巫哲/竹木狼馬

文案:

一傑啊,長這麼漂亮,將來得找個比你漂亮的媳婦兒才行哦。

付一傑點點頭。

找個什麼樣的啊?

我哥哥那樣的。

 

CP:付一傑 / 付坤

 

第一章一截兒弟弟

一放學就下雪,連著幾天都這樣,付坤縮在自己的自行車旁邊蹲著,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頭擱嘴裡咬著,擋著一直往他脖子裡灌的北風。

低年級的小孩兒都排著路隊從校門裡走出來,付坤四年級,已經不需要排路隊了,雖然他去年還走在這些隊伍裡,但現在卻特得意,感覺跟這些小屁孩兒一下就不在一個層次上了。

排著路隊的小孩兒經過付坤面前的時候都一塊兒往他右胳膊上瞅,有個小孩兒還喊了一聲:「胳膊斷嘍!」

付坤瞪了他一眼,呲著牙一臉凶狠:「再喊一聲給你大腿掰折了!」

排著隊的一溜小孩兒都沒了聲音,全都一個推一個地低著頭加快了速度,付坤算是他們三小的刺兒頭,對於低年級的小不點兒來說,是個可怕的傢伙。

付坤低頭敲了敲右胳膊上打著的夾板,往手上呵了口氣兒,沒再看那些小孩兒,他在等孫瑋,孫瑋放學的時候被胡老師拎辦公室去了,老半天都沒見出來。

路隊都走光了,付坤才看到孫瑋揮舞著書包從學校裡跑出來,跑半道書還甩出來幾本,他又忙著彎腰撿。

「怎麼這麼久啊!」付坤慢慢站了起來,蹲這麼一會兒他感覺自己都快凍成機器人了,老覺得一動身上就會嘎■嘎■響。

「胡椒面兒訓我呢!」孫瑋把書塞進書包裡跑了過來,「還有,你們楊老師還讓我上你家去。」

「上我家?」付坤皺著眉跺了跺腳,「找我媽啊?」

「嗯,說是讓你媽明天來學校,估計這回你夠嗆能躲過去,」孫瑋把倆人的書包一塊兒掛到了車把上,「還是我帶你吧?」

「別再給我摔溝裡了。」付坤跨到了後座上,孫瑋沒有車,平時都是付坤騎車帶他,手傷了以後就換孫瑋,但統共四天時間,孫瑋愣是一天一回地往溝裡摔,水平都不如付坤脫把騎的。

今天還成,下了雪,孫瑋騎得慢,雖然車把兒一直哆嗦個不停,好歹是沒摔。

快到家的時候付坤看見了路邊幾個四班的人邊走邊鬧,突然有人叫了他一聲:「付坤!」

付坤沒扭頭,他聽得出這是許佳美的聲音,他們三小最漂亮的女生,據說家裡有親戚在台灣,所以她家就給她起了個一聽就能跟什麼莉什麼丹區分開來的名字。

「付坤!」許佳美看他沒動靜,又喊了一聲。

旁邊四班幾個人跟著一塊兒起哄:「付坤!你媳婦兒叫你呢!」

「付坤快送你媳婦兒回家!」

「停麼?」孫瑋扭頭問他。

「要停你自己下去走回去。」付坤咬著拉鏈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

孫瑋沒說話,弓著背狠狠蹬了幾下,自行車一下竄了出去。

孫瑋騎著車把付坤帶到公交公司宿舍區邊兒上就下了車,付坤撐在車座上問他:「你還上我家叫家長麼?」

「不去,」孫瑋抬手抹了抹鼻子,然後特義氣地一揮手,「明天你自己看著辦吧。」

「鼻涕都甩我臉上了。」付坤嘖了一聲。

孫瑋愣了愣,看了看自己亮晶晶的袖口:「不可能!都吸我袖子裡了!」

「你真噁心,」付坤騎上了車,單手扶著車把蹬了幾下,撒了車把兒邊騎邊揮了揮手,「你快回吧。」

公交公司這片宿舍都是筒子樓,沒有單獨的廁所和廚房,到了下班時間,樓裡的公用廚房裡就擠滿了人,整棟樓都彌漫著菜香。

付坤家在三樓,他捧著胳膊蹦上去的時候正好碰上鄰居李大媽端著鍋往屋裡走,看到他上來,李大媽舉著鍋就停下了,眉毛在腦門兒上來回挑著,一臉神秘看著他:「坤子,你家來人了。」

「李大媽好。」付坤伸手揭開鍋蓋看了看,一鍋大白菜,他沒什麼興趣,把蓋子又蓋了回去。

「沒肉就不吃了啊?」李大媽看著他,繼續壓低聲音,「你家來……」

「知道了,」付坤把書包從肩上拿下來拎手裡往地上拖著往自己家走,「來人了,您家不來人啊,老說。」

李大媽還在身後嘀咕著什麼,付坤懶得再聽了,這樓裡的大媽都這樣,什麼李大媽張大媽陳大媽的,對別人家的事兒,甭管是什麼,都比自己家的事兒還上心,誰家要有點兒什麼,明裡暗裡議論得比誰都來勁兒。

他對這些都沒興趣,不就家裡來人了麼,來了就來了,他就知道要是家裡來人了,他明天就能跟老師說家裡來人了我媽來不了學校。

但李大媽最後的那句話還是被他掃進了耳朵裡,李大媽說,你家來了個小孩兒……

小孩兒?

小孩兒!

付坤突然想起之老爸老媽從夏天開始就商量要給他領個妹妹回來,還帶他去過一次福利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領而不是讓老媽再生一個,但他還是一直期待著。不過期待了大半年也沒動靜,他都把這茬兒給忘了。

現在聽李大媽這麼一說,他一下興奮了,是把妹妹領回來了?

「餓死啦——」付坤推開自己家的門,把書包往裡一扔,按習慣先拉長聲音喊了一嗓子。

「先喝水墊墊!」老媽的聲音從裡屋傳出來,「媽這兒有事兒。」

付坤沒回答,老媽沒在客廳,不過客廳裡有別人,李大媽說的小孩兒就是這個?

這是個……小姑娘?

付坤盯著站在他家飯桌邊兒上的小孩兒看,小孩兒看著不大點兒,都不夠他胸口高的。穿著件紅色的小棉衣,戴著個帽子,帽子下面露出幾小撮短短的劉海,臉上還捂著口罩,看上去跟個小圓球似的背著小書包,也分不清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就看著眼睛挺大的,感覺像個小姑娘。

小孩兒不說話,也不動,就那麼跟付坤對視。

「你誰啊?」付坤拿起地上的書包,扔到了飯桌上。

書包上的小鐵扣在桌上砸了一下,聲兒不大,但那小孩兒像是被嚇著了似地猛地往後躲了躲,一直瞪得挺圓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慌。

「這芝麻膽兒,」付坤笑了,扭頭衝裡屋喊,「媽!這誰家小姑娘啊!」

「什麼小姑娘,」老媽終於打開裡屋的門,探了個腦袋出來,「是小男孩兒,媽跟你劉姨說事兒呢,你先和面去,晚上咱們吃餃子。」

「我怎麼和?」付坤看著自己右胳膊上的夾板愣了愣,吃餃子他倒是挺樂意的。

「用左手唄,你不號稱左右開弓打遍天下麼,要不你先帶著弟弟玩會兒。」老媽說完又關上了門。

是個男孩兒啊?不是妹妹?那就是說這個不是領回來的妹妹了?

付坤轉過頭看著那個小孩兒,長得跟個娃娃似的,他彎下腰衝小孩兒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兒看著他不說話,就那麼站著。

「我叫付坤,」付坤想起了學校那些一二年級的小孩兒,覺得大概是自己笑得不夠慈祥,於是又咧嘴笑了笑,「你叫什麼?」

小孩兒還是不出聲,一直瞪著眼睛看他。

「得,愛說不說,你站著吧。」付坤的耐心瞬間消失,直起身轉身準備出去,跟這小孩兒玩,還不如去和面呢。

「一傑。」身後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有些怯生生的。

「啊?一截兒?」付坤停下腳步回頭,「這什麼名兒啊,我還半截兒呢。」

小孩兒瞪著他似乎有些茫然,接著就垂下眼皮看著地板不說話了。

「行吧,一截兒,」付坤覺得他這樣子有點兒可憐巴巴的,於是心軟了,「我去和面,你來玩麼?」

小孩兒又不出聲了,付坤的耐性第二次瞬間消失,這小孩兒什麼毛病啊!

但在他打算跨出門去的時候,小孩兒又用比剛才高一些的聲音說了一句:「一傑。」

付坤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一傑?」

小孩兒點點頭,帽子上的毛線球也跟著晃了晃。

「有姓一的麼?哪個一啊?」

「一二三的一。」小孩兒終於說出了超出倆字的句子。

一二三的一?付坤本來準備在腦子裡劃拉一會看看是什麼字,沒想到這麼簡單,對於他這種除了自己名字,能筆划不出錯寫出來的字兒統共也沒幾個的人來說,一字最招人喜歡了。

這小孩兒說話像是怕吵著誰的,始終很小聲,大概是因為一直捂著口罩,不過聲音還挺可愛。付坤很有興趣地走回到他面前,想逗他多說幾句:「哪有人姓一二三的一啊,你識字兒麼?」

「就是……一二三的一。」小孩兒低下了頭,又往後躲了躲。

「吃蝦條麼?」付坤從兜裡掏出一包咪咪蝦條遞到了他面前。

小孩兒一直揣在兜裡的手拿了出來,手指在蝦條袋子上碰了碰,又縮了回去。

「口罩摘了,不悶啊?」付坤用牙咬著袋子,左手捏著袋口撕開了,拉過他的手,把蝦條都倒在了他手上,「吃吧。」

「我感冒了,」小孩兒低頭摘下口罩塞到了棉衣兜裡,捏了一根蝦條放進了嘴裡,「謝謝哥哥。」

沒了口罩的阻礙,付坤聽出了他聲音中帶著的鼻音,但小孩兒一直低著頭,付坤只能看到他翹著的鼻尖,於是乾脆蹲在了他面前。

「一截兒,你長得真像女孩兒啊,」看清小孩兒的模樣之後,付坤感嘆了一句,「比許佳美長得好看多了。」

小孩兒沒說話,只是垂著眼皮繼續低頭吃蝦條。

「你有小雞雞嗎?」付坤逗他。

「你有嗎?」小孩兒抬頭看了看他,又很快地低下了頭。

「有啊,」付坤站起來,很威風地拍了拍自己褲襠,「跟這兒放著呢。」

「不信。」小孩兒吃著蝦條不再抬頭。

「嘿,這有什麼不信的啊,」付坤樂了,費了半天勁才把羽絨服脫下來扔到一邊,「來讓你看看。」

老媽從裡屋出來的時候,付坤正低個腦袋準備解褲腰上的扣子,她一看就愣了:「你幹嘛呢!抽什麼瘋!」

「劉姨好。」付坤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樂了,衝跟在老媽身後走出來的劉姨問了個好。

「好好,坤子,弟弟可愛嗎?」劉姨摸了摸付坤的臉。

「嗯,就是不愛說話,逗半天才說一句。」付坤抓抓頭。

劉姨走過去拉起小孩兒的手:「一傑,以後這就是你的新家了,喜歡這個哥哥嗎?」

小孩兒不說話,也不再吃蝦條,只是盯著自己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那我就走了,總之呢……」劉姨拉著老媽走到了門口,聲音很小,付坤追過去,聽到劉姨嘆了口氣,「誰領養都想要嬰兒,不記事兒的容易養得親,這孩子被他媽扔的時候都一歲了……」

「什麼啊?」付坤沒聽明白,插了句嘴。

「邊兒去,別鬧。」老媽拍了拍他。

付坤扒著門沒動,劉姨衝他笑了笑,繼續小聲跟老媽說著:「你們是知道的,特別不愛說話,人家來挑的時候看他長得可愛,都想帶回去,可怎麼逗也不說話,又就都不願意了,怕以後跟父母不親……」

「知道,我跟老付吧,就是覺得跟這孩子特親,說不說話都覺得親,」老媽也小聲說,「多乖啊,愛不愛說話的,以後適應了慢慢就好了,我家還能讓他有個伴兒,坤子性格好著呢,小狗似的見人就搖尾巴。」

「我看也是,他跟坤子話還挺多。」

付坤顧不上抗議老媽老跟別人說他跟小狗似的,他還沒聽明白劉姨和老媽的意思。

這小孩兒要留在他們家?

不是妹妹嗎?真變成弟弟了?

他滿肚子疑惑,但一直沒機會從劉姨和老媽的對話裡找到提問的的機會。

一直到老媽送著劉姨出門了,他才回過神,看了一眼被老媽抱到沙發上坐著的小孩兒,追了出去。

「媽,那小孩兒要住咱家?」劉姨被送走了之後,付坤總算在樓下逮著機會問了出來。

「是啊,不是跟你商量過的嗎,你不也很想有個弟弟嗎,還催著我們給你去撿一個回來。」老媽笑笑。

「我是想要個妹妹……」付坤糾正了一下老媽,不過弟弟就弟弟吧,「我以為你們都把這事兒忘了呢。」

「那哪能啊,我跟你爸商量了很久了,你太小,就沒多跟你說,來,」老媽把他拉到一樓樓道邊兒上,「媽跟你說,這孩子特別可憐,他媽媽不要他了。」

「啊?」付坤愣了愣,立馬想起了許佳美她們班那個叫江欣的小姑娘,聽說也是父母不要她了,跟著爺爺奶奶過,每天穿得像個小要飯的,一整個冬天就一件棉衣,髒得都看不出色兒了。

「把他送到福利院了,但是呢,別人領養都想要年紀小的,他不夠小,又不愛說話,所以都沒人願意帶他回家……」

「啊?」付坤瞪圓了眼睛,其實也不是太不愛說話啊,而且長得多可愛啊,居然還送不出去了?

「他怕生,我和你爸爸去看他的時候,逗一個小時都不說一句話,」老媽嘆了口氣,「他媽媽不要他,他估計就算記不清,也有感覺了,劉姨說他被扔到福利院去的時候,就一個名字,連姓都沒有,那一年到福利院的孩子都統一姓福,他就也姓福了,不過長大了都知道這不是自己真的姓了。」

難怪只說自己叫一截兒啊,付坤總算是弄清了一件事。

他又琢磨了半天:「那咱家收養他了?」

「嗯!」老媽點點頭。

「那他要在咱們一直不說話,你們會把他送回去嗎?」

「瞎說!我跟你爸之前去看過他,都覺得跟他挺有緣份的,他慢慢會好的,」老媽摟了摟他,「再說咱家有付小狗呢。」

「我不是小狗!」付坤抗議。

聽老媽說了這麼一通,付坤覺得有點兒恍惚,跟在老媽身後回了家,進門的時候看到一截兒手裡的蝦條已經吃完了,正抱著自己的書包坐在沙發上低著頭。

「一傑,」老媽過去坐到他身邊,「以後這兒就是你家了,你就叫付一傑,都不改了,好嗎?」

一截兒依舊是不出聲,跟睡著了似的只低頭臉衝著自己的書包,帽子上的毛線球也一塊兒往前垂著。

「就這麼說定了,」老媽拍了拍手,站起來往門外走,「晚上咱吃餃子,媽去剁餡兒,坤子你去和面,你爸今兒回來得晚點兒,咱們先弄著。」

「嗯,」付坤的眼睛一直盯著一截兒,對於自己突然變成哥哥了這事兒終於有了點兒感覺,他走過去,用很嚴肅的語氣開了口,「付一傑。」

一截兒繼續愣了一會才慢慢抬起頭看著他。

付坤一下就愣住了,這小孩兒的眼裡全是淚水,眼看著就要涌出來了。

付坤對於有人當他面哭這事兒非常頭痛,無論是誰,為什麼哭,只要跟他在一塊兒的時候哭了,所有人都會指著他說「付坤你又欺負人」。

所以現在這小孩兒突然就要哭,他一下就急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憋了半天最後說了一句:「會和面嗎,我教你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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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開坑。沒寫過這麼小的小朋友,不知道什麼感覺,試一下吧……

 

第二章我弟弟!多牛逼!

付一傑?

付?

新名字嗎?

看著付坤伸過來的手,他猶豫著,沒有回應。

不過付坤沒有收回手,一直那麼伸著,看他一直沒動才說了一句:「快點兒,你不餓啊?」

他咬咬嘴脣,把手往兜裡揣了揣,沒有動。

這樣像他伸過來的手,他見過很多,每次他都期待地牽著這些手,最後卻都被甩開了。

他不願意再一次被甩開。

「哎喲,你怎麼這麼面,」付坤本來雄心勃勃想試著做個有耐心的好哥哥,但這個弟弟實在太不配合,他走過去伸手把付一傑的手從兜裡拽了出來,「走,跟我和面去,別哭啊,哭了就用麵糊你臉。」

付坤抓他的手抓得很緊,他覺得骨頭被捏得有點兒疼,但沒有掙扎。

這手雖然很凶,卻熱乎乎的很暖和。

「書包長你肚子上了啊?別抱著了,」付坤衝他抱著書包的胳膊抬了抬下巴,「扔沙發上得了。」

付一傑把書包放到了沙發上。

「你冷嗎?」付坤又問。

他搖了搖頭。

「帽子摘了唄?」付坤試著問。

他點點頭,付坤拎著他帽子上的毛線球把帽子摘了,然後牽著他的手穿過走道往廚房走:「愛吃餃子麼?」

「不愛吃。」他小聲說。

「啊?」付坤回過頭。

「愛吃。」

「改口改挺快啊,不愛吃也就餃子了,」付坤樂了,「不過我媽包的餃子特好吃,你吃一次就知道了。」

廚房裡做飯的人很多,老媽已經把麵粉放在和面的盆兒裡了,看到他倆進來,指了指盆兒:「拿屋和去。」

「喲,坤子都獨臂大將了還讓他和面啊?」正在炒菜的於奶奶說了一句。

「沒事兒,男孩兒沒那麼嬌氣,慢點和唄,」老媽一邊剁肉一邊笑著說,「誰讓他翻個墻還笨得把胳膊給摔折了的。」

「你這當媽的心可真大。」於奶奶感慨地嘖嘖了幾聲。

付坤鬆開了牽著付一傑的手,端了盆兒往外走。

剛走了沒兩步,感覺到有人扯住了他毛衣,他扭過頭,看到是付一傑,這小孩兒看上去很緊張,抓著他衣服的手都攥成拳頭了,頭也不敢抬,一直盯著地。

付坤想用打著夾板的右手抱盆兒,好騰出左手去牽付一傑,但試了半天沒成功,使不上勁,只好繼續往前走:「跟著我,沒事兒。」

「坤子,這誰啊?」不知道誰問了一句。

「我弟弟。」付坤馬上回答,聲音特宏亮,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感覺無比得意,我弟弟!多牛逼!

但想想又覺得有弟弟就有弟弟唄,有什麼可稀奇的啊,這樓裡七八個孩子,差不多都有兄弟姐妹。於是又挺泄氣,端了盆兒走出了廚房。

經過許姨家門口的時候,有人從屋裡走出來,付坤端著盆兒差點一腦袋撞上去。

「開坦克呢你。」那人按住了他的腦袋笑著說了一句。

付坤抬起頭樂了:「小飛哥。」

這人是許姨的兒子夏飛,高中念完了一直在家休息,身體特別不好,天天都跟在中藥裡泡著似的,付坤每回經過他家都能聞到濃濃的藥味兒。不過夏飛性格特別好,不跟別的病人似的每天愁雲慘淡,他臉上永遠都掛著笑容。

「和面呢?」夏飛拿著個玻璃杯,裡面是棕色的中藥。

「嗯,你又吃藥啊?」付坤聞著那個藥味兒就覺得苦得不行。

「來一口?」夏飛把杯子遞到他眼前,「神藥。」

「不要。」付坤拼命搖頭。

「進來吧,幫你和面,你那胳膊得和到後半夜了吧?」夏飛笑著招招手讓他進屋。

付坤繼續搖頭,他每次上許姨家玩,老媽都得交待他,不許跟你小飛哥哥鬧,他身體不好。

要讓老媽知道他讓夏飛和面,肯定得挨呲兒。

「沒事兒,進來,」夏飛拿過他手上的盆兒轉身進了屋,「張青凱,和面!」

付坤一聽夏飛叫了張青凱的名字,就沒再猶豫了。張青凱是夏飛的同學,一星期七天時間得有五天都泡在夏飛家。

「張青凱幫我和面!」付坤跟著也著喊。

剛走了一步,付坤感覺到手被人抓住了,他回過頭看到付一傑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還帶著個小孩兒,要付一傑不拉他,他都忘了。

這剛當上哥哥還得適應適應才行啊……

他牽住付一傑的手,帶著他進了屋。

「哪兒來的小孩兒?」張青凱洗了洗手,把盆兒放到桌上,開始和面。

「我弟弟!」付坤再次得意洋洋地大聲回答,忘了先前還覺得有個弟弟沒什麼稀奇的,他扭過頭衝付一傑笑笑,「一截兒叫哥哥好。」

付一傑看了看夏飛和張青凱,低下了頭,不吭聲。

「一截兒?」夏飛笑了。

「付一傑,一截兒叫著順嘴。」付坤看看低著頭一動也不動的付一傑,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小孩兒要一直是這樣,自己以後得多沒勁啊。

老媽開始包餃子的時候,付坤拉著付一傑坐到了桌子邊兒上:「會包麼?挺好玩的,我教你?」

付一傑看著桌上的餃子餡,咽了咽口水,點點頭。

「看著。」付坤立馬來了勁頭,平時他可找不到什麼機會能教人的,實在要教,也就教人打架和逃跑了。

「洗手,」老媽拍開他的手,又看著付一傑,「一傑不熱嗎?屋裡暖和,咱把棉衣脫了好不好?」

付一傑猶豫著點了點頭。

「幫弟弟脫衣服,我手上都是油。」老媽指揮付坤,手上動作很麻利地包著餃子。

付一傑看了看付坤的胳膊,躲開了付坤想幫他脫衣服的手,自己低頭解著棉衣扣子。

付一傑脫下棉衣的時候,付坤看到他裡面就穿著一件勞保手套改的舊線衣,頓時覺得這小孩兒挺可憐,雖說他自己身上穿的毛衣也不過是老媽拆了爸爸的舊毛衣給他織的,但比線衣暖和多了,難怪付一傑一直穿著棉衣也不覺得熱。

「坤子,裡屋我跟你爸的那個櫃子裡有給一傑買的新毛衣,你拿給他換換,線衣穿著冷。」老媽一邊包餃子一邊說。

「新毛衣?」付坤挺驚訝,他不到生日和過年都輪不上穿新衣服,「什麼時候買的啊?我怎麼不知道?」

「你知道管用麼,又不是你的,快去拿。」

櫃子裡有一個大袋子,付坤拿出來翻了翻,小毛衣小棉衣有一堆,他拿出了一件黃色的毛衣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小聲嘀咕了一句:「還真不是我的。」

付一傑換上了毛衣,皮膚被黃色的毛衣一襯,顯得特別白,就是有點兒瘦,穿著棉衣的時候付坤還沒覺得,現在衣服一脫,看著就特明顯了。他從門口的爐子上把熱水拎了進來,一邊往洗臉盆兒裡倒一邊說:「一截兒,你肉都長臉上了吧,看你臉挺圓的,衣服一脫就剩這麼點兒了……」

付一傑走過去,把手放進了盆兒裡很認真地低頭洗著,也不出聲兒。

付坤蹲在他身邊,很有興趣地看著他的手,付一傑的手也跟臉似的,挺肉乎,之前他就覺得牽付一傑手的時候軟軟的特好玩,現在又忍不住伸手上去捏了捏:「真好玩兒。」

「有個弟弟你就什麼也不用乾了,就看弟弟得了。」老媽笑了。

「我得教他包餃子呢,」付坤把左手放到盆兒裡扒拉了兩下,「一截兒幫我搓搓手。」

付一傑點點頭,抓住了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裡搓著。

「哎喲,」還沒搓兩下,付坤就忍不住笑著把手抽出來了,「你撓癢癢呢?行了,就這麼著吧。」

付坤站在桌子邊上,付一傑站在他旁邊,比桌子高不了多少。

「拿張皮兒,」付坤開始正式教學,這是他頭一回教人東西,特別嚴肅,「放手上。」

付一傑夠著胳膊捏了張皮兒放在了自己手上,然後抬頭看著他。

「放餡……」付坤想想,怕付一傑手裡沒數弄多了包不上,於是伸手拿筷子挑了點兒餡,「我來幫你放吧。」

付一傑看了看手心裡的皮兒和餡,繼續抬頭看著他。

「包,」付坤指了指皮兒,「先對折捏一下中間……嗯,然後把兩邊往中間推推,好,捏,捏緊。」

付一傑很專注地按付坤地指示把餃子皮兒捏在了一塊兒,雖然動作很慢,有些笨拙,但基本是個餃子的形狀了。

付坤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看到如此成功的教學成果,很興奮地拍了拍桌子:「媽你看!包出來了!我教得怎麼樣!」

「不錯,」老媽笑著點點頭,「一傑真聰明,包得真漂亮,比哥哥包的漂亮。」

付坤一向對老媽表揚別人沒什麼感覺,反正他一年到頭能不挨罵就算不錯了,這會兒看到自己的「徒弟」包出了一個還算是餃子的餃子,別提有多美了。

付一傑沒說話,也沒什麼表情,只是一直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那個餃子。

「怎麼樣,會包……」付坤話還沒說完就愣住了。

付一傑盯著餃子看了一會兒之後,一抬手就把這個剛包好的餃子放進了自己嘴裡。

付坤瞪著他看了好幾秒才吼了起來:「你幹嘛啊——」

付一傑被他這聲暴喝嚇了一跳,很驚慌咬著餃子地往後連退了好幾步,都靠到了墻上才停了下來。

「哎我的寶貝兒你怎麼直接就吃上了,」老媽也嚇了一跳,扔了手裡包了一半的餃子,手胡亂往圍裙上蹭了蹭,跑過去彎腰摟住了付一傑,「沒煮熟呢,快吐出來,一會該拉肚子了。」

付一傑看著老媽伸到他眼前的手,沒敢往上吐,但被吼了一聲之後,也不敢咽下去,就那麼含著一個餃子愣著不動了。

「你剛喊什麼喊啊,讓你嚇著了吧!」老媽扭頭壓低聲音衝付坤瞪了瞪眼睛,「一驚一乍的!你這麼大的時候在地上撿蟲子吃我都沒喊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頭回見著吃生餃子的還不讓我詫異一下麼……」付坤挺鬱悶地也壓低聲音,「我什麼時候吃蟲子了!」

「喲有了弟弟就是不一樣,都會詫異了,」老媽沒再理他,轉回頭用手指在付一傑鼓鼓的腮幫子上點了點,「一傑,吐出來好不好?咱上外面吐掉?」

老媽領著付一傑在門口吐餃子的時候,老爸提著一大兜東西回來了。

「爸!」付坤聽到了老爸的腳步聲,衝了出去,一眼就看到老爸手上的兜裡有個飛機翅膀,「買飛機了?」

「還有電動火車,」老爸蹲在了付一傑身邊,「一傑,還記得我嗎?」

付一傑往後縮了縮,又盯著地看了。

「先進屋,老付,」老媽拉了拉老爸,「都看呢。」

老爸進屋用各種玩具都沒能把付一傑逗出聲,更別提叫他一聲爸爸了。

「你別急這些個了,」老媽很迅速地把剩下的餡兒用兩張皮包上了,捏了個小老鼠,「慢慢來吧,他怕生,願意叫就叫,願意叫什麼就叫什麼。」

「肖淑琴,」付坤坐在椅子上托著腮,肖淑琴是老媽的名字,「快下餃子,餓死了。」

「付小狗你找抽呢。」老媽瞪了他一眼,端著餃子往廚房去了。

「爸,」付坤反身跪在椅子上扳著椅背前後晃著,「一截兒好像不喜歡玩那些東西。」

付一傑對於老爸一件件拿出來擺在他四周的玩具都沒看幾眼,只是低著腦袋看著自己的手指。

「那也沒你什麼事兒,你都多大了,」老爸看了他一眼,「晃吧,晃倒了再把左胳膊打上夾板,對稱。」

「我多大啊,我不就四年級麼,我的意思就是他不愛玩,我就幫……」付坤話沒說話,椅子如老爸所願,被他晃倒了,他趕緊伸出左手在狗啃屎之前撐住了地,定了幾秒之後他抬起頭很得意地看著老爸,「看!沒斷!」

「啊,真失望,」老爸斜眼瞅了瞅他,「你現在是哥哥了,有點兒哥哥的樣子!」

沒錯,是哥哥了。

付坤以前就想有個妹妹跟在自己身後哥哥哥哥地叫,就跟孫瑋的妹妹似的,特享受。

今天覺得實在沒妹妹,有個長得這麼好看的弟弟也行,但現在他慢慢感覺到了,當哥哥沒什麼好處,新衣服沒他份兒,新玩具也沒他份兒,還得「有哥哥樣兒」……

「我又不稀罕當這個哥哥。」付坤撇了撇嘴,站起來低著頭在自己褲腿上拍著。

「瞎說什麼!」老爸過來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啊——」付坤捂著腦門兒喊,老爸開了十幾年公交車,天天扳著大方向盤,手上勁兒特別大,「腦袋碎了——」

付一傑抬起了頭,付坤看到他的時候,立馬就沒了聲音。

這小孩兒眼裡的淚水眼看著就要滑下來了。

「哎,我是說當哥哥可好了,」付坤揉著腦門兒走到他面前,「可好了……」

付一傑的眼淚從眼角滑了下去,在圓圓的臉上爬出了兩道亮晶晶的淚痕,付坤一看就急了,也顧不上別的,撲過去就摟住了付一傑,把他的臉按到了自己胸口,可不能讓老爸看到,要不沒準兒能再給自己一巴掌。

「一截兒最乖了,走我帶你去看煮餃子!」付坤抱著付一傑的腦袋拉著他就往門口走,付一傑被他拉得跌跌撞撞的。

「好好走路!」老爸指了指他。

「嗯!」付坤應了一聲沒撒手,把付一傑拽到了門外才鬆開了,小聲說,「你老哭什麼啊,別哭了我又沒打你!」

付坤想著是不是得再說點兒軟話,但當付一傑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發現付一傑眼裡的淚水已經沒了,圓圓的眼睛挺亮地看著他:「餃子。」

「啊?」付坤愣了愣,哭完了?

老媽包的餃子還是跟平時一樣好吃,付坤吃了不少,不過那個餃子老鼠被老媽夾給了付一傑,這以前都是他的。

付一傑估計是餓了,臉都快埋到碗裡去了,專心地吃著餃子,頭都沒抬過,腦門兒和鼻尖上頂著一層細細的汗珠。

當哥哥的喜悅在新衣服新玩具餃子老鼠都離他而去之後一點點消退著,但他沒敢說出來,一是怕老爸老媽說他,二是怕付一傑那個說來就來的眼淚。

「一傑,」老媽摸了摸付一傑的腦袋,「慢點兒吃,以後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付一傑低著頭把碗裡的餃子塞到嘴裡,吃完了以後抬起頭,猶豫了一會兒才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阿姨。」

雖然付一傑這聲阿姨並不是她期待的,但這是這孩子到家之後跟她說的第一句話,所以她還是笑得很開心:「謝什麼呀,你和哥哥是一樣的,這個不用謝謝的,你看你哥哥吃完了也沒有謝我。」

「謝不過來,」付坤舔了舔嘴,又用手背在嘴上抹了抹,「明天吃炸醬面吧。」

「手擦乾淨!」老媽皺了皺眉。

付坤很麻利地把手往褲子上蹭了幾下:「乾淨了。」

家裡屋子小,就裡外兩間屋子,客廳被老爸用木板隔出來一個小小的空間,是付坤的臥室。雖說很簡單,只能放得下一張床和一張小書桌,但對於筒子樓裡其他跟父母擠一個屋裡的孩子來說,這已經是相當讓人羡慕的了。

不過從今天開始,付坤這個小空間裡就不只是他一個人了。

老爸請人幫做了架子床,要過一陣才能送來,所以現在他得跟付一傑擠一張床。

付坤覺得自己以前想要個妹妹的時候,真是考慮得太不全面了!他根本沒想過自己變成哥哥之後,連床和小小的空間都得被分出去一半……

他看著老媽給付一傑吃過感冒藥以後又把抱到床上脫好衣服,蓋上被子,心裡別提有多不是滋味兒了。

「坤子你來。」老媽把付一傑安頓好之後,把他叫到了裡屋。

付坤站在裡屋的窗戶邊,一臉不痛快地看著窗外:「幹嘛?」

「不舒服了吧?」老媽笑了笑,從櫃子裡拿了一袋麥麗素出來,「特許你偷偷吃一袋。」

「不吃!」付坤梗著脖子,但還是斜眼兒往老媽手上瞅了瞅,平時老媽不讓他老吃零食,尤其是晚上,更別說吃一整袋的。

「真的?一整袋兒哦?」老媽把袋子拆了,遞到了他眼前。

「偏心眼兒偏得這麼明顯,現在想收買我麼?」付坤繼續梗著脖子。

「你懂點兒事兒,你都10歲了,」老媽把那袋麥麗素塞到他手裡,「人家才6歲,才一年級……」

「他一年級?」付坤很吃驚,拿著袋子往嘴裡倒了幾顆豆豆,很過癮地咬得嚓嚓響,「他那麼一點兒,我以為學前班呢。」

「他剛到咱家,就算我要對你倆一碗水端平,也得是以後,對不對?現在得讓他安心,慢慢適應咱家呀。」老媽很有耐心地解釋。

付坤聽得半懂不懂的,不過有東西吃就行:「知道了,就是說你跟我爸現在偏心眼兒,以後就不偏了唄,現在他是親兒子,我不是,我得過段時間才是親的。」

「真討厭,」老媽拍了他一巴掌,「趕緊去刷牙睡覺!別壓胳膊了啊。」

付坤塞了一嘴吃的,一邊往外走一邊小聲嘟囔:「我是不會壓的,別人會不會壓到我那可就沒準兒了……」

床上放不下兩床被子,所以付一傑得跟他睡一個被窩。

不過他上床的時候發現付一傑睡得很靠裡,基本上是貼著墻,給他留出了很大一塊。

「你倒是不占地兒,」付坤費了半天勁才把衣服給脫了下來鑽進了被窩,「哎煩死這個夾板了。」

付一傑不說話,也不動,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付坤看著他一直在顫抖的睫毛:「一截兒,你在裝睡吧?」

付一傑沒理他,睫毛抖得更厲害了,付坤樂了,手指在他睫毛上碰了碰:「挺長嘿。」

付一傑很快地翻了個身,臉衝墻縮成一團。

付坤本來想再逗逗,但人家這麼不配合,他也只好作罷,關了燈也躺好了。

黑暗中付坤很快就困了,正迷糊呢,聽到付一傑在旁邊很小聲地叫了他一聲:「哥哥。」

「啊?」他迷迷糊糊地應著。

「你為什麼吃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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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第三章敢打我兒子

「啊?什麼吃蟲子?」付坤困迷糊了,對付一傑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半天沒反應過來。

「撿蟲子吃。」付一傑小聲說。

他聲音本來就因為感冒有點兒鼻音,這麼湊在耳邊小聲說話,讓付坤覺得半邊身子都癢癢了,跟耳朵被頭髮蹭著了一樣,忍不住樂了。

傻笑了好一會兒,瞌睡笑沒了,也想起來撿蟲子吃是怎麼回事兒了,他側了側身:「是螞蚱,我沒吃,我就遛螞蚱來著,孫瑋那個上輩子餓死的才愛吃呢。」

「好吃嗎?」付一傑咽了咽口水。

「沒什麼味兒,我就吃了一條腿,」付坤想了想,「用火柴燒了一下吃的,孫瑋直接生吃……一截兒啊,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吃生餃子啊。」

付一傑沒吭聲。

「你怎麼這麼不愛說話啊?」付坤問。

付一傑還是沒動靜,他只好閉了嘴,準備繼續睡覺。

還沒找著之前的睡意呢,付一傑突然抱著被子坐了起來。

「怎麼了?」付坤嚇了一跳,也跟著坐了起來。

「要放屁。」付一傑很小聲地回答。

「……那你放唄,放屁還要坐起來麼?」付坤有點兒莫名其妙地躺回去,「別在被窩裡……」

話還沒說完,他就聽到了一聲屁響,只好用腳踢了踢被子:「算了,挨這麼近,裡外都一個德性了。」

「哥哥。」付一傑又小聲叫他。

「嗯?」

「我要上廁所。」

「吃多了吧?大的小的啊?」付坤在心裡琢磨著是帶他出去上廁所還是在屋裡用痰盂兒。

「肚子疼。」付一傑的聲音更小了,黑暗中好像還團成一團用手按住了肚子。

那就得去廁所,雖說冬天外邊兒冷,但家裡倒痰盂的活兒一直歸他負責,他可不願意倒屎。

於是他跳下床拉亮了燈:「忍著!我帶你去廁所,穿衣服。」

付一傑穿了條秋褲,套著小棉衣,皺著眉彎個腰捂著肚子,付坤抓了一把紙拉著他就往屋外跑,要不是他手使不上勁,這會兒都想背著付一傑跑了。

廁所的燈不知道被誰關掉了,付坤在墻上摸半天都找不著燈繩,付一傑一直在他旁邊一邊跺腳一邊小聲哼哼著,急得他想罵人。

身後傳來腳步聲,一束手電的光照了過來,付坤總算是看到了燈繩,拉了一下,燈亮了。

「快快,別拉褲子上了!」付坤回手拽著付一傑,把他推到了蹲坑上。

付一傑開始拉了,他才松了口氣,小聲哼哼著:「1988年,我學會開汽車,上坡下坡我軋死一百多,警察來抓我,我逃進女廁所,女廁所沒有燈我掉進粑粑坑,我跟粑粑作鬥爭,最後我犧牲,為了紀念我,廁所安了燈……」

走出了廁所,夏飛笑著站在廁所外面,用手電晃了晃他的眼睛:「帶你弟弟上廁所呢?」

「嗯,」付坤蹦了蹦,「小飛哥你上廁所啊?」

「不上,我送人。」夏飛又用手電往身後晃了晃。

張青凱在他身後用手擋了擋手電的光:「甭送了,一會兒感冒。」

「沒事兒,捂一天了我活動活動。」夏飛轉身往樓下走,樓道裡的燈被砸壞了一直沒人管,張青凱趕緊追過去扶在了夏飛腰上,他一巴掌拍掉了,「幹嘛?」

「怕你摔了。」

「行了沒這麼弱不禁風,別不把小孩兒當人,什麼都懂呢,」夏飛低聲說,扭頭衝付坤笑笑,「是不是坤子?」

「啊?」付坤愣了愣,抓抓頭髮嘿嘿樂了。

懂什麼啊?

付坤不知道夏飛這話什麼意思,他就知道夏飛和張青凱關係特別好,一般情況下,夏飛把張青凱送下樓了,一會上來的時候張青凱還得跟上來,然後再下去。

倆傻子,他就知道這個。

「哥哥。」付一傑在廁所裡叫他,聲音帶著顫兒。

「拉完了?」付坤捏著鼻子跑進去,把紙遞給了他,「會擦屁股麼?」

「會。」付一傑小聲回答。

「你是不是冷啊?」付坤聽他聲音一直發顫。

「嗯。」

「誰讓你那麼急,衣服都沒來及多穿點兒,」付坤皺皺眉,這事兒不能讓老媽知道,知道了肯定得呲兒他,「肚子還疼麼?」

「不疼了。」付一傑提好褲子出來了。

「哪個手擦的屁股?」付坤問他。

「右手。」

付坤彎腰牽起他的左手:「走。」

「左手也幫忙了。」付一傑看著自己的左手。

「哎!」付坤喊了一聲,把他手甩開了,沒等開罵呢,一扭臉看到付一傑的眼睛裡亮晶晶地閃著光,他愣了,又哭?

他趕緊又拉起付一傑的左手往家走:「得了,不嫌你,快別哭了,怎麼說哭就能哭得出來,你帶開關的吧?快憋回去!」

回了家付坤本來想打點兒熱水讓付一傑洗洗手,但看他凍得一個勁兒哆嗦,只好作罷,讓付一傑回了床上。

他打了熱水,用毛巾把付一傑臉和手都擦了一遍,他自己平時沒多麼講衛生,老媽讓他洗個手老大不情願的,唯一能讓他自覺洗手的,就上廁所之後。

折騰完這一通,付坤上了床,付一傑跟之前一樣,在墻邊縮成一小團。

「睡吧。」付坤有點兒困了,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哥哥。」付一傑又叫他。

「嗯?你不是又要去廁所吧!」付坤很緊張。

「不是。」

「那叫我幹嘛?」

「付坤兩個字怎麼寫?」

「付坤啊,就……」付坤想了想,「就對付的付,乾坤的坤,知道乾坤什麼意思麼?」

「不知道。」付一傑很小心地往他這邊靠了靠。

「乾坤就是,就是,就是特別牛逼的意思,」付坤想了想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用了這個坤字,我就是個特牛逼的人了。」

「為什麼不用乾字呢?」付一傑估計是不困,又問。

「乾?付乾?付誰錢啊,誰那麼傻心眼兒叫付錢啊,」付坤嘖了一聲,「哎我困死了快睡,你別跟我說話了,睡不著數手指頭玩吧。」

天亮的時候,付坤還在做著夢,就被老媽在臉上連拍了好幾下給拍醒了,沒等他抱怨,老媽一連串地開始安排:「坤子啊,我給弟弟新買的牙刷毛巾都放桌上了,一會給弟弟衝杯牛奶,早點我放那兒了,你吃完就去上學,我去單位打個照面就回來,帶弟弟去辦轉學……」

「哦——」付坤閉著眼應了一聲。

「快起來。」老媽看他沒動靜,直接過來把他從被窩裡拖了出來。

「啊——」付坤很鬱悶地拉長聲音,「你讓一截兒也起來,憑什麼我先起來啊。」

「你收拾好了叫他起來就行,」老媽把他扔到桌子旁邊的椅子上,「我走了啊,你走的時候把你的小人兒書什麼的拿點給弟弟,我最多一小時就回來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付坤趴到桌上衝老媽揮了揮手。

真煩!本來大冷天兒的起床就總想發火,現在起來就起來了唄,還得給一截兒沖牛奶!還得把自己的東西讓他玩!

老媽拿著小包出門了,付坤穿好衣服,斜眼兒瞅了瞅還趴在枕頭上閉著眼睡的付一傑,特別不平衡,忍不住蹦過去對著付一傑的臉吼了一聲:「付一傑!起床了!」

然後也沒等著看付一傑的反應就轉身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反正就算有反應大概也就是哭吧。

付坤刷牙洗臉弄完以後沒有直接回屋,他想看看付一傑有沒有哭。

扒著窗戶往屋裡看的時候,他愣了愣,付一傑已經起床了,衣服褲子都穿整齊了,正拿著老媽給他買的牙刷往上擠牙膏呢。

擠完牙膏,又拎著暖壺想往杯子裡倒熱水,但桌子太高,他舉不上去,於是又把杯子放到地上,往裡倒了一杯熱水。

倒好水,付一傑把牙刷咬在嘴裡,捧起杯子低著頭很小心地慢慢走了出來。

「給我吧。」付坤伸手拿過了他手裡的杯子,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付一傑這模樣看著可憐巴巴的。

不過付一傑比付坤想像中的要強多了,大概是因為福利院裡沒人管,什麼事兒都得自己乾吧,付一傑刷牙洗臉都很利索。

早起要上班上學的人都在水池旁邊走來走去,經過付一傑身邊的時候都會多看一兩眼,還有人說了句,坤子你弟弟挺能幹啊。

付坤早上的起床氣兒暫時消了,聽了這話,有點兒得意。

那是,付坤的弟弟肯定能幹啊!

扭頭想想又覺得,一年級自己刷個牙有什麼能幹不能幹的,不就是動作利索點兒麼,自己打記事兒起就自己刷牙,雖說是吃了好長時間牙膏才學會的……

不過因為要等他刷牙洗臉,付坤今天出門時間有點晚,孫瑋在樓下扯著嗓子喊他名字的時候,他正拿著奶粉袋子準備沖牛奶給付一傑喝。

「付坤!付坤——付坤!付坤——」孫瑋在樓下喊得很起勁兒,跟唱歌似的。

「別喊了聽見了!」付坤伸腦袋出去吼了一聲。

孫瑋跟沒聽見一樣還繼續閉著眼扯著嗓子喊。

「哎,」付坤被他喊得手忙腳亂,拿著奶粉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最後衝付一傑一抬下巴,「一截兒,你過來。」

付一傑走到他面前,仰起臉看著他。

「張嘴,」付坤用勺子舀了一勺奶粉,塞進了付一傑嘴裡,「一杯奶放四勺,你就吃四勺吧。」

付一傑很迷茫地半張著嘴,兜著一嘴奶粉,不知道該怎麼辦。

「吃啊,是不是有點兒乾?」付坤問。

「乾。」付一傑回答,從嘴裡噴出一股白煙兒。

「喝水。」付坤把水遞給他。

等付一傑把這口奶粉咽下去了,他又舀了一勺塞進付一傑嘴裡。

就這麼一口奶粉一口水的算是把「衝杯牛奶給弟弟喝」的任務完成了。

孫瑋還在樓下抽風了似的嚎,隔壁幾個今天沒早班兒的鄰居都開了窗開始罵人了,付坤抓了倆包子就往外跑:「一截兒,我媽一會兒就回來,你要悶的話,床下面那個箱子裡有小人兒書,你自己看吧。」

「嗯。」付一傑嘴脣上帶著一圈奶粉點了點頭。

「擦擦嘴,白鬍子老頭兒了都。」付坤把門一帶,跑了出去。

門關上之後,付一傑沒有動,一直聽著付坤腳步聲完全消失了,才抹了抹嘴,轉身扒著窗沿掂起腳往外看。

樓下有個跟付坤差不多個子的男孩兒,付坤推著自行車跟他走了。

付一傑回到了桌子邊,在椅子上坐好了,抓起桌上的包子,很專心地吃。吃東西的時候要專心,還要快,要不有可能會被別人搶走。

平時他吃不著這麼多東西,只能吃個半飽,雖然現在只有他一個人,桌上有一大兜包子,還有一大碗粥,但習慣讓他還是埋頭飛快地吃著。

吃了四個大包子又喝了一碗粥之後,他覺得肚子撐得不行,這才停了手。

門外走廊上有人走來走去,說話,聊天,他坐在屋裡聽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於是走進了付坤的那間小屋子。

床下面是有一個箱子,他拖了一下,很重,費了很大力氣才拖了出來。

箱子裡亂七八糟的堆滿了各種小人書和連環畫,還有幾個舊本子。

他拿出一個本子翻開了,發現裡面畫滿了人和動物,有打架的人,跳舞的人,還有很多跑來跑去的動物,貓,狗,蟲子……

他看得有些入迷,這些比美術老師畫的還好看。

坐在地上翻完了兩個本子,付一傑聽到門響了一聲,他回過頭,看到阿姨走了進來,他頓時有點兒莫名其妙地發慌,覺得自己像是在別人家裡亂翻被發現了。

「一傑啊,在看書呢?怎麼坐地上,多涼啊!」阿姨一進門就跑過來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哥哥怎麼沒把書拿出來給你看啊?這人真是靠不住。」

付一傑沒說話,把手裡的本子放回了箱子裡,彎腰想要把箱子推回床下,在福利院,放玩具那個箱子裡雖然沒什麼玩具,但玩完了如果不把箱子放回原處是要被罰站的。

「你別弄了,我來,」阿姨把箱子推回了床下,摟了摟他,「吃早點了嗎?」

他點了點頭。

「喝牛奶了嗎?」

他想起了那四勺費了好大勁才咽下去的奶粉,又點了點頭,他沒怎么喝過牛奶,不過剛才的奶粉很好吃。

「那還行,媽……阿姨現在帶你去學校好不好,原來的學校太遠了,讓你到哥哥的學校上學,以後可以跟哥哥一塊兒去,好麼?」阿姨摸摸他的頭。

「好。」他小聲回答。

他對學校沒有什麼好印象,班上的同學都知道他是福利院沒父母的小孩兒,不樂意跟他玩。

阿姨又拿了感冒藥,讓他吃了,帶著他出了門。

付一傑被抱到了自行車後座上,這還是他長這麼大,頭一回坐在自行車上,有些緊張,手都不知道該抓哪兒了。

「抓著我的衣服,別撒手,」阿姨拍拍他,把他身上的新棉衣拉鏈拉好,又把帽子往下扯了扯,「坐穩。」

他點點頭,伸手揪住了阿姨的衣角。

風挺大的,能透過口罩吹到他臉上,他坐在自行車上一直縮著脖子,但第一次坐車的新鮮感讓他很快就忘了寒冷,開始轉著腦袋到處看。

「看,前面那個門就是三小的校門了,你哥哥就在這裡上四年級,」阿姨停了車,把他抱了下來,指了指校門,「一會兒……」

阿姨的話沒說完,他倆同時看到了校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年輕的男人看樣子是老師,另一個是付坤。

「你說你都多少天沒寫作業了!」楊老師指著付坤,很生氣地說,「讓你叫家長,你就裝死!」

「我手斷了,」付坤滿不在乎地抬了抬胳膊,把臉扭到了一邊兒,「寫不了。」

「你蒙誰呢!」楊老師在他左手上拍了一下,「你當我不知道你左手一樣能寫字兒啊!」

「我胳膊疼,胳膊一疼腦袋就疼,就寫不了了。」付坤笑了笑。

「行,寫不了,也不叫家長是吧,」楊老師指著他,「那你就跟這站著成冰棍兒吧!」

「成。」付坤聲音不大卻很清楚地說了一句。

楊老師愣了:「你說什麼?」

「我說成。」付坤又說了一遍。

「你……」楊老師估計是氣得夠嗆,揚起了手。

「付坤!」一直站著沒動的阿姨突然吼了一聲。

付一傑讓這聲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雪堆上,那邊的老師也嚇了一跳,手舉在空中停下了。

「敢打我兒子……」阿姨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大步地跑了過去,抬起腳往付坤屁股上踹了過去,「你又幹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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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好了就這麼地吧,接下去暫時隔日更,存稿一下沒了這麼多好心疼……

 

第四章付坤的小麻煩

付坤在聽到老媽那聲暴喝的時候,才算是猛地反應過來了,老媽早上說的給一截兒轉學,就是轉到三小!

這倒霉催的!

他頓時覺得自己很悲壯。

老媽抬腿衝他踹了過來,其實欠欠身就能躲開,但他只是稍微轉了轉身體,讓老媽不會踹疼他,也不至於一腳蹬空了,這樣楊老師和老媽就都舒坦了。

「您別打別打,」楊老師看到老媽打算再踹第二腳,趕緊把付坤拉到了自己身後,「有話好好說。」

「我不打您不也得打麼。」老媽手往腰上一叉。

「我沒要打他……」楊老師有點兒尷尬,體罰學生的老師不少,有時候還會有家長跟老師說,您該打打該罵罵,但他真沒想打付坤,而且明顯付坤的媽媽也不是這樣的家長。

「楊老師您辛苦了,要不您讓這小混蛋在這兒先凍著,」老媽看了看他,轉身過去把自己的自行車停好了,拉著付一傑往學校裡走,「我一會兒上您辦公室找您去,我這兒還一個兒子今天來辦手續呢。」

「你回教室吧,」楊老師都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幹點什麼別的了,衝付坤揮了揮手,「一會兒你跟你媽解釋解釋你一星期不寫作業是怎麼回事兒吧。」

付坤沒說話,他看到付一傑被老媽牽著手,一邊兒往前走還一邊兒回頭瞪著圓圓的眼睛瞅他,他衝付一傑呲著牙笑了笑,估計這出把小東西給嚇著了。

「回教室!」楊老師推了他一把,「還樂個屁啊,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小孩兒!」

「您都見我四年了還沒見過呢。」付坤耷拉著腦袋,老媽剛那一腳雖說有點兒擺樣子,但回家了肯定沒他好果子吃,尤其是這事兒要讓老爸知道了就更鬱悶了。

「哎,你還有個弟弟啊?」楊老師回頭看了看。

「嗯剛撿回來的。」

「撿?領養的吧?」

「是啊。」

「你爸媽挺有愛心啊。」

「沒錯,」付坤吸吸鼻子,「楊老師要不您也有點兒愛心唄,我這兒胳膊還斷著,你再告個狀,我胳膊腿兒全得斷……」

「你少來這套!」楊老師突然想起來他不是叫付坤出來聊天兒的,「你不挨頓狠的不行!每天就那麼點兒作業你就是不肯寫你說你到底想什麼呢!」

「想玩唄……」

「閉嘴!什麼話你都能接!」

「你哥哥肯定是又沒寫作業,」阿姨牽著他的手走進了一棟教學樓的走廊,「你別跟哥哥學。」

「嗯。」付一傑小聲應著,如果他也不寫作業,阿姨會不會也踢他?

不過,他抬頭看了看,阿姨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生氣的表情,剛才踢付坤的那一腳,似乎也不是太用力。

這跟在福利院裡感受到的漠然和冷臉不同,這是媽媽對兒子……他突然有些羡慕。

如果自己有媽媽,哪怕是被罵被打,也挺好的。

因為之前就已經來學校聯繫過,手續很快就辦好了。

「這孩子很可愛啊,」新的班主任摸了摸付一傑的腦袋,「長得真漂亮。」

「這是於老師,跟於老師問個好。」阿姨蹲下來輕聲跟他說。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說了聲於老師好。

「他可乖了,就是有點兒怕生,您多操心了。」阿姨跟於老師解釋。

「沒事兒,小朋友都這樣,熟了就好了。」於老師說話很溫和,讓比付一傑原來的班主任要溫柔很多。

也許是因為阿姨告訴了老師,自己是她兒子?有了媽媽,就不會像福利院來的孩子那樣不招人喜歡了吧。

阿姨跟於老師又聊了幾句,說好了明天開始來上課,然後帶著他又往樓上走。

「阿姨要去找剛才那個楊老師,一會兒你就在走廊上等一下,好麼?」

付一傑點點頭,下課鈴響了,教室裡一下涌出來很多學生,他頓時有些緊張,往阿姨身邊靠了靠。

四年級的教室在三樓,楊老師的辦公室就在三樓的最盡頭,阿姨把他帶到辦公室門口,讓他等著,然後自己進去了。

付一傑站在走廊邊,走廊上全是下了課的四年級孩子,他很緊張地縮在一邊兒。

「誰家小孩兒啊?」有個男孩兒走了過來。

「一年級的吧,怎麼跑這兒來了。」旁邊有人接了一句。

付一傑往後退了退,把臉扭開衝著操場。

「好牛啊,不理人!」又過來一個人,伸手推了他一把,「哪兒來的啊小孩兒!」

付一傑覺得四周都是人,這是他從來沒有碰到過的,以前在學校也沒被這麼多高年級的人圍著過,他手緊緊抓著走廊的欄桿,低著頭不出聲。

「幹嘛呢,閒著沒事兒乾了是吧,」楊老師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指了指圍著付一傑的幾個小男孩兒,「誰閑得難受的去幫我把付坤叫過來。」

幾個小男孩兒一下都沒了聲音,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誰都不動,付坤一大早就氣兒不順,誰也不願意去招惹他。

「付坤能吃人是吧!」楊老師皺了皺眉,「張斌你去!快點兒!」

叫張斌的那個小孩兒被點了名,苦著個臉轉身往走廊中間的教室蹭了過去,站在後門喊了一聲「付坤楊老師找你」然後扭頭就跑開了。

過了一會兒,付坤才一臉不耐煩地從教室裡晃了出來,看到遠遠站在一邊兒的張斌,瞪了瞪眼:「喊什麼喊,嚇我一蹦!」

張斌有些不服氣,小聲說:「你當我想喊你,楊老師讓我喊的。」

付坤沒理他,慢吞吞地往辦公室走,看到付一傑的時候他愣了愣,過去彎腰拍了拍付一傑的肩:「一截兒。」

付一傑一直盯著操場,被拍了兩下才像是被嚇了一跳似地回過了頭,看到是付坤,他立刻挨了過去抓住了付坤的衣服,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面對這些有意無意的不友好,付坤就像是他的保護傘一樣讓人安心。

「哥哥。」他小聲叫了一聲。

「怎麼在這兒啊?我媽帶你上來的啊?」付坤問。

付一傑點點頭。

「沒事兒,」付坤轉頭看了看邊兒上的幾個一班的男生,皺著眉嘖了一聲,幾個男生裝著打鬧很快地走開了,他在付一傑臉上彈了一下,「甭理他們,都慫貨。」

付坤被拎到辦公室裡的時間不長,也就一個課間休息的時間,但這十分鐘裡,楊老師大概就說了兩句話,一句是「付坤一星期沒寫家庭作業了」,一句是「讓叫家長來一趟,回回都跟沒聽見似的」,其餘的時間裡都是別的老師對付坤的控訴。

打架!

跟五年級六年級的學生打架!

仗著自己個兒高!欺負比他個兒小的同學!個兒比他高的同學反正也沒幾個,剩下的全欺負遍了!

一瞪眼兒同學都怕他!

上課還開小差!

吃東西!

逗前後桌同學說話!

跟老師頂嘴!

上一半兒課就敢站起來出教室!

偽造家長簽字!

有一回讓叫家長,叫的是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一個老頭兒!說是他爺爺!說的是方言!說的是什麼老師一個字兒也沒聽明白!

付坤自己都聽得挺驚訝,這誰家小孩兒這麼煩人哪!

老媽在一邊斜眼兒瞅著他,等到上課鈴響了,老師們都要去上課了,控訴才總算告一段落。

「大姐,您看,這不是我一個人說,我就說了兩句,」楊老師嘆了口氣,「說實話付坤挺聰明的,你們真得好好管管,要不再長大點兒就不好扳了,可惜了這麼個孩子……」

「您說的對,回家我就教育。」老媽點點頭,雙手握一塊兒捏了捏,骨節「啪啪」地響了兩聲。

付坤挑了挑眉毛,知道今兒估計是混不過去了,不過楊老師似乎也被嚇了一跳,看著老媽的手,半天才說了一句:「大姐,打不是最好的辦法……」

「沒事兒,打是第一步,打完了他才能聽明白我說什麼,」老媽冷笑了一聲,「您看他這樣兒,慈祥地教育他能買帳麼。」

楊老師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這段兒就是對他太春天般的溫暖了!」老媽衝楊老師點了點頭,「情況我都了解了,老師們費心了,我外邊兒還一個小不點兒感著冒呢,我先送他回家,付坤我一定好好收拾!」

「是好好教育。」楊老師糾正了一下她。

「他就是欠收拾!」老媽瞪了付坤一眼,轉身出了辦公室,拉著付一傑的手走了。

從老媽離開學校,一直到放學,付坤都有點兒沒精打彩的。

其實老媽不見得就會揍他,他從小到大,挨打的次數不算多,一般也就是甩倆巴掌就完事兒了,他怕的是老媽不知道會想出什麼招來折騰他。

比如拿個盤子,把黑芝麻和白芝麻混一塊兒讓他挑,挑不出來不讓睡覺,雖然後來難度太大換成綠豆和紅豆了,也夠他挑一個小時的。

要不就是讓他扛個桶去洗樓裡的廁所,每個坑都得衝乾淨了,還得全樓上廁所的鄰居都認為很乾淨了,才讓睡覺。

再不就讓他拿個碗蹲樓門口,見一個人來就敲一下碗,說一聲可憐可憐我吧,直到有人給他碗裡扔錢了才讓回家。

……

比起挨揍,這些莫名其妙又丟人現眼的招兒對於付坤來說,的確更管用,能讓他老實很長時間。

就是每次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是灰姑娘,不,灰小子……

「你媽今天帶著來學校的那小孩兒就是你說的弟弟?」孫瑋跟他一塊兒走出校門去拿自行車。

「嗯。」付坤應了一聲,是啊,是我弟弟,今兒晚上我得當著新弟弟的面兒被折騰,這臉都得順老爸開的2路車丟到終點站去了。

「乖麼?不說給你帶個妹妹回來嗎怎麼成弟弟了?」孫瑋沒感覺到付坤的愁苦,還在打聽。

「我上哪兒問去!弟弟就弟弟唄,你有妹妹就誰都得有妹妹啊!」付坤吼了一嗓子。

「哎!」孫瑋嚇了一跳,「嚇我這一蹦的,你喊什麼啊……」

「煩著呢,再屁話那麼多留神我抽你。」付坤走到自己車前,拿了鑰匙正要開鎖,突然發現後座上坐著個人,他抬頭掃了一眼,許佳美。

「下來。」付坤晃了晃鑰匙。

「帶我一段兒唄。」許佳美笑了笑。

「好。」孫瑋看著許佳美的笑容立馬拼命點頭。

「你跟著跑啊?」付坤瞅他,他知道孫瑋一直喜歡許佳美,可惜許佳美心氣兒高,孫瑋這種老往袖子上蹭鼻涕的人她看不上。

「我帶。」孫瑋一抹鼻子。

「你帶?得了吧,」許佳美從後座上跳了下來,「付坤帶我唄。」

付坤沒說話,他不討厭許佳美,但孫瑋是他一塊兒長大的鐵子,這麼被人折了面子他看著不舒服。

「你自己走回去吧,」付坤跨上車扶著車把衝孫瑋抬了抬下巴,「上車走。」

「要不……」孫瑋有些猶豫地看著許佳美。

「那你倆走。」付坤煩了,一踩腳蹬子就準備走。

「等等等等等等。」孫瑋在最後關頭還是放棄了許佳美,反正許佳美不可能跟他一塊兒走回去。

「付坤!」許佳美有點兒沒面子,她不光在三小有名氣,就算在旁邊的兩所初中裡也算得上是個名人,居然在付坤面前每次都這麼被甩開。

「坤子,」孫瑋拉拉付坤的衣服,小聲說,「何必呢,她明兒一不高興了又叫人來堵你。」

付坤捏了車閘,把車停下了,腿撐著地回過頭看著許佳美:「幹嘛。」

「不帶我就不帶我吧,請我吃東西也行。」許佳美看了看學校對面的一溜小雜貨店。

付坤沉默了一會兒,下了車,把車推到雜貨店門口。

「吃什麼。」他掏出了錢,老媽每月給他五塊錢零花,現在是月頭,他還沒花掉,要在月底,他還真請不了許佳美吃東西。

「乾脆面,」許佳美靠著櫃檯,「小虎隊的,我還差一張寶貝虎的卡。」

「你吃什麼?」付坤要了乾脆面,又扭頭問孫瑋。

「足球巧克力,」孫瑋舔舔嘴脣,「再來包跳跳糖吧。」

「挑一個,你當我財主呢。」付坤瞟了他一眼。

「巧克力。」

付坤又買了兩袋浪味仙,他看付一傑昨天吃蝦條那個勁頭,估計也會愛吃這個。

「付坤你真好。」許佳美一邊拆開乾脆面美滋滋兒地在裡邊兒找旋風卡,一邊往付坤身上靠了靠。

付坤趕緊躲開了,他不願意讓人看到這種場面,管許佳美叫「付坤媳婦兒」這事兒他也最煩。

「真討厭。」許佳美白了他一眼,也沒多纏著他,低頭看了看旋風卡,不是寶貝虎的,她有些鬱悶。

付坤出了小店,剛要推車走的時候,看到六年級汪志強往這邊走了過來。

「真寸。」孫瑋跟他後頭小聲說了一句。

「走。」付坤上了車,他跟汪志強不對付不是一天兩天了,架也幹過好幾回,但今天他不想多事,他胳膊有傷,而且老媽還在家裡等著拾掇他。

但汪志強明顯跟他想法不一樣,看他上了車,跑了過來,一腳踩在了他自行車前■轆上。

「請客呢?不帶我一份兒麼?」汪志強衝他呲牙一樂。

「他一個人,」孫瑋貼在付坤背後,聲音很低地問,「打麼?」

付坤知道這會兒想好好走開肯定沒戲,汪志強的幾個跟班兒在學校門口,正推著車往這邊走,等那幾個過來了,他和孫瑋不揍頓揍肯定走不掉。

「上來。」付坤偏了偏頭,話是衝孫瑋說的,說話的同時他揚起手往汪志強的臉上一巴掌甩了過去。

這一巴掌他用了全力,瞄的是汪志強的鼻子,結結實實地一個大嘴巴抽在了汪志強的鼻子上。

汪志強大叫了一聲,捂著鼻子退了兩步,鼻子上的酸脹讓他的眼淚頓時就■了出來。

付坤趁機猛地一蹬,孫瑋跟在後頭邊跑邊狠狠地推了推車,然後跳到了後座上。

等汪志強回過神來的時候,付坤和孫瑋已經蹬著車飆出去十來米了。

「付坤我操|你大爺——」汪志強吼了一聲,衝跑過來的幾個男生揮了揮手,「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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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再更一章吧。明天再更一章吧。明天再更一章吧。明天再更一章吧。明天再更一章吧。

另外,這文可能會比較長,前面幾萬字是小朋友狀態,然後開始蹦著長大……

 

第五章弟弟的好處

汪志強那夥人在拐了兩個街口之後慢慢追上了付坤和孫瑋。

孫瑋腦門兒上有點兒冒汗,付坤玩自行車就跟玩自己手指頭那麼熟,平時就算帶著他,哪怕是現在這種下著雪有薄冰的路也能騎得很快。但今天不同,付坤就左手扶著車把兒,不好使勁兒,沒多大會兒就讓汪志強他們追了上來。

「坤子,」孫瑋回頭看了看,三四個人騎著車,慢慢地接近了他們,「要不我下去吧,你這樣太慢,到不了你們院兒就得……」

「別廢話,」付坤埋頭蹬著車,「你是不是帶著彈珠呢?」

「帶著呢,怎麼?」孫瑋把手伸進自己書包裡摸到了一袋彈珠。

「撒了!」付坤說。

「什……」孫瑋喊了一聲,這些彈珠他贏來挺不容易的,但話沒說完他立馬明白了付坤的意思,「全撒?」

「全撒,別舍不得,我的全給你。」

「不用你,我再贏就行。」孫瑋沒猶豫,把那袋彈珠拿了出來,扭頭看了看身後,往離他們最近的張義偉撒了過去。

張義偉本來就騎得挺小心,路上有冰茬兒,得挑著已經被壓成泥水了的地方騎,孫瑋這一撒,彈珠在地上蹦著就過來了,躲都沒地兒躲,他們現在騎的這速度,壓上一顆就得連人帶車都摔地上。

「我——」張義偉拉長聲音剛想罵人,沒等出全聲兒了,車輪滑了一下,自行車扭了兩下就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他在地上連著滾了好幾下,順帶把跟在他後邊兒的倆人都給甩倒了,幾個人摔成一團。

孫瑋咧著嘴笑了半天:「坤子,看!」

付坤回頭瞅了一眼,喊了一聲:「哎喲屁股摔三瓣兒了——」

「你快別添柴了!」孫瑋拍了拍付坤,那些人本來被摔了就挺丟面兒的,再被付坤這麼一嚷嚷,明天不得把他倆拆了啊,「快騎!」

汪志強車技不錯,一片混亂中居然沒倒,繞過地上的幾個人繼續追了上來,而且因為初戰失利,他估計挺生氣,蹭蹭地騎著車悶不作聲地就攆了上來。

付坤沒再說話,伏下身狠狠蹬了幾下。

老媽給付坤的這輛舊鳳凰還不錯,蹬了幾下就竄了出去。

付一傑仰臉往天上看,雪越下越大了。

「別仰著臉啊,」阿姨在旁邊笑了,幫他拉了拉帽子,「臉都濕了。」

阿姨帶著他出來買文具,他書包裡的文具都是福利院發的,別人捐給福利院的舊東西,他沒有文具盒,兩支鉛筆也已經用成小筆頭了,橡皮也跟豆子似的只有一點兒。

「一會你喜歡什麼樣的文具盒啊,筆啊,就告訴阿姨,阿姨都給你……」阿姨牽著他一邊說一邊走出了院子的大門,但突然停下了,衝路那頭看著。

付一傑夠著身子也探著腦袋看,但沒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付坤!」阿姨突然大吼了一聲。

付一傑嚇了一跳,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就像今天在學校外面一樣,嚇得他一哆嗦,又一屁股坐地上了。

「哎喲,寶貝兒你怎麼一嚇就坐地上……」阿姨趕緊把他拉起來拍了拍,「你在這兒站著,你哥哥又惹事了。」

「付坤!你又幹什麼了!快給我連滾帶爬地爬過來!」

老媽的聲音從前面傳來的時候,付坤一下松了口氣。身後的汪志強已經貼了過來,眼看著倆車就得撞一塊兒了,這速度要真摔成一團,就他這還上著夾板的胳膊,估計再有一個月也好不了。

老媽這聲吼讓汪志強下意識地捏了捏車閘,一下就落到了他身後。

不過……雖說暫時擺脫了汪志強,前面的老媽沒準兒更可怕。

「下來!」老媽已經走到了馬路邊兒上,指著他。

他低著頭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孫瑋也趕緊跳下來,低著頭跟在他身後。

汪志強再次追了上來,但一看這架式,車把兒一擰就想走。

六年級的小孩兒,甭管多橫,多牛逼,見了真正的「大人」都會犯怵。

但老媽沒給他這機會,衝過去一把按住了車把兒:「你叫什麼名兒!」

「關你什麼事?」汪志強拽著車就想走,嘴裡很不服地嘟囔著。

「那行,大傻,你是在追付坤吧,為什麼追?」老媽很乾脆地給汪志強改了名字。

「你才叫大傻呢!」汪志強怒了。

「那你叫什麼啊大傻。」老媽很溫和地笑了笑。

「汪志強!」

「汪志強你追著付坤他倆是為什麼?」

「什麼也不為!我樂意,你管得著麼?」汪志強又拽了拽車把兒。

老媽松了手:「沒事兒啊,沒事兒那你走吧。」

汪志強大概沒碰到過這麼輕易就放過他的「大人」,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沒動。

「快走!」老媽突然提高聲音吼了起來,「要不一會兒我揍你也是我樂意!」

付坤看著汪志強蹬著車一溜煙跑沒影兒了,忍不住樂了。

「笑什麼笑!」老媽推了他一把,又指著孫瑋,「孫瑋你趕緊回家去,你說你挺老實個孩子成天跟著付坤幹嘛,學得著好麼!」

「阿姨再見。」孫瑋低頭把書包往肩上一甩,撒腿就跑,邊跑邊喊,「坤子明天我來叫你!」

「知道啦。」付坤也喊了一聲,然後重新低下頭,跟著老媽往院兒裡走。

「我帶一傑去買筆什麼的,飯我放灶上煮著了,你回家看著點兒。」

「嗯,」付坤抬頭,看到了傻乎乎地站在路邊的付一傑,他推著車跑過去,「一截兒。」

「哥哥。」付一傑捂在口罩裡小聲叫了他一聲。

「給,」付坤從兜裡掏出一袋浪味仙遞給他,「吃過麼?」

付一傑接過去看了看,搖搖頭。

「可好吃了,吃吧。」付坤拉開他的口罩在他臉上捏了捏,軟乎乎的感覺特舒服。

老媽帶著付一傑買了一堆本子筆的回到家的時候,飯已經煮好了,付坤剛把鍋端回屋裡。

「你爸這星期的班兒都回得晚,」老媽指了指桌子旁邊的凳子,「你坐下,咱倆先談談。」

「媽……」付坤不太情願地坐到了椅子上,看了看在一邊兒杵著的付一傑。

「一傑回小屋去看看書吧,你哥哥怕丟面兒呢。」老媽把付一傑帶到了小屋裡,拿了幾本連環畫給他看,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拿了個平時付坤畫畫的本子。

付坤看著本子,不知道老媽要幹嘛。

「畫幅畫給媽看看吧,就畫今兒我踹你那腳。」老媽把本子放在了他面前。

付坤猶豫了一會兒,拿出了鉛筆,老媽這是玩的哪出兒?是知道了自己每天坐桌子那兒都沒寫作業全是在畫畫麼?

他在紙上勾了幾筆,低頭開始畫畫,不就畫個老媽踹人圖麼,容易。

十來分鐘之後,他畫完了,老媽看了看,還挺滿意地點了點頭:「畫得真不錯,還以為你左手沒有右手畫得好呢,再來一張吧,就畫你弟弟一屁股坐地上的樣子。」

付坤愣了愣,但還是按老媽的要求畫了一張小圓球一截兒坐在雪堆上的圖。

「不錯,挺像那麼回事。」老媽拿過來看了看,點點頭。

「媽,您幹嘛呢?」付坤忍不住問了一句。

老媽沒說話,一揚手,把兩張畫從本子上撕了下來,沒等付坤反應過來,她又開始撕這兩張紙。

付坤蒙了,看著老媽把兩張畫全撕成了條,然後再撕成段兒,再撕成小碎片兒。

撕完之後,老媽走到屋子中間,把手裡的碎紙往地上一撒:「撿起來,拼回去。」

「媽——」付坤喊了起來,這能拼得回去麼!一張畫還好說,兩張,還撕這麼碎!

「我去做菜,你弄吧,弄不完別吃飯了。」老媽拿過圍裙系上,頭也沒回地出了屋。

「媽您直接揍我一頓多好啊!」付坤繼續喊。

「那多累,」老媽在走廊上回答,「快拼!」

付坤嘆了口氣,對著地上的一堆碎紙愣了半天,慢慢把紙片都捧到了桌上。

這從哪兒下手啊!

這兒正愁呢,付一傑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小屋出來了,拉了張凳子到桌邊,爬上去坐得端端正正的。

「幹嘛你?」付坤看著他。

他沒說話,伸出手指捏了幾張紙片看了看,然後放到了一邊。

付坤盯著他的動作,發現他正把沒有畫的白紙往外挑。

「有弟弟還是挺好的啊。」付坤看出了付一傑的意思,一下樂了。

付一傑還是沒說話,低著頭很認真地挑著,於是付坤也趴到桌上跟他一塊兒開始挑。

沒多大一會兒,倆人就把白紙挑完了。

接下去的活兒就沒那麼簡單了,付坤把撕得比較大片兒的紙挑出來,大致判斷個位置,在桌上放好。

但拼了老半天,也就剛把老媽半條無影腿給拼出來。

「哎……」付坤嘆了口氣,「今兒是吃不了飯了。」

付一傑停了手,滑下椅子跑進了小屋裡,從自己的小棉衣口袋裡拿出了之前付坤給他的那袋浪味仙,放在了桌上。

「幹嘛?」付坤愣了,「你沒吃啊?」

「你吃。」付一傑說完扭頭就跑出了屋。

付坤愣了:「你幹嘛去!」

付一傑跑進廚房的時候,看到阿姨正和幾個鄰居邊聊天邊做菜。

廚房裡人很多,他頓時有些緊張,扒著門框不敢進去。

「喲,淑琴這不你家新兒子麼?」有人說了一句。

阿姨一回頭看到了他:「怎麼了一傑?」

付一傑沒說話,扒著門框看著她,沒兩秒鐘,眼裡就全是淚花了。

「這是要哭了啊?」一個奶奶彎腰看了看他。

「怎麼了寶貝兒!是不是你哥欺負你了!」阿姨扔了炒勺跑了過來,摟住了他。

付一傑本來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一下滑了出來,帶著哭腔說了一句:「讓哥哥吃飯吧。」

「哎,好好好,寶貝兒不哭啊,」阿姨趕緊給他擦了擦眼淚,一連串地說,「讓你哥哥吃飯,讓他吃飯,吃飯。」

付坤被老媽拽到裡屋的時候正在拼自己的屁股,老媽劈頭就問他:「說,是不是你讓一傑去跟我哭的。」

「啊?」付坤愣了愣,很不服氣地梗了梗脖子,「沒啊,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扛著,怎麼可能讓個小不點兒去跟你求情。」

「那他自己去的?哎喲,我讓他哭一鼻子心都碎了,」老媽捂著胸口,「一臉眼淚兒地跟我說讓哥哥吃飯吧。」

付坤看著老媽那樣子樂了:「你這什麼動靜啊……」

「行了,別拼了,估計你也拼不出來,」老媽揮揮手,把他拉到身邊,「坤子,媽不是不讓你畫畫,媽覺得你畫得挺好,也願意你畫,但是吧,作業就那麼點兒,咱寫完了也用不了一個小時,寫完了再畫不好麼?」

付坤皺著眉咬了咬嘴脣:「我就覺得煩。」

「那你成天被老師追著讓叫家長不煩啊?」老媽瞪了他一眼,「我成天被一幫老師圍著我不煩啊?」

付坤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你看,你打架,上課開小差,冒充我簽字,我都沒說你,對不對?」老媽嘆了口氣,「我根本不指望你能有多乖,但就這作業,咱好歹寫寫,我生你難產呢,你也心疼心疼你媽,別成天讓老師找我行麼?」

付坤低著頭不出聲。

「說話,為你老娘寫個作業都不行麼!」老媽推了他一把。

「行!」付坤一咬牙,「我以後都寫,其實我也就這陣兒手傷了懶得寫。」

「畫畫都能畫,寫幾個字有什麼懶的,就這麼說定了啊,寫作業!」

「嗯。」付坤點點頭。

「好兒子,夠義氣。」老媽拍拍他的肩。

老媽跟他說完,一路跑著去廚房了:「我的菜啊要糊了——」

付坤從裡屋出來,付一傑正跪在椅子上拼他桌上的圖,他仔細看了看付一傑的眼睛,不像是哭過的樣子,估計又是按到開關了吧。

「一截兒,」他走過去,一條胳膊從身後把付一傑抱了起來,摟著他坐到了沙發上,「來讓哥哥親一口。」

付一傑沒被人親過,也沒碰到過這樣的要求,坐在他腿上沒動靜。

付坤把他摟過來,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下:「我說你跑出去幹嘛呢,給我求情去了啊?」

付一傑沒說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親他,癢癢的帶著暖意,很舒服。

他摟住付坤的脖子,也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哎喲還帶響兒呢,」付坤笑了半天,抹了抹臉,「親我這一臉唾沫,你是舔的吧?」

付一傑沒說話,看著付坤半天,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付坤愣了,好一會兒才衝著走廊吼了一聲:「媽!一截兒會笑啊——」

這聲吼讓付一傑差點兒從他腿上摔下去,本來就有些不好意思,現在更不好意思了,低頭就想跑。

「別動別動,我不喊了,」付坤笑著摟住他,「快,再給哥笑一個。」

付一傑瞪著他,臉上的笑容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平時那種茫然的有些怯生生的表情。

「哎……」付坤有點兒失望,捏了捏他的臉,「笑一個這麼難麼?」

付一傑垂下眼皮看著自己的毛衣不說話,付坤顛了顛腿:「哎,一截兒,跟你商量個事兒。」

付一傑點點頭。

「以後我逗你笑,你就笑,好不好?」

「嗯。」付一傑很小聲地應著。

付坤往手上哈了口氣,把手伸進了他的毛衣裡,在他腰上捏了幾下:「快笑。」

付一傑沒被撓過癢癢,先是一愣,接就拼命地想躲開,掙扎了沒兩下就笑了起來。

這笑跟之前的不一樣,這次他笑出了聲,脆生生的笑聲特別響。

付坤一聽就來勁了,把他按在沙發上在他肚子上腰上一陣撓。

付一傑一邊在沙發上滾來滾去地躲,一邊咯咯地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半天付坤才停了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小不點兒,你笑起來聲音真大啊。」

付一傑躺在沙發上一個勁兒地喘,臉都笑紅了。

「有哥哥好不好?」付坤在他鼻尖上彈了一下,他一直沒跟付一傑確認過這件事。

「好。」付一傑咳嗽了兩聲,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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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休息哈。後天更。

謝謝給我扔雷的妹子,鞠躬。

 

第六章弟弟丟了

被老媽教育了之後,講義氣的付坤同學一吃完飯就趴在小屋的桌子前開始認真地寫作業,老爸老媽在客廳裡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

其實作業不算太多,無非就是抄抄課文填個空造個句什麼的,再來份兒四則運算。不過左手雖然能寫字,老反著還是彆扭,又不能從右往左寫,他就因為這個才不願意寫作業。

平時隔三岔五的欠一次作業,手傷了以後,就乾脆不寫了。

付一傑一直很安靜地趴在桌子旁邊看他寫作業,老媽叫他去看電視,他都沒去。

付坤想看,電視裡演的是《射鵰英雄傳》,還正好從昨天開始演東邪西毒那部,他心裡癢癢得不行。但他咬牙挺住了,誰讓他牛哄哄地答應老媽要寫作業了呢,再說快期末了,老媽也不會讓他老看電視。

不過這電視台挺讓人生氣,回回都挑著期末考的時候開始播,都算上重播這都三回了,他愣是沒看全!

「一截兒,」付坤放下筆伸了個懶腰,「你不看電視嗎?」

「不看。」付一傑趴在桌上,手墊著臉,他一直就這麼趴著盯著付坤,付坤寫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哎有人想看沒得看,有人能看居然不看,」付坤嘆了口氣,但很快又笑了笑,「其實我想看也能看到,我有法寶。」

付坤輕輕拉開抽屜,拿出了個潛望鏡。

付一傑終於換了個姿勢,湊過來盯著他手上的東西。

「潛望鏡,」付坤壓低聲音小聲說,「能看到拐個彎兒的東西,手工課老師教做的,你看著……」

付坤把潛望鏡偷偷地從門邊伸了出去,對著電視,衝付一傑抬了抬下巴:「看看。」

付一傑湊過去看了一眼,眼睛立馬瞪圓了,回過頭:「看到了。」

「好玩吧,」付坤笑笑,把潛望鏡遞給他,「你玩吧。」

付一傑很安靜,無論是看付坤,還是看電視,都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付坤一邊寫作業一邊琢磨,老媽肯定會很喜歡這樣的小孩兒,老媽一直說他太淘了,煩得她腦漿都是開鍋的。

不過刨開分掉他玩具,分掉他的空間,還搶走了餃子老鼠這些事不算,付坤也覺得付一傑很可愛,特別是今天還跑去跟老媽求情。

「一截兒,」付坤扔下筆,轉過頭剛想再表揚一下付一傑,眼前的潛望鏡紙筒卻嚇了他一跳,都快對他臉上了,「你幹嘛呢?」

「看你。」付一傑眯著一隻眼睛回答。

「直接看不就得了,你打槍瞄準呢?」付坤有些莫名其妙地把對著自己臉的潛望鏡扒拉開。

「這樣看就只能看到你的臉。」付一傑小聲回答。

「啊?」付坤拿過潛望鏡,對著付一傑瞅了瞅,因為距離近,鏡子裡能看到的的確只有付一傑的臉,「真的嘿。」

對於一直沒什麼玩具的付一傑來說,這個潛望鏡很好玩,他一整個晚上都拿在手上,上了床都攢手裡沒鬆開。

「這麼喜歡啊?下回給你做個好點兒的,這個是用紙盒做的,不結實,」付坤枕著胳膊,自己手工課隨手做的東西能有這待遇讓他很有成就感,「我給你用牙膏皮做一個吧。」

「嗯。」付一傑閉著眼抱著潛望鏡。

「睡吧,困死了。」付坤閉上眼睛。

付一傑沒了聲音。

過了沒幾分鐘,付坤感覺到付一傑的手伸過來捏住了他褲衩邊兒。

付坤沒動,不知道付一傑要幹嘛。

付一傑捏了一會兒,把褲邊兒兩層布捏在一塊兒開始輕輕地搓。

「幹嘛呢?」付坤輕聲問他。

「小摸。」付一傑也輕聲回答。

「小摸?還小偷呢。」

付一傑沒有說話,縮回了手,改捏著枕巾開始搓。

付坤琢磨了一陣兒,估計「小摸」這詞兒是付一傑給自己搓布片兒起的專用名詞。

「為什麼要小摸啊?」付坤摸了摸他的手。

「不摸睡不著。」付一傑回答,手指還在輕輕地搓著。

「我給你念順口溜吧,你聽聽聽就睡著了。」

「嗯。」

付坤想了想,小聲開始念:「一年級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二年級的小水碗,一捅一個眼兒……」

付一傑沒說話,繼續搓枕巾。

「小傻子兒坐門墩,哭著喊著要媳婦。要媳婦幹嗎啊?點燈,說話,吹燈,做伴兒,明兒早晨給你梳小辮兒……」付坤又換了一個。

「你媳婦兒給你梳小辮?」付一傑沒聽明白。

「……算了,你還是搓吧。」付坤嘆了口氣。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手指頭把枕巾搓得嚓嚓響。

付坤樂了:「這是什麼習慣啊,是我褲子好摸還是枕巾好摸?」

「褲子。」

「還挑料子呢,」付坤笑了半天,拉過付一傑的手,「那你搓我褲子吧。」

「嗯。」付一傑又捏住了他褲子邊兒,搓了沒多大會兒,手就慢慢地停了,睡著了。

早上付坤照例被老媽從被窩裡拖了出去,不過今天他沒有掙扎,因為付一傑也被老媽用同樣的方式拖出去了。

「今天是一傑第一天去學校……」老媽把早點往桌上擺著。

「我爸呢?」付坤往裡屋探腦袋。

「上午班,五點半就出門兒了,」老媽本來想幫付一傑穿衣服,但付一傑動作很快地就把衣服穿好了,反倒是胳膊不靈光的付坤折騰半天剛把毛衣套上一半,她過去幫著扯好了,「你帶著弟弟去,把他送到教室,知道麼?」

「嗯。」付坤點頭。

「下了課有時間就去他們班看看他有沒有什麼事,知道麼?」

「嗯。」

「放學……」

「哎,」付坤有些不耐煩地拿著牙刷往外走,「我上幼兒園的時候都自己走著去走著回,怎麼他就那麼多事兒。」

「你少廢話!」老媽在身後喊。

洗漱完了回到屋裡的時候,老媽正在沖牛奶,把奶粉放杯子裡之後,她轉身去拿熱水瓶。

付一傑看到那小半杯奶粉,拿起來用勺舀了就放進了嘴裡。

付坤一看,趕緊轉身就打算出去,但被老媽一把抓住了衣領:「付坤同學!」

「幹嘛!」付坤掙扎著。

「老實交待,你昨兒是怎麼給一傑喝的牛奶!」

「直接吃的奶粉唄,怎麼了,我來不及了就沒衝,」付坤瞟了一眼付一傑,付一傑看著他,停下了舀奶粉的手,似乎有些明白奶粉不是這麼吃的了,他只得加了一句,「我平時不也乾吃麥乳精麼……」

「那能一樣麼!奶粉這麼吃不消化,營養都吸收不了!還上火,」老媽嘆了口氣,把熱水倒進杯子裡,「一傑啊,牛奶得用水衝了喝,下月我給你倆都訂了牛奶,到時直接喝就行了,你哥果然還是靠不住,你別跟著他學。」

平時上學付坤都跟孫瑋一塊兒,一輛自行車正好夠,但多了一個付一傑就不同了,女式車前槓是斜的坐不了人,得都坐後邊兒。

孫瑋車技差,要不是付坤手傷了,輪不上他騎車帶人,他更沒本事騎車帶倆人,但如果付坤騎車帶付一傑和孫瑋……孫瑋倒是沒意見,但付一傑明顯有些不願意,一直靠在付坤身邊不肯挨著孫瑋。

「這怎麼辦?」孫瑋挺鬱悶的,他妹妹就沒這麼麻煩,孫瀟從來都自己走路去學校,一點兒也不讓人操心。

「你跟著跑吧。」付坤揮揮手,半提著付一傑把他放到了後座上。

「啊?不帶你這樣的!」孫瑋怒了,「我跟你多少年感情啊,為了個剛到你家兩天的弟弟你讓我跟車後邊兒跑?」

「一人跑五分鐘,」付坤上了車,「你不有表麼,掐著吧,一會兒我下來跑。」

第一天帶著付一傑上學,付坤就跟孫瑋這麼一人五分鐘地跑到了學校。

付一傑挺舒服,坐在後座上東張西望,還晃腿。

到學校的時候孫瑋話都說不利索了:「咱……咱得想想輒啊……這……這……」

「他怕生,」付坤還成,他從小到大翻墻爬樹打架帶逃跑的,身體很好,跑這一通對他來說沒什麼難的,「熟了就好了,要不明天我多跑點兒,你也太菜了。」

「他得多久才熟啊,到現在都沒叫過我一聲哥哥好。」孫瑋對未來的跑步歲月沒抱什麼希望。

「哥哥好。」付一傑從後座上滑下來,扭頭叫了一聲。

「哎,叫了叫了,」孫瑋擦擦鼻子,很開心,「你好。」

付坤把付一傑送到了一年級二班門口,於老師已經在等著了。

「去吧,我回我們教室了,」付坤轉身準備走,但手被付一傑一把拽住了,他回過頭,「怎麼了?」

付一傑不說話,只是死死抓著他的手不放。

付坤嘆了口氣,彎下腰,小聲在他耳邊說:「沒事兒,我就在你們樓上,下課我就下來找你,誰欺負你我揍誰。」

說出最後這句話的時候,付坤感覺自己特牛逼,跟老大似的。

付一傑很不情願地撒了手,被於老師牽著進了教室。

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付坤本來想下樓去看看付一傑,但因為他上語文課的時候在課本上畫小人兒打架被李老師逮著了,一下課就被拎到走廊上訓話,訓了五分鐘李老師都沒停下的意思。

付坤有點兒著急,這不是看不看付一傑的問題,這是老大的信用問題。

他靠在走廊欄桿上,把腦袋探出去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付一傑,全校學生都穿的是藍色校服,只有付一傑還沒校服,紅色的小棉衣特別顯眼。

付一傑正站在走廊下面仰著臉向上看,帽子都快掉了。

這樣子讓付坤心裡特別不是味兒,正要衝付一傑揮揮手的時候,李老師推了他一下:「看什麼看,上課不專心聽講,現在沒罰你站,就教育教育你,你也不聽!給臉不要臉!」

「我知道錯了。」付坤不喜歡李老師,勢利眼兒,誰家有個當官的,有點兒錢的,她都笑眯眯地跟人家家親戚似的,但對別的學生就特別凶,班裡的學生都被她罵得見了她就躲,還有幾個一聽她讓去辦公室,當場就能哭出來,都管她叫李閻王。

平時付坤不可能這麼快跟她認錯,他想快點兒下去,不想讓付一傑覺得自己這個哥答應了的事做不到。

「錯什麼錯?你別想應付過去!你說說,你哪裡錯了?」李閻王看樣子不打算放過他。

付坤的火一下就竄了起來,說實話,他跟老師頂嘴是常事兒,可是昨天老媽剛跟他談過,他本來想老實幾天,但對李閻王他真是忍不住:「你問我?是你把我拎出來罵,不是該你告訴我我哪兒錯了麼!」

「付坤!」李閻王眼睛都瞪圓了,整個年級裡敢這麼跟老師頂著來的沒幾個,付坤這種「慣犯」就這一個,她手指都快指到付坤臉上了,「你還上什麼學!給我滾出學校!街上賣菜去吧你!什麼東西!」

「不上就不上,本來也不想上!」付坤一點兒沒猶豫地就往樓梯口走,「別看不起賣菜的,你不吃菜啊!」

一進了樓梯付坤也顧不上聽李閻王還在後面吼什麼了,連蹦帶跳地衝到了一樓。

付一傑還在原地站著,拼命仰著臉往上看。

「一截兒,」付坤跑過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還看呢。」

「哥哥!」付一傑一看到是他就笑了起來,這聲哥哥叫得特別響亮。

「不冷啊?幹嘛跑外邊兒站著。」付坤拉了拉他的衣領。

付一傑只是笑,也不說話,付坤看著他半天:「笑什麼啊,有什麼可笑的,進去吧,放學了你就排路隊,我等你。」

「嗯。」付一傑點點頭。

付一傑慢吞吞地回了教室,付坤在教室門外站了沒兩分鐘,上課鈴就響了。

他沒回自己教室,縮著脖子在樓梯裡呆了一會兒,等值勤的老師走過去了之後才溜出來,飛快地跑到了教學樓後面的小操場上,穿過這個操場是學校的舊圍墻,都是紅磚砌的,大概兩米高。對於付坤來說,那圍墻就跟沒有一樣,他個子高,跟五六年級的差不多,隨便蹬幾下就能翻出去。

不過手傷了以後他一直沒翻過墻,今天發現一隻手翻還是有點兒吃力的,用下巴在圍墻頂上幫著使了兩回勁才算是翻出去了,下巴讓碎磚磕得有點兒疼。

「誰願意上課,上個屁。」他摸摸下巴,小聲嘟囔著,順著小街往前走。

付坤不太逃學,他跟汪志強那幫人不同,不過只要逃了學,他去的地方一般就一個。

街口那個遊戲廳。

遊戲廳的老闆是個中年男人,手上紋著一條嚇人的大黑龍,跟袖子似的,不過人並不凶,付坤不知道他姓什麼,只管他叫龍叔。

龍叔一看到付坤,臉上的表情就有些痛苦。

「坤子,你逃學了?」龍叔坐在櫃檯後邊兒,叼著煙一臉扭曲著的表情。

「嗯,玩會兒。」付坤從兜裡掏出一塊錢放到桌上。

龍叔嘆了口氣,把煙掐了,手指戳著那一塊錢:「要幾個幣?」

「一個。」付坤回答。

「又只要一個?」龍叔非常無奈。

「幹嘛,不賣啊,」付坤靠在櫃檯旁邊,「快點兒。」

「你手都這樣了,玩得了?」

「我玩簡單的。」

龍叔扔給他一個幣,找了他八毛錢。

他的確是不想賣幣給付坤,這小孩兒他是一看到就有點兒頭疼,別的小學生來玩,他挺歡迎的,都是來送錢的,一個幣幾分鐘就沒了。

就付坤,一個幣能坐老半天,心情好了拿一個幣能打通關。

他這遊戲廳一共就八台機子,付坤兩毛錢就能占掉一台機子,他看見付坤就鬱悶,還不能趕他出去,趕他出去,他能沒事兒就往遊戲廳裡扔石頭,一天四回,扔了就跑。

付坤拿了幣,找了台機子坐下了,他平時愛玩街霸,但今天手不方便,他決定玩點兒簡單的。

龍叔看到星雲戰機的畫面時,嘆了口氣,還好這會兒人少。

付坤玩起來就不記得時間,打到最後一關的時候,他聽到旁邊有人說了一句,去吃飯吧都十二點多了。

他頓時愣了愣,剛出門的飛機被一炮打掉了,他沒顧得上理會,扭頭衝龍叔喊了一嗓子:「幾點了龍叔!」

「十二點二十。」龍叔看了看表。

「啊——」付坤吼了一聲,從凳子上蹦了起來,衝出了遊戲廳。

十一點半學校就放學了!現在都一個小時了!

