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消失
淩霄轉身離開的時候看了我一眼,說,好。
我心裡像是被很細的什麼東西輕輕地紮了一下,不易覺察的疼痛。
好。
我第一次和淩霄通電話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好。他說過很多次,好。
喬朵朵從學校大門裡出來的時候,我正蹲在街對面的垃圾桶邊上抽煙。李浩跟在喬朵朵身後,正熱火朝天地說著什麼,喬朵朵突然抬手往我這邊揮了揮。李浩跟著她的視線看到了我,然後像見了鬼一樣扭頭就跑,那速度,我差點樂了。
“還真來接我呀,”喬朵朵笑著跑過來,“我是該感動還是生氣啊?”
“想吃什麼。”我站起來。
“你不給我做麼?媽不是塞了一冰箱的菜嘛。”
“番茄炒蛋,蛋炒番茄,你挑一個。”
“湯呢?”
“番茄蛋湯,紫菜蛋湯,挑一個。”
“算了,”喬朵朵皺起眉頭,“在外面吃吧。”
“嗯。”
喬朵朵一定要去以前去過一次的那家越南館子,說這是為了慶祝老爸老媽不在,她重獲自由。
“你當你哥是透明的嗎。”我說,我不想吃越南菜,我不想去那家越南館子,我不想在任何有淩霄痕跡的地方呆著。
“求你了,疼我一次嘛!”喬朵朵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走進芽莊的時候,我的心抽了一下,我看到了上回我們坐的那張桌子,還好喬朵朵沒有要求坐在那裡,那是個大桌。
“我們學校這周要開始籃球賽了,我們班的隊打算叫淩霄來當特別教練,”喬朵朵邊吃邊興致勃勃地說,“我們要是能拿到前三名,就能有大筆獎金進帳哎。”
“嗯。”我覺得我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哥你說我們是去師大練習還是叫淩霄到我們學校來呢,他們都說在學校的場地上比,就在學校場地上練,這樣比較好。”
“嗯。”
“那天天叫人家過來幫我們訓練,是不是不太好啊,隔一天來一次應該好點吧?”
“嗯。”
“其實叫他天天來也沒什麼,我覺得他脾氣特別好……”
“嗯。”
“你嗯什麼啊!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就知道嗯嗯嗯,”喬朵朵伸手推推我,“我說著都沒意思了!”
“我有點累了。”
一回到家我就進了自己房間,喬朵朵在客廳裡喊:“我要看鬼片呀,你不要突然沖出來嚇我哦。”
“嗯。”我趴在床上,平時喬朵朵看鬼片的時候我經常突然沖到她旁邊嚇她,嚇哭過好幾次。今天我可沒有這個興致了,我就想睡覺。
可是睡不著。
這剛九點鐘,我拿過手機看了一眼,上面什麼也沒有,沒有短信,沒有未接來電,連賣麻藥賣槍的廣告都沒有一條。我忍不住撥了個電話去查話費,該不會是沒費停機了吧。移動的女機器人告訴我,我手機話費還有一百多。
我笑了笑,前幾天剛充的,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沒了。
翻個身,再翻個身,我突然覺得我的日子過得很無聊,我不是個朋友很多的人,平時話也不多,熟人還行,不熟的人我連話都懶得說。但是現在,就是現在,我特別希望有個人能說說話,廢話也行。我看著手機,希望它冷不丁能響一下,哪怕是淩霄的……
其實是我要是想找個人說話,也不是沒有,有一個人,只要我願意,陪我說上一天一夜也沒問題。
可是我不想找徐笑天,他這會應該在網吧,今天晚上有任務,他應該正和威哥志遠在奮戰中,我不想在這個時候破壞他的心情。最近我經常破壞他的心情,這個我很清楚,我現在想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刺痛他,我想。
我摸出煙。掏出火機的我停了一下,大概是因為一直放在貼身的口袋裡,冰涼的小東西這會是暖暖的。我在手上把玩著,打開,關上,再打開,再關上。
剛把煙點上,手機響了。我再沒有比現在更期待手機鈴聲響起了,我一把抓過電話,徐笑天。
“幹蛋。”我接起電話,躺倒在床上。
“我倒是想。”徐笑天帶著笑的聲音傳過來,我一下踏實了很多。
“沒在任務嗎。”
“在呢,等他們買符文,你號晚上的積分換什麼?”
“隨便吧,看缺什麼就換什麼。”
“關鍵是你現在什麼也不缺,我看櫃子裡什麼都有,要不換神獸吧,看看有沒有那運氣?”
“你換啊?你那運氣……”
“靠,老子現在情場失意中,賭運肯定好!”徐笑天樂了。
“我說這位爺,您心態怎麼就這麼好呢?”我實在不明白,徐笑天怎麼就能整天樂呵呵的,他不該糾結麼。
“何苦跟自己過不去,怎麼過不是一天一天過啊,”他停了停,又說,“你整天就跟個涼拌苦瓜似的,我再不給你調節一下,那咱倆見面不就得抱頭痛哭啊?”
“靠,老子好著呢。”我有點沒面子,就好像所有煩悶都被他一下看穿了似的。
我沒跟徐笑天說今天下午的事,雖然我很想說,我需要找個人說,但不是徐笑天,他是我最好的哥們兒,不是我的樹洞。
掛了電話之後我還是百無聊賴。我打開房門,喬朵朵縮在沙發裡看電鋸殺人狂,還抱著電話不知道跟誰聊著,我打消了去嚇她的想法,關上門。
打開音箱,聽音樂睡覺,我決定了。
Leessang的碟還放在CD機裡,我按了下隨機,躺下,閉上眼睛。
聽到一半,莫名其妙地想哭,以前聽《Carousel》沒覺得是首什麼傷感的歌,這會聽著卻無端地眼睛發酸。
我抬手按著眼睛,想起淩霄轉身時的那個眼神,胃像是抽了一下地疼。
我是不是該聽他解釋一下,我想。
我話是不是說得太絕了,我想。
可他為什麼那麼乾脆地就走了,我想。
完了,我想。
我就那麼按著眼睛,煙燒到手指了我才猛地驚醒過來,把煙頭從開著一半的窗戶裡彈出去。
“哥你睡了?”喬朵朵在外面喊。
“沒。”
她推開門進來,一進來就皺起眉頭,撲到窗戶面前,把所有窗戶全打開。
“你怎麼在家裡抽煙啊,像著火了一樣!”
“就抽了一根……”
“哥,”喬朵朵拿起一本書在屋裡扇著,“淩霄是不是換號碼了?手機打過去說是停機了啊,我昨天打還能打通的。”
“什麼?”我愣了,心裡一陣發慌,像是被什麼壓著了地透不過氣來。
“我剛打電話給他,想看他明天能不能過來幫我們訓練的,結果是停機的,又不是欠費……”
我沒細聽喬朵朵在說什麼,一把抓過手機,撥了淩霄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out of service。
我覺得我有點發軟,手機拿在手上無比沉重,差點拿不住掉下去。這是……開始消失了嗎?
“算了,我上Q看看他在不在吧,他手機從來沒有打不通過呀……”喬朵朵嘟嘟囔囔地說著,走出房間。
我呆坐了一會,突然想笑,這算什麼?
做給我看嗎?我讓你消失,你就立馬開始消失?淩霄,你當老子是一時賭氣跟你說的嗎,你以為你停個機我就會著急嗎?
“操。”老子是認真的,非常認真的決定。我躺到床上,把衣服褲子胡亂脫下來一扔,拉過被子蓋上,睡覺。
我不想和淩霄再扯上什麼關係,更不想做杜心宇的替代品。
你消失吧。
接下去的一個星期,我回到了從前的生活。睡覺,曠課,網吧,唯一不同的,是晚上不能通宵,我得回家。
喬朵朵一直在向我彙報淩霄的情況,也就是找不到淩霄的情況。手機繼續停機,Q一直不上,遊戲不用想,自打那次改完密碼,他就再也沒有上過線。
“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啊?”喬朵朵問我。
“我怎麼知道。”我挺滿意,這段時間我過得很好,不再心煩意亂,不再無名火起,不再鬱悶,不再窩火,除了……有點失落。
“你們不是關係挺好的嗎,你都不擔心嗎?”喬朵朵咬咬嘴唇,估計覺得她哥是個冷血玩意。
“他那麼大個人了……”
“我今天放學去師大找他。”喬朵朵打斷我,拿著書包出門,手一甩,門在我面前狠狠地關上了,震得我有點暈。
我手撐在桌子上,半天沒動,我被喬朵朵鄙視了。
晚上我回到家的時候,喬朵朵正坐在沙發上擰著眉毛。一見到我進門,立馬嚷嚷起來:“淩霄一個星期沒有去學校了!”
我正彎腰換拖鞋,不知道是腦充血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突然就有點眼前發黑,差點撲到地板上。我抬頭看著喬朵朵。
“我去他們宿舍了,宿舍的人說他一個星期沒在學校出現了,也聯繫不上他。哥呀,他會不會出事了啊?”
我有點混亂,連學校都不去了,消失得夠徹底啊,不打算畢業了嗎?
我就這麼彎著腰,手上拿著拖鞋,這一個星期培養出來的好心情在這一刻被喬朵朵的話砸得粉碎。
在我心裡,的確沒有擔心過淩霄什麼,無非就是換個手機號,換個Q的事,我甚至很沒出息地想過,如果實在有事要找他,去學校找就是了。
我慢慢直起腰,趿著拖鞋走到冰箱前,拿出罐可樂喝了一口。
“哥你還有別的辦法聯繫他嗎?”喬朵朵問。
“……沒有。”我握著可樂罐的手不自覺地使了使勁。
淩霄消失了。
現在我才發現,我對他有多麼不瞭解,除了學校和手機裡存著的這個現在已經打不通了的手機號,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QQ號。
原來淩霄在我面前消失是如此輕而易舉。
我開始擔心了。如果淩霄出了什麼事,如果他因為我出了什麼事……
我眼前揮之不去的是淩霄手腕上那兩條傷,突然手腳發涼。
“怎麼突然回學校了?”徐笑天從宿舍樓裡出來,走到我身邊,“幹嘛不上去?”
“淩霄失蹤了。”
“失蹤?”
“嗯,手機停機,一個星期沒去學校了。”
“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還是幹嘛了?”徐笑天拉著我往操場上走,避開過往的行人。
“我說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讓他消失,他就消失了。”我笑了笑,有點脫力,說出來的話都像是飄在半空中。
“你不見就不見,何必說出來呢?”徐笑天在我頭上抓了抓,“還有別的聯繫方式嗎?”
“沒了,”我一把抓著徐笑天的胳膊,有點發抖,“他自殺過的,他不會……”
“你他媽瞎想什麼呢。”徐笑天在我臉上拍了一下。
“靠,怎麼辦?”我看著他,覺得自己像個二傻子。
“找他同學啊,牆頭不是總跟他混在一起嗎,他說不定知道他在哪,就算不知道,也有可能知道他家在哪……”
“他家?”
“嗯,他家,怎麼了,你不是要找他嗎?”
“操,上他家?”我想起了淩霄他媽對我剔骨般的眼神,一陣寒意從腳下升起,“我不去。”
“不是,我說喬楊,你倒底想幹嘛?”徐笑天抬起我下巴,“你是要找他還是不找他?”
“我……不找他。”我咬咬牙,老子說了再也不想看到他就是再也不想。
“那你就是想知道他死沒死是吧?”
“擦,”我看著徐笑天,“我聽著怎麼這麼怪異呢?”
“那你就問問牆頭,能不能聯繫得上淩霄,他要能找到淩霄,一問不就完事了。”
“我不想讓淩霄知道我找他……”
“哎喲我操,”徐笑天朝著路邊一棵樹踢了一腳,“我去問。”
我倆站在操場邊上,路燈像鬼火似的閃爍著,徐笑天輕輕咬著嘴唇,臉上的表情看不清。
“這位爺,”我說,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想摸出他倒底是什麼表情,“有我這麼個朋友你真他媽倒了八輩子黴了。”
徐笑天沒說話,拉住我的手,在掌心上輕輕吻了一下,嘴角挑起個他慣有的笑容:“老子上輩子肯定幹了什麼特對不起你的事。”
第三十四章:我沒讓你消失
徐笑天上輩子欠了我的。
他從丁鵬那裡打探來消息告訴我的時候,我這樣安慰自己。
“聯繫不上,他給淩霄家打過電話,不在家,不過他知道淩霄自己住的地方,”徐笑天給我打電話,“喬爺你給句話吧,要不要我過去看他死沒死?”
“不要。”我迅速地回答。我要真讓徐笑天去找淩霄,就真他媽不是人了。
“那你怎麼辦?”