付坤往學校跑的時候腿都有點兒發軟,一想到付一傑仰著臉往樓上看的樣子,他就老想摔跤。

付一傑第一天上學,誰都不認識,從家裡到學校的路也就走過兩次……

這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也不用回家了,回家就得被老爸老媽剁成餡吃了!

衝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他掃了一眼四周,已經沒有人了,校門都已經關上,只留了個小門,看門的大爺在掃雪。

什麼時候下的雪?居然還下雪了!

「幹嘛的!還沒到時間呢,不許進去!」大爺看到付坤要往裡衝,馬上攔他。

「大爺,還有沒走的嗎?」付坤喘得嗓子眼兒都發乾了,衝大門裡邊喊,「一截兒——」

「沒了,都走了,我都檢查過教室了,這都幾點了……」

付坤衝到車棚拿了自行車騎上就往家衝,已經一個小時了,也許付一傑已經回家了,路隊能一直走到離他家就兩條街的地方才解散,付一傑如果記得路,走十分鐘就能到家了。

但他能記得嗎?

他會不會還在原地等著?

付坤腦子裡閃過各種可怕的想像,拍花兒的,吃小孩兒的……

付坤你媽一點兒沒說錯你,真他媽太不靠譜了!

弟弟上學第一天就被你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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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付坤果然是個不靠譜的玩意兒。周一繼續更新。

 

第七章男人的思考!

付一傑坐在教室裡很難受,三小的上課內容比原來學校的要快一些,他有些聽不明白。

而且每個老師進了教室都會說「新來的付一傑同學是哪個」,然後讓他站起來認認臉,這讓換了新學校本來就有點兒緊張的付一傑更是手足無措,就想縮成一團呆在墻角。

同學倒是不像之前的那樣離他遠遠的,但後座那個叫蔣松的老扯他帽子上的毛線球讓他很煩。

他只能一直低著頭,讓毛線球搭到前面。

他想快些放學,想見到付坤,在突然變得陌生的家和學校裡,只有付坤和他暖暖的手心能讓他心裡覺得踏實。

每節課下課他都會跑出去往樓上看,但都沒見到付坤,課間操的時候也沒看到,他有些失望。

不過到放學的時候,他又有了精神,付坤說了,放學會等他。

老師按家庭地址把他安排在了路隊裡,他排在第二個位置,前面是個小女孩兒,一直回頭看他。

排隊的時候,樓上的高年級學生不斷地從樓梯口跑出來,他看到了孫瑋,卻沒有看到付坤。

孫瑋低頭拎著書包,一邊踢一邊往校門走,付一傑有些著急,付坤呢?

付一傑按老師的要求,拉著前面同學的書包帶子,東張西望地跟著大家一起走出了校門,但無論他往哪個方向看,都沒有找到付坤的影子。

他本來很不錯的心情一點點消退了,但還是轉著腦袋到處看。

付坤不在學校裡,也許在校門口?

不在校門口,也許在前面的路口?

也不在路口,那會不會在更前面一點的路邊?

他緊緊盯著自己能看到的每一個人,期待著付坤騎著自行車的身影能突然出現。

但,都沒有。

「立正!」前面的路隊長停下喊了一聲,「解散!」

隨著這聲解散,付一傑愣在了原地。

身後的同學都順著幾條路各自往自己家裡走了,只有他一個人站在路邊。

他有些茫然地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兒,四周下了班的大人來來往往走著,路過他身邊的時候沒有人留意他,幾個放了學的學生打鬧著從他身邊跑過時撞了他一下,他踉蹌了幾下差點滑倒。

付坤沒有出現,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回去的路他能記得,記下自己經過的路是他的習慣,他害怕會有一天會再次被人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但他現在應該在這裡等付坤,還是應該自己回去?

付坤為什麼沒有來?

有事?

忘了?

還是……不會再帶他回去了?

付一傑在路邊蹲下了,他有點兒冷,也餓了。

兜裡有個雞蛋,是阿姨怕他餓了讓他帶著的,他一直沒吃,這種把好東西留著慢慢吃的習慣也已經養成很多年了。

他摸了摸雞蛋,正想拿出來吃掉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笑聲,還夾雜著某種嗚鳴聲。

他回過頭,看到了兩個比他高一點兒的小孩兒,正拿著小石子兒往縮在雪堆旁邊的一隻小狗身上砸著。

小狗是黃色的,毛很髒,可能是被嚇到了,縮成一團也不跑,任由那倆小孩兒往它身上砸著石子兒,只是發出低低的哀鳴,瑟瑟發抖。

付一傑愣愣地盯著那條小狗看了半天,然後衝著其中一個小孩兒跑了過去,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啊!幹嘛!神經病啊!」那小孩兒被他推得差點兒摔倒,很生氣地把手裡的石子往他身上砸了過來,另一個小孩兒過來用力推了他一把。

付一傑個子小,被一把推倒在地上。

他很快地爬了起來,沒有說話,撿起了扔在旁邊樹坑裡的小半塊磚頭。

在那倆小孩兒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付一傑已經把磚頭拍在了推他的那個小孩兒臉上。

付一傑勁兒小,這一磚頭沒有拍得太狠,但那個小孩兒還是在愣了兩秒之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你打人!想死啊!」旁邊的小孩兒一步衝過來,揚起手一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付一傑被這一巴掌打得有些蒙,晃了晃。

手裡的磚頭還在,他想也沒想就狠狠地把磚頭砸了過去,磚頭砸在了那小孩兒的腦門兒上。

付一傑沒敢多停留,趁著他捂著腦門兒彎下腰的時候,跑過去抱起了那條小狗,轉身撒丫子就跑。

也不知道那倆小孩兒有沒有追來,付一傑往回家的方向跑了很長一段兒才停了下來。

身後沒有追兵,他坐到路邊的台階上,喘了半天,帽子都跑歪了。

他把小狗放到了地上,猶豫了一小會兒,又拿出了兜裡的雞蛋,剝開了扔在小狗面前。

小狗狼吞虎咽地把雞蛋吃掉了,仰起頭看著他,拼命地搖著尾巴。

「沒了。」付一傑拍了拍手,表示自己已經沒有吃的了。

小狗吃的時候他一直在咽口水,差點兒就想搶回半個雞蛋來了。

小狗舔了舔嘴,坐下了。

付一傑坐了一會兒,覺得冷,於是站起來開始往回走。

走了半條街之後突然發現,小狗一直跟在他身後。

他只得再次拍了拍手,攤開手給小狗看:「真的沒有了。」

小狗搖搖尾巴坐下了。

他再走,小狗又站起來繼續跟著。

一直走到公交公司的院門外邊兒了,小狗還在身後。

付一傑轉過身,跟它面對面蹲著,愣了很長時間,最後把它抱了起來:「我把你藏起來吧。」

他不能把小狗帶回去,他剛到這個家裡兩天,雖然家裡的人都對他很好,但這種添麻煩的事還是不要做。他在福利院裡見過不少被退養的孩子,讓新爸爸媽媽覺得麻煩,沒準兒就會被退回去……

他不想回福利院,他想有一個家。

他必須很乖才行。

付坤騎著車像子彈一樣衝到自己家樓下,車閘捏到底,對著墻撞了一下,把車給停下了。

他一路回來都沒看到付一傑,急得頂著老北風都出了一身汗。

樓道裡已經彌漫著飯菜香,他連滾帶爬地衝到三樓,還在樓道口就喊了起來:「一截兒——」

走廊盡頭他家的門裡跑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他看清了那是付一傑的時候,頓時松了一口氣,立馬就跑不動了,撐著膝蓋,一邊喘一邊指了指付一傑:「你嚇死我了……」

「你才嚇死我了!」老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沒等他回頭,老媽已經一腳蹬在了他背上,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就沒見過你這麼靠不住的人!」老媽把一棵大白菜砸到他腦袋上,「早上還嫌我囉嗦!我就那麼囉嗦了你不還是讓弟弟一個人回來的嗎!你上哪兒野去了!」

「哎——」付坤抬手護著腦袋,「我就在教室裡打牌……」

「打牌!打牌!」老媽又砸了他好幾下,「你今兒甭吃飯了,打牌去吧你!」

「算了算了,都回來了,沒事兒,別打了。」幾個鄰居都跑過來拉著勸。

付坤護著腦袋沒敢動,要平時,他肯定會跑,等老媽氣兒消了再溜回來,但今天就算老媽拿案板砸他,他也不能動。

「我跟你說付坤!」老媽指著他,「別的事我都不跟你計較,你就跟個野豬似的長到現在我也沒怎麼管!就今天不行!這是責任!你懂不懂!你帶著弟弟出去的,也答應了把他帶回來!然後呢!」

「我錯了,」付坤低著頭,「以後不會了,保證。」

「你是個男人,再小也是男人!男人說了話就得做到!」

「我肯定做到!」付坤咬咬牙。

「滾門口站著去!」

午飯沒有付坤的份,他靠墻站在自己家窗戶底下。

老媽今天沒有折騰他,只是要他站在這裡,思考,思考什麼叫責任。

老媽要他站到下午上學才能動。

走廊上很冷,站一小會兒還沒事兒,這麼一動不動地站了半小時之後,他身上就有點兒麻了。

身後的窗戶被人很輕地敲了兩下。

他回過頭,看到了付一傑貼在玻璃上的臉。

「哥哥。」付一傑叫了他一聲。

老媽去給老爸送飯,怕付一傑給他拿吃的,就把房門反鎖了,付一傑出不來。

「一截兒,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回來的啊?」付坤笑笑,「認識路啊?」

「嗯。」付一傑點點頭。

「是不是等了很久?」

付一傑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今兒是我不對……」付坤正想再說點兒什麼,突然聞到一陣香味兒,他口水差點兒滴出來,趕緊捂了捂嘴。

扭頭一看,夏飛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手裡拿著個雞腿。

「還站著呢?」夏飛把雞腿拿到他眼前晃了晃又拿走了。

「嗯。」付坤扭開臉,夏飛總愛逗人。

「冷麼?」夏飛又把雞腿拿到了他鼻子下面晃。

「夏飛!」付坤很惱火,「你真狠。」

夏飛樂了,拿著雞腿笑了好半天,從兜裡掏出了個小手爐塞到了他懷裡:「想吃麼?」

「不想。」付坤低著頭,這種裡邊放了小炭條的手爐很暖,他原來也有,莫名其妙弄丟三個之後,老媽就不給他買了。

「喲,真不想?」夏飛聞了聞雞腿,「真香啊,現在不吃就涼了。」

「不吃!」付坤其實很想搶過來就吃,但現在他正在接受懲罰,他是個男人,所以不能吃。

夏飛敲了敲窗戶,對裡面趴在玻璃上把鼻子都壓扁了的付一傑笑了笑:「一傑,讓你哥吃雞腿,他要餓死了。」

「說不吃就不吃!男人就這樣!」付坤憋住氣,聞不到味兒就能好很多。

「哥哥……」付一傑喊了一聲,「哥哥。」

「幹嘛,」付坤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哎你……」

付一傑的手扒著玻璃,隔著兩層玻璃都能看到他眼裡閃著的淚花,付坤心裡一陣發酸,難受得不行,今天付一傑一個人站在路邊等他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來著?

「你又哭什麼啊,我……」

「哥哥吃東西吧。」付一傑眼巴巴兒地看著他,還吸了吸鼻子,手在眼睛上抹了抹。

「不吃就哭。」夏飛笑著說。

付坤本來就餓,別說一個雞腿,一隻整雞他都能不吐骨頭給啃完了,現在付一傑再這麼可憐巴巴地求他吃,他頓時就把自己「是個男人」的決心給扔到一邊兒了,抓過雞腿一口咬了上去。

吃完再「是個男人」吧!

「真好吃,我許姨手藝真好。」付坤一邊啃一邊含混不清地說。

「真是男人的吃相啊。」夏飛笑著轉身回屋了。

有了中午的教訓,付坤下午放學的時候拉著孫瑋一路推著車跟著一年級的路隊走,就差擠路隊裡一塊兒排著了。

「我妹都沒這麼緊張。」孫瑋坐在後座上用腿劃拉著地,對於付坤的緊張有點兒不屑。

「那不一樣,」付坤壓低聲音,「一截兒要一直在我家,是我親弟,我媽早不管他了,這不剛來兩天麼,本來動不動就哭,跟自來水管似的,再以為不要他了不得把我家淹了啊。」

「看你能挺多久。」孫瑋撇撇嘴,他知道付坤不是個有耐性的人,性子還急,就今天這種跟護犢子老母黃牛一樣的勁頭,不知道能堅持幾天。

老媽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說了今天沒飯吃,就是沒飯吃。

付坤就中午吃了個雞腿,下午放學在路上買了點兒零食,肚子裡沒什麼存貨,一家人吃飯的時候他蹲在門外,甭提有多鬱悶了。

老爸還端著碗跑門口來又訓了他十分鐘。

訓話還好說,反正他被訓習慣了,不差這點兒時間,關鍵是老爸碗裡的菜,香味兒一個勁往他鼻子裡鑽,他不得不憋了好幾輪氣兒,才算是挺了過去。

等到吃完了飯,他才回了屋。付一傑捂著肚子正往外走,他愣了愣:「你又拉肚子?」

「嗯。」付一傑捂著肚子低頭從他旁邊跑了出去。

「吃完就拉,你腸子不拐彎兒的麼?」付坤追出去,男人就要陪弟弟上廁所,「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付一傑停下回頭看了他一眼,「你進去吧。」

「哦。」付坤扭頭回了屋。

想想又覺得哪兒有點兒不對勁,付一傑捂肚子的樣子有點兒怪。

以自己多年不幹好事兒的經驗……

他悄悄把頭探出了門外,看到付一傑捂著肚子一溜小跑地往廁所那邊去了,但在樓梯口就停了下來。

他迅速縮回頭,再探出去的時候,付一傑已經不見了。

付坤跑到廁所,衝裡邊喊了一聲:「一截兒!」

「哎喲,」裡面有人也喊了一聲,「喊這麼大聲兒幹嘛,尿差點兒滴褲子上。」

付坤看到張青凱走了出來:「你又在啊?」

「嗯,下了班來報個到,找你弟弟啊?」張青凱笑笑,「沒見他進來。」

果然!付坤扭頭往樓下跑,他就知道付一傑不是上廁所。

這小子不定把什麼東西捂肚子上呢。

付坤下了樓,一眼就看到了付一傑捂著個肚子往樓後邊兒拐過去了。

他悄沒聲兒地跟了上去,這小子要幹嘛?

樓後是一塊荒地,有一排舊雜物間,因為年頭太久,已經是危房,沒人再用了,夏天的時候長滿雜草,冬天都是枯草,雪化的時候全是泥漿,連付坤這種愛「探險」的小孩兒都不樂意過去。

付一傑轉過去之後就停下了腳步,付坤趕緊躲在墻角。

「丟丟,」付一傑對著枯草堆小聲喊著,「丟丟,出來。」

丟丟?付坤愣了愣,丟丟是誰?

付一傑喊了幾聲之後,從枯草堆裡鑽出來了一條髒兮兮的黃色小狗,搖著尾巴跑到了付一傑腳邊。

狗?

狗!

付坤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居然是一條狗!

付坤怕狗,他被狗咬過,就公交公司停車場養的那條大黑狗,他被咬過兩回。

他都不知道狗為什麼要咬他,反正那狗見了他就攆,他跑不過狗,被咬了。後來老媽說,你不跑,它就不咬你了,越跑越咬,於是付坤謹遵教誨,狗再攆他的時候,他就站著沒動,結果人連追都不用追了直接上來就給了他一口……

打那以後,付坤見了狗就繞著走,他不願意再打疫苗,一年打兩回疫苗,他覺得疫苗嚴重影響他的生長髮育,那年新長出來的牙都是躺著的。

付一傑一直捂著肚子的手鬆開了,拿出了兩個雞蛋。

嘿!付坤眼睛都直了,吃飯的時候一人一個雞蛋,今兒他沒飯吃,老媽就把他那個給了付一傑,這小子居然拿來喂狗?

付坤不知道付一傑是用什麼辦法沒吃雞蛋還能塞到衣服裡的,但他覺得既然都省下來了,怎麼也得分一個給他啊!

居然全給狗了!

要不是那兒有條狗,付坤這會兒真想衝出去質問一下付一傑。

「好吃麼?」付一傑把雞蛋掰碎了放在地上,看著小狗吃完了才站起來,「我走了,你在這裡別亂跑。」

付坤慢慢地退開了,付一傑是打算在這兒養狗?

要不要告訴老媽?

老媽肯定是不會同意在家養狗的,倒不是因為付坤怕狗,付坤想養兔子老媽也沒同意,說是連你都快養不活了還養什麼動物!

付坤雖然還沒想通動物都養不活的老爸老媽怎麼會把付一傑帶回來養,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付一傑悄悄養了條狗!

他該怎麼辦?

付坤慢吞吞地上樓,在上到三樓的時候,他下定了決心,這事兒不能告訴老媽。

做為一個男人……他不想讓付一傑傷心,也不想老媽為難。

那就瞞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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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嘿,別小看了一截兒。

那個,我也想日更,但我下個月事多,碼字的時間不夠,所以容我再存存稿,現在這點存稿,日更不了幾天就要斷糧……

 

第八章一個雞蛋

晚上睡覺的時候付坤幾次都想問問付一傑那條叫丟丟的狗是怎麼回事,但想想還是沒問,萬一問了,付一傑讓他幫忙求情把狗帶回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再說,肚子餓的像是被漂白粉洗過一樣的感覺讓他滿腦子都是吃的,沒功夫想別的了。

「哥哥。」付一傑一邊捏著他褲衩邊兒搓一邊小聲叫他。

「嗯?」付坤應著,不過肚子同時也叫了一聲,他這聲嗯差點被淹沒在咕嚕聲中。

「你餓嗎?」付一傑問。

「廢話,兩頓沒吃能不餓麼,沒聽見這叫聲啊,」付坤差點兒想說你也不剩個雞蛋給我還好意思問呢,想想今天自己兩頓沒飯吃的原因,又打住了,嘆了口氣,「睡吧,別撩我說話,我睡著了就不餓了。」

「給你。」付一傑突然碰了碰他胳膊,往他手裡塞了一個雞蛋。

付坤相當吃驚,把雞蛋放到眼前看了半天,確定這的確是一個雞蛋之後扭過頭盯著付一傑:「哪兒來的?」

「廚房拿的。」付一傑回答。

「廚房?」付坤愣了,他家的雞蛋買回來都放在屋裡,吃多少煮多少,基本不可能放在廚房,他猛地坐了起來,壓低聲音,「付一截兒同學,你從廚房哪兒拿的雞蛋?」

「一個鍋裡。」付一傑聲音還挺平靜。

「你偷……」付坤差點兒咬著自己舌頭,他雖然從小就特能折騰,但偷東西的事兒還從來沒幹過。

付一傑沒有說話,付坤也沒把話說完,他本來挺餓,現在手裡捏著個雞蛋,更餓了,肚子又咕嚕叫了一聲。

「算了,」付坤輕輕地在床沿兒上敲雞蛋殼,「你還記得鍋是放哪兒的嗎?」

「台子旁邊的架子上。」付一傑小聲說。

「嗯,」付坤咬了一口雞蛋,「大概是劉嬸兒家的,明天我去跟她說。」

「不是你們家的?」付一傑問。

「什麼叫你們家,是咱家,」付坤把剩下的雞蛋一口吞了,「一截兒,我跟你說,你可能不太明白,那個廚房是公用的,不光是咱家的東西放那兒,別人家的也放那兒,也不光是咱家煮雞蛋,別人家也煮,懂了麼,這個雞蛋不是咱家的。」

「嗯。」

「睡吧,吃了更餓了,」付坤按了按肚子,回手在付一傑臉上彈了彈,「不過謝謝啊,還知道給我藏東西吃。」

付一傑沒出聲,閉上了眼睛。

他藏吃的是習慣,其實廚房裡不光是一家的東西,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沒想那麼多,有吃的,沒人,就拿一點藏起來,餓了可以吃。

他從來沒想過這是不是偷東西。

他本來是想留著自己吃的,儘管他現在每頓都吃得很飽。

但付坤餓了,他知道肚子餓是什麼感覺。

他從來沒有分過東西給別人,這是第一次,因為付坤對他挺好。

不過對他怎麼個好法,他也說不上來。

第二天早上去上學的時候,付坤領著付一傑出門,在大門外邊兒等孫瑋的時候碰到了出去買菜的劉嬸。

「劉嬸兒,你家昨天煮雞蛋了吧?」付坤問,其實他不太願意跟劉嬸說話,劉嬸這人特別凶,對誰也沒個好臉色,屬於無事潑。

「煮了,幹嘛,」劉嬸一臉不痛快地看著他,沒等他說話,突然又叫了起來,「是不是你偷我雞蛋了!我昨天煮十個,早上一數只有九個了!我還奇怪是誰偷的呢!」

「我弟弟不知道那不是我家的,就拿……」付坤話還沒說完就被劉嬸打斷了。

「哎喲你弟弟啊——哎喲呵,沒看出來啊——」劉嬸提高了聲音,就差喊了,「這麼小就學會偷東西了啊——」

付坤皺了皺眉,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後只露出一隻眼睛的付一傑,有點兒後悔,要說是自己拿的就好了。

「劉嬸兒,對不起,我弟真不是故意的,我媽回來了就讓她還一個給你。」付坤拉著付一傑準備走。

「別,不用了,蛋讓你媽留著吧,」劉嬸撇了撇嘴,轉身往裡走,「哎喲你媽真可憐,自己生不出了就去撿一個回來養著,還撿個小偷……不過自己生的也不怎麼樣……」

「你說什麼!」付坤沒聽懂劉嬸這話有什麼含義,但字面兒上的意思他聽得出,這明顯不是什麼好話,他頓時火了,把自行車往地上一推,過去一把拉住了劉嬸的胳膊。

「幹嘛!」劉嬸甩開他的手,往地上呸了一聲,「我說什麼你問你媽去!自己生不出還非得過癮!」

「操|你大爺。」付坤咬牙罵了一句。

「哎喲真是好兒子,親兒子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撿回來一個還是小偷!你媽可真……」

付坤的確不是什麼老實孩子好學生,不過劉嬸也沒想到他能一低頭就那麼撞了過來。

付坤的腦袋狠狠地撞在了她肚子上,她被撞得摔到地上,手裡的菜籃子飛出去老遠。

她躺地上半天都沒反應過來,聽著他倆吵架聲音過來的鄰居也全都愣了。

「再他媽說一句抽死你!」付坤指著她,咬牙說了一句。

他平時不怎麼說髒話,因為每次說完都會被老媽用膏藥把嘴粘起來至少半小時,但這會兒他是實在忍不住了。

「你來抽啊!抽啊!哎喲付家這兒子真牛啊!我就說他們家養不出什麼好貨!」劉嬸也不站起來,就那麼坐在地上開始喊,「這麼小就會打人了,以後不得殺人啊!」

「成。」付坤點點頭,衝過去就抬起了腿。

但這一腳蹬出去的時候落了空,他被跑過來的夏叔從身後一把撈了起來:「坤子你幹什麼!」

「放開我!她罵我媽!罵我弟!」付坤拼命掙扎蹬腿,瞪著劉嬸,怒火讓他什麼也不管了,「潑婦逮誰罵誰,你老公就他媽被你罵跑的!活你媽該!」

劉嬸的老公因為受不了她的脾氣跟她離了婚,這事兒全筒子樓的人都知道,但平時不太有人說,付坤也被老媽要求過不許隨便說別人家的事兒,只是這一下氣兒衝到了腦門上,嘴也管不住了。

他這句話頓時讓坐在地上的劉嬸炸了窩,蹦起來一邊罵一邊撲過來就要打付坤,周圍的鄰居趕緊都過來了,七手八腳地攔著。

「小|逼崽子!你有種再說一句,今天我就扒了你的皮!」

「就說!有種你讓你老公回來!我……」付坤的嘴被夏叔捂住了,後面的話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哼哼。

場面陷入一片混亂,付一傑很無助地縮在一邊,在福利院藏了吃的被發現,一般會衝著墻罰站,會被罵幾句,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從廚房拿了一個雞蛋,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看著付坤發紅的眼睛,他僵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劉嬸胖,又讓付坤氣得不行,就想撲上去好好扇付坤幾個耳光,好幾個男人才把她拉開了幾步。

這邊夏叔抱著付坤不敢撒手,付坤平時沒事兒的時候看著還成,見了鄰居也有禮貌,但誰都知道這小子從小就野,這會兒要沒人管著他,不定能幹出什麼來。

這正跟打群架似的又是罵又是勸又是拉來扯去的時候,不知道誰把剛出門去上班的肖淑琴叫了回來。

付坤看到老媽,頓時鼻子一酸,眼淚就想往外涌,他不愛哭,但這種情況下卻還是跟被欺負了的小動物見著媽媽了一樣。

「肖淑琴!你今兒不給我說法,我跟你全家沒完!」劉嬸指著老媽就喊。

老媽沒理她,從夏叔手裡把他拎到了一邊兒:「說,怎麼回事。」

付坤把事兒跟老媽說了,低著頭不願意讓老媽看到他眼睛裡的淚水。

「劉姐,是我家坤子和一傑不對,雞蛋我賠你,」老媽走到了劉嬸面前,又扭頭衝他和付一傑招了招手,「過來,先給劉嬸道歉。」

「道歉?道歉就完了啊!」劉嬸往地上又啐了一口,「你寶貝兒子打人知道麼!還罵我是潑婦!這道個歉就想完事兒?」

「你先罵我媽!還罵我弟!」付坤本來都打算聽老媽的話過來道歉了,但聽了這話又停下了。

「你閉嘴!」老媽回頭瞪了他一眼。

「算了劉姐,坤子一個十歲的小孩兒……」周圍鄰居都在勸,「都住一塊兒這麼多年了……」

「十歲怎麼了!六歲都會偷東西了呢!」劉嬸喊,誰勸都沒用。

「那你想怎麼著!」老媽突然提高聲音吼了一句,「小孩兒就是我生不出了從福利領院來的!怎麼著!他沒在別人家裡呆過!不知道拿你一個蛋是怎麼回事!都別拉著她!放開!我看她想怎麼著!敢怎麼著!」

劉嬸被老媽這一通喊給喊愣了,張了張嘴沒說話。

老媽回身把付一傑拉到了她面前:「來!你看著辦!道歉你不要!你想幹嘛!這就是我親兒子!你動他一個手指頭看看!告訴你,誰敢動我兒子我立馬也是潑婦!」

「你還工會主席呢就這樣!」劉嬸吼。

「工會主席怎麼了!工會主席就不當媽了啊!」肖淑琴吼得比她還響。

劉嬸大概也沒想好自己到底想幹嘛,也沒想到平時對鄰居都是笑盈盈的肖淑琴會突然聲稱可以變身成為潑婦,於是愣了愣神,鄰居們趕緊趁著這功夫把她給拉開了,幾個人又是推又是扯的把她給弄回了家。

罵罵咧咧的劉嬸被拖走了之後,老媽閉上眼舒了口氣,蹲到付一傑面前摟住他:「一傑,別人家的東西不能隨便拿,知道了嗎?」

付一傑點了點頭,這一通爭吵讓他嚇得夠嗆。

「也不許學哥哥那樣罵人,罵人是不對的,打人更不對,不管怎麼樣,劉嬸是長輩。」老媽說這話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付坤。

付坤低頭小聲說了一句:「知道了。」

「不管別人怎麼說,你就是我兒子,親的,跟你哥哥一樣,記住了嗎?」老媽又摸摸付一傑的腦袋。

付一傑抬頭看了她一眼,又點了點頭。

「行了,你倆先去上學,晚上我帶你倆上劉嬸家再道個歉,畢竟是咱們先拿了人家一個雞蛋,你哥還動手了,」老媽站起來看看表,衝付坤揮揮手,「快去吧。」

「嗯,走了,」付坤扶起自行車,還沒看到孫瑋的影子,這小子估計又起晚了,「老媽再見。」

付一傑回過頭,一句阿姨再見沒有叫出來,他沉默著轉身拉著付坤的衣角跟在他身後往街上走去。

這件事最終的解決方案是老媽拿了十個雞蛋帶著他倆去了劉嬸家,給人家賠禮道歉了。

付坤其實並不服氣,他不明白老媽為什麼非得道這個歉,劉嬸就因為一個雞蛋,能罵出那麼難聽的話,為什麼還要道歉。

「道歉是必須的,有錯就得道歉,」老媽叉著腰站在屋子中間,「咱該賠的賠,該道歉的道歉,這些事都做完了,她以後再拿這事兒沒完沒了,咱才能理直氣壯地撒潑!」

「歪理。」老爸在一邊說。

「就是這麼個理,」老媽斜了他一眼,「像你就打算衝上門去揍人,再有理也不在你這邊兒了。」

「我不是心疼你跟一傑麼。」老爸嘆了口氣,這事兒他的確是氣得不行。

「不心疼我啊?」付坤有些失望地看著老爸。

「你有什麼好心疼的,事兒都是你惹出來的,你說你哪來那麼大的膽兒,夾板還沒拆呢你就敢跟大人動手?」老爸皺著眉,「你這性子不收收,以後還得惹事兒。」

付一傑一晚上都沒有說話,除了吃完飯之後說去上廁所,實際是去喂小狗之外,他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睡覺前,老媽按習慣給他倆把小屋的門關好,說了一句:「晚安小寶貝兒們。」

「老寶貝兒晚安。」付坤笑著閉上眼睛。

付一傑縮在被窩裡捏著付坤的褲衩沒有出聲。

付坤覺得付一傑可能是被嚇著了,有些後悔今天自己那麼火氣那麼大。

「一截兒。」他叫了付一傑一聲。

付一傑的手指捏著他褲衩搓著,但沒吭聲。

「哎,睡吧。」

接下去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付一傑越來越粘他,但話卻變少了,付坤不明白是為什麼,問了也不說,他覺得沒準兒是因為劉嬸的那句小偷,要不就是因為付一傑每天都把雞蛋省出來說是一會兒再吃,然後喂給那條叫丟丟的狗,於是營養不良沒力氣說話了。

不說話的弟弟沒意思,付坤只好也每天都說雞蛋過會兒吃,再裝著吃不下,把雞蛋塞給付一傑,不過他都是盯著付一傑,得他吃掉了才行,要不他怕這小子把雞蛋給丟丟。

但就算這樣,付一傑的話卻還是少,每天乖乖地跟著付坤去學校,乖乖吃飯睡覺寫作業,唯一讓付坤覺得有點兒安慰的就是他不再抗拒被孫瑋抱著坐在後座了。不過除了第一次他叫過孫瑋哥哥,之後就再也沒叫過哥,一直直接叫孫瑋。

孫瑋對此意見很大,付一傑就像一個玩具熊,無論孫瑋怎麼跟他說,付坤是哥,我也是哥,他都只是瞪大眼睛看著,然後一開口還是,孫瑋。

「你別使勁兒了,」付坤一個勁兒樂,今天他心情很好,胳膊上的夾板終於拿掉了,胳膊重獲自由的感覺讓他莫名其妙總想笑,坐在路邊的欄桿上也不覺得冷,「寒假你在哪兒過?」

「回我姥姥家,」孫瑋嘆了口氣,「想那個呢,期末考試要沒90分我哪兒也去不了。」

「真慘。」付坤嘿嘿笑了幾聲。

付坤不擔心考試,他雖然不是個好學生,但考個九十來分也不是什麼難事,再說老爸老媽對他的要求只不過是及格而已。

他現在就想著快放寒假了,要過年了,過年有好吃的,還有新衣服……

「一截兒,」付坤跳下欄桿,從書包裡翻了一包魔鬼糖出來,「吃過沒?」

付一傑盯著糖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張嘴。」付坤拿了一顆出來,笑著說。

付一傑覺得付坤笑得有點兒怪,但還是很聽話地張開了嘴,對於吃的,他沒什麼抵抗力。

付坤把糖豆放進了他嘴裡。

糖是甜的,沒什麼別的味兒,也沒有奇怪的感覺,付一傑覺得挺好吃。

吃了一會兒之後,付坤和孫瑋看著他都樂了,笑得不行。

「藍舌頭小怪物,」付坤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吐個舌頭給哥看看。」

付一傑有些茫然,瞪眼兒看著付坤。

「你自己看。」付坤拿出了自己的文具盒打開了,把裡面的鏡子對著付一傑。

付一傑湊過去對著鏡子張開嘴,頓時就呆住了。

「付藍舌頭。」孫瑋在一邊兒逗他。

付一傑眼睛瞪得很圓,嘴裡一片藍不藍綠不綠的顏色讓他嘴都顧不上合了,盯著鏡子半天都沒動。

付坤樂了一會兒,發現他一直沒動,像是被嚇著了,趕緊合上了文具盒,用手把他張著的嘴給捂住了:「一截兒?沒事兒的,就是顏色,過會兒就沒了。」

付一傑沒動,也沒表情,就那麼愣著。

「不是吧,嚇著了?」孫瑋也愣了,踢了付坤一腳,「你也是,他不經嚇你還嚇他。」

「我這頭回嚇他,我哪知道他經不經嚇啊!」付坤急了,把書包扔到一邊,彎腰看著付一傑。

「一……」付坤正想說點兒什麼哄哄付一傑,付一傑突然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沒等他反應過來,臉上感覺到濕乎乎地一熱。

付一傑在他臉上狠狠地舔了一下。

「幹嘛你!」付坤嚇了一跳。

付一傑盯著他的臉看了看,沒有變顏色,頓時有些失望。

「你嚇我玩呢!」付坤反應過來了,抹了抹臉,想想又樂了,「傻貨,舔沒用的。」

「親才有用。」孫瑋補了一句。

付一傑平時不大理會孫瑋的話,但這會兒卻很快地湊過去又在付坤臉上親了一下,再看,還是沒變色,他挺鬱悶地蹲了下去,用手指在雪地上戳著。

「你缺心眼兒吧,」付坤踢了孫瑋一腳,「下回讓你妹親我。」

「不要臉,」孫瑋把書包扔到了地上,「拍畫片兒嗎?」

「大冷天兒的……」付坤有點兒猶豫。

不過自打手傷了以後他就沒怎麼痛快玩過,還天天帶著付一傑,這會兒胳膊好了,又已經離家很近,他一搓手,點了點頭。

「贏你二十張算完,」付坤拍拍付一傑,「一截兒你先回去,冷,我贏哭他就回,很快。」

「嗯。」付一傑點點頭,轉身就走。

付坤瞅著他背影笑了笑,走得真乾脆,一看就知道是著急偷摸去看丟丟。

付坤和孫瑋在院門旁邊找了塊水泥地蹲下了,倆人都把畫片兒翻了出來。

正忙著挑畫片兒呢,付坤突然聽到了筒子樓那邊傳來了一聲尖叫,他猛地抬起了頭。

「你弟?」孫瑋也聽到了。

沒等付坤回答,緊接著更清晰傳來的是付一傑的哭喊聲,他把手裡的畫片兒往地上一扔,書包也顧不上拿,拔腿就往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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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來個預告。下章要叫麻麻了。叫完麻麻差不多就要蹦著長一下了。

周五更新。

 

第九章媽媽

公交公司的宿舍,最古老的就是筒子樓這邊兒,住的都不是什麼領導,退休的,吃勞保的,還有付坤家這種等著分房子等好幾年了的。

老媽說過,環境特能影響人,筒子樓裡這些孩子,多數都不成什麼氣候,大一些十來二十歲的,要不就接父母的班,要不就跟外頭混著。

最出息的算是夏飛,但身體那樣,書念得好也就在家裡待著養病了。

小點兒的就付坤這撥兒,看著也沒誰像是能念得下去書的樣子。

付坤雖然不什麼好孩子,但平時卻不太跟樓裡別的小孩兒玩,覺得他們就會招貓逗狗傻鬧,沒什麼意思。

特別是這幫小孩兒的頭兒是羅齊,李大媽的小孫子,又黑又胖,高付坤半個頭,付坤一直跟他不對付,在心裡管他叫大傻熊,這人比汪志強還討厭。

大傻熊平時放了學就跟樓里幾個小孩兒滿院子瘋跑,今天跑了幾圈都沒找著什麼樂子,正覺得沒意思呢,突然聽到樓後傳來了狗叫聲。

雖然只是很低的兩聲,但還是立刻讓他來了勁頭。

大傻熊在樓後的亂七八糟的枯草堆裡看到了一條不大的小黃狗,被一根小破繩子拴在一間已經沒有門了的雜物房裡。

繩子一拽就斷了,大傻熊想把狗牽出來,但狗很不配合,四條腿撐著地身體往後坐著不肯動。

大傻熊當著幾個小孩兒的面覺得不能讓一條狗聽話很沒面子,於是直接拖著狗就往外走,狗一直在後面掙扎著想退開。

大傻熊乾脆扯著它開始跑,一幫小孩兒在後邊兒跟著邊跑邊喊。

扯著狗在院子裡跑了幾圈之後,狗沒什麼力氣了,站不起來,總摔,大傻熊覺得沒意思,就拽著繩子開始原地轉圈兒,一邊轉一邊喊:「飛起來——」

轉了幾圈正覺得有點兒頭暈,他聽到旁邊有人尖叫了一聲,接著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肋條,他本來就暈,再被撞一下,直接就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沒等他站起來,一個小小的人影就撲了過來,騎到了他身上,他臉上被連拍了好幾下,雖然不怎麼疼,但他差點兒被弄蒙了。

等他看清打他的人是付坤那個新來的弟弟之後,一下火了,跳起來把付一傑一把推開,按在了地上:「神經病!我打死你!」

「我的狗——」付一傑一邊哭喊著一邊拼命地揮手蹬腿。

周圍站著的幾個小孩兒沒敢上來,打架這種事,被大人知道了是要挨揍的,再說那是付坤的弟弟,大傻熊不怕付坤,他們怕。

付坤衝過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趴著的狗和被按著一邊哭一邊喊的付一傑。

他全身的血一下都衝到了腦門兒上,過去一腳蹬在了大傻熊的臉上,把他從付一傑身上踹了下去。

孫瑋把付一傑從地上拉了起來:「這麼大個兒欺負這麼點兒的小孩兒,真牛逼啊!」

大傻熊抹了抹臉,什麼也沒說,衝過來抱著付坤就往地上推,他有體重優勢,付坤個子挺高,但是瘦,立馬被他推倒在了地上。

但付坤不是付一傑,他打架雖說不是家常便飯,但也算零食了,倒地的同時他狠狠彎了一下腿,用膝蓋在大傻熊屁股上頂了一下。

大傻熊本來就是往前使勁,再被這麼頂一下,順著慣性就撲下去了,想往付坤臉上打的手不得不伸出去撐住地,要不就得臉著地。

孫瑋沒給他時間調整,過去一腳踢在他身上,付坤趁機把他掀開了,一翻身騎到了他肚子上,對著他的臉就一巴掌扇了過去:「敢打我弟!」

「就打!」大傻熊跟付坤扭成一團。

孫瑋沒閒著,他跟付坤永遠一條戰線,付坤打,他就打,付坤跑,他跟著跑,這會兒當然也撲上去加入了戰鬥。

樓上正忙著做飯的大人們終於有幾個聽到了樓下的喧鬧,跑了出來。

肖淑琴是第一個跑下來的,旦凡能聽到這種動靜,裡邊兒一定會有她寶貝兒子付坤,所以她跑出來連看都沒看,先喊了一聲:「付坤!」

付坤跟大傻熊擰成一團打紅了眼,根本沒聽見。

孫瑋倒是聽到了,停了手,他得告狀。

「他先打的付一傑!」孫瑋喊,「還把狗給弄死了!」

「狗?」肖淑瑟愣了愣,看到了蹲在一邊滿臉是淚水的付一傑懷裡抱著條髒兮兮的小狗,「誰的狗?」

「一截兒的狗!」付坤終於聽到了老媽的聲音,吼了一聲,對著大傻熊又是一拳,「我打死你!」

「起來!」老媽喊。

「不!」付坤這是第一次如此乾脆地頂撞了老媽。

張青凱是跟在老媽身後跑出來的,過去一把拎著付坤的衣領給他提了起來,大傻熊趁這會兒跳起來想再給付坤一下,但張青凱抬了抬腿,大傻熊撞在了他膝蓋上。

「找抽呢?」張青凱聲音很低地說了一句。

大傻熊停下了動作,但還是嘴裡一直在罵著。

付坤對於最近一個多月裡就打了兩回架卻每次都是被人拎離戰場感覺非常不痛快,但看到老媽盯著他的眼神,他頓時又低下了頭。

完了,剛好像頂嘴了!

老媽不定會怎麼收拾他呢,沒準兒會讓他去大街上以肉身攔停一輛公車,還得車上大家都鼓掌說好身手才算過關……

看到他完全不掙扎了,張青凱把他放到了地上。

他跑到付一傑身邊,付一傑抱著狗,他本來想摟住付一傑的,改成了給他擦眼淚:「別哭,狗沒事兒吧?」

「沒有。」付一傑哭得很傷心,眼淚一直往下掉,擦都擦不幹。

老媽沒有著急安慰付一傑,而是直接走到了大傻熊面前,彎下腰很和氣地問:「你為什麼折騰我兒子的狗。」

「誰知道是誰的狗!我以為野狗呢!」大傻熊扭開臉,看到李大媽跑過來了,趕緊過去喊了一聲,「奶奶!」

「野狗你就能這麼折騰啊!」老媽突然吼了一句。

「哎喲,」李大媽嚇了一跳,「淑琴,行了,不就個狗麼。」

「那為什麼打我兒子?」老媽又換了個溫和的口氣。

「他推我。」

「他為什麼推你?」

「他說是他的狗。」大傻熊撇了撇嘴。

「那你還好意思打他啊!」老媽又是一聲吼。

「小孩子打架也平常的,你一個大人就別這麼跟著摻和了。」李大媽有些不高興,她的寶貝孫子被這麼吼她心疼了。

「我倒是不想摻和,我要不管,這是倆打一個,手上可都沒數,到時打傷了您別心疼,」老媽笑了笑,也沒再多說,走到了付一傑面前,看了看他懷裡的小狗,又扭頭對付坤低聲說,「打得好,不過晚飯你不要吃了,我要跟你算總帳!」

大傻熊被李大媽嘟嘟囔囔地領回了家,大家也都忙著回去做飯了,老媽這才摸了摸付一傑的頭:「小狗叫什麼?」

「丟丟。」付一傑已經不哭了,但眼睛還是紅紅的,有些緊張地回答。

「阿姨看看?」老媽從他懷裡拿過狗檢查了一下,「爪子破了,應該沒事,養養就好,丟丟是哪兒來的?」

「撿的。」付一傑低著頭。

「撿回來多久了?養在哪兒?」

付一傑不開口了,他不知道這條撿來的小狗會是什麼命運,他把它帶回來,給了它一個窩和吃的,但現在還能不能繼續這樣做,他不知道。

「一個月了吧,」付坤在一邊兒說,「他的雞蛋都給丟丟吃了。」

付一傑很驚訝地轉過頭看著他,眼睛都瞪圓了,還以為瞞得挺好呢,沒想到付坤早就知道了。

「為什麼不跟我說?」老媽也看著他。

「你不是說咱家養不活動物了麼,」付坤抓抓頭,「一截兒那麼喜歡,萬一你給送走了怎麼辦。」

「一傑,你想留下丟丟嗎?」老媽把狗放回付一傑懷裡。

付一傑看了看老媽,低下頭猶豫了很久,最後點了點頭。

「那就留下,」老媽拍拍他的肩,「我說過,你是我兒子,有什麼事,都可以說,咱們什麼事都能商量。」

「我也是兒子啊,」付坤插了一句,「怎麼我要養兔子就不行?」

「你去撿一個兔子回來我也讓你養。」老媽揮揮手。

「我……」付坤嘆了口氣。

「走,回家吃飯。」老媽轉身往回走。

付一傑抱著狗站著沒動,還是低著頭。

付坤拉了拉他:「走吧。」

付一傑抬起頭,盯著老媽的背影,在老媽都快走進樓道了,他才突然帶著哭腔拉長聲音喊了一聲:「媽媽——」

這聲媽媽,就跟定身咒一樣,把肖淑琴定在了原地。

半天她才回過頭,跑到付一傑面前一把抱住了他:「哎乖兒子!乖兒子!」

「媽媽……」付一傑眼睛一閉,仰著臉開始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喊。

付坤在一邊愣著,看著老媽眼裡都閃出淚花了。

他有些不平衡,他問老媽自己什麼時候叫的第一聲媽媽,老媽都不記得了,也看不出有多激動,現在付一傑一聲媽媽能把她眼淚都叫出來了,這也太……再一扭頭,發現一直傻站在一邊兒的孫瑋居然也在抹眼淚,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眼睛。

他過去用手在孫瑋眼前晃了晃:「嘿嘿嘿,叫的是我媽,你跟著哭什麼?」

「多感動啊。」孫瑋揉揉眼睛。

「趕緊回家吧你感動個什麼勁兒……」付坤推推他。

付一傑這聲媽媽在付坤看來唯一的好處就是,晚上吃飯的時候老媽忘了要跟他算總帳的事兒,而且還加做了一鍋紅燒肉,把家裡一星期的肉都煮進去了,連丟丟都分了一份。

付坤吃得肚子滾圓,躺沙發上一個勁揉。

大概最憂鬱的是老爸,付一傑叫了媽,卻還是管他叫叔。

「一傑,這樣叫是不對的,我跟媽媽是夫妻,你這麼叫……」老爸很誠懇地跟付一傑談心。

付一傑不說話,付坤在一邊兒樂:「付叔。」

「一傑,叫爸爸好不好?我不想跟媽媽分成兩撥兒啊。」

付一傑盯著自己手指看了半天,最後輕輕地叫了一聲:「爸爸。」

「哎!」老爸樂了,把他抱起來轉了兩圈,「哎!哎!」

「爸。」付坤也叫了一聲。

「幹嘛。」老爸回答。

「這待遇……嘛也不幹,」付坤嘆了口氣,「我寫作業去了。」

打付一傑開口叫了爸媽之後,付坤覺得他家提前進入了過年的階段,但他還沒跟著感受幾天,老媽就想起算總帳的事兒了。

頂撞老師,逃學,打架。

這幾件事兒加一塊,付坤被罰著去公交公司停車場跟那條大黑狗並排站了一個小時。

站完一小時,付坤臉都紫了,大黑狗雖然被看門大爺拴好了,但一直盯著他看,付坤覺得每一眼都跟咬了他一口似的。

回到家看到丟丟都能嚇他一跳,汗毛全豎起來了。

好在因為家裡小,老爸給丟丟做了個籠子,放在門後邊兒。

付一傑每天放了學就帶著丟丟到院裡轉轉,每次碰到羅齊,他都會把丟丟抱起來。

羅齊沒再碰丟丟和他,但每回都會露出一臉凶相瞪他。

付一傑討厭他,不光因為上回打架的事,還因為他經常說自己是沒人要的小孩兒,當然,如果有付坤在,他不說,他只在付一傑一個人的時候才說。

這讓付一傑特別生氣。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付一傑帶丟丟出去的時候,沒有碰到羅齊,他好像還沒有回家。

到帶丟丟回來的時候,才看到羅齊從外面拐到了樓下。

付一傑站在三樓的走廊邊,看著他走過來,快走到樓下的時候,付一傑抬起了手,把不知道誰家放在走廊欄桿上的一個塑料澆水壺往外推了推。

正當他想使勁把水壺推出去的時候,後面伸過來一隻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嚇了一跳,回過頭的時候眼裡已經閃出淚花。

「小東西,」夏飛鬆開他的手,笑了笑蹲在了他面前,聲音放得很低,「真會裝可憐兒。」

付一傑沒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壺裡有水,這一下要真砸到了,要出大事的,」夏飛低聲說,「實在要氣不過,下回用空壺,知道麼?」

付一傑還是沒說話,只是低下了頭。

「回去吧,小壞蛋。」夏飛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付一傑抱起丟丟扭頭飛快地跑了。

兩天之後,羅齊回家的時候,被一掛不知道從幾樓掉下來的蒜砸到了腦袋。

雖然沒受傷,但挺疼,嚇得他捂著腦袋坐地上半天都沒起來。

每層樓都掛著蒜,不過李大媽認定是付坤,拉著羅齊到他家要說法。

付坤壞事兒幹過不少,偷襲從來沒有過,無論如何不肯承認。

李大媽知道付坤野,認錯還是很痛快的,沒準兒真不是他,於是她又指著付一傑,是不是你弟弟?

付一傑蹲在丟丟的籠子邊兒上,抬起頭看著李大媽,很小聲地說:「不是。」

這樣子,別說李大媽不太相信是他幹的,就連羅齊都不能相信被他按在地上只會哭喊掙扎的付一傑有這個膽兒。

最後那掛蒜被李大媽拿回了家,這事兒不了了之,成為筒子樓小孩兒裡的「懸案」之一。

放寒假之前,學校照例要開家長會,老爸老媽分頭出席。

付坤這邊依然是被一通訓,老師列出來的毛病都能給付坤開個專場了,楊老師為了給老媽一點安慰,費了半天勁給付坤找出了兩條優點,一是聰明,這條他一直說,是付坤的保留項目,另一條就是,這段時間沒欠作業。

而老爸的待遇明顯就不同了,於老師把付一傑一通誇。

聰明,聽話,上課認真,字寫得很工整,考試也一直是滿分,作業也總是全對,對老師同學都有禮貌……

「上回讓人給做的床做好了,漆也乾了,」老爸很高興地站在客廳的小隔間外邊,「這兩天就拿過來,你倆就不用擠著了。」

「好!」付坤喊了一聲,「一截兒,你睡上邊兒還是下邊兒?」

「你弟弟當然睡下邊兒,上鋪要爬呢。」老媽在一邊說。

「那我爬。」付坤對於睡覺要爬上去一直很嚮往,就跟睡樹上似的,多好玩。

 

付一傑一直沒說話,等到老爸老媽都走開了,他才說了一句:「我也睡上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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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嘿嘿。

 

我看到好多催日更的,虐死我了,不過日更真的現在還有點困難,但是……更兩天停一天應該差不多。

 

下章周日更,然後周一也更,就這麼著先吧。

 

對了還有,有幾個評論,我在後台能看到,但無法回覆,老提示是刪除了的!我廢這一句話的意思就是如果有評論我沒回到不是我不回……回覆強迫症的人好憂鬱。

 

 

 

第十章哥哥!

 

幾天之後付坤的小床被拆了,一個挺漂亮的木架子床放進了小屋,不過跟付坤想象的有點兒差距。

 

他本來以為上鋪能站起來居高臨下俯視呢,結果因為頂上有老爸之前加裝的一個放雜物的吊櫃,他只能跪在上鋪。

 

不過驚喜也是有的,上鋪腦袋這邊兒正好對著氣窗,可以往外瞅,雖說窗戶外邊兒就是樓後的破雜物房,晚上看著跟鬧鬼的地兒似的,但付坤覺得挺刺激。

 

他一直趴在上鋪盯著外邊兒看,天已經黑了,外面只有雪地反著月光,他拿著個望遠鏡對著窗戶,想象自己是潛伏著等待猛鬼出沒好大顯身手的捉鬼大師。

 

想著想著就聯想起前陣兒看過的三山迷案了,金馬車,呱嗒嗒,方金花,呱嗒嗒……付坤頓時覺得身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沉浸在自己嚇自己的氣氛中不能自拔。

 

正害怕呢,突然感覺床晃了一下,接著自己的腳踝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啊——」付坤喊得聲音都變調了,往前一邊蹬腿一邊爬,腦袋在玻璃上磕了好幾下才停了下來。

 

「怎麼了你!」老爸正看電視呢,被他這聲慘叫嚇得衝了進來。

 

「我……」付坤爬起來就想往床下邊兒蹦,一扭頭,看到了順著樓梯爬到了上鋪的付一傑,正抬著手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他差點想一腳丫子把付一傑給踹下去:「你上來怎麼不出聲兒啊——」

 

「我叫你了。」付一傑瞪著眼睛,還是抬著手。

 

「叫我了我沒聽見你不會再叫啊——」付坤對於自己被嚇成這樣感覺非常沒面子。

 

他一直想在付一傑面前樹立一個威猛的高大的強壯的牛逼的哥哥形象,沒成想居然被付一傑抓一下腳脖子就能嚇成這德性,前功盡棄!架都白打了!

 

「我都聽他叫你半天了,」老爸托著付一傑的屁股把他推到了上鋪,指了指付坤,「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三山迷案。」付坤嘟囔了一句,把腿縮起來給付一傑騰出了一半床。

 

不過說完這句他就後悔了,老爸老媽一聽就樂了,老媽在外邊笑得停不下來。

 

「哎……」付坤嘆了口氣,枕著胳膊躺下了。

 

這事兒對於付坤來說相當丟人,看完三山迷案的那天晚上,他躺床上反覆回憶,跟中了邪似的越怕越想,越想越怕,最後硬是自己把自己嚇得尖叫一聲跑裡屋鑽進了老爸老媽的被窩裡,哆哆嗦嗦一宿沒睡。

 

「三山迷案是什麼?」付一傑爬到他邊兒上趴下了。

 

「大半夜的,有一個村姑,」付坤翻了個身衝著付一傑,壓低聲音開始說,他自己被嚇著了,必須得把付一傑也嚇著才能找回面子,「她提著個籃子,籃子裡裝著……你猜裝什麼了?」

 

「雞蛋。」付一傑眨眨眼睛。

 

「雞蛋你個腦袋,就認識雞蛋!」付坤很不滿意,頓了頓又換成一臉猙獰的表情,「是……骷髏!」

 

「哦。」付一傑應了一聲,反應平靜。

 

「還有個老頭,」付坤看骷髏沒嚇著付一傑,又換了一個,「每天都唱……」

 

「唱什麼?」付一傑挺好奇。

 

「金馬車,呱嗒嗒,方金花,呱嗒嗒……」付坤壓著聲音唱,唱得自己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哥哥。」付一傑突然抬手按住了他的嘴。

 

付坤頓時來勁了,嚇著了吧!還沒等他樂呢,付一傑說:「你唱歌真難聽。」

 

「你給我下去!」付坤火了。

 

付一傑有些茫然地慢慢爬下樓梯,坐到了下鋪。

 

付坤想想覺得特沒勁,於是把上半身探出去,倒掛在上鋪:「一截兒。」

 

付一傑抬頭看著他,又伸手摸了摸他都豎起來的頭髮,笑了。

 

付一傑笑起來很好看,付坤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不怕嗎?那電影可嚇人了。」

 

「你說的一點也不嚇人。」付一傑還是笑。

 

「那你說,你怕什麼?」付坤打探情報,打算有針對性地出手。

 

「怕餓。」付一傑如實回答。

 

「哎,誰問你這個啊,又餓不著你,我成天被罰不讓吃飯我都沒說,」付坤彈了彈他腦門兒,「還怕什麼?」

 

付一傑低下頭想了想,猶豫了一下才說:「怕不要我了。」

 

「我是問你怕不怕鬼啊什麼的……」付坤嘆了口氣,撐著床欄桿翻著跳了下來,坐到了下鋪,把付一傑摟了過來,「哎小東西,誰不要你啊,咱家肯定不能不要你,不要我也不會不要你的。」

 

「我晚上睡上面。」付一傑靠在他懷裡小聲說。

 

「睡睡睡,你墊著我睡都成。」付坤拍拍他。

 

付一傑挺開心地笑了,然後放了一個屁。

 

付坤被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勾起來憂傷情緒頓時煙消雲散,一邊兒抬手在鼻子下面扇著一邊樂:「一截兒你怎麼這麼愛放屁。」

 

「好撐。」付一傑被他這麼笑倒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就揉揉肚子。

 

「我發現你真能吃,比我吃得都多,」付坤幫著他揉肚子,「一截兒啊,你知道麼,屁啊,分好幾類。」

 

「屁?」

 

「嗯,你看,你剛放的那個,乾屁對吧,」付坤一邊樂一邊說,「那個叫旱天雷。」

 

「還有呢?」付一傑來了興趣,這個比剛才什麼呱嗒嗒有意思多了。

 

「你那天拉肚子,放的那個屁……叫水中音。」

 

「還有呢?」

 

「還有啊,還有就是你不好意思放屁的時候就憋著,憋憋憋,就憋回去了,順著腸子往上走,過一會兒你打了個嗝兒,那就叫回籠嗝。」付坤說得樂個不停,笑著倒在付一傑枕頭上。

 

看著付一傑一臉好學的樣子他就又想樂,剛一張嘴,打了個挺響的嗝。

 

付一傑頓時眼睛一亮:「回籠嗝。」

 

「滾蛋!」

 

自打上回為了付一傑跟大傻熊乾架之後,付坤發現付一傑比以前更粘人了,晚上睡覺不光要捏著他褲子小摸,還非得要把腿搭他肚子上。

 

「喘不上氣兒了。」付坤推了推壓在他肚子上的腿,付一傑胳膊腿和臉都胖乎乎的,摸上去特舒服,就身上沒肉。

 

付一傑沒吭氣兒,只是把腿往下移了移。

 

「哎壓鳥兒了。」

 

付一傑又把腿移回了他肚子上,他嘆了口氣:「夏天可不能這樣,得熱死。」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

 

「夏天咱倆上院兒裡睡,就不熱了。」

 

「有蚊子咬。」

 

「沒事兒,叫上小飛哥,有他在,蚊子都跟見了親爹一樣全粘他身上。」

 

「我夏天的時候長癤子,可疼了。」

 

「我也長,還長痱子,我媽給掐痱子,掐得人以為她揍我呢……」

 

「我會掐,我幫你掐,不疼。」

 

「我現在都不長痱子啦。」

 

「啊?」付一傑有些失望。

 

「要不夏天我試試吧,再長點兒讓你掐。」

 

「嗯。」

 

寒假前的散學典禮每次都比較簡短,主要就是交待一下過年期間要乖乖呆著,然後帶一張什麼注意事項回家給父母。

 

簡短的典禮之後,付坤和孫瑋拿著小凳子坐在一年級二班門口的滑梯前等著付一傑。今天不用排路隊,不過一年級的小朋友動作都慢,發個獎狀也發了半天。

 

「坤子,一會直接回家?」孫瑋用胳膊肘碰碰付坤。

 

付坤瞅了他一眼,看表情就知道孫瑋這話的意思是「一會兒別直接回家吧」,他笑了笑:「那去哪兒啊?」

 

「一會去接了孫瀟,咱去橋邊玩會兒唄。」孫瑋搓搓手。

 

「齁冷的,」付坤把手套捂在臉上,「去就去吧。」

 

所謂的橋邊,就是離學校沒多遠的一條破河溝,上面有一座跑三個來回用不了兩分鐘的小水泥橋,旁邊有個舊工廠,門和窗都用木板釘死了,他倆找到了個破口,能爬進去。裡面放著各種攪拌機鏟車什麼的,他倆把這個算作是探險。

 

付一傑一手抓著小凳子一手拿著張獎狀從教室裡跑了出來,一臉興奮。

 

付坤拿過來看了看,是張好孩子獎狀,表揚一年級二班付一傑同學在一年級上學期是個好孩子。

 

獎狀這東西,付坤基本沒摸過,雖然他學習成績不差,但在老師眼裡德智體美勞他差不多一樣都占不上,連入個隊都拖到二年級下學期,最後一撥,就五個人,這還是因為人人都能入隊。

 

所以看到付一傑的獎狀時,他挺開心,拿著看了半天:「真不錯!帶你玩去!」

 

「去哪兒?」付一傑仰著頭。

 

「探險。」付坤拿過他的小板凳用腦袋頂著往學校門口走,「不過咱得先去接孫瀟。」

 

孫瀟三年級,不在三小上學,在跟他們隔著幾條街的陽光小學,孫瑋的叔叔沒孩子,把孫瀟當自己閨女,找關係給弄到陽光小學的,說是那邊教學質量要好得多,不像三小,學生多數是「街道上的孩子」,比較亂。

 

他們推著車到陽光門口的時候,孫瀟正跟幾個同學圍在一個賣爆米花的老頭攤子旁邊,捂著耳朵等著。

 

「吃嗎?」付坤看到就一邊掏錢一邊問付一傑。

 

付一傑並不知道付坤問的是什麼,但他想也沒想就先回答了:「吃。」

 

剛回答完,那邊攤子上就發出了一聲巨響,■地一聲,付一傑原地蹦了一下,喊得很響:「啊!」

 

付坤有心理準備,所以沒被聲音嚇著,但付一傑這聲響亮的驚叫卻嚇了他一跳,沒繃住樂了:「出息。」

 

「付坤哥哥。」孫瀟拿著爆米花,看到付坤的時候臉紅了,低下頭叫了一聲。

 

「走吧。」付坤推著車,帶頭往前走。

 

孫瀟不算漂亮,特別文靜,平時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她其實不太像孫瑋的妹妹,除了眼睛,全身上下再找不到相似的地方,不過付坤一直弄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愛臉紅,付坤跟她也挺熟的了,但每次見到,她都會臉紅。

 

付一傑坐在車後座上一邊吃爆米花,一邊盯著孫瀟看,孫瑋說這是他妹妹,可是長得一點也不像,也是領來的?

 

「你叫什麼名字呀?」孫瀟對他笑了笑,聲音很輕。

 

「付一傑。」

 

「我叫孫瀟,你是付坤哥哥的弟弟吧?」

 

付一傑不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付坤哥哥?付一傑對於孫瀟輕輕軟軟地管付坤叫哥哥突然很不高興。

 

付坤是他的哥哥,不是別人的哥哥。

 

「哥哥。」他拉了拉付坤的衣服。

 

「嗯?」付坤回過頭。

 

「哥哥!」他提高聲音。

 

「啊?」

 

「哥哥——」他又拉長聲音。

 

付坤樂了,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幹嘛啊?叫著過癮呢?」

 

「嗯。」他點頭,繼續吃爆米花。

 

付坤把自行車鎖了,扔在橋邊的樹下。

 

孫瑋不放心,這裡經過的人挺多的,現在放假了,肯定也不少沒回家的學生會過來,他把車拖到了旁邊的灌木叢裡。

 

「有魚嗎?」付一傑扒著橋欄桿往下面的小河溝裡看。

 

「有屁啊早被電光了,」孫瑋回答,「再說現在這麼冷,都凍上一半兒了,哪來的魚。」

 

「能下去嗎?」付一傑看著付坤。

 

「能,走。」付坤帶頭順著橋邊的斜土坡往下走。

 

孫瑋很歡快地往下蹦,蹦了兩下就順著坡滾了下去,站坡下邊衝他們傻樂。

 

付一傑和孫瀟跟在付坤身後,踩著他的步子往下走。

 

坡有點兒陡,孫瀟一腳沒踩穩,摔到了地上,付坤趕緊回頭拉著她的手把她拽了起來:「慢點兒。」

 

付一傑看了看他倆拉在一塊兒的手,一點沒猶豫地也一屁股滑坐到了地上。

 

「哎!」付坤又趕緊撒了手過來拉他,再衝孫瑋吼了一句:「你看戲呢!」

 

幾個人下到了河溝邊上,順著岸邊踩著滑溜溜的破石頭往前走,時不時撿起小石子兒往水裡扔。

 

其實這破河溝真沒什麼好玩的,水少,還不幹淨,河邊也不平整,全是爛石頭,一不小心就會滑,只不過他們要去那個舊廠房探險,就得順著河岸走一段,繞到廠房後面才能進去。

 

剛走了沒多長一段,身後突然傳來唏裡嘩啦踩著石頭滑倒的聲音。

 

走在前面的孫瑋回過頭,愣了愣,小聲罵了一句:「我操。」

 

付坤跟著回過頭,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汪志強和他的跟班兒陳躍。

 

那倆摔得挺狼狽,付坤回過頭的時候他倆還沒從地上站起來。

 

「喲,」付坤笑了起來,「樁子不穩啊。」

 

「你倆上去。」孫瑋推了推傻站在他和付坤中間的孫瀟和付一傑。

 

汪志強絕對不是來玩的,之前付坤和孫瑋經常上這兒來,從來沒碰到過汪志強。

 

這小子今兒是偷偷跟著他們過來的,估計是那天讓他倆逃脫了,一口氣兒一直沒消呢。

 

汪志強是來打架的。

 

付坤摸了摸自己的右胳膊,打就打唄,他告訴老媽自己胳膊是翻墻的時候摔斷的,還拉了孫瑋給他作證,但實際這胳膊是被汪志強用木頭掄斷的,他還一直沒找回來呢。

 

「盯一個。」付坤看到付一傑和孫瀟已經順著坡爬上去了,側過臉低聲交待孫瑋。

 

「嗯。」孫瑋走了過來跟他並排站著。

 

他倆打架從來不分散,甭管你有多少人,反正就盯著一個揍。

 

就盯汪志強,不管跟著他來的有誰,反正揍的就是他。

 

汪志強也挺乾脆,沒像一般帶著跟班兒的老大那樣一揮手讓跟班兒先衝,他每次都是身先跟班兒帶頭衝。

 

他踩著爛石頭揚著胳膊,對著付坤就衝了過來。

 

速度挺快,付坤正想從地上摸塊石頭的時候他已經衝到了付坤眼前。

 

接著腳下一滑,揚著的胳膊在付坤肩上砸了一下,就摔倒了。

 

摔倒的同時他死死拽住了付坤的衣服,拼命蹬腿想要站起來。

 

付坤沒見過這麼打架的,跟菜市場裡撕衣服的大媽似的,他一邊推汪志強,一邊往後退,不讓汪志強有機會站起來。

 

孫瑋趁機在旁邊衝著汪志強的臉就是好幾拳掄了過去。

 

跟班兒陳躍一看就急了,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摞到了汪志強身後。

 

一下倆人的力量衝過來,付坤頂不住了,滑了一下,直接摔進了河溝裡。

 

河溝裡的水很淺,大概也就到小腿那麼高,不過帶著冰茬兒的水在很短的時間裡就從他領口袖口灌了進去。

 

第一回合汪志強雖然很狼狽,但卻以身高體重的優勢加上撐著付坤,沒有倒下,晃了幾下站了起來。

 

孫瑋一看付坤吃了虧,頓時就急了,對著汪志強就要撞過去,哪怕一塊兒摔水裡也沒所謂了。

 

但沒等他衝到汪志強身邊,不知道從身後哪來的一塊圓石頭滾到了汪志強腳邊,汪志強本來就還在晃,沒留神就踩了上去,立馬一個大馬趴摔進了水裡。

 

孫瑋一看,機會!跟著撲了過去,陳躍也撲了上去,四個人頓時跟下餃子似的在河邊滾成了一團,也看不清誰是誰。

 

付一傑蹲在坡頂上,手裡拿著一塊挺大的圓石頭,看到汪志強從水裡站起來,想往岸上走的時候,他推了一下石頭,石頭順著坡滾了下去,一直滾進了水裡。

 

這是第四塊石頭了,不過並不是每塊石頭都能那麼準地滾到汪志強腳邊。

 

但這塊成功了,汪志強絆了一下,身後剛從水裡爬起來的付坤跳到他背上,把他按回了水裡。

 

正打得難分難捨的時候,身後有自行車的鈴響,付一傑回過頭,看到是兩個下了班的大人。他們下了車跑了過來,衝著河裡的幾個小孩兒喊了一嗓子:「幹什麼呢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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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更新。

 

啊對了明天就會長一小截兒了,我看了一下存稿,差不多就十章左右蹦一下,蹦兩次之後就會蹦得快一些了。

 

昨天那章應該有張圖的,忘放了,放在這章吧。

 

 

 

第十一章夏飛的秘密

 

在外力的干擾下,在河溝裡滾成了冰凍餃子的四個人被拎到了岸上。

 

雖說幾個人都還在氣頭上,但要說讓他們再幹一架,都沒那本事了,光哆嗦就哆嗦得快連路都走不了了。

 

付坤是怎麼回家的都不知道,還好這兒離家不遠,到家老媽問他話的時候,他的回答一律是牙齒敲一塊兒的■■聲。

 

老媽又是捂被子又是煮薑湯的,付一傑一直在邊兒上盯著他看,老媽用被子把他裹上了之後,付一傑就跟著爬上床貼著他抱著。

 

不過付坤身體的確是挺好,這麼一通折騰,居然沒感冒,就打了幾個噴嚏。

 

看到付坤沒事,老媽這才開始細問事情經過。

 

付坤沒敢說實話,只說跟孫瑋去橋邊掉下去了。

 

老媽有些懷疑地看著付一傑:「一傑,你告訴媽媽,是不是這樣?」

 

付坤頓時有點兒緊張,他像付一傑那麼大的時候還不會撒謊,老媽問什麼就答什麼。

 

付一傑沒看他,只是抬起頭看著老媽:「哥哥順著坡滾下去的。」

 

「真廢物啊。」老媽聽到付一傑的話沒有懷疑,嘖了一聲就走開了,連安慰都沒安慰一下。

 

付坤對於付一傑自做主張描述了他滾下坡摔進河裡的場景有些不滿,但看在付一傑是在幫他瞞的份上,也只能默認。

 

老媽訓了他一通,老爸下了班回來,先是很驚喜地跟老媽一塊兒把付一傑的獎狀貼到墻上,歡欣鼓舞了一番之後,扭頭對著付坤又是一通訓。

 

你看弟弟多能幹,這就把獎狀拿回來了,你不要老帶著弟弟不幹好事。

 

還把付一傑也順帶著教育了一通。

 

別跟著哥哥瞎玩,我們當初沒經驗,也沒好好管你哥哥,他從小野慣了,已經沒藥救了,又不能塞回去重生一次,你多乖啊,不能跟著哥哥學壞。

 

付一傑很認真地聽著,也不說話,只是一直點頭。

 

付坤在那天被談話之後很長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滿足老爸老媽看上去有些矛盾的要求,帶著弟弟玩和不要帶著弟弟瞎玩。

 

付一傑就跟他的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

 

過年的時候,一家人去奶奶家玩,他好容易找著個機會跟幾個堂哥去遊戲廳,結果付一傑拽著他衣服一直跟著,他愣是在遊戲廳外邊兒站了五分鐘最後一咬牙扭頭回家了。

 

而且付一傑還一個怪毛病,付坤叔叔姨的有不少,弟弟妹妹也好幾個,但無論是誰管付坤叫哥,付一傑都會馬上跑到付坤身邊一把摟住付坤,連著十來聲哥哥那麼叫,跟比賽似的。

 

付坤耐性好的時候就會一連串地應著,有時被他叫得煩了,也會吼,一邊兒呆著去!但無論他是什麼態度,付一傑都不太在意,吼了他就不出聲了,過一會再繼續。

 

家裡親戚倒是很喜歡付一傑,小孩兒長得漂亮,跟個娃娃似的,又乖。

 

奶奶老逗他,一傑啊,長這麼漂亮,將來得找個比你漂亮的媳婦兒才行哦。

 

付一傑點點頭。

 

找個什麼樣的啊?

 

我哥哥那樣的。

 

這個回答讓全家人樂了快一年。

 

對於付一傑來說,在福利院的幾年,他的童年是一片空白,除了藏吃的,他沒別的娛樂活動。

 

付坤帶著他爬樹,翻墻,從來沒成功過地抓魚摸鳥蛋,甚至打架,讓他看到了福利院以外的另一個世界,就連最簡單的拍畫片兒和彈球都讓他覺得充滿了新奇,付坤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個哥哥那麼簡單。

 

付坤是領著他感受到了全新生活的那個人,哪怕是這個哥哥總是闖禍,經常會被老師拎到校門口站著,哪怕這個哥哥偶爾會很不耐煩地凶他,還會在玩的時候企圖甩開他。

 

媳婦兒是個很重要的人,所以就是哥哥吧。

 

在別人眼裡,付坤不是個好孩子,付一傑卻覺得只有自己才知道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知道哥哥身上有多少優點。

 

付坤不愛寫作業,但不在外面撒歡的時候,卻能在書桌前一趴就是幾個小時,在本子上畫出各種卡通小人。

 

付一傑喜歡看付坤畫畫,付坤畫得很好,比別人在矇著紙對著畫的還要好,就連他一直覺得醜呵呵的忍者神龜都好看,他也喜歡付坤畫畫時專注的表情,還喜歡在付坤畫畫的時候把自己的手伸過去,付坤會順手在他手心手背上畫幾個小動物。

 

「一截兒,這個是你。」付坤在他手背上畫了一隻圓圓胖胖的兔子。

 

這隻兔子付一傑留了一個多星期,洗手的時候都舍不得洗手背。

 

後來還是被老媽看到了才幫他搓掉的。

 

能讓付坤自覺自願呆在書桌前的大概只有畫畫和做點類似潛望鏡之類的手工,付一傑卻不同,從一年級到三年級,他一直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每次家長會,都是表揚。老爸老媽當年留出來想貼付坤獎狀卻始終一片空白的那面白墻貼滿了付一傑的獎狀,不過付一傑床邊的墻上,滿滿貼的都是付坤的畫。

 

「跟你商量個事兒。」付坤手裡拿著張海報,踢了踢付一傑的床沿。

 

「嗯?」付一傑閉著眼應了一聲。

 

「哪些是能撕下來的,」付坤指了指墻上自己的畫,「騰點地兒給我貼這個。」

 

「貼什麼?」付一傑睜開眼睛。

 

「車。」付坤把手裡的海報衝著他展示了一下。

 

付一傑沒說話。付坤舉著海報等了半天,付一傑的眼睛又閉上了,他急了:「那我隨便撕了啊?」

 

「都不能撕,你貼別的地方吧。」付一傑說。

 

「不——是——吧——」付坤拖長聲音,「你這算什麼毛病,這上邊兒又沒有人頭!」

 

之前付坤想往墻上貼小虎隊,付一傑不讓,後來想貼個四大天王,也不讓,說是貼了人頭晚上看到會做惡夢,就連貼個聖鬥士都不讓,現在他貼個哈雷,還不行!

 

「那……」付一傑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想了半天,最後指了指上面:「你貼到櫃門兒上吧。」

 

付坤抬頭看了看付一傑給他挑的地兒,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付一傑說的是他倆床上邊老爸加裝的那個吊櫃,那櫃門,要不爬到上鋪根本就看不見……

 

「一截兒,」付坤坐到床上,躺到付一傑身邊,「那些畫撕了唄,你想要,我隨時畫給你啊,至於這麼……」

 

「不一樣的,」付一傑很快地翻身摟住他,腿搭到了他肚子上,「每張不一樣,而且是兩三年的。」

 

「原來畫的多難看啊。」付坤很無奈。

 

「我喜歡。」

 

「更好的不喜歡嗎?」

 

「說了不一樣,」付一傑皺著眉,「你現在比小時候長得好看了,但你小時候我也喜歡。」

 

「哎喲,小玩意兒真會說話,」付坤樂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行吧,我貼櫃門兒上。」

 

付一傑說的是實話,老媽老爸也許都沒有注意到,付坤的變化。從上了五年級之後付坤就越來越好看,鄰居也經常說,坤子越長越精神了。

 

付坤在變,上六年級以後付坤開始越來越注意自己的形象,對穿什麼衣服,剪什麼樣的頭髮都有了主意,跟兩年前那個成天帶著他瘋玩的瘦小子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付一傑盯著付坤看了一會兒,低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會親了啊,不舔我一臉唾沫了。」付坤笑笑。

 

「嗯,」付一傑很嚴肅地點點頭,停了一會兒,他把耳朵貼到付坤胸口,「哥。」

 

「嗯?」

 

「下午出去玩嗎。」他說,星期二下午付坤一般都會帶著他和丟丟出去瘋。

 

「下午啊……」付坤摸摸他的頭髮,「下午我跟我們班幾個人約了出去。」

 

「哦。」付一傑沒說什麼。

 

「你玩遊戲嗎,昨天我問孫瑋借了張遊戲卡,他新買的,45合一,你下午玩吧。」

 

「嗯。」

 

這是付坤的另一個變化,帶他出去的次數在減少,越來越多的會跟同學出去。

 

付坤的同學他都認識,他知道最近總來找付坤的是誰。

 

每次都會有那個叫張可欣的女孩兒,付坤似乎也挺願意跟她一塊兒出去。

 

自從那個叫許佳美的跟汪志強好上以後,「付坤媳婦兒」就換了人,換成了張可欣,而付坤對張可欣的態度明顯跟對許佳美那種愛搭不理還有點兒不耐煩不同。

 

「付——坤——」樓下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付坤站起來,打開了窗戶,衝下邊兒揮了揮手,然後轉身穿上了外套:「一截兒,我出去了啊。」

 

付一傑從床上下來,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張可欣站在樓下,穿著件粉紅色的燈芯絨外套,黑色的呢絨裙子,戴著個粉紅色的帽子,旁邊還有幾個付坤班上的同學。

 

「哦。」付一傑關上窗戶,這才三月,穿個裙子不冷麼?

 

「回來給你帶吃的,」付坤感覺到他有點兒冷淡,出了門又折了回來,「想吃什麼?」

 

「烤白薯。」付一傑說。

 

「成。」付坤點點頭往外走,這個好買,一條街至少能看到一個烤白薯的鐵皮桶。

 

但在他出門之後,付一傑又在他身後補了一句:「老張家的行麼?」

 

「啊?」付坤愣了。

 

老張是個賣烤白薯的老頭兒,挺有名,很多人專門繞路上他的攤兒上買,但離他們家這邊兒挺遠,要過去得專程跑一趟。

 

「突然想吃他家的,」付一傑躺到沙發上,蜷起腿按了按肚子,想了想又說,「算了,太遠啦。」

 

「沒事兒,我給你帶。」付坤看著付一傑蜷在沙發上抱著老媽看電視時蓋腿的小毛毯有些孤單的樣子突然很不忍心。

 

「謝謝哥。」付一傑從毛毯後面露出一隻眼睛衝他笑了笑。

 

付坤本來對於為個烤白薯要跑那麼老遠有些鬱悶,但付一傑這種心滿意足的笑容讓他又很快把鬱悶給掃光了。

 

對於他來說,付一傑的眼淚和笑,有時候真比老媽的折騰更管用。

 

付坤跑下了樓,張可欣馬上迎了上來,手往他眼前一伸:「張嘴。」

 

「什麼?」付坤往後讓了讓,離太近他都沒看清張可欣手上拿的是什麼。

 

「讓你張嘴啊,」張可欣皺著眉,「我又不會害你。」

 

付坤張了嘴,張可欣把一小塊牛肉乾放進了他嘴裡,身後站著的一幫同學立馬哄了起來。

 

「媳婦兒給喂吃的了!」

 

「付坤你倆真肉麻!」

 

付坤邊吃邊過去拿了自行車,衝那幾個人揮了揮手:「走走走,去哪兒?」

 

張可欣坐到他後座上,手揪住他衣服。

 

「摟腰啊。」有人一邊樂一邊喊。

 

「沒完了啊,」付坤扭頭看到是蔣斌,衝他呲了呲牙,「成天沒事兒往墻上刻那誰誰我愛你這事兒我不替你保密了。」

 

「哎喲——是誰誰啊!」一幫人的火力瞬間轉移到了蔣斌身上。

 

「還走不走啦,」孫瑋在一邊喊,他終於在孫瀟有了新自行車之後騎上了孫瀟不要了的舊車,「去爬山吧!」

 

「走!」付坤腳一蹬,在孫瑋背上拍了一巴掌,孫瑋雖然跟他不在一個班,但他們班的人出去玩,孫瑋都來。

 

「廬山升龍霸!」孫瑋追上去在付坤背上也拍了一巴掌。

 

「你媽打你爸。」付坤懶洋洋地接了一句。

 

「天馬流星拳!」孫瑋喊,搶在付坤前邊兒自己接上,「你媽練猴拳!」

 

「敢上我媽跟前兒喊麼。」付坤樂了。

 

「不敢。」

 

付一傑一直扒在窗戶上,看著付坤他們一幫人騎著車拐過彎都看不見了,這才回到沙發上坐下了。

 

對著電視機發了一會兒愣,又帶丟丟到樓下院兒裡跑了一圈,回到家丟丟倒頭就睡,也不理他,他只好把遊戲機拿出來了,從付坤抽屜裡找出了那個45合一的卡。

 

老爸老媽允許他們倆每天玩半小時遊戲機,都是付坤帶著他玩。

 

他玩遊戲並不在行,一開始都是AB上下左右一通瞎按,都不知道屏幕上哪個是自己,玩一輪坦克能把付坤打死好幾回的。

 

後來玩熟了,他興趣也不是很大,他寧願在邊兒上看付坤玩,一半時間盯著屏幕,一半時間盯著付坤靈活的手指。

 

今天他打算玩一下,45合一,裡面有很多新遊戲,他想看看都有點兒什麼。

 

不過只玩了五分鐘他就把手柄給扔到一邊了,這個45合一跟以前老媽買的十幾二十幾合一一個樣,統共就幾個遊戲,還全都是玩過的。

 

沒勁。

 

付一傑慢吞吞地出了門,往夏飛家走。

 

付坤沒空陪他玩的時候他一般都去找夏飛,自打夏飛發現他想用水壺砸大傻熊但卻沒告訴任何人之後,他就總願意往夏飛家跑了。

 

夏飛家有很多書,他能貓在夏飛的床上看一個下午,碰上不認識的字兒夏飛還會特有耐心地教他。

 

夏飛家的門沒有關嚴,留著一條小縫。

 

付一傑靠著門先從門縫往裡看了看,沒看到人,正要推門叫夏飛的時候,聽到了張青凱的聲音。

 

「我也沒說一定要去。」張青凱從裡屋走出來,付一傑聽得出他聲音不像平時說話那麼和氣,站在門口不知道是該走開還是進去了。

 

「你這意思不就是要去麼?」夏飛的聲音很低,「其實你想去我也不會攔著你,天要下雨,郎要結婚嘛。」

 

「我就說有這麼個人我媽讓我去見見,也沒別的意思,我不一直在拖著麼。」

 

「我就說你媽讓你見見你就去見見,也沒別的意思,你拖不拖我都這樣。」

 

「算了我說不過你。」

 

「那你今兒還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來跟我說個屁。」

 

「你真是,走,下去轉轉,」張青凱讓他說樂了,「我估計就是喜歡你這個……」

 

張青凱的聲音低了下去,夏飛也沒了聲音。

 

吵完了?

 

付一傑推開了房門,跨了進去。

 

但看到屋裡的夏飛和張青凱時,他又愣住了。

 

夏飛靠在桌子旁邊的墻上,張青凱低頭摟著他。

 

雖然在門被推開的時候,他倆迅速分開了,但付一傑還是看清了。

 

他倆在親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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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啊哈!

 

明天休息,周三周四繼續更新。

 

 

 

第十二章睡不著

 

「一傑?」張青凱看清是付一傑之後,擠出一個笑容,又回頭小聲問夏飛,「你沒關門?」

 

「可能吧,忘了,」夏飛笑著衝付一傑招招手,「一傑來看書啊?」

 

「嗯,」付一傑跑到夏飛身邊,「我哥出去玩了,沒帶我。」

 

「又沒帶你啊,」夏飛笑著把上回他看到一半的三國從書架上拿了下來,「你哥現在是大人了,不帶小孩兒玩了啊。」

 

「我先走了,」張青凱看著夏飛,「我沒請假的,你……」

 

「沒事兒。」夏飛靠到床邊。

 

「我下了班過來。」張青凱咬咬嘴脣看了看付一傑,扭頭出去了。

 

付一傑趴在床上看書,他已經把夏飛書架上的童話書都看完了,現在看這些看得很慢,有些字兒不認識,一般是一邊看一邊猜,猜不明白了就問夏飛。

 

今天看了一會兒他就把書合上了,扭頭用手撐著下巴盯著夏飛看。

 

夏飛拿著杯水正慢慢喝,看到他這麼盯著自己,把杯子往他面前遞了遞:「渴?」

 

付一傑搖了搖頭。

 

「怎麼了?」夏飛放下杯子也趴到了床上,跟他並排趴著。

 

「你跟張青凱親嘴兒呢?」付一傑問。

 

夏飛愣了愣,很快又笑了:「嗯,被你看到啦。」

 

「為什麼啊?」付一傑有些不明白。

 

「什麼為什麼?」

 

「你們倆男的……」付一傑皺著眉,「多奇怪啊,幹嘛不找個女朋友來親。」

 

夏飛樂了,躺床上笑得停不下來,捂著肚子好半天才緩過來,他摸了摸付一傑的腦袋:「長大你就懂了。」

 

「多大?」

 

「多大呢?」夏飛低聲說,胳膊抬起來搭在眼睛上,像是在想,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到你有喜歡的人時候吧。」

 

「喜歡的人啊……」付一傑把下巴頂在書上。

 

「嗯,有麼?」

 

「付坤……算嗎?」付一傑回答得有些猶豫。

 

「喜歡哥哥和喜歡別人是不一樣的。」

 

「那就沒了。」

 

夏飛看著付一傑臉上嚴肅的表情,笑著問他:「小壞蛋,長這麼漂亮,學習又好,你們班應該不少小姑娘喜歡你吧?」

 

付一傑想了想:「也不多,只有呂小玲和陳菲說過,早上還總給我帶牛奶,但我沒什麼感覺,挺煩的,喜歡付坤的人才多。」

 

「等你長大點兒再跟你說這個吧。」夏飛拍拍他的臉。

 

付一傑也沒再繼續說,低下頭看書,儘管他不是太理解夏飛的態度,但還是覺得喜歡付坤,一直都喜歡。

 

「一傑,」夏飛躺在旁邊閉了一會兒眼睛,輕聲說,「小飛哥跟你商量個事兒。」

 

「什麼事兒?」

 

「不要告訴別人,我跟張青凱……」

 

「嗯,」付一傑點點頭,這個他明白,學校裡誰和誰好了,都不敢讓人知道,知道了是要挨罵的,何況是倆男的親嘴兒,「我替你保密。」

 

「謝謝。」夏飛笑笑。

 

三月爬山其實挺沒意思,山上除了沒化乾淨的雪什麼也沒有,樹上發出來嫩芽都少得可憐。

 

不過因為是一幫同學,打打鬧鬧的也還行,付坤唯一覺得的辛苦的就是,張可欣爬了還沒十分鐘就嚷嚷著累了,付坤說休息,她不肯,說不爬了,也不肯,非得付坤拉著她爬。

 

張可欣被叫成是他媳婦兒的時間不短了,從五年級下學期就開始了,但付坤今天是第一次正式拉她的手。

 

張可欣的手很小,軟軟的放在他手裡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心跳一下快得不行,再加上邊兒上一幫起哄架秧子的,他差點都想甩開張可欣的手了。

 

孫瑋指著他:「別撒手!撒手不是男人!」

 

「邊兒去!」付坤低頭說了一句,拉著張可欣就走。

 

張可欣比他要大方得多,一直笑著不出聲,就那麼在他身後拽著他晃著走。

 

付坤身體好,拉個人上山也沒什麼問題,只是張可欣拉上他之後就跟沒骨頭了似地,全身重量都掛在他手上,拉一把走一步。

 

快到山頂的時候,付坤最開始那份緊張和心跳基本沒了,他就想著快點兒把張可欣給拉到山頂好撒手,這也忒受罪了。

 

「到了!」跑在最前邊兒的蔣斌喊了一聲。

 

一幫爬得氣喘吁吁的小孩兒立馬來了勁頭,全都大喊大叫地跑了過去。

 

付坤也趁機松了手,頭都沒回地衝到了山頂的亭子裡,跳上欄桿旁邊的長椅,衝著山下就吼:「啊——我是你付大爺——」

 

「啊——我是你孫……」孫瑋蹦上去也吼。

 

但還沒吼完,付坤在他邊兒上很快地接了一句:「沒錯你是我孫子。」

 

孫瑋撲過來就把凍得冰涼的手往他衣服裡伸,付坤一邊樂一邊跟他扭成一團。

 

正扭得起勁兒呢,付坤一眼掃到了對面坐在長椅上的張可欣,張可欣正托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他。

 

他頓時心裡一抖,這一分神,讓孫瑋找到了機會,手立馬伸進了他衣服裡,抓了一把扭頭就跑。

 

「孫瑋你死定了!」付坤吼了一嗓子,跳起來就追。

 

其實擱平時,他跟孫瑋這麼鬧,孫瑋要是跑,他根本懶得追,但現在不同,他覺得不好意思,張可欣就那麼一直看他,看得他走路都快順邊兒了。

 

「感覺怎麼樣?」孫瑋逃到旁邊的林子裡之後停了下來,扭頭問。

 

「什麼?」付坤一愣。

 

「摸手啊!」孫瑋壓低聲音,「張可欣手好摸嗎?」

 

「操,」付坤忍不住罵了一句,「你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

 

「我摸誰的,也得有人讓我摸啊,」孫瑋嘿嘿笑著靠過來,用胳膊碰了碰他,「快說。」

 

「……挺軟的,」付坤覺得自己耳根發燙,「沒別的感覺了,拉她上來累夠嗆。」

 

「哎喲,有手摸還嫌累。」

 

「你拉一回就知道,她一點兒勁兒都不使,死沉。」付坤皺著眉。

 

「女的都這樣,張可欣還算好的了吧,要換了許佳美沒準兒讓你背她上來,」孫瑋嘖了一聲,「不過你看人汪志強就受得了。」

 

「許佳美啊……」付坤也跟著嘖了一聲。

 

汪志強是畢業了之後把許佳美追到手的,女生都覺得有個初中的男朋友更有面兒,特別是汪志強天天騎個賽車在學校門口等著她,許佳美出校門的時候頭都揚得特別高。

 

「他倆肯定……」孫瑋一臉欲說還休的表情。

 

「嗯?」

 

「肯定那什麼了。」

 

「什麼?」付坤沒反應過來。

 

「哎,就那什麼唄,」孫瑋踢了他一腳,「裝什麼純啊你。」

 

「你怎麼知道,」付坤明白了孫瑋的意思,雖然他不知道那什麼具體是怎麼回事兒,但還是覺得小腹裡跟有什麼東西輕輕刮過似的,有些酥麻的感覺很快地向全身漫延,他原地蹦了蹦,「你看見了啊?」

 

「用看麼?他倆天天回家都摟著走,汪志強的手就直接放她屁股上,」孫瑋也蹦了蹦,拍拍付坤的肩,「你加油!」

 

「你先加油找一個吧,看把你憋的!」付坤扭頭跑出了林子。

 

下山的時候沒到四點,一幫人商量著回家。

 

張可欣坐在付坤車後座上:「付坤送我回去吧。」

 

付坤沒說話,張可欣家跟他家不在同一個方向,得繞,平時他肯定會送,不差那一段兒的,但今天……

 

老張家的烤白薯生意很好,一般天擦黑就賣光了,他也不多賣,就那麼多,賣光就走,要等把張可欣送回家了再掉頭去買,估計就沒了。

 

「怎麼了?」張可欣看他不出聲,在他背上輕輕推了一下。

 

這一推讓付坤立馬聯想到了她柔軟的手,趕緊挺直腰躲了躲:「孫瑋,你送一下她吧。」

 

「啊?」孫瑋愣了,滿臉驚訝地看著他,差點兒想說你沒毛病吧?

 

「我一會兒還有事兒,不能耽誤,」付坤拍了拍車把,轉過頭衝張可欣笑笑,「孫瑋送你。」

 

「你有什麼事兒啊。」張可欣明顯很失望,坐在後面沒動。

 

「買東西,挺遠的。」

 

「買什麼啊,送了我再去買唄。」

 

「來不及,晚了沒了,」付坤心裡有點兒著急,衝她抬抬下巴,示意她到孫瑋車上去,付一傑一個人在家呆一下午,他要沒把烤白薯給買回去他都不好意思進門,「不要孫瑋送就別人,你挑一個送你。」

 

「就要你送。」張可欣沒動,之前一路拉著她手上山的付坤現在突然這樣讓她覺得很丟人。

 

「說了來不及。」付坤的耐性在慢慢消退。

 

「來不及就來不及。」張可欣咬著嘴脣。

 

「過去!」付坤終於沒忍住,衝她喊了一聲。

 

張可欣嚇了一跳,回過神之後跳下了車:「付坤你神經病啊!」

 

「孫瑋送你。」付坤扔下一句話,狠狠蹬了兩下,騎著車竄了出去。

 

張老頭的最後三個烤白薯被付坤包圓兒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要買三個,反正一看還有,一激動就全買了。

 

他把烤白薯塞衣服裡,騎著車衝到家的時候,烤白薯還是熱的,燙得他肚皮疼。

 

「一截兒!」剛跑上三樓他就喊上了。

 

付一傑從夏飛家裡跑了出來,臉上帶著笑:「哥!」

 

「沒在家玩遊戲啊。」付坤特有成就感地在衣服裡掏著。

 

「那卡假的,跟你以前那些什麼什麼合一一樣,我就去小飛哥家看書了。」付一傑盯著他的手。

 

「給!」付坤把烤白薯掏出來在他眼前晃了晃。

 

付一傑眼睛一下亮了:「是老張家的嗎?」

 

「是,最後幾個都讓我買了,」付坤看到他這表情感覺莫名其妙就很滿足,「拿一個給小飛哥。」

 

「嗯。」

 

老張家的烤白薯的確好吃,而且個兒都大,付坤跟付一傑一人一個吃完都躺沙發上揉著肚子。

 

等老媽做好飯的時候付坤都吃不下什麼了,隨便扒拉了幾口就扔了筷子,老媽很不滿:「費半天勁做個飯,人家吃兩口就不吃了。」

 

「還有我跟一傑呢。」老爸樂呵呵地拿著酒杯,沒下午班的時候,他就愛小喝幾口。

 

付一傑也被那一個烤白薯撐得夠嗆,但吃飯的時候他還是吃了一大碗。

 

「你再給他倆包子他也能吃得下去。」付坤挺在椅子上樂,付一傑從小就特別能吃,什麼都吃,一點兒也不挑。

 

「就是還不長個兒,坤子三年級的時候就是全班最高的了,」老媽給付一傑夾了塊排骨,「多吃點兒。」

 

「一傑吃得不少了,再多會胖,得多喝點兒骨頭湯,」老爸出主意,「你沒事兒就燉點兒,筒骨也不貴,再多運動運動,就長了。」

 

骨頭湯,運動。

 

付一傑在心裡琢磨著。

 

「爸我嘗嘗,是上回爺爺給拿來的那瓶什麼祖上盜墓盜出來的酒麼?」付坤湊到老爸身邊,聞了聞他杯子裡的酒。

 

「是,他就差沒吹這酒是恐龍釀的了。」老爸把杯子遞給他。

 

「又來!」老媽拍了拍桌子。

 

老爸喝酒的時候付坤總愛湊熱鬧,小時候老爸就用筷子沾點讓他舔,到現在他已經能抿一小口就嘗出酒好壞來了。

 

「就一小口,又沒讓他喝一杯。」老爸嘿嘿笑。

 

「這酒不跟我媽上酒廠弄來的差不多麼,就是度數高點兒。」付坤抿了一口之後又喝了口湯,評價了一下。

 

「看看!這都會品酒了,再過兩年能陪我喝了。」老爸很高興。

 

「坤子是沒救了,」老媽斜了父子倆一眼,「就這麼著吧,一傑你可別想這麼來。」

 

「那是,一傑沒他哥那麼糙,」老爸摸摸付一傑的腦袋,「我小兒子將來得有大出息!」

 

晚上睡覺的時候付一傑爬到上鋪,付坤已經給他騰出了半邊床。

 

打從這床做好,下鋪的使用率基本可以忽略,估計得等上鋪因為長期過度勞累退休之後才有上崗機會了。

 

「哥,」付一傑把腿搭付坤肚子上,「你們今天去哪兒玩了啊?」

 

「爬山,就以前學校春游的時候總去的那個公園後邊兒那山,知道麼?」付坤在他腿上一下下拍著。

 

「嗯,好玩嗎?」付一傑語氣裡透著羡慕。

 

「累死了。」付坤嘆了口氣,想起了張可欣軟軟的手和她生氣的表情,估計得有幾天不搭理自己了。

 

「我給你按摩。」付一傑坐了起來。

 

「算了吧,你那小勁兒,睡覺,」付坤把他拉回枕頭上,「放屁記得把屁股伸出去再放。」

 

「嗯。」

 

付一傑習慣性地還是捏著付坤的褲衩搓,付坤已經完全習慣了他這個小動作,哪天要付一傑睡著得快,手上不搓了,他還會有點兒失眠的意思。

 

今天付坤老半天都睡不著,腦子裡老想著張可欣的手和汪志強放在許佳美屁股上的手……

 

付一傑似乎也睡不著,手指一直在輕輕搓著。

 

「一截兒?」付坤輕輕叫了一聲。

 

「哥。」付一傑在他耳邊回答。

 

「你睡不著啊?」

 

「嗯,想事兒呢。」

 

付坤樂了:「喲,小不點兒會想事兒了啊?想什麼呢?」

 

「哥,」付一傑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問,「你親過嘴兒麼?」

 

「啊?」付坤本來就在想著讓人睡不著的事兒,他再這麼一問,付坤都覺得身上燥得慌了。

 

「親過嘴兒麼?」

 

「……沒,問這個幹嘛?」

 

「親嘴兒什麼感覺啊?」

 

「我哪知道,我又沒親過,」付坤偏過頭看著他,「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付一傑的手指還在他褲衩上搓著:「就問問。」

 

過了一會兒,又說了一句:「哥,咱倆親嘴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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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更。也不知道能不能親上。

 

 

 

第十三章咬舌頭

 

付坤半天都沒說話,瞪著付一傑,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咱倆親嘴兒吧。」付一傑又小聲重複了一遍,他琢磨這事兒都一下午了。

 

親嘴兒到底什麼滋味兒?

 

「你神經病吧,」付坤推了他一把,「倆男的親嘴兒多噁心啊……」

 

付一傑愣了愣,噁心?

 

他沒仔細想過這個,看到夏飛和張青凱親的時候,他也沒覺得多噁心,就奇怪,倆男的也親?

 

但付坤說噁心了。

 

這頓時讓他有些難為情,他翻了個身,後背衝著付坤,捏著自己的枕巾慢慢搓著,噁心嗎?

 

那自己成天親付坤的臉啊腦門兒啊,付坤為什麼不說噁心?

 

付一傑翻過身去之後,倆人中間的被子被頂空了一塊,付坤老覺著有風往裡灌,等了半天也沒見付一傑翻回來,他只好自己往那邊靠了靠。

 

但付一傑很快又挪開了。

 

「幹嘛呢,掉下去了啊。」付坤拉了拉他。

 

付一傑乾脆坐了起來,沒等付坤說話,掀了被子直接去下鋪了。

 

「嘿……」付坤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怎麼了這是?

 

付一傑搓枕巾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特別清晰,但付坤聽著跟平時不同。

 

他在上鋪挺了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在床板上輕輕拍了一下:「一截兒。」

 

下鋪的付一傑不出聲,他又拍一下:「上來吧。」

 

「幹嘛?」付一傑問,聲音有點兒悶,像是捂在被子裡。

 

「你不要親嘴兒麼,親就親唄,發什麼火啊?」

 

付一傑沒說話,床晃了兩下之後,他的腦袋從床腳探了上來:「你不說噁心嗎?」

 

「您不是發火了麼?」付坤瞅了瞅他,「就一下啊,親完趕緊睡覺。」

 

「嗯。」付一傑來了精神,飛快地爬上來,趴到了他身上摟緊了。

 

倆人臉衝臉地愣了一會兒,付一傑問:「怎麼親?」

 

「不知道怎麼親你還要親啊?」付坤樂了,嘿嘿笑。

 

「那親了。」付一傑低下頭,把自己的嘴脣貼在了付坤嘴上。

 

付坤沒笑了,倆人嘴貼嘴地呆著,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鼻子好像都被付一傑呼出來的熱氣兒給噴濕了。

 

不過,倒沒什麼噁心的感覺,跟平時付一傑親自己臉的時候差不多。

 

付一傑大概也沒體會到什麼特別的,有些失望地看著他:「也沒什麼意思啊。」

 

付坤笑了半天:「所以說你不懂,睡吧。」

 

「怎麼不懂了?你懂啊?」付一傑迅速翻身抱住他,小聲問。

 

「親嘴兒不是這麼親的,」付坤本來不想說,這要擱老媽那兒,屬於帶壞弟弟,但又想在付一傑面前學問一回,於是他壓低聲音,「親嘴兒是要伸舌頭的。」

 

「啊?」付一傑很吃驚。

 

這反應讓付坤很滿足,於是繼續壓著聲音說:「你沒看電視上親嘴兒的人嗎,摟著扭來扭去嘴都能貼一塊兒不分開,是為什麼啊?」

 

「啊……」付一傑想了想,雖然看電視的時候碰上有摟著親嘴兒的鏡頭時老媽都會打岔或者換台,但好像的確是這麼回事兒,「是為什麼啊?」

 

「因為舌頭咬一塊兒了啊!」付坤有些得意地拋出正確答案。

 

付一傑這回更吃驚了,舌頭咬一塊兒了?他有些著急地扒拉了一下付坤:「不疼麼?」

 

「誰知道呢,我又沒跟人咬過。」

 

「那……」付一傑有些困難地想像了一下互相咬舌頭的感覺,「多噁心啊。」

 

「也不……噁心吧?」付坤有些猶豫。

 

「那你剛又說噁心。」

 

「我說倆男的咬舌頭噁心,」付坤摸摸自己的嘴脣,「不過剛咱倆那樣還行,不噁心。」

 

「那跟女的不噁心?」付一傑想想覺得怎麼著都挺噁心。

 

「不吧?」

 

「那你想跟女的咬舌頭嗎?」

 

「睡覺吧,」付坤閉上眼睛,拉過付一傑的手放在自己褲衩上,「快搓了睡。」

 

「那你想跟張可欣咬舌頭嗎?」付一傑一邊搓著一邊又問。

 

「付一截兒!」付坤小聲吼,「沒完了啊,快睡!」

 

「哦。」

 

付一傑搓了沒多大一會兒就睡著了,付坤也迷迷糊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但一整夜都在做夢。

 

先是夢到張可欣的手,夢到張可欣拉著他去買烤白薯,但沒等他享受呢,這夢就開始變了。

 

烤白薯攤兒上碰見了汪志強,汪志強一臉錚獰地也要拉他的手,他一面覺得噁心,一面覺得害怕,扭頭就跑,結果沒跑兩步,張可欣突然出現在他前方,吐著二尺長的大舌頭追著他喊,咬一下吧,咬舌頭……

 

他魂飛魄散地換了個方向繼續跑,張可欣緊追不捨,吐著舌頭唱上了,金馬車,呱嗒嗒,方金花,呱嗒嗒……

 

早上他被老媽扔到臉上的枕頭砸醒的時候,瞪著頂上的吊櫃,好半天才緩過來。

 

「哎……」他摸過枕邊的小鬧鐘看了一眼,剛五點半,離起床的六點半還有一小時呢,頓時鬱悶了,喊了一聲,「幹嘛啊你。」

 

「快起來,出去跑步。」老媽扒著床沿扯他胳膊。

 

「跑……步?」付坤迷迷瞪瞪被老媽拽出去了半個身子之後才發現付一傑居然沒在床上,「一截兒呢?」

 

「就說讓你起來呢,一傑去跑步了!你跟著點兒,我還要弄早點,沒空陪他。」老媽在他光著的後背上拍了幾下。

 

「他跑步?他跑什麼步啊?」付坤不想動,但事關付一傑同學,他只得套了衣服從床上跳了下來。

 

「估計是你爸昨天說什麼跑步能長個兒,他今兒就跑去了,剛出門沒一會兒,你跟著點兒,」老媽催他,「他帶著丟丟去的。」

 

付坤飛快地洗漱完了套了件運動服追了出去。

 

三月的清晨,還是很冷的,付坤一出門就凍得蹦了好幾下。

 

他沒想到付一傑對長個兒這麼上心,他還以為這小子就想著親嘴兒呢。

 

付一傑一直比他矮差不多倆腦袋,剛來家的時候都夠不著他胸口高,到現在距離也沒多少變化。

 

付坤沒什麼感覺,在他心裡,付一傑就一直是剛來時那個小球一樣的小朋友,長得比小姑娘漂亮,偶爾他還會拿付一傑跟班上的女生比比,覺得女生都沒付一傑好看。

 

對於付一傑有多高,他完全沒在意。

 

沒想到付一傑會因為老爸隨口一句話就起個大早去跑步,他一邊跑一邊拉長聲音嘆了口氣:「哎——」

 

付坤不用考慮付一傑跑步的方向,付一傑有個習慣,出門就往右拐,從來不管自己是從哪邊兒進的門。

 

所以付坤出了門就順著路往右邊追,跑了十來分鐘,看到了前面帶著只小黃狗穿著一套藍色運動服的身影。

 

付一傑很認真地順著人行道跑,付坤沒馬上跑過去,跟在後邊兒看著。

 

他很少這樣仔細地看付一傑,現在一看,突然發現付一傑真的長大了,不再是一個小圓球,雖然個子還是不高,但也順溜了很多。

 

跟了一會兒,他在後面喊了一聲:「一截兒!」

 

付一傑頓了頓,猛地扭過頭,看到身後的付坤時,一下驚喜地喊了起來:「哥!」

 

丟丟扭頭邊搖尾巴邊叫著往他跟前兒跑,付坤嚇得連退好幾步,指著丟丟:「停停停!」

 

丟丟停下了,付一傑邊樂邊蹦地跑了過來。

 

「跑挺快啊!」付坤衝他伸出胳膊,看著付一傑一臉開心地帶著風撲到他身上,哎,一直沒注意,付一傑臉也沒以前那麼圓了,長開了。

 

「你怎麼來了?」付一傑聲音脆■■地喊著。

 

「怕你迷路,」付坤拍拍他腦袋,「走,陪你跑。」

 

「我認識路,我就從家裡跑到前面菜市場繞一圈再回來。」付一傑邊跑邊說,他本來就有點兒喘,再一興奮,喘得更厲害了。

 

「慢點兒,」付坤放慢步子,「你說你沒事兒跑什麼步啊,昨天也沒聽你說要跑步。」

 

「我要跟你一樣高。」付一傑嚴肅地說。

 

我要跟你一樣,這話付坤其實很熟悉,要跟哥哥一樣,他經常說。

 

衣服要跟哥哥一樣,褲子要一樣,書包要一樣,筆要一樣,書皮兒要一樣,杯子要一樣,牙刷毛巾更是要一樣,現在連個頭兒都要一樣了。

 

「那你慢慢攆吧,我慢點兒長,等你。」付坤轉個身退著跑。

 

付一傑跟付坤不同,付坤從小野,上樹下河地瘋玩,身體相當好。付一傑學習好,坐得住,沒他那麼好動,對很多運動並不是很感興趣,但有一點,他一旦決定去做什麼,哪怕只是跑個步,也會全力投入,不做好了不會停。

 

就拿長個兒這事兒來說,他從第一天開始說要跑步,就沒再中斷過,天兒好天兒壞他都風雨無阻地帶著丟丟出門。

 

幾個月下來,付坤感覺丟丟都修長了不少,不知道是身子被跑長了還是跑瘦了,不過付一傑的個兒長沒長……他反正是沒看出來。

 

付一傑並不只依靠跑步這一個項目來長個兒,他還開始打籃球。張青凱上學的時候是籃球隊的,教了他一點兒步伐和動作,他就開始每天放學抱著個球去公交公司的籃球場打球。

 

付坤也喜歡打籃球,但他快要考初中了,每天作業一大堆,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連陪付一傑跑步都放棄了,每天一睜眼就愁得不行。

 

老師要求六點半到校開始抄題,每天他迷迷瞪瞪地到學校時,黑板上已經密密麻麻寫的全是題,光抄下來都得費半天勁。

 

還得馬不停蹄地抄,因為有時間限制,老師會看時間,覺得他們差不多抄完的時候就把前面的擦掉,又開始寫。

 

付坤覺得自己要真是長的蹄子,估計早就被磨沒了。

 

什麼早操,課間操這些平時還能用來玩的活動全都取消,眼保鍵操到是沒取消,想做就做,但老師往黑板上抄題和擦掉的時間不會變,做完一套沒準兒之前的內容已經沒了……

 

付坤家按片兒分的話,初中得去七中上,不過老媽和楊老師商量之後決定讓付坤擇校去一中。楊老師的理由是付坤聰明,有個好環境能學出來,老媽的理由相對簡單得多,一中本校初中部升高中的分比外校的要低。

 

如果不去一中,就只有七中,七中沒有高中部,而且用老媽的話來說,這學校是流氓培訓基地,像付坤這種根不正苗不紅意志不堅定的人進去了再出來就是個禍害社會的料。

 

付坤覺得就自己這樣的,去哪兒都差不多,沒必要再多花錢還得考個好分數,但最後他之所以也願意埋頭磨蹄兒,除去擰不過老媽之外,剩下的原因就很簡單了,就倆,第一,汪志強在七中,第二,一中校服很帥,男生的立領小西服和女生只到大腿的黑色小短裙曾經在全市引起轟動,在一水兒藍白黃白灰白相間寬大如同道袍的運動服裡絕對透著劃時代的洋氣。

 

但穿上立領小西服這個過程如同煉獄,孫瑋得去七中,於是不用陪著付坤拼命,說我七中就七中吧,去了七中咱倆也是鐵瓷。

 

這話讓付坤覺得特悲涼,感覺就剩下他自個兒為了一中的校服起早摸黑地抄著黑板上永遠也抄不完的題。

 

唯一還有些安慰的是每次跟他們沒什麼關係的下課鈴響過之後,他抬頭往窗戶外邊兒看,都能看到付一傑趴窗口衝他樂。

 

付一傑現在不像小時候那麼愛哭鼻子了,雖然只要有需要,他照樣能跟按了開關似的立馬淚光漣漣,讓人看了就覺得心裡除了軟乎乎再沒別的感覺。

 

他現在更愛笑,挺大的眼睛一笑就彎成兩個彎。付坤看到他的笑容就能舒服不少,再說自己做為一個哥哥,在學校始終被老師說不如弟弟,現在埋頭髮憤大概是他幾年以來頭一回樹立了個正面形象,多不易。

 

這種讓付坤每個晚上都會夢見老師手舉鐵鏟逼著他們趴地上寫題還怎麼也寫不完生不如死的日子過了一個學期之後終於結束了。

 

老媽從楊老師手上拿到一中的通知書的時候,激動得抓著楊老師的手一個勁兒甩,又對著付坤後背連拍了十幾巴掌:「好兒子!好兒子!」

 

「哎……」付坤被拍得一陣咳,他也高興,不過更多的是解放了的感覺。

 

回到家的時候,還沒上樓,就聽到夏飛的聲音從樓上傳了下來:「肖姨。」

 

「哎!」老媽心情很好。

 

「一中?」夏飛問。

 

「一中!哈!哈!一中!」老媽大聲回答,跟唱戲似的用力笑了兩聲。

 

夏飛笑著衝付坤豎了豎拇指。

 

付坤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老媽這開心勁兒就好像是他考上了北大清華似的,沒多大會兒功夫全筒子樓的人都知道了平時整天沒個正形的付坤上了一中。

 

付坤其實不願意老媽這樣子,他覺得挺傻的。但想想自己從小到大,老師表揚都沒得過幾回,每回見到老師,老媽都得挨一通數落,這算是頭一回揚眉吐氣了,所以他都沒好意思跟老媽說他想去一中就為了對得起她花的錢和那身拉風的校服而已。

 

「兒子!」吃飯的時候,老爸倒了杯酒放到他面前,端自己面前的酒,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付坤被他這表情嚇了一跳,瞟了一眼老媽和在一邊托著腮看著他笑的付一傑,猶豫著拿起酒杯:「啊?」

 

「我知道你真不是讀書的料。」老爸說。

 

付坤愣了,這說的雖然是實話,但似乎不符閤眼下他即將去一中上學的氣氛,他只好隨便應了一句:「您聖明。」

 

「一中雖然不是最好的學校,但對於你來說,也是奇跡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讓你媽失望,」老爸繼續說,這回付坤連應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了,他等了一會兒,看付坤沒說話,於是接著說了下去,「但你不要有壓力,從小,我們對你就沒什麼要求,開心就好……」

 

「付建國同志,你到底想說什麼?」老媽忍不住了。

 

「我就是想說,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家裡不會給你壓力,擇校費不用老想著,學得了就學,學不了……你這半年瘦了一大圈兒……」老爸嘆了口氣。

 

付坤終於聽明白了老爸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瘦了多少,他都沒功夫照鏡子,但他聽出來了,老爸心疼他了。

 

他碰了碰老爸的杯子:「知道了,放心吧爸,我什麼時候為難過自己……」

 

「就是,這回能上一中,也不是咱們壓出來的,沒準兒是哪個他喜歡的小姑娘也去了呢,」老媽笑了,拍了拍手,「吃飯!」

 

老爸一仰頭把酒喝了。

 

付坤趁老媽沒注意,也一仰頭,把酒都給灌了下去。

 

老媽為這杯酒念叨了一晚上,付坤頭一回這麼正式喝酒,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喝多了,一直靠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呵呵傻樂。

 

付一傑坐在地板上,靠著他的腿,抱著丟丟也跟著他一塊兒樂。

 

八點多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老媽開了門,看到孫瑋一臉傻笑地站在門外。

 

她嘆了口氣:「哎今兒這麼怎麼了,集體都傻了嗎?」

 

「阿姨好,」孫瑋笑著探了半個身子進來,「坤子,出來一下。」

 

「幹嘛?」付坤懶得動,「進來唄。」

 

「你出來,快。」孫瑋跟做賊似的,說完扭頭就走。

 

付坤只得懶洋洋地站了起來,跟著他出去了。

 

「恭喜上了一中啊!」孫瑋把他拉到了樓後,先是拍了他一巴掌,接著從衣服裡拿出一本書往他手裡一塞:「給你看。」

 

「什麼?書?」付坤對看書沒興趣,現在更是一看到字兒就頭疼,而且這書書皮兒都沒了破得跟垃圾堆裡撿來似的,「一截兒才愛看書呢……」

 

「千萬別給他看!千萬啊!」孫瑋一聽就急了。

 

付坤皺皺眉,把書隨便翻開了,第一行字藉著路燈的光線跳進他眼裡的時候,他呼吸都停頓了,把書一合就塞到了自己衣服裡:「操!你哪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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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明天停一天,後面又該接兩天連更的,但是週末我一般都有各種事,所以……周六更,周日停,跪求理解,我都讓他倆親上了對不對。

 

 

 

第十四章小便失禁?

 

她不著片縷的雪白胴體在薄紗下若隱若現……

 

付坤看到這行字的時候,立馬明白了孫瑋給他是本什麼書,他就說孫瑋這小子不可能看什麼正經書!

 

「看不看?不看還我。」孫瑋沒回答他的問題,伸手過來拿書。

 

「湊合看看吧。」付坤迅速把書塞到了自己衣服裡。

 

孫瑋嘿嘿笑了半天:「這陣兒看你對張可欣都愛搭不理了,以為你不看呢。」

 

「那不是為了考試麼。」付坤笑笑。

 

其實這種看上去是武俠和言情實際上加了很多少兒不宜內容的書,租書店裡不少,都放在角落裡,最殘破的那幾本基本都是,而且丟失率相當高。

 

但付坤一直沒怎麼看過,他看到字兒就煩,再說老媽管得嚴,這種書他要敢看,老媽大概能給他下個命令讓他扛著炸藥包去把租書店給炸了。

 

他一般就偷摸看看流氓小漫畫,他漫畫書很多,老媽一般注意不到。

 

不過這個暑假沒作業,閒著也是閒著,保密工作做好就行。

 

自打牽過張可欣的手之後,他對這些事莫名其妙地時不時會想想,但具體是怎麼回事兒,漫畫又都不是特清楚,那行字就像一把在他眼前晃動著的鑰匙……

 

跟孫瑋在院裡轉圈兒聊了會兒之後,付坤回了家。

 

付一傑已經寫完了作業,正抱著丟丟看電視,老爸老媽商量著週末帶他倆出去買衣服的事,沒人注意到他。

 

他裝模作樣地倒了杯水,邊喝邊進了小屋,裝著在找自己的本子,拉開抽屜把衣服裡的書塞了進去。

 

關上抽屜以後他松了口氣,準備出去看會電視,晚上再看。

 

剛轉身想要出去的時候,猛地發現付一傑抱著丟丟站在他身後。

 

乾壞事敗露和丟丟突然距離他這麼近的雙重刺激讓他腿一軟坐到了椅子上,捂了捂嘴才沒喊出聲來。

 

「想嚇死我!」付坤小聲吼。

 

「是什麼?」付一傑把丟丟放到地上,眼睛看著抽屜。

 

「什麼是什麼?」付坤靠著抽屜。

 

「你剛放進去的。」付一傑往他身上靠了靠,很熟練地坐到了他腿上。

 

「沒什麼,孫瑋給我的漫畫書。」付坤抽屜裡的確有不少漫畫書。

 

付一傑看了他一眼,沒再追問,摟著他脖子靠在他肩上不說話了。

 

「怎麼了?」付坤拍拍他的背。

 

「一中跟三小順路麼?」付一傑問。

 

「不算順路吧,就十字路口那兒直走是三小,左轉再走兩條街是一中。」付坤想了想。

 

「那你就不能跟我一直走到學校啦。」付一傑聲音很低,聽上去有點兒不怎麼開心。

 

付坤笑了起來:「就為這個啊?那不是還能陪你走一段兒麼,到十字路口我才拐彎啊。」

 

「你陪我走到三小唄。」付一傑小聲說。

 

「那我得繞好大一圈兒了,」付坤猶豫著,付一傑沒了聲音,他像是明白了什麼,「你是不想走路吧?我教你騎車唄,讓媽再買輛自行車給你不就行了。」

 

付一傑還是不說話。

 

付坤想了想,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夠不著車蹬子吧!」

 

說完這句,付坤就自己樂了,雖然他不想笑,但是想想付一傑小小的個兒在自行車上夠不著蹬子的樣子他就忍不住。

 

付一傑看著他笑,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的確是夠不著車蹬子,但他走著去也一樣,他只是想跟付坤一塊兒上學而已。

 

「要不這樣,哥教你蹬半圈兒吧,」付坤拍拍他,忍著笑,「要連半圈也蹬不了,你就踩一個蹬子上一路滑過去也行……」

 

「媽——」付一傑扭頭衝客廳裡拉長聲音喊了一聲,透著一股子委屈。

 

「哎別喊!別喊別喊……」付坤一聽就急了。

 

「付坤!」老媽已經跑了過來,「你幹什麼了!」

 

「我什麼也沒乾!」付坤覺得自己冤死了,「我跟他聊天兒呢!」

 

「聊天你都能把你弟聊成這樣了啊?」老媽不相信他。

 

「他帶開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付坤扳著付一傑的臉讓他衝著自己,「行了,我送你到學校再走。」

 

「嗯!」付一傑彎著眼睛笑著點了點頭。

 

晚上睡覺前付一傑從廁所回到屋裡,沒看到付坤,大概是去澡房了,現在天兒熱,付坤一天進出澡房四五回。

 

付一傑進了小屋,拉開了付坤的抽屜。

 

抽屜很亂,付坤的抽屜一直亂,有時候連拉都拉不開。

 

面上都是漫畫書和畫得滿滿的本子,還有一把一把胡亂扔進去的鉛筆,付一傑把手往抽屜最裡面伸進去,摸了半天,摸到了一本很破的書。

 

付坤的抽屜雖然亂,但他對漫畫書很愛惜,破成這樣的書,肯定不是付坤的。

 

他把這本書抽了出來。

 

隨手翻了翻,付一傑覺得,跟夏飛家那些書比起來,這書一點兒意思也沒有,不過在他準備把書放回抽屜的時候,一頁滿是省略號的內容讓他停了手。

 

他看了那麼多書,還是頭一回看到書裡有這麼一大篇的省略號的。

 

於是停下看了看這頁。

 

啊……不要這樣……嗯……嗯……我好熱啊……好哥哥……哦……

 

這是什麼?

 

再接下去的內容,付一傑更有些迷茫了,撕開衣服,扯掉褲子,翻滾……

 

付一傑每個字都認識,卻好半天都看不明白這些話的意思,可要說完全不明白,又不完全是,他隱隱能感覺到這些莫名其妙的語言和省略號之中有種……讓人覺得面紅耳赤心跳加速的信息。

 

他合上書,把書塞回了原來的位置,坐在床邊愣了半天。

 

付坤不想讓他看到這本書,是這個原因吧?

 

那些內容,跟咬舌頭有關係,或者說,比咬舌頭更……

 

付一傑皺了皺眉,覺得有些不舒服。

 

付一傑跳了起來衝出了屋子,迎面撞上了光著膀子剛回來的付坤。

 

「哎!」付坤被他撞得連退了好幾步,「拉肚子啊?」

 

付一傑沒說話,跑進了廚房。

 

付坤覺得有點兒不對勁,趕緊追了過去。

 

跑進廚房的時候,付一傑趴在水池上,水龍頭嘩嘩流著水,他正抓著水管嘔著。

 

付坤嚇了一跳,衝過去在他背上輕輕摸著:「怎麼了?吃壞了?」

 

付一傑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大口地喘著氣。

 

付坤看他吐了半天也沒吐出什麼東西來,拿自己的毛巾給他擦了擦臉:「怎麼回事兒啊,怎麼吐上了?還難受嗎?」

 

付一傑搖搖頭,伸胳膊摟住了付坤的脖子:「沒事兒,別跟媽說。」

 

「……不說。」付坤抱起他回了屋。

 

老爸老媽已經回裡屋了,在裡面小聲聊天兒。

 

付坤把付一傑放到床上,把床上的鴻運扇打開了吹著,又摸了摸他腦門兒,腦門兒上全是汗。

 

「是不是中暑了啊你?現在也不算太熱啊,」付坤有點兒心疼,付一傑雖說不像他似的從小泥地裡滾著,但身體一直挺好,冬天都很少感冒,這會兒突然吐,讓他很擔心,「讓媽給你找點兒藥好不好?」

 

「不要,沒事兒了,」付一傑搖頭,又很肯定地重複了一次,「真的沒事兒。」

 

付坤沒說話,也沒堅持去找老媽,老媽一直說付一傑懂事,不讓大人操心。

 

他盯著付一傑的臉看了看,臉色比之前好多了,看上去似乎也的確沒什麼問題。

 

「要不你今天跟我睡?」付坤問。

 

付坤復習這段時間他倆都沒一塊兒睡,付一傑睡覺不老實,怕影響付坤休息,加上現在天兒熱了。

 

「熱。」付一傑躺下閉上了眼睛。

 

「那行吧,晚上不舒服叫我。」

 

「嗯。」

 

付一傑閉著眼睛,能感覺到付坤在他床邊站著,站了一會兒之後,他聽到付坤輕輕拉開了抽屜,然後就很快地爬到上鋪去了。

 

屋裡燈已經關了,只有付坤放在上鋪的小檯燈還亮著。

 

付一傑知道付坤是在看那本書。

 

他再次想起了書裡的那些內容,對他來說,那些帶著省略號的的語句,那些對女人身體某些隱秘部位的描寫,比咬舌頭更進一步的行為,都是他從來都不知道也沒有想過的。

 

他翻了個身,捂著肚子。

 

他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己心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他有些擔心,付坤看到那些的時候,肯定也會跟他一樣跑出去吐,那樣付坤是不是就會發現自己偷看了他的書?會不會生氣?

 

但……付坤在上鋪一直很安靜,就聽見翻書的聲音,別的動靜沒有。

 

更沒有跳下床跑出去。

 

付一傑覺得很奇怪。

 

不過在他搓著枕巾快要睡著的時候,床晃了一下,他聽到付坤在上鋪輕輕地嘆了口氣,但跟平時嘆氣不同,一般老媽做了好吃的,付坤吃多了,才會一邊揉肚子一邊發出這樣的嘆息。

 

付坤拿過小鬧鐘看了一眼時間,一點多了。

 

他拉了拉自己的褲子,慢吞吞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頭有點兒暈,不知道是因為看的時間長還是因為書裡那些刺激的內容。

 

這書他沒細看,他看書特別慢,所以只是把那些情節挑著看完了。

 

其實不多,加一塊兒都不夠一本書的二十分之一的,但看完一遍之後,他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下床的時候他留意了一下付一傑,付一傑一動不動地趴在床上,看上去睡得很沉。

 

他都不知道付一傑什麼時候睡著的,在下鋪搓枕巾的聲音他本來就不太聽得清,加上這書看得太入迷。

 

他溜出了屋,往廁所跑過去。

 

不過站在廁所裡他半天什麼也沒尿出來,就瞪著墻發愣,腦子裡全是對於書裡那些內容的想像。

 

「哎。」他轉身慢慢往回走,路過水池的時候過去洗了把臉。

 

又在走廊上瞪著月亮發了一會兒呆,等到那種漲得他難受的感覺慢慢消失了,他才回了屋。

 

今天他沒像以往那樣,倒頭幾分鐘就睡著。

 

他在床上想著書裡的內容翻來覆去起碼半小時,才終於感覺到了困意。

 

又做夢了。

 

依然是從張可欣的手開始,很沒新意的依然是拉著張可欣的手去買吃的。

 

張可欣穿得很少,衣領很低,雪白的一片在他眼著晃動著,他在張可欣彎腰的時候往衣領裡看了看,但卻什麼也沒看到。

 

買一半東西,場景突然轉換,變成了他倆坐在家裡的沙發上,張可欣的裙子很短,露出兩條大白腿。

 

他本來是拉著她的手,不時候什麼時候就變成了把手放在她的腿上。

 

一點點往上……

 

這個夢像不斷倒帶的錄像帶,一直不斷地重複到付坤早上滿頭大汗地醒過來,他的手也沒能順著腿摸到裙子裡邊兒。

 

窗外的知了已經叫成了一片,他瞪著頂上的吊櫃愣了很長時間。

 

屋裡挺安靜,這個時間老爸老媽已經去上班了,付一傑估計也已經跑完了步帶著丟丟在院兒裡玩。

 

他正想坐起來的時候,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他猶豫著掀開身上蓋著的小毛巾被,往自己褲襠上摸了摸。

 

褲襠那兒有些濕潤,還有點兒黏呼呼,他愣住了。

 

操!尿了?不能啊!小便失禁?

 

他扯著自己褲子,很快反應過來,不是尿了。

 

這是……他趕緊翻身下了床。

 

付一傑帶著丟丟回屋的時候,付坤正在換內褲,看到他進來,嚇了一跳,單腿蹦著差點摔倒。

 

「哥你尿了?」付一傑有些奇怪,隨口問了一句。

 

「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尿到二年級啊。」付坤抓著換下來的褲子往外跑。

 

「那幹嘛換褲子啊?」

 

「汗濕了,難受。」

 

付一傑順手在付坤背上摸了一把,滑溜溜的也沒汗啊。

 

過了一會兒,付一傑看到付坤又拿著洗好的內褲回來了,這讓他更吃驚了,付坤自己洗褲子了?

 

在他正想問問付坤到底怎麼了的時候,孫瑋一腦袋汗地跑來了,拉著付坤讓陪他去買衣服,說是付坤有眼光會挑。

 

「我一會就回來,」付坤爬上床,「回來給你帶雪糕。」

 

「嗯。」付一傑點點頭,他看到付坤用身體擋著,把昨天那本書塞到了褲子裡。

 

等付坤和孫瑋走了之後,付一傑盯著付坤洗好的內褲看了一會兒,內褲上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不知道付坤為什麼一早起來要換,換了還很積極地去洗了。

 

他覺得那本書讓付坤變得很奇怪。

 

書裡寫的,到底怎麼回事兒?

 

這種奇怪的事他沒辦法去問爸爸媽媽,但還有個人可以問。

 

夏飛沒事的時候一般會趴在走廊欄桿上盯著院子裡的樹出神。

 

付一傑很少看到他出門,只有張青凱來的時候偶爾會陪他下樓轉轉,老媽說夏飛身體越來越差了,吃了很多藥也沒什麼用。

 

但夏飛臉上的笑容始終都在,付一傑挨到他身邊的時候,他轉過臉來笑了笑:「你哥出去了?」

 

「嗯,陪孫瑋買衣服,他可會挑衣服了。」

 

「喝綠豆湯麼?」夏飛摸摸他的腦袋。

 

「不喝,」付一傑抬起頭看著夏飛,「小飛哥……」

 

「嗯?有事兒?」

 

付一傑點點頭。

 

「走,進屋。」夏飛拍拍他。

 

付一傑坐在夏飛的床上,捧著一個蘋果,低頭一直啃,也不說話。

 

夏飛很有耐心地靠在一邊兒的竹躺椅上著看他。

 

蘋果快吃完的時候,付一傑才抬起頭說了一句:「我看了一本書。」

 

「嗯?」夏飛笑笑,「什麼書?」

 

「我哥拿回來的書……」付一傑咬了咬嘴脣,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你哥拿回來的?」夏飛手指撐著額角,似乎明白了點兒什麼,付坤不會主動看什麼書,他看漫畫都只看圖不看字兒,「你看完了?」

 

「沒,就看了一頁。」付一傑低頭看著蘋果。

 

夏飛等了一會兒,看他沒說話,試著問了一句:「是那種書?」

 

「哪種?」付一傑愣了愣。

 

「呃……」夏飛也咬了咬嘴脣,不知道該怎麼跟一個十歲的小孩兒說這個,「就是……男的和女的在一起的?」

 

「嗯!」付一傑用力點了點頭,夏飛幫他說出了自己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的東西,「就是那樣的!」

 

「然後呢?」夏飛又問。

 

「嗯?」付一傑愣了愣,「什麼然後?」

 

「你為什麼找我?」

 

「因為……因為……」付一傑擰著眉。

 

「一傑,」夏飛站了起來,從桌上拿了個筆記本和一隻筆,「來,我給你說說。」

 

「說什麼?」付一傑看著他。

 

「說說男人和女人是怎麼回事兒,」夏飛咬著筆頭,「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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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把那段嗯嗯啊啊放在內容提要裡嚇人的,但我的節操存量還挺多,所以就……

 

周一周二繼續。大家週末愉快。

 

對了關於有沒有早熟,這方向男生女生好奇心真不一樣,小學看小黃書的男生真心不少,小姑娘就乖得多了。

 

 

 

第十五章新大陸

 

在付一傑眼裡,夏飛知道的東西很多,就像一本百科全書。

 

夏飛從植物是怎麼開花結果開始說,又給他講了魚是怎麼生小魚,再說丟丟是怎麼談戀愛,最後告訴了他,人是怎麼來的。

 

付一傑以前聽同學討論過人是怎麼來的,父母的說法千奇百怪,仙鶴叼來的,坐船上放河裡漂來的,門口垃圾堆裡翻出來的,飯粒變的,胳肢窩裡掉出來的……

 

雖然都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但他從來沒有參與過這樣的討論,也從來沒有問過老爸老媽這個問題,他是從福利院來的,他不願意問這些。

 

不過付坤問過,老媽說,付坤是跟著姥姥家門口那棵棗樹上的棗一塊兒掉下來的,而且腦袋衝下,摔得有點兒傻。

 

夏飛的講解很淺顯易懂,讓付一傑對書上描寫的那些內容有了些清晰的認識,他不再像之前那樣覺得不舒服了。

 

「其實這些事沒什麼,很平常,」夏飛把筆放好,摸了摸付一傑的腦袋,「你現在知道了,以後就不會大驚小怪了。」

 

「小飛哥,」付一傑趴在桌上側著臉看他,「你說,我哥知道這些嗎?」

 

「他跟你這麼大的時候估計不知道,那會兒他應該還是顆大棗,」夏飛笑了笑,「不過現在應該是知道的,但是……」

 

「沒我知道的這麼詳細。」付一傑有些小得意。

 

「嗯。」

 

「那……」付一傑站起來,在屋裡蹦了幾下,回頭看著他,「那男的和男的,也這樣嗎?」

 

「哎!」夏飛拿了杯子正喝水,被他這話問得一口水直接吐回了杯子裡,他拿著杯子跑出去倒了,再回來的時候才說了一句,「這個不是你現在該知道的,你這輩子不知道都行。」

 

今天孫瑋格心情格外美好,這是他第一次能擺脫老媽自己做主上街買衣服,就像是標誌著他真正長大了一樣,兜裡揣著比平時零花錢多得多的錢,走在街上整個人都筆直的,底氣十足。

 

走進佐丹奴專賣店的時候,他非常有成就感,初中生和小學生就是不同!進的都是專賣店了!

 

雖然他們還沒跨進初中的校門。

 

不過讓付坤頭疼的是,孫瑋的品味還不如孫瑋他媽呢。

 

「這件怎麼樣?」孫瑋拽著一件T恤問付坤。

 

「現在是夏天,」付坤看著那件大得跟斗篷似的T恤,「不適合放風箏。」

 

「我覺得挺酷的啊,那這件……」孫瑋又想伸手。

 

付坤按住了他的手:「你讓我陪你出來是幫你挑還是看你挑啊?」

 

「幫我挑啊。」

 

「那您就跟著我行麼?你推薦的這些都是我四年級以後就不穿了的。」付坤扭頭往另一排架子前走過去。

 

孫瑋瘦,再穿那種跟袍子一樣的白T恤就像一根兒旗桿挑著白旗,最後付坤給他挑了件格子的襯衣。

 

「別穿運動褲了,再去買條牛仔褲吧?」付坤說。

 

「牛仔褲?」孫瑋愣了愣,他雖然覺得剛剛開始大規模流行的牛仔褲很好看,但卻從沒想過穿,穿牛仔褲的都是初中高中裡最臭美的那撥人,小姑娘穿著彈力牛仔褲,走路都是扭著走的。

 

還有就是付坤這種對衣服特別講究,個子高腿長的,穿著好看。

 

「嗯,怎麼了。」付坤看了看他。

 

「我媽說牛仔褲對發育不好……」

 

「啊?」

 

「磨蛋。」孫瑋很嚴肅地回答。

 

「那我的蛋估計早磨沒了吧,」付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褲,有點兒無奈,「試試唄?」

 

付坤身上穿的那條牛仔褲是蘋果的,孫瑋決定買條一樣的,蘋果是名牌,現在錢他自己做主,當然也要買名牌。

 

牛仔褲穿在身上的時候孫瑋突然覺得自己瞬間牛逼起來了,雖說因為太瘦,他不能像付坤那樣用屁股把褲子撐起來,但感覺還是很不錯。

 

「怎麼樣?」他站在鏡子前,扭著頭問付坤。

 

「挺好,」付坤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吃胖點兒吧,猴兒一樣,肉都長孫瀟身上了吧?」

 

「這話你可別當她面說。」孫瑋指了指他,孫瀟這學期有點兒發胖,正愁得不行呢,誰說跟誰急。

 

「她也不是太胖。」

 

「那也別說。」

 

「知道了,」付坤推了他一把,「去交錢。」

 

陪孫瑋買完衣服,已經快中午了,付坤聽著隨身聽跑上三樓的時候,聞到了廚房裡傳來的香味兒,還沒到做飯的點,這個味兒也不是菜香,是糖香。

 

他往廚房裡瞅了一眼,看到正拿著個小鍋熬糖的夏飛和站在一邊兒眼睛盯著鍋的付一傑。

 

「幹嘛呢?」付坤喊了一聲。

 

「哥你回來啦,」付一傑扭頭看到他就笑了,「小飛哥這兒做糖畫呢。」

 

「正好,糖弄好了,」夏飛衝他招招手,「你來畫。」

 

「大熱天兒的……」付坤離灶三步遠站著,「弄出來就得化。」

 

付一傑沒出聲,只是看著他,那眼神他太熟悉,每次一看到這眼神,付坤就感覺自己能聽到像個球一樣縮在角落裡叫他哥哥的聲音,還帶著顫音。

 

他扭開頭,他是真不願意動,他就想回屋吹著電扇躺地上愣著。

 

付一傑愛吃零食,每月老媽給他的零花錢,基本上都是買吃的,而且最愛吃甜食。就這個糖畫,打小付一傑就愛吃,五毛錢轉一次,但回回去轉,都只能轉到最小的,轉個雞都算是鴻運當頭了,還死■著不肯多花錢讓人直接畫個龍。

 

轉盤都是做了手腳的,付坤以前不知道,後來知道了就想用手指塞轉盤下邊兒幫著付一傑轉個龍,但還沒成功就被老闆發現了……

 

想到付一傑全神貫注盯著轉盤時的樣子,他又心軟了:「哎,我試試吧。」

 

付坤用水彩畫畫已經很熟練,但用糖稀畫畫完全沒經驗,他舉著鍋對著大白瓷盤子愣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偏過頭:「一截兒你想要什麼?」

 

「龍唄。」付一傑一腦袋汗地等著。

 

「不會畫,太複雜。」

 

「那你問我幹嘛。」

 

「畫你吧,我畫你畫好幾年了有經驗。」付坤想了想。

 

「嗯,」付一傑點點頭,他對畫什麼沒要求,就算是把糖直接倒在盤子上讓他啃他也沒意見,「畫得不可愛不給錢。」

 

「那也得你長得可愛。」

 

付一傑沒說話,只是眯縫著眼笑了笑,付坤嘆了口氣,這樣把眼睛笑彎了的付一傑的確是挺可愛的。

 

付坤擺了個馬步,慢慢往盤子上倒糖稀,先畫腦袋,然後頭髮,眼睛,身體,胳膊……

 

不過因為對糖的流速和盤子大小的判斷不足,最後完工時,付一傑沒有腿。

 

為了輓回面子,付坤又用剩下的糖在另一個盤子裡畫了兩條腿。

 

「就這麼著吧!」付坤抹抹汗,「小飛哥這腿給你吃。」

 

「好,」夏飛笑著把竹簽按了上去:「看上去還不錯,拿屋用電扇吹一會兒就行了。」

 

他們把糖畫弄好的時候,做飯的阿姨大媽們開始往廚房裡集合。

 

付坤怕再被拉著說這回考初中考得不錯的事兒,快步往走廊走,不過沒走幾步,他就感覺今天的氣氛有點兒不對。

 

幾個見了他和付一傑就要逗的大媽今天都沒理他們,只是小聲議論著什麼。

 

「真看到了,就是她……」

 

「哎喲,真是去生孩子了?才多大啊?」

 

「誰知道怎麼回事兒呢,反正孩子都抱回來了。」

 

……

 

付坤沒聽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不過晚上老爸老媽也在說同樣的話題的時候,他總算是聽明白了。

 

老爸老媽的同事,程叔的女兒,程青青,大概比他大五六歲,失蹤了快一年之後,突然抱著個剛出生的嬰兒回來了。

 

「是她生的麼?」付坤覺得挺神奇,程青青他不熟,也沒什麼印象,挺普通的一個女孩兒。

 

「你少問,」老媽拍了他腦袋一下,「這事兒也不許出去說,人家家的事兒,我們也就關上門來說幾句,出去說是沒禮貌的,懂麼!」

 

「我沒說要出去說啊,我說這個幹嘛……」付坤回了小屋,拿了個新本子,準備畫畫。

 

「唉,你說挺好個姑娘,怎麼一年不見,孩子都帶回來了,這是怎麼懷上的,老程那個脾氣不得打死她……」老爸嘆了口氣。

 

「受精了就懷上了。」付一傑看著電視,突然說了一句。

 

這話一出來,老爸老媽全愣了,付坤從小屋裡探出頭也挺驚訝地看著付一傑。

 

「寶貝兒你說什麼?」老媽坐到付一傑身邊。

 

「卵子受精了,就生出來了。」付一傑回答得挺平靜。

 

「從哪兒知道的啊你?」老媽雖然覺得這話是說得沒錯,但從一個開學才四年級的小孩兒嘴裡出來,總感覺有哪兒不對勁。

 

付一傑沒說話,拿過杯子低頭喝水。

 

「付坤!」老媽突然抬起頭盯著從裡屋露出半張臉的付坤,「是不是你!」

 

「哎!」付坤愣了愣,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什麼就是我了啊!我爸是不是姓竇啊,我小名兒叫娥娥吧?」

 

老媽覺得,孩子早晚應該懂得這些事,幾歲知道都沒關係,但付一傑就這麼知道了,她有些緊張。

 

付一傑和付坤不一樣,他平時話不多,心裡想什麼也沒人知道,每天就是乖乖上學寫作業,跑跑步,打打籃球,這個學期他胳膊上掛著兩道紅槓已經變成了三道,無論是老師還是鄰居,提到付一傑就三個字,好孩子。

 

可這麼一個省心的孩子,是怎麼知道受精這麼規範的說法的?

 

最後老爸老媽也沒能從付一傑嘴裡問出來他到底從哪兒知道的這些事,只能推測出兩個可能,一個是夏飛家的書,一個是付坤堆得滿床滿櫃子的漫畫書。

 

不可能去人夏飛家翻人家的書,但可以檢查付坤的。

 

於是付坤所有的漫畫書都被老媽找出來鋪了一地。

 

挨本翻的時候,付坤有點兒冒汗。放漫畫書的箱子最下面一層,有他藏著的幾本黃色漫畫,書皮都挺普通的,但內容要是被老媽看到……

 

好在因為書太多,老媽翻了一會兒就累了,只翻出了一本我家有女初長成。

 

不過這本雖然隱晦,但也足夠讓老媽一回手把書拍在了付坤腦袋上了。

 

付坤咬牙忍了,在亂馬都不讓看的老媽眼裡,這本的確可以拍腦袋,這就不錯了,得虧沒再往下翻,再往下翻那幾本是能卸胳膊卸腿的。

 

找到了「罪魁禍首」之後,老爸老媽開始進行自我檢討。

 

付一傑愛看書,而家裡因為之前有個連門牌號都懶得看的付坤,所以一直沒買過什麼書,這個暑假,老媽老爸破天荒地連著一個星期每天都抽出時間帶著付一傑去書店挑書。

 

老爸還給付一傑做了個小書架,一共六層。

 

付坤本來還想湊個熱鬧,把自己的漫畫書也往上放放過癮,結果付一傑同學的書全部放上去之後,還差點兒不夠位置。

 

付一傑看了看他,過去把最上面那層的書又拿下來撂到了桌上:「哥你放這兒吧。」

 

付坤挑了兩套放上去了,對於付一傑的書,他連看一眼是什麼都沒興趣,他只對付一傑從哪兒知道的專業名詞有興趣,可惜這陣兒無論他怎麼問,付一傑也不說。

 

付坤都差點兒想問你是不是偷看孫瑋的那本書了,但想想那書裡除了嗯嗯啊啊你好大,沒出現過這樣的詞。

 

暑假都快過完,付坤都要去一中報到參加軍訓了,這問題也還是沒有答案,付坤在心裡默默把它跟幾年前砸了大傻熊腦袋的那掛蒜一塊並列為懸案。

 

這小子什麼時候開始有秘密了?

 

初中的軍訓相當湊合,就三天時間,還有半天是大掃除。

 

小學的同學在一中的不多,三小的學生按劃片兒挺多都去了七中,比如許佳美,張可欣和孫瑋。

 

付坤在初一8班,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倒是聽到了有兩三個三小的,但看了半天也沒認出來是哪個班的,好像根本就沒見過。

 

不過人家認出他就簡單得多了,付坤每周被楊老師拎到三小門口罰站展覽的頻率比站門口值勤的老師都高。

 

這種沒熟人的環境讓付坤有點兒泄氣,站起來自我介紹的時候都懶得說話,別人都站起來說,我叫誰誰誰,我來自哪裡哪裡,我的愛好是什麼什麼……

 

付坤站起來就四個字,付坤,三小。

 

說完了坐下去的時候連老師都沒反應過來。

 

坐他前排的一個女生回過頭來衝他笑了笑:「你就是付坤啊?」

 

「嗯。」付坤看了她一眼,長得不好看,挺黑的,立馬就沒什麼搭理她的興趣了。

 

「怎麼寫?」女生遞過來一張紙。

 

付坤沒說話,也不想寫,但她就那麼保持著拿著紙遞過來的姿勢,臉上的笑容也一直在。

 

付坤沉默地跟她對視了一會兒,估計自己可能撐不過她,於是有些不耐煩地把她手上的紙拿過來塞進了抽屜裡:「不會。」

 

「我叫陳莉。」女生笑著說了自己名字。

 

付坤記不住名字,全班的名字他就記住了倆,一個叫胡文武,因為他覺得這人父母起名字的時候要不是太貪心了就是太矛盾了,另一個叫苟盛。

 

好容易熬完了軍訓大掃除和迎新大會什麼的,付坤最期待的時刻邁著小碎步來了。

 

領校服。

 

付坤和幾個男生被班主任叫著去幫忙拿衣服,一摞衣服放到他手上的時候,他拉開塑料袋看了看,有兩套,果然是黑色的立領小西服,還有襯衣。

 

哈!哈!哈!

 

沒白起早摸黑累得半死!

 

校服一拿到手,不少人就開始往自己身上套了,也顧不上現在就穿立領外套沒準兒能捂出痱子來。

 

付坤沒著急著試,他看旁邊的人就能知道,校服有點兒大,得回去讓老媽幫改改才行,他又看了看襯衣,白色裡透著隱隱的灰色細斜紋,還配了條領帶。

 

雖然比不上西服那麼酷,但在別的學校一水兒運動服白T恤裡,就光那條領帶就已經能仰天長笑了,儘管只是條一拉得。

 

付坤回了家讓老媽改衣服,穿上全套讓老媽量尺寸的時候,老媽忍不住連嘖了好幾聲。

 

「哎喲,真是……」她拿著小皮尺上上下下打量著付坤,「人要衣裝啊。」

 

「我平時很難看麼?」付坤有些不滿,他覺得除了畫畫,他最上心的事兒就是自己的形象。

 

「不一樣,這套穿上是另一種感覺,」老媽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怎麼說,於是回過頭看著老爸,「老付你說說,是什麼感覺?」

 

「男人味兒。」老爸從報紙後邊兒抬頭看了他一眼。

 

「對!」老媽拍了拍巴掌,「就是這個意思!」

 

「一截兒,好看……」付坤扭頭想問問付一傑,但一回頭他就愣了,「哎,想什麼呢?」

 

付一傑正直愣愣地看著他,手裡拿著的美登高化得差不多了都不知道,盒子還是斜著拿著的,水兒都流到手上了。

 

聽到付坤叫他,他才猛地回過神來,低頭飛快地把化成水了的美登高給喝了,又舔了舔手指,然後才看著付坤:「嗯?」

 

「你夢遊呢?」付坤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你好看不好看。」

 

「好看。」付一傑點點頭,不好看誰會看得忘了吃呢?

 

雖然在付一傑心裡,付坤無論穿什麼都好看,光膀子穿個褲衩都好看,但今天這身校服還是讓他的眼睛都盯在付坤身上怎麼也移不開了。

 

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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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

 

 

 

第十六章駕!

 

早上上學的時候付坤在院裡一邊等付一傑一邊欣賞自己的新自行車,為了獎勵他上了一中,老爸給他買了輛二手的阿米尼,二百五十塊。

 

本來想買輛新的,但好幾百上千地扔出去,老媽堅決不同意,老爸只得讓步,買了二手的,不過他仔細地親手把車裝修了一下,連上面最不起眼的掉漆都重新噴過了。

 

付坤雖然臭美,但對於超出自己家庭承受力的東西一般沒什麼想法,他只想要換掉老媽那輛女式小鳳凰而已,所以這輛雖然是二手但被老爸折騰得跟新車一樣的18速阿米尼算是巨大的驚喜。

 

付一傑背著書包往樓下跑,經過走廊的時候,他看到了樓下穿著一中校服的付坤,忍不住停了下來。

 

老媽按付坤的要求把校服襯衣改短了一些,也沒有之前那麼寬鬆了,變成了很合身的款式,黑色的褲子和領帶加上雙手插兜裡的姿勢讓付坤看上去很……

 

付一傑想了半天沒想到最合適的詞,帥,瀟灑,酷……

 

「快點兒!今兒升旗呢!」付坤抬頭看到了他,喊了一聲。

 

付一傑趕緊蹦著跑了下去,跳上了車後座,摟住了付坤的腰:「走。」

 

「摟這麼使勁幹嘛,怕不長痱子啊。」付坤蹬了幾下,這車的確比原來的舊車騎著舒服多了,調調檔,輕輕一腳能竄出去老遠。

 

「怕摔。」付一傑笑笑,出了院門之後他鬆開了手,只用一隻手扶著付坤的腰。

 

「什麼時候摔過你,」付坤飛快地蹬著車,「你放學了自己回家,我們放學晚。」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盯著付坤的背,盯了一會兒又掀開了付坤的衣服往裡看。

 

「幹嘛呢?」付坤後背都感覺到他的呼吸了。

 

「看看。」付一傑覺得今天的付坤跟以往的付坤很不一樣,不知道是因為付坤是初中生了,還是因為這身校服,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

 

「想看回家看,」付坤回手拉好衣服,又順手往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脫光給你看個夠。」

 

付一傑沒說話。

 

付坤在平時家裡一般就一條內褲在身上,有時候太熱了他睡覺都是光的,付一傑看著也不稀奇。

 

但就今天,付坤這話說出來的時候,付一傑突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是什麼感覺,他說不清。

 

愣了半天,他掀開付坤的衣服,湊過去一口咬在了付坤腰上。

 

「啊——」付坤喊了一嗓子,這一口付一傑咬得太突然,而且勁兒還不小,他嚇得差點一頭撞到路邊的樹上,「付一截兒你病得不輕啊!」

 

付一傑不出聲,只是抹了抹嘴,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要咬付坤一口,所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付坤停了車,腿撐著地回過頭狠狠地搓著自己的腰:「你幹什麼?」

 

「不知道。」付一傑低頭如實回答。

 

「早上吃四個包子帶倆雞蛋你還餓啊!」付坤瞪他,「再抽瘋我扔你下去啊!大隊長!」

 

「嗯。」付一傑還是低著頭。

 

「哎。」付坤嘆了口氣,繼續蹬著車往學校騎。

 

付一傑也嘆了口氣,他覺得挺尷尬,大街上咬了自己哥哥一口,跟神經病似的。

 

越想越莫名其妙。

 

為了緩解自己憂鬱的心情,付一傑扳著付坤的肩踩著後車軸站了起來。

 

「又幹嘛?」付坤問。

 

付坤的車蹬得很快,迎面兜過來的風把他的領帶吹到了後邊付一傑的臉上。

 

「屁股累了,站會兒,」付一傑伸手抓住領帶,輕輕往後一揪,一抖手腕,喊了一聲,「駕!」

 

付坤猛地一捏車閘,二百五的阿米尼發出一聲尖叫停下了,付一傑沒站穩,撲到了付坤後背上。

 

「下去。」付坤沒好氣兒地說。

 

付一傑也沒多說話,直接跳下了車,前面就是三小了,他頭也不回地就往前蹦著跑走了。

 

「要瘋啊……」付坤把一拉得整理好,又掀開衣服看了看自己被付一傑咬了一口的腰,一個腫起來的紅圈清晰可見,「還挺圓。」

 

改校服的不少,女生的襯衣收收腰,裙子再往上一點點,男生多半是把褲腿稍微收小些。

 

付坤走進教室的時候,看到的眾人形象已經比剛拿到校服那天試穿要好了很多,順便也發現了幾個條兒不錯的女生,但名字卻沒一個記得的。

 

座位表已經排好,付坤找到有自己名字的桌子坐下了,初中部都還是雙人桌,他掃了一眼桌子另一邊的名字。

 

陳莉?

 

這名字有點兒熟悉,但一下又想不起來是誰。

 

等到陳莉一屁股坐到他旁邊時,他才記起了這是那天問他名字的女生。

 

陳莉也換了校服,付坤覺得她長得不怎麼樣,但在一幫子剛開始發育的小女生裡……胸挺大。

 

「這麼有緣啊。」陳莉伸手把他桌角寫著名字的紙撕了下來,放進了自己的抽屜裡。

 

付坤沒說話,轉臉看著窗外。

 

「咱倆就不劃三八線了,小學生的東西,太幼稚,」陳莉拿出一塊小抹布擦了擦桌子,「你可以過來點兒,男生架子大。」

 

前桌是苟盛和一個胖女生,倆人正拿著尺子在為幼稚的三八線具體位置商討著,付坤覺得陳莉在這一點上還挺明理,於是轉回臉回了她一句:「謝謝。」

 

「你穿校服真好看。」陳莉說。

 

付坤愣了愣,陳莉的話題轉得太快,他一時不知道怎麼接。

 

「我覺得初中部穿得最好看的就是你,」陳莉又說,音量還不小,「你腿長。」

 

四周的同學都聽到了她的話,全都轉過頭來看,苟盛在前面笑得一臉意味深長的。

 

付坤覺得很沒面子,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站起來直接走出了教室。

 

這女的有毛病吧?

 

付一傑今天看三小的校服特別不順眼,以前付坤和他一塊兒穿著三小水藍色的校服時,他也沒覺得這身有多難看。

 

今天突然就特別受不了。

 

放學的時候,付一傑低著頭收拾書包,後座的蔣松還一個勁地在他旁邊轉來轉去,水藍色簡直快把他淹沒了。

 

「你該幹嘛幹嘛去,別在我這兒晃來晃去的。」付一傑衝他揮揮手。

 

「我等你呢,」蔣松停下了,「一會兒請你吃東西。」

 

吃東西對於付一傑來說是無法抵禦的誘惑,雖說他跟蔣松關係一直挺好,不請吃東西他也會跟蔣松一塊兒回家,但要有東西吃,他就可以把水藍色的蔣松身上的顏色給忽略掉。

 

付一傑和蔣松是從小街走的,蔣松想吃棉花糖,付一傑吃什麼都行。

 

小街有不少擺小攤的,爆米花和各種糖,棉花糖,叮叮糖,麥牙糖,蔣松一路順著賣過去,每樣都來點兒。

 

「暑假我奶奶給了我不少錢,偷偷給的,明天咱倆還來吃,」蔣松拍拍口袋,「吃完了就不用擔心老媽發現了。」

 

他倆邊吃邊走,小街的那半條因為離學校遠,沒什麼擺攤的了,也正好吃得差不多了。

 

「謝了。」付一傑抹抹嘴。

 

「跟我客氣什麼啊……」蔣松拍拍他的肩,拍了兩下之後手卻猛地往付一傑肩上一抓,聲音裡有些緊張地說,「那是七中的吧?那個是不是汪志強?」

 

七中對於三小的學生來說,就是個小型黑社會,校門口蹲人的,堵小姑娘的,搶錢的,都是七中的人。

 

付一傑順著他看的方向瞄了一眼,離他們十來米遠的街邊或蹲或站的有四五個人,穿著七中的校服,全都叼著煙,正盯著他倆看。

 

站在最後面的那個的確是汪志強,因為付坤的關係,付一傑對這個人記得很清楚。

 

不過付坤跟這人挺長時間沒有打過架了。

 

付一傑討厭這個人,本來長得就挺著急,現在穿著七中那種前後都印著第七中學的紅字像勞改犯一樣的白T恤,顯得更難看,那衣服從眼前一晃,看都沒看清就會浮現四個字,第三監獄。

 

「不知道,走吧。」付一傑拉著蔣松想過了街從對面走。

 

但他倆剛要轉身的時候,那邊有人喊了一聲:「小孩兒!」

 

唐俊把手上的煙往地上一扔,向付一傑和蔣松走過去的時候,汪志強其實是想攔一下的,唐俊不知道那倆小孩兒裡有一個是付坤的弟弟。

 

但他想想又沒阻止。

 

本來他有一個多學期都沒跟付坤有什麼衝突,但張可欣到了七中,他突然覺得以前從來沒注意過的張可欣居然也挺漂亮了……許佳美雖然也漂亮,但時間長了他就覺得煩得很。

 

不過張可欣跟付坤好著,這事兒誰都知道。張可欣正眼也不帶瞧他的,他也不可能直接跟付坤說把張可欣讓給我,於是他覺得用唐俊來挑點事兒不錯。

 

論拉幫結派打架,付坤不是對手,付坤在這方面很獨,從來不打群架,頂多跟孫瑋一塊兒,打得過打,打不過跑。

 

「剛看你倆吃得挺歡,」唐俊盯著蔣松,吃東西的時候全是蔣松在掏錢,「我也餓了,拿點兒錢給我們吃個飯唄。」

 

蔣松看了看唐俊,四個人已經把他們圍住,跑是不可能的了,他低頭從兜裡掏出了兩塊錢遞給了唐俊。

 

「操!」唐俊沒接錢,罵了一句。

 

圍著他們的幾個人把他們扯到了旁邊的胡同口,推到墻邊,唐俊在蔣松臉上拍了幾下:「別逼我發火。」

 

蔣松判斷了一下形式,他自己沒有戰鬥力,身邊的付一傑估計更沒戰鬥力,要是付坤在就好了……於是他低頭把褲兜裡的錢也都掏了出來:「一共就這些了。」

 

唐俊拿過錢看了看,有差不多二十塊,還不錯,他拍了拍蔣松的頭:「這才像話。」

 

然後轉臉看著付一傑:「你的。」

 

付一傑就跟沒聽見他說話似的,連頭都沒抬一下,也沒出聲。

 

「說你呢,錢!」唐俊用力推了他一把,付一傑撞到了墻上。

 

「他沒錢了,」蔣松趕緊攔在他面前,「他要有錢我也不用請客了啊。」

 

「你他媽滾開,」唐俊抓著蔣松的書包帶子把他往旁邊一掄,又抓著付一傑的頭髮把他腦袋往墻上磕了一下,「錢拿出來!」

 

「別打人啊!」蔣松急了,爬起來想去拉唐俊,但很快被汪志強掄開了。

 

付一傑皺了皺眉,手伸進兜裡,把口袋扯了出來:「自己找吧,找得到都給你。」

 

付一傑有錢,十塊,老媽給的,他還沒用呢,十塊錢算得上是挺巨的款了。

 

不過唐俊應該是找不到的,付一傑對錢和吃的都很在意,錢他都放在書包最低下的那個小板子下面的襯布裡。

 

他倒不是舍不得用,他是怕丟。

 

唐俊和汪志強的確是沒能把他的錢翻出來,最後唐俊一怒之下反手一個耳光甩在付一傑臉上,手上的骷髏戒指在他臉上劃出一條血道子,火辣辣地疼。

 

書包裡的書也被扔在地上連踩帶搓的都給弄壞了之後,幾個人才慢慢走了。

 

蔣松看到付一傑臉上的傷和一地被踩得亂七八糟的書氣得不行,拔腿就想追,付一傑一把拉住了他:「你幹嘛去。」

 

「太欺負人了!」蔣松聲音都抖了,「王八蛋!」

 

「你打得過他們麼?」付一傑從地上撿起了自己的手帕,在臉上擦了擦,「回家吧。」

 

蔣松看著付一傑一本一本把書撿起來放回書包裡,有些想不通他為什麼能這麼平靜,但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明白了,一拍手:「對!回家告訴你哥!」

 

「你要敢告訴我哥,我就再也不跟你說話了。」付一傑看了他一眼。

 

「那……」蔣松愣了。

 

「行了,走吧。」付一傑背好書包,走出了胡同。

 

這事肯定不能讓付坤知道,付坤要知道了,肯定會去找汪志強。

 

付坤剛上了一中,一中管理挺嚴的,如果打架……會不會被開除?如果開除了,那老媽的錢和付坤半年瘦了一圈的努力不就白費了麼。

 

付一傑是低著頭走進樓道裡的,經過廚房的時候衝裡面喊了一聲:「媽!」

 

老媽在裡面也喊:「哎寶貝兒回來了,吃滷雞蛋嗎?」

 

「先寫作業。」付一傑咽了咽口水。

 

「喲一傑真是能幹啊,」一個阿姨感嘆了一句,「比坤子乖多了。」

 

「那是!」老媽在別人表揚她兒子的時候,從來都不謙虛。

 

付坤還沒有回家,付一傑放下書包,把手帕沾濕了,對著鏡子仔細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臉,還好,口子在側面,不長,也已經不流血了。

 

付坤回來的時候,付一傑已經趴在桌上寫作業了,付坤每次剎車都一定要把車閘捏緊,發出長長一聲「吱——」的尖銳叫聲。

 

所以他一進院子,全樓的人都知道他回來了。

 

「一截兒,」付坤進了屋,把一個大雪糕放在了他面前,「快吃,我這一通趕,就怕化了……」

 

付一傑拿起大雪糕捏了捏,還挺硬的,他舔了舔:「媽說了不讓你騎那麼快。」

 

「不快你就只能喝水兒了。」付坤笑笑,脫掉了襯衣,對著電扇吹。

 

付一傑一邊吃著雪糕一邊盯著付坤帶著汗珠的背,這個夏天付坤曬得挺黑的,不過這顏色挺好看。

 

「我先去衝個澡,」付坤吹了一會兒還是不解勁兒,進了小屋拿了褲子準備再去衝衝水,「作業寫完了沒?」

 

「還沒。」付一傑下意識地用自己的腦袋擋了擋自己的書。

 

但付坤往桌上看的時候,還是愣住了,伸手過來一把就拿走了他的書:「你書怎麼這樣了?」

 

付一傑的語文書從中間分成了兩半兒,只有三分之一是連著的,他是個很仔細的小孩兒,書用完一學期都跟新的一樣。

 

付坤馬上看出了不對勁:「怎麼回事兒?誰弄的?」

 

「沒誰,掉地上我踩了一腳就成這樣了。」付一傑轉開頭,怕一會付坤湊過來看到他臉上的傷。

 

「蒙誰呢你,」付坤趴到桌上盯著他,「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了?」

 

「沒有。」付一傑又轉了轉頭,把傷了的那半邊臉衝著墻。

 

「轉過來,」付坤捏住了他的下巴,「我看看你的臉!」

 

「我寫作業呢。」付一傑拍開他的手。

 

付坤一看這樣,知道肯定是有問題,扳著他的肩把他整人都給轉了過來,接著就看到了他臉上的那道傷。

 

「我操!」付坤忍不住罵了一句,「誰幹的!」

 

「不用你管。」付一傑有些著急,想也沒想就說了一句。

 

付坤愣了,有點兒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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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矮油,不用哥哥管了。

 

麻煩看這裡看這裡~~~~~~~~~~~~~~~~~~~~~~~~~~~~~~~~~~~~

 

周四開V,不出意外的話上午會開,更新三章,周五的更新不變。

 

不打算再追文的妹子,謝謝你們之前給我的支持,希望下個坑能看到你們。

 

另外希望搬文的妹子手下留情,就算要搬文,麻煩也延後個四五章的,給點面子,謝謝!

 

 

 

第十七章牛氣了!

 

付坤跟付一傑倆人這幾年雖說沒什麼重大事件體現他倆的兄弟情深,但除了偶爾會吵幾句嘴,別的時間裡基本都很和平。付一傑懂事,付坤脾氣不怎麼樣,但在付一傑面前一般都還能記得自己是哥哥,打架什麼的更不會有。

 

不用你管。

 

這樣的話,付一傑還是頭一回說,這跟他們為了付坤畫什麼,或者是玩哪個遊戲吵架不同。

 

付坤震驚得不行,一直有什麼事都會跟他說的弟弟,居然會說,不用你管?

 

用不用他管他從來沒想過,就覺得弟弟的事,他不管誰管啊!

 

但現在!

 

「你說什麼?」付坤有點兒竄火,這小屁玩意兒是長大了啊,牛氣了!

 

「讓你別管就別管。」付一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這事他不會告訴付坤。

 

「付一傑!」付坤踹了一腳他的椅子,「你當我樂意管啊!要不因為你是我弟……」

 

「不樂意管就別管啦。」付一傑撲到桌上用手指塞住了耳朵。

 

付坤瞪著他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用手裡的褲子往付一傑後背上甩了一下:「成!你說的。」

 

他扭頭往門外走,付一傑神奇的反應讓他氣得不行,有毛病!

 

出門兒走了兩步想想還是氣,於是他又掉回頭進了屋,站在客廳裡指著還趴在桌上的付一傑吼了一嗓子:「以後被人揍了別找我給你出氣!」

 

付一傑沒想到能把事情弄成這樣,但付坤的話也讓他很不舒服,他小聲說了一句:「就會傻打架。」

 

「……得。」付坤扭頭出了門,這回他是真沒話說了,沒錯,他就是只會打架,還是傻打……

 

站在澡房裡衝著涼水,付坤的怒氣慢慢消退了下去。

 

他閉著眼用水對著自己臉衝著,他以前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打架的問題。

 

他打架一般不會帶著付一傑,他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兒,付一傑在學校一直品學兼優,老師都說付一傑以後能有大出息,別說老爸老媽提起付一傑的時候會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就連他自己,也一直覺得這個弟弟是自己的驕傲。

 

只是他真沒想過,付一傑會這麼說。

 

這是看不上他這個哥哥了?

 

想到這裡,付坤頓時泄了氣,水衝在身上格外涼。

 

衝完澡回到屋裡的時候,付一傑還坐在桌前埋頭寫作業,付坤本來也應該過去寫作業,但有點兒提不起勁來,直接躺到付一傑床上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付一傑問了一句:「你不寫作業啊?」

 

「寫不動。」付坤有氣無力地回答,抬起左手在空中晃了幾下又摔回床上。

 

「……哥,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付一傑放下筆,回過頭看著他。

 

「是哪個意思都無所謂,」付坤閉著眼,「以後你的事我也不管,反正我要管,也就是打架,還是傻打。」

 

付一傑沒說話,扭頭趴桌上繼續寫作業了。

 

「付一傑我跟你說,」付坤想想又覺得難受,自己給自己煽情煽得跟交待後事似的,「你平時也別那麼……你長得像個小姑娘,性子不能也像姑娘啊,好歹也硬氣點兒,別讓人欺負了。」

 

「哦。」付一傑應了一聲。

 

「你這回是讓人欺負大發了吧……」付坤皺了皺眉,付一傑被撕得亂七八糟的書和臉上那道傷讓他越想越不舒服,交待後事的感覺頓時被火氣衝散了,他一下坐了起來,「這到底是他媽怎麼回事兒啊!」

 

付坤沒有問出答案。

 

付一傑從小到大,就倆本事,一是那個可憐巴巴的帶眼淚開關的表情,一就是沉默。

 

只要他打定了主意不開口,憑你怎麼問,他都不會說一個字。

 

晚上老媽問他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付一傑也只是說值日的時候被大竹掃帚劃的。

 

老媽檢查了一下,給他上了點兒藥,口子不深,應該不會破相。

 

付坤只能自己琢磨這件事兒。

 

不過琢磨了幾天,他什麼都沒琢磨出來。

 

他還偷摸去跟夏飛打聽了,夏飛跟付一傑關係一直很好,但夏飛也不知道。

 

付一傑看不出什麼異常,每天依然坐在他後座上去學校,放學也按時回家,寫作業看電視睡覺,除了這幾天輪到他執勤,回來得比平時晚一些,付坤列個作息時間表都沒他那麼準的。

 

付坤甚至在路上堵過蔣松一次,但蔣松見了他只說六個字,哥哥好,不知道。

 

付坤有點兒絕望,如果付一傑不肯說,估計這事兒又得變成懸案。

 

「你真不告訴你哥?」蔣松抱著書包站在教室門口等付一傑。

 

「嗯,」付一傑坐在自己座位上,「今天你先走吧,我去買東西,跟你不是一個方向。」

 

「啊?又讓我自己走?都多少天了啊,你天天都買什麼啊!」蔣松很失望,「萬一你哥又堵我怎麼辦啊,我怕死他了。」

 

「他們放學晚,你要不一路走一路吃誰能堵著你。」付一傑頭也沒抬地說了一句。

 

「……那我走了啊。」

 

「拜拜。」

 

付一傑拎著書包走出學校,沒有走回家的那條路,而是反方向地往七中那邊走。

 

這幾天他沒跟蔣松一塊兒回家,都往這邊走。

 

付坤這幾天挺鬱悶,他能感覺到,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跟付坤解釋。

 

他不想讓付坤幫他出頭,付坤實心眼兒,要面子,肯定是硬碰硬地上,特別如果知道對方的人裡有汪志強,那真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

 

唐俊來搶錢的時候,汪志強裝著不認識自己,估計沒憋什麼好屁,他不願意讓付坤惹什麼麻煩。

 

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會這麼讓這事兒過去了。

 

有些事,付一傑特別記仇。

 

這筆帳他記在了汪志強頭上。

 

汪志強每天回家的路線都差不多,跟唐俊那幾個人一塊兒晃到快到百貨大樓的時候分開,左轉往一條小街穿過去回家。

 

付一傑很有耐心,汪志強個子比付坤高,塊兒也挺大,一對一付坤那種一打架就不要命的也就跟他能打個平手,自己都還不夠付坤肩膀高,只能耐心地等機會。

 

經過幾天的觀察,付一傑最終給自己挑了個合適的藏身地點。

 

汪志強家的胡同口,有一棵大樟樹,樹幹很粗,遮住一個人很輕鬆。

 

逃走的路線他也已經挑好,轉身十來步就是另一條小街,有個臨街的菜市場,這個時間人很多,跑進去就能脫身。

 

今天就是機會。

 

汪志強回來比時早,一個人,低著手拿著本不知道什麼書邊走邊翻著。

 

他看得挺入迷,付一傑從大樹後面跳出來的時候,他還盯著書,都沒來得及抬頭。

 

其實付一傑也看不清他,從學校操場上撿來的鴨舌帽把付一傑向上的視線擋掉了。

 

但他已經看好了方向和角度,把手裡的那條長木板往斜上方掄了過去。

 

他聽到了木板拍在人身上的聲音,也沒看拍到了哪裡,手上震得發麻的感覺讓他知道這一下能讓汪志強夠受的。

 

汪志強被突出其來的襲擊弄蒙了,鼻梁上傳來的巨痛讓他連喊都喊不出來了。

 

他捂著臉彎下腰,聽到了往他身後跑去的腳步聲,他強忍著疼痛回頭看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個戴著藍色帽子的黑影晃了一下就消失在了街角。

 

「啊——」這時他才吼出了聲,鼻子裡涌出的溫熱液體和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他往地上狠狠地跺了好幾下腳,追了兩步就跑不動了,就差躺下去打滾了。

 

汪志強沒看清打他的人是誰,事件太突然,他也就看出了那人戴著個帽子,連高矮胖瘦都沒太看明白。

 

那身影他看著並不覺得眼熟,他也想不通會有誰敢這麼幹。

 

最近他也沒跟誰有過衝突,會被人這麼報復……汪志強捂著鼻子,鼻血從指縫裡一滴一滴砸在他腳下。

 

付坤最煩的事兒就是值日,每回輪到他值日的時候他都覺得渾身沒勁。

 

教室得掃,黑板要擦,走廊的花要澆,每個班劃分的值日區也得掃,最後還得抬著垃圾筐去倒垃圾。

 

對於他這樣的懶鬼來說,就算是有四個值日生,幹完了也很累。

 

他坐在座位上,看著拖著垃圾筐倒完垃圾回來的苟盛,從書包裡拿出一包薯片扔了過去:「辛苦了。」

 

「還不走?」苟盛接住薯片,往手上倒了點,一口全塞進了嘴裡,班上的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還有幾個非得在學校把作業寫完才走的正撲在桌上埋頭苦幹……

 

「噎不死你……」付坤拎了書包站起來,「走。」

 

教室後門被人一腳踹開的時候,裡面的人全都被嚇了一跳,剛走到前門要出去的付坤也被嚇得一激靈。

 

幾個穿著七中校服的人從後門進了教室,打頭的那個叼著煙,衝教室裡的學生揚了揚下巴:「沒事兒的都滾。」

 

教室裡的人都沒動,不知道是沒反應過來,還是沒弄明白誰是有事兒的,誰是沒事兒的,走錯了會不會挨揍。

 

付坤眯縫了一下眼睛,他認出了這人是唐俊,七中的老大。

 

不過唐俊身後的汪志強他倒是看了好幾眼才認出來。

 

汪志強的臉有一半都被紗布給擋住了,尤其鼻子上,厚厚的紗布用膠條貼著,顯得他鼻子無端端地魁梧了很多。

 

「找誰的?」正在整理書包的陳莉突然很響亮地問了一句。

 

「沒找你,滾!」汪志強開了口,不知道是不是鼻子上紗布太厚影響了嘴,他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真逗,」陳莉把書包往桌上一放,「這是一中!這是我們班!要滾也是你們滾啊!」

 

說實話,付坤被陳莉的膽兒驚了一小下。

 

一中是個不錯的學校,初中部的學生也是原來小學裡的乖乖好學生,碰上這種事,一般來說不會有人頂撞,跟七中那種一有事半個班都跟著往上撲的「流氓傳統」不同。

 

付坤看著教室裡沒走的幾個全都低著頭不吭聲,沒想到陳莉會來這麼一句。

 

找抽呢這是。

 

「沒你什麼事兒,走吧,」付坤衝陳莉說了一句,轉身把書包往第一排的桌子上一扔,看著唐俊,「找我?」

 

唐俊其實只是聽說過付坤的名字,但倆人一直沒正面接觸過,之前的付坤就一成不了什麼氣候的小學生,他沒什麼興趣。

 

他偏了偏頭,身後的汪志強說了一句:「就是這小子。」

 

唐俊沒說話,上下打量著付坤,付坤也沒出聲,靠在桌子旁邊跟他對視著。

 

汪志強等了一會兒,看這倆都沒有說話的意思,只好自己開了口:「付坤,你他媽有本事明面兒來,背地裡讓人甩黑刀有個屁意思!真他媽丟人!」

 

付坤讓他這通話給說愣了,背地裡甩黑刀?他長了十來年也沒幹過這種事,雖然他真懶得跟汪志強多解釋,不過還是說了一句:「別什麼事兒都往我頭上扣,誰打的你找誰去。」

 

「昨天拍老子的不是你是誰!」汪志強吼了一聲。

 

「愛誰誰。」付坤掃了他一眼。

 

唐俊突然一揚手,把身邊的一張椅子拿起來一掄,砸在了付坤前面。

 

教室裡的人一看這陣式,全都跑了出去,只有苟盛還站在前門不知道該上去幫忙還是掉頭走。

 

付坤看著砸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他沒有動,其實是沒來得及動,跟唐俊這種初三的混蛋相比,他還嫩點兒,他沒想到唐俊能在教室裡就動手。

 

不過唐俊沒看出來他是沒來得及動,如果付坤躲了,他過去扇幾個耳光給幾拳就算是給汪志強出頭了,但付坤穩穩地還是靠著桌子的樣子挺有點兒架式,他來了興趣。

 

「今兒就在這兒把事情解決了,單挑還是一塊兒上你挑。」唐俊從癟癟的書包裡拿出一把西瓜刀,往桌上一插。

 

一中的教學質量好,桌子質量也不錯,刀沒像唐俊預期的那樣插在桌上,而是滑了一下,躺下了。

 

唐俊只得拿起來對著桌縫又插了一下,還是沒□去,他只好拿起刀往桌上狠狠一拍。

 

刀並不是用來捅人的,是用來造聲勢的,不過唐俊的聲勢明顯因為頑強的桌子沒有造成功。

 

汪志強把書包往地上一扔,順手拎了張椅子就衝了過來。

 

付坤覺得自己冤得很,莫名其妙就這麼要在教室裡跟汪志強乾仗讓他非常鬱悶,但還是迅速地退到了講台上,抄起了放在講台下面的鐵撮箕。

 

就在汪志強拎著椅子穿過教室衝上講台的時候,走廊裡傳來了一個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哪裡!」

 

站在門邊的苟盛一聽,也不管那人是誰,問的是什麼,立馬衝出去就喊:「在這裡在這裡在這裡……」

 

付坤倒是立馬聽出了這是學校門衛兼保安大叔的聲音,剛拿起來的撮箕被他很快地扔回了講台下邊兒。

 

陳莉帶著保安大叔衝進教室,指著汪志強和唐俊,很響亮地說:「就是他們!七中的流氓!」

 

「你們怎麼進來的!」大叔跨進教室,聲音依然洪亮,「這是幹什麼!都給我出去!」

 

唐俊看了一眼大叔,轉身就往後門走:「走。」

 

汪志強舉著椅子愣了,他們再諢,也沒膽兒當著學校保安的面打人,他猶豫了幾秒鐘,把椅子一扔,指著付坤,邊退著往後面走邊說:「你丫等著,這事兒沒完!」

 

以汪志強的性子,這事的確是那麼容易完。

 

所以付坤出校門的時候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他不屑於偷襲,但不表示汪志強不會偷襲。

 

不過校門外沒有可疑人員,只有孫瑋叼著煙蹲在一個破書店門口。

 

「張可欣跟我說唐俊和汪志強他們過來找你,沒事兒吧?」孫瑋一看到他就跑了過來,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嘿,要說一中校服還真是有樣子。」

 

「張可欣?」付坤掃了一眼孫瑋,「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

 

「沒學會呢,」孫瑋把煙吐了,「這不就為了看上去凶狠點兒麼,他們為什麼找你啊?你最近也沒惹他們啊。」

 

「不知道,走吧。」

 

付坤跟孫瑋打從上了初中就沒一塊兒回過家,也沒怎麼聚,這會兒見了面,孫瑋話特別多,把以前三小去了七中的那幫人的事全匯報了一遍。

 

「我跟你說,汪志強看上張可欣了,」孫瑋挫了挫牙,「丫這是故意找你茬兒呢,要在張可欣跟前兒顯擺他有多牛。」

 

「他鼻子誰砸的?」付坤問,付坤對於誰看上了張可欣並不是太在意,他跟張可欣本來也就那麼回事兒,他連張可欣的手都沒怎麼拉過。

 

「誰知道呢,鼻梁好像都折了。」孫瑋樂。

 

倆人慢慢邊聊邊蹬著車,快到路口的時候,他倆同時捏了車閘。

 

汪志強和唐俊那幾個人在前面堵住了他們的路。

 

這條街人不多,旁邊的都是單位的院墻,還有一條死胡同。

 

汪志強還挺會挑地方。

 

付坤回頭看了看身後,身後的兩個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他們前後都被堵了。

 

 

 

第十八章流氓耍流氓

 

付坤和孫瑋已經很久沒在一塊兒打架了,今天這雖說一看就得是挨揍的局面,但他倆還是挺興奮。

 

這種挨揍的定局要想占著便宜,就必須反應快,出手迅速。

 

汪志強本來就是他倆的目標,加上這小子現在鼻子有傷,出手肯定不幹脆,所以付坤和孫瑋跳下車,沒給唐俊那夥人反應的時間,直接對著汪志強衝了過去。

 

第一拳是付坤掄出去的,汪志強因為顧忌到自己的鼻子,所以下意識地先向後仰了頭。

 

但付坤的目標不是他的鼻子,而是他的肚子。

 

付坤知道肚子被打一拳是什麼滋味兒,他有一回抬桌面撞上了墻,桌面在肚子上撞那一下讓他好幾分鐘話都說不出話來。

 

孫瑋比他更簡單粗暴,直接用腦袋撞的。

 

汪志強在唐俊他們眨巴了幾下眼的功夫裡,倒在了地上。

 

但這之後,付坤和孫瑋就基本沒有了出手的機會。

 

對方都是初三的混混,人高馬大,本來就是替人出頭來的,之前被保安趕出學校就已經夠沒面子的,現在居然還被搶了先手,於是一涌而上。

 

付坤挨揍比打架更有經驗,他一直覺得打架輸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完了不受傷。

 

他和孫瑋在受到攻擊之後同時挨著旁邊的墻根蹲了下去,把書包往腦袋上一擋。

 

不過今天運氣不太好,對方很快發現了往背上和腿上招呼根本教訓不了他們。

 

唐俊衝上來拽著付坤的書包一拉,把付坤拉倒在了地上,一腳蹬在了他左肋上。

 

付坤頓時覺得一陣巨痛,接著護著臉的手也被皮鞋踢了一腳,差點兒踢到他臉上。

 

這麼幾下一招呼,付坤也看出來了,這幫人不打算怎麼著孫瑋,目標只有他。

 

他正想讓孫瑋找機會跑的時候,孫瑋已經掙扎著撲到了他身上。

 

「我操|你們大爺!」孫瑋吼了一聲,抱著付坤,擋住了落在他背上的拳頭和鞋底。

 

「傻逼。」付坤壓著聲音罵了一句,想要把孫瑋從自己身上弄下來,但孫瑋抱他抱得很緊,一副視死如歸為哥們兒英勇就義的派頭。

 

汪志強看著局面已經被控制,衝過來對著付坤的屁股踹了一腳。

 

付坤對於被踹屁股不能忍受,想往後伸手隨便拽條腿弄倒一個也成,但化身成為保護傘的孫瑋摟他摟得很緊,他兩次伸手都沒能成功。

 

「快他媽叫爺爺,」汪志強對著他屁股又來了一腳,嘴裡罵著,「打你跟打你那個廢物弟弟一樣簡單!」

 

這句話一喊出來,讓本來正想叫孫瑋鬆開他的付坤愣了愣,緊接著就怒火就從他腳下猛地竄遍了全身。

 

他一把掀掉了護在他身上的孫瑋,頂著幾個人的拳頭站了起來,臉上挨了幾下,但他還是看準了汪志強的方向,腿在身後的墻上蹬了一下,整個人撞向了汪志強。

 

汪志強大概是沒想到付坤會突然爆發出這樣的力量,再看到他連眼眶都發紅了的模樣,頓時有些心慌,再次被撞倒在地上。

 

「我操|你姐姐!」付坤藉著勁騎到了汪志強肚子上,揚起拳頭對著汪志強的鼻子就砸了過去,「王八蛋!」

 

剛兩拳砸過去,汪志強發出了一聲慘叫,挺凄厲,抬手想要護著鼻子卻又不敢往自己臉上碰,血從包著鼻子的紗布下邊滲了出來。

 

「叫你媽逼!」付坤又一拳砸了過去。

 

不過這一拳沒使上勁,唐俊一腳踹在了他肩上。

 

付坤沒理會之後像打鼓一樣砸像他身上的拳頭和亂七八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他心裡就一個念頭,這王八蛋打了付一傑!