“……不管了,”我咬咬牙。狗|日的,跟我玩欲擒故縱麼?老子不吃這套,“他想消失就他媽消失吧,老子求之不得。”
“是你讓他消失的……”
“閉嘴。”
整整十天,直到我爸媽渡蜜月回來,淩霄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知所蹤。
我回到學校,準備當一個好學生。快考試了,老包挨個找我們談話,三率不達標不行啊,你看你們的到課率,看你的作業率……
我的目光越過老包,停在他身後某個虛無飄渺的地方。
“喬楊,你是個不錯的孩子,不能老這麼吊兒郎當的……”老包說了二十來分鐘,兩根煙抽完,語重心長地用煙頭指著我,“真打算掛科嗎?好好想想吧。”
“我知道了,包Sir。”我誠懇地低著頭。
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我點了根煙,慢吞吞往宿舍晃,手插到褲兜裡的時候摸到剛放進去的火機,淩霄掛著淡淡笑容的臉從我眼前一閃而過。我迅速把手抽出來,像觸了電一樣。
回到宿舍的時候威哥正坐在電腦前升級,看到我進來,扭頭甩過來一句話:“開一下七度號幫我殺個怪吧。”
“徐少呢,你開他號不行麼,都是人族。”我在宿舍裡掃了一圈,徐笑天沒在。
“他號血少啊,扛不住。”威哥說這句話的時候正好掛了,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打開徐笑天的機子。從上次改完密碼之後,我也沒上過七度號,突然有種想上去看看的衝動,我一直想清掃掉身邊與淩霄有關的所有痕跡,現在卻發現,除了這個號,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再和他有關了,猛然有種捨不得的感覺。
上號的時候,我專門看了一眼最後離線時間,還是改密碼那天,這麼長時間,淩霄一次也沒有上過,我歎了口氣,把號飛回家裡拿裝備。
上好裝備之後我才發現右下角離線消息的小信封在閃,我心猛跳了起來,幾乎有些呼吸困難。雖然我知道這可能只是個很平常的留言,比如問他為什麼這麼久不上號之類的,甚至有可能是之前那個小雅留言罵他都不一定。
但我的手還是有點顫抖。點開消息的時候,我還做賊心虛地看了一眼威哥,他正好起身去廁所。
螢幕上跳出來好多條資訊,我看到留言的名字時,心又是一陣狂跳,全都是冬之雨。
喬楊,我想你可能不會再上這個號吧,我覺得你是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了,你說那句話的時候我是什麼樣的心情你永遠都體會不到。
我不知道怎樣才算是消失,我儘量吧。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真的消失了,你要多久才會發現,你會不會永遠都不知道,我已經消失了?
你沒發現我消失了,比你叫我消失更可怕啊。
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忘掉杜心宇,這是事實,那樣付出過感情的人,怎麼可能忘得了,忘了是不合邏輯的吧。
我接近你是因為他,但走到現在這地步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你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喜歡你身上所有我本來應該討厭的東西……
我不知道被個男人說喜歡,你是什麼樣的心情,很煩吧,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沒見到過你真的開心放鬆的樣子,是我的錯。
你問我以後的事,我真的沒有想過,對於我來說,能在一起最重要,攔著的,繞開就是了,繞不開的,放棄就是了。
……
後面還有幾條,是七度幫派裡的朋友發來的,問他什麼時候上線之類的。我已經看不清了,眼睛有點發酸,鼻子也有點不得勁。淩霄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麼多話,我跟他在一起本來就懶得說話,他又是個話少的人。
我腦子裡很亂,這些話像亂草一樣塞在我心裡,哪裡都在癢,但抓哪都解決不了問題的感覺。我按著太陽穴,有點想睡覺。
“這是……什麼……意思?”威哥的聲音虛乎乎地飄過我的頭頂。
我回頭,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上完廁所回來,正站在我後面看著。我這一下冷汗全下來了,我有立馬跳起來殺了他滅口的欲望。我一把抓著他的領口,把他拽到我臉面前:
“什麼什麼意思?”
“這個冬之雨是誰啊,喜歡淩霄?”威哥掙紮著,還盯著螢幕。
我迅速掃了一眼螢幕,這才想起來這是冬之雨給七度號的留言,心裡長長地舒了口氣,第一條帶著我名字的資訊已經翻到前一頁了,我鬆開威哥。
“別人的事,不要管了。”我趴到桌上。
“淩霄不光招小姑娘,還招男人啊……”威哥咂咂嘴,感歎著,“這小子挺有魅力啊,老子就想找個長得剛好脫貧的姑娘都這麼難……”
“哎喲……”我趴在桌上哀歎,威哥埋頭苦追我們系一個長得像芙蓉的姑娘有一個多月了,可人家連正眼都還沒有瞧過他一次。
“快來幫老子殺了。”只幾秒鐘,威哥就從悲痛中堅強地站了起來,抓著我肩膀晃了幾下。
我操作著七度號,看著螢幕上熟悉的白衣俠客,在使出七度號的招牌大招時,螢幕上一片金光四射,一時間各種不明原因的莫名其妙的惆悵在我心裡洶湧澎湃。
殺完之後,威哥心滿意足地點上煙,說,靠,有個牛B號能隨便上比有個女人隨便上還要爽啊。
“你上過女人麼。”我無意識地跟著說出一句。
“操!”威哥憤怒地一彈煙灰,用力過大,把煙頭整個都彈掉了,又一把抓過我的火機點火,“我說,你這個火機,借我玩兩天。”
“嗯?”我看著威哥手裡的ZIPPO,心裡抽了一下,“不行。”
“什麼就不行啊,你自己也說不是限量版啊,玩兩天也這麼摳門,又不是借老婆。”
我沒回答,我看到蹲牆頭等紅杏上線了。我迅速地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我說丁鵬?
蹲牆頭等紅杏:喬公子?
喬公子:嗯,怎麼知道是我。
蹲牆頭等紅杏:淩霄叫我丁大傻。
喬公子:你知道淩霄在哪嗎。
蹲牆頭等紅杏:他沒在家,應該是在他家另一套房子,他平時自己住那。
喬公子:地址給我。
我找了一圈沒找到紙,悲哀地想起老包的話,你想掛科嗎?我當然不想,但是在一個連紙都找不到的宿舍裡,不掛科才見鬼了。
我掏了張十塊錢,把淩霄的地址抄在上面。下線,關機。
“徐少呢?”我問威哥,把地址塞進口袋裡。
“打水去了。”
“我出去一下。”我一把搶過威哥手裡的火機。
“操,喬楊你個不銹鋼公雞!”