 

付一傑臉上那道口子是這王八蛋弄出來的!

 

付一傑的書是被這王八蛋弄壞的!

 

付一傑因為這王八蛋嫌棄自己只會傻打架!

 

王!八!蛋!

 

他被滿腔的怒火刺激出來的驚人力量讓他在被圍攻的情況下繼續對汪志強又蹬又踹的一通揍。

 

孫瑋已經沒辦法再撲上去保護付坤,付坤按著汪志強打,幾個人圍著付坤揍。

 

他覺得這樣下去,汪志強沒準會讓付坤把鼻子給打掉了,而付坤估計也落不著好,但向四周看了看,卻沒有可以求助的人。

 

「別打了我操|你們祖宗!」孫瑋吼著撲過去對著唐俊的背就是好幾拳。

 

唐俊回手一拳打在孫瑋臉上,他眼前一片黑底兒金花飄過。

 

就在孫瑋覺得付坤大概要在混戰中橫屍街頭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尖叫。

 

這尖叫高亢明亮,中氣很足,而且持續的時間很長。

 

「啊——啊——啊——」

 

混戰中的人都因為這讓人心煩意亂的聲音而放慢了速度,幾個人回了頭,孫瑋也扭頭,看到了一個女孩兒站在他身後,估計比他們大個五六歲的樣子,正瞪大了眼睛拼命地尖叫著。

 

「喊什麼喊!」唐俊被這尖叫弄很心裡不踏實,再怎麼說,這是在打架,邊兒上有個娘們兒一個勁兒尖叫,這活動就有點進行不下去了。

 

「啊——啊——」那女孩兒繼續尖叫,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耍流氓啦——」

 

耍流氓?誰耍流氓了?一幫男的誰耍誰流氓啊!

 

「救命啊——耍流氓——救命——」女孩兒繼續尖叫著,聲音估計能傳到半條街之外。

 

旁邊胡同裡有人跑了出來:「哪兒耍流氓了!」

 

「流氓耍流氓——」女孩兒一看來人了,立馬開始蹦,指著唐俊那幾個人,「流氓——」

 

「我操!」唐俊臉都綠了,想要衝過去給這女的倆耳光讓她閉嘴,但那邊幾個大叔大媽已經開始助跑準備過來打流氓了,他只得壓著火喊了一聲,「走!媽逼算他命大!」

 

在大叔大媽跑到事發現場的時候,唐俊和汪志強他們騎上車跑了。

 

女孩兒繼續尖叫:「流氓跑了——」

 

「哎……」半跪著趴在地上的付坤發出一聲呻|吟,「姐姐您別叫了,叫得我頭疼。」

 

「謝謝大叔,」那女孩兒衝追過來的人鞠躬,「謝謝大媽,流氓嚇跑了。」

 

本來準備連抓流氓帶看熱鬧的人圍觀了鼻青臉腫的付坤和孫瑋一會兒之後,在女孩兒不斷地鞠躬道謝聲中慢慢散去了。

 

「坤子,你怎麼樣?」孫瑋一隻眼睛睜不開,扶著付坤用一隻獨眼瞅他。

 

「沒事兒。」付坤慢慢站了起來,全身都疼,不過根據經驗,他沒斷骨頭,手上有血,有汪志強的鼻血,也有拳頭砸他牙上磕破出的血。

 

「你付坤吧?」女孩兒走到他倆跟前。

 

「嗯,」付坤抬起頭看了看她,馬尾,大眼睛,有點兒眼熟,但想不起來是誰,「你是?」

 

「我程青青,我爸也公交公司的,我住你們隔壁院兒。」女孩兒笑了笑。

 

程叔的女兒!付坤立馬想起來了,程叔那個失蹤了一年回來的時候給他帶回個外孫子的女兒。

 

「啊……青青姐,謝謝。」付坤想笑一笑,但扯了扯嘴角覺得疼。

 

「別客氣,」程青青甩甩馬尾,「喊兩嗓子的事,我一轉過來就看見了,本來不想管,但看著像你,是你的話就得管啊,鄰居嘛。」

 

「謝謝姐姐,」孫瑋還能笑,衝程青青笑了笑,「你幹嘛喊抓流氓啊……」

 

「那喊什麼,喊打架麼?打架誰管啊,笨,」程青青也笑了,「就得抓流氓才有人樂意管,要不就得喊著火了。」

 

今天付坤回家的時候很安靜,在院子外面就下了車,推著一溜小跑低著腦袋把車停好了。

 

上樓的時候也跟做賊似的,這個時間,老媽已經下班回來了,這周老爸上午班,現在也在家了,他這個德性,回家就得被收拾。

 

他得悄悄地,悄悄地……溜進夏飛家。

 

大家都在廚房忙著做飯,夏飛在屋裡看書,一抬頭看到付坤的時候嚇了一跳。

 

「祖宗!」夏飛壓低聲音,「你怎麼了?」

 

「跟人乾了一架,」付坤跑到鏡子前瞅了瞅自己,頓時絕望了,「哎喲我臉怎麼成這德性了!」

 

「還管臉呢,」夏飛拉過他,掀起衣服轉圈檢查著,「身上有沒有傷?」

 

「沒事,骨頭都是整的,我還騎車回來的呢,」付坤咧咧嘴,「小飛哥,幫我個忙唄。」

 

「讓我去找你媽?」夏飛瞅了他一眼。

 

「嗯,我這樣一出現在她面前估計都沒開口解釋的機會,而且我爸也在家呢,」付坤點點頭,把事給夏飛大概說了一下,「我真是打算不還手挨頓揍得了,可是扛一半兒他說是他打的一截兒,你說我還能不動麼!哎我的臉……」

 

付一傑看到跟在老媽身後走進屋裡的付坤,手裡拿著的筆掉到了地上。

 

付坤已經挺長時間沒打過架了,今天居然打成這樣!

 

臉上帶著青紫,嘴角也腫了,襯衣也黑一塊灰一塊的,一拉得都跑背後去了。

 

對付坤的事一向鎮定的老爸都震驚了:「你這是讓車碾了吧!」

 

「還得是公交車來回碾才能有這效果,」老媽回答,把夏飛告訴她的情況又給老爸說了一遍,然後把付一傑拉到了自己身邊,「兒子,這事為什麼不跟家裡說?」

 

「怕我哥打架。」付一傑低聲回答。

 

付一傑這回沒有打開眼淚開關,但他擰著的眉和有些發顫的聲音還是讓付坤心裡不好受,他迅速轉過身對著鏡子,瞪著自己七葷八素的臉:「我又不是沒打過架,你是我弟,能隨便讓人欺負麼,我要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還能裝不知道麼。」

 

「你閉嘴,你去洗個澡,一會幫你擦藥,」老媽回頭瞪了他一眼,又伸手按了按付一傑的眉心,「不告訴你哥,也得告訴爸爸媽媽,知道麼?就算要打架,也得讓你爸出馬啊,要不就讓張青凱……」

 

付一傑點了點頭。

 

「你說什麼呢!」老爸趕緊打斷老媽的話,「這媽當的。」

 

付坤洗完澡趴在付一傑床上,老媽用跌打藥給他涂著。

 

付一傑一直站在床頭,盯著付坤,付坤穿著衣服的時候他沒看出來有這麼嚴重,現在把衣服一脫,付一傑看到他滿身的青紫,話都說不出來了。

 

「褲子脫了。」老媽拍拍付坤的屁股。

 

「我自己,」付坤趕緊揪住褲衩,「自己自己自己……」

 

「你擦得到麼!」

 

「一截兒一截兒一截兒……」付坤一連串地說。

 

「我來。」付一傑從老媽手上接過了藥瓶。

 

「哎喲學會害羞了。」老媽笑了笑轉身走出了小屋。

 

付一傑很小心地脫付坤的褲衩。

 

「沒事兒,現在不疼了。」付坤說。

 

付一傑一把把褲衩扯到了他小腿上,他抽了口氣:「哎——」

 

「不說不疼麼?」付一傑愣了愣。

 

「你沒個中間檔啊?除了慢動作就是這樣啊……」

 

「對不起。」付一傑小聲說,低頭把藥水倒到自己手上搓了搓,慢慢往付坤屁股上抹著。

 

「啊?」付坤沒聽明白,「對不起什麼?」

 

付一傑沒再說話,付坤不會明白他這句對不起的意義。

 

他覺得自己考慮已經很周全,卻沒想到會沒把這麼明顯的可能性考慮進去。

 

汪志強跟付坤結梁子不是一天兩天,是好幾年,自己打了汪志強,汪志強第一個會想到的就會是付坤。

 

怎麼這麼笨?

 

怎麼會連這個都沒想到?

 

幾天時間去琢磨打汪志強的事,卻沒想到這一點!

 

看著付坤光滑的皮膚上滿是傷痕,付一傑抹藥的手控制不住地有些發抖,心疼,憤怒,懊悔。

 

付坤感覺到了,扭著脖子往後看:「一截兒。」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

 

「你哭了啊?」付坤看不清他的臉,小屋裡只開了檯燈。

 

「沒,」付一傑繼續抹藥,「想看我哭啊?」

 

「你不一有事兒就哭麼,現在我被揍成這樣你居然沒哭,」付坤樂了,「有點兒不習慣。」

 

付一傑的手又抖了一下,抬起頭:「哥。」

 

「啊?」付坤愣了愣,這回他看清了付一傑眼裡的淚光,趕緊坐了起來,「你還真哭啊!你哭個屁啊!」

 

「對不起。」付一傑說。

 

「你到底對不起什麼啊,」付坤急了,摟著他的肩,在他腦門兒上連著親了好幾下,「這又不是你的錯!」

 

付一傑沒出聲,過了一會兒才突然抬起頭盯著付坤,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淚光。

 

「結束了?」付坤也瞪著他。

 

「以後我會保護你,」付一傑一臉嚴肅,「誰也不能欺負你!」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付坤好半天沒回過神來,挺驚訝地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哎喲!」屁股上的酸疼讓他忍不住喊了一聲,用背頂著墻剛想把屁股抬起來,又覺得背疼,想放鬆背,屁股又疼。

 

正來回折騰呢,付一傑往他面前湊了湊,跪著跨在了他身上。

 

「幹嘛呢……」

 

付坤話還沒說完,付一傑突然手撐著墻靠過來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親完了之後並沒有移開,而是屏著呼吸嘴脣挨著他沒動。

 

付坤也沒動,他是被付一傑莫名其妙的話和現在莫名其妙的舉動弄蒙了。

 

正琢磨這小子是抽了什麼瘋,嘴脣被一個濕軟的東西碰了碰。

 

是付一傑的舌尖。

 

付坤的眼睛一下瞪圓了,往後猛地一縮:「你舔什麼!」

 

 

 

第十九章英俊的哥哥

 

倆人你瞪我我瞪你地愣著,付坤身後是墻,已經沒地兒再退,付一傑眼睛都快對上了,卻也沒往後退,只是那麼瞪著他。

 

「你舔我幹嘛?」付坤抹了抹嘴,推了他一把,「都對眼兒了,你想什麼呢?」

 

付一傑還是不說話,瞪了幾秒鐘之後突然像是被嚇著了似的猛地從床上蹦到了地上,鞋都沒穿就跑了出小屋。

 

等付坤穿上褲衩和鞋追出去的時候,付一傑已經沒在屋裡了,客廳裡只有正在看電視的老爸老媽。

 

「你弟幹嘛呢?拉肚子了?」老爸瞅了瞅他,「嘿,我兒子身材真不錯。」

 

付坤立馬一抬手繃了個健美先生的姿勢:「付建國先生,您果然好眼光。」

 

丟丟在沙發邊趴著,鼻子裡噴了噴氣,仰望著他。

 

「梅花鹿似的還美呢,狗都嘆氣了,」老媽白了他一眼,「一傑幹嘛去了啊,著急忙慌的鞋都不穿!」

 

「不知道。」付坤想起來自己跑出來不是為了練健美的,趕緊開了門繼續追。

 

付坤不用找也知道付一傑會去哪兒,這小子平時話少,要是生個悶氣什麼的,一般不會跟他吵,也不鬧,就一聲不吭地躲到樓後邊的破雜物房裡呆著,就是丟丟住過一個月的那間。

 

就為他這個習慣,老爸還專門把那間雜物房收拾了一下,在裡面放了張小凳子。

 

付坤輕手輕腳地走到雜物房門口,天黑也看不清,差點被絆個跟頭。

 

扶著門框往雜物間裡伸著胳膊探了探,摸到了了付一傑腦袋上軟軟的頭髮:「哎,就知道你得在這兒。」

 

付一傑不說話。

 

付坤走進去,蹲在他身邊,摟了摟他:「怎麼了啊?」

 

「哥。」付一傑輕聲叫他。

 

「在呢。」

 

付一傑轉過臉,眼睛在黑暗裡閃著小小的光芒:「剛我舔你啦?」

 

「啊,舔了,」付坤愣了愣,「你不知道麼?」

 

「噁心嗎?」付一傑問。

 

「……還成,」付坤想想又說,「我沒說噁心啊。」

 

「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啊,你就為這個啊?」

 

「你以前不說倆男的親嘴噁心麼。」付一傑的聲音一直很輕,聽上去心情不怎麼美好。

 

「是噁心啊,那我不也說了你親我我不噁心麼。」

 

「碰到舌頭會噁心嗎?」

 

「……你老想這些幹嘛,」付坤有些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想跟誰打啵兒拿我練習呢!」

 

「沒,」付一傑站了起來,想了想又問,「那你親過張可欣嗎?」

 

付坤被口水嗆了一下,蹲地上咳了好半天。

 

「說啊。」付一傑踢了踢他屁股。

 

「親臉了。」

 

付一傑突然沒了聲音。

 

付坤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付一傑別的反應,只好站起來說了一句:「上樓吧,好像有蚊子。」

 

付一傑還是沒聲音。

 

「一截兒?」付坤扭頭看他,但黑暗中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

 

付一傑輕輕嘆了口氣:「你背我上樓吧。」

 

「啊?」付坤愣住了,他這一身傷,剛跑下樓的時候都震得疼。

 

「我忘穿鞋了。」付一傑說。

 

「上來。」付坤往他面前一蹲。

 

付一傑很小心地趴到他背上,側著臉靠在他肩上,呼吸熱乎乎地掃到付坤的脖子上,讓他覺得癢癢的老想笑。

 

背付一傑這活,付坤其實經常乾,付一傑更小點的時候,他還很熱衷於把付一傑扛到肩上,但只敢在床上和沙發上這麼幹,因為每次都摔。

 

不過今天是最痛苦的一次,站起來的時候,付一傑壓在他背上的重量讓他從背到腰瞬間疼成了一片。

 

「疼嗎?」付一傑在他耳邊小聲問。

 

「你說呢,」付坤咧嘴笑了笑,摸著門框走出了雜物房,「一截兒,你是不是長胖了,每天從早到晚都在吃。」

 

「我每天打球跑步累了就要吃,我還長個兒了呢。」

 

「長了麼?我怎麼沒發現。」

 

「張可欣要長個兒了你肯定能發現。」

 

「有病吧你,」付坤皺了皺眉,「跟她有什麼關係啊?」

 

「你才有病。」付一傑踢了他一腳。

 

「行行行,我有病,你別動,你一動我疼得厲害。」

 

付一傑愛看書,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把檯燈放到床頭,趴床上看一小時,家裡的書看完了,就從夏飛那兒借。

 

付坤躺在上鋪吹電扇,腳指頭一下一下地在鴻運扇的護罩上點著,罩子隨著他的腳一下轉一下停。

 

身上挺疼,往哪個方向躺,都能壓著傷,付坤嘆了口氣。

「疼啊?」付一傑在下鋪問他。

 

「沒,就有點兒熱。」

 

「我幫你揉揉吧?」付一傑從下鋪探出腦袋。

 

「看你的書,說了沒事兒。」付坤把腳抬起來撐在墻上,打從他被揍了回家到現在,他老感覺付一傑哪兒不對勁兒,他不想讓付一傑擔心。

 

不過想想付坤又覺得還有些疑問,琢磨半天,他敲了敲床板:「一截兒。」

 

「嗯。」

 

「汪志強的鼻子……」付坤猶豫著,「你知道怎麼回事兒嗎?」

 

「他鼻子怎麼了?」付一傑捧著書,不過並沒在看了,這一頁他已經看了快十分鐘。

 

「好像是讓人砸了,」付坤沒細說,汪志強的鼻子之前讓人砸成什麼樣不知道,但現在估計是斷了,這個情節他都沒敢跟老媽說,「他大概以為我幹的。」

 

「我不知道。」

 

「哎,不管了,我睡了。」付坤覺得付一傑也不可能知道是怎麼回事,雖說他一開始也想過會不會是付一傑乾的,這小子一直打籃球,有時還跟著張青凱那幫朋友去打,手勁兒很大,但付一傑一向很乖,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怎麼也不能把汪志強的鼻子弄成那樣。

 

那是誰呢……

 

懸案哪……

 

不知道折騰了多長時間,睡意終於戰勝了疼痛,付坤心曠神怡地開始迷迷糊糊。

 

迷糊了一陣,床微微晃了晃,他感覺到有人挨著他躺下了,一隻手摸了過來,在他身上一下下很輕地按揉著。

 

還挺……舒服。

 

「一截兒啊?」付坤半睡半醒地問了一句。

 

「嗯,」付一傑低聲應著,「睡吧。」

 

「不用按。」付坤閉著眼含含糊糊地說。

 

「你一直在哼哼,疼吧?」

 

「我哼哼了?」付坤的聲音突然就清晰起來,人也立馬精神了,對於他來說,沒什麼比疼得睡著了還哼哼更丟人的了,還當著弟弟的面。

 

「哎,」付一傑看著他,嘆了口氣,「你不睡了啊。」

 

「我真哼哼了?」

 

「沒有。」

 

「……學會玩你哥了啊!」付坤瞪眼睛。

 

付一傑笑了笑,擠到了他枕頭上,捏著他褲衩邊開始搓。

 

「你是上來找你小摸的吧。」

 

「嗯。」

 

「下去,熱死了,」付坤拍拍他的手,「我把褲衩脫了給你得了,你抱著睡。」

 

付一傑沒出聲,也沒動,只是手指還在搓著。

 

「熱啊寶貝兒。」

 

付一傑依然保持睡著了一樣的形態。

 

「付一截兒,不帶你這樣的,耍無賴是吧,那我下去,」付坤有點兒無奈,剛想起來,付一傑的腿突然搭到了他肚子上,他只得又躺回去,「你今兒吃錯藥了吧,腿下去點兒,別壓我肚子。」

 

「下去點不是壓鳥兒了麼。」付一傑說。

 

「哎……快睡快睡。」

 

早上付坤醒過來的時候,付一傑已經跑完步去洗澡了,他用了快五分鐘時間,才把自己像是被摺疊起來踩了百十來腳的身體挪下了床。

 

老媽在準備早餐,他站在桌子前慢慢活動著胳膊腿,今天的早餐很豐盛,他看到一大塊醬牛肉。

 

「過節啊?」付坤問。

 

「咱家不是有傷員麼,」老媽瞅了他一眼,「兒子,我嚴肅地跟你說個事兒。」

 

「說,」付坤一揮手,「咱倆誰跟誰。」

 

「以後你弟有什麼事你不要瞞著家裡,他被欺負的事,你要一開始就說了,就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不是怕你們擔心麼,他是咱家小祖宗。」付坤咧嘴想笑,但很快收了,嘴角破的口子還是扯著疼。

 

「你傷了我們就不擔心了?你爸昨天一宿沒睡,心疼著呢。」

 

「真的?」付坤很吃驚地盯著老媽。

 

「他只是不說而已,」老媽擰著眉毛一臉憂傷地摸了摸付坤的頭,「這就是悶葫蘆男人啊,煩死了。」

 

付坤半張著嘴,老媽這表情怎麼看都不像在說正經內容,他半天才回答:「……哦。」

 

「快洗臉去!」老媽推了他一把。

 

付坤往外走,看到門邊墻上畫的他和付一傑每年生日量身高畫的道道時又停下了:「一截兒說他長個兒了,長了嗎?」

 

「長了,以前一直到你胸口,現在快到肩了,」老媽很開心地拍了拍手,又壓低聲音,「哎喲我之前真挺擔心這小東西長不高呢,你說他每天吃那麼多,要不長個兒,最後變成個胖墩兒,上哪兒說理去啊。」

 

付坤跟平時一樣騎車送付一傑去學校,不過推著車走出院門兒的時候,他看到張青凱跨在自行車上正往這邊看。

 

「一傑上我車。」張青凱招了招手。

 

「為什麼?」付坤愣了,平時都得下午才能看到來夏飛家報到的張青凱。

 

「怕你摔了,」張青凱笑笑,「今天我下班去一中找你,你跟我一塊兒回。」

 

「為什麼?」付坤很迷茫。

 

付一傑到是很利索地跳上了張青凱的車:「小飛哥讓你來的吧。」

 

「嗯。」張青凱蹬著車就走。

 

「怕汪志強蹲我?」付坤追上去跟他並排騎著。

 

「防著點兒吧,那小子跟流氓沒什麼區別了,我們領導這幾天出差了,我溜號沒什麼事。」

 

張青凱每天在一中門口跟付坤一塊兒回家,連著好幾天。

 

但汪志強一直沒出現,唐俊那夥人也沒見著。

 

付坤都有些奇怪,按說這事兒不可能那麼輕易就過去了,汪志強之所以會跟付坤這麼多年一直不對付,就是因為這小子睚眥必報,沒事兒都要找茬,別說這回這麼大動靜了。

 

可一直到張青凱的領導出差回來了,都什麼事也沒發生。

 

付坤又變成了一個人回家。

 

他正想著今天是去七中找孫瑋還是直接去孫瑋家,結果一出校門,就看到了孫瑋和衝他微笑著的張可欣。

 

「怎麼跑過來了,我還想著過去找你呢。」付坤看著孫瑋。

 

「你沒事兒了?」孫瑋盯著他的臉來回看,「我還擔心你破相呢。」

 

「本來就沒事兒,又不是沒挨過打,」付坤笑笑,張可欣挨到他身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想也沒想就張了張嘴,張可欣把一顆糖塞到了他嘴裡,「你沒哪斷了什麼的吧?」

 

「放心,我扛打著呢,」孫瑋拍拍車座,「告訴你個事,你聽了絕對激動!」

 

「嗯?我把汪志強打死了?」付坤樂了。

 

「他不在七中了。」張可欣接了一句。

 

「什麼?」他瞪大了眼睛。

 

「開除了,學校說讓他家送工讀,他不願意,」孫瑋伸手在付坤書包裡翻了半天,翻出一包威化,邊吃邊說,「結果就不上學了,也不知道幹嘛去了。」

 

「……我說他怎麼一直沒來找我麻煩呢。」付坤突然很感慨,就這麼不上學了?

 

「找不了,他鼻子還沒好呢。」張可欣抱著他胳膊,胸也跟著壓了過來,把下巴往他肩上一擱,笑著說。

 

張可欣身上有很淡的花露水的香味,呼吸撲到付坤脖子上,突然讓他覺得有點兒驚慌,想躲開,又怕張可欣不高興,平時他不跟張可欣拉手都能讓她生氣,現在只能扭開臉。

 

「坤子,我跟你說啊,」張可欣收了笑容,捏了捏他的手,在他耳邊放低了聲音,「許佳美現在可單著呢。」

 

這種湊在耳邊又是呼吸又是耳語的感覺,加上張可欣一隻在自己胳膊輕輕碰著的胸,讓付坤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麻了,他不得不從張可欣懷裡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來:「她單著關我什麼事兒。」

 

「不關你事兒最好,」張可欣撇撇嘴,「不過別的事兒你也別當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什麼了?」付坤皺了皺眉,老沒事兒找事地吃乾醋讓他覺得很煩。

 

張可欣輕輕哼了一聲,沒說話。

 

「她什麼意思?」付坤轉頭看孫瑋。

 

孫瑋都習慣他倆這狀態了,嘿嘿一樂:「你們班有個女的,是不是上回罵唐俊了,前兩天被唐俊媳婦兒堵半道上抽了能有十來個耳光,你不知道?」

 

「什麼?」付坤愣了。

 

「喲,急了。」張可欣坐到他車後座上晃著腿。

 

付坤看了張可欣一眼,沒說話,突然覺得很沒意思,沉默了一會兒,他衝張可欣說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張可欣很不情願,但看了看付坤已經陰下來了的臉色,也沒再多說什麼。

 

付坤上車之後她從後邊摟住了付坤的腰。

 

「熱,」付坤用手指在她胳膊上彈了一下,「別勒著我。」

 

在旁邊跟著的孫瑋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笑了一下。

 

「你帶你弟上學他天天都摟著你腰呢,你怎麼不熱。」張可欣有些不高興,手還是摟著他腰沒松。

 

「你是我弟麼?」付坤皺著眉,付一傑怎麼鬧他,他都能忍,最多吼兩句,但扭頭氣兒就消了,可對別人他沒這麼好性子。

 

「對了坤子,」孫瑋趕緊打岔,付坤這脾氣要是上來了,能直接把張可欣推下車,「我媽讓你週末上家玩呢,給你烙餅吃。」

 

孫瑋媽媽的烙餅是一絕,付坤一聽就忘了張可欣還勒在他腰上的胳膊了:「去,肯定去,不過你早上得先陪我去剪頭。」

 

「你頭髮這麼短還剪啊?」張可欣忍不住問了一句,「別剪了吧,長點兒好看。」

 

「熱。」

 

「別剪了,留長點弄個郭富城頭吧。」

 

「不,」付坤回答得很乾脆,郭富城的中分髮型正流行,七中那幫混混都剪的那款,但明顯檔次跟郭富城不在一個層面上,付坤受不了,怎麼看都像漢奸。

 

「你怎麼這麼土!」張可欣急了。

 

「漢奸頭時髦?」

 

「上回讓你弄條闊腿褲穿,你也不願意!」

 

「你要喜歡直接找倆肥料袋絞了一條腿一個不就完了。」付坤一句也不肯讓地頂了回去,他是挺臭美,但有自己的想法,他就願意穿窄腿的牛仔褲,顯腿長,又利索,那種闊腿褲,褲襠掉在大腿上,誰一穿上,腿和身子立馬半兒劈,武大郎似的。

 

「停車!」張可欣在他背後拍了一巴掌。

 

付坤捏了車閘,張可欣跳下車,指著付坤:「別人找個男朋友,都寵著自己,就我上趕著倒貼!」

 

付坤皺著眉,眯縫了一下眼睛,要說他對張可欣,其實還是挺喜歡的,但就有點兒受不了她這麼能作:「說什麼呢。」

 

「我跟你說付坤,」張可欣繼續指著他,聲音很大地喊,「我要看你剪了頭髮,我跟你沒完!」

 

喊完這句,張可欣一扭頭跑了。

 

付坤盯著她的背影,張可欣的腰很細,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怎麼辦?追不追?」孫瑋問他。

 

「追屁,陪我去理髮。」付坤踢了踢車蹬子。

 

「現在?一會回去晚了我媽和我奶奶又得嘮叨我。」

 

「晚不了,走。」付坤掉轉車頭,這個髮型用不了幾分鐘就能理完。

 

二十分鐘之後,付坤和孫瑋從理髮店裡走了出來。

 

「坤子,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了。」孫瑋跟在付坤身後,一臉難以形容的表情。

 

「帥麼?」付坤轉過頭瞅他。

 

「像流氓,」孫瑋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付坤長得挺好,身上帶著股子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邪勁兒,那些女的就喜歡他這款的,但現在這個髮型讓孫瑋說不出別的感受了,「你這是跟張可欣那兒找不開心呢。」

 

「我管呢,她哪回不跟我這兒找不自在,」付坤笑了笑,「不帥麼?光像流氓?」

 

「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會懂得我傷悲,當我眼中有淚別問我是為誰,」孫瑋挺悲痛地唱了一句,「就讓我忘了這一切……」

 

「啊哈——給我一懷壯陽水,」付坤跨上車,「換我一夜不下垂——」

 

孫瑋讓他這麼一打岔,把後邊兒的詞兒給忘了,只得嘆了口氣。

 

付坤回家的時候比平時晚,樓裡的人都回來了,上樓的時候碰上幾個鄰居,全都一臉琢磨不透的表情看著他。

 

夏飛往垃圾桶裡倒完藥渣子一轉身看到付坤,嚇了一跳:「哎喲這是付小坤麼?」

 

「是不是特有型。」付坤嘿嘿一樂。

 

「……是,光芒萬丈啊。」

 

進屋的時候家裡人都回來了,付坤進門就聞到一陣菜香,忍不住吼了一聲:「我聞到排骨味兒了!」

 

付一傑正在擺碗筷,抬頭看到他,眼睛一下瞪圓了。

 

「幹嘛,」付坤過去從碗裡捏了塊排骨扔進嘴裡,「看到你英俊的哥哥驚呆了?」

 

「你這是坐了十年牢剛放出來吧!」付一傑盯著他的腦袋。

 

 

 

第二十章被甩了

 

付坤覺得自己不過就是剃了個光頭而已,老媽非讓他早上出門的時候戴頂帽子讓他無法接受。

 

「太不像好人了,」老媽把一頂黃帽子扣到他腦袋上,「本來就長得不像好人……」

 

「這什麼帽子!」付坤把帽子扯下來看了一眼,扔到了桌上,「這不一截兒的小黃帽麼,我戴這個比光頭還嚇人!」

 

「那怎麼辦?要不我拿你爸的鞋油幫你把腦袋涂黑了吧?」老媽拽著他不讓出門。

 

「不是,有那麼慘麼?」付坤無奈了,轉過頭看著付一傑,「一截兒,你說句實話,你哥現在很難看麼?」

 

付一傑靠在門邊,眼睛笑得都打彎兒了:「實話啊?」

 

「算了別說了。」付坤看著他這樣子頓時沒了底氣。

 

「好看。」付一傑說。

 

「嗯?」付坤愣了愣。

 

「很好看,」付一傑用手擋著臉,避開了老媽的目光,「我喜歡。」

 

「聽見沒!」付坤立馬樂了,甩開了老媽的手就往外跑,「我弟說他喜歡……」

 

付一傑是實話實說,不是因為他一直覺得付坤好看,而是真的挺好看,付坤的腦袋和臉型都撐得住這個造型。

 

孫瑋長得也不難看,但要孫瑋剃個光頭,那肯定慘不忍睹。

 

光頭不是誰都能剃的。

 

雖然付一傑很討厭那個張可欣,張可欣有句話卻說得沒錯,她說,付坤身上有匪氣,她就喜歡這個。

 

付一傑床頭的墻上貼著幾張照片,都是爸爸媽媽帶著他們出去玩時候拍的全家福,還有一張付坤的單人照,付坤迎著陽光眯縫著眼,左邊嘴角勾出一個笑容。

 

付一傑覺得這張一直被老媽嫌歪著嘴笑得極不正經的照片,是最好看的。

 

「哥,」付一傑摟著付坤的腰,把臉貼在他後背上,「為什麼突然去剃個光頭啊?」

 

「熱。」付坤回答得很簡單。

 

「不信。」付一傑撇撇嘴。

 

「剃光了省得張可欣整天囉囉嗦嗦讓我弄漢奸頭。」

 

「啊,」付一傑笑了,掀起付坤的襯衣閉著眼在他背上蹭了蹭臉,「她會生氣的。」

 

「愛氣氣去。」

 

這個光頭除了讓老媽對付坤橫豎看不順眼之外,還有一個人因為他的光頭,對著他快一分鐘沒說出話來。

 

付坤靠在七中後門的圍墻邊,雙手插在兜裡,很平靜地看著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的張可欣。

 

旁邊站著的是幾次想起頭說點兒什麼,最後又什麼也說不出來的孫瑋。

 

在帶著些涼意的秋風第三次把付坤胸口的一拉得吹得飄起來的時候,張可欣終於開了口:「付坤,你故意的吧!」

 

「嗯。」付坤點點頭。

 

「為什麼?」張可欣估計是氣得夠嗆,嘴脣都有點兒發抖,「誰都知道你付坤是我男朋友,現在你這德性還上我們學校來展覽?你是怕我丟人丟得不夠麼!」

 

「丟人?」付坤瞅了孫瑋一眼,「丟人了?」

 

「審美觀不同,審美觀不同。」孫瑋笑了笑,他顧不上理會這倆怎麼吵,他怕碰上唐俊,唐俊平時看他都沒好臉色,要看到付坤居然敢上他地盤來,肯定得乾架。

 

「付坤,你說吧,你老跟我這麼擰著,到底想幹嘛!」張可欣提高了聲音,身邊不少經過的女生,都往這邊看。

 

付坤雖然不如唐俊老打架那麼出名,但就他跟誰也不是一夥,從來不主動惹麻煩卻也從來不怕有麻煩的這份「獨」,也同樣讓不少女生有興趣。

 

現在付坤這麼不給她面子,張可欣覺得別的女生看她的時候都跟扇她巴掌似的。

 

「我就這樣,你受得了受,受不了拉倒。」付坤說。

 

「拉倒就拉倒!」張可欣咬著嘴脣。

 

「行。」付坤也沒說別的,拍了拍孫瑋的肩,轉身就走。

 

張可欣沒想到付坤會是這樣的態度,哪怕付坤剃了光頭,也還是很經看,不管怎麼說,有個這樣的男朋友,是長臉的事兒,她並沒想真的分手。

 

現在付坤扭頭就走,她急了,一把抓住了付坤的手:「付坤!」

 

「嗯?」付坤回頭看她。

 

「我開玩笑的。」張可欣輕輕跺了跺腳。

 

「開玩笑?這事兒有什麼可開玩笑的,好笑麼,」付坤抽回手,「我沒開玩笑。」

 

「你不會是……」張可欣咬著嘴脣,「不會是為了你們班那女的吧!」

 

「你有意思沒意思啊?」付坤皺了皺眉,張可欣說的是陳莉,這讓他很不舒服,陳莉被唐俊媳婦兒扇巴掌的事兒他沒問,陳莉還跟平時一樣,他也不好問,但心裡是挺過意不去的。

 

「付坤,」張可欣看了看身邊經過的人,突然看到了從學校裡走出來的許佳美,她又拉住了付坤的手,聲音裡帶著哀求,「你別這樣,你讓我以後怎麼在她們面前抬頭啊!」

 

付坤這回沒有再抽回自己的手,他盯著張可欣看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走吧,我送你回去,回頭你跟人說你甩的我就行了。」

 

付坤就這麼被張可欣給「甩」了,他沒什麼感覺,其實跟張可欣在一塊兒時間也不算短,但他除了跟張可欣逛個街,偶爾被張可欣逼著牽個手之外,最親密的事兒也就是在她臉上親過一口,而且還有一半親在了張可欣的頭髮上,都不如親付一傑舒服。

 

要再說還有什麼更親密的事,大概就有時候夢裡想耍個流氓,摸摸張可欣的腿和胸什麼的,但就沒一次成功的……

 

除去這些,所謂的女朋友對於付坤來說,也就那麼回事,反正他是沒找著漫畫書裡那些所謂的甜蜜感覺。

 

不過孫瑋還是很盡心盡力地關心了他挺長時間,一直到入秋了,付坤都換上那套傳說中的立領小西服了,孫瑋才總算放心確定了付坤沒事。

 

「夠爺們兒!」他對於付坤為了張可欣的面子而扛下「被人甩」這麼丟人的擔子而由衷佩服。

 

「什麼?」付坤正專心挑磁帶,莫名其妙地掃了他一眼。

 

「說你呢,是不是虧點兒,跟張可欣好了那麼久,啵兒都沒打一個,」孫瑋嘖了一聲,盯著付坤看了幾眼,又說了一句,「操一中校服真他媽好看,脫下來我穿穿唄。」

 

付坤把外套脫下來扔給他:「你就想著打啵兒。」

 

「不是我就想著這個,」孫瑋穿上小西服,對著玻璃窗瞅了瞅,有腿上那條藍色的運動褲,上身配什麼都讓人想把眼珠子摳出來,「是你有現成的居然什麼也沒乾。」

 

「沒興趣。」付坤拿了磁帶去交錢,幾盒磁帶裡還有兩盒Bon Jovi,他不愛聽這些,是買給付一傑的。

 

付坤對於所有聽不懂歌詞的歌都沒興趣,在聽歌和看書這兩件事上,付一傑更像是夏飛他弟。

 

今天學校大掃除,付一傑和蔣松負責一扇窗戶。

 

擦完了之後,付一傑坐在操場邊看書,蔣松挨著他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把一根粉筆磨成了小白末兒,再看著風把它們都吹沒了。

 

「一傑,」蔣松看了付一傑一眼,「別看了,聊天唄。」

 

「聊唄,一樣能聊。」付一傑頭都沒抬地盯著書,他看的是從夏飛家拿的一本十月,這是夏飛猶豫了很長時間才讓他借走的。

 

本來他有些不理解為什麼夏飛會對一本雜誌這麼猶豫,看了一會裡面的文章以後他才明白過來。

 

「你看什麼呢?」蔣松湊過去往書上看。

 

付一傑迅速合上了書,把書塞進了書包:「廢都。」

 

「啊?」蔣松愣了愣,「是不是賈平凸的那個黃書?」

 

「是凹。」付一傑回答。

 

「真是啊?你看這個?」蔣松挺吃驚。

 

「不是‘是啊’,是凹,賈平凹。」

 

「賈平凹?那人叫賈平凹啊,不是凸啊?分不清,」蔣松對凹凸分不清,也沒興趣,他有興趣的是內容,「是不是很黃?很多……那種。」

 

「沒有,」付一傑看了他一眼,「都是一個開始,然後就‘此處省略45字’,‘此處省略110字’了。」

 

「那多沒勁,」蔣松很失望,「還不如我表哥去租書店借的書呢,沒有此處省略多少字的。」

 

「我又不是為看那些,」付一傑想起了付坤的那本書,「沒意思。」

 

蔣松沒說話,抱著膝蓋盯著他看。

 

過了好一會兒,蔣松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付一傑,你長得真好看。」

 

「哦,」付一傑沒什麼感覺,從小到大,這樣的話他聽得太多,他知道自己長什麼樣,第一次跟付坤見面的時候,付坤就已經告訴了他,「你手乾淨麼?」

 

「你睫毛真長,」蔣松又說,「我剛不是用這隻手玩粉筆。」

 

「溜達一會兒吧,我屁股麻了。」付一傑站了起來,大掃除還沒完,得老師檢查合格了才能回家。

 

「嗯,去樹林吧。」蔣松跟著站了起來。

 

蔣松說的樹林,其實就是學校後操場旁邊的一小片林子,說是林子不準確,就二三十棵樹,平時女生最愛到那裡說悄悄話。

 

這會兒都在大掃除,林子裡沒人,倆人踩著落葉走了進去。

 

「看,」蔣松拉著付一傑的手,把他拉到最裡面的一棵樹旁邊,指著樹幹,「這是上回有人寫給陳菲的。」

 

付一傑看到樹幹上不知道用什麼刻上去的字,陳菲我愛你。

 

「誰寫的?」付一傑有點兒好奇,其實學校圍墻上經常能看到誰誰我愛你,誰誰愛誰誰誰的。

 

「誰知道呢,不過陳菲不是喜歡你麼。」蔣松彎腰在地上的落葉裡翻了半天,翻出一根鏽了的小鐵釘,走到另一棵樹旁邊,開始往上刻。

 

「你寫什麼?」付一傑問他。

 

「先別過來,一會寫完了讓你看。」蔣松擋住了自己正在寫的東西。

 

「你愛誰啊?」付一傑笑了笑,沒再走過去,蹲下撿了片葉子拿在手裡捏著。

 

蔣松老半天才把字刻完了,轉過身叫了他一聲:「付一傑。」

 

「嗯?」付一傑抬頭,看到蔣松的臉都紅了,表情也很緊張,「你寫什麼了啊,不好意思我就不看了。」

 

「別,」蔣松有點兒著急,往旁邊移了一步,「你看吧。」

 

付一傑站起來慢慢走到那棵樹面前,看到了歪歪扭扭地刻在上面的字。

 

字刻得很淺,不過付一傑還是能看得清,他愣住了。

 

付一傑我喜歡你。

 

付一傑盯著這豎著排得並不筆直的一溜字看了一會兒,又轉頭看著蔣松,再轉頭確定了一下自己沒有看花眼,然後才開了口:「你喜歡我?」

 

對於付一傑來說,蔣松膽子不是一般的大,班上誰喜歡誰都沒人敢這麼直接地說出來,會被人笑話,老師知道了還會被叫家長,何況還是個男的,要讓人知道了,蔣松肯定會被人罵是變態。

 

「嗯,」蔣松點點頭,臉比剛才更紅了,兩隻手在一塊使勁捏著,半天才跟下了決心似地一抬頭,「我就覺得你長得好看,誰也沒你好看……」

 

「我是男的。」付一傑提醒他。

 

「我知道,」蔣松的聲音低了下去,「你會不會不理我了?」

 

付一傑盯著那幾個字沒說話。

 

蔣松的話讓他想了夏飛和張青凱。

 

蔣松跟他們……一樣吧?一個男的,喜歡另一個男的。

 

「你不說你喜歡李婷婷麼?」付一傑問他。

 

「騙人的,」蔣松腦門兒都冒汗了,「陳菲她們問我喜歡誰,我不敢說你,我就說喜歡李婷婷了……你會不會不理我了?」

 

蔣松對這個問題很執著。

 

「那到不會。」付一傑說。

 

「真的?」蔣松臉上緊張的表情有了一些緩和。

 

「嗯,真的。」因為夏飛和張青凱,付一傑覺得這樣的事並沒有什麼太大不了的,而且他和蔣松從一年級開始就一直是好朋友,也不可能說不理就不理。

 

只是哪怕有夏飛和張青凱,他也知道,這種事跟哪個男的喜歡哪個女的不同。

 

蔣松沒再說話,只是站在他面前一直瞪著他,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只好瞪著蔣松。

 

不知道這麼瞪了有多久,蔣松突然往前垮了一步,伸出胳膊一把摟住了他:「一傑,我下學期……」

 

付一傑沒反應過來,只來得及聞到蔣松身上的巧克力味,蔣松愛吃巧克力,身上總能聞到淡淡的巧克力味。

 

但緊接著付一傑就回過了神,沒等蔣松話說完,猛地推了他一把。

 

他雖然沒有蔣松個兒高,但一直打籃球讓他手勁挺大,直接給蔣松推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沒等蔣松再說話,他轉身撥腿就跑,衝出了林子,一口氣跑回了教室。

 

他趴在課桌上一個勁地喘,心跳得很厲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了,就覺得心慌得厲害。

 

蔣松以前也抱過他,別說蔣松,班上同學裡抱過他的人不少,但全都不是這樣的感覺。

 

他突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地害怕。

 

蔣松過了很長時間才回到教室,老師都在點名了,蔣松才低著頭走進來,坐到了他旁邊,一句話也沒跟他說。

 

老師宣布了可以回家之後,蔣松很快地站起來,拿著書包小跑著衝出了教室,這還是他第一次沒有等付一傑一塊兒走。

 

付一傑下樓之後沒有馬上回家,他在樓下猶豫了一會兒,去了後操場。

 

林子裡沒有人,他走到最裡面那棵樹前,發現蔣松之前刻在上面的字沒了,被刮掉了。

 

付一傑今天回家比平時晚,他走得很慢,路上還等了一鍋爆米花。

 

到家的時候老媽正在廚房裡忙活,老爸很勤勞地拿了個拖把在拖地,平時他開車累,家務都是老媽乾,所以一有空閒他就會特別積極地收拾屋子。

 

「爸,」付一傑扔下書包,「我來。」

 

「你別弄,寫作業去,」老爸抓著拖把不撒手,「我表現一下給你媽看,討好討好,下月等著她下詣買輛摩托車呢。」

 

「買輛250的,125的沒勁。」付坤躺在床上樂。

 

「又不是買給你,你興奮個什麼勁兒。」老爸瞅他。

 

「我開著在院兒裡兜唄。」

 

付一傑沒再堅持拖地,拿了書包進了小屋,把小屋的門給關上了。

 

「關門幹嘛?冷啊?」付坤問。

 

「哥。」付一傑看著他,心裡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怎麼了?」付坤看他這樣子,立馬站了起來,手捏著他下巴抬起來盯著他臉看。

 

「哥,」付一傑靠過去摟住了付坤的腰,閉上眼睛,「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人?特討厭?」

 

「啊?」付坤愣了,伸手也摟住了他,聲音很輕地說,「怎麼會呢?這是怎麼了突然說這麼一句。」

 

「沒什麼。」付一傑的胳膊收了收,緊緊摟著付坤。

 

「你別嚇我,到底怎麼了?」付坤有點兒急了,推了推他,想看看他的表情。

 

付一傑沒鬆手:「別動。」

 

「你沒哭吧?」

 

「沒,」付一傑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付坤身上他熟悉的氣息讓他覺得安心,「你就抱我一會兒就行。」

 

「嗯,抱,」付坤抱緊他,「一截兒啊,你怎麼老是這樣,有事兒沒事兒也不說。」

 

「真沒事兒,」付一傑悶著聲音,「就是突然有點兒害怕你不理我了。」

 

「不可能的事老瞎琢磨,咱哥倆一輩子都得在一塊兒,」付坤抓抓他的頭髮,「我也舍不得不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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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一開始我一直分不清賈平凹還是賈平凸,後來知道是凹,再後來才知道那字在他名字裡不念嗷要念挖……

 

然後,別說一截兒早熟,一截兒其實在這方面只是有些朦朦朧朧,蔣松這樣的才是真·早熟,反正一截兒這樣的小孩兒我同學裡有,蔣松這樣的好像沒有。不過這樣一個半現實不現實向的小白文……覺得蔣松同學太早熟的,還請多擔待,要是實在不爽的……你來打我一頓吧⊙?⊙。

 

明天休息,然後從周日開始到周四,都更新,沒有存稿了,只能現碼,我會盡力,如果有實在沒碼出來要跳票或者是推遲一點更新的時候我會提前說的。

 

 

 

第二十一章搓搓搓

 

蔣松從那天之後就沒再主動跟付一傑說過話,放了學也就是低頭很快地跑出教室。

 

付一傑幾次想叫住他,但都沒開口,他不知道該怎麼把自己和蔣松從這種尷尬的關係中解脫出來。

 

他和蔣松從一年級到四年級都沒有吵過架,就算有了爭執,只要他說一句你要再這樣我不跟你說話了,蔣松立馬就會妥協。

 

所以面對現在這樣的僵局,付一傑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一直到快要期末考試了,他才決定考完試以後去找夏飛,讓夏飛給他出出主意。

 

這件事他不敢告訴付坤,他不知道抽屜和床板下面藏著不少黃色漫畫和小說的付坤對這樣的事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但蔣松沒有參加期末考試。

 

在考試前一周,蔣松突然不來學校了,到考試結束都沒有再出現。

 

放寒假前開家長會那天,付一傑一直站在教室門口,卻沒有見到蔣松的媽媽。

 

付一傑終於忍不住去找了於老師打聽。

 

「蔣松轉學了,你倆這麼要好,你不知道嗎?」於老師有些吃驚,「他爸爸調動,他們全家都跟著去了……」

 

付一傑很震驚,從於老師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覺得有些茫然。

 

「一傑,我下學期……」

 

付一傑想起了那天在林子裡蔣松沒說完的那句話,他是要說下學期就不來了嗎?

 

真的轉學了?去外地了?

 

他想確定一下,但……蔣松已經走了吧?

 

而且蔣松家搬過一次,新家他沒有去過,不認識路。

 

就這麼走了?

 

付一傑突然非常後悔那天在林子裡就那麼粗暴地推開了蔣松,至少應該讓他把話說完。

 

他也非常後悔沒有告訴蔣松自己並不是討厭他,只是沒有同樣喜歡而已。

 

付一傑有些鬱悶地低著頭往家走,到了院門口的時候,他抬頭一眼就看到了付坤正拿著一個紙卷站在路邊。

 

看到付坤,他的心情頓時明朗了不少,一路小跑著偷偷挨到了付坤身後。

 

正要抬手往付坤身上拍一巴掌的時候,付坤突然轉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呲著牙衝著他樂了:「傻貨,老早就看見你了。」

 

「有多早?」他貼到付坤背後,踮了踮腳用下巴在付坤肩上按了按。

 

「你拐過彎來我就看見你了,低個腦袋想什麼呢?」付坤回手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沒什麼,」付一傑捂住腦門兒,付坤這毛病跟老爸一樣,從小就愛彈人腦門兒,現在勁兒還越來越大了,「你幹嘛呢?」

 

「等孫瑋,他不是讓我給畫張畫麼,」付坤揚了揚手裡的紙卷,「等他過來拿。」

 

孫瑋讓付坤給畫張泳裝美女圖,說是貼床頭上假裝是自己女朋友。

 

付一傑拿過畫打開了,這畫付坤畫了挺長時間,還是線稿的時候他看過,畫得非常細,頭髮絲兒都是一筆筆描出來的。

 

不過付一傑還是第一次看到上色之後的,很好看,就是露得有點多。

 

「哥,」付一傑盯著畫,「你以後考美院吧?」

 

「考屁,」付坤把畫卷好,往旁邊的樹上一下下敲著,「就畫著玩的。」

 

「哥,」付一傑勾著付坤的脖子,半邊身子的重量都掛到了付坤身上,「我……」

 

付坤讓他勒得難受,扭頭想要把他從自己背上拽下來的時候突然愣了愣:「一截兒,你站直。」

 

「幹嘛?」付一傑掛在他身上沒動。

 

「快站直!我怎麼覺得你長個兒了?」付坤瞪著他。

 

「哎喲,」付一傑喊了一聲,懶洋洋地站直了,「可算看出來了,這要是……」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付坤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兒比了比,「又想說張可欣?分都分了倆月了。」

 

「分了?」付一傑愣了愣,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這麼開心,但笑容的確是差點兒沒忍住。

 

「嗯,」付坤摸了摸他腦袋,這小子原來跟他肩齊著的腦袋頂已經到他脖子那兒了,「你怎麼突然就竄個兒了?」

 

「因為我得比你高。」付一傑回答得很嚴肅。

 

「幹嘛非得比我高?」付坤看到孫瑋騎著車過來了,招了招手。

 

「可以保護你,」付一傑轉身往院裡走,「我先回家了。」

 

「你不保護我了麼!」付坤在他身後一邊樂一邊喊,「孫瑋一會欺負我怎麼辦,他現在老搶我衣服,一截兒大隊長救命——」

 

「神經病。」付一傑小聲嘟囔了一句,沒理他。

 

「衣服脫下來讓我穿穿!」孫瑋跳下車勒住付坤的脖子,「大隊長也救不了你了!啊!哈!」

 

雖然付一傑覺得付坤和孫瑋倆人湊一塊智商就會噌噌下降,加一塊估計都湊不夠100的,但現在他卻覺得挺羡慕。

 

自己也有一個好朋友,但突然就不見了,找都不知道去哪裡找了。

 

本來想跟夏飛說說,問問該怎麼辦,現在也沒必要了。

 

一想到這裡,他剛因為付坤變得好一些的心情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上樓的時候,夏飛正蹲在走廊欄桿旁邊對著他的中藥罐子發呆。

 

付一傑站在他身後老半天他都沒發現。

 

夏飛最近臉色越來越差,比以前蒼白了不少,付一傑一直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病,老媽不讓他打聽別人家不開心的事,他只知道夏飛身體是一天比一天差了。

 

「還沒好?這味兒太難聞了。」許姨從屋裡出來皺著眉問。

 

「就好,這次的新換的藥……」夏飛扭頭看到了付一傑,笑了笑,「回來了?」

 

「嗯。」付一傑蹲到夏飛身邊,沒有跟許姨問好。

 

如果不是看到了許姨臉上的表情,一般他不會老想這些多餘的問題,比如媽媽和媽媽是不一樣的,把自己扔在福利院的媽媽,夏飛的媽媽……

 

許姨對夏飛偶爾會有些不耐煩,跟老媽不同,如果他病了,老媽會急得飯都吃不下。

 

也許是夏飛病的時間太長了,又總是看不到好起來的希望吧。

 

陪著夏飛把藥弄好了,付一傑又跟夏飛屋裡屋外地轉,等夏飛把藥喝完了之後,他一屁股坐在了夏飛的床上。

 

「小美人兒,」夏飛用手指勾勾他下巴,笑著說,「來跟哥說說你怎麼了。」

 

「小飛哥,」付一傑躺到床上,擺了個大字,看著夏飛,「你說,一個男的,為什麼會喜歡另一個男的?」

 

「說我麼?」夏飛愣了愣。

 

「你和張青凱,是談戀愛那樣的吧,」付一傑想了想,「你倆都打啵兒了,肯定是。」

 

「啊,是。」夏飛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地應了一聲。

 

「那別人呢?」

 

「誰?」

 

「……我同學,」付一傑猶豫了一下,「蔣松。」

 

夏飛拿著杯子頓了頓,似乎很驚訝,半天才問了一句:「蔣松?」

 

「他說他……喜歡我,」付一傑擰著眉,把那天的事跟夏飛說了,「他會不會覺得我討厭他?」

 

「你喜歡他麼?」夏飛的重點跟他不在一個地方。

 

「嗯?不喜歡,沒那種喜歡。」付一傑回答。

 

「哦,」夏飛像是松了口氣,坐到床上,靠著床頭,「他以後會知道你不討厭他的,等他長大了就知道了。」

 

「小飛哥,這種事其實不怎麼正常吧。」付一傑瞪著天花板。

 

「喜歡一個人而已,沒什麼正常不正常的,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夏飛笑笑,「別瞎琢磨了,跟你沒什麼關係。」

 

付坤跟孫瑋在院門口鬧了一會就回來了,一進屋就把付一傑拎到了門邊。

 

「來來來,」付坤把他往墻上按了按,「站直,我給你劃個道看看多高了。」

 

付一傑站在門邊站直了,付坤拿了本漫畫書放在他腦袋頂上,很認真地比齊了,然後在墻上用藍色的彩筆劃了一道。

 

墻上有很多這樣的道,藍的是付一傑,紅的是付坤。

 

「真是高了啊,高了一小截兒,」付坤看著比幾個月前明顯高了一塊的藍道笑了,轉身去拿老爸的皮尺,嘴裡還在念叨,「咱家一小截兒要竄個兒了麼?竄成一大截兒,不,一長截兒……還是一大截兒吧……」

 

付一傑的確是開始長個兒了,一個學期的時間裡,從付坤的肩頭竄到了他脖子那兒,放假的時候付坤很精準地測量過之後確定付一傑已經有他下巴頦兒那麼高了。

 

全家人都為他的變化開心得不行,特別是老媽,她一直怕付一傑長成個胖墩兒。其實就付一傑現在這個頭,在班上也就是個普通個兒,不算高的,之所以大家都這麼高興,就因為他之前太矮。

 

碰到不住一塊兒的公交公司的同事,人經常摸著付一傑的腦袋說,這才二年級吧,都大隊長了啊!真能幹!

 

付一傑覺得自己這兩年執著地為了長個兒付出的努力沒有白費,每天早上起床都要挨著付坤比比個頭兒,他估摸著按這個速度,上初中的時候應該就能趕上付坤。

 

這是多麼大快人心的事,接下去他再使點兒勁就能超過付坤!

 

不過這種揚眉吐氣兒的事並沒有如付一傑所願按時發生。

 

付坤初一初二身高都沒有多大變化,但在上了初三之後,突然像是吃了豬快長,撥地而起,以付一傑來不及反應的速度一下竄到了177

 

晚上睡覺的時候付坤有時候會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付一傑問他怎麼了的時候,付坤說,骨頭疼。

 

付一傑很心疼,每次付坤喊骨頭疼的時候,他都會爬起來給付坤捏腿。

 

「我得骨癌了,」付坤躺床上半死不活地說,「拿筆和紙來,我給你畫張遺言。」

 

「媽說你是長太快了。」付一傑說。

 

其實除去心疼,他也有點兒不痛快,付坤長個兒怎麼是這樣長的呢,長得一驚一乍的,一點點兒來不行麼,長得骨頭都疼了,他怎麼還追得上!

 

「我肯定骨質疏鬆了,」付坤繼續半死不活地說,「說不定我下床的時候,腳一沾地……■!」

 

付一傑被他突然提高的聲音嚇了一跳:「■什麼?」

 

「斷了啊,」付坤拍拍他的臉,「你哥就殘疾了,你就每天推著小車……」

 

「小車?」

 

「板兒車啊,笨,我就趴車上,你推著我出去曬太陽。」

 

「為什麼要趴板兒車上?」付一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覺得付坤的腦子有時候真的像是有個深不可測的洞,能把智商都吸進去,「不是有輪椅麼?」

 

「……啊,是,有輪椅,那行吧,你推輪椅。」付坤樂了。

 

「睡吧,」付一傑沒跟他繼續這個神經病的話題,捏了一會兒之後在付坤的腿上摸了摸,挨著他躺下了,「明天還要補課吧?」

 

「嗯,」付坤推了推他,「你不熱啊?」

 

「不熱。」他閉上眼睛,手摸到付坤的內褲上。

 

「我脫了給你唄?摟著熱死了我一個骨質疏鬆的病人。」

 

「你怎麼這麼多話?」付一傑捏著他褲衩用力搓了幾下。

 

「不是,你……」付坤猶豫了一下沒再說下去。

 

「嗯?」付一傑挨著他胳膊蹭了蹭臉,「我怎麼了?」

 

付坤沒說話,像是睡著了,付一傑也沒再問,閉上眼睛輕輕搓著,他很累,三小六年級小升初衝刺的抄題傳統讓他每天都困得厲害。

 

過了幾分鐘付坤抓住了他的手,往他那邊拉了拉:「一截兒,你看。」

 

「什麼?」付一傑迷迷糊糊地問,低頭往付坤身上瞄了一眼,黑糊糊一片也沒看出什麼玩意兒來。

 

「不用看,摸。」付坤把他的手往下按在了自己褲子上。

 

付一傑立馬感覺到了掌心下硬著的付坤的某個部位,他有些吃驚,好半天才小心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硬了啊,好幾回了,」付坤嘆了口氣,「你手在那兒搓搓搓的……」

 

「我又沒搓你鳥兒,」付一傑覺得很冤枉,「你毛片兒看多了吧。」

 

「放你的屁,我就看過兩回!」付坤怒了,愣了愣反應過來了,一下坐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看了!你是不是偷看呢!」

 

「你跟孫瑋躲家裡看的吧,就把我趕到夏飛家去的那幾次?」付一傑問。

 

「……你就說你偷沒偷看吧!」付坤對這個很在意。

 

「沒。」

 

付坤松了口氣,重重地倒回枕頭上:「我跟你說,你可別看啊,那玩意兒不是你這麼點兒的人看的,我第一次看的時候一星期都沒緩過來。」

 

「怎麼了?」付一傑忍不住問。

 

「說不上來,反正沒什麼意思,別問了。」

 

「哦。」付一傑應了一聲,手習慣性地又捏住了付坤的褲衩。

 

「哎,」付坤嘆了口氣,翻身用後背對著他,「麻煩您要搓搓屁股這面吧。」

 

早上的早餐很豐富,家裡有兩個要升學考試的孩子讓老媽變得無比緊張,一日三餐變著花樣地做。

 

「我爸呢?不說這周下午班麼?」付一傑一手拿牛奶一手拿包子吃得很歡。

 

「買牛肉去了,清真牛肉,過了七點就搶不著了,這學期多重要,要讓你們好好補補,」老媽拿了個包子往付坤嘴裡塞,「再吃一個。」

 

「吃不下了,我吃三個了,我又不是一截兒,你讓他吃。」付坤捂著嘴。

 

「我吃。」付一傑拿過老媽手裡的包子三口兩口就吃光了。

 

老媽讓付一傑也擇校去一中,付一傑覺得自己去七中也一樣能考個好高中,但沒能■過老媽。

 

跟付坤為了一中的校服賣命覆習不同,付一傑願意去一中的原因是付坤要考一中的高中部。

 

但如果成績一直只在中游,又經常很不靠譜的付坤沒考上……

 

所以付一傑盯著付坤復習比老爸老媽盯得還緊。

 

而當他放學回來等了一個小時發現付坤還沒到家的時候,也比老媽還著急。

 

「你哥大概是補課吧,上周不是說他們這周開始放學了要補課麼?」老媽一邊摘菜一邊說。

 

「我去找他。」付一傑皺皺眉,補課?

 

這周付坤的確是開始補課,他會參加補課也可以相信,但補課補到這個時間,付一傑不相信。

 

「挺遠的,別去了,」老媽攔著他,「你說你也不學學騎車……」

 

「……沒事兒我走著去。」付一傑出了門。

 

走著去一中是不近,但付一傑不是去一中,他要去的是離家只有三條街的那個遊戲廳。

 

從小到大,付坤就這麼兩大愛好,畫畫,打電動。

 

這個遊戲廳不算太大,不過比起付坤以前總去的那家,要大得多了,機子也挺全。

 

一進門,付一傑就看到了付坤。

 

本來他想著如果付坤在玩,就等他一會兒,玩完一把再走,但他看到付坤身邊的人時,立馬就改了主意。

 

付坤左邊是狗剩,不,苟盛,右邊是孫瑋,讓付一傑心裡彆扭的是幾乎趴在付坤背後看他玩的那個人。

 

許佳美。

 

 

 

第二十二章我不叫一傑

 

許佳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老出現在付坤身邊的,付一傑記不清了。

 

付坤跟張可欣談戀愛的時候就沒表現得太上心,分手之後對談戀愛這事就更是懶得琢磨了,對許佳美也沒什麼特別的。

 

但許佳美時不時就會出現在付坤身邊,讓付一傑莫名其妙地覺得很煩。

 

許佳美跟張可欣不同,張可欣一看就是那種不怎麼懂事又愛折騰的,許佳美自打開始圍著付坤轉之後就一直表現得很乖巧,跟付一傑記憶裡那個總跟汪志強摽一塊兒的許佳美已經有了很大不同,這大概也是付坤對她一直在自己視線裡晃來晃去沒什麼意見的原因。

 

付一傑本來也覺得沒什麼,在付坤身邊晃著的女生挺多,但許佳美沒事就拉著付坤玩,這讓他有些生氣,付坤復習本來就吊而郎當的。

 

「付坤。」付一傑站在付坤身後叫了他一聲。

 

付坤正拍著遊戲機上的按鍵,沒聽見,許佳美到是聽見了,回頭看到是付一傑,立馬挑了挑眉毛,但沒出聲。

 

許佳美對付一傑也同樣沒什麼好臉,付坤現在不逃學,她能拉著付坤出來玩的時間就只有放學之後,可付一傑跑來找他哥不是一回兩回,稍晚一點兒就會來叫付坤回家。

 

偏偏付坤次次都是一叫就走。

 

她看到付一傑就煩得不行,但又不敢表現出來,誰都知道付坤對他弟跟供佛似的,一句話就能著。

 

付坤沒聽見付一傑叫他,許佳美也不出聲,挑釁似地瞅著他,繼續靠在付坤身上。

 

付一傑沒理她,只是又叫了一聲,付坤。

 

「操,差點死!」付坤喊。

 

付一傑有點兒無奈了,正要過去拍他一下的時候,許佳美低下頭,在付坤肩上戳了一下:「坤子,有人找你。」

 

「別瞎戳。」付坤動了動肩,還是盯著屏幕。

 

「有人找你,」許佳美笑著,回過頭看了看付一傑,「你不看看麼?」

 

「誰,」付坤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抽空回頭瞅了一眼,頓時愣了,「一截兒?」

 

「玩呢?」付一傑笑著問,看了看還趴在他身上的許佳美。

 

「這就走,」付坤被他這一看,迅速地推開了許佳美,他跟許佳美沒什麼了不起的關係,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不願意讓付一傑看到這種場面,「你沒回家?」

 

「回了,又出來的,」付一傑看了一眼屏幕,「打完這把回吧?」

 

「嗯,這關馬上過,」付坤回頭接著玩,「等我兩分鐘。」

 

「通關再走唄,這馬上就通關了。」許佳美小聲說,她就知道付一傑一來,付坤立馬就得走人,忍不住回頭斜了付一傑一眼。

 

「不了。」付坤很乾脆地回答。

 

「你弟的話是聖旨啊,他讓你回就回。」許佳美的臉色明顯陰了下去。

 

「還真是。」孫瑋在一邊樂了。

 

「是什麼是,」許佳美白了孫瑋一眼,又按了按付坤的肩,「你弟也真是的,復習這麼累還不讓放鬆一下了……」

 

「關鍵是我不累。」付坤臉上的表情有點兒冷了下去。

 

許佳美沒再繼續說話,咬著嘴脣半天都沒動,付坤這種表情她很熟悉,再下去就要發火了。

 

付一傑一直沒出聲,只是靠在後面的柱子上看著她。

 

許佳美輕輕哼了一聲,伸手往付坤褲兜摸了過去:「有錢麼,我買水。」

 

付坤盯著屏幕,伸直腿欠了欠身,許佳美從他兜裡掏了十塊錢,轉身揚著頭去買水了。

 

過了沒兩分鐘,她捏著瓶冰紅茶慢悠悠地走了回來,苟盛看了她一眼:「也不說幫我們買瓶水。」

 

「想喝拿自己錢買去,」許佳美說,擰開瓶蓋剛要喝的時候又停下了,兩個手指頭捏著瓶子走到付一傑面前,「一傑渴嗎?」

 

付一傑沒出聲。

 

許佳美笑笑,把瓶子遞到了他眼前:「你哥剛給我買的,還沒喝呢,你喝嗎?」

 

付一傑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沒說什麼,手伸了過去,說了聲:「謝謝姐。」

 

他在手指碰到瓶底的時候,輕輕往上一勾,布滿了水汽的瓶子在許佳美捏得並不牢的手裡頓時打了滑,一瓶冰紅茶有半都倒在了他身上。

 

「啊!」許佳美驚叫了一聲。

 

「喊什麼?」付坤回過頭,看到付一傑臉上茫然的表情和被冰紅茶打濕了一大片的衣服時,他猛地一下從凳子上跳了起來,「許佳美你幹嘛呢!」

 

「我……」許佳美急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沒事兒。」付一傑低頭扯著衣服抖了抖。

 

「你幹什麼了!」付坤拉著許佳美的胳膊把她轉過來對著自己。

 

「我能幹什麼啊!」許佳美甩開他的手,「我給他喝水呢!哪有他那麼接瓶子的……」

 

「那怎麼沒潑你身上?」付坤臉色很難看。

 

付一傑拉了拉他胳膊:「大概是沒拿穩,瓶子上有水。」

 

「回家。」付坤黑著臉盯了許佳美一眼,拉著付一傑就走。

 

「不玩了?」孫瑋邊喊邊跳起來,拍了一下苟盛,「走走走走。」

 

「玩屁!」付坤頭也沒回地說了一句。

 

回到家付坤還挺生氣,付一傑也沒多說什麼,把衣服換了就寫作業去了。

 

「一截兒,你沒生氣吧?」付坤跟進了小屋,趴桌上看他。

 

「真沒,你不寫作業啊,一會又半夜了都寫不完。」付一傑在本子上唰唰地寫著。

 

「沒事兒,我已經修練出不睡神功了,」付坤笑笑,拿筆往付一傑垂著的睫毛上輕輕刮了一下,「你沒生氣就行。」

 

「不至於生氣,」付一傑拍開他的筆,揉了揉眼睛,「就不明白為什麼你上哪兒都帶著她。」

 

「不是我要帶著她!」付坤嘖了一聲,「我上哪兒她都跟著,她跟孫瑋一個班,我去哪兒她跟著孫瑋就行了。」

 

「哦。」付一傑放下筆看他。

 

「你說她一個女的,我也不好直接說你別跟著我。」

 

「哦。」付一傑繼續低頭寫作業。

 

「我跟她也沒什麼……」

 

「哦。」

 

付坤愣了一會兒:「我跟你說這幹嘛呢?」

 

「誰知道你。」付一傑咬咬筆頭,又埋頭寫了。

 

「老覺得你會因為她總跟著我生氣。」付坤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不會,你總去遊戲廳不復習我才生氣,」付一傑捂著腦門兒,「別再彈了行麼,就你會啊?」

 

「那你別搓我褲衩。」

 

「那能一樣麼,我搓你褲衩又沒掐你鳥兒!」

 

「哎哎哎!」付坤樂了,「付一截兒你什麼時候學壞了。」

 

「誰知道呢,我哥就這德性,」付一傑趴回桌上,「行了你快寫作業吧。」

 

自打付坤把許佳美一個人扔遊戲廳走掉之後,許佳美再沒跟著孫瑋來找過付坤。

 

「許大小姐估計生你氣呢,現在看我也沒個好臉,」孫瑋蹲在路邊感慨著,「你說之前每天都衝我笑得跟花似的。」

 

「你也真夠賤的。」付坤樂了,他現在也不去遊戲廳了,總讓抄了一天題的付一傑跑去找他,他心裡不舒服。

 

頂多就孫瑋過來找他,補完課以後他倆在路邊聊一會兒,偶爾身邊會有苟盛和陳莉湊個熱鬧。

 

「孫瑋你太不了解女孩兒了,」陳莉在旁邊靠著樹,嚼著泡泡糖,「你得拿著點勁兒,老上趕著倒貼沒用。」

 

「就你懂,」孫瑋有點沒面子,「有人追你麼?」

 

「沒啊,」陳莉笑了,「我有自知之明,我都暗戀。」

 

「暗戀誰?」孫瑋來了興趣。

 

「走吧,回家了。」付坤把書包往車後座上一扔,跨上車就準備走。

 

「付坤唄,都暗好幾年了。」陳莉滿不在乎地說。

 

「哎喲!」孫瑋喊了一聲,但愣了愣又說,「都當面說出來了還算暗戀麼?」

 

「她暗個屁。」付坤蹬著車一下竄了出去。

 

付一傑一邊揉著抄題抄酸了的手指,一邊順著路往家走。

 

他一直沒學騎車,如果付坤不騎車帶他,他就走路上學或者放學。

 

家裡人都不明白他死也不肯學車是為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除去可以讓付坤帶他之外,邁大步走路能長個兒。

 

這個是蔣松告訴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也不費勁,走走路也沒什麼,萬一管用呢。

 

不過想到蔣松,他又有些鬱悶,以前這段路都是跟蔣松一塊兒邊聊邊走的,現在一個人走路,冷不丁會覺得有點兒寂寞。

 

蔣松轉學以後,付一傑沒有關係這麼好的朋友了,他本來就不愛說話,覺得同學都挺幼稚。現在還換了個同桌,是班長,學習特賣力,但就是抄題的時候老愛嘴裡跟著念。

 

用……下……面……給……出……的……詞……填……空……

 

中……心……思……想……

 

聲兒還不小,付一傑聽得老覺得這人像是抄題要抄死了,想拿塊抹布把她嘴給塞上,讓她死利索點兒。

 

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他往一中方向的路看了看,沒看到付坤。

 

正要繼續往前走,身後傳來了一聲輕輕的車喇叭聲。

 

他轉過頭,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他身後的路邊。

 

這年頭有轎車的人很少,老爸買了輛摩托車都高興了挺長時間,帶著他和付坤沒事兒就到街上開一圈兒過癮。

 

付一傑轉身繼續走,身後的車門響了一聲,他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一傑?」

 

付一傑愣了愣,他不記得自己認識能開著轎車的人。

 

他再次轉過身,一個女人站在駕駛室旁邊,手扶著車門,正盯著他看,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激動,嘴脣一直輕輕地在抖動。

 

「你是……一傑?」看到付一傑回過了頭,她又問了一遍,聲音顫得很厲害。

 

付一傑沒有說話,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個女人穿得很講究,有一張漂亮而精緻的臉。

 

付一傑看到她臉的時候,心裡猛地涌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心跳一下加快了。

 

是的,眉毛,眼睛,嘴,這個女人的五官……

 

付一傑很熟悉,太熟悉。

 

他幾乎不用問也不用猜測,就已經知道這女人是誰了。

 

「別怕,一傑,你是一傑吧?你一定是一傑,」女人很激動,快步地向他走過來,伸出了雙手,像是想抱住他,「我是……」

 

「我不認識你。」付一傑很快地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很大。

 

「不認識……不認識也正常,」那女人頓了頓,收回了手,但腳步沒有停地走到了他面前,「一傑,我是……」

 

「我不叫一傑。」付一傑說。

 

「不叫一傑?那一定是……」

 

「你認錯人了。」付一傑說完轉身就走,走了兩步拔腿就跑。

 

女人在他身後喊著,一傑!一傑!

 

付一傑沒有回頭,也沒有往家跑,而是提前一個路口拐了彎,又鑽了兩條胡同,確定那個女人的車沒有跟過來,這才停下了。

 

付一傑喘得很厲害,靠著墻根兒喘了很長時間都沒有緩過來。

 

平時跑這樣一段路對於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已經幾年堅持跑步,要比耐力,付坤也不是他對手。

 

但今天這段路他卻跑得格外辛苦。

 

心慌,心跳加速,腦子裡亂成一團,耳邊嗡嗡地響著。

 

一傑,我是……

 

付一傑沒有給她說出自己是誰的機會。

 

因為他知道她是誰。

 

她就是那個11年前把自己扔在福利院門口的女人。

 

他的媽媽,親媽。

 

在他的生活裡,這個女人早已經消失,哪怕在他想起自己在福利院時的生活時,這個女人也從來都不曾出現在他的記憶裡。

 

他的媽媽叫肖淑琴,是一個能在溫柔和潑婦中自由轉換的女人。

 

他的爸爸叫付建國,是一個沉默的心疼老婆孩子的男人。

 

他還有個哥哥,永遠寵著慣著他的哥哥,這個哥哥多數時間很帥,偶爾很傻。

 

這就是他的家,他的生活,他很滿足,他不能接受這樣的生活有任何改變,哪怕是跟他有著血緣關係,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人。

 

他在福利院幾年沒有安全感的生活同樣是她給予的,饑餓,孤單,用盡一切努力想要被某個家庭接受,卻又一次次失望,這些全都是刻在他心裡永遠也抹不掉的痛苦回憶。

 

付一傑靠著墻慢慢蹲下,盯著路邊的花壇。

 

這事絕對,絕對不能讓老爸老媽知道,他們對自己付出了全部心血,他不能讓他們覺得會失去什麼。

 

他咬咬嘴脣,這個女人是怎麼找到他的?知道他在三小?那知道不知道他家在哪裡?

 

今天他跑掉了,明天她會不會還來?

 

付一傑覺得自己簡直是沒辦法再想下去了,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他只知道如果這個女人要帶走他,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受。

 

付一傑慢吞吞地回到家時,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

 

付坤今天沒補課,已經回了家,鋪了張席子躺地上吹著電扇,嘴裡正咬著支筆背書。

 

「今兒怎麼這麼晚。」看到他進門,付坤咬著筆含糊不清地問了一句。

 

「抄題太累了,走不動。」付一傑扔下書包,脫掉上衣,躺到付坤身邊,摟住了他的腰。

 

「你用腳抄的啊,牛逼,」付坤嘆了口氣,「哎,一截兒,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什麼?」

 

「你煩死了,我有時候覺得你跟長我身上似的。」付坤扯過他的手,用筆在他手背上畫著。

 

「煩麼?」付一傑小聲問。

 

「嗯,但是又舍不得甩掉你。」

 

「為什麼?」付一傑看了看手背,付坤在上面畫了兩個貼在一塊兒的大腦袋。

 

「因為長一塊兒了啊,甩掉就會疼,」付坤捂著胸口,一臉深情而痛苦的表情,「嗷……」

 

「哎!」付一傑抽回手,有點兒無奈,「你快別成天看瓊瑤了。」

 

「沒看,這是從陳莉摘抄的肉麻情話的那小本兒上看來的,怎麼樣,是不是特深情,特讓人落淚。」付坤樂了,衝著頂上的吊扇嘿嘿笑著。

 

「得虧是考高中不測智商。」付一傑坐了起來,倒了杯水。

 

「喲,學會損你哥了!」付坤往他屁股上蹬了一腳,「我智商低麼?」

 

「不低,就不太穩定。」付一傑回頭衝他笑了笑。

 

付坤沒說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開口:「一截兒啊,你越長越漂亮了。」

 

 

 

第二十三章大毛毛小毛毛

 

「要交換?」付一傑一邊喝水一邊問他。

 

「交換什麼?」付坤躺地上繼續盯著付一傑看。

 

這小子從小就漂亮,但現在的漂亮跟小時候已經有了不同,臉沒那麼圓了,瘦了不少,眼睛還是挺大,但不像小時候那麼圓圓地瞪著了,鼻梁也比小時候挺了……

 

「你誇我,我也誇你唄,」付一傑放下杯子,跪到付坤身邊手撐著地也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他笑著說,「付坤,你真帥。」

 

「哎喲,」付坤樂了,「謝謝。」

 

付一傑伸手在他臉上輕輕摸了摸,付坤臉上光滑溫熱的皮膚讓他覺得很安心,手又順著臉往下巴上勾了勾,最後又摸回臉上。

 

他想說付坤你臉真好摸,但沒說出來,他怕付坤罵他神經病。

 

手在付坤鼻尖上掠過的時候,付坤的呼吸輕輕掃在他手心上,他覺得一陣舒服,不受控制地順手在付坤鼻子上用力捏了一把。

 

「哎!」付坤一把拍開他的手,捂著鼻子猛地坐了起來,「您能不老這麼抽瘋麼!摸就摸你掐個屁啊!」

 

「你鼻子是屁啊?」付一傑收回手,拿了書包回小屋準備寫作業,「是旱天雷麼?要不考完試了讓媽帶咱們去回龍閣吃頓好的吧。」

 

「沒完了你!閉嘴,」付坤把地上的席子卷好,也進了小屋,「付一截兒你小時候我真沒看出來你長大了嘴能這麼損。」

 

「有樣學樣,你損人的時候自己沒感覺麼?」付一傑趴在桌上開始唰唰寫作業。

 

付坤趴在桌上,其實要說他們初三的復習,比當年他在三小時的抄題大戰,那是輕鬆了不少,但他壓力還是很大。

 

他對學習一向不怎麼上心,上課的時候聽個差不多就開始走神兒了,成績一直是在班裡中游晃著,要想上一中,哪怕是本校初中部的,成績怎麼也得擠進班上前十。

 

他上回摸底考的時候還在二十來名晃著呢。

 

他嘆了口氣,拿了書出來,從最煩的英語開始吧。

 

付坤把椅子斜靠在墻上,半躺著背書。

 

背書的時候他很小聲,怕影響了付一傑。

 

不過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今天付一傑似乎有些不在狀態,寫字老錯,一直看他拿著橡皮擦來擦去,速度也比平時要慢。

 

「一截兒,」付坤叫了他一聲,「你沒事吧?」

 

「嗯?」付一傑抬起頭,他覺得有時候付坤很遲鈍,但某些事上又特別敏感。

 

「心不在焉啊你,怎麼了?」付坤問。

 

付一傑低下頭盯著筆尖,琢磨了半天要不要跟付坤說今天的事,這件事跟自己被人打了不同,壓在心裡很難受,關鍵是之後該怎麼辦,他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輒。

 

他猶豫著開了口:「哥……」

 

話還說完,客廳的門被人一掌拍開了,老爸進了屋,很高興地喊了一聲:「好消息!有人要聽嗎!」

 

「要!」付坤也喊了一聲,跳下椅子跑了出去,「你撿了一萬塊?」

 

「美死你,」老媽跟著也進了門,「這個任務交給你了,你撿一百塊回來就行。」

 

「那是什麼?」付一傑也跑到了客廳,老爸很少能高興成這樣的。

 

「咱們終於要有新房子了!」老爸一揮手,「兩室一廳!」

 

「真的?」付坤盯著老爸問。

 

「真的,等你們考完差不多就能拿鑰匙了!」老爸很開心地繼續揮手,「你倆一人一張大寫字檯,也不用這麼擠著睡了,不用爬上爬下,能放兩張床,而且一中高中部不是能住校麼,你媽琢磨著讓你去住校,這樣一傑就能一個人睡一個屋了!多好!」

 

「讓我住校?」付坤一聽就興奮了。

 

「嗯,鍛鍛煉嘛。」

 

老媽也進了屋,幾個人熱烈討論著新房子怎麼安排的事,付一傑也時不時加進去說幾句,但心思並不在新房子上。

 

有新房當然好,他和付坤能有間正式的屋子也是開心的事。

 

但是……住校是怎麼回事?

 

付坤高中要住校?一周回家一次?

 

一中很大,高中部和初中部並不在一棟樓上課,也不挨著,隔著學校的禮堂和操場分在學校的兩邊,白天他們基本見不著,只能是放學之後他才能看到付坤。

 

如果付坤住校,意味著他一周只有週末才能見到付坤,付坤愛玩,週末多半要跟同學呆著,那自己跟付坤呆一塊兒的時間還有多少?

 

一想到這些,快要搬新家了的喜悅頓時被衝得七零八落了。

 

吃飯的時候付坤還興致勃勃地說要老媽給買台電腦。

 

「就放在窗戶旁邊,玩電腦的時候還能看風景……」付坤低頭一邊扒拉碗裡的飯一邊說。

 

「你不住校麼,你拿什麼時間玩?」付一傑說,也低頭大口吃著菜,他心情雖然不怎麼好,但食慾還是很穩定,不吃夠量不會停。

 

「我週末回來玩啊,平時你玩,」付坤笑笑,「電腦上的遊戲很多。」

 

「我不愛玩遊戲。」付一傑不抬頭。

 

「那你弄別的啊,學學編程什麼的……」

 

「不會。」

 

「所以讓你學……」

 

「不學。」

 

「付一截兒!」付坤扔下筷子喊了一聲。

 

「幹嘛。」付一傑夾了塊苦瓜釀肉繼續埋頭苦吃。

 

「你今兒吃錯藥了吧。」

 

「沒,你喊什麼,」付一傑終於抬了頭,「你是忘了吃藥吧。」

 

「哎喲你倆煩死了,」老媽在一邊敲了敲桌子,「吃飯的時候別鬥嘴,吃完了出去打一架。」

 

「他打不過我。」付坤說。

 

「試試唄。」付一傑起身去盛粥。

 

「哎!喲!我不敢,我怕你把我打死了,」付坤笑著喊,把碗裡的粥一口喝光了,「給我再盛一碗。」

 

丟丟很歡實地跑到付坤腳邊,叫了兩聲之後一口咬住了付坤的拖鞋,嘴裡一面發出低低的呼嚕聲,一面甩著頭扯著他拖鞋往後退。

 

「哎哎哎!」付坤嚇了一跳,趕緊把腳從拖鞋裡抽了出來縮到了椅子上,「讓你的狗走開!」

 

「吼他,」付一傑拿過付坤的碗盛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衝丟丟一拍手,「丟丟吼他!」

 

丟丟立馬扔掉了鞋,撅著屁股對著付坤就是一通叫。

 

「喊屁啊!」付坤把腿都縮到了椅子上。

 

「自己家養的狗都怕成這樣,這都多少年了啊。」老媽笑著嘆氣。

 

「誰知道它能長這麼大!當初撿回來的時才幾斤……」付坤蹲在椅子上繼續吃飯,「我還以為是隻哈巴狗呢,結果現在都三十來斤了吧。」

 

「你媽捨得喂,這就是隻披著狗皮的豬。」老爸在一邊笑著說。

 

「誰的狗就像誰,一截兒比還豬能吃,」付坤放下碗,抹了抹嘴,「我吃飽了。」

 

「你最沒勁了!」老媽瞪了他一眼,「辛辛苦苦做一桌子菜,你就喝兩碗粥,有你這麼打擊人的嗎!」

 

「我就這個飯量,撐也撐不下啊,」付坤揉了揉肚子,「不跟一截兒似的,無底洞。」

 

付一傑笑笑沒出聲,又夾了塊排骨放進了嘴裡。

 

今天輪到付坤洗碗,洗完碗一身汗地回到小屋的時候,付一傑正躺在床上發愣。

 

付坤把衣服脫了,舉到他臉上晃了晃:「想什麼呢?」

 

「沒。」付一傑抓過他的衣服,回手砸到了他臉上。

 

「之前你想跟我說什麼來著?」付坤想起了吃飯前的事。

 

「不記得了。」付一傑閉上了眼睛。

 

這事還是不要說了,家裡人心情都很好,他不想在這種時候讓大家都不舒服。

 

「又這樣,沒勁,」付坤打開櫃子找衣服,「我衝個澡去。」

 

「我也去。」付一傑從床上跳了下來。

 

這個時間澡房裡沒人,付坤站到噴頭下,開了水閉眼兜頭衝著。

 

付一傑在他旁邊的噴頭下站了一會兒,擠到了他身邊靠著。

 

「幹嘛?」付坤把他打濕的頭髮往後抹了抹,露出了他的腦門兒,然後伸手彈了一下。

 

付一傑的頭髮比他長,平時腦門兒都被擋著,現在臉全露了出來,還掛滿水珠,看上去很漂亮。

 

付坤摸了摸他的鼻尖,這要是個妹妹就好了,不過這麼漂亮的妹妹估計不省心……還是弟弟吧。

 

「幫我擦擦背。」付一傑胳膊往他脖子上一勾,半個身體的重量都掛了過來。

 

「轉過去,」付坤差點被他推倒,往後錯了一步才撐住了,「站好。」

 

「就這麼擦吧,沒力氣了。」付一傑閉著眼,臉貼著他的肩。

 

「哎……」付坤嘆了口氣,從旁邊摸過香皂,手繞過去往付一傑背上胡亂涂著,「衝個澡跟打架似的。」

 

「哥,你想住校啊?」付一傑輕聲問。

 

「你就為這事兒跟我彆扭呢?」付坤愣了愣,想起他剛上初中的時候,付一傑非纏著自己把他送到三小才讓走,「這事兒也不是我想不想,我能不能考上一中還不一定呢。」

 

「你必須考上!」付一傑睜開眼盯著他。

 

「行行行,必須考上,」付坤在他背上用力摸了兩下,「必須。」

 

「嗯,」付一傑重新閉上眼,「那你是不是要住校?」

 

付坤沒出聲,他差不多能猜出付一傑的想法。

 

付一傑肯定是不想他住校,這小子性格跟他不太一樣,有點兒內向,平時跟同學什麼的話少,也沒有什麼關係特別好的,就一個蔣松,還轉學走了。

 

如果自己去住校了,付一傑估計會覺得孤單?

 

雖說自己跟同學出去玩的時候也不會帶著付一傑,但至少晚上,倆人一直是在一塊兒呆著的……

 

「是不是啊?」付一傑又問。

 

付坤其實很想住校,沒人管,想幹嘛幹嘛,一中宿舍他去過,八個人一間屋子,雖然挺擠,但好玩,他一直想體驗一下那種感覺。

 

但現在被付一傑這麼一追問,他這話又說不出口了,手在付一傑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搓著,最後一咬牙:「不住了。」

 

「真的?」付一傑一下站直了,隔著噴頭的水珠看著他。

 

「嗯,到時搬了家,肯定是家裡住著舒服。」付坤說不上來自己什麼感覺,一邊兒覺得挺鬱悶,一邊兒又覺得看著付一傑開心的樣子很享受。

 

「讓爸不要弄兩張床了,就一張大床就行。」付一傑很開心地在噴頭下轉圈衝著。

 

「一人一張床多舒服啊。」付坤把腦袋伸到水下衝著。

 

「我不會影響你看那些書的,」付一傑斜了他一眼,「你看你的我睡我的。」

 

「你……」付坤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現在也不看那些書了。」

 

「都直接看片兒了?」

 

「我也沒看片兒!」付坤捏著他下巴瞪著眼,「我說你把你哥想成什麼麼樣了啊?你當我是孫瀟他哥呢!」

 

想了想他又樂了:「我跟你說,孫瑋長青春痘了,非說是憋的。」

 

「憋的?憋著了不是可以打飛機麼。」付一傑說。

 

「他沒少打,」付坤嘎嘎樂著,樂一半才反應過來,「付一截兒你真什麼都懂啊!」

 

「這也不是什麼高深的東西啊。」付一傑衝乾淨了,拿了毛巾準備擦。

 

「你一個小學生!」付坤一把拉住他胳膊,低頭往他下面瞅著,手都伸過去了,「哥看看你長毛了沒你就說打飛機……喲這小毛毛……」

 

「你大毛毛麼!」付一傑趕緊捂住自己。

 

「我大毛毛還是小毛毛你看不著麼,我見天兒光著睡,」付坤樂得不行,腿一叉,「來來來,讓你看看!」

 

「誰跟你似的盯著別人毛看。」付一傑推開他。

 

「哎讓你哥瞅瞅你這麼不好意思幹嘛。」付坤摟住他。

 

付一傑沒動,付坤帶著水珠的光滑皮膚貼在他身上,讓他覺得很舒服。

 

付坤對於付一傑突然不掙扎也不說話了覺得有些奇怪,胳膊收了收:「生氣了?不就看了你一眼麼,不讓看下回你穿內褲洗得了。」

 

付一傑還是沒說話,停了一會兒,突然轉身摟住了付坤的腰,摟得很緊,付坤正想說喘不上氣兒了要推開他的時候,他張嘴對著付坤胸口一口咬了上去。

 

「啊——」付坤嚎了一聲,眼淚都快出來了。

 

付坤瘦,胸口沒多少肉,付一傑這一口基本沒咬著什麼,跟在他胸口掐了一把似的,疼得他差點兒想一巴掌甩過去。

 

「你幹什麼!神經病啊你!」付坤用手在胸口上搓著,對著涼水一通衝。

 

付一傑沒說話,走到一邊拿著毛巾開始擦。

 

等付坤揉著胸口關上水龍頭的時候,他已經把衣服都穿好了。

 

「狗變的吧你,」付坤皺著眉,把毛巾扔給付一傑,「幫我擦擦後背。」

 

付一傑幫他擦著後背的水珠子:「很疼?」

 

「廢話!不就說你小毛毛麼你至於上嘴咬啊,」付坤拿過內褲穿上了,「毛沒兩根兒脾氣還挺大……」

 

「流氓。」付一傑嘖了一聲。

 

「你不流氓啊,成天摸人褲衩才能睡得著。」

 

「樂意。」

 

「你說你以後要有媳婦兒了,是不是得搓著你媳婦兒內褲才能睡?」付坤一邊嘖嘖嘖著一邊搖頭,「誰受得了你。」

 

「誰受得了我跟誰過。」付一傑說。

 

「也就我受得了你,你跟我過啊?」

 

「嗯。」

 

「那咱倆誰是誰媳婦兒啊,」付坤嘿嘿樂著,沒等付一傑回答又一邊樂一邊說,「你是我媳婦兒得了,你要是個小姑娘,我肯定娶。」

 

晚上付一傑的作業沒多久就寫完了,老爸說胃不舒服,他一直在客廳裡陪著,聽著老媽埋怨老爸平時開車不好好吃飯。

 

付坤戴著耳機背書,他聽的是付一傑的磁帶,聽自己的容易跟著唱。

 

一直到快12點了他才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務,胡亂洗了個臉就爬上了床。

 

付一傑已經上床很久了,不過沒睡著,一看他爬上來了,立馬翻了個身,八爪魚似的抱住了他。

 

付坤很困,懶得推開他了,就那麼閉上了眼睛:「累死了,活活累死,死……」

 

付一傑伸手捏著他褲子,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我要搓小摸。」

 

「搓唄。」付坤沒幾秒就快睡著了,迷迷糊地回答。

 

「你不是讓我搓屁股那面麼?」

 

「啊……」付坤動了動,想翻身,翻到一半又躺了回來,沒了動靜。

 

「睡著了?」付一傑搓了搓他褲衩。

 

付坤沒聲音,呼吸漸漸放緩了。

 

付一傑也沒再說話,把腿搭到付坤腿上,輕輕搓著褲衩。

 

搓了一會兒,他停下了,手摸過去按了按,沒變硬。

 

他想起了付坤說他小毛毛的事,其實就算一塊兒洗澡或者是付坤光著睡覺,他也沒怎麼特地看過付坤下邊兒,他一直覺得誰都差不多,直到今天付坤笑他小毛毛的時候,他才覺得可能不是太一樣。

 

付坤發育了,跟他不同了。

 

他悄悄地拉開付坤的內褲,把手伸了進去,手指捏著幾根毛搓了搓。

 

切,也沒有很多嘛。

 

正當他想把手抽出來的時候,付坤突然動了動,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小流氓,幹嘛呢?」付坤聲音裡帶著睡意。

 

「摸摸你有多少毛。」付一傑如實回答。

 

「平時沒看過麼?」

 

「沒注意。」

 

「睡吧,別亂摸。」付坤打了個呵欠。

 

「哥,」付一傑用手指戳了戳他下邊兒,「你打過飛機嗎?什麼感覺?」

 

付坤打呵欠打到一半,張著嘴停住了,半天才問了一句:「你管這個幹嘛,以後自己打了就知道了。」

 

「怎麼打?」付一傑又戳了他一下,還順手捏了捏。

 

「哎,」付坤迅速地把腿抬了起來,把他的手拽了出來,「別瞎鬧。」

 

付一傑的手很軟,這一下捏得不輕不重的,讓睡得迷迷糊糊的付坤頓時覺得有些異樣的感覺滑過身體。

 

「我又沒用力。」付一傑貼在他耳邊小聲說。

 

「我又沒說疼。」

 

「那怎麼了。」

 

付坤沒說話,過了幾秒種突然翻過身摟住了付一傑,狠狠地摟了兩下之後,他松了手,翻身背對著付一傑說了一句:「睡吧,困死了。」

 

 

 

第二十四章你是傻逼嗎!