我拉開宿舍門往外沖,剛出去就看徐笑天拎著個暖壺,趿著拖鞋過來了。
“我找你呢。”我站下。
“著急忙慌的幹嘛?”
“我去一趟淩霄那,”我猶豫一下,又問,“你說我該去不該去?”
“問我?”
“屁話,這有別人嗎。”
“你問我,我肯定說不去,”徐笑天樂了,“老子巴不得他不見了。”
“操,說正經的呢。”我本來就意志不堅定,他這麼一說,我立馬泄了氣,靠在牆上,不想去了。
“幹嘛突然想去了?”
“今天上七度號,留了一大堆話,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覺得……”
“那就去,起碼叫他回去上課。”徐笑天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準備進宿舍。
“那我去了。”
“去,哎,他又不是閻王,去一趟弄得跟上刑場一樣,”徐笑天踢開門,回頭又補充了一句,“你去了就好好說,別一整又吵一架,什麼也沒解決就又回來了,我都服了你了。”
“操,知道了。”
淩霄住的這個地方,離我家到是不遠,以前練跆拳道的時候從學校去道場就會經過。計程車停在社區外面,我把錢扔給司機,然後下車。
剛走了一步,我就想起來,我把寫著地址的那張十塊錢給了司機。
“停下!”我轉身一聲暴喝,司機把車停下伸頭出來看著我。
“把剛那張十塊的給我,我還有用,”我掏出張一百的給他,“你找一下。”
“喲,帥哥,我這會剛接班啊,找不出這麼大張的。”司機苦著臉。
“擦,”我咬咬牙,“錢給我看一眼。”
25棟,4單元,15層,2門。
25棟,4單元,15層,2門。
25,4,15,2……
我站在淩霄門口的時候,背這串數字背得都快出汗了。
深呼吸,調整表情。
按門鈴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希望淩霄不在,或者址地錯了,或者……總之就是他不要在裡面就是了。
門鈴響了,我等了一會,心裡數了一,二,三。
然後轉身逃一樣的往電梯門那邊竄,他不在,不在,不在。
門在身後“哢”地響了一聲,開了。
我僵在原地,沒敢回頭。
“喬楊?”淩霄無比驚詫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
“啊,那什麼,我……”我轉過身,看到淩霄扶著門框瞪大了眼看著我。
“這就要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聲音有點發顫。
“啊,不是,”我收回我正往電梯按鈕上摸的手,“我以為你不在。”
“我走過來開門也得要時間啊,”淩霄笑笑,笑得跟平時不太一樣,就像是為了笑而笑,“進來嗎?”
“嗯,”我走過去,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消瘦了很多,下巴本來就挺尖的,現在更明顯了,“你瘦了啊。”
“減肥呢。”他讓到一邊。
走進屋子的時候,我聞到一股很熟悉的煙味,仔細辯認了一下,這明顯是我們宿舍舍煙的味道,我往客廳裡掃了一眼,果然,茶几上放著一條黃鶴樓。
“你抽煙了?”我挺吃驚,不是一直吃棒棒棒糖嗎。
“沒。”淩霄關上。
“我操,你睜眼說瞎話也不臉紅,這一條呢,一屋子煙味啊。”我彎臉拿起茶几上的煙,都已經沒了一半了。
“只是點著放那,真沒抽。”
“你有病吧……”我話說了一半,後半句被卡在嗓子裡了。
淩霄從身後抱住了我。很用力。
“這樣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他把頭埋在我肩上,輕輕地說。
“老子身上就剩個煙味了啊,我操……”我有點恍惚,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喬楊,”淩霄聲音有點發啞,“別這樣對我了,我真的要瘋了。”
“我沒真的讓你消失啊,你自己傻B。”我腿有點發軟,腦子裡一片混亂,說出這句話之後我在心裡抽了自己一百八十個大嘴巴子。
淩霄就這麼抱著我,一動不動。
“你要勒死我?”我試著想拉開他胳膊。
他突然鬆手,抓著我肩膀將我往後一扳,跟他面對面站著。這距離……真他媽的近……
我能看到淩霄眼眸裡的霧氣。
淩霄輕輕吻過來的時候,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今天就他媽不應該來。
第三十五章:淪陷了
屋裡挺安靜,隱約能聽到臥室裡傳出的電視聲。
淩霄在我唇邊吻了一下,離開些,看著我。我沒有任何反應,我現在就是個腦子裡全塞滿破布條的稻草人,思維什麼的,早就不知道上哪散步去了。
淩霄停了一下,見我沒有反應,又吻了過來。他嘴唇有點涼,但舌尖卻很溫潤,從我齒間滑進去。我的舌頭碰到他的舌尖,往回躲了一下,他繼續纏過來。
我有點不適應,推了他一下,順便在一片混亂中咬了他一下。
“嗯!”他猛地抬起頭,皺著眉看我,“咬我幹嘛?”