 

開始考前衝刺之後,付一傑把每天的晨跑暫停了,不過他起床的時間還是要比付坤早。付坤睡得太晚,早上起床跟受刑似的,穿衣服都閉著眼,好幾次能刷牙刷一半又睡著了。

 

但是今天付一傑起床的時候,付坤居然沒在床上,而是已經洗漱完畢坐在桌子前等著吃早飯了。

 

「你怎麼起這麼早?」付一傑很驚訝地看著他。

 

「熱醒的,」付坤靠在椅背上仰著頭,「你不熱麼?」

 

「沒什麼感覺,」付一傑摸了摸自己身上,挺光溜的,沒汗,「那晚上我睡下面吧。」

 

「嗯。」

 

付一傑拿了毛巾走出屋子,看到了門口晾著的內褲,是付坤的,還在滴著水。

 

這是付坤昨天晚上穿的那條,他記得很清楚,這條黑色的內褲是搓起來手感最好的一條了。

 

洗漱完了回到屋裡的時候,老媽拿了小包正要出門。

 

「今天中午我要去梁阿姨那裡幫你爸拿藥,中午你跟你哥自己出去吃,錢我給你哥了。」老媽摸摸他的頭。

 

「我爸怎麼了?」付一傑愣了愣。

 

「沒事兒,這幫司機都差不多,胃不舒服,我讓梁阿姨幫抓了點兒中藥。」

 

「哦。」付一傑點點頭。

 

老爸吃飯不是太規律,有時候一班車耽誤了,老媽送去的飯他都來不及吃就得又趕著時間開下一班出去,所以胃一直有點兒毛病。

 

付坤送付一傑上學,平時他都會多送一段,快到三小門口了付一傑才下車,但今天只到了十字路口,付一傑就跳下了車。

 

「怎麼了?」付坤停下車看他。

 

「我走過去,不跑步身上繃著,我活動一下。」付一傑邊走邊伸胳膊蹬腿兒地蹦著。

 

「中午放學等我一會兒,我過來接你。」付坤喊。

 

「不用。」付一傑回頭也喊。

 

「帶你去吃飯,」付坤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驚喜。」

 

付一傑沒來得及問是什麼驚喜,付坤已經蹬著車竄出去老遠了。

 

付一傑對於付坤的驚喜其實沒什麼興趣,地上撿的彩色玻璃,工地打地基翻出來的黃泥捏的小動物,一片碎得只剩脈絡了枯葉……這些都有可能是付坤給他的驚喜。

 

他現在更擔心的是,那個女人。

 

他怕女人還會來找他,更怕她來的時候付坤會碰上,那就得算是他送給付坤的「驚喜」了。

 

進校門的時候他沒有看到四周有轎車,也沒看到那個女人。

 

他松了口氣。

 

但這件事卻並不會因為那個女人沒出現而過去,這件事讓付一傑一個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抄題的速度都跟不上了,沒等他抄完黑板上第一版的題,老師已經把題擦掉了。

 

他嘆了口氣,乾脆停了筆趴到桌上,聽著同桌的班長拖長聲音抄題。

 

到底該怎麼辦?

 

付坤每天上課都覺得困,要上課讓寫卷子還好,如果是老師講課,無論多麼抑揚頓挫,他都聽著跟催眠曲似的,眼皮沉重得如同一邊掛了一個付一傑。

 

陳莉時不時會在他腦袋快要撞上桌子的時候用筆在他胳膊上扎一下。

 

「地主婆啊你。」付坤被扎得老想蹦起來,小聲罵了一句。

 

「咱們現在不就跟長工差不多麼,」陳莉托著腮,一邊轉筆一邊笑著說,「考完了再睡吧。」

 

付坤雖然覺得陳莉很煩人,但心裡還是挺感激她。

 

陳莉的成績一直是年級前20,跟別的好學生不同,她一般不會熬夜完了第二天說哎呀媽呀昨天又沒覆習,她是真的不熬夜,復習也不拼命,對她來說,盯著付坤用筆扎胳膊和每天給付坤講題大概更有樂趣。

 

付坤用書撐著下巴,看著講台上揮舞著大木尺的老師。

 

苟盛從前面一回手扔過來一個紙團,砸在他鼻子上,付坤嘖了一聲,拿過紙團打開了。

 

紙上就寫著三個字,看胡丹。

 

胡丹是他們8班的班花,漂亮,不過人相當傲氣,男生覺得她不好接近,女生看了她就翻白眼兒。

 

付坤往旁邊那組前排胡丹的位子瞅了一眼,知道了苟盛為什麼讓他看。

 

胡丹趴在桌上記筆記,大概是坐下去的沒整好裙子,裙子都堆在了椅子上,還有一個角翻了起來,露出了裡面的白色內褲。

 

「神經。」付坤小聲說了一句,他對這些事沒什麼興趣,露出來的那點內褲不仔細看都看不出是什麼。

 

不過在苟盛的傳播下,周圍一幫子因為復習被壓得透不過氣兒來就想著能找點兒什麼事樂一下提提神的男生全都看到了,一個兩個竊竊私語又是說又是樂的。

 

這種小小的騷動在安靜的教室裡很明顯,講台上正背著身往黑板上寫著板書的老師立刻轉過了身。

 

手裡的大木尺往傳出聲音的方向一指,瞪了瞪眼睛。

 

剛才還挺興奮地一幫人立馬沒了聲音,全都低下了頭。

 

付坤本來抱著看熱鬧的心情,但沒過兩秒,他就發現了不對勁,老師的大木尺,很準確地對著他的臉。

 

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老師已經點了他的名:「付坤!你樂什麼樂!」

 

付坤差點兒沒讓自己口水給嗆著,他指著自己:「我?」

 

「不是你是誰!回回都是你帶頭!」老師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上來,把這道題做了!做不出來就給我上外邊兒站著去。」

 

付坤很不情願,慢吞吞站了起來,四周幾個男生都趴桌上偷樂,他咬牙壓著聲音:「你們這幫孫子。」

 

「下課請你喝汽水。」有人笑著小聲回答。

 

付坤拖著步子一搖好幾晃地走到了黑板面前,拿了根粉筆開始看題。

 

這題要放倆月之前,他估計做不出來,但現在他好歹也是被逼著發憤圖強了挺長時間的人了……

 

付坤的字寫得很好,粉筆字也挺不錯,班上每回要出黑板報的時候,畫畫和寫字大半都是他的活。

 

在黑板上做題的時候他也沒忘了保持這個優點,在寫字的時候力求比老師的寫得漂亮。

 

等他把題做完了把粉筆扔到講台上的時候,老師有些吃驚。

 

付坤跳下講台往座位上走的時候,苟盛在下邊兒忍不住說了一句:「付坤你牛逼了啊。」

 

付坤很得意地打了個響指。

 

「你要不要出去打一百個再進來!」老師在身後說了一句。

 

走過胡丹身邊的時候,胡丹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說不清是嘲弄還是輕蔑的笑容讓付坤有點兒不舒服。

 

但他還是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裙子都掀背上了你展覽呢。」

 

胡丹的手下意識地往後摸了一把,臉一下漲紅了。

 

「善良的長工啊,」回到位子上的時候陳莉笑著說,沒等付坤說話,她又接著說,「不愧是我暗戀的人。」

 

付坤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陳莉你是不是有病?」

 

「這都被你發現了,真是羞死人了。」陳莉低頭開始記筆記。

 

「你哪兒羞了?」付坤每到這種時候都特別想把陳莉腦袋劈開了看看裡邊兒是什麼構造。

 

「付坤!你還說個沒完了是嗎!」老師在講台上摔了一下大木尺。

 

付坤迅速閉嘴拿起筆撲到了自己的筆記本上,裝著奮力記筆記,在本子上幾筆勾了頭張牙舞爪的獅子。

 

中午一放學,付坤拎著書包第一個衝出了教室,跑到停車棚騎上車往家一路飛蹬。

 

回到院子裡的時候汗把衣服都浸透了,他沒顧得上歇口氣兒,從書包裡掏出一把車鑰匙,到墻邊把老爸的摩托車推了出來。

 

老爸今天沒開車出去,把鑰匙偷偷留給他了,讓他開車出去轉一圈,算是對這段時間他復習太辛苦的慰問。

 

他跨上車的時候,從樓上飛下來一坨小土塊兒,砸在了車頭上。

 

他抬頭往樓上看過去,看到夏飛趴在三樓走廊上,手裡還拿著從旁邊花盆裡摳出來的一塊土。

 

「你幹嘛?」夏飛指了指車。

 

「出去轉一圈。」付坤衝他呲牙一樂。

 

「開慢點兒。」

 

「別跟……」付坤壓低聲音,「別跟我媽說。」

 

夏飛笑了,把手裡的土塊兒砸了下來,很準地砸在了油箱上:「沒人看到,快走。」

 

付坤早就學會開摩托車了,不過平時只是開著在院兒裡兜幾圈,今天是第一次開出去。

 

這是給付一傑的驚喜。

 

付一傑昨天最終也沒說出心神不寧的原因,付坤也沒追問,他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猜測是復習太累了,所以他今天想開車帶付一傑去吃飯。

 

付一傑之前就問過他,什麼時候能開車帶他到街上去轉轉,今天就算是逗付一傑開心吧。

 

付坤車開得不快,雖然他很想體驗一把■車的感覺,但現在是下班放學的時間,街上人多,再說他未成年還沒車本兒,最主要的是,他不能讓老爸擔心,老爸是對他絕對信任才會讓他偷摸開一回。

 

看到三小大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吹了聲口哨,想象著付一傑看到他時會是什麼樣的驚喜表情。

 

不過沒等到三小門口,他就停下了。

 

付一傑在路邊,身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一個女人正在跟他說著話。

 

付一傑緊緊皺著的眉和那個女人一直攔著付一傑的動作讓付坤頓時緊張了起來,這是幹嘛?

 

他跳下車跑了過去,扯著付一傑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後,瞪著那女人問了一句:「幹嘛?」

 

「哥。」付一傑在他身後小聲叫了一聲。

 

「這誰?」付坤回過頭問他。

 

「你是一傑的哥哥?」那女人開了口,衝他笑了笑,伸出了手。

 

付坤沒心情跟她握手,因為他看清了這個女人的臉,這張臉看著相當眼熟,讓他心裡猛地一沉。

 

「我叫呂衍秋,」那女人收回手,「我是……」

 

「哥我們回家吧。」付一傑在付坤身後扯了扯他的衣服,轉身就走。

 

「等等,」女人拉住了正要轉身的付坤,「我們談談?」

 

付坤沒說話,心裡有股無名火在竄,他看得出來付一傑跟這個叫呂衍秋的女人不是第一次見面,這兩天付一傑心神不寧的原因也不用多想了,肯定跟她有關。

 

「談什麼?」付坤甩開了她的手,「談你在我弟馬上要考試的時候騷擾他?」

 

「我不知道他要考試,」呂衍秋愣了愣,又換上了笑臉,「我真的……」

 

「你當然不知道,你沒孩子吧,」付坤咬咬牙,盯著她的臉,「我不管你是誰,你要再敢在他復習的時間讓他不踏實,我跟你沒完!」

 

付坤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

 

「我並沒有要做什麼!」呂衍秋在他身後提高了聲音,「他是我兒子,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我現在只想……」

 

「只想什麼?」付坤回過頭打斷了她的話,被她那句「兒子」一下戳疼了,於是也提高了聲音,手指著她,「別他媽讓我再看見你,老子脾氣不好!你當初不要他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會這樣!你丫還有臉站在他面前,真牛逼!」

 

呂衍秋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付坤本來想再罵兩句,但心裡亂得不行,一時半會兒沒想到還有什麼可罵的,於是閉了嘴,轉身上了摩托車。

 

付一傑跨上了後座,伸出胳膊緊緊摟住了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背上,悶著聲音說了一句:「快走。」

 

付坤把車開到了小時候總去的那個橋邊,也沒帶付一傑去吃東西,他吃不下,估計付一傑也沒什麼胃口。

 

車停下之後,付一傑還是摟著他沒撒手,死死勒著他的腰。

 

付坤沒動,他能感覺到後背的襯衣濕了一片。

 

「一截兒,」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付坤很艱難地開了口,「那個女的,是……你媽?」

 

付一傑突然鬆開了他,在身後帶著哭腔吼了一聲:「我媽叫肖淑琴!你是傻逼嗎!」

 

付坤嚇了一跳,趕緊回手在他腦袋上用力摸了好幾下,再把他摟進了懷裡:「是是是是是,我是傻逼,你媽是肖淑琴,你是我們家的兒子,你是我親弟弟。」

 

「誰也別想讓我離開這個家一步!」付一傑從他懷裡掙了出來,跳下了車,「誰也別想!」

 

付一傑全身都在發抖,眼裡泛著淚光,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付坤從來沒見過付一傑這樣,付一傑一向對什麼事都很平靜,甚至連高興不高興都表現得不明顯,現在這個樣子,讓付坤頓時心裡疼得都快揪一塊兒了。

 

他下了車,抱住付一傑,使勁揉著他的頭髮:「知道了知道了,誰也別想……一截兒你別這樣,哥跟你保證,咱家誰也不會讓你走,誰也不會讓人把你帶走!」

 

付一傑扯著他的衣服,手還是在發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害怕,或者是莫名其妙的激動。

 

最後他一把掐在了付坤腰上。

 

付坤抽了口氣,疼得直想掐付一傑的脖子。

 

付一傑的勁兒很大,指尖隔著衣服都掐進了他腰上的皮膚裡,他都能感覺到掐破皮兒了,但他沒動,咬牙挺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許沒過多久,總之腰上被掐破的地方都疼麻了,付一傑才終於平靜下來,松了手,軟軟地靠在他身上沉默著。

 

付坤繃緊的肌肉總算是放鬆了,這一放鬆,他差點直接跪下,往後靠在了橋欄桿上才算是站穩了。

 

付一傑抹了抹臉,眼裡的淚水已經收了回去,只是眼眶還有些發紅。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皺著眉看了看付坤:「是不是破了?」

 

「啊?」付坤扯過衣服看了看,衣服在腰的位置上有兩個血點,「是。」

 

「這麼不經掐。」付一傑說。

 

付坤愣了半天才說了一句:「以後多掐掐就經掐了。」

 

付一傑掀開他衣服,盯著付坤被自己掐得紅了一片還帶著小口子的腰:「我一定是練過。」

 

「是,九陰白骨爪,」付坤看著付一傑,不知道他現在這個反應算是正常還是不正常,「你說我現在去練個金鐘罩還來得及麼?」

 

付一傑輕輕嘆了口氣,順著橋頭的土坡慢慢走了下去,坐在河邊,盯著河裡閃著光的水。

 

付坤把車鎖了,跟了下去,坐到他身邊。

 

「哥,你說,」付一傑往後躺到土坡上,閉著眼,「她知道咱家在哪兒麼?」

 

付坤沒出聲,過了一會兒才問:「她來找過你幾次了?」

 

「昨天一次,今天一次。」

 

「那估計……」付坤想了想,「她不知道咱家在哪兒,只是不知道從誰那兒打聽的你在三小。」

 

「為什麼?」

 

「這種事一般都會先聯繫父母吧,找小孩兒有什麼用,她要真想帶走你,第一該聯繫的就是咱爸媽啊。」

 

「爸媽會讓我走嗎?」付一傑皺著眉。

 

「不會,」付坤回答得很肯定,「打死也不會。」

 

「付坤,」付一傑突然換了稱呼,「你說話算數麼?」

 

「算,怎麼了?」付坤側著躺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臉。

 

「你說過會一直跟我在一起,」付一傑睜開眼睛轉臉看著他,「算數麼?」

 

「當然算。」

 

付一傑很滿足地笑了笑,翻個身摟著他的脖子,湊到他眼前,很小心地在他嘴脣上舔了一下。

 

 

 

第二十五章早晚比你高

 

付坤和付一傑在河邊的土坡上躺了半個小時平復心情,他覺得經歷了這麼個破事,又沒想出什麼解決的方案來,付一傑估計跟他一樣,心情很糟,提不起精神來。

 

躺了一會兒,付一傑突然按了按肚子:「哥。」

 

「嗯?」付坤馬上側過身,他現在對付一傑特別緊張,總怕付一傑會鬱悶難受。

 

「你不餓嗎?」付一傑問他。

 

「啊?」付坤愣了,摸摸自己的肚子,完全沒什麼餓的感覺,也沒有吃東西的慾望,「不餓啊。」

 

「我們去吃東西吧……」付一傑嘆了口氣,「我快餓成畫片兒了。」

 

付坤雖然覺得他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會餓成畫片兒有些不能理解,但還是立馬蹦了起來:「走,想吃什麼?」

 

上車的時候,付一傑拍了拍摩托車後座,又退後了幾步盯著跨在車上的付坤。

 

「怎麼了?」付坤有點兒莫名其妙,不過這時他才又想起來這車今天是他給付一傑的驚喜,於是一揮手,「上車,今兒哥帶你兜風。」

 

「被逮著了才驚喜呢,」付一傑笑了,上車之後摟著付坤的腰,「去吃快餐吧,別兜了。」

 

付一傑說的是幾年前開始流行快餐,一個餐盤分成一格一格的,一格飯幾格菜,付一傑一直都特別愛吃那個,覺得有意思。

 

付坤沒什麼胃口,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付一傑是怎麼能風卷殘雲把面前那盤飯吃光的。

 

「你減肥?」付一傑把盤子裡最後一根兒鹹菜也放進了嘴裡,然後看著他問。

 

「你這是心大還是餓死鬼投胎啊……」付坤嘆了口氣,把自己基本沒動過的一盤飯菜推到了付一傑面前。

 

「先吃飽了再愁唄。」付一傑低頭又開始吃。

 

兩盤飯下肚,又喝了兩杯豆漿,付一傑這才算是吃踏實了,付坤騎車帶他回家的時候,他靠在付坤背後一直心滿意足地哼哼。

 

那個叫呂衍秋的女人沒有再出現,至少付一傑沒有再碰到她。

 

她就像那天突然出現一樣,又突然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付坤的話讓她也覺得在付一傑馬上要考試的復習衝刺階段來找他不妥,總之,她沒再出現。

 

對於付坤和付一傑來說,他們考慮不了那麼多,也沒想到任何解決的辦法,只要她不再來就行。

 

復習備考的日子繼續波瀾不驚又延綿不絕地繼續著。

 

中考前最後一次摸底考,付坤終於揚眉吐氣,拿了個全班總分第四。

 

這個有點突然的進步,讓老師都挺意外,專門給付坤家打了個電話,跟老媽說,這孩子果然是聰明的,逼一逼就能往上蹦。

 

付坤回家的時候,老遠就看到院門對面的街邊站著個人,還挺隱蔽地站在樹後頭,不過付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是張青凱,正一邊抽煙一邊往這邊瞅。

 

看到他騎著車過來,張青凱把煙扔了,衝他揮了揮手。

 

付坤在他面前停了下來:「你怎麼在這兒?進去啊。」

 

「不敢,不進了,」張青凱皺皺眉,「你幫我個忙。」

 

「說。」

 

張青凱從口袋裡掏出個信封遞給他:「幫我把這個給夏飛,一定悄悄的,別讓他爸媽看見。」

 

「什麼東西這麼神秘?」付坤看了看信封,上面什麼也沒寫,「你倆吵架了?道歉信?」

 

「怎麼可能,」張青凱笑了笑,「我能跟他吵架麼,吵我也吵不過他。」

 

「那是,小飛哥牙利著呢,」付坤把信放進了書包裡,「放心,我肯定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

 

「坤子,你知道這段時間夏飛身體怎麼樣麼?」張青凱一臉的擔心。

 

「老樣子,總在屋裡呆著,我這段復習,也沒怎麼見著他。」付坤想了想。

 

「謝了,你放假了我請你吃飯。」張青凱拍拍他的肩,又很警惕地往大院那邊看了一眼,然後騎上自行車走了。

 

付坤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段時間他一直埋頭復習,睜眼題閉眼題的,別的事都沒顧得上理,就知道好像張青凱有一陣沒到夏飛家報到了,夏飛也不怎麼能見著。

 

上樓的時候他看到許姨就在走廊裡坐著摘菜,他正琢磨著怎麼把信給夏飛,正好看到夏飛從廁所裡走出來。

 

「小飛哥,」付坤趕緊蹦著過去,把聲音低壓,但又正好能讓許姨聽見,「去廁所幫我看看背,是不是腫了。」

 

「坤子,」許姨小聲衝他說,「你又打架了吧?」

 

付坤衝她嘿嘿樂了兩聲,推著夏飛進了廁所。

 

「打架了你?」夏飛問他。

 

「沒,」付坤檢查了一下,廁所裡沒人,他把信拿出來,「張青凱門口堵著我,讓我把這個給你。」

 

夏飛愣了愣,接過信很快地塞進了口袋裡:「他走了?」

 

「嗯。」

 

「謝謝,」夏飛笑著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趕緊回去吧,你媽做一桌好菜呢。」

 

付坤還沒進門就聞到了香味,付一傑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個雞腿正在啃,丟丟在他腳下仰頭哈哧著,一個勁兒搖尾巴等著啃骨頭。

 

「今兒什麼好日子?」付坤看著付一傑吃東西的樣子都覺得餓了。

 

「慶祝你從27名蹦到第4名。」付一傑啃完了雞肉,拿著骨頭逗丟丟站起來。

 

「你們怎麼知道的?我還沒到家呢就知道了?」付坤樂了,小心地繞過丟丟想要進屋,但丟丟被雞骨頭刺激得很興奮,一扭頭順嘴在他手上舔了一下。

 

「啊——」付坤吼了一聲,嚇得書包往地上一扔,直接竄進了屋裡,「這狗連人肉雞肉都分不清了嗎!」

 

「廢物。」老爸已經回來了,正拿著一杯老媽弄的什麼暖胃的茶在喝,這段他一直被逼著吃各種養胃的食物。

 

「你們不怕狗的哪體會得了我的感受!那麼大的舌頭!」付坤看了看自己手背上被丟丟舔出來的口水印子,「萬一它一激動把我手吃了呢?」

 

「放心吧,沒蘸醬的它不愛吃。」付一傑把骨頭喂給丟丟。

 

「付一截兒!」付坤回過頭瞪他。

 

「付第四!」付一傑把手指頭放進嘴裡舔了舔。

 

「哎……」付坤沒忍住樂了,「別表揚我。」

 

上初中之後他就沒「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過,成績一直在中游晃蕩,不是所謂的後進生,但也絕對不是什麼好學生,這回摸底考試題都挺難的,他能弄個第四,自己心裡其實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挺牛。

 

正式中考的時候,付坤覺得還不如平時考試緊張,就是熱。

 

最後一科考完走出考場的時候,他後背的衣服都是濕的,身邊的同學都忙著對答案,他懶得對,是對是錯都沒得改了,給自己找不開心呢。

 

老師把他們都聚一塊兒交待了一下就讓解散了。

 

付坤慢吞吞地推著車晃出學校的時候,看到外面不少家長在等著,不過這裡邊兒不會有老爸老媽,按老媽的話說,考試之前慣著你順著你,都考完了誰還管你。

 

「付坤!」有人叫他名字。

 

付坤嘴角露出了笑容,老爸老媽不來接,付一傑會來的。

 

他回過頭,看到付一傑拿著瓶可樂正站在他身後的樹蔭下衝他樂呢。

 

「你怎麼跑來了。」付坤過去抓抓他頭髮。

 

付一傑把可樂遞給他:「慰問一下。」

 

「進去轉轉麼?」付坤灌了口可樂,抹抹嘴,「以後你就是一中的了,我帶你轉轉初中部?」

 

「好。」付一傑點點頭。

 

初中部兩棟樓,都只有三層,是付坤最熟悉的地方了,從一樓到三樓,初一到初三。

 

聽說暑假學校要重建舊樓,沒準兒會裝空調,不過高中部似乎沒這計劃,付坤覺得挺鬱悶。

 

付一傑挺有興趣地趴在寫著初三8班的窗台上往裡看,裡面桌椅都挺亂的,學生都走了,也沒人收拾。

 

「哪個是你的桌?」付一傑問他。

 

付坤指了指倒數第二排靠窗的桌子:「那個,邊兒上是陳莉,前面是狗剩。」

 

「這麼靠後。」

 

「嗯,」付坤瞅了瞅付一傑,「以後你坐第一排。」

 

付一傑轉過頭盯著他,付坤樂了,笑了好半天才又說了一句:「那怎麼辦,你也不長個兒。」

 

「我長了!」付一傑拍了一下窗框,這是他最鬱悶的事,誰提他瞪誰。

 

「是,長了!肯定是長了!」付坤用力點頭。

 

「早晚比你高。」付一傑轉身往樓梯走。

 

「哪天你比我高了我就答應你一件事兒,什麼都行,」付坤跟在他身後一邊樂一邊說,「不用比我高,你就跟我一樣高就行。」

 

「你說的。」付一傑回過頭。

 

「嗯,你哥說的。」付坤拍拍胸口。

 

「行。」

 

付坤沒有讓老爸老媽失望,順利地再一次拿到了一中的通知書,付一傑比誰都高興,一晚上能傻樂好幾回。

 

沒作業的暑假過得很美妙,不過付坤每天的生活還是挺簡單的,睡覺,畫畫,跟同學出去玩,付一傑的生活更簡單,就是看書。

 

所以當有同學打電話到家裡找付一傑說是在大門口等他的時候,付坤很驚訝。

 

「是誰?」他問付一傑。

 

「一個同學。」付一傑放了電話準備出去。

 

「男的女的?」

 

付一傑看了他一眼:「女的。」

 

「一個人來的?」

 

「嗯。」

 

「哎!喲!」付坤喊了一聲,坐沙發上跳了起來。

 

付一傑沒理他,轉身出了門。

 

付坤在屋裡琢磨會一個人來找付一傑的女生是誰,他幾乎沒聽付一傑提過女同學的名字。

 

還沒琢磨幾分鐘呢,付一傑就已經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很大的絨毛玩具。

 

「喲,這什麼?」付坤愣了愣。

 

「龍貓,她送的,」付一傑從龍貓後面露出一隻眼睛,「我說不要,她就哭。」

 

「這個很貴啊……」付坤拿過龍貓放在沙發上比了比,陳莉生日的時候她爸給她買了一個差不多大小的,一百多塊錢,「她送你這個幹嘛?」

 

「不知道,」付一傑坐到椅子上,「就說是畢業留念。」

 

「留念?」付坤眯縫著眼瞅他,嘴角慢慢露出一個笑容,「這是喜歡你吧,她怎麼全班一人送一個留念啊。」

 

「她沒說。」付一傑沒什麼興趣,這個龍貓是那個愛念題的班長送的,其實說是留念,但光看班長漲得通紅的臉他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不過他對班長完全沒興趣,儘管他覺得班長比付坤身邊圍著的那些女生強多了,他一直管她叫班長,剛才出去,差點連她名字都沒想起來了。

 

「一截兒,」付坤坐到龍貓旁邊,一隻手在龍貓腦袋上拍著,「你有喜歡的人嗎?也沒聽你說過。」

 

「沒有,」付一傑倒了杯水,「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我怎麼了,我有那麼點兒喜歡的也就張可欣,就她最後我還煩了呢。」付坤繼續很有節奏地拍著龍貓腦袋。

 

「我沒有。」付一傑從書架上隨便抽了本書,盤腿坐到地板上開始看。

 

「你真晚熟,」付坤嘖了一聲,墊著龍貓躺在沙發上,「你以後要交女朋友了記得告訴我,哥給你把把關。」

 

付一傑沒理他,本來想說把關都把成許佳美和張可欣那樣的麼,想想還是沒開口。

 

付坤沒主動追過女生,都是女生明裡暗裡地湊到他跟前兒,膽兒這麼大的也就差不多是許佳美和張可欣那樣的了,別的女生都會害羞。

 

今天老媽照例做了一大堆吃的,宣布這是慶祝他倆都上了一中,同時也宣布他倆好吃好喝伺候著的好日子到頭了。

 

「咱家這半年夥食費個個月都超,每天我炒菜的時候看著鍋裡的肉都覺得全是錢,」老媽憂傷地在空中比劃著炒菜的動作,「紅燒一百塊,清蒸一百塊,醬爆一百塊……」

 

「明天開始吃白粥鹹菜,」老爸拿個杯子放到付坤面前,給他倒了杯酒,「兒子趕緊抓緊陪你爹喝兩口。」

 

「我也要。」付一傑把碗推到了老爸跟前。

 

「不行!」老爸老媽加付坤同時喊了一聲,整齊劃一。

 

「我去給你買瓶飲料,」付坤站了起來,把兜裡的錢掏出來數了數,「喝什麼?」

 

「冰紅茶。」付一傑把碗拿回自己面前。

 

「我要冰綠茶。」老媽捧著碗。

 

付坤低頭又數了數錢:「行。」

 

付坤出門之後,老媽湊到付一傑身邊:「二寶貝兒,你哥錢不少啊,哪來的?」

 

「他攢的啊,他枕頭下邊兒還有呢。」付一傑衝老媽笑了笑,他說了一部分實話,付坤攢下來的錢有一部分是之前跟人在遊戲廳裡玩對戰贏的,還有一些是去電玩城夾了娃娃便宜賣給小姑娘得的……付坤是個夾娃娃高手。

 

老媽嘖了一聲:「我才不信,你就給他瞞吧,那你的錢怎麼沒攢下來。」

 

「都吃光了。」付一傑有點兒不好意思。

 

「以後想吃讓你哥給你買,你自己的錢攢著,笨。」老媽拍拍他腦袋。

 

付坤拿著兩瓶飲料跑上樓的時候,看到大熱天兒的夏飛家居然緊關著房門,正奇怪呢,突然屋裡傳來了動靜。

 

隨著碗砸碎在地上的聲音,付坤聽到了許姨壓抑著的一聲怒吼:「不要臉的東西!」

 

付坤嚇了一跳,許姨一家都是比較平和的性子,平時也從來沒見跟誰紅過臉,猛地聽到這樣的話,付坤有些發愣。

 

在夏飛家門外站了幾秒鐘,他抱著飲料跑回了家。

 

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跟爸媽說這事,老媽一直最反感在背後東家長西家短了。

 

吃完了飯,老爸老媽把家裡所有的存摺都拿了出來,一個個排在桌上。

 

「幹嘛?」付坤湊過去。

 

「數錢,」老爸挨個檢查存摺上的數字,「咱們的新房子,自己也要出一部分。」

 

「夠麼?」付坤不知道家裡有多少錢,有些擔心。

 

「哎——」老媽拖長了聲音,捂著胸口滿臉憂傷地皺著眉,「不夠啊,差得遠呢。」

 

「啊?那怎麼辦?」付一傑也很擔心地湊了過來。

 

「是啊,怎麼辦呢?」老媽托著腮想了半天,最後一拍桌子,指著他倆,「要不你倆出去敲碗要飯吧!」

 

付坤和付一傑都愣住了,都沒說話。

 

老爸在一邊兒樂了:「你媽又抽風呢,錢夠,攢了那麼多年就為了這套房子,哪能不夠,就是看看都放在哪個摺子上了。」

 

老媽笑得不行,拍著老爸的肩:「哎老付你看他倆的表情。」

 

「神經啊!」付坤喊了一聲。

 

付一傑沒說話,扭頭往墻上的鏡子裡瞅了瞅,發現自己表情還挺嚴肅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付一傑上了自己床,沒去上鋪跟付坤擠。

 

其實他不覺得有多熱,但付坤很怕熱,老說他像個暖水袋,冬天挺暖和,夏天就跟個爐子似的。

 

不過沒躺兩分鐘,付坤就從上鋪跳了下來,躺到了他身邊。

 

「幹嘛?來桑拿?」付一傑問他。

 

「我跟你說,」付坤小聲說,「剛我買飲料回來的時候,聽到許姨罵人呢。」

 

「她罵人?」付一傑挺吃驚的,「罵誰了?」

 

「我不知道,她家關著門,就聽她在裡邊兒罵呢,」付坤翻了個身對著他,「說,不要臉的東西。」

 

「罵小飛哥嗎?」付一傑脫口而出,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第一反應。

 

「也許罵夏叔呢,小飛哥多懂事啊,能有什麼事被罵的?」付坤皺著眉想不明白。

 

付一傑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了一句:「張青凱很久沒來了啊。」

 

「嗯,」付坤應了一聲,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封信,「對了,那天……」

 

走廊裡突然傳來了摔臉盆的聲音,接著就聽見了許姨的叫罵聲。

 

這聲音在安靜的樓道裡顯示特別響,但許姨在罵什麼卻聽不清。

 

付一傑猛地坐了起來:「怎麼了!」

 

「不知道,」付坤也坐了起來,外面的聲音開始多了起來,夏叔聲音很低地也在吼著,許姨叫罵聲裡時不時傳來摔碎東西的聲音,「兩口子吵架了?」

 

付一傑沒吭聲,聽了一會,旁邊的鄰居也出來了,他從床上跳了下去:「咱去看看吧。」

 

「嗯。」付坤也跳下了床。

 

正要往外走的時候,爸媽都從裡屋跑出來了,老媽指著他倆:「你倆呆著,別出去添亂!」

 

付坤正想說什麼,外面傳來了張大媽的喊聲:「哎——這是怎麼弄的,快送醫院!」

 

 

 

第二十六章變態

 

走廊上不少鄰居都出來了,都站在夏飛家門口。

 

付一傑想跟著老爸老媽過去,但被付坤拉住了:「別過去添亂。」

 

許姨眼睛很紅,像是哭過,但表情卻看得出是在生氣。

 

付一傑看到夏飛是被夏叔打橫從屋裡抱出來的,似乎是沒有受什麼外傷,但當他看到夏飛掀起一半的衣服下露出的後背時,還是嚇了一跳。

 

夏飛的整個背一片青紫。

 

「那是怎麼了,」付一傑抓著付坤的手,「小飛哥的背怎麼了?」

 

「……不知道,磕著了?」付坤也驚呆了,他算是個受傷專業戶,但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就算是從二樓摔下去背著地,也不可能有這麼大一片淤青啊。

 

夏飛被很快地抱下了樓,老爸也跟著下去了,陪著去醫院幫忙。

 

付坤把付一傑拉回屋裡,兩人坐在床邊都沒有說話,付坤在琢磨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會讓夏飛的背有這麼嚴重的傷。

 

付一傑倒了杯水拿在手裡,他的手一直有些輕輕地發抖。

 

夏飛出了什麼事?

 

許姨罵人了,張青凱很久沒出現了,夏飛受傷了……

 

這些聯繫在一起,付一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胡思亂想,但心裡隱隱的不安和害怕卻怎麼也壓不住。

 

他抱住了付坤:「哥。」

 

「怎麼了?」付坤摟著他,在他背上拍了幾下,「小飛哥不會有事的,就是撞傷的嘛,去醫院看看就好了的,別擔心。」

 

「嗯。」付一傑悶著聲音回答。

 

其實付坤覺得自己的話根本安慰不了付一傑,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老媽過了十來分鐘才回了屋,她一進屋就小聲嘆了口氣。

 

「媽,」付一傑跳起來跑到客廳,「夏飛怎麼了?」

 

「怎麼還沒睡?」老媽摸摸他的頭,「沒什麼,就是摔了一下。」

 

「撞一下怎麼會那樣啊?」付一傑問,抓著老媽的手輕輕晃了晃,「媽……」

 

他看得出老媽不想說這個事,要是平時,他肯定也不會追著,但這事放在夏飛身上就不同了。

 

他抱著老媽的胳膊,把臉貼在老媽胳膊上:「夏飛到底怎麼樣?」

 

「唉,」老媽又嘆了口氣,「就是摔了一下,夏飛的病,這樣摔一下是很嚴重的,具體情況等你爸回來了再問問吧。」

 

「什麼病?」付坤問了一句,這還是他第一次問夏飛的病。

 

他記憶裡,夏飛沒有什麼具體的病,就是體質很差,似乎從來不出門,老媽也一直不許他跟夏飛打鬧,但他從來沒想過到底是什麼病會讓夏飛這樣。

 

「說了你們也不明白,」老媽坐到沙發上,摟了摟挨著她坐的付一傑,「是血友病,這病出生就有的,治不好,平時不能磕著碰著,一點兒小傷就止不住血,所以我才一直跟你們說別鬧夏飛,碰一下撞一下出血止不住的。」

 

「那現在呢?」付坤站了起來,有點兒著急,「他背上是摔的吧,那麼大一片,會有危險嗎?」

 

「去醫院輸血,或者輸什麼因子的,我也不是太明白,去了醫院總會有辦法的,」老媽皺著眉,「你們別跟著瞎琢磨了,趕緊睡覺。」

 

「會死嗎?」付一傑問。

 

「止住血了就沒事的。」老媽站起來,把付一傑往小屋裡推。

 

「要沒止住呢?」付一傑回過頭。

 

「去了醫院輸了血就能止住。」

 

付一傑躺在付坤身邊一動不動,他睡不著。

 

他知道付坤也沒睡著,付坤睡不著的時候會一直翻身,有時候能翻得橫在床上。

 

「張青凱讓我給夏飛帶了封信。」付坤突然說了一句。

 

「什麼時候?」付一傑側過身面對著他。

 

「考試之前了,他沒進咱院兒,就在外面等著,碰上我了就讓我拿進來了,我問他是不是跟夏飛吵架了,他說沒。」

 

付一傑沒有說話,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胡思亂想有一部分可能變成了事實。

 

夏飛和張青凱的事。

 

他知道他倆在談戀愛,雖然夏飛說過,沒什麼不正常的,但他知道這事不能告訴別人。

 

只是……這事如果讓人知道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他卻從來沒想過。

 

心裡有深深的不安,這種感覺讓他突然失去了安全感,有些找不到支撐。

 

「我害怕。」付一傑翻個身臉衝著墻。

 

「別怕,夏飛不會有事的。」付坤伸手從後面摟著他。

 

「害怕。」

 

「我陪著你呢,不怕,」付坤把他往懷裡拉了拉,「睡吧,睡一覺醒過來,夏飛就回來了。」

 

「嗯。」付一傑閉上了眼睛。

 

老爸是快天亮了才回來的,夏飛沒有回來,老爸說他還在醫院。

 

「輸上血了,不知道能不能緩解,關節都還腫著,」老爸低聲跟老媽說著,「醫院沒有那個什麼八因子,只能輸血。」

 

「以前不是也磕傷過麼,也是輸血,」老媽也小聲說,「那個什麼因子,有也買不起呢。」

 

「這孩子能拖這麼久也是命大了。」老爸進了裡屋。

 

「你睡會吧。」

 

付一傑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老媽沒出聲。

 

「吃東西吧,」老媽招招手,「夏飛在一附院住院部四樓,血液科的病房,你倆去看他的話記得別老跟他說話,讓他好好休息。」

 

老媽從包裡拿了些錢放在桌上:「買點水果過去。」

 

「嗯,」付一傑點點頭,回頭看著付坤,「什麼時候去?」

 

「現在吧。」付坤跳下了床。

 

付坤騎著自行車帶著付一傑直接去了醫院,路上也沒去買東西,他不想耽誤時間,夏飛也不會在意他們有沒有帶東西去。

 

他們到得有點早,住院部還沒有到開放的時間,他倆只能在外邊兒等著。

 

付一傑一直沒怎麼說話,經常是眼睛盯著不知道什麼地方發愣。

 

好容易熬到了開放探視的點兒,他倆跑進了住院部的大樓,直奔四樓。

 

一間間病房挨個找了半天,總算隔著玻璃看到了夏叔。

 

付坤推門進去了,病房裡有三張病床,裡面的兩張是空的,夏飛在最靠外的這張床上躺著,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夏叔。」付坤低聲叫了夏叔一聲。

 

「哎,」夏叔看到他倆有點兒意外,「你們怎麼過來了。」

 

「過來看看,我小飛哥沒事吧?」付坤輕聲問,許姨坐在病床邊,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能看她通紅的雙眼和臉上乾了的淚痕,付坤走到她身邊,猶豫著叫了一聲,「許姨。」

 

「來啦,夏飛剛睡著。」許姨點點頭,聲音有些沙啞。

 

付一傑進了病房就一直靠在門邊沒有動,盯著床上的夏飛。夏飛換上了病號服,他能看到病號服下夏飛很瘦的胳膊和腿,也能看出他膝蓋上腫得很厲害。

 

「夏叔,你倆跟這盯一夜了吧,」付坤在一邊說,「要不你倆回去休息,我在這守著,有事兒我給你們打電話,或者我把張青凱叫……」

 

「誰要他來!」許姨突然一下站了起來,瞪著付坤,「誰讓你叫他來?」

 

「我……」付坤嚇了一跳,不知道一向和氣的許姨這兩天是怎麼了。

 

「行了,你再嚇著坤子,」夏叔輕輕推了她一把,「回去休息休息,就麻煩坤子他倆守一下,現在也沒什麼事。」

 

許姨大概是熬了一夜也累了,沒再說什麼,被夏叔半推著出了病房。

 

「坤子,辛苦你倆幫叔叔守一下,我把你許姨送回去就過來。」夏叔出了病房之後又折了回來。

 

「夏叔你也休息一會兒,我這兒睡了一晚上精力足著呢,你放心。」付坤衝他笑笑。

 

夏叔輕輕關上病房門走了。

 

屋裡一片安靜,付坤站著愣了一會兒,把付一傑拉過來讓他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正想拿夏飛床頭的病歷看一眼的時候,一直像是睡著了的夏飛突然睜開了眼睛。

 

「坤子。」夏飛看著他笑了笑。

 

「吵醒你了?」付坤趕緊湊到他面前,「你沒事吧?哪兒不舒服?」

 

「沒事兒,」夏飛聲音很輕,「坤子,幫我個忙。」

 

「說。」

 

「打電話給張青凱,叫他過來。」夏飛說。

 

付坤愣了愣,剛許姨對張青凱的態度他還沒消化完,現在夏飛卻突然讓他把張青凱叫來。

 

「快,」夏飛閉了閉眼睛,報了個電話號碼,「這是張青凱辦公室的電話。」

 

「嗯。」付坤沒猶豫,轉身小跑著出了病房去找電話。

 

就算許姨不願意讓張青凱來,他還是打算聽夏飛的。

 

「小東西,」付坤跑出去之後,夏飛轉過頭看著一直沉默地低頭坐在床邊的付一傑,「想什麼呢?」

 

「誰弄的?」付一傑抬頭看著他,「你的傷。」

 

「啊,傷啊,」夏飛笑了笑,語氣很輕鬆,「跟我媽吵架,推了我一下,沒站穩,我這病就是受點傷就好像很嚴……」

 

「為什麼吵架?」付一傑緊接著又問。

 

夏飛抬起手在他鼻尖上摸了摸:「審我呢?」

 

「是因為張青凱麼?」

 

「哎……」夏飛有些無奈,「你非問這個幹嘛呢?」

 

付一傑輕輕摸了摸夏飛的腳,手滑過他膝蓋時那種清晰凸起的感覺讓他覺得很難受。

 

「以前也總這樣,」夏飛拉過他的手,「時間長了都會有些變形。」

 

付一傑皺皺眉,他不知道夏飛的病這麼嚴重,夏飛從來沒有穿過短褲,他只知道夏飛挺瘦的,但沒想到他關節會變形。

 

「你會死麼?」付一傑輕聲問。

 

夏飛笑了,好一會才停下,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會吧,這病治不好,只會越來越差,其實……死了也挺好。」

 

付一傑的手抖了抖。

 

「太拖累人了,多少錢都不夠往裡填的。」夏飛笑笑。

 

付一傑知道夏飛家條件不好,大家家裡都有的電器什麼的,夏飛家一件也沒有,電視機都沒有,電話也沒裝。

 

現在想想,大概是因為夏飛的病花錢太多。

 

「張青凱為什麼很久沒來了?」付一傑沉默了一會兒,又把話題繞回到了之前。

 

「哎呀你真煩,」夏飛笑著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了一句,「是啊,為什麼很久都沒來了呢,因為我倆的事被家裡知道了,我媽不讓他來了唄,他爸說要打斷他的腿……」

 

夏飛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又笑著說:「也不知道打斷了沒。」

 

夏飛說得輕描淡寫。

 

付一傑沉默了。

 

他們的事被許姨知道了,許姨的紅腫的眼睛,和昨天晚上那句不要臉的東西,都是因為夏飛。

 

付一傑突然想到了大掃除那天蔣松黯淡的眼神,蔣松和夏飛一樣,都喜歡男的,不知道蔣松以後會不會喜歡上別的男生,如果他家裡知道了,也會是這樣吧?

 

他知道這是一件不能隨便讓人知道的事,但到了現在,他才真切地體會到了「後果」。

 

張青凱在付坤打完電話後半個多小時衝進了病房,臉上身上全是汗水。

 

「怎麼會這樣?」他撲到床邊,手摸了摸夏飛的臉,「吵架了?打你了?不是讓你先順著,咱們慢慢解決嗎?」

 

「這事沒法解決,早晚都這樣,我扛不住了,早說早了,是死是活都不管了。」夏飛說得很平靜。

 

「我來扛,我也不管了。」張青凱皺著眉,湊到夏飛身邊想摟摟他,但看看付坤和付一傑,他又收回了手。

 

「坤子,去幫張青凱買瓶冰水好麼?」夏飛說。

 

「嗯。」付坤站起來就往外走。

 

「我也去。」付一傑跟在他身後。

 

張青凱沒在病房呆太久,快中午的時候,夏飛把他趕走了,大概是怕許姨和夏叔過來的時候發現。

 

不過付坤看得出張青凱來了之後夏飛精神好了不少。

 

中午的時候夏叔帶了飯菜過來,老爸老媽也趕著過來了,看有沒有要幫忙的。

 

付坤和付一傑一直在病房裡呆到下午才回了家。

 

兩人回到院門口的時候,李大媽拎著一籃子菜正跟隔壁筒子樓的一個女人聊天。

 

「付坤。」有人叫了他一聲。

 

付坤扭頭看到了正站在路邊樹蔭下買冰棍的程青青。

 

「青青姐。」他打了個招呼,自打上回程青青解救了他和孫瑋之後,就很少能看到她,聽老爸說她不住在家裡,只是偶爾回來看看。

 

「出去玩了?」程青青笑著說,「來,吃冰棍兒。」

 

「不了,剛喝可樂了,撐著呢。」付坤應了一聲,正要跟她瞎聊兩句的時候,聽到了旁邊李大媽的聲音。

 

「你說這是不是就是變態啊?」李大媽擋著嘴跟邊上的女人說,聲音卻不小,「倆人都在一塊兒好幾年了,誰也沒看出來,哎喲……」

 

「可不麼,」那女人擠眉弄眼地嘖了好幾聲,「想想都犯噁心,你說誰能想到身邊就有變態呢。」

 

「誰臉上會寫著變態倆字兒呢,平時看著可好了。」

 

付坤沒聽明白這是在說誰,反正李大媽平時就東家長西家短的愛扯。

 

「嘴真欠。」程青青往那邊斜了一眼,一臉不屑的表情。

 

「一直這樣。」付坤笑笑。

 

付一傑盯著李大媽和那個女人,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在說夏飛。」

 

「什麼?」付坤愣了愣,夏飛怎麼就變態了?

 

「別理她,」程青青提高了聲音,「成天嚼舌根兒,早晚閃著。」

 

「喲,」李大媽旁邊的女人跟程青青家住一個樓裡,這會兒聽到了她的話,立馬扭頭衝這邊冷笑了一聲,「破鞋還管別人閒事呢。」

 

「破你家的鞋了麼勞您這麼費心盯著啊?」程青青甩了甩馬尾。

 

那女人衝著地呸了一聲:「不要臉,小小年紀睡男人,破鞋!」

 

「還有沒有新詞兒了,您是快三十了才讓男人睡了不服氣啊,」程青青不急不慢地說,「就您這樣的好鞋,買一送一還搭倆鞋墊兒也就個趕著大減價才有人要呢。」

 

「你說什麼!」那女人急了,喊了起來。

 

「這都聽不懂還學人瞎嚼,咬了舌頭有人給治麼?」程青青白了她一眼,拍拍付坤的肩,「走了,下回聊。」

 

付坤回到家,越想越鬱悶,夏飛的病挺嚴重,治不好,現在還受了傷躺醫院裡,一塊兒住著的鄰居居然這麼說他!

 

「夏飛怎麼就變態了?」付坤摔了一下桌上的書。

 

付一傑趴在沙發上不說話。

 

「怎麼這些人就不盼著人好呢,背地裡瞎他媽扯,也不給她孫子積點兒口德,」付坤又摔了一下書,「操!難怪她家大傻熊書念得不行還成天挨人揍!」

 

「哥。」付一傑坐了起來,盯著他,眼睛瞪得很大。

 

「嗯?」付坤應了一聲。

 

「夏飛喜歡張青凱。」

 

付坤拿著書準再摔一下的動作定在了空中,好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付一傑:「你說什麼?」

 

「夏飛和張青凱在談戀愛。」

 

 

 

第二十七章秋天之前

 

付坤盯著付一傑,半天才把手裡的書往桌上一扔,走到他面前:「夏飛和張青凱談……戀愛?」

 

「嗯。」付一傑點點頭。

 

付坤沒再說話,付一傑從來不說瞎話,特別是這種情況下,他更不可能瞎說夏飛的事。

 

同性戀。

 

這是付坤腦子裡的第一反應,他平時也會跟同學胡亂開玩笑,說誰跟誰是同性戀什麼的,但對同性戀並沒有什麼直接地感覺,對於他來說,這個詞更多隻存在於玩笑當中,帶著並沒有惡意的貶義。

 

是的,貶義。

 

夏飛和張青凱是這種關係讓付坤很吃驚。

 

付一傑沒再跟他繼續說這事兒,付坤連看漫畫的心情都沒了,愣桌子那自己琢磨了半天。

 

他一直覺得夏飛和張青凱應該是好哥們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那種。

 

現在想想的確是有點兒好過頭了,他跟孫瑋也算是鐵瓷,他會為了孫瑋打架沒二話,孫瑋也會為了他扛一頓揍一句怨言沒有。

 

可他從來沒想著要天天跟孫瑋摽一塊兒的。

 

只是,就算夏飛真是同性戀,他對於說夏飛是變態還是不能接受。

 

「那也不能就說人家變態啊,有李大媽什麼事兒,背地裡嚼舌根兒,」付坤皺著眉,「她有本事當面夏飛面說去……估計她不敢,夏飛不得給她噎死!」

 

「你覺得夏飛變態嗎?」付一傑躺在沙發上,腿搭在靠背上。

 

「變態?夏飛他倆的我不覺得有什麼變態,」付坤把吊扇開到最大檔,光著膀子站在客廳中間,「要汪志強我就覺得變態,噁心。」

 

付坤想象了一下汪志強跟個男的摟一塊兒的場景,覺得後背一陣發麻,汗毛都豎起來了,他用手在胳膊上狠狠搓了幾下,感覺聽到自己雞皮疙瘩撒落一地的聲音。

 

夏飛和張青凱的事,似乎筒子樓裡不少人都知道了,付坤上廁所的時候路邊廚房,掃了一耳朵,張嬸不知道跟誰說了一句,這事兒就是神經病,不好治。

 

付坤經過張嬸家時順腿把她家放門的垃圾筒踹翻了,然後跑進了廁所。

 

本來他想再順腿把李大媽擱廚房門口條案上的那鍋豬蹄兒也來一腳的,但這個動靜太大,怕被發現。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他想摳點兒墻灰撒進去,不過鍋已經被李大媽拿回屋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老媽很嚴肅地跟他倆說了這事,讓他們不許跟著在背後瞎說。

 

「這是人家自己的私事,外人不要去評價,」老媽皺著眉,又轉頭看著老爸,「你也是,你們那幫司機,一個兩個糙得很,不定說得有多難聽呢!」

 

「你放心,沒人說,老夏人老實,人緣也好,誰沒事兒說這個,」老爸喝了口酒,「要說也是那些女的。」

 

「本來夏飛這病就夠熬人的了,還加上這麼個事兒,許姐飯都沒做,我剛給她送了點兒菜過去,在屋抹眼淚呢,」老媽嘆了口氣,「哎,她這操了一輩子的心啊……」

 

付一傑埋頭吃飯,一句話也不說,付坤時不時給他夾一筷子菜:「慢點兒,誰跟你搶啊?」

 

飯剛吃到一半,走廊裡突然傳來了李大媽的叫罵聲:「誰那麼缺德啊!有病吧!見不得人吃點兒好的還是怎麼著!」

 

「怎麼了?」付坤愣了愣。

 

廚房裡還在做飯的有人出來問了句是怎麼了,李大媽氣得一邊罵一邊說:「你說這誰幹的缺德事兒!我這一鍋豬蹄兒全毀了!不知道哪個斷子絕孫的往我鍋裡又放了鹽,齁死了!」

 

老媽放下筷子出去問了問,回來說是李大媽做好的一鍋豬蹄兒不知道被誰撒了一大把鹽,鹹得沒法吃,條案上放著的鹽罐子裡的鹽少了一多半。

 

「哎這都擱進去了真得齁死,羅齊還在漱口呢,」老媽嘖了一聲,突然瞪著付坤,「是不是你幹的?」

 

「憑什麼又是我?」付坤愣了愣,不過聽說大傻熊被齁著了,他還挺高興。

 

「你去了趟廁所吧?」老媽盯著他。

 

「嘿,我去趟廁所就是我啊?你怎麼不說是一截兒,他也去廁所來著……」

 

「一傑乾不出這事兒,」老爸打斷他的話,想想又說,「坤子也不會做這事兒,他要幹什麼也得是整鍋都給掀地上去。」

 

「付建國同志,」付坤衝老爸豎了豎拇指,「還是你了解我。」

 

暑假之前,付坤有不少假期計劃,但現在都暫時放下了。

 

夏飛一直住院,因為內出血而腫起的關節始終消不了腫,已經在醫院呆了半個月,付坤和付一傑每天沒事就去醫院呆一會兒。

 

許姨幾乎不去醫院,班也沒怎麼上,就關在屋裡,夏叔要上班的時間,送飯的事兒就都歸付坤和付一傑,老媽給做好了,他倆拿去醫院。

 

張青凱每天下班之後都會先到醫院呆兩個小時,在夏飛面前的時候,他還跟以前一樣,心情挺好的逗夏飛笑,夏飛損他的時候他就嘿嘿笑。

 

但出了病房,他臉上的笑容就會消失,眉頭擰著,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還有兩次,付坤看到張青凱在廁所門口愣著,眼眶發紅。

 

今天付坤還是騎車帶著付一傑去醫院送飯,不過今天的飯不是老媽做的,是許姨做的,夏飛住院之後,她好像還是頭一次做飯。

 

在廚房裡忙活的時候,她始終低著頭,沒跟別人說話,把飯菜做好放在保溫盒裡交給付坤的時候,她輕聲說:「坤子,一傑,謝謝你們,也替我謝謝你媽媽。」

 

「小事兒,」付坤笑笑,「許姨你歇著吧。」

 

拎著保溫盒到病房門外,付坤的手還沒碰到門,就聽到了裡面有人說話。

 

他和付一傑一塊兒停了下來,沒進去。

 

之前有幾次,他們來的時候醫生正好在查房,他倆圍在床邊被醫生以礙事趕了出去,所以現在他倆都等醫生查完了再進門。

 

不過在門口站了幾秒鐘,付一傑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踮著腳想從門上的玻璃往裡看,可惜不夠個兒,只能小聲問:「這不是醫生吧?」

 

「嗯,」付坤也聽出來了,裡面有個女人的聲音,夏飛的醫生是個男的,護士?他往裡瞅了一眼,看到有個瘦瘦的女人背對著門站在付坤床邊,「親戚?」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女人抱著胳膊看著夏飛,話說得很和氣,語氣卻有明顯的寒意。

 

夏飛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他知道張青凱的媽媽肯定會來找他,已經去家裡找過他,沒什麼效果,當然會追來醫院。

 

「在聽,」夏飛回答,「您繼續。」

 

「該說的我都說過了,你要怎麼樣我不管,但你不能拖我兒子下水,」女人聲音不高,也是不願意被更多人聽到,「你不能毀他一輩子。」

 

「毀不了,」夏飛笑笑,睜開眼睛嘆了口氣,「阿姨,這事兒你跟我說沒用,你跟張青凱說去。」

 

「你覺得我可能不跟他說麼?這事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你要不是死抓著不鬆手,他會中了邪似的就不肯改嗎!」女人提高了聲音,「我明確告訴你,我兒子必須結婚,而且必須是個一個健康的姑娘!而不是一個變態的男人!」

 

「健康的」三個字,她說得很重,夏飛沒說話。

 

「我覺得我已經很給你和你父母面子了,因為我自己也要臉,」女人繼續說,「你別給臉不要臉,我看你一個病人不跟你計較那麼多,你自己也要點兒臉!」

 

「出去,」夏飛突然睜開了眼睛,「出去。」

 

女人冷笑了一聲:「出去?沒那麼容易,覺得難受了?你幹出這種事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今天!」

 

「我有什麼可想的,」夏飛笑了笑,「我為什麼要想?我今天怎麼了?除了您今天讓我有點兒不舒服,我還真沒什麼不順心的。」

 

女人張了張嘴,夏飛沒等她說話,又笑著接了一句:「不過我真該想想,我當初要想得到今天,肯定會讓張青凱跟我一塊兒走。」

 

「不要臉!」女人臉上的平靜被撕破了,她指著夏飛,「你怎麼還不死!」

 

「別這麼說,您最好求老天讓我晚點兒死,」夏飛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時間拖長了,我跟他可能會吵架,會鬧翻,會分手,可我要現在就死了……」

 

夏飛頓了頓,盯著她的臉:「你兒子這輩子都不會忘了我,我會像永遠好不了的疤,刻在他心裡。」

 

女人愣了半天,爆發出了一聲怒吼:「瘋子!神經病!」

 

夏飛不出聲,他知道自己有些話說得重了,但他實在是受不了再這樣下去,說他變態,說他腦子有病,說他毀了張青凱,說他勾引張青凱……他這麼久以來壓抑著又無處可以發泄的情緒瘋狂地在這一瞬間想要尋找出口。

 

病房門被人推開了,付坤衝了進來,一把抓住了那個女人指著夏飛的手:「出去!」

 

「我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女人很激動地想要甩開付坤的手。

 

「我讓你出去!」付坤拉著她往門外推,轉頭對付一傑喊了一聲,「一截兒去叫保安!不!叫警察!」

 

「嗯。」付一傑轉身就跑了出去。

 

「夏飛!你……」女人還掙扎著想要說什麼,但被付坤狠狠地推出了門外。

 

張青凱中午抽空來了趟醫院,付坤本來以為夏飛會像電視劇裡隱忍的女主角那樣,隱瞞他媽來過醫院的事,如果那樣,他打算把這事告訴張青凱。

 

但夏飛沒瞞著,把上午的事說了,不過語氣很平靜:「過兩天我出院不回家住了,我媽估計扛不住。」

 

「行,」張青凱想也沒想就點了頭,「上回跟你說的我哥們兒那個單身宿舍,鑰匙我都問他要來了。」

 

「好,」夏飛笑了笑,又皺了皺眉,「哎我今年感覺真不怎麼好。」

 

「嗯你今年狀態是有點兒差。」張青凱沒有安慰他,夏飛的病已經這樣,他倆之間也不再避著這個話題。

 

「別讓你媽再找著我了,萬一把我給氣死了,她也不舒服。」夏飛閉上眼睛。

 

「你是氣得死的人麼?」張青凱笑了,伸手摸摸他的眉毛,「放心,我不會再讓她找著你。」

 

付坤和付一傑回家的時候,一路都沒有說話。

 

付一傑拿著盒冰淇淋大口吃著,不知道在想什麼,付坤覺得自己挺不平靜。

 

說實話,夏飛和張青凱,並沒讓他覺得變態或者是噁心什麼的,因為這倆人都跟他很熟,他喜歡這倆人。

 

但心裡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兒,那些背地裡甚至半明面兒上的各種議論,許姨做飯時始終低著的頭,張青凱他媽憤怒的傷人的話……

 

還有張青凱背著人時發紅的眼眶和夏飛無奈的笑容和他強硬而絕望的那些話。

 

以後會怎麼樣?

 

如果夏飛和張青凱有一個是女的,什麼事都不會有了,不會有人罵,不會被人說有病,說變態,也不會讓所有人都這麼難受。

 

為什麼都是男的呢,為什麼會有男的這樣去真心喜歡另一個男的?

 

在醫院呆了快一個月,夏飛出院了,但就像他之前說過的那樣,他沒有再回到筒子樓裡。

 

張青凱的一個朋友有一間單位分給單身員工的小單間,那人回家去住了,把屋子借給了張青凱。

 

夏飛暫時住在了那裡。

 

那個地址,張青凱只告訴了付坤和付一傑,他倆有時間能去陪陪夏飛。

 

他倆每次去的時候都按張青凱要求的,跟做賊似的,東張西望防著被人跟蹤,回回都先在商場和菜市場裡來迴繞幾圈兒。

 

老媽跟他倆打聽過夏飛的去處,他倆都咬死說不知道。

 

許姨和夏叔都沒有來問過,只是有一天許姨拿了個存摺來給付坤,讓他帶給夏飛,付坤不敢拿,拿了就證明了他知道夏飛在哪兒。

 

「許姨我沒法給小飛哥,我不知道他在哪啊。」付坤咬牙撐著。

 

「沒事兒沒事兒,」許姨把存摺塞到他口袋裡,「你要是碰上了,就給他。」

 

 

 

付坤最後還是把存摺帶給了夏飛,他不是擔心夏飛沒錢用,他的想法很簡單,他只想讓夏飛知道,許姨還是很在意他的。

 

存摺裡的錢夏飛會不會用他不知道,但夏飛拿到存摺的時候盯著看了很久,付坤能看到他眼裡的淚光。

 

付一傑沉默地站在窗戶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夏飛的眼淚。

 

在他心裡,夏飛是個外表弱不禁風卻倔強到骨子裡的人,面對各種流言和諷刺都會一笑了之的人,現在這個人,因為媽媽一個存摺,哭了。

 

短短一個月之後,筒子樓裡恢復了平靜,鄰居們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有矛盾,也有歡樂,人人都重複著以前的日子。沒有再出現在筒子樓裡的夏飛也漸漸不再有人提起,關於他是變態,他有神經病的議論也漸漸聽不到了。

 

只有付坤和付一傑依然隔兩三天就會去一次那個小單間,跟夏飛天南地北地聊一通。

 

張青凱存了些錢,沒多少,都用來買八因子了,但這東西的衰減期是812小時,沒有注射八因子的時間裡,夏飛的手上腿上越來越頻繁地出現青紫。

 

他的病越來越不樂觀,但他似乎並不在乎,跟他倆聊天的時候也並不避諱。

 

「一傑,我要是死了,我的書都給你吧。」夏飛摸摸付一傑的頭。

 

「嗯,全部嗎?」付一傑問。

 

「全部,留給張青凱浪費了,他跟你哥一樣,不看書,不過搬下來的時候你得讓你哥幫你搬,書架上面你夠不著,」夏飛說一半就樂了,「又要被你哥笑話不長個兒了。」

 

「我長了……長了!」付一傑挺鬱悶地趴在桌上。

 

「別急,高個兒都長得晚,肯定能超過你哥,」夏飛指了指張青凱,「知道麼,張青凱現在一米八六,初一的時候才一米四。」

 

「放屁!」張青凱回過頭,「明明是一米四五。」

 

幾個人全樂了,付坤站到他旁邊比了比,又看著付一傑:「看到沒,一截兒,你就往這個高度努力就行了。」

 

暑假過得很快,沒什麼感覺就到了要軍訓的時間了。

 

今年一中軍訓挺正規,雖說初中還是隻訓三天,但跟高中一樣,發了軍訓服,不像以前只要求穿白衣黑褲就行。

 

付坤和付一傑領了衣服,回家還有點兒早,他倆決定去夏飛那呆會兒。

 

不過在小單間外面敲了半天門,也沒見人來開門,付坤立馬急了,拿筆從破了一塊兒的玻璃上伸進去,挑開了窗簾往裡看了看。

 

屋裡沒人。

 

「哪兒去了?」付一傑站在門邊,開始有些緊張。

 

旁邊的屋子門開了,出來個女孩兒,看到他們,問了一句:「找誰?」

 

「姐姐好,我想問問,就這段一直住這兒的那個……」

 

「啊,他啊,昨天下午就說肚子疼,讓張青凱送醫院去了,還沒回來呢。」那女孩兒說。

 

 

 

第二十八章你娘的老母雞

 

付坤騎著車帶著付一傑往醫院衝,蹬得腿都酸了,付一傑沉默地坐在他身後,手緊緊揪著他的衣服。

 

到了醫院,付坤還在停車,付一傑已經跳下車跑了進去。

 

在急診問了半天,急診的護士翻了記錄才告訴他們昨天血液科有病人送來,情況不好,已經住院了。

 

肚子疼為什麼要住院?付坤顧不上多問,跟付一傑一塊兒又往住院部跑。

 

他們在住院部四樓走廊上看到了一臉疲憊的張青凱。

 

「夏飛呢!」付一傑衝過去問。

 

「睡著了,剛睡著的。」張青凱輕輕嘆了口氣。

 

「怎麼回事?」付坤看著他,張青凱臉上灰暗的氣息讓他心裡一陣陣發緊。

 

「你們正好……幫我守一下,」張青凱站了起來,「我去趟夏飛家……不,現在是上班時間吧,我去趟公交公司。」

 

「怎麼了!」付一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內臟出血,止不住,醫院現在沒有八因子……」張青凱有些吃力地說,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別的醫院也聯繫不到這東西,現在還在找……腹腔穿刺……他肚子裡全是血……」

 

張青凱離開醫院去夏飛家,付坤隔著病房的玻璃往裡看,夏飛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身邊的各種監視儀器閃動著,偶爾發出「滴」地一聲輕響。

 

付坤沒有勇氣推門進去,他怕吵醒了夏飛,現在夏飛一定很難受,會疼,睡著了應該會好一些。

 

付一傑始終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盯著地板發呆。

 

付坤坐到他身邊,摟住他的肩:「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我沒事,」付一傑回答,聲音聽上去很平靜。

 

老爸老媽是跟著許姨和夏叔一起趕到醫院的。

 

「你帶一傑回家,」老媽拉了拉付坤,「我和你爸在這裡幫著盯醫院找救命藥,你們回去。」

 

「我……」付坤不願意走,他心裡的不安正在一點點漫延,醫生臉上凝重的表情讓他不敢想象離開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走吧。」付一傑站了起來,慢慢往樓梯口走。

 

「一截兒……」付坤叫了他一聲,邊追過去邊回頭跟老媽說,「那我跟他先回去,有什麼事打電話回家告訴我們。」

 

「嗯。」老媽點點頭。

 

老爸和老媽是晚上八點多才回的家,夏叔和許姨都沒有回來。

 

付坤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時,從床上跳了下來,衝到了走廊上:「怎麼樣?」

 

老媽沒說話,進了屋灌了兩杯水才一下坐到了椅子上:「斷貨了,別的醫院也沒有八因子。」

 

「那夏飛呢?夏飛怎麼辦?」付坤急了,他在醫院看了血友病的小冊子,這種嚴重的自體出血情況如果沒有凝血因子,血就會一直流,沒有辦法止住。

 

「坤子啊,」老爸拍了拍他的肩,又重重地捏了兩下,「夏飛估計挺不了多久了,已經開始昏迷。」

 

付坤沒再說話,坐回到床邊。

 

從回家到現在一直一言不發地躺在床上的付一傑這時才開口說了一句話,但這話卻有些沒頭沒腦的。

 

「哥,你說,夏飛如果不是病了,不是快死了……許姨會不會一輩子都不理他?」

 

張青凱站在床邊,看著坐在夏飛床邊一直流淚的許姨。

 

夏叔站在他身邊,這兩個曾經對他像親兒子一樣的人一句話也不跟他說,甚至也沒有看他一眼。

 

夏飛還沒有醒,張青凱覺得自己正在被一點點掏空,如果夏飛能好起來,他寧願這輩子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他們就像兩條沒有交點的線,按照各自的軌跡走完這一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飛的眼皮輕輕顫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飛啊,」許姨驚喜地靠近他,輕聲叫著他,「爸媽來看你了。」

 

夏飛很虛弱地笑了笑,一滴淚從眼角滑了下來:「對不起。」

 

「不說這些,你好好的就行,好好的就行……」許姨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

 

夏飛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很久,慢慢移向夏叔,最後終於落在了張青凱身上,張青凱在跟他目光對上之後向前邁了一步。

 

他想要衝過去摟住夏飛,再也不鬆開。

 

但很快他又停下了,許姨盯著他的眼神裡透著清晰的恨。

 

他緩緩地彎了腿,跪在了地上:「許姨……」

 

許姨沒說話,低頭趴在了床沿上,肩膀開始輕輕抽動。

 

張青凱走到夏飛身邊,握住了他的手,夏飛的手一直很涼,現在更是冷得嚇人。

 

「夏飛。」他輕聲叫了夏飛的名字。

 

「啊,」夏飛笑了笑,「差不多就這樣了吧。」

張青凱強忍著眼淚:「瞎說,真要有什麼,醫生早來了。」

 

「我跟你媽說過,我如果現在死了,你這輩子都忘不了我,」夏飛每說一句話都很吃力,「我長這麼大,就說了這一次狠話,你得……給我點兒面子。」

 

「放心吧,這面子必須給。」張青凱一隻手悄悄向下,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他不願意在夏飛面前哭。

 

「那行。」夏飛很滿意地閉上眼,似乎是在休息。

 

張青凱的手隔著薄被在夏飛肚子上輕輕撫過,漲而硬的感覺讓他心裡像是揪成了一團。

 

過了很長時間,夏飛長長地嘆了口氣:「疼死我了。」

 

家裡的電話快11點的時候突然響了起來,正準備回屋休息的老爸老媽同時往電話機旁邊跑。

 

付坤直接光著腳從小屋衝了出來,盯著老媽接電話的手。

 

「喂?許姐啊,怎……」老媽拿起電話,沒說兩句就沒了聲音,半天了才又開口,「你別難過……我和老付……你們別難過……我們這就過……可是……」

 

付坤聽著老媽的話,雖然說得並不清楚,但他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他回過頭,看到付一傑也下了床,正站在床邊發愣。

 

老媽跟許姨又說了幾句,放下了電話,轉過身:「夏飛沒了。」

 

付坤覺得自己呼吸頓時有些急促,強烈的喘不上來氣的感覺讓他很難受。

 

正想說點什麼,身後站著的付一傑突然一頭栽倒在了地上,腦袋磕在地板上發出咚地一聲巨響。

 

付一傑沒有參加初一的軍訓,他發燒了整整兩天。

 

付坤倒是沒什麼事,一周的軍訓他曬黑了不少,每天軍訓完了就往家趕,陪著付一傑。

 

付一傑不怎麼說話,每天也不怎麼睡覺,付坤有時候半夜醒過來,都能看到他瞪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付坤都會摟緊他,跟哄小孩兒似的在他身上拍著,他才會慢慢閉上眼睛睡著。

 

其實付坤睡到是能睡著,但常常會夢到夏飛。

 

老媽說付一傑是被夏飛的事刺激了,弄了不少安神的中藥回來給他吃。

 

付坤覺得自己也很難受,他喊過,哭過,狠狠地發泄過後,就會好些,但付一傑不同,他連眼淚都沒有掉過一滴,只是沉默。

 

這是憋著了。

 

付一傑病得很快,但好得也同樣很快。

 

正式開學的前一天,他突然就沒事了,燒退了,也不再發呆。

 

就好像是做了一場惡夢,突然醒了。

 

老媽給他量身改校服的時候,他還心情不錯地讓老媽幫著他量了量身高,發現長高了兩公分之後一直樂個不停。

 

付坤忍不住捏著他下巴問:「沒事兒了?」

 

「嗯。」付一傑點點頭。

 

「真的?」

 

「真的,太矯情,」付一傑笑笑,往窗外看了看,「不想一直這樣,要讓夏飛知道了肯定笑話我,多沒面子。」

 

「還真是,」付坤想了想,「我都能想得到他會怎麼笑你。」

 

付一傑把臉按到付坤胸前用力蹭了蹭。

 

「二寶貝兒長大了,夏飛不一直說你特別懂事麼,」老媽笑著把他拉到身邊,揉了揉了他的臉,「來,把這條瀟灑的一拉得戴上讓媽看看。」

 

付一傑躲開了,這一拉得付坤戴上,透著一股子帥勁兒,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拴自己脖子上,就跟丟丟的牽引繩似的,哪兒哪兒都彆扭。

 

「為什麼這東西我掛著這麼難看呢?」付一傑皺眉。

 

付坤盯著他看了好半天,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想聽正確答案麼?」

 

付一傑也斜眼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就想說個兒不夠麼。」

 

BINGO!」付坤打了個響指,「你還挺有自知之……」

 

這話還沒說完,付一傑突然撲了過來,對著他一推,付坤沒站穩,踉蹌了兩下倒在了沙發上。

 

「幹嘛!」付坤喊了一聲。

 

付一傑直接跳上了沙發,騎在了他肚子上,一手壓著他的肩,一手往他肋條下邊一按:「叫。」

 

「啊!」付坤本來不想這麼配合,但付一傑不知道按的什麼地方,又酸又疼的感覺瞬間傳來,他沒忍住喊了一聲。

 

「再來一聲。」付一傑笑著又用手指按了一下。

 

「來你……啊!」付坤連叫了兩聲,自己都覺得自己跟傻子似的,喊完了就嘿嘿樂了,「你勁兒挺大啊,打籃球練出來了?」

 

「也不用多大勁兒,這是個穴位,」付一傑挺得意,這是從夏飛那些雜七雜八的書裡看來的,「還有別的地方,要試試嗎?」

 

「不用了不用了,」付坤趕緊抓住他胳膊,「你可有個兒了,以後肯定能竄上一米九,不,你直接能把咱們天花板扎個窟窿。」

 

老媽手很巧地把付一傑的一拉得改了改,稍微短了一些,讓這東西不用像塊口水圍似地飄在付一傑胸前。

 

不過雖然付一傑自己覺得沒有付坤那麼帥氣,但在鄰居眼裡,他還是有了驚人的變化。

 

「哎喲,一傑這身一穿上真變樣了呢。」連一向看他不順眼的張嬸都誇了一嘴。

 

「謝謝張嬸兒。」付一傑衝她笑了笑。

 

「那是,本來就漂亮,這下跟誰家小少爺一樣了。」大傻熊他媽也接了一句。

 

「少爺個屁!」大傻熊從屋裡走出來,氣呼呼地說了一句,「哪兒好看了?我怎麼沒看出來!」

 

付一傑沒理他,大傻熊今年也上高中,不過成績太差,他媽用雞毛撣子抽著也沒把他抽進普高,上了旁邊的二職高,估計混不到畢業就會去公交公司接他爸的班了。

 

「肯定沒二職高校服好看,」付坤邊下樓邊說,「二職高的校服那多牛逼,一看就比七中判得重多了。」

 

大傻熊沒反應過來,他媽愣了幾秒鐘,尖著嗓子在後邊兒喊:「付坤你個缺德貨!你就損吧你!」

 

上初中對於付一傑來說,最開心的事大概是又能和付坤一塊上學放學了。

 

他照例坐在付坤車後座上,現在校服都一樣了,他感覺更是美得不行,一路上都想笑。

 

「有什麼事過來找我,」付坤把車往車棚裡推,說這話的時候特牛氣,「哥罩著你。」

 

「哦,」付一傑應了一聲,「謝謝山雞哥。」

 

「等等,」付坤樂了,「為什麼不是付浩南。」

 

「頭髮太短。」付一傑頭也不回地走了。

 

付坤一進教室,就聽到了苟盛的聲音:「我昨天洗澡,往背上一抓,咦!怎麼這麼多泥?我嚇了一跳,結果一看,靠,曬脫皮了!」

 

苟盛和陳莉,他初中班上關係最好的倆人,高中還在一個班,用陳莉的話來說,這緣分真是跟拔絲芋頭似的扯不斷哪。

 

可惜孫瑋沒能考上一中,當然,孫瑋就沒想過考一中,他一開始的目標就相當明確,去念了個技校,學汽修,唯一遺憾的就是技校女生少,汽修班乾脆一個女的都沒有。

 

不過要說緣分這東西,其實緣得挺廣泛的,付坤不光跟苟盛陳莉有扯不斷的緣分,還有個也沒扯斷的,許佳美。

 

許佳美考上一中付坤並不意外,她成績一直不差,比張可欣好多了。

 

他在113班,許佳美在110班,付坤覺得許佳美在119班更合適,大半年沒見,許佳美更漂亮了。

 

「脫個屁皮,你那就是老泥兒。」付坤坐到苟盛邊兒上,把書包往桌鬥裡塞。

 

「越白的人越脫皮,跟你這樣似的黑皮,就不脫,」苟盛把手伸他衣服裡搓了搓,「對了,早上我碰到許佳美了,跟我打聽你呢。」

 

「幹嘛?」付坤皺了皺眉。

 

「重續前緣?」苟盛也皺著眉思索。

 

「滾,誰跟她有過前緣啊。」

 

「就是!」跟他倆隔著個過道坐著的陳莉突然說了一句,跳起來趴到了他倆桌上,「剩兒,下回她再問,你就說付坤跟個叫陳莉的長得不怎麼樣不過心腸特好特執著的姑娘好上了。」

 

「神經病,」付坤看了她一眼,「狗剩兒搓下來的泥兒都讓你吃了吧,病得不輕。」

 

「執著於暗戀的女孩兒,暗戀了三年之後終於打動了缺心眼兒的男主角,終成眷屬……」陳莉一臉陶醉。

 

「你去寫小說吧?」苟盛很真誠地看著她說。

 

「好主意,」陳莉一拍手,從自己桌上拿了個筆記本扔到了付坤面前,「你字兒寫得好,幫寫個書名唄。」

 

「什麼名?」付坤拿出鋼筆。

 

「冷面帥哥俏佳人,」陳莉一揮手,「作者筆名,佳人兒。」

 

「你丫趕緊看病去!」付坤把本子扔回了陳莉桌上。

 

一中有個傳統,一年一度的秋季籃球賽,每個新年學開始之後一兩個月就會舉行,算是加強班級榮譽感的方式之一,其餘的還有集體登山禍害花花草草,集體去敬老院折騰老頭老太太,集體去街上掃地順便阻礙交通什麼的。

 

付坤對在還有秋老虎肆虐的日子裡打籃球興趣不是很大,平時好玩打打就算了,搞得每天訓練跟任務似的,他就不樂意了。

 

但班裡個兒高的籃球打得有點兒樣子的就那麼幾個,全都被班主任抓了壯丁,一到體育課,就分兩撥比賽什麼的。

 

有時候給班上女隊當個陪練什麼的,付坤還能提起點兒興趣。

 

不過陪練當的時間長了,他也有點兒扛不住,這幫女生,要不就是球在地上滾,她們在後邊兒跟趕雞似地追,要不就特凶狠,不管你手上有沒有球,過來就撓……

 

付一傑也參加了班上的籃球隊,本來付坤覺得他那個頭沒戲,但付一傑幾年的籃球不是白打的,偶爾還能跟張青凱那幫前籃球隊員們一塊兒打個半場的水平讓他在初一的小孩兒裡頓時就牛逼了。

 

初中部的比賽先開始,老媽提前幾天就開始燉老母雞。

 

「我家二寶貝兒要大顯身手了。」老媽美滋滋地看著桌上的雞湯。

 

「坐月子呢?」老爸在旁邊說,「再燉點鯽魚湯下奶……」

 

「付建國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啊!」老媽拍了一下桌子。

 

「一傑快來喝,這是你媽牌老母雞,雞湯,」老爸馬上過去盛了一碗放到付一傑面前,「扣籃蓋帽三分全靠它了。」

 

「我聽著怎麼像罵人呢……」付坤在一邊盛飯,「我們高中部過段兒也要開始比……」

 

「你娘的老母雞!」老媽突然喊了一聲,然後又換回了平時的調子,「這才是罵人。」

 

付坤差點把一碗飯扣回鍋裡。

 

晚上付坤和付一傑躺在床上聊天,付一傑舉著胳膊做了個投籃的動作:「怎麼樣?」

 

「漂亮,」付坤說,這個讚美很有誠意,付一傑雖說個子不高,但無論是運球,過人,投籃,姿勢都很標準,「你打後衛麼?」

 

「嗯,我倒是想打中鋒……」付一傑停下,斜眼兒瞅了瞅付坤,「不過大概會全場被蓋帽兒。」

 

付坤本來忍著沒提個兒的問題,這會兒付一傑這麼一說,他沒忍不住,一下樂出了聲,按著肚子笑了好半天:「哎,付一截兒你這頭一回正視自己的身高問題啊。」

 

「一直很正視,」付一傑嘖了一聲,翻個身摟住了他,腿搭到他肚子上,「哥,你說,我會不會真的不長個兒了啊?」

 

「不可能,不長個兒的這會兒都該橫著發展了,你成天吃得比豬還多也沒見胖,肯定能長,」付坤側過臉,伸手往他鼻子上彈了一下,「哎喲想想我家一截兒以後又高又帥的樣子我就得意啊。」

 

付一傑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我們班比賽的時候你來看麼?」

 

「廢話,必須去看啊,我帶個啦啦隊去負責尖叫。」

 

「那你叫嗎?」

 

「叫,球到你手上我就叫,妥妥的。」

 

付一傑安心地閉上眼睛,捏著付坤的褲衩搓著,沒多久就睡著了。

 

 

 

第二十九章 clean shot

 

一中這個暑假把體育館翻修了,新籃球場和排球場都新換了木地板,付坤覺得挺浪費,過不了多久,地板就又得一踢一塊板兒飛起來了。

 

這回的籃球賽的動靜弄得挺大,室內和室外的場地都拉上了橫幅,櫥窗裡還貼了很大的海報。

 

海報裡有兩張是付坤畫的,陳莉跟老師那兒一通吹,就差說付坤是漫畫家了,付坤趴老師辦公室的舊桌子上畫了好幾天才算是畫好了。

 

「看看,簡直震了,」陳莉看著櫥窗裡的海報一個勁兒嘖嘖,「坤子,以後我寫故事,你畫漫畫吧,咱出本書,肯定比你夾娃娃賺錢多。」

 

「什麼故事?」付坤往球場走,付一傑他們班的比賽是放學之後第一場,他得提前到,「冷面帥哥俏佳人麼?」

 

「不,黑道大哥愛上小白羊。」

 

「你能琢磨點兒正常的東西麼?」苟盛忍不住插了句嘴,「別老看言情了。」

 

「早不看了,我現在看三毛,」陳莉撇撇嘴,「我要做一個在沙裡揚帆的女子!」

 

「剩兒!一會兒咱成全她。」付坤銼了銼牙。

 

「怎麼成全?」

 

「把她臉按沙坑裡,咱學校三個沙坑,挨個按。」

 

「沒勁,」陳莉揮揮手,蹦著走到他倆前面,「以後我去沙漠的時候會給你們寄照片的。」

 

「要帶夠水。」苟盛提醒她。

 

「沒水了就只能喝尿了。」付坤說。

 

然後他和苟盛迅速從沙裡揚帆流浪的女子跑題到了在沙漠沒水的情況下,一杯水能循環利用多少次以及按陳莉的體重能撐多少天。

 

付坤走到籃球場邊,還沒找到付一傑在哪兒,就聽到幾個女生拉長了的聲音:「付坤——哪個是你弟啊——」

 

不少他們班的女生都來了,還有隔壁班的。

 

「剩兒!」陳莉扭頭一臉凝重地看著苟盛,「你憂傷嗎?」

 

「我憂傷什麼?」苟盛很茫然。

 

「你,還有那個誰,對,孫瑋,你倆都是付坤的好哥們兒對吧?」

 

「嗯。」

 

「你倆成天跟付坤呆一塊兒,還沒找到你們沒人追的原因嗎?」陳莉語氣很沉痛。

 

「沒啊,原因是什麼?」

 

「你倆缺少吸引姑娘的技能!」陳莉認真地說,「長相咱不說了,畫畫,玩遊戲……」

 

「這吸引姑娘?」苟盛打斷她,「拉倒吧,這技能對於付坤來說,跟姑娘沒什麼關係,只跟錢有關係,你成天幫他賣娃娃賣畫,你還不知道?」

 

「你沒救了。」陳莉翻了個白眼兒。

 

「你倆繼續扯,我過去一下。」付坤指了指對面,付一傑穿著他們班的6號隊服正蹲在球場對面看他。

 

付一傑他們2班的隊沒什麼身高優勢,付坤看了一下,對手4班的人明顯平均身高要超過他們。

 

「放鬆打,」付坤蹲到他身邊,「我給你帶了啦啦隊來。」

 

「嗯。」付一傑搓了搓手。

 

「別硬拼,盡量從下面傳球,他們個兒大,你別受傷。」

 

「嗯,」付一傑看了看球場,「哥,一會兒我們攻哪邊你就站哪邊籃下吧。」

 

「為什麼?」付坤愣了愣,籃下視野不好,站兩邊才看得舒服。

 

「邊線人多,我怕找不到你。」

 

「……我會尖叫,你順聲音找不就行了?」

 

「你叫得過那些女的麼?」付一傑斜眼兒瞅他,「你站籃下,我們肯定能壓著他們打。」

 

「行。」付坤點點頭。

 

拋硬幣挑完場地之後,付坤和苟盛還有陳莉都用書包墊著坐在了4班的籃下。

 

「你弟跟個白瓷瓶子似的,」陳莉看著站在中線等著跳球的付一傑,「別給碰碎了。」

 

「不可能,」付坤嘎嘎樂,「他勁兒大著呢,一年四季大清早地就著風雪酷暑流浪,身體比我好。」

 

「你弟是2班吧,哎他們班小姑娘都挺漂亮啊……」苟盛對付一傑沒興趣,一直盯著他們班的女生看。

 

「你也就看看的命了。」陳莉從書包裡拿出把小扇子邊扇邊說。

 

隨著一聲哨響,比賽開始了,雙方跳球的隊員在一片叫喊聲中跳了起來。

 

讓付坤意外的是,付一傑他們班那個明顯比對方矮了個半個頭的隊員居然跳到了,把球直接撥給了付一傑。

 

「啊——」付坤一看付一傑接住了球,立馬蹬著腿嚎了一聲。

 

「我靠你弟可以啊!」苟盛也喊了起來。

 

付坤沒怎麼看過付一傑正式打籃球,只知道在張青凱的教導下,這小子的基本功還不錯,但當看到付一傑帶著球往這邊籃下跑的時候,他又跳起來吼了一聲。

 

付一傑帶球很穩,過人也很靈活,因為個子不高,對方兩個人想從下面抄球都被晃過去了。

 

「快投!小白寶貝兒快投!」陳莉尖叫著也跳了起來。

 

付坤一下都沒反應過來這個小白寶貝兒叫的是誰。

 

「投屁。」付坤說,付一傑上籃的路線已經被封死了。

 

付一傑沒投籃,反手把球傳給了身後跟著的14號。

 

14號沒反應過來,接球的時候差點兒脫手,投籃的時候也急,為了趕在對方撲過來蓋帽之前出手,胡亂把球往籃框方向一扔,沒進。

 

4班的人搶到了籃板,戰場迅速往對面籃下轉移。

 

「亂七八糟啊!」付坤忍不住喊了一聲,初一的小孩兒打球一點兒配合都沒有,也不知道之前是怎麼練的。

 

正琢磨呢,場邊突然爆發出一陣叫喊聲。

 

付坤用手遮著陽光看過去,大概是混亂當中,球漏了出來,被付一傑拿到了。

 

「衝衝衝!」付坤一邊蹦一邊揮手大喊。

 

「付一傑衝啊——」女生們的聲音果然不是他能比的,瞬間就把他的喊聲蓋掉了。

 

付一傑趁著一幫人還沒反應過來,拿了球轉身就往這邊帶,不過在過了中場之後被人攔住了,一對一。

 

看攔截的姿勢,那人是會打球的,個子也比付一傑高不少,付坤頓時捏了把汗。

 

但接下去付一傑的動作讓他半張著嘴愣住了。

 

停球,胯|下運球避過了對方抄球,背後運球,在對方想貼過來繼續抄球的時候,他的右手一勾,換到了左手,接著就在一片尖叫聲中用左手帶球晃過了防守,衝到了籃下。

 

付坤簡直沒法表達自己的得意之情,衝著帶球過來的付一傑就喊:「付一傑!我愛你——」

 

付一傑看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在三分線前停下,把球換回右手投了出去。

 

「操!」付坤愣了。

 

「進!」苟盛跳起來跟著使勁。

 

球在空中劃了個長長的弧線,落進了籃框裡。

 

「漂亮!」陳莉把手圈在嘴邊喊,「三分!」

 

cleanshot!」苟盛喊。

 

付一傑有些得意地衝付坤眯縫著眼笑了笑,其實他左手也能投,但他不願意在付坤面前有失誤,所以還是用了右手,勁兒大一些。

 

這個漂亮的過人加三分,配合著場邊啦啦隊小女生們的尖叫,頓時點燃了付一傑他們班隊員的鬥志,開始壓著對方打。

 

其實依然沒什麼章法,配合這種高端的東西更是看不到,教練也沒有,暫停的時候主要活動是喝水和衝女生顯擺,但扛不住小男生們一個個跟嗑了藥似的拼命。

 

付一傑不太投籃,他主要是負責從邊線帶球到籃下然後分球給隊友投籃,還有,無用功地企圖組織進攻。

 

下半場付坤他們幾個換了一邊籃框下坐著,快結束的時候,比分已經拉開到了11分。

 

付坤的汗都把衣服濕透了,看付一傑比賽比他自己上場還使勁。

 

「真沒想到啊,你弟看著就一乖巧好學生,打球這麼帥!」陳莉拼命搖著扇子,臉都喊紅了,「你說我要換成你弟暗戀,靠譜麼?」

 

「你沒完了啊?」付坤有點兒無奈。

 

「算了還是暗戀你吧,我是個專一的人。」陳莉又說。

 

「放棄吧,」付坤樂了,「你在我這兒就是個男的。」

 

「胸白長了。」苟盛接了一句。

 

「滾!有你倆這樣的嗎!」

 

「來了!」苟盛喊了一聲,指著場上。

 

付一傑帶著球從右邊線往對面籃下跑,這場比賽還有一分鐘結束,以他們比賽的節奏,這基本就是最後一次進攻了。

 

付一傑看到付坤站了起來,頓時來了精神。

 

他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別人喊著他名字尖叫的時候,他並沒有太多感覺,但面對著付坤的時候就不同了,他就想在付坤面前表現得出色。

 

來個完美收場吧!