“老子沒喝醉呢。”我繼續推他。
淩霄咬了咬嘴唇,手上緊了緊,貼到我耳邊,吹氣般地輕聲說:“一樣,今天不能放過你了……”
沒給我反應的時間,他又吻了上來,這次不再試探,也沒有猶豫,手伸進我T恤裡不輕不重地撫摸著。
我瞬間有點呼吸不暢,什麼都顧不上了,連站都有點站不住地想往後倒。淩霄一邊吻住我,一邊把我往臥室帶。
被他一把推倒在床上的時候,我一陣眩暈,天旋地轉中看到淩霄彎下腰來,手撐在床上,跨到我身上。
我這才清醒過來,猛地想跳起來,但淩霄正好跨在我大腿上,使不上勁。他扶著我肩膀把我往後一推,我就又很無奈地倒回床上。他伏下身壓上來,呼吸聲在我耳邊。
“別動,”他說,一邊把我的衣服往上推,“別動……”
淩霄的唇吻在我鎖骨上時,我抽了口氣,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他從鎖骨順著一路細碎地吻上來,吻到耳邊時,舌尖輕輕沿著耳廓劃了一圈。
我終於沒忍住嗓子眼裡那聲呻吟,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呻吟,雖然我儘量讓聲音小點,但還是足夠讓淩霄聽得清清楚楚了。
我覺得很丟人,抬手抓住他的肩,想把他掀下去。他支起身體,沒理會我。一隻手捏了捏我下巴,手指打了個圈,輕輕劃下去,沿著脖子,胸口,一路往下,冰涼的觸感讓我有點發熱的身體一陣酥軟。
“淩霄……”我叫了他一聲,我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飄忽不定,“我操|你……”
沒罵完,淩霄把我手扳過頭頂按在床上,很霸道地吻了下來,手往下停在我皮帶的位置,停了一下,貼著小腹就往裡探。
“不行……”我掙紮著說,吐字有點含混不清。
“嗯。”淩霄呼吸有點急促,但手停下了。
“你起來。”我偏開頭,某些不可理喻的生理反應讓我呼吸也有點不可控制地急促起來。
“不,停不下來……”他臉貼到我脖子上,手隔著褲子按在了我小腹上,然後慢慢往下,輕輕地握了上去。
我後悔今天沒穿牛仔褲,穿的是休閒褲,淩霄恰到好處的一握,隔著褲子都能感覺到他手指的不輕不重的力道,如同微弱的電流穿過身體,我一下繃緊了身體,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就操了,怎麼會這樣。
房間裡很安靜,我側身躺著,淩霄貼在我背後,胳膊環著我的腰。
“生氣了?”他輕聲問。
“沒。”我說。我真沒生氣,我只是有點茫然,我的欲望居然能被淩霄只用一隻手就輕而易舉地挑起,這讓我覺得匪夷所思。
“喬楊,”淩霄握住我的手,“我真的喜歡你。”
“嗯。”
“我不想消失。”
“你明天回去上課吧,你打算休學麼。”
“好。”
“淩霄,”我想了想,說,“你知道,換個男人,我也會這個反應。”
“嗯?”
“你那樣,老子沒反應是不可能的,”我坐起來,整理衣服,“不是對你怎麼樣。”
“你試過?”淩霄問。
“……”我被他問愣了,“滾。”
“你真不喜歡我?”
“別問這個。”
“一點都不喜歡我?”
我回頭看淩霄,他躺在床上,很認真地看著我,消瘦的臉上淡淡的傷感讓我猛地有點心疼。
“喜歡。”我想我是喜歡他的吧。
“不過沒到那份上。”我接著補充。
“哪個份上?”
“不知道,”我站起來,“你家浴室在哪。”
“出門右邊。”淩霄跟著站起來,打算帶我過去。
“你在這呆著。”我手指戳在他胸口上,他笑了笑,倒回床上。
我站在熱氣騰騰的水裡,熱水沿著身體滑落的時候,淩霄在我身上留下的每一點觸感都清晰地呈現在我腦海裡。我手撐在浴室的洗臉臺上,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發愣。我在想,我的欲望在淩霄手裡奔湧而出時,我臉上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我走了。”我從浴室出來,淩霄正坐在客廳裡吃棒棒糖。
“吃了飯走吧?”他站起來走到我身邊,在我臉上輕輕摸了一下。
“不。現在就走。”
“為什麼?有事?”
“我現在沒辦法面對你,更別說吃飯了。”我如實地回答。
“我送你。”淩霄轉身找車鑰匙。
“別送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那我後邊跟著。”淩霄拿著鑰匙看我。
“擦。”
我沒再多說什麼,從茶几上拿了根煙點上。
“我給你打電話你會接嗎?”淩霄摟著我的肩。
“你電話不是停機了嗎。”
“一會就去開通。”
“嗯。”
“接嗎。”
“不一定,看老子心情。”
“是不是當著徐笑天的面你就不會接?”淩霄手指在我背上劃了一下。
我猛地轉頭看著他,他沒什麼表情,挑了挑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扯他幹嘛。”我有點不舒服,因為淩霄說中了我的心事,我的確不想讓徐笑天知道我和淩霄的事,我不想看到徐笑天臉上有不開心的表情,我也不想讓他總把煩悶埋在心裡逗我開心。
“我羡慕他。”
“操,有什麼好羡慕的,你知道個屁。”我彎腰穿鞋。
“他是你的靠山呢。”
“你以為誰誰的靠山那麼好當嗎,別人什麼事都靠著你,累的。”我想了想,突然覺得很對不起徐笑天。
“什麼事你第一時間都會想起他吧。”
“操,那你倆換換去。”我說。
“不要。”
“你不是羡慕麼!”
“我做不到。”
淩霄要送我到宿舍,我拒絕了,還是那個原因,我不想坐在淩霄的車後邊碰上徐笑天。
車還是停在西門。
“回去吧,明天去學校了。”我跳下車揮揮手。
“嗯。”
我看著淩霄的車消失在拐角,轉身準備進學校。還沒抬腳呢,就看到路邊站著個人,我心裡一沉,不是吧,怎麼這麼寸!
“你怎麼在這?”我走過去,徐笑天站在樹下正沖我笑著。
“買煙。”他晃晃手裡的煙。
“吃飯了沒。”
“沒呢,”徐笑天往淩霄走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倆沒吃飯?”
“你請我吃飯吧。”
“想吃什麼,”他一拍我肩膀,“美食城。”
美食城就在我們學校邊上,是晚上學生夜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我跟著徐笑天慢吞吞地往美食城走。
“你沒事吧?”徐笑天回頭看我。
“我看著像有事嗎?”我快走兩步,跟他並排走。我沒事,我什麼事也沒有,今天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不會讓徐笑天知道。我必須像個視死如歸的革命戰士,守口如瓶,打死誰也不能說。
“不知道,”徐笑天揉揉鼻子,“你今天氣場很奇怪。”
“扯蛋。”
“我看了淩霄的留言了。”
“嗯,什麼感覺。”
“他是真喜歡你啊。”徐笑天像是在感歎。
我沒出聲,不知道怎麼接這句話。
“大盤雞。”我指了指路邊的招牌。
“吃這個?”
“OK,走著。”徐笑天一推店門就往裡走。我跟在後面,還沒等進門呢,看他又轉身逃一樣地往回走,我一下沒停住,撞在他身上。
“你……”我正要罵,抬頭看到他悲痛的表情。
“陶然,”他推著我往門外走,“快快快,還沒看到我。”
我往裡掃了一眼,果然看到陶然正和一個女生在靠窗的桌子前有說有笑的,但好像不是她們班的,沒等我看清,就被徐笑天推出了店門。
“請你吃別的,”徐笑天背對著大盤雞的招牌走,“陶然的朋友過來看她,非讓我一塊,我說晚上有事……”
“你倆就折騰吧,”我看著徐笑天那樣,樂了,“我看你是逃不掉了。”
“怎麼說也得先掙紮著。”
徐笑天還想說什麼,手機響了,他臉色有點變,拿出手機一看,當場僵住了。
“陶然。”他看我。
我回頭往大盤雞那的大窗戶看了一眼,陶然正笑盈盈地隔著玻璃沖我招手。
“徐爺,你把我都拉下水了。”我悲憤地拍了拍徐笑天的肩。
我和徐笑天站在桌邊,老實地低頭聽著陶然給我們介紹。
“這是我男朋友,徐笑天,”她拉拉徐笑天的手,又指指我,“這是徐笑天的死黨,喬楊。”
“哦喲,都是帥哥呀,分一個給我唄。”坐在她身邊的姑娘說,聲音聽著很野,我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
那姑娘正好也在看我,沖我一笑,還眨了眨眼睛,我的心跳了跳,無端就想到了那個詞,顧盼生輝。正!
“這是我以前的鄰居哦,肖楠,比我大兩歲,你們都跟我著叫姐吧。”陶然揮揮手示意我們坐下,給我們倒茶。
“我來。”徐笑天接過陶然手上的壺,陶然很滿意地摸摸他的頭,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沖徐笑天偷偷樂了一下,他在桌子底下朝我舉了一下中指。
“別叫我姐,”肖楠用手撥撥頭髮,“我還想追喬楊呢,他叫我姐,我怎麼追?”
我一口茶直接噴到了地上,還好我反應快,低了頭,要不噴到桌上這頓飯誰都別吃了。
“呀,不好意思啊,”肖楠拿了紙巾遞過來給我,沖我笑笑,“姐嚇著你了?”
“這表白太突然。”我拿著紙捂著嘴,還想咳。
“你有女朋友嗎?”肖楠看著我。
“……沒。”我有點尷尬,斜眼瞅了一下徐笑天,這傢夥正沖我一個勁地樂。
“那我開工了。”肖楠說。
第三十六章:有點不一樣
我有點頭大。
自打那天吃完大盤雞之後,肖楠的短信就一天三個,固定時間發過來,我都想問她是不是先設定好了發送時間,早上七點,中午12點,晚上10點,都能當鬧鐘使了。不過好在她並不在意我會不會回短信,甚至有時候我回過去,她也不一定會再回過來。
“這算什麼事?”我問徐笑天。
“這叫抻著你,”徐笑天正坐在電腦前廝殺,頭也不抬,“等你習慣了她的存在,她再突然消失,弄得你沒著沒落,你只要回過頭主動去找她,就算她贏了。”
我拿著手機愣了一下,這說的是肖楠還是淩霄?
“你當初對陶然是不是使了這招?”
“沒,我就直接問她喜歡不喜歡我,喜歡就給老子回個信,她就回了。”
“你追姑娘到是很乾脆俐落。”我由衷地感概。
“嗯,那是,”他看我一眼,“你要是個姑娘,我早動手了,輪不到淩霄。”
“滾蛋。”
我低頭繼續研究手機,淩霄一條短信我還沒回,問我去不去看喬朵朵她們籃球比賽。沒想到打橄欖球的也能打過了淘汰賽,我回復。
你不要小看我,我已經把她們從橄欖球隊培養成足球隊了。淩霄說。
我有點想笑。這段時間一直聽喬朵朵抱怨淩霄指點她們訓練的時候越來越凶,看來是真的。他拉下臉發脾氣比你還凶。喬朵朵很驚恐地說過。
我在想我發脾氣是什麼樣,我好像還沒有真的發過什麼脾氣呢。
“我發脾氣什麼樣?”我踢踢徐笑天。
“天崩地裂。”他簡短地回答我。
“我天崩地裂過?”
“我是說我,”徐笑天握著滑鼠,“你一發火我就天崩地裂了。”
“矯情。”
我自打畢業之後就再進過19中的大門,最多是在門口等一下喬朵朵。
19中沒什麼變化,蓋了棟新教學樓,把原來那棟老師上課說話聲大點就能震得天花板掉渣下來的樓拆了,操場邊的樹林移走了……
我往球場走,遠遠就看到李浩一路狂奔而來。
“哥,我帶你過去!”他嘴倒是很甜,叫得我一身雞皮疙瘩此起彼伏。
“幹嘛還來帶我,我又不是不認識路。”
“你也快畢業一年了嘛,怕你忘了。”李浩沖著我傻笑。
“老年癡呆了也忘不了這麼快吧……”我忍不住說,看到李浩臉上的笑變得很難受,我又趕緊補充,“不過的確是有些變化。”
“是啊是啊,鬼樓拆了!”他又樂了。我發現這孩子雖然少根筋,但還挺老實。
“朵朵在那邊呢。”李浩帶著我走到球場,往休息區指。
喬朵朵和一幫小姑娘正蹲在場邊圍成一圈討論什麼,旁邊椅子上坐著把她們訓練成優秀足球運動員的淩霄。
看到我走過來,淩霄沖我笑笑,拍拍身邊蹲著的喬朵朵。
“哥,你來啦,還以為你不來呢!”喬朵朵看到我很開心,蹦過來拉著我,“還有20分鐘開始,我緊張死了。”
“緊張什麼,前面不是打過幾場了嗎?”我抓抓她肩膀。
“今天對手強勁呀!”她沖對面場地抬抬下巴,轉身又回到隊員中間討論上了。
我看過去,那個班的小姑娘也和喬朵朵她們差不多,蹲在地上熱火朝天,其中有兩個看上去很強大,個子很高。
“這樣的體格,喬朵朵她們不是對手吧。”我在淩霄身邊坐下,摸出煙。
“想辦法弄下去就行了,”淩霄遞給我根棒棒糖,“你不會是要在高中校園裡抽煙吧。”
“老子在高中校園裡念書的時候都抽呢。”我接過糖放到嘴裡,把煙揣回口袋,瞟了一眼四周,看看有沒有我認識的老師。
比賽開始了,喬朵朵居然站在中間跳球。我有點吃驚,用胳膊捅捅淩霄:“你太看得起喬朵朵這小身板了,她手舉起來是多高,跳起來就是多高。”
“你太低估你妹了。”淩霄笑笑。
喬朵朵跳起來的時候,我的確嚇了一跳,雖然她把球拍到了對方隊員的手裡,但我還是挺驚訝,這丫頭什麼時候能蹦這麼有勁了?