 

付一傑用余光掃了掃四周,因為比分已經拉開,對方沒有追回的可能,基本已經放棄了防守,所以他面前幾乎是一馬平川。

 

他決定耍個花活。

 

這招是張青凱教他的,他練了挺久,一般也就在沒有比分壓力的時候用用。

 

付一傑衝到了籃下,這回他沒有投三分,而是選擇了三步上籃。

 

但並不是直接抬手投籃,他在跨出一步之後突然反手把球用右手向後勾了出去。

 

「牛逼!」付坤喊了一聲,他看出來了,付一傑這是要從身後把球換到左手,再用左手投籃。

 

四周頓時又爆發出了叫喊聲。

 

在一片喊聲中,籃球從付一傑的右手繞到了身後,接著碰到了左手。

 

然後,脫手,向前飛出。

 

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筆直地對著底線飛了過去,砸在了正站起來準備叫好的付坤臉上。

 

付坤一聲叫好被球砸回了肚子裡,再在他捂著臉彎下腰的時候轉化成了一句悲憤的吼聲:「我——靠!」

 

場外觀眾在沉默了兩秒鐘之後爆發出了狂笑。

 

場上的隊員都沒能繃住,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來的時候,都跑到付一傑身邊拍著他肩膀邊樂邊說:「真準!」

 

付一傑跑到付坤面前的時候,付坤剛用陳莉的據說是日本進口的小手絹捂著鼻子。

 

「流鼻血了?」他頓時急了。

 

「嗯,」付坤捂著鼻子,悶著聲音說,「您這玩的哪出?」

 

「玩砸了。」付一傑皺著眉。

 

「你玩你哥玩得很成功,」陳莉表揚他,「小不點兒你打球是真好,打今兒起姐姐是你的粉絲了!」

 

「付一傑,」身後跑過來一個高個兒女生,碰了碰付一傑的胳膊,遞了瓶水給他,「喝水吧。」

 

「謝謝。」付一傑接過水,這是他們班的體育委員崔蓉。

 

「你打得真好!」崔蓉衝他豎了豎大拇指,「真牛。」

 

「謝謝。」付一傑說。

 

崔蓉走開之後,付坤捂著鼻子看著付一傑:「我說你平時都這樣麼?」

 

「哪樣?」付一傑愣了愣。

 

「除了謝謝不會說別的了?」

 

「那說什麼?辛苦了?」

 

付坤瞪了他一眼,捏著鼻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真傻啊。」付一傑回答得乾脆利索。

 

「我知道你為什麼沒女朋友了,」付坤彎腰從地上撿起書包,「你去收拾東西吧,我在車棚等你。」

 

付一傑胡亂書拾了書包和衣服,跑到車棚的時候沒看到付坤,等了一會兒才看到付坤鼻子裡塞著兩團紙巾慢慢走過來了。

 

「還出血嗎?」他跑過去。

 

「好多了,這不算事兒,就是有點太突然,給我嚇一跳,」付坤把車推出車棚,說話聲音帶著鼻音,「可惜啊,花活沒玩成。」

 

「疼嗎?沒砸斷吧?」付一傑突然想起了當年汪志強的鼻子,立馬有點兒擔心。

 

「沒斷,你當你有多大勁兒呢?」付坤跨上車,往前一蹬,「上來,走。」

 

付一傑跑了兩步跳上車,腦袋頂著付坤後背,有點兒鬱悶,確切地說,是越想越鬱悶。

 

本來一場挺漂亮的球,愣讓自己收了這麼個尾,耍個花活居然耍了付坤一臉血,這叫什麼事兒!

 

「一截兒,」付坤撒開了車把,雙手背到身後按著付一傑的臉揉了揉,「真沒想到啊。」

 

「沒想到你看我比賽看出鼻血來了麼,」付一傑很快地用臉頂著付坤的手心蹭了蹭,「明天大家都得知道付坤他弟用球砸他臉了。」

 

付坤樂了,笑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是想說,我沒想到你打球都有這個水平了,我記著你以前打得沒這麼好啊,今天看完比賽,突然覺得你不像洋娃娃了。」

 

「我早就不像了,你還沒老呢記憶力就退化得這麼厲害,」付一傑嘖了一聲,「我打得好麼?」

 

「嗯,我嗓子都喊啞了。」

 

「大概是對手太弱顯的,」付一傑謙虛地回答,心裡很得意,雖說最後那一下玩砸了,但之前還是挺牛的,「你們班比賽的時候我也去喊。」

 

「我給你弄個喇叭。」

 

付坤騎著車到了院門外的時候,突然猛地一捏車剎,付一傑的臉在他背上撞了一下:「怎麼了?」

 

「那車……」付坤一條腿撐著地瞪著前面。

 

付一傑一聽,心裡一緊,從後座上跳了下來,跟著往前看過去。

 

公交公司宿舍院子外面的街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車型和車牌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是呂衍秋的車!

 

「她來了?」付一傑突然感覺到了害怕,她是怎麼找到家裡來的?

 

「估計是……」付坤也下了車,盯著這輛黑色的轎車,「這是怎麼找來的!」

 

付一傑沒有說話,這段時間呂衍秋一直沒有再出現,他帶著一絲僥倖的心理覺得也許她已經了解了自己的態度,不會再來找了。

 

沒想到現在突然在自己家門口看到了呂衍秋,這讓付一傑一下整個人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之前的好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回家看看。」付坤推著車準備進院子。

 

「不,」付一傑拉住了他的胳膊,「先不進去,現在回去,她萬一拉著我說怎麼怎麼想我之類的,媽會心軟的。」

 

「她不拉著你也能說怎麼怎麼想你,媽不一樣心軟麼?」付坤嘆了口氣。

 

「不一樣,」付一傑轉身往院子對街的一個冷飲店走,「我跟你說紅燒肉怎麼好吃,跟一碗紅燒肉擺在你眼前,能一樣嗎。」

 

付坤愣了愣,覺得付一傑這形容有些神奇,但還是跟著他過了街,把車停在路邊的樹下,進店裡買了兩份刨冰。

 

刨冰快吃完的時候,呂衍秋從院裡低著頭走了出來,手不時在眼睛上輕輕按兩下,接著就上了車,很快地開著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走了,回家。」付坤站了起來。

 

「哥,」付一傑沒動,「你站在我這邊兒麼?我不走。」

 

「什麼事我都站你這邊兒。」

 

兩人上樓的時候,碰到幾個鄰居,大家都看上去挺平靜,呂衍秋應該是沒有把事情鬧得讓樓裡的人都知道。

 

付一傑推開家門的時候,心跳得很厲害,現在他要面對一件自己完全沒有能力處理好的大事,雖然他有自己的想法,卻也知道有些事可能不並會簡單地解決。

 

老媽坐在沙發上,老爸站在桌子前往茶壺裡放茶葉。

 

「媽。」付一傑叫了一聲。

 

老媽轉頭看到是他,突然跳起來,衝過來一個巴掌甩在了他胳膊上。

 

付一傑被這一巴掌打得一個踉蹌,整個人都蒙了,從小到大,老媽沒動過他一個手指頭。

 

「媽你幹嘛!」付坤趕緊擋在付一傑前邊兒。

 

「還有你個腦子沒溝的玩意兒!」老媽又一巴掌拍在了付坤背上。

 

付坤覺得老媽這一掌功力相當深厚,拍得他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快甩出去了。

 

 

 

第三十章蠢貨!

 

付坤的舌頭沒有被老媽一掌拍出來,不過老媽之後又補了一掌,把他還塞在鼻子裡的紙巾團給拍了出來。

 

「淑琴!你幹什麼!」老爸喊了一聲,放下茶壺走了過來,「牙都讓你打掉了!」

 

「我沒使勁兒!又不是如來神掌!」老媽轉身坐回了沙發上,指著客廳中間,「你倆過來站這兒,我有話問你們。」

 

付一傑走過去站好了,付坤先摸了摸自己鼻子,沒出血了,又對著鏡子照了照,把鼻子旁邊的血跡擦了擦,這才慢吞吞地站在了付一傑身邊。

 

「我以前跟你倆說過吧?」老媽看著他倆,「說過吧?」

 

「說過什麼?」付坤有些莫名其妙。

 

「我說有什麼事要跟家裡說!」老媽站起來吼了一聲,「你倆多大能耐啊!這麼大的事瞞這麼久!打算怎麼收場啊!怎麼收場啊!」

 

付坤一聽這話,知道老媽是為了呂衍秋的事,他低下頭沒出聲。

 

付一傑咬了咬嘴脣,盯著老媽看了老半天,說了一句:「我不會跟她走,也不會認她,就這麼收場。」

 

「那也要告訴我啊!也要告訴我啊!也要告訴我啊!」老媽衝過去對著付一傑一邊喊一邊又拍又打的,「這都不跟我說!你倆想造反不怕我打死你們嗎!」

 

「媽!媽!」付坤趕緊過去護著付一傑,「聽我解釋!」

 

「你走開!」老媽推了他一把,又對著付一傑的胳膊連甩了好幾巴掌,然後一把摟住付一傑,「嚇死我了,一點準備也沒有啊,她突然就過來了,你媽心臟病發作十幾回……」

 

「我怕你們心煩,」付一傑眼圈兒立馬紅了,也緊緊摟住老媽,「我怕你們會勸我認她。」

 

「這事認不認都得說清楚,這不是你倆瞞著撐著就能過去的事,」老爸在旁邊嘆了口氣,拉了拉老媽,「好好說。」

 

呂衍秋並沒像付坤和付一傑之前想象的那樣,是要來強硬地搶走付一傑。

 

「一開始她是想商量一下想把你接過去住,」老媽喝著水,語氣平靜了不少,「但我不同意,我說我養頭豬……」

 

丟丟趴在沙發旁邊哼哼了一聲,老媽看了它一眼:「我說我養隻狗養了這麼多年,付出了多少,錢,意念……」

 

「是精力。」老爸糾正她。

 

「對,精力,就算她再有錢,精力也補不回,我可不幹這麼虧本的買賣。」老媽一仰頭把杯子裡的水一口都喝了。

 

「……媽。」付坤對於老媽的說法有些無奈。

 

「她就沒堅持,只說想經常走動一下。」老媽看著付一傑,似乎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付一傑靠著墻,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半天才說了一句:「緩兵之計。」

 

老媽頓了頓,放下杯子,想了一會兒才又開始說:「一傑,反正我已經說了,我不希望我的兒子被打擾,不過無論你願意不願意,媽媽都有一句話想要說,聽不聽得進去隨便你。」

 

「嗯。」付一傑轉回頭。

 

「媽媽希望你開心輕鬆,不希望你……」老媽在自己胸口輕輕拍了拍,「這裡有恨。」

 

說完她看了看老爸:「老付,我是不是有點兒矯情?」

 

「是。」老爸點點頭。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付一傑拉著老媽在沙發上坐下了,盯著自己的手指,「她如果不出現,我根本不會想起她,要說恨不恨的,有些事對於我來說不是一個態度就能改變的,她想補救想走動,那是她的態度,我不關心。」

 

「再過十年我可能會接受,但現在不行,我沒那麼寬容,我不是那樣的人,」付一傑說完這些話,站起來回了小屋,把門關上了,過了兩秒又打開門探出頭來,「反正我不會離開這個家。」

 

「我也不會讓人把你帶走!」老媽回答得斬釘截鐵。

 

付一傑縮回頭關上了門。

 

「他什麼意思?」老媽看著老爸,又轉頭看著付坤。

 

「短路了吧你,他現在就是恨呂衍秋,她想補償想怎麼樣都行,反正一截兒不會原諒她,起碼是現在不會,」付坤看看老爸,「我沒翻譯錯吧?」

 

「嗯,我看這事我們也不要說太多,呂衍秋也就是個商量的態度,是不是緩兵之計另說,」老爸想了想,「我的意見是,咱家的生活不要被影響了,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跟以前一樣就行。」

 

「我也是這麼想的。」老媽嘆了口氣,一扭臉看到付坤,又忍不住伸手往他背上拍了兩巴掌,壓低聲音罵,「都怪你,這事早點跟我說,咱們也不用弄得這麼措手不及,還得現場見招拆招!」

 

「他不肯說,我都是撞上了他才說的,要不我也不知道這事呢,他就那樣,自己不說,我也不敢隨便說,他要不理我了呢?你不是花好多意念養了他很多年了麼你還不知道?」付坤覺得自己這哥當得真費勁。

 

付一傑躲在小屋裡不出來,付坤也沒進去,坐在客廳裡跟老媽打聽呂衍秋的事,總算是弄明白了付一傑這個親媽為什麼不要他。

 

跟看電視劇似的。

 

呂衍秋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算是書香門第,呂衍秋生下付一傑的時候還沒到19歲,據說她一開始打死也要養著這個孩子,但教授父母打死也不同意,折騰了一年,周圍的壓力越來越大,最後呂衍秋自己也扛不住了。

 

正好這時候有上門提親,男方家裡是外地的,媒人跟男方家裡沒提她有個孩子。

 

「大概覺得這樣的名聲以後想嫁人也難了,所以就……」老媽皺著眉。

 

「所以就把一截兒扔福利院了?」付坤覺得跟聽故事似的。

 

「嗯,她是嫁過去外地,孩子肯定不能帶走,她父母就把孩子放福利院了。」

 

「靠,真是……」付坤覺得一方面能理解,一方面又特別不理解,「程青青還帶著孩子呢!人怎麼能挺住!」

 

「要不說人和人不一樣呢,性格啊家庭啊都不一樣,再說青青背地裡有多苦外人也不知道,」老媽站了起來,「跟你說多了你也不懂,小公雞就會支著毛叫喚,我做飯去了。」

 

「紅燒肉,謝謝。」付坤迅速點了菜。

 

「憑什麼?」

 

「憑我弟今天打球大出風頭,還砸我一鼻子血,」付坤嘿嘿樂著蹦著過去推開了小屋的門,往躺在床上的付一傑身上一撲,「餓虎撲食!」

 

「哎!」付一傑被他這一撲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之後吼了一聲,「付坤你高一了你自己是不是不知道!」

 

「知道啊,我還知道你初一了,」付坤躺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臉,然後手伸扯著他褲子就要往裡摸,「把你小雞雞磕斷了?來,哥幫你接上……」

 

「尿你一手。」付一傑揪著自己褲腰。

 

「你丫真噁心,」付坤樂了,把手抽了出來,「心情好點兒沒?」

 

「本來也沒多差,」付一傑笑笑,「有媽那句話就行了。」

 

「一截兒,」付坤用手指勾了勾他下巴,「真別說,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你是真長大了。」

 

「還成吧,」付一傑皺皺眉,嘆了口氣,「其實我就是有點兒記仇。」

 

「這事兒沒什麼記不記仇的,擱誰身上都差不多。」付坤摟了摟他,突然覺得雖然這事沒有完全解決,但心裡卻輕鬆了很多。

 

付一傑不會被帶走,這一點讓他一下踏實了下來。

 

呂衍秋就像前一次那樣,沒有再出現,至於老爸老媽背地裡有沒有跟她有過聯繫,付坤和付一傑不知道,但家裡的生活在短暫的小混亂之後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對於付一傑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他想要的只是原來的生活,不需要任何改變。

 

「哥,」付一傑站在車棚裡,等著付坤鎖車,「下午是你們班比賽嗎?」

 

「是,我讓陳莉弄了個喇叭,你說要喊的,我等著呢。」付坤鎖好車,把車鑰匙勾手指上轉著。

 

「你們別輸就行,要不我多丟人。」付一傑這段時間的籃球賽上很出風頭,雖然他們班最後只拿了第三,但誰都知道2班有個打球特別帥的男生。

 

「放心,我肯定不會用球砸你鼻子。」

 

「砸了我也沒你那麼嬌弱會流鼻血。」

 

付坤是付一傑他哥,這事學校裡不少人都知道了,所以付坤他們班比賽的時候,來看的人不少,付坤坐在場邊看著圍觀群眾的時候突然覺得壓力巨大。

 

「付坤,拿分主要就靠你了。」梁進拍拍他的肩。

 

梁進是他們班體育委員,也是班隊的隊長,初中的時候校籃的隊長。

 

付坤斜了他一眼:「你是來當啦啦隊的麼?」

 

梁進樂了,笑了一會兒才又拍著他的肩說:「咱倆得配合好,你三分我籃下,我拿了籃板你記得接應。」

 

「嗯。」付坤低頭把鞋帶系好。

 

其實他壓力巨大的原因不光是這個,還因為對手是110班,他們班隊有體育特招生,替補的陣容都挺強大,早就放出話來了,要橫掃高中部。

 

付坤正低頭折騰他的鞋呢,突然聽到場邊有點嘈雜,還沒等抬頭看,就聽見了整齊的女生聲音:「110!最帥!110!必勝!」

 

最帥個屁!付坤在心裡呸了一聲,抬頭順著聲音看過去,是110的啦啦隊。

 

不過看了一眼他就愣了,衝旁邊的梁進說了一句:「這NBA呢?」

 

110班的啦啦隊隊長估計是許佳美,她倒是把啦啦隊弄得挺專業,十來個女生穿著統一的背心和短裙,白色的短襪,一人手裡還拿了倆大毛團子,一喊口號就一塊兒做動作甩著毛團子,看上去挺有氣勢。

 

「咱班女生呢?」有人喊了一聲。

 

「這呢。」陳莉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付坤找了半天才看到了盤腿坐在地上扇著小摺扇的陳莉,他們班的女生差不多全這個德性,或蹲或坐,跟對面整齊的美腿啦啦隊一比,頓時就跟老鄉集體進城似的。

 

「這差距。」付坤忍不住嘖了一聲。

 

「等著,」陳莉從她巨大的書包裡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個喇叭,她站起來清了清嗓子,把喇叭舉到嘴邊,「洞拐洞拐,聽到沒?葡萄兩塊一斤兩塊一斤,有聲兒沒?」

 

球場邊的人頓時笑成一片,陳莉又清了清嗓子,聲音很響地喊了一聲:「誰最帥!」

 

本來懶洋洋的女生突然全都蹦了起來了,整齊響亮地一起喊:「113!」

 

「誰會贏!」

 

113!」

 

陳莉手一揮,繼續喊:「113!」

 

「不一般!」

 

113!」

 

「永不敗!」

 

喊完之後,女生們每人從書包裡拿出一把塑料小圓扇一塊兒嘩嘩扇著,扇面是一個藍球,統一印著「113最牛」的大字。

 

這一回合啦啦隊算是沒分出勝負,不過氣氛一下緊張了很多。

 

付一傑是在比賽快開始的時候拎著書包跑來的,一看到他,付坤頓時更緊張了。

 

「你就坐這兒吧。」付坤指了指休息區的椅子,椅子都是從教室搬來的,初中部比賽的時候,隊員都是站著或者坐地,高中部就比較講究了。

 

「嗯,」付一傑掃了一眼四周,「那是許佳美啊?」

 

「沒錯,就跟她們班打呢。」

 

「加油!」付一傑笑著往付坤屁上拍了一巴掌,付坤的屁股很緊實,彈性很好,他接著又拍了一巴掌,「加油。」

 

「沒完了?」付坤看著他。

 

付一傑眯縫著眼睛笑了笑沒出聲。

 

比賽開始之後,場邊的加油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兩個班的啦啦隊較著勁兒地喊,扇子和毛團子飛舞著。

 

付一傑並不關心這些,他只盯著付坤。

 

一開始他覺得付坤有點兒懶,不太帶球,防守也不參加,看了一會兒他覺得這大概是故意的,付坤個兒挺高,但是比起對方的人要瘦得多,帶球估計會被斷。

 

他們班的打法是,壓著把球帶到對方籃下,然後傳給付坤,拿分基本靠他投籃。

 

付一傑看得挺陶醉,其實他覺得付坤技術跟他差不多,還不會玩花活,但幾個隊員的配合比他們班要強多了。

 

付坤投籃的姿勢很漂亮。

 

付坤假動作很漂亮。

 

付坤被撞飛出去的樣子……

 

付一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付坤帶球的時候被對方一個大個兒從邊線撞了出去,把邊上裁判席的桌子都撞歪了。

 

付坤從地上被人拉起來的時候,膝蓋和胳膊一大片擦傷,沒過多久血就都滲了出來。

 

裁判沒有吹犯規,付一傑擰了擰眉,對方的動作很隱蔽,用膝蓋和肩頂的付坤,但裁判的角度看不到。

 

「換人嗎?」梁進跑到付坤身邊。

 

「不用,」付坤活動了一下胳膊,「靠,勁兒真大,再使勁點兒我媽就該拿蓮藕把我重新拼一遍了。」

 

比賽繼續,比分咬得很緊,兩個班的人都有點兒拼了的意思。

 

中場休息的時候,班上的女生給付坤噴了點藥,他們班的替補裡沒有能像付坤這樣投籃的隊員了,所以下半場付坤還是繼續上場。

 

但付一傑看得出付坤的動作明顯不像之前那麼放得開,大概是害怕再受傷。

 

付一傑覺得很心疼,但也很著急,付坤他們本來領先的比分被反超了兩分,付坤接著兩個三分都沒有投進,似乎開始有些底氣不足,再拿到球的時候開始求穩投兩分了。

 

110的人也很拼,他們拿下一個兩分,對方馬上回敬一個兩分,快結束的時候,比分依然是付坤他們落後兩分。

 

陳莉拿著喇叭加油喊得嗓子都啞了,女生們沒上場也全都是滿臉汗珠。

 

付一傑手心裡都全是汗了,他甩甩手都能有汗水甩到旁邊替補臉上。

 

那人抹抹臉樂了:「你哥都沒這麼緊張吧。」

 

「急死我了。」付一傑站了起來,擠到了陳莉身邊。

 

比賽馬上要結束了,付坤他們還是落後兩分,梁進搶到了籃板。

 

全場像瘋了一樣喊,兩個班的人都急了,這次進攻,進了兩分就是平手,進了三分就是付坤他們贏,沒進,就是110勝。

 

梁進大概也是爆發了,帶著球橫衝直撞地衝向對面半場。

 

但只到中場就被防死了,三個人封死了他繼續往前的路,他一咬牙,把球狠狠地從頭頂扔了出去,吼了一聲:「付坤!」

 

付坤接住了跟炮彈一樣傳過來的這個球,往前帶了沒幾步就再次被人攔住了。

 

就是之前把他撞出去的那個大個兒。

 

付坤停下了,拿著球,余光看了看身邊,他們的人都已經被人盯人的防死,傳球肯定會被斷,這裡離三分線都還有兩三步距離,他要帶球到籃下也沒什麼可能。

 

「直接投!蠢貨!」場邊的喇叭裡突然傳出了付一傑的怒吼。

 

「操!」付坤嚇了一跳,但還是條件反射似地往前猛地一傾,做了一個要帶球衝的假動作。

 

對方跟著他很快地往後晃了一下。

 

就在這個瞬間,付坤迅速起跳,把球投了出去。

 

這個球他投得很急,力量也大,球砸中了籃板彈到籃框上,接著就開始轉圈。

 

一圈……

 

兩圈……

 

「你丫進啊!」付坤喊了一聲。

 

隨著他這一聲喊,球轉完第三圈之後落進了籃框。

 

比賽結束,113以一分之差險勝。

 

付坤最後這個三分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他被一幫人圍著又是拍腦袋又是錘後背的折騰了半天才找到個機會鑽出了人堆。

 

「快去醫務室看看。」陳莉扔過來一瓶水。

 

「不看了,回家讓我媽抹點兒香油得了。」付坤擰開蓋子仰著頭一通灌。

 

「然後撒點兒香菜就能吃了。」苟盛這場比賽負責翻分,這會兒才算是完成任務了。

 

付坤跟班上的人又鬧了一會兒,拉著付一傑往校門口走。

 

「咱倆談談。」付坤推了車出來往上一跨,斜眼兒瞅了瞅付一傑。

 

「談什麼?」付一傑把書包掛到車把上,坐到後座。

 

「談你居然當著全場那麼多人用大喇叭對著你哥喊蠢貨!」付坤指著他,「你真牛逼!」

 

「誰讓你投個籃跟慢鏡頭似的,」付一傑看了看他的膝蓋,「你還能騎車嗎?」

 

「不知道,」付坤彎了彎腿,頓時抽了口氣,「疼,咱倆走回去吧。」

 

「我來吧。」付一傑跳下車。

 

「那你推吧,」付坤也下來了,「所以我就說你應該學騎……」

 

付一傑跨上車,腳往車蹬子上一踩。

 

「以後教你,今天我受傷了。」付坤揮揮手。

 

「上來,我帶你。」付一傑腳下一蹬,車穩穩地竄了出去。

 

付坤愣在了原地,瞪著付一傑的背影半天才喊了一句:「你什麼時候會騎車了?」

 

 

 

第三十一章癢癢肉

 

上不上?」付一傑回過頭喊了一聲。

 

付坤回過神來,跑了幾乎追過去蹦到了車後座上:「你什麼時候學的騎車?」

 

付坤跳上車的衝力讓付一傑握著車把的手晃了晃,車也跟著晃了晃,付坤頓時有點兒緊張:「你會不會騎啊!」

 

「我這不正騎著呢麼?」付一傑順著學校門口的小斜坡滑了下去。

 

車還算挺穩地下了坡,騎上大路了,付坤才又繞回了之前的問題:「你什麼時候學的?」

 

「不記得了。」付一傑回答。

 

「放你的屁呢,這事兒能不記得?」付坤抱著書包,鞋時不時在地上蹭一下,給自己增加點現在是付一傑騎車帶著他回家的真實感。

 

「腳能夠著倆腳蹬子的時候就學會了。」

 

「什麼時候能夠著的?」付坤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的確是能夠著,還有富余,他突然就感慨了,付一傑腳夠不著車蹬子是兩年前的事了啊……

 

「早就能夠著了,」付一傑嘖了一聲,「你怎麼當的哥。」

 

「天天都帶著你上學,我就沒想你騎不騎車的事了,」付坤笑了笑,「還有點兒樣子,我猜猜,張青凱教的吧?」

 

「嗯,打球的時候我騎他車了,騎了一圈兒就會了,挺容易。」付一傑回答。

 

「是不難,而且我弟這麼聰明……」付坤突然想到一個小問題,「你之前都用他車騎著玩嗎?」

 

「沒啊,就騎了一次。」付一傑很輕鬆地回答。

 

「什麼?」付坤愣了,聲音一下提高了不少,「你就騎他車騎了一次?」

 

「嗯,這是第二次。」

 

「停車!」付坤吼了一聲,「你膽兒不小啊你連學帶復習就一次你就敢騎了還帶人?」

 

「別亂喊,」付一傑偏了偏頭,「這不是好好地帶……」

 

這話還沒說完,250的阿米尼的小細前■轆碾著了一塊石頭,猛地晃了一下。

 

從一中回家的這條路正在修,路面是鋪好了,但路兩邊還露著石子兒,前■轆這一晃,直接就晃下了路面,衝到了小石子兒堆裡。

 

付一傑頓時感覺到手裡的車把開始顫抖,車也開始左右搖晃。

 

「啊!」他喊了一聲。

 

付坤趕緊腿一撐地從後座跳了下去,一隻手拉著後座喊:「下來!」

 

付一傑完全沒有騎車經驗,一邊晃一邊努力想要控制車把,腿還在蹬,付坤一下沒拉住,車繼續晃著往前衝。

 

「撒手跳撒手跳撒手跳撒手跳……」他跟在後邊兒一通喊。

 

付一傑在車撞向路邊綠化帶之前最後一秒,終於松了車把從車上跳了下來。

 

自行車撞在了綠化帶的水泥沿兒上,掙扎著跳躍了幾下,倒下了。

 

「讓你停你不停!讓你下來不下!你想什麼呢!」付坤嚇出一身冷汗,衝過去對著付一傑就吼,這要連人帶車扎綠花帶裡摔出點兒什麼傷,他回去就得讓老媽給拆了。

 

「我想把車停下來。」付一傑也嚇得不輕,瞪著躺在地上的自行車。

 

「想停車請捏閘寶貝兒,你捏閘啊!」付坤過去把車從地上拽起來,捏了捏車閘,「就這玩意兒,捏!你的,懂?」

 

「一著急就忘了。」付一傑嘆了口氣,他學會騎車是很久以前了,一直也沒騎,今天本來是想顯擺一下,結果弄砸了。

 

「你這叫會騎車呢?捏閘都能急忘了,順公交公司那個破籃球場騎一圈兒然後你就敢帶著人往大街上衝了啊,」付坤把車推回路面上,「行了,推回去吧,回家在院兒裡先練練再……」

 

「我來。」付一傑過去把車把從付坤手裡搶了回來,又跨了上去。

 

「幹嘛?」付坤瞪著他。

 

付一來沒說話,腳一蹬,車又竄了出去:「上來!」

 

「付一截兒你神經病啊?」付坤無奈了,「你騎吧我走回去。」

 

「上來!」付一傑回頭吼了一聲。

 

付坤跟著跑了兩步,最後一咬牙跳到了後座上:「靠,你是不摔死我不罷休啊。」

 

跳上車的時候他努力控制了一下速度,盡量身輕如燕地蹦了上去,怕動作大了付一傑控制不住。

 

付一傑這回沒再出什麼問題,一路還算平穩地回到了家,在樓下停車的時候他狠狠地捏了一把車閘,車發出一聲慘叫,猛地停下了。

 

付坤沒扶著,直接往前一撞,臉扣在了付一傑後背上。

 

「報復呢你!」他往付一傑腰上掐了一把。

 

付一傑猛地扭了一下,胳膊肘差點兒砸付坤臉上,捂著腰跳下車之後,他才笑著說了一句:「別捏我癢癢肉。」

 

「傻貨,」付坤樂了,鎖了車往樓上走,「小時候覺得你全身都是癢癢肉,碰一下就滿床打滾,我還以為現在都長沒了呢。」

 

「現在也全身癢癢肉,只是你也不撓我癢癢了啊。」付一傑跟在他身後,拎著兩個書包。

 

「誰這麼大人了還玩這個的。」

 

「我啊。」

 

付坤扭頭看了他一眼:「行,晚上你別睡了,我撓你一宿給你撓過癮了為止。」

 

付坤胳膊上的擦傷不算嚴重,但膝蓋上那一大片看著有點兒嚇人,面積挺大,還有幾道被劃傷的口子。

 

「傷員好可憐喲。」老媽瞅了他一眼,轉身去廚房了。

 

老爸今天休息在家,於是找了點碘酒出來:「消消毒就行,別的不用管,過幾天就好了。」

 

「我不擦那個,疼,」付坤小心翼翼地把衣服褲子都脫了,穿條褲衩在屋裡轉圈躲著老爸,「我真不擦,擦那個我寧願再摔一次了。」

 

「你是個廢物。」老爸很簡單地總結了一下。

 

「誰廢物?」付坤停下。

 

「你啊。」

 

「哎行行行,擦吧,」付坤往沙發上一躺,「這激將法從小用到大,也不更新換代。」

 

「一直管用呢,為什麼要換。」付一傑在旁邊笑了笑。

 

咬著牙讓老爸往傷口上涂滿碘灑之後,付坤把電扇擰到最大對著自己的臉,開始呻|吟,聲音被電扇攪出了顫音:「疼~~~~~~~~~~~~~~~~~~~~~~~~~~~~~~~~~~~

 

付一傑看著付坤,付坤背上還能看到今年夏天曬出來的淺淺的背心印子,目光再往下,是付坤的腰和屁股。

 

今天在場邊拍付坤屁股時那種很有彈性的手感似乎還能感覺得到,他站了起來,走到付坤身後,對著他的屁股一巴掌拍了過去。

 

的確是。

 

「幹嘛你~~~~~~~~~」付坤還對著電扇。

 

「你屁股很彈。」付一傑往他屁股上掐了一把。

 

「沒事兒乾~~~就擦地~~~~

 

付一傑笑了笑,摟住付坤的腰,把鼻尖頂在他後背上。

 

「一身汗味你不嫌噁心啊,」付坤總算沒再對著電扇說話了,他邁了一步想去桌子上拿水,「鬆手,我喝水。」

 

「喝唄。」付一傑沒動,還是摟著他,跟著他也邁了一步。

 

於是倆人就這麼晃著走到了桌子旁邊,又晃著走到了走廊上,再晃著走回屋裡,付坤帶著付一傑在屋裡轉了幾圈:「行了吧?出汗了都。」

 

「嗯。」付一傑松了手。

 

「沒事兒吧你?」付坤順手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你是不是沒癢癢肉?」付一傑覺得自己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緊張,於是隨便找了句話打岔。

 

「從天靈蓋到腳心,一片兒癢癢肉也沒長,完美無破綻,」付坤打了個響指,「你不都知道麼。」

 

「確認一下,」付一傑迅速拎起書包進了小屋,「我寫作業了。」

 

初一的課程還是挺松的,作業比小學的時候要少得多,樓裡還有倆初一的,暑假就玩瘋了,開學都一個月了,還處於瘋玩的狀態當中不能自拔。

 

付一傑不同,每天按部就班,吃完飯寫作業,寫完作業還會嚴格按老師要求的預習,都弄完了,就抱本書坐那兒看,從夏飛家拿來的書很多,用箱子裝著,付一傑平時要看的,就都碼在桌上。

 

付坤跟他正相反,吃完飯就看漫畫,要不就畫畫,再不就跟孫瑋倆人上街轉悠,作業得留到實在困得不行了才會去寫,寫不完的就扔一邊兒,第二天早上去學校抄陳莉的。

 

孫瑋八點多打了個電話約付坤出去玩,付坤在小屋裡換衣服的時候,付一傑還趴在桌上寫作業。

 

「跟我出去麼?」付坤湊到他旁邊問。

 

「不去。」付一傑搖搖頭。付坤跟孫瑋出去,他很少會跟著,沒什麼意思,這倆就一個去處,就是廣場那邊新開的電玩城。

 

而且他倆去那兒,十次有七次,都是夾娃娃,剩下三次就是籃球機。

 

一開始付一傑不知道付坤是怎麼把夾來的娃娃賣掉的,後來弄明白了,陳莉每星期都會拎著一兜娃娃去KTV和電影院門口賣給小情侶,十塊錢一個。

 

「我給你帶吃的回來,想吃什麼?」付坤摟摟他。

 

「雞翅,」付一傑看了看他的胳膊,「你都這德性了還出去啊?碰一下蹭一下又破皮兒。」

 

「沒事兒,又不跟孫瑋摟著。」付坤嘎嘎樂了兩聲。

 

「是去夾娃娃麼?」

 

「嗯,夾幾個吧,你要麼?給你夾只豬。」

 

「不要,」付一傑趴到桌上,「能夾幾個啊?」

 

「誰知道,服務員不來搗亂就能多點兒,上回剛夾了四個,一個小子就過來把娃娃都重擺了一次,」付坤挫挫牙,「給我恨的。」

 

晚上付坤回來的時候十點多了,因為出門是趁著老爸老媽在臥室裡數存摺玩的時候溜出去的,所以回來的時候他被老媽關在門外不許進屋。

 

「一星期倆晚上出去玩就差不多了,沒人管你,這星期出去都四回了,你巡夜呢!有工資發沒有啊?」老媽站在窗戶邊。

 

付坤站在走廊裡嘿嘿樂:「下星期都不出去了。」

 

「外邊兒有蚊子嗎?」老媽敲了敲紗窗。

 

「有,」付坤趕緊抬起胳膊,「看,都咬三個包了。」

 

「一共就這三個?」

 

「腿上還有,」付坤低頭數了半天,「一個六個,咬死我了。」

 

「湊夠二十個再進屋吧。」老媽轉身回到沙發上坐下了,和老爸一塊兒喝茶看電視。

 

「媽!」付坤急了,「這都秋天了,蚊子統共就這麼幾隻,都已經吃飽了,上哪兒湊得出二十個啊!」

 

「今天湊不出就湊到明天啊,明天湊不出就後天啊……」

 

「得。」付坤一咬牙,扭頭走了。

 

「我哥離家出走了?」付一傑從小屋裡探出腦袋。

 

「他敢,離了這個家,他上哪兒再找個這麼舒服的家去,慈祥的媽媽,威嚴的爸爸,小白兔一樣的弟弟,」老媽喝了口茶,「是不是,老付。」

 

「是,估計也就是在院裡蹲著。」老爸點點頭。

 

付一傑轉圈兒把家裡所有的窗戶都看了一遍,都沒看到樓下有付坤的影子,哪兒去了?

 

半小時以後,付坤很愉快地跑回來敲了敲門,在外頭喊:「二十個,夠了!」

 

「喲我兒子真厲害,」老媽笑眯眯地跑過去開了門,「上哪兒湊的?」

 

「廁所。」

 

「哎喲真討厭,洗澡去!」老媽捏著鼻子喊。

 

付坤一邊樂一邊進了小屋拿衣服,把手裡一個小袋子扔到了付一傑桌上:「送你的,沒夾著豬,夾了頭小驢。」

 

付一傑看了看,裡面用食品袋裝著倆雞翅,還有一隻小灰驢,就比一個拳頭大一點:「你拎著雞翅進廁所呆了半小時?」

 

「就掛咱窗戶下邊兒,你當你哥傻的麼?」

 

「夾了幾個?」付一傑把雞翅拿出來啃著。

 

「七個,被趕出來了,我讓孫瑋拿去賣了,」付坤脫掉了身上的衣服,光著膀子,「我去洗澡,你去麼?」

 

付一傑看著他,好半天才說了一句:「不了,我晚點兒洗。」

 

付坤甩著毛巾出去了,付一傑莫名其妙地覺得松了口氣,抱著書躺到床上,盯著床柱子發呆。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他老覺得看到付坤的時候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這感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覺得老想靠著付坤,或者是摟著,再要不就想摸摸他,看到付坤光著的身體時,他會突然有些喘不上氣,身上像有風吹過一樣麻酥酥的。

 

偶爾心裡還會奇怪地緊一緊。

 

這究竟是為什麼,他還沒想明白,或者說,他還沒來得及想。

 

再或者說……

 

付一傑有些煩躁地把手裡的《山海經》舉了起來,盯著看。

 

書頁空白的地方,有夏飛寫上去的一行字,他的書裡經常能看到這樣的字,不是什麼感言,也不是讀書筆記,句子往往跟書的內容完全沒有關係。

 

出著太陽就下雨了。

 

付一傑不知道夏飛的這行字是什麼意思,又是在什麼情況下寫上去的,他盯著這行字看,一直到付坤腦袋上頂著毛巾洗完澡回來了,他才放下了書。

 

手都舉酸了。

 

「你看書這姿勢也不怕砸臉。」付坤準備往上鋪爬。

 

「你上床這姿勢也不怕出溜下來。」付一傑看著他。

 

付坤受傷的右膝蓋打彎兒會扯著疼,所以他現在只能拽著上鋪用一條左腿往上蹦,他掛在樓梯上樂了:「誰讓你也不長個兒,要不就能把我抱上去了。」

 

「你睡下邊兒唄。」付一傑下了床,兩下爬到了上鋪。

 

付坤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下:「學會心疼你哥了啊。」

 

付一傑很快地團了團身體,忍著笑:「我一直都心疼你。」

 

付坤在下鋪躺下了,舒展了一下胳膊腿:「哎,搬了新家,就不用這麼爬上爬下了。」

 

「你不寫作業了?」付一傑從上鋪夠出腦袋盯著他。

 

「啊……」付坤閉上眼睛,「困……啊……」

 

付一傑把拿在手裡的小灰驢砸到付坤臉上,付坤眼皮都沒動一下,又哼哼了兩聲就沒了動靜。

 

真睡著了?

 

付一傑探出身體,倒掛在上鋪:「哥。」

 

付坤沒反應。

 

「付坤,」他又小聲叫了一聲,「小坤坤?……蠢貨?」

 

就這稱呼,如果是付坤裝睡,這會兒肯定得睜開眼睛罵他了,結果付坤依然就那麼躺著一動不

 

付一傑不知道夏飛的這行字是什麼意思,又是在什麼情況下寫上去的,他盯著這行字看,一直到付坤腦袋上頂著毛巾洗完澡回來了,他才放下了書。

 

手都舉酸了。

 

「你看書這姿勢也不怕砸臉。」付坤準備往上鋪爬。

 

「你上床這姿勢也不怕出溜下來。」付一傑看著他。

 

付坤受傷的右膝蓋打彎兒會扯著疼,所以他現在只能拽著上鋪用一條左腿往上蹦,他掛在樓梯上樂了:「誰讓你也不長個兒,要不就能把我抱上去了。」

 

「你睡下邊兒唄。」付一傑下了床,兩下爬到了上鋪。

 

付坤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下:「學會心疼你哥了啊。」

 

付一傑很快地團了團身體,忍著笑:「我一直都心疼你。」

 

付坤在下鋪躺下了,舒展了一下胳膊腿:「哎,搬了新家,就不用這麼爬上爬下了。」

 

「你不寫作業了?」付一傑從上鋪夠出腦袋盯著他。

 

「啊……」付坤閉上眼睛,「困……啊……」

 

付一傑把拿在手裡的小灰驢砸到付坤臉上,付坤眼皮都沒動一下,又哼哼了兩聲就沒了動靜。

 

真睡著了?

 

付一傑探出身體,倒掛在上鋪:「哥。」

 

付坤沒反應。

 

「你不撓我癢癢了啊?」

 

付坤沒動。

 

「付坤,」他又小聲叫了一聲,「小坤坤?……蠢貨?」

 

就這稱呼,如果是付坤裝睡,這會兒肯定得睜開眼睛罵他了,結果付坤依然就那麼躺著一動不動,看樣子是真睡著了。

 

付一傑也沒動,就那麼倒掛著靜表地看著付坤。

 

付坤偶爾睡覺不踏實的時候會翻來翻去,但大部分時間裡,他睡覺很老實,基本一個姿勢躺下去,醒的時候都不帶換的。

 

這是個優點,非常合適搓小摸的人。

 

付一傑盯著付坤緩緩起伏的胸口,付坤今天睡得很沉,不知道是不是摔累了……

 

就這麼瞪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付一傑突然覺得自己鼻子有點癢,剛動了一下想用手摸摸,一滴水從鼻子裡滴了下去。

 

付一傑一陣噁心,怎麼鼻涕都出來了,真丟人,還好沒滴到付坤臉上。

 

他用手揉了揉鼻子,準備下床去拿點紙擦擦,但一低頭就看到了手上的血跡。

 

報應了!

 

 

 

第三十二章同性戀

 

付一傑覺得有點兒頭暈,捏著鼻子從上鋪跳下來的時候沒站穩,站姿保持了兩秒鐘之後,他一屁股坐在了下鋪的床沿上。

 

剛準備站起來溜出去處理一下自己鼻子的時候,手突然被付坤一把抓住了。

 

他下了一跳,付坤之前睡得挺沉的,這是被自己一屁股震醒了?

 

「哪裡逃!」付坤趴在床上,抓著他手腕子,半個臉埋在枕頭裡,嘴都被擠歪了,聲音迷迷糊糊的。

 

「付坤?」付一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發現付坤沒睜眼,夢話?

 

「……跑就揍你。」付坤又嘟囔了一句。

 

付一傑確定他是在做夢,付坤做夢愛說夢話,而且基本都是能聽懂的,偶爾還會唱兩句。

 

「沒跑,」付一傑低聲說,小心地把手慢慢抽出來,「有本事來揍我啊,來揍啊……來啊……」

 

付坤沒醒,付一傑拿了自己的毛巾跑到水池邊,洗了半天,把血給止住了,頭好像也不暈了。

 

腦充血了吧大概是。

 

付一傑嘆了口氣,拿了毛巾往回走。

 

經過夏飛家門口時,他停住了腳步,站了很長時間。

 

有一瞬間他有一種錯覺,夏飛就靠在門框邊看著他,就像以前他睡前去廁所經過時那樣。

 

但現在,沒有人,夏飛家的門是關著的,許姨和夏叔大概已經睡了,屋裡也沒開燈。

 

付一傑低著頭回了家。

 

付坤已經不再是趴著睡,換回了四仰八叉的睡姿,擰著眉睡得像是被誰剛揍了一頓似的。

 

付一傑把蓋在他膝蓋傷口上的小毛巾被掀開了,這傷的狀況,付坤估計得有一星期腿打彎會疼。

 

那明天還是自己騎車吧,付一傑咬咬牙,絕對不會再摔了!

 

「缺心眼兒。」付坤嘟囔了一句。

 

付一傑盯著他的臉,不知道夢到誰了,不過應該是男的,付坤再討厭一個女生,也從來不會說出讓女生沒面子的話來。

 

「誰缺心眼兒?」付一傑彎下腰湊到他耳邊問。

 

「孫瑋。」付坤嘟囔著。

 

付一傑手撐著床笑了半天,本來想再問一句,那你弟呢,但最後還是沒問,他怕把付坤吵醒了。

 

付坤睡著了和醒著的時候差別挺大的,平時看付坤就覺得這人拽得很,有點兒不耐煩的時候全都掛在臉上,但睡著了就不同,看起來很乖。

 

付一傑盯著他臉看了一會兒,伸手在付坤鼻尖上摸了一下。

 

付坤吸了吸鼻子,哼哼了一聲。

 

付一傑覺得付坤這聲哼哼像帶著毛的什麼東西輕輕撫過身體,讓他心裡一陣酥軟,無法形容的感覺,身體裡突然有些發熱,腦門兒上似乎有細小的汗珠冒了出來。

 

心跳猛地有些過速,付一傑感覺自己身體都跟著自己心跳有些晃動了。

 

他想直起身回到上鋪去睡覺,挺困的,但想是這麼想,人卻沒有動,還是那麼撐著床保持盯著付坤的姿勢。

 

對於自己心裡莫名其妙想要親付坤一下的想法,他有些不能理解,以前想親付坤,是因為好奇,後來也親過,還舔過,但都跟現在不同。

 

他慢慢低下頭,很輕地在付坤嘴脣上碰了碰。

 

付坤嘴脣上還帶著牙膏香味,桔子味兒的,付坤有個毛病,愛用兒童牙膏,從小到大,他都用兒童牙膏,桔子,草莓,檸檬輪著來。

 

桔子味兒是付坤最喜歡的,好聞,付坤吃過,說是還挺甜的。

 

甜麼?

 

付一傑在他嘴上舔了一下,沒味兒,猶豫了一會兒,他輕輕往下壓了壓,舌尖很小心地鑽進了付坤的脣間。

 

沒嘗到什麼甜味,付一傑本來想再往裡,但碰到了付坤的牙,他只能停下。

 

接吻是怎麼回事,他已經不再像當初那麼迷茫。

 

他早就從付坤的那些漫畫書裡弄清了,付坤甚至已經畫過很多接吻的圖,只是他倆沒有再探討過這個話題。

 

舌頭糾纏在一起的感覺,他有些想試試,跟付坤。

 

這種念頭一旦冒了頭,就很難再壓下去。

 

但他沒敢再繼續,如果把付坤吵醒了,發現自己這樣,肯定會一掌拍開他,再罵一句神經病,真噁心。

 

付一傑的身體突然僵了,幾秒鐘之後他猛地直起了身。

 

夏飛和張青凱擁在一起親嘴兒的畫面向他撲了過來,他連著退了好幾步,靠到了小屋的門上。

 

這是……變態。

 

不,不是。

 

但別人都會這麼說。

 

付坤也一樣,付坤說過只是因為那是夏飛和張青凱他才不覺得噁心。

 

付一傑突然有些透不過來氣,他轉身出了小屋,在客廳裡灌了兩大杯涼水,才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往上鋪爬的時候,付坤突然翻了個身,他嚇得差點從架子上打滑摔下去。

 

躺下之後,捏著枕巾搓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慢慢睡著了。

 

他睡覺很少做夢,看了鬼片不會做惡夢,碰上什麼大事,也基本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像付坤那樣說夢話更是從來沒有過。

 

但今天他好象做夢了。

 

夢裡全是付坤,光著膀子只穿著內褲的付坤,站在澡房噴頭下的付坤……還有……跟他緊緊摟在一塊兒的付坤……

 

早上他被付坤在下鋪發出的慘叫驚醒時,全身都是汗。

 

這都入秋了,居然還能這麼出一身汗。

 

付一傑躺在床上沒動,盯著上面的櫃子,腦子裡還全是夢裡的情形,那種真實的跟付坤肌膚緊貼的感覺讓他很長時間都回不過神來。

 

「怎麼了?」老媽的聲音從客廳傳進來。

 

「沒事兒,」付坤在下鋪咬著牙,「我睡覺大概是直著腿,現在一打彎跟撕破了皮兒似的,疼死我了!」

 

付一傑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了,猛地坐起身,跳下了床。

 

「破了?」他蹲到床邊,看到付坤膝蓋上的傷又滲出了血。

 

「動動就好了,」付坤站了起來,在他頭髮上抓了抓,「今兒你帶我……不,咱倆還是走著去學校吧。」

 

付坤在他腦袋上這兩下抓得很舒服,他又一陣迷糊,半天才說了一句:「我帶你。」

 

「我怕你摔我,我再摔一次這傷估計就得縫……」

 

「不會。」付一傑站了起來。

 

「就你昨天那個水……」

 

「我說了不會就是不會!」付一傑踹了一腳床沿,「你怎麼這麼多廢話?」

 

付坤愣了愣,扭頭盯著他看了好一陣才說:「你帶,帶帶帶帶,讓你帶不就行了,大清早的發什麼火。」

 

付一傑沒理他,拿了牙刷出去了。

 

擠牙膏的時候付一傑看到了付坤的桔子牙膏,猶豫了一下,拿過來擠在了自己牙刷上。

 

刷牙的時候一股熟悉的桔子香飄進他鼻子裡,讓他猛地又回想自己昨天晚上偷偷摸摸的那個「吻」,腿立馬有一瞬間地發軟。

 

「用我牙膏了?」付坤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付一傑嚇了一跳,一口牙膏沫子全咽了下去,趴著水池邊一通乾嘔。

 

「哎哎哎,咽了?」付坤趕緊拿杯子接上水遞給他,「你想什麼呢,這都能嚇著你?」

 

「沒事兒。」付一傑漱了漱口,吐出嘴裡的沫子之後深深吸了口氣,這到底是怎麼了!

 

「甜麼?」付坤樂了,趴到水池邊夠著腦袋瞅他,「桔子味兒最好吃了。」

 

付一傑沒理他,拿過毛巾胡亂洗了洗臉,抽出那支兒童牙膏扔到付坤身上:「你慢慢吃。」

 

「我今天吃檸檬的換換口味。」付坤繼續樂。

 

付一傑騎車帶付坤去學校,付坤跳上車的時候,他已經不會像昨天那樣晃了,騎得還不錯。

 

付坤坐在後面表揚他:「要說我弟就是聰明,這第二回帶人就這麼穩了。」

 

「反正肯定不會摔著你。」付一傑盯著路,要說帶人,他應該沒什麼問題了,但這車■轆特別細,地上有個石子有條縫什麼的,都能讓車晃好幾下的。

 

「過幾天熟了可以學著撒把了。」付坤拍拍他。

 

「不學,你好了還是你帶我。」付一傑回答。

 

「為什麼啊?要不讓媽再買輛車,咱倆一塊兒騎。」

 

「不。」

 

「嘿你這小孩兒真奇怪。」

 

付一傑沒說話,付坤這種坐後座上從來不扶東西的人當然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

 

坐在後座上樓著付坤腰,或者是摸一把碰一下,大概是唯一不會被付坤叫「撒手」和問怎麼了的時候了。

 

今天放學後的比賽,付坤沒上場,對手是115班,實力比較弱,雖然大家還是喊得很賣力,不過比分拉得挺大,付坤他們班贏得沒什麼懸念。

 

付一傑把車從車棚裡推出來,坐在車後座上等付坤。

 

遠遠看著付坤過來的時候,他皺了皺眉,付坤不是走過來的,苟盛背著他。

 

付一傑是看完了比賽才過來等著的,他知道付坤沒上場,不可能再受傷,居然讓別人背他?

 

走到車棚旁邊的時候,付坤從苟盛背上跳下來:「還成,挺穩!」

 

「狗屎運!」苟盛拿著個硬幣拋了一下接住,再拋再接,「看,現在都是背面了!」

 

「晚了,」付坤笑著說,往付一傑腰上掐了一下,「哥帶你吃東西去。」

 

付一傑被他這一掐一陣癢癢,差點從車上摔下來。

 

付坤大概是今天跟陳莉分了賣娃娃的錢,帶著付一傑去了學校旁邊新開的一家專賣甜品的店。

 

甜品店是個挺新的玩意兒,各種新口味都挺好吃,付一傑愛吃甜食,但因為價格的原因他很少去吃,同樣的錢,買別的可以有一大堆了。

 

雖然付坤最近錢似乎攢下不少,但付一傑不知道付坤攢錢是要幹嘛用,所以他只是意思意思地吃了一份紅豆酸奶。

 

回家鎖好車,準備上樓的時候,付一傑跑到樓梯口蹲下了。

 

「幹嘛?」付坤看著攔在他面前的付一傑。

 

「上來,背你上去。」付一傑說。

 

「不用背,能上樓,我今天上樓下樓好幾趟也沒事呢,」付坤彎腰搓了搓他的臉,「哎喲真感動。」

 

「那就上來!」付一傑拉拉他的手。

 

「我怕你背不動……」付坤猶豫著,付一傑猛地回過頭,他下意識地覺得這小子又該吼了,趕緊往付一傑背上一撲,「背!」

 

「好好趴!」付一傑被他猛地這一撲撞得直接跪在了樓梯前,手撐了一下地才沒讓付坤從他頭頂竄出去,「你故意的吧!」

 

「怎麼可能,」付坤調整了一下姿勢,在付一傑半蹲著擺好馬步之後才慢慢趴到他背上,「我背你的時候怎麼沒這麼費勁?」

 

「因為我那時小,」付一傑站起來開始上樓,想了想又說,「而且那時我個兒也小啊,腿……那麼短。」

 

付坤在他背上樂得不行:「寶貝兒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我什麼也沒說。」

 

「你最好別說。」付一傑笑笑。

 

「哎喲怎麼了這是?」上到三樓的時候,老媽拿著條魚站在廚房門口,看到他倆上來,嚇了一跳,「你哥被人打斷腿了?」

 

「不念著我好呢!」付坤喊,「一截兒非要背我上來,不讓背就揍。」

 

「吃糖醋排骨嗎二寶貝兒?」老媽指了指廚房,「剛做好的,快把你哥扔了來吃兩塊兒嘗嘗。」

 

「還是扔家裡吧。」付一傑聽到糖醋排骨立馬來了精神,背著付坤一溜小跑回了家,把付坤往沙發上一扔,扭頭又往廚房跑。

 

付坤從沙發上跳起來跟在他身後一塊兒跑:「你何苦呢……」

 

老媽今天又做了一桌好菜,為了慶祝終於拿到了新房子的鑰匙。

 

「什麼時候能搬?」付坤夾了塊清蒸魚,把魚皮撕下來之後,魚肉扔到了付一傑碗裡,他吃魚只愛吃皮,付一傑是來者不拒。

 

「隨時,我和爸爸商量了一下,裝修什麼的就先按簡單的來,舊傢具能用的先搬過去,然後再買點兒新的,省點兒錢,」老媽看看老爸,「是這樣吧,爸爸?」

 

「是的,媽媽,」老爸點點頭,「交完補的房款咱沒剩多少錢了,先從簡吧。」

 

「行,我無所謂,」付坤拿了個饅頭慢慢撕著吃,「我跟一截兒的房間是哪間?」

 

「上回看的時候不是說有陽台的那間給你們麼,那間也大一些,夠你倆折騰的,回頭給你倆買兩張新床。」老媽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付一傑張了張嘴,一句「一張大床就行」差點脫口而出,但他把這句話強行咽了下去,為什麼非要跟付坤睡一張床?

 

他之前沒太想過,就覺得想挨著付坤,但現在他卻不肯定了。

 

「我有個想法,」付坤開口,「不要床行麼?弄個榻榻米那樣的,我看苟盛屋裡就那樣,特別方便,睡覺的時候一鋪,平時還寬敞。」

 

「行啊,你倆的屋你倆做主,」老爸看看付一傑,「一傑喜歡嗎?」

 

「嗯。」付一傑點點頭。

 

「那就這麼弄,」老爸笑了笑,「這幾天我就讓我幾個徒弟幫著搬點東西過去吧,一傑你屋裡的書,我給你找個幾個小箱子,你分開裝一下,搬起來方便些。」

 

「好的。」

 

「那我的呢?我那些漫畫書……」付坤插了一句。

 

「看你弟的書裝完還有沒有箱子吧,沒用的話你用肥料袋得了。」老媽揮了揮手。

 

「憑什麼我就得像個收破爛的?」付坤立馬想象了一下自己拖著一肥料袋在瑟瑟秋風中前進的模樣。

 

「因為你那些書沒字兒。」老媽說。

 

「有啊!怎麼就沒有了!字兒還不少呢!」

 

付一傑沒再聽付坤和老媽的爭論,吃完飯之後他進了小屋,把自己的書整理出來之後,打開了放著夏飛書的大箱子。

 

付一傑把書碼在地上,一邊整理一邊一本本隨手翻著。

 

夏飛的書很雜,什麼都有,中外古今,他還沒有全部看過。

 

他先把小說都挑出來放好,然後是各種歷史書。

 

把一套二十四史拿開之後,付一傑盯著下面的那本書愣了愣。

 

《同性戀在中國》。

 

看清書名之後,同性戀三個字像什麼東西在付一傑心裡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手有些發抖,拿起書之後,他看到了下面還有一本,《同性戀亞文化》。

 

書都很新,他拿起來翻了翻,夏飛的書都會寫著XXXX月購於哪裡哪裡,這兩本書卻沒有寫,不光沒寫這些,也沒有夏飛那些習慣寫在書頁邊角處的話,整本書裡都沒有一個字,乾淨得像是剛從書店的書架上拿下來的。

 

付一傑盯著這兩本書,呼吸都有點兒不穩了,同性戀,同性戀……

 

他知道同性戀這個詞,也有個大致的概念,但第一次在一本書的封面上看到這個詞的時候,內心的震動還是讓他有些承受不住。

 

「要我幫忙嗎?」付坤突然蹦進了小屋,站在他身後問。

 

「不用,」付一傑迅速合上書,把書向下扣在了地上,又拿了幾本書壓在了上面,「哥你幫我帶丟丟出去散步吧。」

 

(未完部分在作者有話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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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下面是補給大家的。

 

「什麼?」付坤愣了,回頭看了看趴在沙發旁邊哈哧哈哧吐著舌頭的丟丟。

 

「就領它到樓下尿個尿拉個屎,」付一傑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敢?都養了五六年了,它看你就跟看餿骨頭似的沒胃口咬了……」

 

「停停停,我去,」付坤嘖了一聲,轉身去拿繩子,「說得我聞自己身上都一股餿味兒了,你這嘴不改改以後女朋友都找不著。」

 

「你比我損多了,女朋友一點兒沒少。」付一傑小聲說。

 

付坤拿著項圈扔到丟丟面前:「乖丟丟,自己咬上鑽進去。」

 

丟丟抬眼看了看他,沒動。

 

付坤只好把項圈又撿起來,舉在丟丟眼前:「來,腦袋放進來,丟丟最聰明了。」

 

丟丟站了起來,抖了抖毛,盯著項圈不動。

 

「哎!」付坤無奈地拿著項圈瞄準了丟丟的頭,像套圈一樣扔過去,項圈掛在了丟丟的嘴上。

 

丟丟頓時興奮了,一擺頭,叼住項圈就開始甩頭,一邊撅著屁股甩一邊跟假想敵呼嚕著。

 

「付一傑養的神經病狗!」付坤這回更不敢上手拿項圈了,站在一邊看著。

 

最後是老爸過去把項圈套在了丟丟脖子上,付坤被丟丟拽著出了門。

 

付一傑把整理好分好類的書都放進了老爸給他找的小箱子裡,那兩本同性戀的書,他悄悄放到了上鋪枕頭下面,想想又覺得不保險,於是又掀起床單,把書放在了薄墊被下面。

 

這之後的一整個晚上,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心裡老是晃動著書皮上大大的同性戀三個字。

 

作業寫完之後他就盼著付坤快點兒睡覺,偏偏付坤今天精神特別好,在屋裡走來走去的,老媽都讓他晃煩了,說他吃了耗子藥現在發作了。

 

付坤終於在耗子藥發作一個多小時後,躺倒在了下鋪,抱著本漫畫開始看。

 

付一傑松了口氣,爬上了上鋪。

 

對著兩本書發了一會兒呆之後,他拿起《同性戀在中國》翻開了。

 

 

 

第三十三章戀愛計劃

 

付一傑很少失眠,吃和睡,對於他來說,是同樣重要的事。

 

但這一夜他幾乎沒有睡,付坤看完漫畫睡覺的時候,他也關掉了自己床上的檯燈,瞪著眼聽著付坤的呼吸,確認付坤已經睡著了的之後,他又打開了檯燈,繼續看書。

 

這本書帶給他的震撼無法形容,他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去看,去理解,去體會。

 

這些內容對於他來說,近在咫尺卻又似乎遙不可及。

 

夏飛並沒有刻意對他隱瞞過什麼,但也從來不會更具體地說出自己的事,他的感情,他的感受,他從來不說,哪怕付一傑會問,夏飛也永遠都會轉移話題。

 

而現在,這本書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大門,付一傑從來沒有想過的世界就這麼一點點鋪在了他面前。

 

一個個真實的例子,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像夏飛和張青凱一樣的人,也許還有蔣松,這些就像所有普通人一樣生活在人群裡的異類,在別人看不見的內心裡充滿著對自身的不認同,自我否定……

 

污名化,掙扎,壓抑,邊緣人,弱勢……

 

窗外的天開始發白的時候,付一傑才合上了書,躺在床上盯著床頂的吊櫃發呆。

 

腦子裡亂哄哄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甚至已經記不起這一夜他究竟看了些什麼,這些讓他驚訝的內容帶來的震動超過了他的承受能力。

 

他唯一還能清楚地記得的只有兩件事。

 

這樣的人很多,比想象中的要多,這不是神經病,不是變態,不是流氓……但能這樣想的人太少。

 

自己有可能……是。

 

不過後一點他並不完全確定,除了付坤他沒再像這樣喜歡過其他男的,可付坤是他哥哥。

 

自己這究竟是喜歡哥哥,還是喜歡男人?

 

付坤什麼時候起床的他不知道,他今天甚至忘了應該起床跑步。

 

直到付坤洗漱完了踩著下鋪探了個腦袋上來,往他身上拍了一巴掌,他才猛地從紛亂得如同丟丟半個月沒洗澡都打結了的尾巴毛一樣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沒睡好啊?」付坤皺了皺眉,伸手往他臉上摸了摸,「怎麼眼睛裡全是血絲?臉色也差,哪兒不舒服?」

 

付坤的手指劃過他臉上時,他閉上了眼睛,這種渴望觸碰和被觸碰的感覺,不可能是對哥哥該有的吧……

 

「沒,做夢了。」付一傑坐起來,腦袋有點兒發沉,老覺得頂著個大南瓜似的想晃,下床的時候差點兒大頭衝下栽下去。

 

這是付一傑第一次熬夜,感覺比付坤被揍了一頓一還慘。

 

因為起得太晚,老爸老媽已經去上班了,付坤在他洗漱的時候翻了翻家裡放藥的小抽屜,給他找了幾片感冒藥。

 

「我沒感冒。」付一傑不肯吃。

 

「誰知道呢,也許是沒發作呢,這麼沒精神,吃兩片兒預防一下。」付坤捏著他的臉,把藥塞進了他嘴裡,又遞了杯水給他。

 

付一傑只得把藥給咽了。

 

「今兒我帶你吧,你這狀態別摔了。」付坤慢慢活動著腿,他膝蓋現在剛開始有點兒結痂的意思,但伸直了就打不了彎,打了彎就伸不直,每次都得咬著牙來回折騰,把傷口給活動得又有點兒出血才能動。

 

「沒事兒,你別弄了,看得我頭皮都麻了。」付一傑拿了出書,抓了幾個包子轉身出了門。

 

付一傑雖然沒睡覺,但騎車帶付坤的時候沒有出什麼差錯,一直神經緊繃著。

 

到了校門口,他下了車,推著車往裡走。

 

兩邊站著執勤的老師和學生,檢查著裝和髮型什麼的。

 

這周執勤的學生裡有許佳美,對於女生來說,戴著執勤的紅袖章往門口一站,是件挺拉風的事,檢閱進來的學生的同時也會被全校學生檢閱,許佳美這種長得漂亮成績又好還特愛出風頭的女生,估計挺享受,臉上帶著一絲矜持的微笑。

 

自打上回在遊戲廳跟許佳美交過一次手之後,許佳美見了付一傑就會馬上換上冷臉,付一傑也懶得多看她。

 

不過今天付一傑剛推著車往學校裡走了沒兩步,就聽見了許佳美的聲音:「付坤!你過來!」

 

付坤愣了愣,要擱平時,許佳美這麼叫他,他真不見得就會過去,但今天人許佳美執勤,他猶豫了兩秒鐘,走到許佳美面前:「幹嘛?」

 

許佳美胳膊抱在胸前,抬了抬下巴:「你褲腿怎麼回事兒?」

 

付坤低頭看了看自己褲腿,因為膝蓋有傷,褲子蹭著會疼,所以他把褲腿給卷了起來。

 

「瘸了唄。」付坤看著她。

 

「那衣服呢?」許佳美繼續抬下巴,「校服不許這麼穿你不知道?」

 

付坤的外套扣子沒扣,平時他都會扣好,今天給付一傑找藥弄半天,出門就沒注意,他笑了笑:「忘了。」

 

「快扣上。」許佳美也笑了笑。

 

付坤只得低頭扣扣子,手指剛碰到第一顆扣子,許佳美突然嘖了一聲就把手伸到了他面前,開始幫他扣下面的扣子。

 

「動作真慢。」她笑著說。

 

付坤有點兒回不過神來,許佳美這動作讓他有點兒尷尬,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伸手給他扣扣子,怎麼看都讓人感覺他倆得有點兒什麼。

 

「我自己……」付坤往後退了一步。

 

「別動。」許佳美抓著他的衣領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付一傑本來站在一邊等,一看這情況,轉身推著車就走:「我先進去了。」

 

「嗯,」付坤應了一聲,但馬上又喊了起來,「一截兒我書包!」

 

付一傑大概是沒聽見,頭都沒回地往裡走,走得還挺快。

 

「哎,我書包,」付坤有點兒著急,直接抓著許佳美的手一甩,扭頭就走,「我自己扣。」

 

「啊,」付一傑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回過頭,「書包。」

 

「你這逃跑呢!」付坤追過去從車把上拿下自己的書包甩到背上。

 

「扣子。」付一傑指了指他的扣子,又往許佳美那邊看了一眼,許佳美盯著這邊,臉上的笑容已經沒了。

 

「嗯,」付坤低頭一邊扣扣子一邊嘟囔,「許佳美是不是有病,突然這麼賢惠,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跟她過好幾年日子了。」

 

「誰知道你倆怎麼回事。」付一傑笑笑。

 

「你還不知道麼?我成天跟你摽一塊兒,出個門一準兒給你匯報跟誰出去的……」付坤扣好扣子,往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行了,我去教室了,你記得鎖好車。」

 

「嗯。」

 

初一開學一個多月之後,老師進行過一次摸底考試,付一傑全班第一,年級第三,於是老師按習慣安排付一傑做班長。

 

付一傑在學習上不怕麻煩,但別的事不行,小學時候大隊長沒什麼實質性的工作,初中這個班長就不同了,他打死也不肯乾,最後老師只能強行安排給他個學習委員。

 

今天,一向上課都很認真的學習委員付一傑同學,整個早上都在睡覺,從第一節課睡到第四節。

 

第四節課是語文,班主任的課,班主任終於點了付一傑的名:「付一傑,你是不是不舒服?聽說上午的幾節課都在睡覺?」

 

「頭有點兒疼。」付一傑回答。

 

「要不要去醫務室拿點藥?」

 

「不用,現在好多了。」付一傑搖搖頭,他不願意什麼病也沒有早上吃完了感冒藥中午再片兒頭痛藥。

 

其實他雖然很困,卻並沒有睡著,一個上午的時間,他趴在桌上,沒有聽課,也沒有睡覺,他只是在想。

 

自己究竟該怎麼辦?

 

夏飛已經不在了,他找不到第二個可以肆無忌憚說出心裡想法的人,沒有人可以像夏飛那樣安靜地聽著他的小秘密,給他出主意。

 

現在他只能靠自己。

 

他既不能把自己有些奇怪的感情告訴付坤,也不願意就這麼給自己歸了類。

 

他是喜歡付坤,他從小就愛盯著付坤的一舉一動,無論付坤什麼樣子,他都覺得好看,無論什麼樣的付坤,都能牢牢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但那是在他最茫然的時候對他伸出了手,給了他一份溫暖的人,自然對他會有不同的意義。

 

他還沒談過戀愛,還沒喜歡過別人呢……

 

付一傑是個做事很有計劃的人,學習計劃,復習計劃,跑步計劃,丟丟減肥計劃,他做每件事都會有計劃。

 

所以現在他給自己定了一個初步的計劃,自己對付坤是怎麼回事,沒確定的時候先不管,這之前,他應該談一次戀愛!

 

是的,像付坤那樣,跟個女生談一次戀愛。

 

不過這個計劃執行起來卻讓付一傑很頭大,完全找不到計劃開始的契機。

 

他從小到大十二三年的人生中,除了三年級的時候有一個女生說過喜歡他,小學畢業的時候班長以紀念為由送過他一個龍貓之外,就再沒跟女生有過什麼交集。

 

他不愛說話,也不愛理人,打小聽得最多的評價就是可愛。

 

上初中之後也差不多,打完籃球賽之後,到是不少人都知道他了,但是他面對不熟的人永遠沉默的性格……

 

這種事,付坤應該有經驗,可他開不了這個口去問。

 

而且付坤被倒追的經驗是有,主動出擊的經驗似乎也是空白,再說他最近沉迷於賺錢,也沒見再跟哪個女生有什麼了。

 

付一傑被這個問題困擾了一個多星期,家裡都要開始準備正式搬家了,他也沒能開始自己的計劃。

 

晚上和付坤並排躺在床上揉肚子的時候,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截兒,」付坤坐了起來,「你上初中之後變化真大。」

 

「大麼?」付一傑看著他。

 

「嗯,」付坤很嚴肅地點點頭,「你有心事了,我能感覺到,要不要跟哥說說?」

 

付一傑盯著付坤看了一會兒,突然有點兒不好意思,翻了個身臉衝著墻,沉默了很長時間他才突然說了一句:「為什麼沒女生喜歡我?」

 

「啊?」付坤愣了,過了一會兒才貼著他躺下了,從身後摟了摟他,「怎麼了?喜歡哪個小女生了?跟哥說,哥給你出主意。」

 

「……不是。」付一傑被他這一摟,渾身都像過了電似的抖了一下。

 

「你哆嗦什麼,」付坤樂了,「又沒捏你癢癢肉。」

 

「你很久沒這麼抱我啦。」付一傑笑笑。

 

「那不是天兒熱麼,天兒冷的時候我哪天睡覺不摟著你的,」付坤用手指輕輕彈了彈他耳朵,「我弟跟個小火爐似的,摟著可暖和了,來,跟哥說說是怎麼回事兒?」

 

「真沒什麼,就有點奇怪。」

 

付坤嘎嘎樂了兩聲:「奇怪自己明明這麼可愛漂亮,籃球又打得這麼好,成績又數一數二,為什麼沒姑娘表白呢?是麼?」

 

「沒這麼誇張……」付一傑覺得自己臉都紅了。

 

「我告訴你為什麼,」付坤嘿嘿笑著,「也許咱家的人不覺得,你在家的時候挺好玩的,跟我在一塊兒的時候話也多,但陳莉說過啊,你弟就是太不好接近了,知道不好接近的意思麼?」

 

「不知道。」付一傑悶著聲音。

 

「就是人小姑娘都不敢跟你說話,覺得你不愛搭理人,再有呢,」付坤說著說著又忍不住樂,「你說你……」

 

「知道了!」付一傑猛地坐了起來,他知道付坤要說什麼了,「我們班有一多半女生比我高,你不用說這個了。」

 

「我沒打算說這個啊,」付坤捂著肚子笑得不行,「你幹嘛成天盯著這個事兒啊……」

 

「樂意盯著!」付一傑皺了皺眉,什麼談戀愛,滾邊兒去吧!他往付坤屁股上甩了一巴掌,「笑沒完了啊!抽什麼風!」

 

「不笑了不笑了,哎喲,」付坤也坐了起來,摟著他往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然後跳下了床,「我弟怎麼這麼可愛。」

 

付一傑決定暫時放棄談戀愛的計劃,有些事也許並不需要刻意去證明,時間長了,自然會弄明白。

 

等你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你自己心裡是會知道的,比誰都清楚。

 

這是夏飛曾經告訴過他的話。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是誰。

 

付一傑站在夏飛家門口,身後走廊上人不少,都是老爸的徒弟,過來幫他們搬家的。

 

他站在夏飛以前常站的走廊邊上,看著院子裡的一輛貨車,老爸的徒弟們正把從他家搬出去的東西往車上放。

 

傢具,各種電器,還有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在筒子樓裡五六年的回憶都在那些東西裡。

 

還有身後這條走廊。

 

和那些或是相互幫助,或是磕磕絆絆過的鄰居們。

 

「走吧,」付坤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咱倆騎車過去,爸媽跟大車走。」

 

「嗯。」付一傑看了看夏飛家關著的門,他本來想跟夏叔和許姨道個別的。

 

付坤看出了他的想法,在他耳邊輕聲說:「走吧,不要告別了,以後還能再回來看看的。」

 

「為什麼。」付一傑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為什麼,因為會想起小飛哥吧,」付坤小聲說,拉著他的胳膊把他拽進了樓梯,「走吧。」

 

新家離原來的筒子樓不遠,是公交公司新的宿舍區,跟以前的院子不同,這個新建的宿舍弄得挺漂亮,看上去幹淨整齊,比以前亂糟糟的筒子樓洋氣多了。

 

新家在六樓,頂層,本來老爸老媽有機會挑三層或者四層,但關鍵時刻他倆高風亮節了一回,把機會讓給了家裡有老人的同事,樓裡沒電梯,老人上下樓不方便。

 

搬過來的東西用了一個週末才算是收拾妥當了,老爸一邊收拾一邊悲傷地懷念他被老媽扔掉的一箱子破爛兒。

 

各種鐵釘,從舊電器上拆下來的零件,公交車上換下來的零件,還有從外邊兒不知道哪兒撿回來的看不出什麼部件的東西。

 

老媽很愉快,一直歡樂地喊著可算找著個機會把這些東西都扔了!

 

「站得高看得遠!」全都收拾完之後,老媽站在陽台上一揮手,「每天上下樓還能鍛煉身體,多好!」

 

「好!」付坤在屋裡吼了一聲,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榻榻米也已經弄好了,他躺在上面來回打著滾,這比之前的小架子床舒服太多了,「一截兒快來。」

 

「幹嘛?」付一傑正拿了塊抹布擦著書架,這個書架是新買的,很大,他所有的書連同付坤的兩箱漫畫書全都放在了上面。

 

「一塊兒滾滾。」付坤一邊滾著一邊把衣服褲子都脫了,只剩了條褲衩,這新房子比起原來的筒子樓,還有一點最棒的,有暖氣了。

 

「一傑去跟你哥一塊兒滾,」老媽跑去拿了個相機過來,「正好這卷膠片還剩幾張,我給你倆拍拍。」

 

付一傑覺得這種行為簡直傻透了,但老媽明顯很開心,於是他只得過去,躺在付坤身邊,倆人從左邊滾到右邊,再從右邊滾到左邊,滾了好幾個來回。

 

老媽把膠捲都拍光了,這才滿意地去準備做入住新家後的第一頓飯。

 

付坤平躺著,手一下下拍著榻榻米,閉著眼睛不知道在哼哼什麼,哼哼了很長時間他才長長舒出一口氣:「一截兒。」

 

「嗯?」付一傑躺在他身應了一聲。

 

「真舒服啊。」

 

「嗯。」

 

「寶貝兒,」付坤翻了個身,撐著腦袋看他,「你快生日了。」

 

「嗯,」付一傑笑笑,他很喜歡付坤這麼湊近他說話,「媽說給我報個跆拳道的班當生日禮物。」

 

「練那個長個兒麼?」付坤摸摸他的鼻尖。

 

「不知道,就覺得好玩,」付一傑閉上眼睛,「能不提個兒的事麼。」

 

「還有什麼想要的?」付坤把他腦門上的頭髮扒拉開,手指順著他的臉勾劃著,付一傑腦門兒全露出來的時候特別好看,以前付坤會照著他的樣子畫女孩兒,上初中之後,倒是不太像小姑娘了,但五官還是很精緻。

 

「你要送我禮物麼?」

 

「嗯,以前就送你幾張畫糊弄一下,現在你長大了,咱得弄個像樣的禮物,」付坤打了個響指,「說吧,想要什麼?」

 

「我想想吧,」付一傑眯縫著眼笑了笑,他對付坤送不送他禮物並不在意,但生日還有一個月,付坤已經在琢磨這事了,這讓他覺得很開心,「我慢慢想行麼?」

 

「行,想好了告訴我。」

 

倆人都沒再說話,付坤這麼撐著腦袋又看了他一會兒,覺得胳膊有點兒酸,剛想躺平了的時候,付一傑突然睜開眼睛,抓住了他的胳膊。

 

「哥,你親我一下行麼?」

 

「嗯?行。」付坤低頭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

 

「再來一下。」付一傑捏了捏他胳膊。

 

付坤低頭又在他鼻尖上親了一口:「行了吧?」

 

「再來。」付一傑伸手勾住他脖子。

 

「你沒事兒吧?今兒怎麼這麼粘了吧唧的?」付坤想拉開他胳膊,但付一傑摟得很緊,拽了兩下都沒拽動。

 

「哥,」付一傑低聲說,「你覺得我好看麼?」

 

「廢話,我小從到大說了沒一萬次也有八千次了吧,你長得真漂亮,付一截兒同學。」

 

「比你那些女朋友呢?」

 

「哪來的那些啊,說得我有很多女朋友似的,」付坤嘖了一聲,「漂亮,比她們都漂亮。」

 

「那再親一下吧。」

 

「你今天是不是看什麼不健康的東西了。」付坤樂了,低頭看著他。

 

付一傑的睫毛很長,像兩排小刷子,付坤伸手碰了碰,付一傑皺著眉,睫毛顫了好幾下,他又摸了一下,付一傑乾脆嘖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付坤湊過去在他眼睛上親了一口,然後拉開他胳膊,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以後別老這樣了。」

 

「什麼?」付一傑還是閉著眼睛。

 

「老讓我親你,萬一愛上我了怎麼辦,」付坤嘿嘿樂了兩聲,「我這麼英俊瀟灑得沒邊兒了的人。」

 

 

 

第三十四章 170.7釐米

 

付坤的話讓付一傑的心裡輕輕蹦了蹦,接著就是隱隱的鬱悶和不安。

 

他渴望還能像小時候那樣,隨時摟著付坤撒嬌,付坤會抱他,會沒事就親他兩口,會背著他到處跑,但現在大家都長大了,相比孫瑋跟孫瀟兄妹倆每星期都要因為吵架絕交一次,付坤在自己粘著他的時候沒有不耐煩已經很不容易。

 

付一傑躺在榻榻米上嘆了口氣,比起自己究竟算是怎麼回事來說,他更害怕付坤會討厭他。

 

「這個廚房真不錯!」付坤在客廳裡吼了一聲,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讓他非常愉快,來來回回地轉圈參觀。

 

老爸把丟丟的窩安排在了廚房門口的小走廊裡,付坤連丟丟的窩都沒放過地趴地上衝貓在窩裡打盹兒的丟丟盯了半天:「爽麼?一搬家連你的窩都大了一圈兒。」

 

付一傑看了看新臥室,這比起之前那個放著架子床用木板隔出來的小屋真是強了太多,不用開燈,屋裡也很明亮。

 

他去陽台站了站,能看得很遠,吹著風站在高處遠遠看著四周的感覺讓他心裡舒服了很多。

 

對筒子樓有很多不捨,但新家也帶給了他很多驚喜。

 

付坤吃完飯之後洗了三次澡,說是為了體驗一把熱水器的強大,洗完了穿條內褲帶著一身水珠子就往陽台上跑,被風吹得連打好幾個噴嚏之後再回屋,摟著被子在榻榻米上滾。

 

「你晚上睡覺的時候能正常麼?」付一傑有些擔心。

 

「不好說,」付坤把被子頂在頭上包著,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按咱家這個檔次的提升程度,我估計得興奮一個星期。」

 

「那我晚上睡地板上吧。」付一傑指了指榻榻米旁邊的木地板。

 

「怕我睡開心了踹你麼?」付坤嘿嘿樂著,「你睡榻榻米上跟睡地板上有什麼區別,都平的,我能一路滾到那邊桌子下邊兒去。」

 

「你滾一個試試!」付一傑盯著他。

 

付坤晚上倒是沒滾到桌子底下,但滾出了被子的範圍,付一傑為了不讓他著涼,只得扯著被子一直跟著他,早上起床的時候倆人都在地板上躺著。

 

新家新臥室,一人一張的寫字檯,大書架,這些東西衝淡了付一傑心裡對某些不確定事物的不安。

 

他依然會在看完別的書之後把那兩本給他帶來了無比震撼的書拿出來翻翻,之前他的重點都在案例上,現在他開始一點點琢磨書裡對這些人這些事的分析。

 

付坤並沒有覺察到他的變化,依然還是老樣子,上課不走心,放了學就玩,每周總得有個兩三天晚上跟孫瑋倆人到街上晃悠去,能讓他專心趴在桌子前的事大概只有畫畫了。

 

不過有一件事他一直惦記著,那就是付一傑的生日禮物。

 

老媽在付一傑生日前半個月,給他在離家不遠的一個跆拳道館報了個名,每天放了學他都先騎車帶付一傑過去扔那練一個小時。

 

有時候他覺得這小子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早上雷打不動帶著丟丟下樓跑步,晚上放了學去道館練一個小時,回來吃完飯帶丟丟出去散步然後寫作業,睡覺前還要看看書,這要換了他,估計早就累死了,人上課還能不瞌睡。

 

生日禮物付一傑終於想好了,不過這禮物讓付坤相當吃驚。

 

「送我個沙袋吧。」付一傑拿著本書坐在地上。

 

「什麼?」付坤愣了。

 

「沙袋,那種不倒翁散打沙袋,可以放在屋裡玩。」付一傑比劃了一下,眼睛還是盯著書。

 

「……你要在咱臥室裡放個沙袋?打拳的那種?」付坤瞪著他確認。

 

「嗯,小點的那種就行。」

 

「一截兒,你看我像沙袋麼?」付坤蹲在他面前,「你會不會打順手了,以後有什麼不順心地對著我就來幾拳?」

 

「硌手。」付一傑抬頭打量了他幾眼,笑了笑,屁股挺有彈性的,不過身上的確是挺瘦。

 

「不至於吧,」付坤捏了捏自己肚子,「我覺得還成啊。」

 

「那我試試吧。」

 

付坤給付一傑買回了沙袋,就一個底座,上面杵著個皮筒子的那種。

 

於是付一傑每天又多了一件事,打沙袋,拳打腳踢的。付坤畫畫的時候,付一傑就在他身後■■■連踢帶踹,他老覺得哪天付一傑勁兒夠大了,這沙袋早晚得倒下來把他連人帶畫砸扁在桌上。

 

老媽對於他給付一傑買個沙袋回來踢著玩沒什麼意見,付一傑做什麼事都有長性,不會新鮮幾天就扔到一邊,還能讓老爸跟著也鍛煉鍛煉,老媽就對他哪來好幾百塊錢挺好奇。

 

付坤也沒細說,這些錢他攢了很久,想給自己買個透寫台和水彩什麼的,但是買完沙袋之後買水彩就不怎麼夠錢了,不過他無所謂,反正他畫畫也就是玩,現在付一傑玩沙袋,誰玩都是玩。

 

不知道跑步,跆拳道,沙袋這三種運動方式中的哪種起了特效,或者說是到時候了,總之初二下學期開始,付一傑的身高有了讓人驚喜的變化。

 

具體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竄個兒的,家裡沒人留意,就連每天跟他一塊兒上學放學的付坤都沒注意到。

 

還是那天他倆回筒子樓看老鄰居的時候碰上了張嬸,張嬸瞪眼看著付一傑,喊了一聲:「這是一傑?都這麼高了啊!快趕上你哥了!」

 

付坤這才猛地發現,付一傑的腦袋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挨到了他耳朵邊上。

 

他等不及回家找皮尺,直接拉著付一傑到街上量了身高,機器裡吐出來的小卡片上清清楚楚地寫著,身高:170.7釐米。

 

付坤覺得很震驚,他倆算上假期,呆在一塊兒的時間都超過兩口子了,他居然完全沒有感覺到付一傑在長個兒!之前他就覺得付一傑的校服穿身上有點兒怪,現在想想大概是褲腿兒有點短了?

 

付一傑盯著小卡片看了很長時間,嘴角的笑怎麼也控制不住,這是他想要長個兒以來,頭一回看到自己的身高不是以一釐米一釐米的長度往上。

 

171了。」付一傑盯著卡片說了一句。

 

「沒到呢,一米七點七,點兒!七!」付坤也站到了機器上,強調了一下準確數字。

 

「四捨五入,171了。」付一傑拍拍手。

 

「沒聽說身高還帶四捨五……靠!」付坤拿過從機器裡吐出的卡片看了一眼就吼了起來,「我怎麼這麼久才長一釐米!」

 

付一傑湊過去看了看,身高:178.2釐米。

 

「你大概是沒得長了,」付一傑笑了,把下巴擱在付坤肩上,「是在等我麼?」

 

「那我178四捨五入是一米八。」

 

「會算數麼?178.2四捨五入是一米七!八!」

 

「我四捨五入完了一米八,你四捨五入完了就一米七,」付坤把兩張卡片一起放進口袋裡,「就這麼定了。」

 

付坤嘴上逗著付一傑,但心裡卻對付一傑開始竄個兒這事不是一般地高興,從小學起付一傑就一心一意想要長個兒,這都好幾年了,總算是看到了明顯變化。

 

他一回家就嚷嚷著讓老媽加餐慶祝付一傑長期幾乎靜止的身高狀態終於有了質的飛躍。

 

「我就說我家二寶貝兒不可能是矮個兒!」老媽捏著付一傑的那張小卡片來回看著,「將來肯定得玉樹臨風!」

 

「現在就挺玉樹的了。」付坤坐在沙發上看著付一傑,天天呆一塊兒的人就是得專門看才能看得出變化,付一傑現在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用可愛來形容的小男孩兒了。

 

「沒錯,哎老付你看,體重跟他哥差不多,這才是標準身材吧,坤子有點兒瘦,還好這倆人不打架,要不付小狗不是對手,」老媽把兩張卡片放到老爸手裡,又拉著付一傑上下打量著,「按說吧,都跟我一樣高了,怎麼我這麼看著還是覺得二寶貝兒沒這麼高呢?」

 

「小孩兒不顯個兒,」老爸笑著說,「坤子以前竄個兒的時候我們不也沒注意麼。」

 

「一截兒,」付坤伸長腿用腳尖在付一傑腿上碰了碰,「你這也長得挺猛了,骨頭有沒有疼?」

 

「沒,」付一傑拍拍腿,想起來付坤以前長個兒的時候老喊骨頭疼,他好像沒這感覺,「我大概沒有骨質疏鬆……」

 

「人一傑每天吃多少東西,營養跟得上,不跟你似的還沒丟丟吃的多,」老媽邊說邊轉身往廚房走,「還讓我加餐呢,加了你吃麼?」

 

付坤今天吃得比平時多,老媽做了雞翅,他愛吃雞翅,啃完雞翅再用雞翅汁兒拌飯,能比平時多吃一碗。

 

吃完飯他幫著老媽把碗洗了,然後揉著肚子進了臥室,付一傑正趴桌上寫作業,他過去按著付一傑的腦袋一通揉,把付一傑的頭髮都揉成一團亂蓬蓬的才鬆手說了一句:「小不點兒,都長這麼高了,真是不量不知道,一量嚇一跳。」

 

「爸媽上班忙,顧不上注意咱倆,不知道我長個兒了不奇怪,」付一傑低著頭唰唰寫著,「你天天看著我,也沒發現,對我也太不上心了,孫瀟胖了兩斤孫瑋都能發現。」

 

「是,一發現倆人就為到底胖沒胖吵一架,絕交三天,」付坤樂了,嘿嘿笑了半天,「人那是妹妹,多留心點兒很正常,我這兒一個弟弟誰成天盯著的,我要成天盯著你你不得煩死你哥。」

 

「真不煩,」付一傑抬起頭看著他,「真不煩。」

 

付坤看著付一傑臉上嚴肅的表情愣了愣:「啊,那行,我以後多關心關心你。」

 

「謝謝,真感動。」付一傑低頭繼續寫作業。

 

其實付坤對於自己究竟該怎麼關心付一傑完全沒概念,付一傑從小就是個讓人特別省心的小孩兒,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都不用人操心,自己所有的事都處理得很有條理。

 

就算有什麼事兒,他要不肯說,別人怎麼問也不可能問出來,付坤這麼多年還沒從他嘴裡問出過任何他不想說的事。

 

這怎麼關心?付坤只能每天盯著付一傑多看幾眼,起碼這小子要再長個兒了,自己能早點兒發現。

 

再就是每天放學騎車帶付一傑去道館的時候,給他多買點兒吃的,練之前稍微墊墊,練完了出來就能吃點兒。

 

「夠麼?」付坤把一兜吃的遞給付一傑。

 

「養豬呢。」付一傑打開袋子就樂了。

 

「你正長著呢,多吃點兒吧,」付坤抬手想往他腦門兒上彈一下,付一傑很快地躲開了,他瞪了瞪眼,「過來讓我彈一下!」

 

「神經。」付一傑嘖了一聲,湊到了他面前,讓他在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付坤回到家的時候沒看到人,老爸今天下午班不回來吃飯,但廚房裡菜弄了一半,也沒見到老媽人影。

 

他正想喊一聲的時候,聽到臥室裡傳來了老媽的聲音,像是在接電話。

 

幾個屋都有分機,但平時老媽沒事很少會在他們臥室裡打電話,還關著門。

 

付坤有些奇怪,湊到門邊想敲門。

 

「也是,這大家都剛補完房款,誰家也沒那麼閒錢往出借的,」老媽的聲音隔著門傳了出來,聲音很低,但付坤還是聽清了,「要不你再問問老羅?他家孩子都上班了,手頭應該松快點……」

 

借錢?付坤愣了愣,家裡也沒什麼事,為什麼要借錢?

 

再說之前老爸說要補房款的時候,還挺得意地跟他和付一傑顯擺過家裡的存摺,雖說他倆都沒去數過到底有多少錢,但看那架式,也不像是沒錢啊。

 

「嗯……我跟二姐說了,二姐意思是我們買房子借的錢還沒還完就少出點兒……行你再問問,我明天也再打兩個電話問問。」老媽低聲說完,掛掉了電話。

 

「出什麼事了?」付坤站在門口,老媽一開門出來,他立馬問了一句。

 

「哎喲你嚇死我了,」老媽往胸口上拍著,「悄沒聲兒往這一站嚇死人了!」

 

「怎麼要借錢啊?」付坤伸手在老媽背上拍了幾下。

 

「你姥姥前段兒不是去醫院體檢麼,查出來心臟有點兒問題……」

 

「什麼?我姥姥怎麼了!」付坤一下就急了,姥姥跟他們家中間隔著倆城市,平時就過年的時候才能見著,但付坤印象中姥姥身體一向挺硬朗的,「去年她還騎個自行車跟老夥伴們一塊去郊外撿蘑菇呢,怎麼就心臟有問題了!」

 

「你聽我說完啊!」老媽推了他一把,「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老年人都有點兒心臟啊血管什麼的毛病,醫院就說搭個橋支個架的。」

 

「錢不夠?」付坤盯著老媽。

 

「你姥姥也沒個公費醫療什麼的,手術的錢都得自己掏……」

 

「要很多錢麼?」

 

「哎呀跟你說不清,別問了。」老媽準備進廚房做菜。

 

「什麼我就不問了?咱家是不是要借錢啊?」

 

「嗯,要借點兒,」老媽一邊切菜一邊說,「上回買完房剩下的錢我跟你爸都存了定期了,現在取出來沒到時間,要損失不少利息呢,就先借點,到期了再還人家就行了。」

 

「……哦,」付坤猶豫著應了一聲,「那我姥姥什麼時候手術?」

 

「你二姨安排著呢,到時我請幾天假過去陪著就行,你別管了,馬上要期末考了就你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別給我弄幾個不及格回來,」老媽衝他揮揮菜刀,「也別跟你弟說,都要考試了,別分心。」

 

付坤被老媽推出了廚房,在客廳裡愣了半天才慢慢回了自己屋。

 

他坐在桌子前,想畫張付一傑竄個兒圖,但轉了二十分鐘筆也沒畫出來一筆。

 

老媽的話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他總覺得有點兒不對頭。

 

姥姥的病老媽應該不會瞞他,打個電話給二姨家表哥表姐就能問出來,但家裡錢的問題,他不確定老媽有沒有說實話。

 

晚上老爸回來得挺晚,他和付一傑都已經躺下了,才聽到老爸開門回來的聲音。

 

「爸今天真晚啊。」付一傑閉著眼捏著付坤的褲衩一下下搓著。

 

「嗯。」付坤應了一聲。

 

過了沒多久,老爸進了臥室,聽到臥室門關上的聲音,付坤坐了起來:「我上廁所,你先搓枕巾。」

 

付坤還是頭一回跟賊似的蹲在老爸老媽臥室門口偷聽,腦袋衝著廁所門,擺了個隨時能衝進廁所的姿勢。

 

「老羅說能借八千,我明天再問問別人看看。」老爸說。

 

「我看不太好借,湊房款的時候借了那麼多人,都還沒還上呢,」老媽小聲說,「這錢都快跳舞了,蹦蹦蹦都蹦沒了。」

 

「那也得問問,我哥那邊應該還能借出來點兒……」

 

付坤皺了皺眉,他已經能肯定老媽說錢存了定期是在騙他。

 

老爸又跟老媽商量了一下問誰借錢的事,然後嘆了口氣:「這錢怎麼也得兩三年才能還清,坤子上大學又得一筆開銷,得提前擠出來。」

 

「咱倆拿死工資的人,可不好擠,這邊坤子還沒畢業,那邊一傑又該上學了……不過這錢咱還必須擠出來備著,當初呂衍秋出國前說是要負擔一傑的學費,咱可是一口就回絕了的,怎麼也得挺住,」老媽突然笑了起來,「哎,那天我是不是特有氣勢?」

 

「是,非常有,要不我還是答應我徒弟介紹的那個活兒吧,能多賺點兒。」老爸想了想。

 

「太辛苦了,白天開一天車,晚上又出去開夜班出租,會出事的,我不同意。」

 

付坤沒再聽下去,輕手輕腳地回了屋。

 

躺下的時候付一傑嘟囔了一聲:「去這麼久。」

 

「肚子疼,」付坤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褲衩上,「您繼續。」

 

「搓不動了,都快睡著了。」付一傑笑笑。

 

「一截兒,」付坤捏了捏他的手,「你想沒想過上大學的事?」

 

「想過,怎麼了?」

 

「想學什麼?」

 

「這個到沒細想過,」付一傑翻了個身,想了想,「學醫?考古?」

 

「這倆差得有點兒遠啊。」付坤樂了。

 

「不知道,到時再看吧,反正我一定會考個好學校。」

 

「嗯。」

 

「你呢?」付一傑往他身邊靠了靠,「就還一年了,考美院嗎?」

 

 

 

第三十五章付坤的小秘密

 

關於考不考美院的事,付坤沒有回答。

 

他從小愛看漫畫,也喜歡畫畫,不少同學都覺得他以後應該考個美院什麼的,班上也有倆準備考的,今年已經開始請了老師學了。

 

付坤沒感覺,很多年前,付一傑第一次問他是不是會考美院的時候,他就已經回答了,現在答案也沒怎麼變過。

 

考個屁,畫著玩的。

 

付坤一直承認自己不是念書的料,就算他被逼著考上了一中兩回,他跟付一傑也不是一回事。

 

付一傑是把學習當成樂趣,是主動進行的活動,他卻是不被逼到退無可退絕對不會動的那種。

 

上大學,學什麼專業,他壓根兒就沒想過,高一高二兩年,他就是混過來的,上課走神,放學了瞎混,回家了畫畫,作業想起來了就寫,不想寫就抄。

 

考試到是從來沒作過弊,能寫出多少算多少,寫不出來了就交卷。

 

就這狀態,別說能不能考上大學,就算考上了,也是浪費時間和錢。

 

付坤以前沒細想過這些事,現在真擺到眼前,他覺得挺煩躁。

 

煩躁的時候最好的解悶兒方式就是把孫瑋叫出來轉轉,所以他週末把孫瑋約出來逛街。

 

他們一般都逛大學城那條街,擺攤的多,吃的,服裝,飾品,小玩意兒,什麼都有,拿個鐵架子或者鋪塊兒塑料布擺上就賣了,週末白天最熱鬧,平時晚上也有,八點來鐘散場,學生來逛的很多。

 

「我準備實習了,」孫瑋在他身邊樂滋滋地說,「再過仨月,拿了工資請你大吃一頓。」

 

「去哪兒實習?」付坤問,目光往邊上的衣服。

 

「學校安排的修理廠唄,」孫瑋把胳膊架在他肩上,「先去修理廠學學,我叔給我聯繫了個地兒,專門弄維修啊小車美容什麼的,這玩意兒現在做的人少,缺人,畢業了我就去。」

 

「挺好。」付坤點點頭。

 

「知道前兩天我在街上看到誰了麼?」孫瑋突然說。

 

「誰?大師兄?」

 

「汪志強!」孫瑋一臉嚴肅,「原來就聽說他去外地了,不知道幹什麼了,反正現在回來了,靠,現在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樣兒。」

 

「他原來也不像好人。」付坤笑了笑。

 

「知道他跟誰在一塊兒麼!」

 

「不知道。」

 

「張可欣!沒想到吧!」

 

「沒想到。」付坤愣了愣,這到是讓他挺意外,這倆人最後還是混一塊兒去了啊。

 

「那天我一看到他倆就躲開了,你把他鼻子打爆的事兒他一直沒動靜,我反正就覺得他不是那種能就這麼罷休的人,你留點兒神。」

 

「嗯。」

 

「今兒你拉我上這兒來買什麼?」孫瑋拍拍他肩,指了前面,「腿不錯。」

 

「給我弟買幾條褲子,這小子長個兒了,褲子都短了,我爸媽這陣忙也沒顧得上管他,」付坤順著孫瑋的手往前看了看,「挺長。」

 

倆人看到個賣褲子的攤兒,孫瑋過去看了看:「你給我也參謀兩條,我就穿你給挑的比較帥。」

 

付坤過去手剛摸到褲子,就感覺自己腿被人從後邊撞了一下,他趕緊回過頭,看到身後站著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

 

「對不起。」小男孩兒抬頭看著他。

 

「沒事兒,」付坤衝他笑笑,這小孩兒的圓臉讓他想起了付一傑小時候,他往四周看了看,「你爸爸媽媽呢?」

 

小孩兒剛要說話,從旁邊攤子傳來一個聲音:「程成!別瞎跑!15一件,兩件25,妹妹,這T恤絕對有樣子,出口轉內銷,質量好著呢,你別擔心穿不下,號都大!」

 

付坤正覺得這聲音有點兒耳熟,小孩兒衝他笑了笑,臉上露出倆酒窩:「我媽賣衣服呢。」

 

付坤拉著小孩兒的手轉到旁邊賣衣服的攤子前,看清了正在收錢的攤主之後有些吃驚:「青青姐?」

 

程青青一抬頭看到他立馬就笑了:「喲坤子,逛呢?」

 

「嗯,」付坤把小孩兒拉到她身邊,「你兒子?」

 

「我兒子,程成,」程青青捏了捏小孩兒的臉,「叫叔叔。」

 

「叔叔好。」程成抬頭叫了他一聲,聲音挺響亮。

 

「好好好……」付坤頭一回被人叫叔,半天都沒回過神來,但程青青的兒子管他叫叔也沒錯。

 

「青青姐!」孫瑋也過來了,看到救命恩人頓時喊了起來,「這麼巧!」

 

「快過來陪我聊會兒,」程青青把地上用塑料袋裝著的兩捆衣服拎到他倆身邊,又摸摸程成的腦袋,「你去盯著,媽歇會兒。」

 

「嗯。」程成點點頭,蹲到了攤子旁邊。

 

「他行麼?」付坤在一捆衣服上坐下了,看著程成,付一傑跟他這麼大的時候連話都不怎麼說,這小傢伙就能守攤兒了?

 

「能耐著呢,」程青青笑了,「嘴可溜了。」

 

「我爸不說你在公交公司上班麼?」付坤有點兒奇怪,之前他聽老爸說程青青在公交公司,合同工。

 

「上著呢,票員啊,」程青青笑了,「小不點兒要上學了,那點兒工資不夠用。」

 

「在這擺能賺麼?」付坤問。

 

「還行,比工資多點兒,」程青青從腰上掛著的小包裡拿了點錢出來,往程成屁股上踢了踢,「乖兒子,去給你倆叔叔買兩瓶冰水來。」

 

「叔叔喝什麼?」程成馬上站起來接過了錢。

 

「不用不用,我倆不渴……」付坤和孫瑋一通擺手。

 

「喝嘛,這麼熱的天兒,」程成用手遮著眼睛抬頭看看天,「你倆喝的話,我也能喝一瓶。」

 

付坤看著他臉上一笑就會露出來的倆酒窩,頓時心裡就軟綿綿的跟長了毛似的:「那給我倆買瓶可樂吧。」

 

「嗯,等著。」程成點點頭,扭頭往賣冷飲的攤子跑過去。

 

再回來的時候懷裡抱著四瓶可樂,把可樂給了他們之後,程成又回頭蹲在攤子旁邊一邊喝一邊給人介紹衣服了:「這件賣得可好了,漂亮姐姐都愛買這樣的。」

 

付坤跟程青青聊了快半小時,打聽了半天擺攤的事。

 

「坤子,是不是也想來擺啊?」程青青笑著問他。

 

「嗯,週末和放學以後我都沒事兒了,」付坤嘿嘿樂了兩聲,「不過我還得琢磨琢磨。」

 

「你琢磨吧,」程青青沒多問他原因,只是低頭拿了張名片出來遞給了他,「這上有我呼機號,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呼我就行,在這擺攤反正就交個管理費,地兒得自己占,你到時候要想來,我告訴你上哪兒進貨。」

 

付坤拎著給付一傑買的幾身衣服回了家,老媽正在跟付一傑說過段時間姥姥動手術她得過去陪著的事:「飯錢我留給你哥了,你爸晚上回得晚的時候你跟你哥倆就上外邊吃……」

 

「不用留錢,我這兒有。」付坤拍拍口袋。

 

「財主,」老媽笑著過來拍了拍他的臉,「買什麼了?」

 

「給一截兒買了點衣服,」付坤把袋子扔給付一傑,「去試試。」

 

「哎喲,」老媽喊了一聲,有點兒不好意思,「我都沒想起來得幫二寶貝兒買衣服了!」

 

「這陣兒不是姥姥那兒有事忙麼,」付坤立馬擺了個馬步,一揮胳膊,「一切有我呢。」

 

付一傑把付坤給他買的衣服挨個試了一遍,都挺合身的,而且都挺好看,付一傑平時的衣服就算是老媽領著出去買,也都是付坤做主,什麼顏色怎麼搭配,都是付坤說了算。

 

他也願意聽付坤的,付坤給他挑的衣服他穿著都不錯。

 

「小可愛變帥哥了,真是感慨萬千哪,」付坤進了屋,站在他身後,跟他一塊瞅著鏡子,「怎麼樣?喜歡嗎?」

 

「喜歡,」付一傑點點頭,「哥我真長高了啊,以前你站我後邊兒我擋不住你臉。」

 

「是,現在就能看見我深情的雙眼和筆直挺拔的半拉鼻子了,」付坤揉揉他的頭髮,「再長長頭髮都抓著不方便了。」

 

「姥姥這個手術大嗎?」付一傑突然問了一句。

 

「不算小,但這手術醫生經常做,不會有什麼問題,媽說做完了姥姥就跟以前一樣了,還能跟那幫老太太出去撿蘑菇。」付坤笑著說,心裡卻在嘀咕家裡到處借錢的事。

 

「可別撿了,去年撿的蘑菇不是把二姨父和姥爺都吃醫院裡去了麼。」

 

付坤一聽就樂了:「聽說現在撿回去誰都不吃,就擱那兒看。」

 

老媽請假去陪姥姥之後,付一傑覺得付坤就跟沒人管了似的,開始天天晚上吃完飯就往外跑,老爸問他幹嘛去,他就說跟孫瑋出去,要不就說苟盛,週末都整天在外面。

 

姥姥手術順利做完出院,老媽回家之後,付坤還是這德性,問得多了付坤還會有點兒不耐煩。

 

老爸擔心他期末考要補考的時候,他就扔了一句話:「保證全都及格。」

 

老媽只得偷偷問付一傑:「你哥談戀愛了?」

 

付一傑心裡猛地抽了一下,但是仔細想想,似乎也沒看到付坤誰哪個女生在一塊,他搖搖頭:「應該沒有。」

 

「那你哥這快考試了還成天不著家不復習,一問還滿臉誰該他十萬塊的表情是怎麼回事?」老媽皺著眉。

 

「我不知道。」付一傑也皺著眉,這段時間付坤都沒怎麼搭理他,晚上睡覺也是倒頭就著,他一直覺得不踏實,總覺得是不是付坤發現了自己「變態」的事,不願意理自己了。

 

「更年期了?」老媽分析。

 

「……那個是叛逆期吧,」付一傑愣了愣,「叛逆期不應該是我這個年紀麼,他都高二了,晚點兒吧?」

 

「也是。」

 

期末考的時候付坤成績單上的確沒有紅字,全都及格了,雖然所有的分都只在六七十晃蕩,但也算答應的事做到了。

 

付一傑的成績單就要漂亮得多了,他一直保持著年級前三的成績。

 

「暑假我們要補課,」付坤一邊扒拉著碗裡的飯粒一邊說,「全天補課,晚上還有自習。」

 

為了保持升學率的領先地位,一中的補課從來都是從暑假開始。

 

「一傑是不是也要補課?」老爸問付一傑。

 

「嗯,不過我們初二補課時間短一些。」付一傑埋頭吃飯。

 

「別光吃飯,」付坤夾了塊肉扔到他碗裡,「你是不是又長個兒了?我怎麼覺得你跟我差不多高了?」

 

「沒注意。」付一傑低著頭,把肉塞進嘴裡的時候,他緊繃著很長時間的某根神經突然一下松了。

 

他是又長個兒了,他自己量過,兩釐米,沒想到付坤最近這種狀態下居然還會注意到。

 

他差點兒想撲過去在付坤臉上咬一口。

 

這個暑假全家似乎都很忙。

 

付一傑和付坤每天要補課,因為上課時間不一樣,他倆現在下課了都沒法一塊兒回家,付坤晚上還得自習,九點多才回來。

 

老媽也忙,她以前是會計,現在經常拿著帳本回來在家裡幫人做帳。

 

就連每天下了班就喝茶的老爸都忙起來了,付一傑發現只要是上午班的那幾天,老爸都會晚上出去,天快亮了才回來。

 

「爸晚上出去幹嘛?」付一傑躺在付坤身邊,趁付坤睡著之前問,現在付坤總是躺下幾分鐘就睡著,不抓緊時間說話,一會他就能睡得跟死豬一樣了。

 

「開夜班出租。」

 

「為什麼?這太累了吧?」

 

「弄點副業吧,下午班的話他晚上就不出去,」付坤皺皺眉,「現在誰都想著能多弄點錢。」

 

付一傑沒再說話,付坤也沒了聲音,沒多大一會兒,他呼吸就慢慢放緩,睡著了。

 

付一傑往他身邊靠了靠,把手伸過去放在他肚皮上,隨著他的呼吸起伏著。

 

這個沒勁透頂一成不變的暑假在過了大半個月的時候,四平八穩的節奏突然被打亂了。

 

付一傑補完課往學校外面走的時候,高中部還沒下課,他在門口碰到了付坤的班主任黃老師。

 

「付一傑,」黃老師叫住了他,「正好想找你呢。」

 

「黃老師好,」付一傑問了個好,「什麼事?」

 

「你哥病好點兒了沒?」黃老師問,「請了十天假,現在都過時間了,我打你家新的電話號碼也打不通。」

 

付一傑愣住了,病了?新電話號碼?這都是什麼?

 

「嗯?」黃老師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你不知道?」

 

「我知道,」付一傑趕緊笑了笑,腦子裡亂成一片還得迅速找出藉口來給付坤圓場,「我以為他續了假條呢,還沒好,估計還得有幾天。」

 

「平時覺得他身體挺好的,大概是天熱的,你明天幫他補個假條來吧,你家電話怎麼打不通?」黃老師看著付一傑,對他話沒有起疑,付一傑是個好學生,初中部的老師對他向來是讚不絕口。

 

「故障了,報修了好幾天了,還沒安排人來修呢。」付一傑回答,家裡電話前陣壞過一次,正好拿來編瞎話了。

 

從學校走回家的這段路,付一傑簡直沒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這麼長時間,付坤每天去學校,放學回家,去晚自習,下晚自習回家,一切看起來都無比正常,而且他每天累得倒頭就睡,看起來也的確是一副玩命覆習的樣子!

 

結果!他既不在家裡!也不在學校!

 

去哪兒了?幹什麼了!

 

付一傑回家的時候在鞋櫃旁邊的穿衣鏡裡看到自己臉上怒火中燒的表情的時候都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對著鏡子揉了揉臉,又笑了笑,這才換了鞋進屋。

 

吃飯前,付坤一臉疲憊地回來了,扔下書包就跑進了浴室,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看起來跟平時沒什麼區別。

 

「累啊?」付一傑問他。

 

「嗯,」付坤從書包裡拿出一盒巧克力扔到他面前,「晚上覆習的時候吃吧,補充能量,又補課又長個兒的,這段看你都瘦了。」

 

付一傑滿肚子壓著的火瞬間撒掉了一多半,盯著眼前的巧克力不知道該說什麼,半天才說了一句:「我瘦了?」

 

「瘦了啊,」付坤捏了捏他肩膀,「前幾天捏你肩膀就感覺捏著骨頭了。」

 

「捏不著骨頭的那是無骨鳳爪,」老媽笑著說,突然又喊了一聲,「好想吃!」

 

「給。」付坤拉過付一傑的手遞到老媽面前。

 

老媽低頭往付一傑手上咬了一口:「還不錯,我小兒子又白又嫩的。」

 

今天吃完飯輪到付坤洗碗,付一傑看了看墻上的鐘,快到付坤「晚自習」的時間了,他進屋拿了自己的書包出來:「媽,我去趟我們彭老師家問問題。」

 

「啊,去吧,讓你哥送你。」老媽拿帳本看了看時間。

 

「不用,沒多遠,我當散步了,」付一傑一邊換鞋一邊說,「爸幫我遛遛丟丟吧。」

 

「好■。」老爸應了一聲。

 

付坤一手洗潔精追出來的時候,付一傑已經把房門關上走了,他愣了愣:「跑著麼快,我還說送他去呢。」

 

「你快收拾收拾晚自習去吧。」老媽揮揮手。

 

付坤按時出了門,騎著車先往孫瑋家飛奔,一路上騎得跟飛似的。

 

孫瑋已經跨著自行車在樓下等他了,車後邊兒放著個大箱子。

 

「今兒我陪你練吧,」孫瑋拍拍箱子,「孫瀟跟我又吵架,我被她攆出來了。」

 

付坤樂了,往樓上看了一眼:「行,走吧。」

 

付坤沒辦法提前去夜市占地兒,一般都是程青青先到了,然後用磚頭幫他占一塊兒。

 

他和孫瑋剛把塑料布鋪好,程成就跑過來了,幫著他倆把箱子裡的貨放塑料布上放,每天都這樣,小傢伙特勤快。

 

付坤開始擺攤的時候,手頭的錢不多,所以按程青青的指點,就在東郊的批發市場批了些女生喜歡的小玩意兒,髮夾,小鏡子,手鏈什麼的。

 

晚上出來散步的學生挺多都願意在夜市上買東西,付坤每次去批貨都不多拿,只挑他覺得比較有特色的,平時沒太見著人賣的拿點兒,所以生意還過得去,比他夾娃娃賣好賺。

 

貨都整齊地擺好之後,付坤和孫瑋拿了塊兒磚坐在地上,開始等,一般七點多,人就開始多起來了。

 

沒人的時候,他一般就逗程成玩。

 

「叔,」程成盤腿坐在他身邊,把手舉到他眼前,「你會畫手錶嗎?」

 

「會啊,」付坤捏捏他手腕,「你想戴手錶啊?」

 

「嗯。」程成點點頭。

 

付坤從書包裡摸了支熒光筆出來,在他手腕上畫了塊手錶,畫的時候有種久違了的感覺,以前他也老往付一傑手上畫東西。

 

程成對於他畫的表很滿意,低頭一直看,付坤想了想:「我給你畫個別的吧,你喜歡什麼動物?」

 

「鴨子。」程成想也沒想地說。

 

「啊?」付坤愣了愣,他還以為小孩兒應該喜歡小貓小狗小兔子什麼的呢。

 

不過他還是拿起筆,在程成的手背上畫了一胖鴨子。

 

半小時之後,逛夜市的人多了起來,他的地攤上開始有人來看了,都是學生,基本都是小姑娘,孫瑋坐一邊兒看得挺愉快。

 

賣掉兩個小鏡子之後,孫瑋說了一句:「這活兒不錯,全是姑娘啊。」

 

「你別跟個老光棍兒似的盯著人看成麼,一會兒全讓你給嚇跑了。」付坤斜眼兒瞅著他。

 

「老闆拿那個鏈子我看看。」幾個小姑娘在攤子前蹲下了,指了指付坤腳邊的一條手鏈。

 

「給。」程成很麻利地拿起手鏈遞了過去。

 

一個小姑娘接了,低頭看著,另一個小姑娘盯著程成的手看了半天,指著他手背上的熒光鴨子問:「小朋友,這你自己畫的?」

 

「我叔畫的。」程成很得意地指了指付坤。

 

「啊,挺可愛的……」她扭頭跟旁邊的小姑娘小聲說了句什麼,又轉頭看著付坤,「你還會畫別的麼?」

 

付坤笑了笑:「會。」

 

「玫瑰花會嗎?」小姑娘問。

 

「會。」

 

「小老鼠會畫嗎?」另一個小姑娘也問。

 

「會,」付坤轉了轉手裡的熒光筆,「什麼都會。」

 

「幫我畫朵玫瑰吧,行嗎?」小姑娘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付坤沒說什麼,拉著她的手,牙著著筆帽把筆拔|出來,低頭在她手背上幾筆勾出了一朵玫瑰:「行麼?」

 

「啊,真好看。」小姑娘晃了晃手。

 

「幫我畫只老鼠吧!」另一個小姑娘一看,馬上也伸出了手。

 

付坤又給她畫了只老鼠,接著又給另兩個畫了只圓臉娃娃和一把陽傘。

 

幾個小姑娘對於手上的熒光小畫都很滿意,晃來晃去地看:「謝謝啊。」

 

「不謝,」付坤放下筆笑笑,「鏈子買了唄?」

 

「行!」挑鏈子的小姑娘很乾脆地點點頭,掏錢把手鏈買下了,價都沒還。

 

「靠,你真能占便宜。」孫瑋對於付坤挨個把幾個姑娘的手都捏了一遍還順帶賣了條手鏈表示無比羡慕。

 

「明天我去去買盒熒光筆,弄個十幾種顏色的。」付坤看了看手裡的筆。

 

「幹嘛?」

 

「買東西就給畫一個,小姑娘好像挺喜歡這個,」付坤咬咬筆頭,「怎麼樣?」

 

「我看行!」孫瑋推了他一把,「你小子腦子挺好使。」

 

「比你褶多點兒。」

 

倆人這正樂呢,又有人走到了攤子面前,付坤沒抬頭,這人穿的是雙男式跑鞋,褲子上還沾著泥,他正想看看這男的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上方傳來了這人的聲音。

 

「付坤,你挺牛逼啊。」

 

 

 

第三十六章恭喜發財啊

 

付坤一聽這聲音就愣住了,半天才慢慢抬起頭。

 

「一截兒?」他突然發現付一傑個兒的確是竄得挺厲害,蹲地上這麼抬頭看著付一傑的時候,他居然會有那麼一點點壓迫感,當然,也有可能是被一點預兆沒有突然出現的付一傑給嚇著了。

 

付一傑沒說話,付坤站了起來,有些尷尬地衝他笑笑:「你怎麼來了?」

 

「一傑啊,」孫瑋一看這架式趕緊跟著站起來,想打個圓場,「熱嗎?喝點兒水嗎?」

 

「你過來。」付一傑沒理孫瑋,指了指付坤,扭頭就走。

 

「等等,」付坤愣了愣,轉臉想跟孫瑋說一聲,「你幫我看……」

 

「我讓你過來!」付一傑退回來一把抓住他胳膊狠狠一拽。

 

付坤被他拉得踉蹌了好幾步才算站穩了:「別拉別拉,我這不過來了麼!」

 

付一傑沒再出聲,轉身埋頭在前邊兒走,付坤跟在他身後,不知道他要去哪兒,也不知道這時候說點兒什麼才好,只能也沉默地跟著。

 

付一傑一直走出了夜市,走到旁邊大學的圍墻邊了才停下。

 

四周已經沒什麼人,路燈被樹一擋,只能透過來一些淡黃色斑斑點點的光,付坤看著付一傑,付一傑臉上沒什麼表情,這比生氣了還讓付坤不踏實。

 

「你怎麼來了?」付坤打量了一下付一傑,「這鞋是媽之前給你買的那雙麼,我都沒認出來……」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聽不出是什麼情緒。

 

「褲子怎麼都是泥?」付坤彎腰拍了拍付一傑沾著泥點子的褲腿。

 

「摔溝裡了。」付一傑回答。

 

「什麼?」付坤嚇了一跳,「怎麼會摔了?還摔溝裡了!你去哪兒了啊會摔?」

 

「你倆騎得太快。」付一傑也低頭拍了拍褲子。

 

「啊?」付坤很吃驚,「你跟著我們來的?你哪來的車?」

 

「借的。」付一傑說完這倆字就靠在圍墻上不說話了。

 

付坤跟他一塊兒站著,沉默了很長時間,他不知道付一傑是什麼意思,於是只好自己整理出頭緒:「一截兒,我在這兒擺攤有一陣了。」

 

「嗯。」

 

「我跟老師請了假沒去補課,假條我自己寫的。」付坤抓抓頭髮。

 

「嗯。」付一傑看了他一眼,付坤字寫得好,模仿別人的字也很強,初中的時候就學著老媽簽名糊弄老師了。

 

「基本就……這麼個情況了,哦對了,」付坤覺得付一傑的表現很平靜,估計自己交待的這點事兒他都知道,「我怕黃老師打電話上家來問,就說家裡換號碼了胡亂編了個號……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

 

「媽也知道了?」付坤很緊張地看著他。

 

「沒,黃老師找我了,我幫你胡編蒙過去了。」

 

付坤松了口氣,拍著付一傑的肩膀:「嚇我一跳,還是我弟……」

 

「付坤,」付一傑把他的手扒拉開,盯著他的臉,「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付坤似乎有點兒明白過來了,付一傑如果生氣,估計不單單是他撒謊不去補課這麼簡單。

 

「你還一年高考了!」付一傑突然吼了一聲,「每天跑這兒來擺攤你什麼意思!你有病麼!」

 

付坤被他吼得退了兩步,付一傑不是沒吼過他,這小子上初中以後脾氣見長,但這樣真生氣了衝他吼還是第一次。

 

「我補不補課也就那樣,」付坤愣半天嘆了口氣,「我是真沒心思念書。」

 

「一句沒心思念書就行了?」付一傑皺著眉頭走到他面前,「你念個市裡數一數二的高中就為了最後擺個地攤兒?你腦子裡裝的都顏料麼!」

 

「顏料我還沒買呢。」付坤接了一句。

 

「你少跟我貧!」付一傑咬著牙,「爸媽每天夠辛苦了,你每天裝模作樣地去補課,最後就跟這兒擺個地攤,你算怎麼個意思!」

 

付一傑這句話,戳中了付坤心裡最不舒服的那個點,他頓時覺得鬱悶得不行,也吼了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辛苦麼?你不懂就別瞎他媽衝我吼!擺地攤怎麼了!我還就他媽擺了!我從來就沒想過考什麼大學,從來就沒想過!」

 

「你說什麼?」付一傑猛地揚了揚手。

 

付坤看著他的手:「付一傑你長行市了啊!」

 

付一傑讓他氣得不行,抬起來的手都有點兒抖了,好一會兒才吸了口氣,放下手:「恭喜發財啊。」

 

付坤沒想到付一傑會冷不丁來這麼一句,下意識地跟著說:「紅包拿來。」

 

付一傑盯著他足足有半分鐘,最後轉身走了。

 

付坤站在原地,看著付一傑的背影,想追上去再說點兒什麼,走了兩步又停下了,追上去了說什麼呢?騎車慢點兒別再摔了……估計付一傑聽了這話真能跟他動手了。

 

「哎……」付坤拖長聲音嘆了口氣,蹲在了地上。

 

身後有人跑過來的腳步聲,付坤看了看,是孫瑋。

 

「靠你不幫我看著攤兒!」付坤喊了一聲。

 

「小成成盯著呢,」孫瑋擦了擦腦門兒上的汗,「我這找半天,怎麼跑這兒來了,你弟呢?」

 

「走了,」付坤站起來,看了看付一傑走的方向,「走,去喝點冰水。」

 

「你倆沒事兒吧?」孫瑋很擔心,「我可頭一回見你弟這樣子,是生氣了吧?你怎麼跟他說的?你說他怎麼就能找到這兒啊,也真夠厲害的……」

 

「您先閉一會兒嘴,」付坤看了他一眼,「我也頭回發現你這麼能問的。」

 

「行行行,我不問了,」孫瑋拍拍褲兜,「請你喝水。」

 

付坤本來想提前收攤,今天生意還不錯,可他沒什麼心情了,而且心裡非常不踏實,但最後還是沒動,跟平時差不多時間了,他才開始收拾東西。

 

孫瑋幫他把貨往箱子裡收的時候,他就坐在旁邊發呆,突然有點兒不想回家。

 

確切說,是不敢回去。

 

他不知道付一傑會不會一怒之下把這事跟老爸老媽說了,如果說了,等著他的是什麼他都不敢想。

 

就算付一傑什麼也不說,他低下頭,有些煩躁地狠狠抓了幾下自己的頭髮,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付一傑。

 

「走吧?」孫瑋收好東西,拎著箱子踢了踢他。

 

「嗯,等我一分鐘。」付坤站起來,跑到路邊的燒烤攤上買了十串牛肉串,裝好塞進了書包裡。

 

「給你弟帶的?」孫瑋問他。

 

「他愛吃這個,你來兩串麼?」付坤一邊掏錢一邊問。

 

孫瑋按住他的手:「不吃不吃,你倆這麼一折騰,我都沒心情了,喝水都刮嗓子。」

 

「你跟著起什麼勁。」付坤笑笑。

 

「回去好好說,」孫瑋把箱子放到自己車後座上捆好了,「你弟挺懂事的,不行就跟他說實話得了,何苦一個人憋著。」

 

「這事我媽連我都沒告訴全了,也說了不讓我告訴他,怕他覺得因為家裡多了個他就怎麼怎麼地了,這小子從小就敏感,再說了,他一門心思希望我能考個美院什麼的,盯我學習這事兒估計能追溯到小學,」付坤跨上車,慢慢蹬著,「我真不敢隨便就跟他說這些。」

 

「那怎麼辦?」

 

「不知道。」

 

回到家開門進屋的時候,付坤也沒想好到底該怎麼辦。

 

不過他第一件事還是先看了一眼鞋架,看到付一傑換下來的鞋之後,才松了口氣,他更怕付一傑跟他賭個氣不回傢什麼的,那就真麻煩了。

 

他還在換鞋的時候,老媽捧著個帳本小跑著到了他身邊:「兒子,媽有事兒問你,來。」

 

付坤頓時有點兒腿軟,直接就想跪地上抱著老媽的腿邊爬邊說「媽你聽我解釋」了,他很沒底氣地問了一句:「什麼事?」

 

老媽把他拉到廚房:「你弟今天可能不高興了。」

 

「怎麼了?」

 

「今天從老師家回來就有點兒怪怪的,進屋門一關就不出來了,在屋裡先是打那個沙袋,然後就沒聲兒了,問他幹嘛呢,他說看書呢……」老媽拍拍付坤的胳膊,「你晚上問問,看他是怎麼了,是不是碰上什麼事兒了。」

 

「哦,行。」付坤點點頭,這聲回答也沒什麼底氣,付一傑碰上什麼事兒了他最清楚。

 

付坤推開臥室門進去的時候,付一傑坐在書桌前看書,聽到他進來,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繼續看書了。

 

平時立在墻角的沙袋倒在了地上,付坤過去扶好了,沒話找話地說了一句:「看書呢?」

 

「嗯。」付一傑挺平靜地應了一聲。

 

付坤覺得氣氛有點僵,於是拿了換洗衣服往外走:「我洗澡去。」

 

付一傑沒理他。

 

沙袋是被付一傑狠狠的兩腳正踹踢翻在地板上的,踢完之後他突然就沒什麼力氣動了,坐在書桌前發愣。

 

付坤回家之前,他因為學習上一向不怎麼靠譜的付坤突然更不靠譜了而產生的憤怒感覺已經被他壓下去了不少。

 

比起付坤表示沒心思學習沒興趣考大學,他更在意的是,原因。

 

他拿著筆,在本子上一下下地劃著,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付坤雖然沒挑明說,但話裡的意思他已經聽出來了,付坤是打算放棄考大學。是什麼原因讓付坤突然有了這樣的轉變?

 

為什麼?考不考得上是一回事,放棄是另一回事。

 

就算要放棄大學,也不用非得去擺攤,雖說付坤一直都在賺錢,平時夾娃娃賣,去年過年的時候還寫了春聯去賣,但這些跟正式擺地攤不是同一級別。

 

老爸,老媽,付坤,這段時間都很奇怪。

 

他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家裡出了什麼事?

 

自己大概是唯一被瞞著的那個吧。

 

付坤洗完澡拿著書包進屋的時候,他還靠在椅子上閉著眼。

 

他能聽到付坤走到他身邊站著,他睜開眼睛,付坤正彎腰看他的腿,看到他睜開眼睛,輕聲問了一句:「傷沒傷著?」

 

「沒有,穿著牛仔褲呢,」他摸了摸膝蓋,「就嚇了一跳,爬起來就跟丟了。」

 

「哎,你叫我一聲多好,」付坤皺著眉捏了捏他的腿,一想到車技不怎麼好的付一傑跟他和孫瑋後頭一通攆最後還摔溝裡去了就覺得心疼,「早知道不騎那麼快了。」

「盡說沒用的。」付一傑又閉上了眼睛。

 

「一截兒,」付坤拿過書包,把那袋牛肉串拎出來放在桌上,「嘗嘗?這家烤串兒生意特別好,平時都要排隊。」

 

付一傑聞到了孜然香,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瞅了瞅袋子,沒說話,也沒動。

 

「我喂你?」付坤笑笑,拿出一串在他鼻子下邊兒晃了晃。

 

付一傑嘆了口氣,伸手把牛肉串拿了過來,低頭咬了一口,的確很好吃。

 

「一截兒,」付坤看著他,「還生氣呢?」

 

「沒,氣過頭了就氣不起來了。」付一傑邊吃邊說。

 

「今兒都要揍我了呢,」付坤看了看沙袋,想像著自己被付一傑同學一掌劈倒在地的慘狀,「這沙袋不號稱不倒翁沙袋麼,你使多大勁兒能給它弄倒了啊?」

 

「你試試就知道了。」付一傑吃完了一串,把簽子放回袋子裡,又拿了一串繼續吃。

 

「真狠。」付坤嘿嘿笑了兩聲。

 

「別樂,吃完我跟你好好談談,」付一傑斜了他一眼,「今兒晚上不睡覺你也得把事兒給我說清楚了。」

 

付坤笑到一半兒,聽著這句話,把剩下的半截兒笑給噎了回去,躺到榻榻米上瞪著天花板,琢磨著怎麼能繞開家裡錢緊張的事把自己不想上大學和擺攤的問題合理地解釋清楚。

 

付一傑吃完牛肉串,去洗漱完了回到屋裡,把燈一關,站在榻榻米邊上說了一句:「咱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付坤正琢磨到一半的解釋頓時全被打亂了,他完全沒想到付一傑會直接問出他想繞開的重點。

 

「啊?」他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麼回答。

 

「爸去開夜班出租,媽幫人做帳,搞副業也不用這麼整齊劃一跟喊了口號似的全家同時行動吧?」

 

「正好有合適機會,就一起行動了……」付坤覺得自己有點兒冒汗。

 

「是麼?正好在姥姥要動手術的時候?哥,你覺得我能相信麼?」付一傑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為什麼只有我什麼也不知道?都瞞著我,是因為……我是外人麼?」

 

付坤本來躺著,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他就怕付一傑會這麼想,沒等付一傑再說話他就蹦了起來,摟住付一傑在他背上一個勁兒地拍:「你別瞎想,不是什麼只瞞著你!也瞞著我呢!」

 

「那你說。」付一傑推開他,在黑暗中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

 

「哎……」付坤無奈地蹲下,然後倒在榻榻米上,「你過來,我給你說。」

 

付一傑上了榻榻米,躺在了他身邊。

 

付坤把思路整理了一下,慢慢地把那天聽到老媽打電話和偷聽老爸老媽說話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付一傑一直沉默地聽著他說,一句話也沒說。

 

付坤把整個事全都說完了之後,嘆了口氣:「就這些了,媽跟我說的是錢存了定期,所以要借錢,讓我別告訴你,怕影響你心情,那會兒正期末考呢。」

 

付一傑沒說話,似乎是在想,付坤有點兒擔心地捏了捏他的手:「一截兒,你別瞎想……」

 

「瞎想什麼?」付一傑問。

 

「就什麼把你當外人之類的。」

 

「我沒那麼想過。」

 

「嗯?」付坤愣了愣,「那你剛才說……」

 

「詐你呢。」付一傑很平靜地回答。

 

「我……靠!」付坤坐起來把燈裡的燈打開了,「付一截兒你玩我呢!」

 

「我不那麼說你會告訴我麼?」付一傑拉過枕巾蓋在眼睛上,「爸媽到底問人借了多少錢啊?」

 

「不知道,這事他們不會說的,反正估計借了不少,買房的時候就借了,姥姥手術又借了,媽不說麼,沒幾年還不完,他倆一月工資才多少,」付坤低頭嘆了口氣,想想又往付一傑身上拍了一巴掌,「小玩意兒學會詐人了還!」

 

「哥,」付一傑拉了拉枕巾,露出一隻眼睛,「這才是你不想考大學的原因吧?」

 

「……算催化劑吧,」付坤在榻榻米上敲了兩下,既然都跟付一傑說了,他也不打算再遮遮掩掩,「我跟你不同,我是真念不進去書,現在家裡這種情況,我就算使個大勁再瘦個三圈四圈的考個學校又怎麼樣?上大學幾年的錢都不知道多久能賺回來,賠本兒呢。」

 

「可以勤工儉學。」

 

「我也想過,但是,」付坤往他身邊湊了湊,「勤工儉學什麼的,跟我現在擺攤有什麼區別?那邊掙了錢交學費,這邊掙了錢自己留著,關鍵你說我心思都不在學習這上頭,我何必費那個勁?」

 

「歪理。」付一傑皺了皺眉。

 

「我說的是事實。」

 

付一傑沉默了,付坤的意思已經很清楚,雖然他還是有點兒接受不了,可一時也想不到什麼有力的理由能反駁付坤。

 

倆人一聲不吭地呆了一會兒,付坤打了個呵欠,往枕頭上一倒。

 

等付一傑想繼續跟他再談一下復習和考試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東倒西歪地睡著了。

 

「付坤,」付一傑側過身戳了他肚子一下,「說了今兒不睡覺也得把事全說清楚啊。」

 

付坤一動不動地閉著眼,付一傑研究了半天,不知道他是真睡還是裝睡,這人身上沒有癢癢肉,要換成自己,戳一下立馬就能彈一尺高。

 

也許是睡著了,付坤呼吸挺慢的,付一傑沒再鬧他,今天他在一邊看著付坤賣東西,天熱,還得不停地說話,的確是很辛苦。

 

他輕輕摸了一下付坤的鼻子,等了一小會兒,看付坤沒什麼反應,他慢慢地湊了過去。

 

距離付坤的臉只有幾釐米的時候,付坤突然嘟囔著翻了個身,從側躺變成了仰面向上。

 

付一傑嚇了一跳,心裡跟打鼓似的一陣擂,迅速也躺平了。

 

「哥?」他小聲叫了一聲。

 

付坤沒回應。

 

到底睡沒睡著?

 

 

 

第三十七章好久不見

 

付坤早上起床的時候,付一傑照例沒在床上了,帶了丟丟同學出去跑步。

 

不過今天他跑步的時間有點長,付坤早點都吃了一半他才開門進了屋。丟丟叼著自己的項圈很歡快地在客廳裡轉了一圈,看到付坤把腿縮到椅子上蹲著,它得意洋洋地扔了項圈找了個涼快的地方趴下了。

 

付坤看了看付一傑,付一傑看上去很平靜,跟平時沒什麼不同,付坤有點兒拿不準他的態度,昨天好像沒全聊清楚自己就睡著了……

 

倆人一塊兒下樓去學校的時候,付坤還在猶豫著今天是去擺攤還是去補課。平時他都是跟付一傑一塊進校門,然後一直往前,穿過校園從後門出去,再繞回前門拿了車去孫瑋家拿他的貨。

 

今天他在車棚停車的時候卻有點吃不準該怎麼辦。

 

付一傑站在一邊看著他鎖車,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你擺攤我不管你,但是高考的事不能亂來。」

 

「嗯?」付坤暫時沒明白付一傑的意思。

 

「我的想法是,你自己協調好這事,」付一傑皺皺眉,「哥,考試你還是好好考,考不考得上另說,如果最後這一年你完全放棄了,真的會遺憾。」

 

付坤看著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嗯。」

 

「擺攤,週末,晚上都行,」付一傑轉身一邊走一邊說,「其實我也想看看你這樣到底能賺多少錢,但你還在上學,有能耐你就兩頭都抓。」

 

付坤樂了:「激我呢?」

 

「嗯激你呢,」付一傑扭頭也笑了笑,「我也知道你沒心思念書,但考上了不去,跟放棄了沒考上,是兩回事。」

 

「知道了,」付坤把書包甩到肩上,小聲嘟囔著,「多大點兒啊,說話跟我叔似的……」

 

「乖。」

 

儘管坐在教室裡也聽不太進去課,付坤還是沒再用白天補課的時間去擺攤,晚自習和週末這種沒人講課自己復習又完全靜不下心的時候,他就會去夜市。

 

自打他弄了一套顏色齊全的熒光筆來之後,生意好了不少,每個買了東西的人,他都可以幫人在手上臉上畫個小圖,不費事,但買東西的都是小姑娘,都覺得有意思。

 

於是他又試著進了些空白的團扇和摺扇搭著賣,往扇面上畫東西,現賣現畫,都是小圖案,畫得很快,賣得也不錯,比之前賣小玩意兒要賺得多。

 

程青青能批到很便宜的文化衫,他打算高考完了試著畫畫衣服什麼的……

 

不過這種兩頭都顧著的方式一直堅持到開學正式上課,付坤開始覺得有些吃力。

 

開學了作業相當多,他只能收攤回家之後再寫,寫不完的第二天連抄陳莉的都有些夠嗆,但他還是挺悲憤地堅持著。

 

除了付一傑說過的那句考上了不去,跟放棄了沒考上是兩回事,更大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答應了付一傑,答應了就要做到。

 

付一傑沒多問他擺攤的事,也沒再去過夜市找他,付一傑是從不熬夜復習的,每天11點肯定會收拾書包,但現在卻每天陪著他熬,他眼皮打架地寫作業,付一傑在旁邊安靜地看書。

 

好幾次付坤抬頭的時候都發現付一傑抱著書跟不倒翁似地一個勁兒衝他點頭,有時乾脆就睡著了。

 

付坤覺得心疼,但付一傑覺得他一個人寫作業會無聊,還是堅持每天陪他。

 

每次看到付一傑又睡著了的時候,他都會把書包裡越來越厚的錢拿出來數數,盤算著考試完了之後給付一傑買點兒什麼,不過這小子從小到大,除了這次生日的禮物,基本沒開口要過任何東西,他都不知道付一傑有沒有什麼特想要的東西。

 

天涼的時候生意淡了不少,扇子沒法賣了,他開始手套圍巾口罩什麼的,為了跟別人賣得不一樣,他又琢磨著往口罩和鞋上畫東西。

 

他批來些普通的白色口罩,畫上圖案之後,銷路很不錯,這回不光是小姑娘,男生也不少買的,價格能比普通口罩多好幾倍。

 

快過年的時候程青青告訴他,別的都暫停,就賣對聯窗花什麼的,付坤照做了,不賣不知道,他驚訝地發現,這些小紙片的利潤相當驚人。

 

他給付一傑買了兩身新衣服,又給老爸老媽一人買了件衣服,沒敢多買,也沒敢照實說價格,只說是從程青青那裡按批發價拿的,怕老媽發現他收入多得不正常。

 

「賺了多少了?」付一傑穿著新外套問付坤,這還是他從去年暑假之後第一次打聽付坤的生意,期末考付坤的成績還是差不多老樣子,每科都及格,對於付一傑來說,付坤只要能保持不退著走,就已經很不錯了。

 

「說出來嚇死你,」付坤樂呵呵地打了個響指,「考試完了讓你看看你哥的存摺。」

 

「還是不想上大學?」付一傑試著問了一句。

 

付坤沉默了一會兒,往椅子上一倒,腳一下下踢著旁邊的沙袋:「一截兒,我答應過你會好好考試,肯定會好好考,但上大學什麼的,我還真是沒什麼興趣,咱倆不同,讀書對於你來說是樂趣,對於我來說是受罪。」

 

「哎……」付一傑嘆了口氣,對著沙袋一個側踢。

 

「我對上學和上班都沒什麼興趣,」付坤想了想了,「你相信我,三年,給我三年時間,你上大學的所有費用,不用爸媽出一分錢。」

 

付一傑往沙袋上又踹了一腳,笑了笑沒再說話,他以前沒什麼感覺,到現在才發現,什麼事都會順著自己的付坤骨子裡其實是個有主意的人,他認定了的事,真的很難輕易改變。

 

高三的下學期,付坤的生活沒有太大的改變,班上的人已經漸漸分成了三類,一類是成績一直很好,復習如同閑庭信步,視高考為小菜信心滿滿的人,陳莉算是這種,一類是拼命覆習恨不得把書都翻碎了炒炒一塊吃肚子裡的,比如苟盛,還有一類,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付坤覺得自己這三類都不算,他算第四類,高考只是為了對得起這三年和對付一傑的承諾,考不考得上對於他來說,都不算事。

 

每天下午放學鈴響過之後,都會有一批埋頭趴在桌上的人一動不動,學習好的是還在復習,學習不好的是在拖時間,回家還會被逼著復習,不如在學校多呆一會兒了。

 

付坤收拾書包走出教室,伸了個懶腰,下午他做了一套數學卷子,有點兒暈。

 

他放學都得等付一傑,這小子放學也不會在教室多呆,但收拾東西特別慢。

 

付坤把自行車推出校門,買了點兒吃的坐在車後座上等著。

 

「付坤。」身後有人叫他。

 

付坤回過頭,看到人的時候愣了愣,猶豫了一下才說:「張可欣?」

 

他有兩三年沒見著張可欣了,這一回頭看到眼前的張可欣時差點兒沒認出來。張可欣變化很大,成熟了不少,頭髮也染成了棕色,臉上化了妝,還挺厚,假睫毛眨眼的時候感覺能帶著風,付坤要不是以前跟她好過對她的臉挺熟,還真不好認。

 

「好久不見啊,」張可欣笑了笑,走到他身邊,挨得挺近地打量了一下,「越來越帥了,剛看見你差點兒沒敢叫你。」

 

「你怎麼在這兒?」付坤迅速從車座上站了起來,退開了一步,想到孫瑋之前說過張可欣跟汪志強在一起的事,他又扭頭往四周看了看,「汪志強呢?」

 

「別提他!」張可欣皺著眉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付坤頓時有點兒緊張,他不想在校門口跟張可欣有什麼親密舉動,於是又退了一步:「你是不是有事兒?」

 

「還是你細心,」張可欣再次靠了過來,「你說當年我怎麼就那麼沒眼光呢?」

 

付坤頓時覺得自己身上汗毛有點兒想要起立的意思,他不知道張可欣突然出現在校門口是怎麼回事,只能再重複了一次:「你到底有什麼事兒?」

 

「喲!」身後校門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帶著嘲弄的笑聲。

 

付坤沒回頭,聽聲音他就知道這是許佳美,心裡一陣不爽。

 

張可欣往那邊看了一眼,沒出聲,只是笑了笑,付坤突然覺得張可欣的笑容有點兒……說不上來的感覺,居然有幾分無奈和尷尬。

 

這倆女的雖然一直沒什麼過節,但打小學的時候就相互較著勁兒,每次見面都得比著耀武揚威一回,付坤覺得張可欣現在的態度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許佳美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冷笑了一聲,騎上自行車走了。

 

「你要沒事兒我走了。」付坤不想再跟張可欣囉嗦,推了車打算回學校裡去等付一傑。

 

張可欣撲過來抓住了車把,聲音一點兒預兆沒有地突然帶上了哭腔:「付坤,你幫幫我吧。」

 

付坤被她這樣子弄愣了:「怎麼了你?」

 

「有錢麼?借我點兒,我實在是沒人可借了,」張可欣眼睛裡閃出了淚光,「我想來想去只有你可能會幫我了。」

 

「直接說正題。」付坤往校門裡看了一眼,付一傑還沒出來,他不想讓付一傑看到張可欣。

 

「我懷孕了,」張可欣小心地抹了抹眼淚,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得打掉,但是沒錢……」

 

「汪志強的?」付坤覺得這事相當神奇,他雖然一直混著沒好好念書,但一中的管理很嚴,能進一中的學生再差也都有個限度,所以他對於跟自己一邊兒大的女生懷孕有些難以接受。

 

「嗯。」張可欣點點頭。

 

「他的你找他啊,」付坤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你找我幹嘛?」

 

「分了!」張可欣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他怎麼可能還出錢讓我去打!我現在家都不敢回,一直住在朋友家裡……」

 

「行了行了,你別哭,」付坤就感覺自己頭都大了,身邊時不時有同學經過,他不想在學校門口被人圍觀,抓過書包掏著,「多少錢?」

 

「三百就行,有麼?」張可欣拿出一張紙巾按在眼睛上,「我會還你的,保證。」

 

「不用還了,」付坤從書包裡放著這幾天擺攤收了還沒存的錢,三百對於學生來說不是小數,不過他這兒倒是能拿出來,他數出錢遞給張可欣,「走吧。」

 

張可欣似乎有些意外,接過錢張嘴還想說什麼,付坤打斷了她。

 

「行了,錢給你不用還,你再有什麼事兒也不要再來找我,我幫不了你,」付坤跨上車,「你好歹是個女孩兒,以後做什麼事兒過過腦子吧。」

 

沒等張可欣回答,他蹬了一下,車竄進了校門裡。

 

付坤跟逃似的一路衝到了初中部的樓面前才停下了,正好看到付一傑從樓上下來。

 

「在學校裡竄得跟賽車一樣居然沒被執勤的逮著啊,」付一傑跑了過來,拿過他手裡的食品袋,捏了塊酥餅放嘴裡咬了一口,「躲誰呢?」

 

「躲的人多了,」付坤呲牙一樂,「每天一放學,教室門口蹲守我的美女都站滿一個排,不躲著點兒,你哪能這麼快見著你英俊瀟灑的哥哥。」

 

「臉皮真厚,刨個坑兒能種樹了,」付一傑拍了拍車座,「走吧。」

 

付坤推著車跟付一傑慢慢走出校門,張可欣已經沒在了,他松了口氣,錢不錢的他並不在意,就當兩晚上沒擺攤,只要付一傑沒看著張可欣就行。

 

不過帶著付一傑回家的時候,付坤還是沒忍住在心裡鄙視了汪志強一下,如果張可欣說的是真話,那這人真他媽不是個男人。

 

接下去的幾天,付坤經過校門口的時候,都有點兒提心吊膽,老怕張可欣會再出現,他給錢的時候覺得張可欣挺慘,不過同情是有一點同情,他是真不想跟已經變成這樣的張可欣再扯上什麼關係。

 

好在張可欣沒有再出現,只是偶爾碰上許佳美的時候,許佳美會對著他一挑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付坤一般當沒看見,他覺得許佳美一直有點兒莫名其妙,弄不明白這女的究竟是討厭他還是喜歡他。

 

「你不懂,」陳莉咬著牛奶吸管,「佳美同學這樣的美女,人漂亮,聰明,學習好,追求者眾多,這種級別的美女,對你勾勾手指,你就應該跪下唱,我說我的眼裡只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跡……結果你沒反應,人不討厭你才怪。」

 

「不會唱。」付坤嘿嘿樂了兩聲。

 

「不會?我說我的眼裡只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跡,」陳莉很認真地唱著,「但願我們感動天,我們能感動地……你不會唱?」

 

付坤繼續樂:「真不會,您都給重新譜曲了我能會麼。」

 

「付坤!」陳莉往桌上拍了一掌,指著他,「你就損吧你,早晚來個狠的收拾你。」

 

「你不暗戀他麼?」苟盛趴桌上一邊寫題一邊說,「你不管收拾啊?」

 

「你懂什麼叫暗戀麼?這是個技術活兒。」陳莉嘖了一聲,扭頭看書去了。

 

放學的時候,付坤在車棚外邊兒等了半天,也沒見著付一傑出來,於是他溜達到初三教室轉了一圈,付一傑正跟他們班物理老師趴講台上講題。

 

「付一傑,」有個女生看到了付坤,回頭衝付一傑喊了一聲,「你哥。」

 

付一傑抬起頭,付坤打了個手勢問他還要多久,付一傑比了個2

 

付坤點點頭,轉身下樓了,還二十分鐘,他打算先去學校對面一家新開的精品店轉轉,那個店打開張起,生意就特別好,每天都擠滿學生,付坤想去看看店裡都有什麼東西。

 

他把自行車扔在學校門口的樹下邊兒,準備過馬路。

 

正左右看車的時候,從右邊人行道上走過來的幾個人。

 

付坤很隨意地掃了一眼,然後就愣了,緊接著揣在兜裡的手就下意識地攥了攥拳,手心裡頓時有些冒汗。

 

操!他咬了咬牙,不知道是該過街還是就站在原地。

 

這算怎麼回事兒?

 

「坤子,好久不見。」汪志強叼著煙晃著肩慢慢走到了他身邊。

 

跟著他過來的幾個人也很隨意地往付坤身邊一站,把他圍在了中間。

 

「這麼巧。」付坤笑笑,專門往汪志鼻子上看了一眼,沒歪。

 

幾年沒見,汪志強已經從初中時候的小混混成功地發展成了大混混,穿著件緊身上衣,脖子和手腕上還掛著拇指粗的銀色鏈子,付坤立馬產生了一種汪志強即將被送上刑車而他正在依依借別的錯覺。

 

「一點兒也不巧,」汪志強的臉上沒笑容,說話的時候嘴裡咬著的煙上下跳動著,「我在那邊等你半天了,還怕你今天沒來上課呢。」

 

「有事兒?」付坤也沒再繞圈子,直接問了,問完了之後他猛地覺得自己問的這話有點兒熟悉,沒多久之前他剛用同樣的話問過張可欣。

 

「付坤,」汪志強把嘴裡的煙吐到地上,用腳踩了踩,「之前的事,我一直沒提,已經夠給你面子了,你他媽也太不知好歹……」

 

「等等,」付坤皺皺眉,「話說清楚。」

 

「說你媽逼的清楚!」汪志強壓著聲音吼了一聲,「老子的女人也是你玩的?你他媽當老子是死的!」

 

「你的女人?」付坤愣了愣,馬上知道了汪志強說的是誰。

 

「我知道你倆好過,我他媽沒為這事找過你麻煩,現在你居然給臉不要臉玩到老子頭上來了?」汪志強指著付坤的臉,唾沫星子飛濺,「肚子都他媽玩大了,玩得還爽麼!」

 

付坤抹了抹臉,心裡一陣煩躁:「大哥,我不知道你的習慣,反正我呢,不要了的東西從來沒有回頭撿的習慣,你要非拉著人給自己扣頂帽子你找別人去。」

 

「滾雞|巴蛋,」汪志強衝地上啐了一口,「不是你的你他媽能幾大百甩出去給她打胎?咱倆的事今兒就清清吧。」

 

付坤壓著火,他算是看出來了,汪志強這就是來找麻煩的,至於張可欣打胎的事,無論真假,汪志強根本無所謂,他只是需要一個找麻煩的理由。

 

「你想怎麼著。」付坤皺著眉,付一傑就快出來了,他沒多少時間跟汪志強扯。

 

「單挑還是叫人來,隨便你。」汪志強就等他這句話,胳膊一抱,瞅著他。

 

付坤笑了笑,叫人?他上哪兒叫人去,打架這種事,從小到大他都沒叫過人,頂多是有個孫瑋一塊兒,汪志強這是摸準了他不可能找人。

 

「哪兒。」付坤看了汪志強一眼。

 

「糧店那個空庫房,很近,我替你想著呢。」汪志強轉身就走。

 

他帶來的幾個人沒動,還是圍著付坤,堵著他身後的路,付坤把書包甩到背上,往校門那邊看了一眼,轉身跟在了汪志強身後。

 

 

 

第三十八章花三百買頓揍

 

這個糧店挺大,前店已經轉型弄成了快餐店,後面的倉庫就一直空著,沒人守,也沒人收拾,付坤還從來沒進來過,他一直覺得這地兒應該是晚上喝多了找不著廁所的人最喜歡的。

 

汪志強領頭走了進去,倉庫裡不少灰,光線有些昏暗,角落裡放著已經壞了的磅秤,各種米袋子麵粉袋胡亂扔了一地。

 

付坤跟著進去之後,站在了一個東北大米的袋子上,他本來想踩在前面那個泰國香米的袋上,但那個位置距離汪志強太近。

 

「付坤,今天咱們就做個了斷。」汪志強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兒帶脖子,活動脖子的時候挺使勁,估計是想弄個響兒,不過沒成功。

 

付坤低頭看了看東北大米,汪志強這幾年大概就看古惑仔過日子了,說話都帶著一股子江湖味兒:「我有話說在前頭。」

 

「說。」汪志強一揮手。

 

「雖然我不知道我倆到底有什麼事要了斷,不過你說要了斷,那就了斷,」付坤把書包扔到旁邊,騰起一陣灰,「但是你非往自己頭上扣綠帽子這事兒不要拉著我,跟我沒關係,你有這愛好找別人陪你玩。」

 

汪志強的嘴角抽了抽:「少他媽廢話!」

 

這句話說出來的同時,身邊的一個人把一根木棍扔給了汪志強,汪志強接過棍子,對著付坤就衝了過來,揚起了手裡的木棍。

 

付坤沒躲,這種時候往後躲絕對會被棍子砸到,他弓下腰對著汪志強也衝了過去,右肩對準了汪志強的肚子。

 

付一傑聽老師講完題之後,收拾好書包出了教室。

 

走到車棚的時候他愣了愣,付坤的自行車沒在車棚,於是他轉頭往校門口走,付坤不在車棚一般就是在門口。

 

但門口也沒看到人,付一傑皺了皺眉,正想回頭去高中部教學樓瞅瞅的時候,一眼掃到了鎖在不遠處樹下面的自行車。

 

是付坤的。

 

人呢?

 

車旁邊沒看到人,門口街道兩邊只有三三兩兩放學的學生,也沒看到付坤。

 

「小白白,」旁邊傳來了陳莉的聲音,「你倆還沒回啊?」

 

「我哥沒在教室?」付一傑扭頭問她。

 

「沒啊,一放學就跑了啊,」陳莉是跟苟盛一塊兒出來的,看到樹旁的車時,她愣了愣,「這不他車麼?」

 

「沒看到人,」付一傑想了想,往對街走了過去,「我去對麵店裡看看吧。」

 

陳莉站在原地東張西望,她覺得有點奇怪,付坤這種就差蓋個廟把他弟供起來的人,理論上應該不會就讓付一傑這麼迷茫地到處找他。

 

「是不是給他弟買吃的去了……」苟盛說話的時候,許佳美騎著車從他身後經過,按了按鈴鐺,苟盛往旁邊讓了讓。

 

陳莉看許佳美本來就不那麼太順眼,這會她居然騎個車在人行道上過,還挺囂張地按鈴,陳莉忍不住斜了她一眼。

 

許佳美也傲慢地瞅了瞅她,然後轉開臉蹬著車往前騎了過去。

 

陳莉突然覺得許佳美的目光裡有點什麼不太自然的東西,她想也沒想就喊了一聲:「許佳美!」

 

許佳美沒理她,自行車沒蹬幾下就衝遠了。

 

「叫她幹嘛?」苟盛莫名其妙地問。

 

「許佳美!」陳莉又喊了一聲,看許佳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咬了咬牙,「不知道,女人的第六感!我第六感特別準!」

 

沒等苟盛說話,陳莉又看了看四周,學校的圍墻旁邊站著幾個高一的學生,她跑過去:「同學,問一下,認識付坤麼?」

 

一個學生愣了愣:「認識。」

 

「你們一直在這裡嗎?剛有沒有看到他出來,」陳莉指了指身後的自行車,「在這鎖了車?」

 

這個學生搖了搖頭,另一個猶豫了一下,說了一句:「好像是……跟幾個人走了?我沒太注意……」

 

付一傑正走到新開的那家精品店門口的時候,陳莉和苟盛追了過來,陳莉往他肩上用力拍了一下:「付坤可能被幾個人叫走了,大概是往那邊。」

 

付一傑愣了愣,陳莉指的方向跟他們回家的方向正好相反,被人叫走?

 

「我去找找。」付一傑沒多說什麼,直接就往街那頭走。

 

「我們一塊兒去。」苟盛跟了上去,儘管他覺得付坤放學了沒在原地等著付一傑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但被陳莉這麼緊張兮兮地一折騰,他突然也有點不踏實了。

 

付坤很久沒打架了,他本來也不是個多愛打架的人,學校裡多多少少會有點拉幫結派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想抽的事兒,他一般不會參與。

 

要不是他一直還打打籃球,汪志強這氣勢洶洶的幾下,他估計扛不住。

 

汪志強打架比以前聰明了,付坤的肩撞到他肚子上的時候,他手裡的木棍並沒有直接掄空,他很快地把手裡木棍豎起來,狠狠向下砸在了付坤背上。

 

付坤後背一麻,強烈想要咳嗽的感覺頓時涌了上來。

 

但他並沒停下,他對著汪志強肚子撞的這一下不輕,汪志強沒能繼續下一個動作,他藉著慣性推著汪志強一直往後,順手抱住了他的腰,想把汪志強弄躺下。

 

但汪志強比他壯實得多,也不像從前樁子那麼不穩,付坤沒能把他弄倒。

 

「操|你媽!」汪志強罵了一句,他肚子被撞了一下狠的,又被推得退了好幾步才撐著站穩了,抬手用胳膊肘往付坤背上連砸了幾下。

 

付坤松了手,猛地直起身,撞開了汪志強的胳膊。

 

不就胳膊肘麼,誰不會用啊!

 

他用胳膊肘狠狠地向上對著汪志強的下巴砸了過去。

 

汪志強被他這一下砸得頭往後一仰,之前沒能弄出響的脖子這回「喀」地響了一聲,付坤沒給他調整的機會,衝過去從上往下又用胳膊肘對著他鼻子猛地砸了一下。

 

「啊——」汪志強捂著鼻子吼了一聲,用力推了付坤一把。

 

鼻血從他指縫裡流了出來。

 

付坤其實沒想再砸他鼻子一次,但剛才的機會太完美……

 

汪志強被自己的血激怒了,也沒再管鼻子,再次操起木棍向付坤掄了過來。

 

付坤被他推開了兩步,木棍這麼掄過來,他正好在範圍之內,他趕緊想要向後退,但剛退了一步,突然覺得後面有人頂住了自己,沒等他躲開,身後的人把他猛地推向了汪志強的木棍。

 

操!這他媽的叫單挑?

 

付坤沒法再退,汪志強的這一棍子是對著他腦袋過來的,他只得抬起胳膊護住了自己的頭。

 

木棍帶著風敲在了他左手小臂上,手臂減慢了木棍的速度,但木棍還是有一部分砸在了付坤的臉上。

 

他被砸得晃了一步才站穩了。

 

左手臂巨疼難忍,臉很疼,牙也疼。

 

付坤低頭用右手抹了抹嘴,他覺得自己口水都被砸出來了。

 

不過手背上一抹清晰的紅色給了他正確答案,估計是嘴裡的什麼地方被牙給磕破了。

 

付坤咽了口唾沫,嘗到了一股血腥味兒。

 

左手小臂被砸得不輕,一直在發抖,疼痛從小臂一直漫延到肩膀上。

 

汪志強的情況看起來也不怎麼樣,鼻血止不住,不停地滴出來,嘴上跟茹毛飲血了似的,胸前的衣服也被染紅了一片。

 

「操……」他吸了吸鼻子,想要說什麼的時候,血直接流進了他嘴裡,他又低頭啐了兩口,後面的話沒說出來。

 

「行了嗎?」付坤問,他不想再打下去,現在已經耽誤不少時間,一會得找個地方收拾自己,這德性要讓付一傑看到了,不定會對這個哥失望成什麼樣。

 

汪志強盯著他,帶血的半張臉看起來很不爽。

 

兩人對視著,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付坤打算再問一遍,汪志強突然開口了:「行了。」

 

汪志強的乾脆讓付坤愣了愣:「咱倆的事算了了沒?」

 

「嗯,你走吧。」汪志強的鼻血又一連串地滴了出來,他把手裡的棍子扔到地上,想要按按鼻子,但手剛按上去,又倒抽了口氣迅速地拿開了。

 

付坤盯著他的鼻子看了一眼,發現這回自己下手估計是挺重,汪志強的鼻梁好像歪了……

 

他轉身過去撿起了自己的書包,想拍拍書包上的灰,發現自己的左手有點兒使不出勁兒,行,扯平了。

 

付坤拎著書包往倉庫門口走,身後的人都沒有說話。

 

走了兩步,就在付坤要邁出倉庫大門的時候,他聽到了背後有腳步。

 

這腳步聲很急,衝著自己來的,付坤心裡猛地一沉,沒時間回頭了,只能估摸著對方的情況,很快地低下頭彎了彎腰。

 

是板磚。

 

手真他媽黑!

 

彎腰的動作讓付坤躲開了本來應該拍在他後腦勺上的磚,磚拍在了他肩上,他耳朵裡能清楚地聽到磚頭在他肩上碎裂開來的聲音。

 

付一傑在路盡頭停下了,這是個丁字路口,兩個方向,付一傑選擇了往右。

 

左邊的路過去是市中心最繁華的大街,右邊過去很多小街小胡同。

 

因為沒有確定的目標,他們只能順著路往前走。

 

經過舊糧店的時候,付一傑看到從糧店旁邊的路口衝出來了幾個騎著自行車的人,車騎得非常快,沒等細看,這幾個人就已經消失在了前方。

 

「倉庫。」付一傑拔腿就往糧店跑,陳莉和苟盛也撒腿就跟著他跑。

 

從糧店旁邊的小胡同拐進去,就是糧店倉庫,付一傑衝進倉庫院子,剛進去就看見倉庫門口的地上伏著一個人。

 

付坤跪在地上,腦袋頂著地,右手按著肩。

 

付一傑頓時感覺到一陣寒意透進了身體,他把書包往地上一甩,衝了過去:「付坤!」

 

「靠,」付坤沒有動,聽到付一傑的聲音時他一陣鬱悶,心裡頓時堵得氣都喘不上來了,「我沒事兒。」

 

「傷哪兒了?」陳莉喊了一聲,「先別動他!」

 

苟盛撲到他身邊,手腳著地地圍著他轉了一圈:「坤子,自己能動麼?」

 

「能。」付坤吸了口氣,左臂和右肩都傷了沒法撐著地起來,他只能咬著牙用腰帶著身體坐了起來。

 

「腿傷了沒?」付一傑問,聲音裡全是焦急。

 

「沒。」付坤盯著地,他不敢看付一傑的眼睛。

 

付一傑繞他身後,彎腰用胳膊抱住他的腰,慢慢地往上把他拉了起來:「哪兒傷了?」

 

「胳膊和肩膀,」付坤悶著聲音說,「真沒事兒,你們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先去醫院弄一下吧,我看著不像沒事兒啊。」陳莉急得在一邊來回轉圈兒。

 

「一截兒,」付坤對於去不去醫院並不在意,他扭過頭看了看幫他把書包撿起正在拍的付一傑,「我……」

 

「先去醫院吧,」付一傑把書包遞給旁邊的苟盛,又拍了拍他褲子上的灰,「別的先不管了。」

 

幾個人把付坤送去了醫院急診室,折騰了一個多小時,付坤的胳膊和肩都骨折了,被打滿了石膏固定著。

 

付坤去廁所照了照鏡子,看上去挺嚇人。

 

「回家吧。」付一傑跟著進了廁所。

 

「會嚇著爸媽吧,」付坤嘆了口氣,一想到這些,他心裡又一陣煩悶,忍不住咬著牙罵了一句,「操!」

 

付一傑沉默了一會兒,問:「是汪志強麼?」

 

「……是。」付坤轉身走出廁所。

 

「他為什麼又來找你?」付一傑跟在他身後繼續問。

 

付坤猶豫了半天,把前陣兒張可欣來借錢的事兒說了出來:「你想罵就罵吧。」

 

「不想罵,」付一傑在他後背輕輕拍了一下,付坤表面上挺拽,但其實心特軟,尤其對女生,從小就這樣,對女生一向不太會拒絕,他不想因為這件多說什麼,「以後別這樣了。」

 

「嗯。」付坤本來想著付一傑估計能把自己罵個半死,他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想到付一傑卻是這樣的態度,他有點意外。

 

「你給錢的時候是不是還覺得自己特牛逼。」付一傑說。

 

付坤愣了愣,沒忍住樂了:「靠,你真了解你哥,我當時瞬間就把自己劃到大款那行列了。」

 

「花三百買頓揍,這大款能發財真得謝謝社會。」

 

回家的時候,桌上的菜都涼了,老爸老媽對他倆回家晚一般不會太著急,不過看到付坤胳膊上肩上的夾板和繃帶時,老媽立馬嚇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怎麼了這是?」

 

付坤沒細說,只說是被人找了麻煩,然後就回屋呆著不出來了。

 

付一傑在外面是怎麼跟老爸老媽解釋的,他沒去聽,坐在椅子上發愣。

 

進門看到涼了的飯菜和老爸老媽吃驚而焦急的眼神時,他心裡滿滿的內疚,接著就是壓也壓不住的煩躁。

 

這種操蛋事兒怎麼就能攤到自己頭上!

 

再想到那天張可欣來借錢時的樣子,他突然覺得說不出來的噁心。

 

「操!」付坤站起來對著沙袋一腳踹了過去,肩膀頓時一陣疼,他趕緊坐回椅子上放鬆了肩,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罵了一句,「操!」

 

「哥,」臥室門被推開了,付一傑探了頭進來,「先吃飯吧,媽都熱好了。」

 

付坤是真沒胃口吃飯,再說現在哪隻手用著都使不上勁,但他還是站了起來走出了房間。

 

「用勺吃吧,」老媽把一個勺子放在他碗旁邊,「要不就讓一傑喂你。」

 

「媽,爸,」付坤站在桌子旁邊,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我……」

 

「坤子,坐下,」老爸拍拍椅子,「爸有話跟你說。」

 

付坤坐下了,盯著碗裡的飯。

 

「人呢,這輩子總會碰上點兒鬱悶的事,」老爸倒了杯酒,抿了一口,「但同樣的事,不同的處理方式會有不同的結果。」

 

付坤沒說話,還是盯著碗。

 

「男人嘛,是該有擔當,但有時候,硬扛不是最好的方式,」老爸又抿了口酒,■兒■兒的,「碰上這種情況,哪怕是喊兩聲兒讓老師同學聽見,都好過打一架傷成這樣。」

 

「嗯。」付坤低下頭。

 

「以後保不齊還會碰上這種事,人都是慢慢成熟的,再碰上這樣事,就要多想想該怎麼應對是最好的。」

 

「我知道了。」

 

「吃飯。」老爸拿起筷子。

 

這件事,家裡沒人再提,每天的生活繼續按步就班地進行著。

 

付坤受傷之後在家休息了兩天,繼續回學校上課。

 

車是不能騎了,他每天都是跟付一傑一塊兒走路去學校,放學的時候他先回家,付一傑給自己復習加了量,每天都會在學校多呆一個小時。

 

擺攤自然是去不了了,孫瑋用實習的工資買了一大堆營養品送到付坤家裡,沒事兒的時候他就拎著付坤沒賣完的貨去擺攤。

 

「你哥不在,生意就不怎麼行,」孫瑋把錢遞給付一傑,「這幾天就這些,還老有小姑娘來打聽怎麼帥哥老闆沒去。」

 

「你拿著吧,」付一傑笑笑,「我哥肯定不能要這錢。」

 

「我也不能要啊,都他進的貨,」孫瑋把錢塞到付一傑手裡,「我不上樓了,爬七樓太難受了,我一會還上夜班。」

 

「謝謝孫瑋哥。」付一傑只得把錢放進了書包裡。

 

「哎喲多久沒管我叫哥了,」孫瑋樂了,跨上自行車,「走了,改天我休息了再上去看你哥。」

 

付一傑這段時間沒再提過付坤受傷的事,他怕影響付坤的情緒,儘管老爸老媽都沒有責怪付坤,但他能感覺出來付坤一直挺鬱悶。

 

還不到一個月就要高考了,復習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階段,付坤的左手不能動,右手倒是能用,但因為肩傷,動作很受限制,雖然誰都沒提,但誰都知道,付坤現在的情況,高考答題的速度肯定會受影響。

 

付一傑一想到這些就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麼也下不去了,總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狠狠吼兩聲。

 

回到家把錢給了付坤之後,他看了看日曆。

 

周二。

 

吃完飯他跟老媽說了一聲去老師家,就騎了付坤的自行車出門了。

 

這陣他經常會在晚上去找老師,老媽沒有多問。

 

他騎著車,沒往老師家去,半道上他停下來,從書包裡拿出了一件黑色的T恤,在路邊沒人的地方換上了,然後蹬著車往南騎得飛快。

 

南邊是舊城區,他幾乎沒去過,不過今天走的這條路,他已經走過好幾次。

 

他的目的地就在前面了,這是隱藏在城市新建的樓後面的一片舊的居民住。這裡的住戶大多都搬進了新樓,這些舊房子不是空著,就是都租給外地來打工的人了。

 

付一傑在幾排房子前下了車,把車鎖在了旁邊的欄桿上,從書包裡拿出個棒球帽戴上,又拿了個口罩把臉給捂上了。

 

一,二,三,四……六。

 

第六排,他拐進了這排樓裡。

 

一樓靠外的這戶亮著燈,付一傑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過了一會,裡面有人應了一聲:「誰?」

 

付一傑用手擋在嘴上,有些含糊地說:「豹哥,我。」

 

門鎖響了一聲,裡面的人挺不耐煩:「他媽誰……」

 

門打開了一條縫,沒等全打開,付一傑已經抬起腿狠狠一腳踹在了門上。

 

 

 

第三十九章決定

 

汪志強這種去了幾年外地回來的流氓混混,要找到並不難,汪志強沒打算「從良」,從他找付坤麻煩就能看出來,他在給自己「打天下」熱身。

 

付一傑沒費多少功夫就在一家遊戲廳找到了汪志強。

 

汪志強不認識他,對於汪志強來說,付坤的弟弟,就是很多年前被他們一夥人搶錢撕書完了沉默著離開的小孩兒而已,不會留下什麼印象。

 

跟了幾天,付一傑就知道了他的住處。

 

也知道跟著汪志強混的那幾個人在私下管汪志強叫豹哥。

 

付一傑對於汪志強會給自己起這麼一個跟本人八桿子打不著的藝名很不屑。

 

知道汪志強住哪兒,晚上的大致生活規律之後,付一傑沒像從前那樣,馬上就動手,他吃過一次虧,同樣的事不能再幹。

 

他很有耐心地等了半個多月,汪志強那夥人再次出動,找了以前七中老大唐俊的麻煩,他這才算有了合適的機會。

 

付一傑往門上踹的這一腳勁相當大,在道館訓練的時候,他的正踹一腳能把替他拿踢靶的人直接踹翻。

 

這一腳帶著門結結實實拍在了汪志強臉上。

 

付一傑聽到了汪志強在屋裡摔倒時撞在椅子上的聲音,他進了門,反手把門關上了,沒等捂著臉的汪志強直起身來,對著他膝蓋內側就是一腳。

 

汪志強晃了晃跪了下去。

 

付一傑緊接著抬起腿一個下劈砸在了汪志強肩上,汪志強這回連晃都沒晃就趴在了地板上。

 

「誰……」他掙扎著撐起身體,左手摸向了自己別在腰上的刀。

 

付一傑沒給他碰到刀的機會,過去用膝蓋向下狠狠磕在了他腰上,再扳著他左胳膊往上一提,汪志強的臉貼著地板發出一聲慘叫,胳膊頓時軟了下去。

 

汪志強被他用膝蓋頂著腰壓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了幾聲還掙扎著想起來,付一傑很乾脆地用另一條腿踩在了他右手腕上,再抓著他的手一擰,汪志強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右手跟著就在巨痛中不能動彈了。

 

付一傑又揪著他的頭髮往地上摔了一下,不過這一下沒有用太大力量,也沒讓他鼻子著地。

 

「……操,」汪志強被摔得頭昏眼花,鼻子上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眼角也被磕出了鮮血,他努力想轉過頭看看一兩分鐘之內就讓他鼻青臉腫渾身疼得幾乎說不出來話的人是誰,但被壓在地上動不了,「哥們兒,有話好好說。」

 

付一傑沒有出聲,伸手過去把他腰上的刀抽了出來,在他臉上拍了拍。

 

汪志強整個身體一僵,接著就嘶吼起來:「你他媽到底是誰!死也要讓老子死得明白!」

 

「閉嘴。」付一傑壓著聲音說了一句。

 

汪志強沒了聲音,這故意壓低了還帶著沙啞的聲音隔著什麼東西含糊不清地傳出來,他聽不出是誰,記憶裡也搜索不到相似的。

 

付坤?付坤還打著夾板,他的朋友裡也沒誰有這樣的能耐。

 

……唐俊?

 

汪志強覺得自己頭開始疼,像要炸開了一樣,膝蓋往下已經疼得沒了感覺,肩膀和手腕也像是有人在用刀戳著,還有鼻子……鼻子!

 

付一傑把他還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右手手指一根根捋直了,拿刀往他指縫裡猛地一扎,刀貼著他無名指扎進了下面破舊的木地板裡。

 

汪志強的手雖然不能動了,但感覺還在,刀貼著他手指的感覺無比清晰,他吃力地扭了一下頭:「哥們兒……」

 

付一傑沒理他,把刀拔|出來,又扎進了他指縫之間,然後開始一下下在他指縫中間認真地來回扎著,速度越來越快。

 

汪志強也愛這麼玩,這是裝酷耍帥的必備技能,但他現在卻被這種完全沒有疼痛卻又讓人冷汗直冒的行為折騰得夠嗆,在這種單調的扎地板的聲音中吼了一聲:「給個痛快!」

 

付一傑沒有任何停頓,左手一把捂住了汪志強的嘴,右手的刀舉了起來,往下一扎,刀插|進了汪志強手旁邊的地板裡。

 

他鬆開刀把,用手指在汪志強的手背上用力掐了一下。

 

汪志強一聲慘叫被捂在了嘴裡。

 

等他看清刀沒扎在他手上時,再次發出了一聲透著悲憤的吼聲。

 

付一傑鬆開汪志強的站起來的時候,汪志強在地板上痛苦地扭了扭,咬著牙想要抬頭看他一眼。

 

「以後找人麻煩的時候,先弄清自己有多大能耐,豹哥。」付一傑的帽檐拉得很低,加上口罩,他整個臉都隱藏在黑暗中。

 

說完這句話,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汪志強的傷沒有致命的,全都是骨折脫臼,但疼痛和驚嚇以及弄不清到底是誰幹的這種感覺足夠讓汪志強這種沒多大本事,只能靠陰招混的人好好體會一陣子了。

 

付一傑的計劃並不複雜,除了不讓汪志強再把這些事聯繫到付坤身上之外,就是打得他就算認為是付坤乾的,也不敢隨便再來找付坤麻煩。

 

付一傑拿著扔在汪志強屋子外面的書包,回到停車的地方,拿出付坤給他買的電子表看了看時間,剛過八點。

 

他沒有直接離開,又在幾排樓旁轉了轉,在一個垃圾堆旁邊找到了一把鐵鍬,拿迴車旁邊之後靠墻放好,然後坐在了車後座上。

 

這片舊樓周圍的路燈只還有一盞在頑強工作,偶爾有一兩個出來散步的,都往燈那邊的小路往外走,呆在黑暗中的付一傑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20分鐘後從路另一邊慢悠悠走過來的人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甚至沒有看到這裡有個人。

 

這人叫馬猴兒,汪志強新收的小弟,每天八點多都會上汪志強這兒來呆著,拍個馬屁,扯個蛋,混幾根煙抽。

 

汪志強跟付坤「單挑」那天,因為積極地背後拍磚,得到了汪志強的表揚,於是再接再厲又在圍堵唐俊的時候從背後給了唐俊一棍子。

 

想到這段時間自己立的戰功,馬猴兒忍不住吹了幾聲口哨,挺得意,以至於身後很輕的腳步聲傳來時把他嚇了一大跳。

 

他回頭看了一眼,離他十來步遠的地方有個黑影,光線不足看不清這人是誰,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他頓時覺得有點兒冒冷汗,扭頭往汪志強住的那排樓加快了腳步。

 

走了幾步,他聽到了身後傳來了類似鐵器拖在地上時發出的聲音,這聲音不遠不近地跟著他,他沒走幾步就被黑暗中這種詭異的聲音弄得腿有點兒發軟。

 

這人是來找麻煩的!馬猴兒在驚嚇當中還是及時做出了一個完全沒有意義的判斷。

 

不能把這人帶到豹哥那兒去!這是馬猴兒做出的第二個判斷,他自己覺得挺大無畏的。

 

馬猴兒摸出了放在口袋裡的彈簧刀,在第四排樓前拐了彎,加快步子走了幾步之後,猛地轉過身,手裡的彈簧刀彈了出來。

 

這種時候必須要先發制人!他轉身的同時只在原地停留了很短的時間就猛地向身後那人撲了過去。

 

那人也停下了,但沒動,只是在他靠近之後突然抬起了手。

 

等馬猴兒看清那人手裡拿的是一把鐵鍬的時候,他已經衝進了鐵鍬的範圍之內,接著就感覺到了一陣涼爽的風。

 

鐵鍬裹著風拍在了他左臉上。

 

付一傑這一鐵鍬沒有用全力,但馬猴兒還是因為衝得太猛控制不住步伐,被側面突然出現的外力拍倒在了地上。

 

付一傑走過去,在馬猴兒從地上爬起來之前,一腳踩住了他還握著彈簧刀的右手,然後一腳踢在了他肋下。

 

馬猴兒的身體立刻弓成了一團,連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付一傑移開踩著他的腳,把手裡的鐵鍬扔在了他身上,轉身走了。

 

付一傑回到自己家樓下的時候,還沒到十點鐘,跟他平時說去老師家回來的時間差不多。

 

他一邊往樓上跑,一邊把出門時穿的衣服換了回來。

 

進門的時候老媽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老爸蹲在沙發旁邊給她捶腿。

 

「二寶貝兒回來啦,累麼?」老媽看到他,招了招手,「來,享受一把奴隸主的待遇!」

 

付一傑笑了笑:「你專用的奴隸我就不占用了,我去洗澡,熱死了。」

 

洗完澡出來付一傑進了屋,把客廳留給奴隸主和奴隸二人世界。

 

進屋的時候他看到付坤背對著他坐在桌子前,但是沒動,再一細看,發現付坤臉扣在書上已經睡著了。

 

「哥……」付一傑想把他叫醒,但猶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手。

 

他走到付坤身後,彎腰小心地摟住他,把臉貼在他後背上閉上了眼睛。

 

付坤的心跳讓他覺得很舒服。

 

這麼彎著腰不知道呆了多長時間,付一傑覺得腰有點兒酸了的時候,付坤動了動:「寶貝兒是不是我很久沒背你了,過癮呢?」

 

付一傑笑了,鬆開胳膊活動了一下:「你還背得動麼?」

 

「那有什麼背不動的,你以為長點個兒我就背不動了啊?再說你也沒長多少。」付坤衝他呲呲牙。

 

「皮尺呢?量量?」付一傑靠著墻抱著胳膊。

 

「喲,叫板呢!」付坤站了起來,用腳把書桌下面的抽屜勾開了,「拿出來量。」

 

付一傑在付坤的監督下用書比在自己腦袋頂,拿筆戳了個點。

 

皮尺顯示的數字是176.1

 

付坤盯著數字看了一會兒,又扭臉盯著付一傑的頭頂看了看,下巴一揚:「不準。」

 

於是付一傑又靠墻站好,再用書比好:「這回行不行?」

 

「行了。」付坤點頭。

 

付一傑挨著書下邊又戳了一個點兒,書拿開之後,付坤發現這回的點兒居然在之前那個的上邊。

 

「靠!」付坤小聲喊,盯著付一傑量完之後,他又繼續小聲喊,「靠靠!」

 

付一傑笑了笑,從書包裡拿出本英語往榻榻米上一躺:「別忘了你以前說過的話。」

 

「記著呢,」付坤坐回椅子上,把下巴擱到桌上看書,「你別整我就行,什麼脫光了從一樓到七樓跑兩趟之類的。」

 

「那太浪費了,」付一傑打開了放在榻榻米上的檯燈,「這麼難得的機會,我會好好把握的。」

 

考前最後的幾天,付一傑不再盯著付坤復習,自己也沒怎麼再看書,每天倆人都睡得挺早,付一傑每次搓著付坤的褲衩不到十分鐘,就能聽到付坤睡著後發出的輕輕鼾聲。

 

他睡眠沒有付坤這麼好,特別是在付坤受傷之後。

 

肩上的傷好得很慢,儘管付坤已經盡量讓胳膊不動,但恢復還是很慢,估計能在高考前拆掉那些固定的石膏不太可能了。

 

付一傑中考很順利,正常發揮,沒什麼感覺考試就結束了,最後一科他甚至提前出了考場,陪付坤去醫院換藥。

 

但七月高考開始時,他卻緊張得不行,高考前一天他居然失眠了,雖然他對付坤考試沒有抱什麼希望,付坤志願填的也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專科,但他還是莫名其妙地緊張。

 

第二天陪付坤去考場,他站在大門外面忍不住一直原地輕輕蹦著。

 

「幹嘛呢你。」付坤嘴裡咬著准考證,把筆袋和水從書包裡拿出來。

 

「不知道,」付一傑還是在蹦,「東西拿齊了嗎?」

 

「嗯,」付坤看了他一眼,「別蹦了,蹦得我眼暈。」

 

「哥,」付一傑停了兩秒鐘,又開始蹦,「你准考證拿好,叼嘴裡一會兒一緊張再吃了……」

 

「不會,又不好吃,誰跟你似的小時候還吃過餐紙,」付坤有點兒無奈,「付一截兒,你沒事兒吧?」

 

「快進去,我就在這兒等你。」付一傑推了推他。

 

考場裡響起開考的鈴聲時,蹲在路邊樹蔭下的付一傑突然松了口氣,之前的緊張感瞬間消失了。

 

他站起來走進了身後路邊的一個麵包店,聽天由命吧。

 

只要付坤盡力了。

 

付坤從考場出來之後,付一傑沒有問他考得怎麼樣,付坤臉上也看不出他到底考得怎麼樣,只是說了一句:「寫完都沒時間檢查了。」

 

「沒事兒,第一判斷最準確。」付一傑說。

 

老爸老媽一下班都趕回了家,照例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誰也沒提考試的事兒,除了桌上的菜豐富得跟過節一樣,別的一切都跟平時沒什麼區別。

 

三天高考結束之後,付坤在家裡足足睡了一整天。

 

付坤估分的成績並不理想,大概勉強能上專科線,他沒提這事兒,只是拉著付一傑狠狠玩了幾天。

 

付一傑很久沒有跟他這麼呆著了,於是也什麼都沒提,只是跟著付坤滿大街轉悠。

 

成績快出來的時候,付坤胳膊和肩上的固定終於可以拿掉了。

 

付一傑跟著他從醫院回家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付坤跟之前幾天有了不同,一路上都挺沉默。

 

晚上吃過飯,一家都在客廳呆著看電視的時候,付坤突然站起來,走到客廳正中站下了。

 

「演講?」老媽衝他揮揮手。

 

「有點事兒想說。」付坤咬咬嘴脣,擰著眉。

 

「高考的事?」老爸在一邊問了一句。

 

「……嗯,」付坤點點頭,「要出成績了,我有些事想先跟你們說說。」

 

「說吧。」老爸很嚴肅地也點點頭。

 

「那個……」付坤猶豫了一下,跑回屋裡翻了半天書包,拿了張存摺出來,遞到了老爸老媽面前,「你們先看看這個。」

 

老媽看了他一眼,低頭翻開了存摺,翻到最後,看見存摺上的數字時愣了愣,接著抬起頭,眼睛瞪大了看著他:「三萬!你哪來這麼多錢?」

 

付坤揉揉鼻子,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我去擺攤了。」

 

「擺攤了?」老爸相當吃驚,扭頭看著付一傑,「你哥去擺攤了?」

 

「啊,是。」付一傑用手遮著臉應了一聲。

 

「什麼時候去擺的?你怎麼會去擺攤?你拿什麼時間擺的啊?在哪兒?」老媽捏著存摺一連串地問。

 

「就……去年就開始擺了,暑假開始的,」付坤低著頭,有些艱難地開口,「用補課的時間。」

 

「你瘋了!」老媽跳了起來,一巴掌拍在了他腦袋上,「你不復習你去擺攤!你有毛病啊!」

 

付坤沒動,還是低著頭,老媽看他不出聲,撲過來又往他背上連拍帶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你這算什麼意思啊!」

 

付一傑也跳了起來,抱住了老媽,往後拉開了她:「媽,媽,你先別急,你讓我哥把話說完。」

 

「還有你!」老媽往付一傑腳上狠狠跺了一腳,「這麼大的事!你居然幫著他瞞著我們!」

 

付一傑光著腳,被老媽這一腳跺得差點喊出聲了,但他咬牙抱著老媽沒敢鬆手:「你聽聽我哥的想法,行麼?」

 

「聽他說說,」一直沒出聲的老爸開口說了一句,「他也不是小孩兒了,要想他什麼事都能跟著我們走也不可能。」

 

老媽沒說話,瞪著付坤一個勁兒地喘著氣。

 

付一傑把老媽拉回了沙發旁邊,按著她的肩讓她坐下了。

 

「行,你說,」老媽指了指付坤,「我聽聽你有什麼了不起的想法。」

 

付坤低頭沉默了很長時間才抬起頭,聲音很堅定:「爸,媽,這事不是我一時衝動,一年了,我這一年不是傻待著的,我已經考慮了一年,如果只是鬧著玩,早就放棄了。」

 

「你直說。」老媽看著他。

 

「我不想上大學,」付坤很乾脆地說了出來,「我對念書沒有興趣,與其硬逼著自己去幹沒興趣的事,不如去做我肯下功夫去琢磨的事。」

 

「擺地攤?」老媽用手拍著自己的胸口,「擺地攤是你願意做的事?」

 

付坤皺了皺眉,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我還能一輩子擺地攤嗎?我去年開始擺攤的時候,手上一共只有四百二十二塊錢。」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沉默著,付坤站了起來,走到老媽面前,用手指在存摺上彈了彈:「這些錢,攤到每個月是多少?」

 

「算不過來,一加一是多少都氣忘了。」老媽回答。

 

「比咱倆每月工資高不少,」老爸拿過存摺看了看,「所以你的想法是,不再上大學了,去做生意,對嗎?」

 

「嗯。」付坤對於老爸用了「做生意」這三個字很感激。

 

「你是不是因為家裡現在的情況才這麼決定的?」老爸盯著他,「家裡錢緊張,大概是瞞不住你們。」

 

「不是,如果沒有這事兒,我最多也就是混完大學,出來了再做同樣的決定,」付坤坐回椅子上,手在額角輕輕敲著,「我不是讀書的料,你們都知道。」

 

「一傑,」老媽突然坐直了,抓著付一傑的手,「你不會也跟你哥一樣想不念書了吧!」

 

「我沒有,」付一傑拍了拍老媽的手,「我會好好上學,考個好學校。」

 

「爸,媽,」付坤看著老爸老媽,「相信我一次,我心裡有數。」

 

 

 

第四十章小坤子廣播電台

 

付坤從小到大雖然很皮,但一方面因為家裡對他並沒多少要求,另一方面他也沒出過大格,所以老爸老媽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為他的事費過神。

 

在客廳的討論沒有進行太久,付坤和付一傑正常睡覺之後,老爸老媽把討論地點改成了臥室。

 

付坤躺下沒兩分鐘就睡著了,這個決定在他心裡一直壓著,今天說了出來,他整個都松了下來,覺得無論最後的結論是什麼,他都不在意了。

 

付一傑坐在他身邊,捧著本書沒什麼心思看,這一個學期他都在埋頭復習,現在考試結束了,所有壓力都消失之後,他反而睡不著了,老覺得跟吃了藥似的挺興奮。

 

他也已經很久沒這麼看過熟睡的付坤了。

 

付坤總說他一不留神就長大了,其實誰不是這樣呢。

 

付一傑對付坤的記憶也常常停留在幾年前那個大大咧咧神經粗得能跑火車的男生身上,但偶爾,他也會驚覺,付坤開始慢慢像個男人。

 

比如今天,付坤拿出存摺時,臉上還是會露出得意的笑容,但在說出自己的決定時,眼神裡的堅定卻讓人無法忽視。

 

付一傑知道老爸老媽還沒睡,估計是在商量付坤的事,但他能猜得出,他們最終的意見應該是會同意付坤的決定。

 

「付坤,」付一傑趴到付坤身邊,手指在他嘴脣上輕輕碰了碰,「你牛逼了啊。」

 

付坤沒有動,付一傑盯著他的脣看了半天,這段時間忙著復習,晚上躺下也沒什麼別的想法,搓搓褲衩聽著付坤的呼吸也就睡了。

 

但現在,某種已經挺長時間沒有出現的衝動慢慢涌了上來。

 

他想要把這種念頭壓下去,但目光卻一直停留在付坤臉上移不開,挺了半天他還是輕輕嘆了口氣,小心地湊了過去。

 

付坤脣上是他熟悉的兒童牙膏的香味,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貼著付坤的脣很長時間才因為怕吵醒付坤有些不捨地離開了。

 

但在準備翻身躺下時,他的手碰到了付坤光著的上身。

 

指尖碰到付坤光滑的皮膚時,就像是有什麼細小的東西在指尖炸開了,細碎的酥|癢感覺迅速從指尖漫延到他心裡。

 

……很舒服的感覺,付一傑的手沒拿開,指尖,指腹,掌心,一點點地覆在了付坤身上。

 

接下去的動作就不太受自己控制了,確切說,他完全沒想過自己想要幹什麼,正在幹什麼。

 

手從付坤的胸口輕輕撫過,向下,付一傑以前似乎從來沒發現過,皮膚在掌心摩擦掠過會是一種享受。

 

付坤的身體隨著呼吸微微上下起伏著,付一傑的手細細體味著這種說不上來卻讓人有些欲罷不能的感覺,他有些沉醉在這種讓人呼吸不知不覺漸漸發緊的動作中,指尖是什麼時候伸進付坤褲子裡的時候他都弄不清。

 

搬上樓之後,他就沒再跟付坤一塊兒洗過澡,指尖的觸感讓他發現,付坤真的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傻乎乎的小哥哥了。

 

他小心地把手掌蓋了上去。

 

在他試著想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時,付坤突然動了動,放在身側的手往褲子上撓了撓。

 

付一傑沒來得及反應,付坤在他手上撓了兩下之後,他才趕緊把手抽了出來,付坤又撓了幾下,翻了個身衝著墻,之前輕輕的鼾聲沒了,但呼吸還和之前的節奏差不多。

 

付一傑覺得全身像是蒸了桑拿似的,從內往外的燒得厲害,身上頓時有了細細的汗珠,他僵著沒敢動,心跳得脖子都感覺到了收縮。

 

付坤醒沒醒?