一開場有點混亂,不管哪邊拿到球,就是一堆人上去圍著搶,我看得直樂。
“多傳球!”喬朵朵跑過我們面前的時候,淩霄喊了一句。喬朵朵百忙之中伸手沖我們比了個V。
五分鐘過去了,混亂場面得了改善,開始有點打籃球的樣子了,但是喬朵朵她們只進了一個球,人家已經得了8分,那兩個身高馬大的姑娘命中率不高,但是因為身材問題,沒人防得住她們。
“叫暫停吧!”李浩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我身邊,伸著腦袋跟淩霄說。
“不急。”淩霄看著場上歡蹦亂跳的小姑娘們,轉了轉嘴裡的棒棒糖,對坐在候補席的一個小姑娘招招手,那小姑娘跑過來。
“婷婷,一會我把李豔換下來,你上去盯那個高的,傳球就讓她傳,球在不在她手上你都跟死她,晃也要晃瘋她,她碰到你你就倒地。”淩霄說。
“明白了。”這個叫婷婷的小姑娘點點頭。
“倒地的話裝像點,”淩霄說完,轉頭沖著李浩,“換人。”
李浩馬上蹦起來沖裁判打手勢。
“你這是什麼鳥戰術,叫這小姑娘上去當炮灰?”我皺皺眉。
“這小姑娘跑完三千米不帶大喘氣的,盯我能把我盯瘋了。”淩霄沖我低聲說。
婷婷換上場之後,按淩霄的指示,死盯個子最大的那個女生,形影不離,陰魂不散,如影隨行,看得我都累了,被盯的那個甩不掉她,幾次剛過半場就只能把球分出去,但就算沖到了籃下想再接了傳球上籃也很困難。
於是進球的任務就落到了對方另一個大個子姑娘身上。
“你怎麼解決這個?”我問。
“在想著呢,”淩霄向李浩招招手,李浩聽話地貓到淩霄面前,“一會我拍你,你就大喊一聲。”
“好的。”李浩乾脆坐在了我們面前。
過了一會,對方沒被纏著的大個子姑娘運著球沿著邊線跑了過來,喬朵朵迎上來攔截,把大個子攔停在我們面前,我捏了把汗,喬朵朵想從這姑娘手上搶球?
淩霄突然在李浩背上拍了一巴掌,李浩反應很快地跟著大喊了一聲:“啊喲……”
那姑娘聽到這聲嘶力竭的一聲慘叫,明顯愣了一下,還偏頭往我們這邊看了一眼,就在這一瞬間,喬朵朵沖上去抱住球就一個轉身,球讓她搶到了手裡,還差點把這姑娘拽倒在地。
喬朵朵也沒帶球,把球扔了出去,準頭還行,扔到了自己人手上,接下去就得分了,她們班的一幫屁孩子全尖叫起來。
“我操,”我看了一眼淩霄,有點想笑,這叫什麼招,“你真他媽陰險,沒看出來啊。”
“沒辦法,實力有差距啊,”淩霄搓搓手,在李浩肩上拍拍,“你中氣真足。”
李浩得了鼓勵,立馬來勁了,站起來沖場上就喊。
“看到了沒,就這麼打,加油!”
其實我第一次看到喬朵朵她們打球的時候,真沒想到她們能打到現在這個水準,不會再抱著球滿場跑了,居然還能打打配合,實在出乎我意料。
而且淩霄不知道除了訓練她們打球是不是還培訓過她們演戲,那個叫婷婷的小丫頭,幾次不知道是真摔還是假摔的摔,讓頭號敵人上半場結束時已經四次犯規。
中場休息,滿臉是汗的幾個小姑娘圍過來,嘰嘰喳喳地很興奮,她們的啦啦隊拿著大水瓶小水瓶地如同歡迎戰士歸來。
“婷婷一會不上,那美女四次犯規了,再來一次就要畢業,一會肯定不會讓她上了,”淩霄拿個小棍在地上劃拉,“兩個人去防那個金剛美女,另外的守死籃下,最好把她們攔在三分線外面,我看看她們能進幾個三分。”
“還有,你們打得太斯文了,喬朵朵才犯了一次規,放開點,該犯的規一個別拉下,”淩霄說完直起身子,“還差四分,希望大把。”
我托著腦袋看著淩霄,認識他這麼長時間,我從來沒見過他一氣說這麼多話,突然覺得這個樣子的淩霄很有意思。
“你也有話這麼多的時候。”我看著他。
“我本來話也不是很少啊,跟你在一起緊張才不說話,”淩霄笑笑,伸手在我手上握了握,“而且我今天心情很好。”
“靠,”我縮回手,壓低聲音警告他,“你別他媽總這樣。”
“嗯,忘形了。”他拿起水喝了一口。
下半場比分一直在5分左右拉鋸著,不過在雙人防守下,對方唯一的得分主力已經機會不多,而且累得夠嗆,換上了大個子姑娘也作用不大了,因為背了四次犯規,打得很放不開,加上她一拿球,李浩那幫男生就在邊上喊“要畢業嘍”,喊得人家動作都不連慣了。
“贏了。”淩霄說。
“還差2分呢,”我看了一眼時間,還有3分鐘,“都已經累了。”
“應該沒問題。”
還有一分鐘的時候,喬朵朵拿到了球,邊帶球邊下意識往淩霄這看。
“直接上了!”淩霄喊了一句。
喬朵朵帶著球就往籃下沖,人家三個隊員同時頂到了三分線。場上都喊瘋了,喬朵朵班上的同學都拿著空瓶子一個勁敲。
“進不去。”我手指敲敲下巴,有點幫喬朵朵著急。
“三分!”淩霄站了起來,沖喬朵朵喊。我讓他這一嗓子嚇得差點跟著跳了起來,吃驚地看了他一眼,操,這小子還會喊啊,我都沒見過他大聲說話。
喬朵朵停球,出手一氣呵成,球越過對方隊員的頭頂,劃了個漂亮的弧線,進了。
喬朵朵居然能投進三分球,我嘴都有點合不上了。淩霄很開心地拍拍我,手搭到我肩上:“平時連籃板都碰不到,超常發揮了。”
喬朵朵她們要吃飯慶祝,鑒於上次生日Party我的悲慘遭遇,我拒絕參加,和淩霄慢慢走出校門。
“咱倆去吃點什麼吧。”淩霄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好像你今天心情相當愉快啊?”我看他,有點不能相信自己的感覺。
“嗯,就是很開心。”
“她們贏一場球你就成這樣?”