 

醒沒醒?

 

刺激而興奮的氛圍在短短幾秒鐘之內破壞殆盡,付一傑現在除了害怕和緊張,再也感覺不到別的。

 

他動作很輕地坐了起來,愣了半天之後站起來出了臥室,輕手輕腳地進了浴室,靠在墻上發了很久的呆。

 

而也是在這時,他才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了變化,看著自己被頂起的內褲時,付一傑更多的是突如其來的恐慌。

 

是的,自己對付坤有了反應。

 

他曾經夢到過付坤,但除了做夢,他平時對付坤甚至不敢有任何過分的想象,只是希望能靠近他,貼著他……哪怕是在偷偷親他的那幾次,也僅僅是緊張中有一些興奮。

 

這是第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有了反應。

 

付一傑慢慢靠著墻蹲坐在了地上。

 

完了。

 

早上付坤和付一傑都還沒起床的時候,老媽過來敲了臥室的門。

 

付一傑爬起來開了門:「媽?」

 

「把你哥踹起來。」老媽探了個腦袋進來指了指還閉眼抱著毛巾被的付坤。

 

付一傑往付坤腳上踢了踢。

 

「醒著呢,」付坤嘟囔著翻了個身睜開了眼睛:「哎……幹嘛……」

 

「兒子,我跟你爸商量了,」老媽說,「你不想上大學就不上了吧,但你說的,不會一輩子擺攤,你要做就做出個樣子來給我們看。」

 

「同意了?」付坤一下坐了起來,「你們沒有反對意見了?」

 

「沒了,你要乾就好好乾吧,但先要說家裡經濟上幫不了你什麼……」老媽說。

 

「不用家裡幫我,」付坤站了起來,把毛巾被往身上一披,站了個馬步,「我能幫家裡,放心。」

 

「神經病,」老媽斜了他一眼,轉身走開了,「本來對你還挺有信心的,一看這個神經病的德性頓時就後悔了。」

 

付一傑把臥室門關上,扭頭看著付坤身上的毛巾被:「恭喜啦。」

 

「謝謝,」付坤心情很好,把毛巾被一扔,指著付一傑的褲襠,「來,拿起你的話筒,給你哥一個祝福。」

 

付一傑愣了愣,低頭往自己下邊兒看了一眼,頓時有點兒無語:「我夠不著……」

 

「沒事你拿我的也行,」付坤心情大概是好大發了,把自己褲衩一扒,晃了兩下,「喂喂,大家好,這裡是小坤子廣播電台!」

 

付坤處於清晨起立狀態的部位在眼前跳動著,付一傑心裡頓時涌起一陣難以形容的感覺,猛地有些漲得難受,他趕緊拉開門跑了出去:「我尿尿去。」

 

「跑什麼!」付坤還在屋裡樂,「你現在尿多費勁啊!」

 

「付坤你腦子裡忘擱腦漿了吧!」付一傑在廁所裡吼了一聲。

 

「喲,什麼時候學會害羞了,」付坤跑到了廁所門外,伸手在門上很有節奏地敲著,「開門讓哥看看小小傑長個兒沒。」

 

付一傑手撐著墻,被付坤鬧得半天都沒尿出來。

 

他幹脆把褲子一提,伸手把廁所門給打開了,正靠在門上樂的付坤踉蹌著撲進了廁所。

 

「小坤子長個了沒啊!」付一傑扯著付坤的褲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沒等付坤站穩,就把手伸去一抓。

 

「哎!」付坤喊了一聲,扶著墻不敢動了,「你手上有數沒有,別給我揪下來了!」

 

付一傑沒說話,他做這個動作之前並沒有多餘的想法,就想讓心情過度愉快的付坤消停點兒,但當手裡結結實實握住了的時候,卻瞬間被昨晚那種興奮感包圍住了。

 

付坤跟他挨得很近,倆人面對面站著,雖然因為被他這麼抓著,付坤臉上是擔心的表情,但這並不影響付一傑因為這樣的曖昧距離而失控地產生了某些想法。

 

他突然湊過去狠狠地在付坤嘴上吻了一下。

 

付坤的呼吸在他湊過去的同時有短暫地停頓,就是這個像是被嚇了一跳的停頓,讓付一傑立馬清醒了過來。

 

他趕緊松了手,把付坤一把推出了廁所,■地一聲甩上了門。

 

付坤站在廁所外面,瞪著廁所門,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和付一傑親來親去這種事從小到大沒少幹,但打從他上高中之後,他倆之間幾乎就沒再有過這種事。

 

現在付一傑突然這麼來一下,把他完全弄蒙了,這小子有什麼毛病?

 

這是怎麼了?

 

「坤子,」老爸在客廳裡叫他,「你今天去擺攤麼?」

 

「今兒先不擺,我得先清清貨,再去趟批發市場,」付坤一提擺攤的事就又來勁了,跑進客廳,「前陣都沒去,孫瑋幫我擺來著,剩的貨都賣差不多了,我想琢磨點兒新東西。」

 

「要用車嗎?」老爸晃晃手裡的摩托車鑰匙。

 

付坤一看就嘿嘿樂了:「不用,你等著,一年之內給你換輛新車,四個輪兒的。」

 

「你先混成得用車進貨再說。」老爸笑著換了鞋出門了。

 

付坤把存摺裡的取了出來,一萬給了老媽,一萬單獨存在了另一個摺子上,這是給付一傑攢的錢,他沒跟付一傑說,他估計付一傑不會要,所以就先存著,以後用的時候再給他。

 

還有一萬,他打算拿出來進貨。

 

之前因為時間和錢的限制,他賣的都是小玩意兒,這些東西雖然成本低,但利潤也少,他擺攤的日子裡,一直都在觀察別的攤位,賣服裝明顯賺得要多。

 

但賣服裝得有眼光,進貨的時候得會挑,要了解主要顧客都喜歡什麼樣的,在這個基礎上,還得賣得跟別人不同。

 

來這兒逛的都是學生和年輕人多,手頭的錢有限,又要便宜,還得時尚,還得跟別人不一樣,得有個性。

 

付坤打算小玩意兒也先賣著,然後同時進點服裝試試感覺。

 

他跑了幾趟服裝批發市場,決定先賣破洞牛仔褲。

 

牛仔褲一直挺好賣,破洞的也流行了一陣了,現在買的人還是挺多,旁邊大學裡的學生,想顯得自己與眾不同特立獨行的,無論男生女生,都會有一兩條。

 

他在批發市場裡買了個二手的鐵架子,把進來的褲子都掛上了,原來鋪在地上的塑料布也淘汰了換成了鋼絲床。

 

「坤子,」程青青拿了兩串洗好的葡萄過來他這兒坐下了,人少的時候她都會過來聊天,「鳥槍換炮了啊?」

 

付坤笑著拍了拍架子上的褲子:「你看行麼?」

 

「不錯,一直覺得你眼光好,」程青青點點,「不過你應該穿一條在身上,你這身材穿上就是活廣告,那邊老曹跟油桶似的都還穿著自己的貨當模特呢。」

 

「是麼,我覺得我穿上那玩意兒就是一流氓,我媽一直說我一不小心就能穿成流氓。」付坤樂了。

 

「切,就要流氓效果,這麼帥的流氓就是那幫學生追求的效果。」程青青不以為然地嘖了一聲。

 

「那我明天試試。」

 

付坤精挑細選穿到身上的那條破洞牛仔褲跟別人賣得最多的那幾款都不一樣,一般都是寬鬆型的,掛在胯上,下邊是大大小小的洞,最底下在鞋面上還得堆著,極端點兒的褲腿後邊兒都能踩在鞋底下。

 

付坤雖然賣這些,但最看不順眼的也是這樣的,所以他挑了一條褲腿稍窄的,鞋面上也沒堆得多誇張的褲子穿上了。

 

自打付坤知道自己腿還算挺長之後,他一直喜歡稍微窄一些的褲子。

 

不過程青青說得沒錯,他自己穿上自己的貨之後沒多久,就有個男生轉悠過來,拿起幾條褲子看了之後問他:「你穿的是哪種的?」

 

一條街賣這種的沒幾家,於是本來沒進幾條的這一款褲子不到一天就賣光了。

 

這褲子進價比寬鬆的那些要低,不過付坤一直賣得比別的款價高,就光這款褲子,他一個月賺的都能頂得上以前賣小玩意兒的錢了。

 

付坤頓時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並沒有錯,把那張某個農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壓在抽屜作紀念的事沒乾錯。

 

付一傑每天中午會給他送飯過來,其實就在旁邊的小餐館買份盒飯也行,但老媽覺得沒營養,所以每天兩趟,付一傑都會把老媽做好的飯菜帶過來。

 

「明天別跑了,這一臉汗。」付坤看著付一傑,現在剛入秋,秋老虎還在肆虐,這裡離家不近,付一傑每次騎車過來都是一身汗。

 

「那你給我買的自行車不白買了麼。」付一傑從鋼絲床下面扯出個破凳子挨著付坤坐下了。

 

「買給你上學用的,又不是買給你送飯用的,」付坤打開飯盒蓋子看了看,「哎喲醬豬蹄兒!這麼多怎麼吃得完。」

 

「吃不完給我。」付一傑說。

 

「你就是個無底洞,」付坤笑笑,把飯盒遞到他面前,「先拿一個,我肯定吃不完。」

 

付一傑拿了個豬蹄兒啃著:「今兒生意好麼?」

 

「還不錯,」付坤低頭很快地扒拉著飯,「就這褲子再賣一陣就得琢磨著換換了。」

 

「為什麼?」付一傑有些奇怪,「這不賣得好好嗎。」

 

「都學貨呢,」付坤小聲說,「以前沒人賣這款,現在一看賣得好,都學上了,什麼貨你都得看準了走在前頭,都跟你一樣了就想著換了。」

 

「那你換什麼?」

 

「好說,」付坤笑笑,「弄點兒狗鏈來就行了。」

 

付坤說的狗鏈,並不是真的狗鏈,他跑了一趟專賣配件的市場,買了一堆金屬鏈子回來,設計好長度,都截好了往褲子上一掛。

 

這就算新款了。

 

除了鏈子,還有細長條的皮帶,也可以掛上去。

 

付坤給自己身上也掛了一條鏈子,他覺得特別傻逼,看著老會認為自己剛越了獄,偶爾還會有種主人隨時會過來扯著鏈子來一句「丟丟乖,帶你去散步」的錯覺。

 

不過這麼改完的褲子賣得還挺不錯,他沒把鏈子錢算進去,還是按原來的價賣,一兩根鏈子不值幾個錢,但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了,你就是加根小鑰匙鏈,也能讓人覺得占了便宜。

 

靠著這根鏈子,付坤把這款褲子又多賣了倆月。

 

天稍微有點兒轉涼的時候,付坤存摺裡的錢又增加了不少,他把之前進的衣服都清了,準備弄點冬裝。

 

「坤子上回女式帶拉鎖的牛仔褲給我留兩條,我那兒有倆小姐妹也想要,」程青青跑過來跟他說,「打算什麼時候上冬裝?」

 

「就這月吧,早點上能多賣一陣。」付坤想了想。

 

「哎,」程青青踢了踢他的椅子,「還有個事兒,你幫姐姐想個輒。」

 

「什麼事?」

 

「就我有一個朋友,他那有一批毛線襪子,小孩兒的,但是做的時候版錯了,襪筒全短了,就積壓下來了,」程青青小聲說,「質量挺好的,批過來的話不到一塊錢一雙,你說,這東西要弄來了怎麼賣?」

 

付坤愣了愣,琢磨了半天:「襪筒短了?」

 

「嗯,我看了,真挺短的,就這麼賣估計沒人要。」

 

「要不……」付坤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最後有些猶豫地說,「要不你給襪子加根繩子。」

 

「加繩子?幹嘛?怎麼加?」程青青挺迷茫地看著他。

 

「穿根繩弄成收口的當手機袋賣唄,現在有手機的人越來越多,手機鏈什麼的多好賣,但就是袋子沒見著什麼有意思的,」付坤用手指往程青青的小包上彈了彈,「你不剛買了個998麼,你弄一個試試,然後長繩子短繩子弄上,放包裡掛脖子上都行。」

 

「付坤!」程青青往他肩上狠狠拍了一下,「小腦袋瓜轉得挺快!明天我就弄點兒來試試,賣好了姐跟你對半兒分!」

 

「不用,你跟我還說這個呢。」付坤樂了。

 

付坤這半年生意做得不錯,挺有點兒順風順水的意思,老爸老媽嘴上沒說什麼,但付一傑看得出他們一直繃著的弦松了下來。

 

付一傑倒是沒擔心過付坤的事,付坤一直挺能吃苦,也不太計較,也許明年就能按付坤期望的那樣,盤個鋪面開店了。

 

他擔心的是自己,上回自己莫名其妙在廁所裡對付坤又抓又親的事,付坤沒有再提,估計是覺得他抽風了,可他自己卻非常在意。

 

他渴望接近付坤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每天給付坤送飯和晚上付坤收了攤回到家是他最舒坦的時候,他想看到付坤,想呆在他身邊。

 

自從上次摸摸付坤就把自己給摸硬了之後,他就像是中了邪似的,有時候搓搓付坤的褲子都能把自己給搓出反應,最近不得不改搓枕巾了。

 

為什麼會這樣!

 

當初付坤也曾經被他搓出過反應,但長大點之後付坤就沒再因為這個有過什麼感覺。

 

付一傑簡直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

 

發情了?

 

付坤跟老爸老媽說了這回打算去外地進貨的事,把之前進的貨賣得差不多之後,他這幾天回來都挺早的,晚上也不出去,在家琢磨進貨的事。

 

付一傑每天放了學就往回趕,一進門就能看見付坤是件很愉快的事。

 

今天他回得稍微有點晚,老師訓話訓了能有半個小時,回家的時候老媽菜都快炒好了。

 

他正在換鞋的時候,付坤從臥室裡走了出來,站到了他面前。

 

「哥。」付一傑叫了他一聲。

 

「今兒回晚了啊。」付坤說。

 

「嗯,英語課一幫人不知道為什麼傻笑,傳染了全班,一塊兒傻笑了十幾分鐘,英語老師怒了。」付一傑跑進客廳倒了杯水灌了下去。

 

「一截兒。」付坤又跟了過來。

 

「有事?」付一傑發現付坤今天跟平時不太一樣。

 

「那個……」付坤咬咬嘴脣,轉身往臥室走,「你來一下,我有話問你。」

 

付一傑不知道付坤這是怎麼了,有些忐忑地跟著他進了屋。

 

付坤走到書架前,拖了張椅子站上去,從書架最上面摸出了一本書,往他眼前一遞:「這是你在看的書?」

 

 

 

第四十一章怎麼辦!

 

《同性戀在中國》。

 

付一傑看清付坤遞到他眼前的書之後,感覺自己的瞳孔肯定有一瞬間地收縮。

 

這書他一直放在書架最上面,本來他都覺得藏那麼好沒必要,因為付坤從來不看書,漫畫他常看的都堆在榻榻米上,亂七八糟一堆。

 

沒想到放在最上面的書居然會被付坤翻了出來!

 

付一傑看了看書的封面,腦子裡迅速搜索著一切跟書相關的蛛絲馬跡,包括付坤會突然找到這本書的各種可能性。

 

偶然?

 

發現了什麼?

 

還是……

 

「嗯,以前看過。」付一傑盯著書點了點頭。

 

「哪來的?」付坤站在椅子上問。

 

「夏飛的,以前從他家不是拿了很多書來麼。」付一傑回答,抬頭看了看付坤的表情,但沒看出什麼特別的痕跡。

 

「這本也是?」付坤又抽出了一本遞了過來。

 

《同性戀亞文化》,付一傑頓時覺得有點兒不妙,這兩本書他並沒有挨著放,也沒有像別的書那樣立著放成一排,而是橫放在別的書上面,如果付坤能同時找到這兩本,那……

 

「這也是?」付坤果然抽出了第三本遞到了他面前。

 

張北川的《同性|愛》,這是他前陣兒偷偷買回來的。

 

付坤從椅子上跳下來,把三本書放在了桌上,盯著看了半天才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過頭:「我不是翻你東西,我本來是想找套漫畫給小成成看……」

 

「嗯,」付一傑知道付坤不會翻他的東西,特別是書,他坐到椅子上,「兩本是夏飛的,還有一本是我自己買的。」

 

「為什麼?」付坤靠在桌上看著他。

 

「只是……」付一傑腦子裡亂成一團。

 

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

 

到底怎麼說!怎麼辦!

 

這事發生得太突然,付一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儘管他對自己已經做出了基本的判斷,但從來沒想過要跟付坤說,起碼沒打算現在說。

 

「只是什麼?」付坤走到他面前,彎下腰盯著他的眼睛,臉上是少有的嚴肅。

 

付一傑咬咬牙,頭靠在椅背上,抬眼跟付坤對視了幾秒鐘:「只是好奇,看著玩的。」

 

不能說,付坤緊張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也不敢說,付坤早就已經說過,他覺得噁心,他以前沒覺得夏飛他們噁心,僅僅是因為那是夏飛和張青凱。

 

「好奇?」付坤回手拿過一本書,隨便翻了幾下,「好奇看看會做標記?會標注?這些是你的字吧,狗爬一樣的。」

 

付一傑沒有說話,看著付坤的臉沉默著。

 

付坤一路緊逼的態度,讓付一傑有種說不上來的鬱悶,憋得有些上不來氣。

 

從第一次看到夏飛和張青凱在屋裡接吻到現在,他對付坤從兄弟到超出兄弟,從迷茫到恐懼,到努力想要坦然面對,所有的這些情緒,他都只能埋在心裡,沒有人能說,也沒有人可說。

 

這種感覺,誰都體會不了,那種只能默默承受著的感覺,偶爾會失控地小小爆發,緊隨而來的,是深深的內疚和害怕。

 

「一截兒,」付坤的眉擰了起來,「你跟哥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付一傑突然覺得很煩燥,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跟付坤面對面地瞪著,「我不能看麼?這些書怎麼了!我做了標注你就要問是怎麼回事?我還一堆心理學的書我都做了標注你怎麼不說?」

 

「付一傑!」付坤被他嚇了一跳,頓時也急了,指著書架,「心理學的書是吧!你當我沒一塊兒翻翻麼!腦子裡裝雞屎的人都能看出來你的標注重點在哪!別的章節你都沒看!你看的全是……」

 

付坤頓了頓,低聲吼:「全他媽是同性戀那部分!」

 

「好吧,」付一傑也放低了聲音,但火還是在往上竄,「沒錯,我看的就都是這些,怎麼了?不能看?」

 

「你沒事看這個幹嘛!」付坤把書往桌上摔了一下,「我無非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麼!你衝我發什麼火?」

 

說完這句,付坤咬了咬下脣,捏著付一傑的下巴讓他面對著自己,盯著他的眼睛:「你告訴我,你是不是……」

 

「我是你大爺!」付一傑一巴掌拍開了他的手。

 

雖然現在付一傑被自己一肚子憋了好幾年的莫名其妙的無名火燒得有些煩躁,但理智還是讓他在脫口而出想要承認的瞬間改了口。

 

「你是我太爺都行!」付坤抓著他的胳膊,「太爺,你就告訴我你是不是有那些想法?」

 

付一傑瞪著他很長時間才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放屁!」付坤吼了一聲,「自己怎麼回事自己不知道?你哥不是什麼時候腦殼裡都不放腦漿的!」

 

「不知道有什麼可奇怪的?」付一傑甩開他的手,「我又沒在小學就看哥哥你那|話兒好大,乾得我好舒服!我也沒在小學的時候就跟姑娘親來親去!我也沒偷摸躲著看毛片兒!我沒這些玩意兒啟蒙,所以我不知道!」

 

「我操!」付坤讓他噎得話差點都說不出來了,「這事需要這樣才知……」

 

「吃飯了,」付一傑轉身打開臥室走了出去,「把我的書放好。」

 

歪理!狡辯!

 

付坤站在屋裡沒動,半天才回手把桌上扔著的書放回了書架。

 

他不知道付一傑到底什麼意思,現在他心裡亂得簡直沒法形容,他甚至開始後悔今天為什麼非得找那套七龍珠給小成成,隨便拿一套不就行了!要不也不會在書架上看到這些東西!

 

看到了還非得翻翻,有什麼可翻的!

 

這些自己要都沒看到,根本就不會擔心付一傑,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

 

付坤靠在書架上皺著眉,付一傑是不是跟夏飛一樣?

 

付一傑對女生一直沒什麼興趣,從小到大連一個關係好點兒的女生都沒有,可是也沒見他跟哪個男生有什麼不對勁的……

 

付坤煩得不行,到底怎麼回事?

 

本來他已經在努力說服自己付一傑真的只是好奇,這小子從小對什麼有興趣就會特別專注非全弄明白了才罷休,也許他就是好奇,付一傑跟夏飛很親,也許他只是想知道夏飛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偏偏付一傑最後扔給他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

 

這種事還能不知道嗎!

 

付坤覺得自己身上有點發冷。

 

付一傑對於他來說很重要,從付一傑還是一個小圓團子動不動就哭的的時候起,他就很心疼這個弟弟,現在付一傑已經長成了一個帥氣的小男生,這麼多年付一傑一直是他的驕傲,是他不能容忍受到任何一點傷害的寶貝弟弟。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些在夏飛身後或明或暗的諷刺和鄙夷,也忘不了夏飛在張青凱媽媽面前說過的話。

 

他害怕如果現在自己擔心的是真的,付一傑也需要承受這些。

 

他一想到這些頓時冷汗都下來了。

 

「付坤,」老媽站在臥室門口,「你絕食啊?」

 

「沒,來了。」付坤趕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進了客廳,坐在了飯桌旁邊。

 

付一傑像往常一樣給大家盛好飯,坐在了他身邊,邊吃飯邊看電視,時不時跟老爸老媽聊兩句。

 

看上去無比正常,就好像之前他倆在屋裡的爭論只是付坤的錯覺。

 

付坤長這麼大第一次嘗到了心煩意亂的滋味兒,上學,考試,作業,姑娘,練攤,這一切都從沒讓他心煩過。

 

今天他因為付一傑亂成了一團,洗碗的時候摔了一個盤子。

 

「怎麼了?」老爸在客廳喊。

 

「沒事,沒拿穩,」付坤趕緊回答,手一滑,又摔了個杯子,他頓時有點兒想發作,撐著洗碗池沿低聲罵了一句:「操!」

 

「我來吧。」付一傑進了廚房,把他推開了,拿起碗接著洗。

 

付坤沒出去,就站在他身邊看著。

 

付一傑知道付坤在想什麼,他突然很慶幸自己沒有一衝動就把什麼都說出來,這對付坤來說太突然,就看付坤現在的狀態,估計要真說出來了,他能把今天吃飯的碗全摔了。

 

「我晚上不出去,」付坤在一邊說了一句,「我們一會兒聊聊?」

 

付一傑轉過頭看了看他,又繼續洗碗:「好。」

 

「哥沒別的意思,」付坤猶豫著說,「就是……擔心。」

 

「嗯,我知道。」付一傑把碗洗完放好,轉身走出廚房,穿過客廳直接回了臥室。

 

付坤從冰箱裡拿了兩聽椰汁也進了臥室。

 

付一傑坐在榻榻米上,只開了檯燈。

 

「喝嗎?」付坤把椰汁放在他面前,也坐了下去。

 

「嗯。」付一傑拿起來就喝了一大口。

 

「一截兒,你有沒有什麼時候會覺得吃不下吃的?就太撐了實在吃不下了……」付坤問。

 

「沒,多少都吃得下去。」付一傑笑笑。

 

付坤也笑了笑,然後倆人就都不出聲了,付坤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吃飯前的話題,捏著椰汁罐子發愣。

 

「你要跟我聊什麼?」付一傑把椰汁幾口灌完了之後問他。

 

「就……聊聊……你是怎麼想的。」付坤說得挺艱難。

 

「因為那些書麼?」

 

「嗯,你別嫌我煩,換誰看到都這樣,」付坤放下罐子,「當初夏飛的事是什麼情況,你也看到了,我真是……害怕你……」

 

付一傑準備好的話因為付坤這句話卡在了嗓子眼兒裡,什麼解釋,藉口,全都在這一句話之後縮了回去。

 

是的,夏飛。

 

付一傑盯著自己的手指,手指因為下意識捏緊了而變得很蒼白,夏飛是他不敢細想的,他一直刻意迴避跟夏飛有關的事,哪怕在看著夏飛的那些書時,他也會有意無意地強迫自己不去想夏飛的感情。

 

「我真的,」付一傑過了一會兒才開了口,「不知道。」

 

「你有喜歡的女孩兒麼?」付坤蹭到他身邊坐著,伸手摟了摟他的肩,「你馬上上高中了,總會有一兩個有興趣的姑娘吧?」

 

付坤這個自然的動作讓付一傑心裡一陣發顫,如果換成平時,他會馬上靠到付坤身上,而現在,他只覺得難受。

 

「沒有,我根本沒想過。」付一傑低頭悶聲說。

 

「那……男的呢?」付坤試著問了一句,問完之後他自己都覺得相當尷尬。

 

付一傑吸了口氣,慢慢吐了出來:「……沒。」

 

這個回答讓付坤頓時松了口氣,往後一倒躺在了枕頭上。

 

不管付一傑到底是怎麼想的,對於付坤來說,現在只需要一個這樣的回答,一個能讓他安心的否定答案。

 

哪怕他都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有沒有相信,這個回答也同樣能讓他一直繃著的神經瞬間松馳下來。

 

「一截兒,」付坤伸手輕輕捏了捏付一傑的胳膊,「那些書……別看了,行麼?」

 

「嗯。」付一傑閉上眼睛也躺下了。

 

「我真的,挺害怕的,」付坤輕聲說,「今天那些書我隨便翻了翻,真的……我真是……」

 

「我不看了,」付一傑鼻子一陣發酸,翻身摟住了付坤,「我不看了,對不起,哥,對不起,你別說了。」

 

「不說了不說了,」付坤抓抓他的頭髮,「我大概是想得太多了,如果沒有夏飛的事,我也不會瞎想這麼多。」

 

「我去洗澡。」付一傑躺了一會兒坐了起來。

 

「嗯。」付坤隨便抓了本漫畫翻開了。

 

付一傑拿了衣服進了浴室,把門關好,水開到最大之後站到了噴頭下,讓熱水兜衝著,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很久沒哭了,不需要再用眼淚來搏取憐憫和關注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流淚的慾望。

 

而現在,淚水從眼角不斷地涌出來,他甚至能感覺到眼淚的溫度比灑在他臉上的熱水更高,他能感覺到淚水從眼角到最後滴落時的軌跡。

 

他讓付坤害怕了。

 

付坤的擔心和緊張對他而言,是最大的打擊,哪怕他明明知道付坤是害怕他會像夏飛那樣被人議論,被人指指點點,承受壓力。

 

他想放聲大哭一場,把心裡所有憋屈都吼出來。

 

但現在他卻只能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在嘩嘩的水聲裡沉默地哭泣。

 

兩天之後付坤準備去進貨。

 

付坤沒自己出過門,以前就過年的時候全家一起坐火車去姥姥家呆一陣,這回他要一個人去個陌生的城市,老爸老媽都有點兒不放心。

 

倆人圍著付坤來回交待。

 

「哎,有完沒完了,我就去幾天,進貨順帶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好做的,」付坤很無奈,「你們這是幹嘛啊。」

 

「算了!」老媽一揮手,坐到沙發上,「又不是養了個姑娘,大老爺們兒出個門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長得又沒多帥,又不像有錢人。」

 

「這就對了。」付坤衝老媽豎了豎拇指。

 

付一傑坐在屋裡看書,付坤收拾好東西進了屋,拍了他一把:「有什麼要我幫你帶的嗎?」

 

「沒,」付一傑看看他,「你不是進貨麼,還帶東西幹嘛。」

 

「那我看著辦吧,有合適的就給你帶。」

 

「去幾天啊?」付一傑放下書轉過椅子對著他。

 

「不一定,只進貨的話也就一天,我就想在人家那兒的市場也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咱這兒沒有的,」付坤想了想,「大概三四天吧。」

 

「要不你弄個手機吧,」付一傑猶豫著,「可以往家打電話。」

 

付坤樂了:「行,我是打算買來著,不過這會兒也來不及買了吧。」

 

「你不明天晚上才走麼?」付一傑有點兒急,「你明天白天去買吧財主,你出門拿個手機多方便。」

 

「行行行,明天我去買。」

 

「你給家裡打電話挑我在家的時候。」

 

「知道了,晚上打,」付坤笑著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還有什麼沒交待的?老爸老媽那兒給我交待了二十分鐘,你這兒半小時夠不夠?」

 

「沒了。」付一傑趴回桌上。

 

付坤是第二天中午特地跑了趟手機店,挑了個摩托羅拉328c,算是把付一傑的要求完成了。

 

晚上付坤坐大巴去的,進貨的人都坐這趟大巴,在車上睡一夜,一早到了去進貨,進完貨再坐當天的夜車回來,能省下住宿的錢。

 

付一傑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著,老想爬起來給付坤打電話。

 

從他進了這個家門那天開始,他還從來沒有過一個晚上身邊沒有付坤的,上鋪下鋪,身邊,每天晚上付坤的氣息都在他四周。

 

現在黑暗中突然沒了付坤的呼吸聲,他頓時覺得很不適應。

 

幾次習慣性地伸手想搓小摸,都摸了個空,他有些煩悶地抓過枕巾狠狠搓了幾下,捏得手指頭都有點兒疼。

 

快天亮的時候,他才猛地坐起來,拉開付坤放內衣的抽屜,拿了條他的內褲出來,躺下搓了半天,總算是慢慢睡著了。

 

付坤的電話是第二天晚上打過來的。

 

付一傑吃完飯就坐在客廳裡看電視,電話鈴剛響一聲,他就跟被誰戳了一下屁股似的蹦起來撲了過去,差點兒把放電話的茶几給撞翻了。

 

「哥?」付一傑沒讓電話響第二聲就抓起來喊了一聲。

 

「哎喲,這邊還沒聽到動靜呢你就接了,」付坤的聲音傳了出來,「吃完飯了?」

 

「嗯,你用手機打的嗎?」付一傑抱著電話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是啊,不是按您的要求麼,」付坤笑著,「聲音聽著怎麼樣?有沒有特別悅耳動聽加性感。」

 

「特別有,」付一傑笑了,心情一下變得非常好,「今天有沒有去看看貨?」

 

「看了,我靠,人家這的批發城那才叫批發城呢,咱東城那個頂多算農貿市場,我明天還得再轉轉,」付坤聽聲音很興奮,「以後我就都上這兒進貨了。」

 

「嗯,」付一傑聽著付坤的聲音,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但想想,這剛跟付坤分開一天,突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好問了一句,「你跟媽說兩句?」

 

「行。」

 

付一傑把電話遞給老媽:「我哥說還挺順利的。」

 

老媽笑眯眯地點點頭,拿過電話喊了一聲:「兒子啊。」

 

那邊都不知道付坤說沒說話,老媽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行了掛吧長途加漫游多貴啊!」

 

然後喀一下就把電話給掛了。

 

老媽從接電話到掛電話一共幾秒鐘時間,付一傑還沒回過神來,他看著老媽:「打完了?」

 

「完了,知道他沒事兒就行,浪費錢。」老媽笑眯眯地躺回了沙發上。

 

電話鈴又響了,付一傑接了起來:「喂?」

 

「老媽幹嘛呢我一句話還沒說她喊兩句就把電話給扣了,」付坤在電話裡喊,「算了我不跟她說了,我去他們這兒夜市轉轉,明天再給你電話。」

 

「嗯,什麼時候回?」付一傑追了一句。

 

「後天吧。」

 

「好的。」

 

付坤這兩天都很忙,只在晚上打個電話回家,付一傑知道,要不是因為自己,付坤就這兩三天時間,肯定不會沒事兒這麼一天一個電話地打回來。

 

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覺得很難熬。

 

第三天,付坤打電話回來說要再多呆一天再轉轉小商品批發城的時候,付一傑忍不住吼了一聲:「不說了今天回的嗎!」

 

「哎喲我耳朵讓你震碎了,」付坤在那邊小聲說,「來都來了肯定要摸明白了啊,以後來了就不用瞎轉了,目標明確多省事。」

 

「明天回嗎?」付一傑問。

 

「回,給你帶禮物了,別催了,保證明天回,後天早上就到了。」

 

付一傑掛了電話之後差不多是小跑著回的臥室,他突然覺得有些心慌。

 

強烈地希望付坤快點回家的念頭讓他很不安。

 

他站在臥室正中間,對著沙袋發愣。

 

如果說以前他不確定自己對付坤的感覺,或者說他不承認自己對付坤的想法……

 

那現在,事實讓他無法再給自己任何藉口。

 

他想付坤了,這種想念讓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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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週末愉快⊙?⊙,周一繼續。

 

 

 

第四十二章我不看毛片兒

 

付坤回來的這天正好是周六,付一傑起了個大早去長途汽車站接付坤。

 

平時付坤去東城進貨,一般都是一個包就差不多了,進了貨還是都放在孫瑋家的雜物房,孫瑋家離他擺攤的市場近,以前都是用車拉過去,後來有了固定攤位之後,就用市場要求統一買的推車推過去。

 

每次出攤的時候付一傑都能看到一溜推著車的人。

 

不過這回去外地進貨,東西挺多,付坤昨天上車之後打電話回來還說了一句,一人高的倆大編織袋愣是讓他拖到了汽車站。

 

付一傑是坐公車去的,本來想騎自行車去,但琢磨了半天,不知道一輛自行車怎麼能把倆人帶倆大編織袋弄回來。

 

付一傑沒告訴付坤自己會來接他,車是六點半到站,要是說了,付坤肯定不會同意他來。

 

現在早上已經很涼,付一傑在汽車站的出站口凍了半個多小時,總算看到付坤坐的那輛大巴進站了。

 

車一停穩,他就立馬跟一堆拉客的大爺大媽擠了過去。

 

不過車門打開了,半天沒見人下來,大爺大媽們立馬就散開了,知道這都本地進貨的人,車停下了還不少人在睡覺,車得晚上才開,有些人能睡到八點多才起來。

 

付一傑在車門旁邊等了一會兒,看到開始有人下車,下了十來個人了,才看到睡眼惺忪付坤跳下了車,一臉疲憊,從付一傑面前走過都沒看見。

 

付一傑在看到付坤的一瞬間,有種想衝上去摟著他用力親幾口的衝動,那種想念終於熬到了頭的喜悅感覺讓他在原地蹦了好幾下才衝著付坤的背影叫了一聲:「付坤!」

 

付坤回過頭看到了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付一傑,愣了愣才喊了一聲:「我靠你怎麼跑來了!」

 

「幫你拿東西。」付一傑跑到他面前,湊過來摟了摟他的肩。

 

「你傻啊,十塊錢叫個三輪就能拉過去……」付坤笑著在他背上拍了拍,「別摟了,這幾天轉市場天天轉一身汗還沒洗澡,都汗味兒。」

 

「沒事兒,」付一傑摟著他的肩不肯撒手,恨不得這會能長付坤身上,他把臉埋到付坤脖子上吸了口氣,「就喜歡這個味兒。」

 

「喲,沒想到我弟還好這口兒,」付坤樂了,反手抓著他胳膊往前拖著走,「你早說啊,來。」

 

付一傑不知道他要幹嘛,跟著他一直走到了大巴車旁邊,付坤衝著正在等著司機開行李倉拿東西的幾個人喊了一聲:「羅哥!」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回過頭,看到是付坤,馬上笑著走了過來:「坤子還有人接車啊?」

 

「我弟,付一傑,」付坤指了指這個男人,「這是羅哥。」

 

「羅哥。」付一傑衝這人笑笑。

 

「來羅哥,」付坤一把抓住了羅哥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身邊,衝付一傑抬抬下巴,「你聞聞,羅哥這味兒才叫純正,熏我一路。」

 

羅哥聽了這話頓時嘿嘿樂了起來。

 

付一傑愣了愣,猛地推開了付坤,有點兒無語:「付坤你病得不輕啊!」

 

付坤嘎嘎一通樂:「還成,就有點兒睡眠不足。」

 

付坤這次去,拿了不少貨,都是秋冬的衣服,特別占地兒,付一傑看到他的兩個大編織袋時吃了驚:「這怎麼弄?」

 

「扛出去找個三輪。」付坤拿起一個袋子掄到背上往汽車站出口走。

 

付一傑趕緊也拿了另一個扛著追上去:「我要沒來你怎麼弄?」

 

「一手一個拖出去唄,我在那邊上車就這麼拖過去的,」付坤滿不在乎地說,「你拖著吧,別把衣服弄髒了。」

 

「沒事兒,」付一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這件米色外套是付坤上個月剛給他買的,早知道是這樣,就該穿件舊衣服來,「怎麼就你一個弄這麼多,別人就一包。」

 

「我這不頭回去麼,就拿得多,以後再去補貨就不會這麼費勁了,這裡邊兒還有給爸媽和你買的一堆衣服。」

 

付一傑看了看付坤,小聲說了一句:「太辛苦了。」

 

「這算什麼啊,你回頭看看,」付坤指了指身後,「人小姑娘一個人去進貨都好幾年了,我這算什麼辛苦啊。」

付一傑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有幾個看上去挺時髦的小姑娘也一樣拖著個大包一個人往外走。

 

付坤叫了個電三輪把貨拉回了家,他得先回家把貨分好了拿出要賣的放到孫瑋家去,剩下的就得先堆在家裡了。

 

「哎喲我的兒!」老媽一聽到他倆進門的時候,立馬就撲了出來,摟著付坤使勁搓著臉,接著又喊了一聲,「快去洗澡!身上這什麼味兒!」

 

「臥鋪大巴能有什麼好味兒,車上鋪的蓋的打有車那天起就沒洗過,我自產點兒,車上再蹭點兒,」付坤笑著把大包扔在客廳裡,進屋去拿換洗衣服,「一截兒還追著聞呢。」

 

「有病,」付一傑嘖了一聲,跟著進了屋,付坤已經脫了外套褲子,只穿了T恤內褲站在櫃子前,有些削瘦但很勻稱的身材讓付一傑呼吸頓時有點兒困難,他走過去,很小心地從身後摟住了付坤的腰,「哥……」

 

「嗯?」付坤在放內衣的抽屜裡翻了半天,捏了捏他胳膊,「寶貝兒我那條黑色的內褲呢?」

 

「黑的?」付一傑猶豫了一下,覺得臉上有點兒發燒,低頭把臉貼到付坤脖子上,「我拿出來搓小摸了。」

 

付坤關上抽屜笑了好半天才轉過身,手指在他下巴上彈了彈:「一截兒我問你,你打算搓我內褲到什麼時候?」

 

「你要不穿內褲了我就搓枕巾。」付一傑看著他。

 

「傻貨,」付坤過去從榻榻米上拿了內褲甩著往外走,「今兒晚上我就不穿,你搓枕巾吧。」

 

付坤這回不光進了貨,還給家裡人買了一堆東西,他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一樣樣往外拿。

 

老爸老媽和付一傑的衣服一大堆,DVD機和一個便攜式小電視,給老媽買了幾套護膚品,老爸的皮帶剃須刀,還給付一傑買了個CD機。

 

「哎,這些東西咱這沒有麼,又不是老鄉買東西不方便,進城趕個集買一堆。」老媽嘖嘖地看著。

 

「是都有,那不是感覺不一樣麼,平時沒想著要買,去了看到什麼都想買了。」付坤笑笑。

 

「那你回來上街去買不行啊?」老媽不能理解。

 

「那就體現不出來我哥的誠意了,」付一傑一直貼著付坤後背坐著,下巴擱他肩上,「這千里迢迢扛大包扛回來的才能表達心意。」

 

「沒錯!」付坤打了個響指,又看著老爸,「爸你去挑個手機吧,我給你買,平時出門方便。」

 

「不要,我用不上,我下了班就回家了,回晚了你媽還嘮叨,用不著那東西。」老爸搖搖頭。

 

付坤嘖了一聲,又扭頭看著老媽:「媽要不你來一個?」

 

「得了吧,就單位那個江阿姨,你記得麼?她買了一個,每月電話費嚇死人,她現在接電話每次不超過一分鐘,說話比天氣預報都快了,」老媽擺擺手,「我才不想報天氣預報。」

 

「我給你們交話費,你慢慢說,要不你唱也行……」

 

「不要!」老媽喊。

 

「得,」付坤嘆了口氣,轉過頭衝付一傑開了口,「一截兒要不給你買一個玩?」

 

「以前吧,不知道有點兒錢燒得慌是什麼樣,」付一傑趴在他肩上,手在他腰上輕輕捏著,慢吞吞地說,「現在看到現成的了,燒得真是……」

 

付一傑摸摸付坤腦門兒:「這得上40度了吧?」

 

「靠!」付坤樂了。

 

付坤這幾天都沒怎麼睡好,付一傑也沒睡踏實,本來今天人回來了,應該倒頭就睡的,但倆人大概是有點兒興奮,過了12點眼睛都還瞪著。

 

「這批貨要是賣得不錯,就按這路線走,明年,應該能把家裡的錢還上了,」付坤盤算著,「然後看看能不能再弄個攤位,擴大點兒地盤。」

 

「嗯。」付一傑挨著他側躺著,聽著他說。

 

「其實我這麼進貨,成本比原來高,」付坤的手指在付一傑腿上一下下彈著,「我這次問了問,這麼去進貨的,人家都有自己的鋪面,不過我還是打算這麼弄,東西跟別人不一樣,好賣。」

 

「嗯。」

 

「明年把錢還清,然後再攢攢,爭取盤個店下來做。」

 

「嗯。」

 

「你困了?睡吧。」付坤說。

 

「沒困,聽你說呢,」付一傑笑笑,「這幾天晚上一個人睡這兒真沒意思。」

 

「我說完了,」付坤拉了拉被子,「咱倆一塊兒睡的時候很有意思麼,還不是往枕頭上一砸就睡著了。」

 

付一傑想說那是你,他自己每天都得付坤睡著半小時以後才能睡著。

 

「那也跟一個人睡不一樣啊。」付一傑悶著聲音說。

 

「也是,」付坤想了想,「別說你不習慣,我也不習慣,我晚上在旅社睡覺,半夜往邊兒上一摸,靠,空的,愣半天才想起來我沒在家裡……」

 

付一傑聽了這話,頓時心裡一陣翻騰,往付坤身邊挨了挨,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這兩天挺想你的。」

 

付坤嘿嘿樂了:「你不想你哥想誰啊,下回進貨我挑個週末,你跟我一塊去吧,批發市場一日游。」

 

「好。」付一傑點點頭。

 

第二天早上付一傑跑完步回來的時候,付坤已經收拾好準備去擺攤了,週末兩天是每個月最賺錢的日子。

 

「我跟你去。」付一傑跑進屋裡換衣服。

 

「嗯,正好幫我把這幾天要賣的東西拿孫瑋那放著,」付坤咬著饅頭,「晚上帶你吃好的。」

 

付一傑換了衣服,把付坤給他買的CD機塞到書包裡,付坤還給他買了一堆CD碟,都放在一個黑色的袋子裡。

 

付一傑翻了翻,拿了張GN'R也塞進書包,準備把袋子放回桌上的時候,他看到了壓在幾張CD碟下面的碟,付坤帶了台DVD回來,大概也買了點電影碟。

 

他順手抽了兩張出來想看看是什麼,拿在手上之後他卻整個人都一愣,接著就覺得血全涌到了臉上,被刀扎了一下手似的又把碟扔回了袋子裡。

 

「好沒?走了。」付坤進了屋,把他書包拿過去拎著。

 

「你……」付一傑回頭看著他,還沒緩過勁兒來。

 

付坤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袋子,伸手進去拿出了他剛扔回去碟子看了看樂了:「哎忘放好了。」

 

「你買這個幹嘛?」付一傑有些艱難地開口問。

 

「看啊,」付坤把碟拿出來放進了抽屜裡,「你想看就看……不過別讓爸媽看到,用那個小電視在咱屋裡看……」

 

「我不看毛片兒!」付一傑有點無奈。

 

「為什麼?」付坤很快地轉過頭看著他。

 

付一傑看到付坤眼神裡一閃而過的疑惑,頓時覺得有點兒心虛,於是低頭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付坤立馬樂了,勾著他脖子:「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都高一的帥小夥了,看這個也正常。」

 

「……哦。」付一傑沒再說什麼,很快地走出了屋子。

 

付坤看毛片兒,那個小電視沒準兒就為了看毛片兒買的!付一傑覺得自己心裡翻涌著說不清的難受滋味兒。

 

說實話,付坤看毛片兒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就他這年紀交個女朋友上個床都正常,但是……付一傑皺皺眉,自己心裡這種混雜著不安和隱隱絕望的感覺讓他有點兒吃不消。

 

付坤整個高中階段都在瞎混,但基本沒有關係很近的女生,也沒女朋友,似乎他的心思就在玩,畫畫,賺錢這上頭,就一個陳莉,還混得跟哥們兒似的。

 

付一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付坤正經談戀愛了會怎麼樣,付坤總有一天會有喜歡的姑娘,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帶個姑娘回家……

 

付一傑突然有些脫力,有種陷入了沼澤的迷茫。

 

付坤的新貨定位還是年輕人,除了衣服,他還搭配了不少配飾,特誇張的什麼骷髏戒指,蝎子項鏈之類的,這些東西他自己特別看不順眼,覺得往身上一弄立馬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二傻子范兒,但他知道這些東西配上衣服肯定好賣。

 

上午把東西擺好之後,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來看。

 

付一傑在一邊坐著幫他收錢,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小成成聊天,不太忙的時候他還會溜達到程青青的攤上坐會兒。

 

程青青一直賣女裝和小女生的玩意兒,生意也不錯。

 

「一傑,」程青青坐到他身邊,從統一的小車櫃子裡拿出了一個盒子,遞到付一傑手上,「姐送你的。」

 

「送我?為什麼?」付一傑愣了,看了看手上的盒子,是塊swatch的潛水表,他趕緊把盒子放回程青青手上,「這個我不能要。」

 

「哎,拿著,」程青青笑了笑,把盒子又塞到他懷裡,「你聽姐說,這個表啊,是要謝謝你哥。」

 

「我哥也沒幹什麼,用不著這麼謝啊。」付一傑大概明白了一些。

 

程青青經常能弄到特別便宜的衣服褲子,過時了的,錯版了的,付坤每次都能幫她出主意改改賣,就上個月她還弄了批錐子腿的牛仔褲,這會兒都流行大喇叭,於是付坤建議她把褲子都剪掉一半,處理一下弄成毛邊的五分褲,她照著弄了,賣得還挺好。

 

「你別管了,這跟我賺的比真不算什麼,」程青青拍了他一巴掌,「別跟你哥學得這麼不幹脆行麼!讓你拿著就拿著!又不是給你一套房子!」

 

付一傑很無奈地拿著表被程青青趕回了付坤的攤位。

 

「青青送的。」付一傑把盒子遞給付坤。

 

付坤拿過去看了一眼,笑了起來:「哎,這姐姐真是……」

 

「留著嗎?」付一傑問他。

 

「留著吧,還給她她肯定不要,還得開罵,」付坤伸手在旁邊坐著看漫畫的程成腦袋上抓了抓,「小成成,你媽是不是越來越凶了。」

 

「嗯,我媽說潑婦橫行天下。」程成點點頭。

 

付坤和付一傑倆笑了半天,程青青一直很潑辣,這條街上擺攤的人都知道,付坤還沒來這兒擺攤的時候,旁邊雜貨鋪老闆老跑她攤子上逮著機會就動手動腳,被她堵店門口罵了三天,到現在見了她都繞著走。

 

付一傑很享受這種陪著付坤出攤兒的感覺,看著付坤跟顧客介紹,談價,跟小成成聊聊天,他覺得心裡很踏實。

 

這種時候,他往往不會去想那些心煩的事,只是抓緊時間感受,誰知道這種日子能過多久呢,以後換個姑娘坐這兒陪著,也就沒他什麼事兒了。

 

今天從下午開始生意就很好,付一傑一直幫著他收錢,忙到快收攤了才算是稍微閑下來了一些。

 

「一會兒收了東西咱倆跟孫瑋去吃個夜宵,前幾天他就跟我說了,」付坤捏捏他的肩,「好久沒跟他一塊兒喝酒了。」

 

「嗯。」付一傑靠在椅子上,付坤捏得他很舒服,讓他總想偏過頭去在付坤手上咬一口。

 

他陪著付坤把推車推到孫瑋家樓下的時候,孫瑋已經在等著了,幾個人把東西收拾好之後,付坤問了一句:「人呢?」

 

孫瑋看了看表:「說好了十點,直接過去等吧。」

 

「什麼人?」付一傑問付坤。

 

付坤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孫瑋正在追的一個姑娘,挺有戲的。」

 

「啊。」付一傑看了一眼正在鎖雜物房門的孫瑋。

 

「還有那姑娘她妹妹,」付坤頓了頓又接著說,「跟你差不多大,也高一,附中的,跟一中挺近……」

 

付一傑很快地扭頭看著付坤:「你什麼意思?」

 

 

 

第四十三章早戀

 

付坤還在進貨沒回家的時候,孫瑋就給他打過好幾個電話,激動地哭訴盧春雨終於有答應他追求的意思了,還答應了跟他出去吃宵夜的請求。

 

這個盧春雨付坤沒見過,但孫瑋念叨人家起碼有一年了,是他們技校旁邊旅遊中專的學生,現在在一個小旅行社上班,是孫瑋同學心目中無人能替代的仙女。

 

「你回來了一塊兒出來吃個宵夜,」孫瑋很興奮地計劃著,「也算是見見你未來的嫂子。」

 

「你什麼時候比我大了?」付坤樂了,孫瑋比他小三個月,「再說你倆約會,我跟著起什麼勁啊,我不去。」

 

「別啊,你得來,人說了,不單獨跟我出去,要帶她妹妹,」孫瑋嘖了一聲,「是不是覺得我會耍她流氓?」

 

「大概,你看著就不是什麼好鳥。」付坤嘿嘿了兩聲。

 

「放屁我還怕她摸我呢,所以我得帶著你……」孫瑋想了想又說,「你說我帶著你這麼個大帥哥去,她會不會一眼就看中你了?」

 

「吃個宵夜就能看上別人的,這種姑娘你也不用再追了。」付坤笑笑。

 

「也是,那就定這周日吧,你收了攤一塊兒去。」

 

付坤正要答應了掛電話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個事,於是追了一句:「她妹妹多大?」

 

「高一吧,特漂亮!不過你沒戲,太小了……」孫瑋說。

 

「我多帶個人吧。」付坤想了想。

 

孫瑋立刻反應過來了:「你弟啊?」

 

「嗯。」

 

跟孫瑋說要帶付一傑一塊兒宵夜的時候,付坤沒想太多,他就覺得有個年齡差不多還漂亮的小姑娘,那就帶著付一傑認識認識。

 

這小子一直沒有看得上的女生,估計是一中那些都不夠漂亮?

 

不過他沒想到付一傑會是這樣的反應。

 

「什麼……什麼意思?」付坤看著付一傑擰成一團的眉頭。

 

「沒什麼,」付一傑馬上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大了,他轉開頭往旁邊走了兩步,吸了口氣,調整好情緒之後扭臉看著付坤,聲音很低地問了一句,「漂亮麼?」

 

「哎!漂亮!」付坤立馬笑了,走過去勾著他的脖子,「孫瑋說……哎孫瑋這小子的眼光一直不在大眾範圍內……不過也沒什麼,又不是給你相親,就當多認識個朋友了。」

 

「嗯。」付一傑點點頭,行。

 

宵夜約在沒多遠的小吃一條街,他們到的時候十點剛過,站風裡等了十來分鐘,孫瑋突然往付坤肩上拍了一巴掌,衝著對街抬了抬下巴:「來了。」

 

付坤往那邊看過去,看到對面站著個女孩兒正東張西望,大概是盧春雨,她身後半躲著站的那個應該就是她妹。

 

「春雨!」孫瑋衝她們揮揮手,拔腿就往那邊跑了過去。

 

付坤嘖嘖了兩聲,盧春雨的確漂亮,街燈很亮,能站在這麼亮的路燈下還沒被燈光給照出鬼樣的,基本都是真漂亮了。

 

這是從老媽身上得出的經驗,每次老媽站在洗臉池那個鏡前燈面前都會尖叫,天哪這個醜女人是誰!付建國我對不起你!然後把燈關掉,再補一句,這樣就美多了!

 

「走,過去。」付坤說了一句,跟著往那邊走。

 

付一傑沒說話,跟在他身後,這回孫瑋的眼光還真不錯。

 

「來,認識一下,這是我發小,付坤,這是他弟弟,付一傑,」孫瑋臉上閃著得意的光芒指著盧春雨介紹著,「這是我……朋友,春雨。」

 

「盧春雨,」盧春雨衝他倆笑著點了點頭,拉過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小姑娘,「這是我妹妹,春曉。」

 

「你們好。」盧春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說了一句。

 

付坤看清她的模樣時,在心裡打了個響指,這個扎著簡單馬尾的妹妹比不上姐姐漂亮,但看上去清純可愛挺招人疼的……他迅速瞟了一眼身邊的付一傑。

 

說實話,付一傑從來沒表現出來過對任何女生有興趣,付坤拿不準他到底喜歡哪類型的。

 

付一傑正在看盧春曉,感覺到付坤的目光後,他轉臉看了看付坤。

 

幾個人相互認識了一下之後,就找了個小店坐下了,店是孫瑋挑的,這條街最上檔次的幾家店之一。

 

孫瑋心情超好,話也很多,盧春雨挺大方跟他聊著,付坤時不時地湊兩句,拐彎抹角地讚美孫瑋,看得出盧春雨對孫瑋印象挺好,他必須得幫著加強好感。

 

付一傑在一邊坐著吃東西,他對孫瑋和盧春雨的技校中專回憶錄話題沒什麼興趣,只是偶爾跟著笑笑。

 

盧春曉始終沉默著低頭拿著可樂罐子埋頭喝,烤串什麼的一口沒動。

 

付一傑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正好抬頭,迎上付一傑的視線後有些尷尬地又想低頭,付一傑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不吃辣?」

 

「啊?我……」盧春曉像是嚇了一跳似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沒事兒,她不是不能吃辣,就是不愛吃辣,你們吃你們的。」盧春雨趕緊說。

 

「我去要點兒不辣的吧。」付一傑站了起來。

 

老闆把一盤沒刷辣椒的烤串拿了過來,付一傑接過來放在了盧春曉面前,她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別客氣,」付一傑笑笑,覺得有點兒閑得慌,於是沒話找話地跟盧春曉聊,「你附中的?」

 

「嗯,」盧春曉抬起頭看著他,「剛我聽你哥說你在一中?」

 

「是,離你們學校挺近的。」付一傑點點頭。

 

「我老覺得好像見過你……」盧春曉有點兒猶豫,「你是不是一中校籃的?」

 

付一傑看了她一眼:「是,上月還去你們學校打過友誼賽。」

 

「啊,我去看了比賽,」盧春曉笑了起來,聲音也比之前提高了些,「現在對上號了,你打球打得真好。」

 

「湊合吧,」付一傑拿了串牛肉咬了一口,上月跟附中的友誼賽他們贏了,附中校籃實力不如他們,不過啦啦隊很瘋狂,「你在啦啦隊嗎?」

 

「沒啊,」盧春曉繼續笑,「我是看熱鬧的,啦啦隊都是高二的女生。」

 

付一傑發現盧春曉雖然不是活潑型的,但也並不內向,稍微熟一點之後,她話也多了起來,輕聲細語的讓人覺得還算挺舒服。

 

他知道付坤表面上在跟孫瑋他們聊著,但一直注意著他這邊的動靜,時不時會往這邊看一眼。

 

付一傑每次跟他對視的時候,都沒什麼表情,他不知道付坤叫他來是真的只讓他多認識個女孩兒還是有什麼別的想法,所以他也不想讓付坤看出他的反應。

 

如果付坤真的會因為他跟個女生聊得還行而踏實下來,他也不是做不到,只是……無論付坤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都不能被付坤牽著走。

 

宵夜吃完快十二點了,孫瑋打車把倆姑娘送回家,付坤和付一傑慢慢順著路往回溜達。

 

「吃撐了沒?」付坤摸摸付一傑的肚子。

 

「早呢,」付一傑拍拍肚子,「再來一輪也撐不了。」

 

「那個盧春曉,我看她挺害羞的,跟你話還挺多?」付坤問了一句。

 

「嗯,聊上了還行。」

 

「那……」付坤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猶豫著沒說出來。

 

付一傑看了看他:「有她家電話嗎?」

 

「啊?」付坤愣了。

 

「有她家電話麼?」付一傑眯縫了一下眼睛,「我剛忘了問她要了。」

 

「啊,我明天問孫瑋,」付坤有點兒沒緩過來,「你對她有興趣?」

 

「還成,挺漂亮的不是麼?」

 

「……是。」

 

第二天,付坤問孫瑋要來了盧春曉家的電話。

 

孫瑋挺吃驚:「你弟會主動要姑娘家電話?挺神奇嘿。」

 

「神奇個屁。」付坤坐在攤子後邊兒,看著一個哥們兒試衣服,試四件了,還在來回折騰。

 

「按說你弟那條件,站那兒勾勾手指,就應該有成群的小姑娘往上撲……」

 

「這回他想自己撲人家了不行麼?哪來那麼廢話,我這忙呢,掛了,」付坤掛了電話站了起來,走到試衣服那人旁邊,「哥們兒,別盯著那幾款了,那幾款你穿著都顯得特占地兒。」

 

「我就覺得有點兒怪,你這一說還真是,為什麼啊?」那人很鬱悶。

 

「口袋太多,」付坤拿了件設計很簡單的外套遞給他,「試試這個。」

 

那人又折騰了半天,最後看中了付坤身上穿著的那件軍綠色的中褸,硬是從付坤身上扒下來買走了。

 

付坤正翻著自己的貨打算找件碼子合適的外套穿上,手機響了,付坤接了起來:「喂?」

 

「我,」那邊傳來付一傑的聲音,聽著像是在街上,「中午你吃盒飯吧。」

 

「哦,行,」付坤應了一聲,「你中午幹嘛去?」

 

「跟人逛街,順便就在街上吃了。」

 

「跟誰逛啊?」付坤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小子還有跟人逛街的時候?

 

「同學,」付一傑頓了頓,「你別我不給你送飯過去你就不吃啊。」

 

「吃,肯定吃。」付坤笑著說,還想再問一句是跟男同學還是女同學逛,沒等問出來,付一傑已經把電話給掛了。

 

中午付坤讓小成成幫著買了份盒飯坐攤子上吃了,盒飯裡的菜挺豐盛的,紅燒帶魚,香茹滑雞,都是平時付坤愛吃的東西,但不知道是因為菜做得不如老媽還是別的原因,他有點兒沒胃口。

 

「喲,今兒一傑沒來啊?」程青青拿了瓶飲料跑過來放在他旁邊,「趙姐請客拿了好幾瓶過來,你幫我消滅一瓶。」

 

「嗯。」付坤拿起來喝了一口,繼續低頭很緩慢地扒拉著飯盒裡的菜。

 

「真是的,平時跟你弟一塊兒沒覺得你吃飯這麼辛苦啊,不舒服?」程青青彎下腰看他。

 

「沒,這菜比我媽做的差太遠了。」付坤笑笑,突然知道了自己今天沒胃口的原因,大概是習慣了每天付一傑坐在他身邊吃飯了,就像晚上他摸到身邊沒有人的時候會猛然醒過來一樣。

 

因為中午沒怎麼吃,晚飯時間還沒到他就餓了,搶了小成成一塊威化啃了。

 

付一傑拎著家裡的保溫飯盒走過來的時候,他頓時有點小小地激動,撲過去接過飯盒:「哎你可算來了。」

 

「中午沒吃?」付一傑盯著他。

 

「吃了……吃了一點兒,」付坤聞了聞,「要說還是咱媽的菜聞著有食慾啊,你吃過了?」

 

「嗯,」付一傑坐在一邊看著付坤吃飯,「問電話了嗎?」

 

「問了,」付坤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張小紙片,「給。」

 

付一傑沒看,直接放進了自己兜裡:「給我吃塊排骨。」

 

付坤夾了塊排骨放到他嘴裡:「中午跟同學逛呢?」

 

「嗯,」付一傑點點頭,「不是快放假了嘛,班費還有沒用完的,班委幾個人商量說拿錢給老師買新年禮物,中午就去逛了。」

 

「啊……我以為你跟誰單獨出去的呢。」付坤松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因為付一傑突然主動要姑娘的電話變得有點兒敏感過頭了。

 

「大中午的誰沒事兒上街上轉去。」付一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付坤揉揉鼻子,嘿嘿笑了幾聲,沒再說話,埋頭吃飯。

 

付一傑拿到盧春曉的電話之後,並沒有什麼行動,付坤老覺得這小子是不是忘了之前要人家電話的事兒了。

 

過了快半個月,他才開始感覺到了付一傑的變化。

 

電話打了,不過次數並不多,盧春曉偶爾也會打電話過來,老媽接的,還當新聞給老爸和他說了,說哎喲居然也會有女生打電話到家來找二寶貝兒了。

 

付一傑的變化並不算大,有時下午放學了會去附中轉轉,週末也不全天泡在攤位上陪他了,一星期會有一兩次打電話時間超過二十分鐘。

 

這種事要擱付坤自己身上,他覺得沒什麼特別的,可換成了從小到大似乎腦袋裡只有學習和看書的付一傑,這就有點兒不一樣了。

 

特別是放寒假之後,付一傑三天兩頭往外跑,家裡人都感覺到了他跟以前不同了。

 

「小狗,」老媽終於在付一傑連著三天都出門玩之後,把付坤拉到了廚房裡,「你弟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哪知道。」付坤抓了抓頭髮。

 

「屁!」老媽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這麼明顯你看不出來?」

 

「你都看出來還問我?」付坤小聲說。

 

「你知道是誰嗎?是同學嗎?」老媽抓著他問,「哎喲你弟弟居然也談戀愛了!」

 

付坤看著一臉開心的老媽,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您挺高興?」

 

「不能高興啊?」老媽瞪著他。

 

「不是,我意思說……這算不算早戀?」

 

「算啊,不過你弟多穩,我不擔心,」老媽笑眯眯地說,「你小學就戀了,我也沒說啊,你跟那個張可欣還是誰的?」

 

「能不說我麼!」付坤壓著聲音,他一聽到張可欣的名字就覺得胳膊肩膀一塊兒疼。

 

「行了不說你,說你弟,」老媽搓搓手,「你說,要不要讓他把小姑娘帶家來玩玩?」

 

「媽!」付坤突然有點兒說不上來的感覺,「付一傑同學剛滿16歲,你是不是有點兒太那什麼了?」

 

「太什麼?啊,是呢,他哥還沒著落呢,」老媽嘖了一聲,「要說你現在正式談個戀愛媽肯定支持的,你談吧。」

 

「我沒時間。」付坤嘆了口氣,轉身出了廚房。

 

付坤回到臥室,付一傑正趴桌上寫寒假作業。

 

老媽說得沒錯,付一傑是穩,無論他是出去談戀愛還是玩,該做的事全都沒耽誤過,作業該寫寫,考試該第一還第一。

 

只是……自己的弟弟就這麼一點沒預兆地突然開始談戀愛了?

 

付坤覺得特別不真實。

 

他拿了張椅子坐到付一傑身邊,把腿搭到書桌上。

 

「拿下去。」付一傑用筆戳了戳他的腿。

 

「腿酸。」付坤有氣無力地說。

 

付一傑沒說話,一邊寫著,一邊伸手在他腿上一下下捏著,過了一會才說:「你請個店員吧,太辛苦了。」

 

「不至於,等哪天我盤了個店,就請。」付坤笑笑。

 

「過年去姥姥家過嗎?」付一傑唰唰地寫著。

 

「不知道。」

 

「我以為剛媽跟你在廚房半天是說這事兒呢。」

 

「沒,是在說……」付坤活動了一下胳膊,目光落在了付一傑放在一邊的書包上,書包上掛著個笑臉娃娃,他愣了愣,「這你買的?」

 

「嗯?」付一傑扭頭看了一眼,「春曉送的。」

 

春曉?不是盧春曉?

 

付坤指著書包的手輕輕抖了一下,還真是在談了?

 

「一截兒,」他把搭在桌上的腿放了下來,拉著椅子挨著付一傑,「你跟盧春曉,你倆好了?」

 

「送個娃娃就好了?」付一傑放下筆。

 

「好沒好啊?」

 

「就那樣吧,我不知道,沒經驗,」付一傑往後把腦袋靠在付坤肩上,「哥,你有沒有真的喜歡過一個人?」

 

付坤愣了半天:「沒。」

 

「所以你不知道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付一傑又問。

 

「……不知道。」付坤認真想了想,自己雖然沒事兒就看看小黃漫畫,看看碟,但的確是沒對哪個姑娘動過「真的喜歡」這個念頭。

 

付一傑沒再說話,繼續寫寒假作業了。

 

付坤抽了本漫畫隨手翻著,有些感慨,他突然覺得,自己一直擔心付一傑似乎有些多餘,或者說,擔心錯了方向。

 

也許他更應該擔心的,是付一傑這個認真勁兒,他一直覺得上學的時候男生女生之間你喜歡我我喜歡你的就是鬧著玩,有意思的時候就一塊鬧,沒意思了就分開,別的沒什麼所謂。

 

但付一傑似乎很認真……

 

這些他沒跟付一傑說,他怕付一傑覺得他煩人,這種事誰也不願意別人多嘴。

 

這要換了別人,付坤問都懶得多問,只是付一傑不是別人,是他弟弟,從來沒跟姑娘有過什麼交集的人,猛地這麼突然開始談戀愛,還挺認真的,這讓付坤相當不放心。

 

特別付一傑經常接個電話就能立馬出門,讓他覺得這個弟弟在這方面就是個白痴,讓你出去就出去?

 

當付一傑第三次在晚上放了電話就說出門的時候,付坤終於忍不住了,追到臥室裡問:「你幹嘛去?」

 

「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付一傑回答。

 

「知道你要出去,就問你幹嘛去呢?」付坤反手把臥室門關上了。

 

「春曉下晚自習了,讓我陪她吃點兒東西。」

 

「付一截兒,」付坤有點無語,「你能出息點兒麼!」

 

「怎麼了?」付一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這都第幾回了?」付坤瞪著他,「大冷天兒的,她讓你出去就你出去啊?讓你陪著吃東西就陪啊!」

 

「……這有什麼問題麼?」付一傑靠著沙袋看他。

 

「當然有問題,」付坤挺著急,付一傑這種什麼也不明白的狀態讓他很上火,「你他媽就這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那她一個小姑娘等著我,我不去不是不太好麼?」

 

「她怎麼就這麼能折騰呢?」付坤壓著火,「我就沒見過這麼不懂事兒的姑娘!」

 

付一傑沒說話,看了他一眼,拿了外套穿上就出門了。

 

付坤跑到客廳灌了兩杯涼水。

 

付一傑是跑下樓的,外邊很冷,他邊蹦帶跑地出了宿舍區,看到街邊縮著脖子一直在跺腳的人之後,他喊了一聲:「冬瓜。」

 

這人叫劉向東,是一中校籃的隊長,高二的,付一傑在校籃關係最好的就是他了。

 

「哎凍死我了,」劉向東回頭衝他這邊跑了過來,「去哪兒?」

 

「瞎轉。」付一傑看了看四周,這種天還出來瞎遛達的估計就他倆了。

 

「我發現你真有神經病,」劉向東拉了拉頭上的帽子,「要不是看盧春曉面子上,我才不見天兒陪你抽瘋。」

 

====================================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

 

開學了,大家愉快麼⊙?⊙。

 

 

 

第四十四章分了得了

 

年前生意很好,付坤每天忙得手忙腳亂,不過這種忙碌他還是很願意的,數錢的時候就會覺得多忙都沒問題了。

 

付一傑有時候會來幫忙,但自打那天他說了付一傑談戀愛缺心眼兒之後,付一傑來的次數明顯少了,不知道是不是跟他賭氣。

 

他折騰了倆晚上把這事兒想了想,覺得大概的確是自己不對,吃得挺少還盡乾吃撐了的事。

 

談戀愛要不順著女孩兒,誰跟你談下去,再說了,喜歡一個人,可不就是這樣麼,什麼事都願意,大冷天兒跑出去挨凍還覺得特美。

 

付坤早上趁著人少的時候跑到旁邊的百貨大樓裡給付一傑買了一支派克筆,打算晚上回去給付一傑,緩和一下關係。

 

付坤寫字愛用鋼筆,雖然不方便,但用著舒服,付一傑倒是對筆沒什麼要求,什麼圓珠筆簽字筆的都行,付坤一直覺得他的字寫得跟蜘蛛抽風的時候滾出來的差不多,沒準兒就是因為筆不行……

 

快到中午的時候,有一陣人會比較少,付一傑說了中午不過來送飯,他一會兒得自己吃盒飯。

 

付坤看了看時間,把攤位上被翻亂的衣服褲子一件件整理好掛整齊。

 

有人走到了他的攤位前,沒等他回頭,脖子被人從後面勒住了,接著腰上也被人用東西頂了一下。

 

「打劫。」身後勒著他的人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付坤愣了愣,忍著笑:「今兒還沒開張呢,沒錢啊大爺。」

 

「放屁,盯你好一陣兒了,光外套都賣了五六件,蒙誰呢!錢拿出來!」身後的人勒著他脖子的手收了收。

 

「哎哎哎,手下留情啊,」付坤笑著說,「剩爺!好歹一塊兒呆了三年,留條活路唄!」

 

「算了,」一個女聲突然響起,「留條命押回寨子裡洗乾淨了拴著吧!拉個磨犁個地什麼的。」

 

「靠!」付坤掙開了脖子上的胳膊,回頭喊了一聲,「你倆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苟盛笑著拍拍他的肩,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付老闆你真是……越來越帥了啊!」

 

「一般一般,也不敢太帥了,刺激了別人多不好,」付坤把兩張椅子放到他倆面前,自己抽了一摞衣服坐下了,「你倆回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給你個驚喜嘛,」陳莉坐下笑著說,「我們不耽誤你生意吧?」

 

「沒事兒,這會兒人少,再說了你倆來了,我收攤也得陪著啊,」付坤心情很好,這倆上大學之後就沒太聯繫,「大學生活怎麼樣?」

 

「不怎麼樣。」陳莉嘖了一聲,她上了某個名牌大學的國貿專業,不過聽這意思似乎並不滿意。

 

「我覺得還成吧,」苟盛笑笑,「你別問她,她現在琢磨要退學呢。」

 

「什麼?」付坤愣了愣,扭頭看著陳莉,「你這是什麼癥狀?」

 

「沒勁唄,拼命上了個大學,但最後發現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陳莉說得很輕鬆,「不過還在跟家裡抗爭。」

 

「不是,你不念了幹嘛去啊?」付坤覺得有點兒不能理解,要說像他這樣念不下去書的人也就算了,陳莉成績一直很好,學得也輕鬆,上的又是好大學,居然不想上了?

 

「幹什麼不行啊,」陳莉揮揮手,「我有我的夢想。」

 

「靠,」付坤盯著她,「你的夢想?你的夢想不會還是頂著一臉沙子在老北風裡流浪吧?」

 

「還真是!」苟盛拍拍付坤,「不過你別勸了,沒用,中邪了。」

 

付坤瞪著陳莉好半天才說了一句:「去流浪的時候別忘了給我和剩兒帶點土特產……」

 

「放心!」陳莉笑得很開心。

 

中午吃飯的時候付坤打算把攤子扔給對面的大姐幫看一會,請陳莉和苟盛去吃飯,結果他倆都不肯,說跟著一塊吃盒飯,要體驗一把看攤生活。

 

「神經病,」付坤指著他倆罵了一句,「那等著吧,現在賣盒飯的都人性化了,一會兒會推車過來送,最貴的十塊。」

 

「比學校食堂強,」苟盛搓搓手,「坤子,你這一呆呆一天,不冷麼?」

 

雖說現在付坤的攤兒是固定攤位,市場給統一搭的小棚子,但不保溫,風從各個方向鑽進來,大家一般都是在懷裡揣個小太陽什麼的。

 

「還行,忙起來就沒感覺,有時候碰上挑來挑去沒完的能急出你一身汗,」付坤把正在充電的小太陽拔下來放到了陳莉手上,「反正過年我不出來,這批貨賣完了就回家呆著了。」

 

沒過多大一會兒,賣盒飯的大叔就拎著幾大兜盒飯過來了,付坤買了三盒,幾個人坐在攤子上邊吃邊聊。

 

其實算算他們幾個也沒分開多長時間,只是從高三開始,各種復習補課,就一直沒機會好好聊聊了,現在這麼坐一塊兒聊著,感覺特別舒服。

 

苟盛聊激動了還嗆了好幾口,咳了半天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拍腿:「對了,那事兒你還不知道吧?」

 

「什麼事?」付坤問。

 

苟盛看看陳莉,陳莉撇了撇嘴:「也不是什麼大事,就許佳美,不是跟剩兒一個學校麼。」

 

「哦,怎麼了?」付坤應了一聲,他對許佳美還真沒什麼興趣。

 

「她跟我不同系,上回我們系老鄉聚會,她來了,大概是喝多了,拉著我一通抒情……」苟盛皺著眉。

 

「然後你把她帶酒店去了。」付坤笑著說。

 

「放屁,我看不上,」苟盛放下筷子,「就那誰問你借錢打胎的事,是她告訴汪志強的,操!」

 

付坤愣了愣,想起來那天許佳美好像是在他和張可欣說話的時候從旁邊走過。

 

「算了,都過去那麼久了,」付坤笑笑,「汪志強也沒再找過我麻煩,我現在都不知道他人在哪兒了。」

 

「許佳美說他和他跟班兒被人差點打死,鼻子是毀了,現在都是歪的,大概不敢出來混了吧,」苟盛一臉嫌棄,想想又說,「你說這女的是不是有病?」

 

「女人心哪。」陳莉拖長聲音說。

 

「你懂什么女人心,」付坤樂了,「你那是爺們兒黃沙心。」

 

「付坤你就是欠收拾。」陳莉踢了他一腳。

 

「我就等著誰來收拾我呢,」付坤把筷子咬嘴裡打了個響指,口齒不清地喊了一聲,「老天爺快賜個美人兒來收拾了我吧!」

 

聲音還沒落,有人走到了他攤位前,他正想站起來說隨便看,一抬頭卻看到了付一傑正站在那兒。

 

「一截兒?」付坤蹦了起來,「怎麼來了?吃了沒?」

 

「吃了,」付一傑看到了苟盛和陳莉,有些吃驚,「剩哥,陳莉姐?」

 

「哎喲上蒼,」陳莉也跳了起來,笑著一巴掌拍在付一傑胳膊上,「小白白你真是男大就不變啊,還這麼漂亮!」

 

付坤正要問付一傑怎麼跑來了,一眼掃到了站在攤子邊上低著頭的盧春曉,再一眼掃到了付一傑手上拎著的大包小包,他愣了愣,說了一句:「你倆逛街呢?」

 

「嗯,」付一傑點點頭,「她想上青青姐那兒買點東西。」

 

「……哦。」付坤突然有點兒不是滋味,就跟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的什麼寶貝被人搶了似的渾身不自在,心裡空得很。

 

「哥哥忙呢?」盧春曉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付一傑身邊衝他笑了笑。

 

「啊,不忙,」付坤一手捧著飯盒一手拿著筷子有點兒尷尬,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彆扭,他還從來沒在那個姑娘面前這樣過,於是趕緊揮揮筷子,「你倆逛去吧。」

 

付一傑和盧春曉走了之後,付坤坐回衣服垛子上,悶頭扒了幾口飯。

 

「哎,」苟盛碰了碰他,「那是你弟女朋友?」

 

「是吧。」付坤含糊不清地回答。

 

「不錯啊,」苟盛看看陳莉,「是不是?」

 

「看著挺清純的,小白白眼光不錯,」陳莉托著腮,「這倆站一塊還真挺養眼的……」

 

「養眼個屁。」付坤說。

 

「嘿!付坤,」陳莉瞪著他,「我表揚你弟有眼光呢,你這生那門子氣啊?」

 

付坤也覺得自己有點兒莫名其妙,好半天才憋了一句:「靠,她自己沒手麼,什麼都讓付一傑拎著。」

 

「坤子,」苟盛也迷茫了,很小心地說,「幫女朋友拎東西不很正常麼?」

 

「是麼?正常麼?」付坤看著他問。

 

「啊,」苟盛被他反問得更迷茫了,「你不也經常幫女生拎東西什麼的麼,那些還不是你女朋友呢……」

 

「那不一樣,」付坤把幾個人吃完的飯盒塞進塑料袋裡,悶著聲音,「我弟沒這樣過,我倆上街,東西都我拎,從來沒讓他拎過,還這麼多!」

 

陳莉在一邊嘖了好幾聲:「付坤,你這過了啊,你疼你弟是一回事,他疼女朋友是另一回事,你弟這一米八大個兒要真讓小姑娘拎一手東西在街上溜達,你看著不彆扭啊?」

 

付坤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要付一傑真是這樣,他肯定覺得這小子不是個男人,可是看到付一傑拎著一堆東西跟在盧春曉身後,他又跟被揍了似的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他沒一米八。」付坤咬半天牙說了一句。

 

「跑題高手啊你。」陳莉斜了他一眼。

 

「就是,」苟盛補了一句,「我見過不少有弟弟妹妹的,也沒誰像你這樣,跟老媽子似的操這麼多閒心,不累啊你。」

 

「我操……」付坤被他倆說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只得閉了嘴。

 

付一傑陪著盧春曉在程青青那買了兩條褲子,然後離開了市場。

 

「謝謝你啊,」盧春曉戴好手套,「我拿點兒吧,挺重的。」

 

「沒事兒,」付一傑抬手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去我們學校嗎?」

 

「嗯,」盧春曉笑笑,又有點兒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我自己過去就行,你回去吧。」

 

「順路的,你要一個人過去,劉向東肯定瞪我。」付一傑跟她一塊往公車站走。

 

這幾天劉向東被老師抓著給校籃高一的新隊員訓練,盧春曉明天就要回老家,本來說好今天劉向東陪她去買點東西,結果沒脫開身,只好讓付一傑陪著。

 

付一傑無所謂,這段時間劉向東幫了他不少忙,他給盧春曉拎拎東西不算什麼。

 

當初盧春曉到學校來找付一傑玩,付一傑挺發愁地帶著她去看校籃訓練的時候並沒多想,不過劉向東對盧春曉一見鍾情表現得太明顯,他不順水推這條舟簡直是太對不起沒事瞎折騰的付坤了。

 

看著付坤對他交女朋友怎麼都不順眼的勁頭,他一開始有過驚喜,時間長了,又覺得挺失落。

 

能讓付坤這麼緊張不爽的原因,大概是因為習慣。

 

只是因為習慣。

 

習慣了一直在一起,習慣只有兩個人,身邊的同學,朋友,哥們兒,都無所謂,但一旦出現了另一個有著「親密關係」的人,這種平衡就會被打破。

 

看著付坤的樣子,付一傑有時候會想,如果有一天,付坤身邊也有了一個這樣的人,自己會是什麼樣?

 

入冬之後晚上沒什麼人出來逛街了,付坤每天回來得都挺早,付一傑躺在榻榻米上聽著付坤跟老媽在客廳說了幾句話就進了屋。

 

「回來啦。」付一傑坐了起來。

 

「嗯,都收了我也就收了,」付坤把外套都脫了,穿著件T恤在屋裡站了一會兒,從包裡拿了小盒子出來,坐到了他身邊,「送你個東西。」

 

「什麼?」付一傑拿過小盒子打開了,「鋼筆?」

 

「嗯,喜歡麼?」付坤看著他。

 

付一傑笑了:「喜歡,是想讓我練字嗎?」

 

付坤看著付一傑的笑容,打小時候起,他就特別願意看付一傑笑,他一笑,付坤心裡就舒坦。

 

「你那字練不練也就那樣了,湊合能看懂寫的是什麼就行,」付坤躺下,「今天逛了一天?」

 

「沒,誰能逛街逛一天啊,鐵腿都該磨成墩兒了。」

 

「也是,還拎那麼些東西,」付坤捏捏他胳膊,「我說,一截兒啊,你拿東西沒錯,但好歹也讓她自己拿點兒啊。」

 

「嗯?沒事兒,我能拿就拿了。」付一傑無所謂地甩甩手。

 

「真是的,」付坤很不爽地嘟囔了一聲,翻個身衝著墻,「這種不會疼人的女朋友都你自己慣出來的。」

 

「這跟她會不會疼人有什麼關係?」

 

「我說,」付坤回過頭,「你倆這才好多久啊,就這麼幫著說話了?」

 

「我沒幫著她說話,我就說這事兒不挺正常的麼,你幹嘛老盯著我挑個沒完了?」付一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雖說付坤被他瞞著,但老這麼挑毛病挑不到點兒上也讓他挺無奈。

 

「誰挑你了!你要不老跟我逆著毛,我才懶得說你!」付坤翻身繼續衝著墻。

 

「那我問你,順著你的毛該怎麼說?」

 

「……鬼知道。」

 

「你看我像鬼麼?」付一傑順嘴接了一句。

 

付坤本來就對自己老這麼神經病似的犯病挺心煩的,再被付一傑一句頂一句地幾個來回,頓時一把火沒壓住,猛地坐了起來。

 

「幹嘛?」付一傑還是穩穩地坐著。

 

付坤瞪著他,最終還是沒壓住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你倆要不分了得了。」

 

「什麼?」付一傑愣了。

 

付坤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麼一句來,跟他一塊兒愣了,哪有弟弟談戀愛談挺好的當哥的沒頭沒腦來這麼一句的?

 

但又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收回去。

 

「我的意思就是吧,」付坤咽了咽唾沫,「就是,就是吧……你說你交個女朋友為什麼我倆就成天吵呢?」

 

「問我?」

 

「好吧問我,」付坤嘆了口氣倒回枕頭上,「每次都是我挑刺兒來著。」

 

付一傑沒出聲。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知道麼,就好比,你養了丟丟好多年,它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是你對它特別在意,特心疼,它呢,每天都跟你後邊兒搖尾巴,跟著你跑來跑去,你給它點兒吃的,它能舔你手舔一晚上,」付坤放輕了聲音,「突然有一天,來了另一個你不認識的人,丟丟突然就不理你了,跟人家屁股後頭溜溜轉著,你平時舍不得讓它累著餓著,結果扭頭它跟人家那兒又是幫著叼東西又是找食兒的……」

 

「我沒不理你。」付一傑抱著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

 

「你是沒不理我,你是……」付坤還想繼續說的時候突然發現付一傑聲音有點兒不對,他趕緊翻身坐了起來,「你哭了?」

 

「沒。」付一傑抬手撐著額頭,用手擋著眼睛。

 

「你在我跟前兒哭了好幾年,你出個氣兒我就知道你哭沒哭!」付坤拉開他的手,扳著他下巴,「你哭什麼啊!」

 

「說得這麼感人,得對得起你啊。」付一傑笑了笑,閉上眼睛,雖然沒有無聲地從眼角滑落的晶瑩淚珠這種矯情場面出現,不過他知道自己是想哭了。

 

「哎……怎麼這也哭。」付坤摟著他的肩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付坤當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想哭,付一傑其實也不知道。

 

對於付坤來說,他是重要的弟弟,會讓付坤覺得不能被人搶走的弟弟,很在意的弟弟……

 

而他想要的卻不僅僅是這麼簡單,心底被強壓著拼命想要忽略的那種奢望突然落空的感覺,讓他鼻子有些發酸。

 

晚上睡覺的時候,付坤沒像平時那樣閉眼就著,聽著付一傑輕輕搓著他褲子的聲音居然一直沒睡意。

 

「哥,」付一傑邊搓邊小聲說,「我跟春曉分了算了。」

 

「為什麼?我就一著急胡亂那麼一說,你別當真。」

 

「不是因為你。」

 

「那因為什麼?」

 

「感覺沒什麼意思唄。」付一傑也懶得再想什麼藉口了。

 

「我就說嘛!」付坤拍了他一巴掌,「盧春曉其實沒什麼毛病,這還是人不合適,不合適就分了算了,省得麻煩。」

 

「嗯。」

 

「你反正也不用著急,才高一呢,談什麼戀愛,以後好姑娘多著呢!」

 

「嗯。」

 

「要不你給哥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哪種的比較合適?我再給你挑一個就行。」付坤在黑暗中揚了揚手。

 

沒完了是吧!

 

付一傑忍不住銼了銼牙:「我能自己找麼?」

 

「好!」付坤又揚了揚手,「到時哥幫你出主意!」

 

「成。」

 

===================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又可以長長了,集齊付坤的身高能召喚神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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