“她們不止贏了這一場啊,一直贏著過來的,”淩霄帶著幾分小小的得意,“今天你在,我心情才特別好。”
“老子又不是頭一天跟你一塊出來。”我看著他帶點孩子氣的笑容,習慣性地想打擊他一下。
“今天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嘟噥著,想起那天在他家發生的事,突然有點想臉紅,“你他媽不會是占我一次便宜就得瑟成這樣吧。”
“啊?”淩霄愣了一下,笑意從眼睛裡漾出來,“要不你也占我一次便宜……”
“快滾蛋吧你。”我罵。
“別生氣,別生氣,你要是不爽,我一輩子不碰你也沒關係。”淩霄很認真地說。
我歎了口氣,低頭踢著地上的小石子,然後不受大腦支配地說了句:“其實你現在這樣子,挺好的。”
第三十七章:青鳥
早上七點,我在肖楠的短信聲中醒來。每次她的叫早短信都很有創意,我摸過手機看了一眼,睡覺意朦朧中差點沒把手機扔地上。
早安,晨勃了沒?
“我真操了。”我覺得這姐姐太他媽open了,不能怪我一般不給她回短信,而是根本沒法回,我感覺她發這樣的短信過來,就沒打算讓我回,單純的只是為了嚇我。
“徐少,”我踢踢上鋪,“求你讓陶然給我說個情。”
“嗯?”徐笑天模糊不清地應了一聲,翻了個身又沒動靜了。
我只得無奈地拉過被子,爭取來個回籠覺。剛睡了沒十分鐘,電話又響了,徐笑天在上鋪捶了一下床板:“萬念俱灰啊……”
我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驚悚了,陶然。
“吵醒你了吧?”陶然的聲音聽起來很歡快。
“習慣了,”我壓低聲音,全宿舍的人都還在睡覺,“你不會是給徐少打電話打錯了吧?我是喬楊。”
“嗯,找的就是你。”
“什麼事?”我有點莫名其妙的緊張。
“你能不能叫淩霄幫忙去機場接個人呀,今天下午。”陶然問。
“啊?”我徹底清醒了,“坐機場大巴不行嗎?”
“機場大巴到住的地方還得換車呢,你不方便找他?”
“……那倒不是,”我真沒想到陶然跟我提這個要求,條件反射就想拒絕,“我問問淩霄吧。”
“嗯,那你問問然後告訴我吧,不要告訴徐笑天了,謝謝啊。”
我在床上坐著愣了很久,陶然這是演的哪出?不就接個人嗎,就算是讓淩霄幫接,也不用避著徐笑天啊。我有點心虛,想不明白我和陶然到底是誰有不可以見人的秘密。
我站起來開了門到走廊上給淩霄打電話。淩霄明顯還在睡覺,說話聲音帶著鼻音:“我沒做夢吧,你給我打電話?”
“嗯,美吧你,”我靠著走廊窗戶,“你下午有空嗎?”
“想有就有,約會?”淩霄笑起來。
“苦力,你能幫著去機場接個人嗎?”
“可以啊,下午?”淩霄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都沒問接誰。
“嗯,我到時給你打電話吧。”
我跟陶然約了時間之後回到宿舍,徐笑天還在睡,我很想弄醒他告訴他陶然要去接個人還要背著他。但是想想還是算了,也許他根本不在乎,反倒是讓淩霄去接人這事我不想讓他知道。
我跟陶然在離西門好幾百米的地方碰頭,弄得跟地下黨似的,就差對個暗號了。
“我說你是去接什麼人哪,幹嘛不讓徐少知道?”我沒忍住。
“是個朋友,男的,怕他誤會,”陶然整了整衣服,“淩霄怎麼還沒到。”
“馬上了。”我很想說徐笑天怎麼可能誤會,你又不是不知道。
淩霄的車開了過來,還沒停穩呢,陶然拍拍駕駛座的窗,說了聲“謝了”,然後拉開車門坐到了後坐上。
“幾點的飛機?”淩霄問我。
“四點半到。”我系安全帶,從後視鏡裡看了看陶然,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那不用這麼著急吧。”淩霄笑笑,發動車子。我看看車上的時間,才3點。
“我以前暗戀過人家,他出差過來,我想看看他什麼樣了。”
我驚訝地回過頭看著陶然,就因為這個不能告訴徐笑天嗎?她有點不好意地回給我個笑容。
“徐少沒那麼小氣吧。”我坐好,回頭也容易暈車。
“不是怕他小氣,就是不想讓他有別的想法,我挺在意他的。”
淩霄聽了這話,看了我一眼,帶著疑惑,我補充介紹了一下:“陶然是徐少的女朋友。”
“啊。”淩霄挑了挑眉毛,沒再說話,看起來很吃驚。
“淩霄,我問你個問題,你要是介意,可以不回答。”陶然說。
“好。”
我有淡淡的不安,我突然覺得我知道陶然要問什麼,我發現陶然今天要淩霄幫她接人,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
“你在追喬公子吧。”陶然說,雖然是個問句,卻沒有疑問的語氣。
我有直接開了車門跳下去的衝動,有點惱火,她這是要幹什麼?
“陶然你這是幹嘛呢?”我壓著火問。
“能回答嗎?”陶然沒接我的話茬,看著淩霄。我只能盯著淩霄,他要是說出什麼來,我肯定能撲上去掐死他。
“沒有,”淩霄淡淡地說,看了我一眼,“沒追。”
“是嗎?”陶然笑笑,表情有點落寞,“太失望了。”
“陶然,我還沒沖你發過火吧?”我真有點想罵人了。
“想發就發吧,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徐笑天我是不會放手的,你怎麼說我都好,”陶然咬咬嘴唇,“你如果喜歡淩霄,他就可以死心了。”
“我操,”我一下找不到合適的話說了,覺得腦子就這麼嗡嗡響,“我跟徐少只是朋友,什麼別的關係都沒有,你想什麼呢!”
“我知道……”陶然還想說什麼,但沒再說下去,靠到窗戶邊不再出聲了。
這種不尷不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機場,三個人都沒話可說。淩霄把車停到停車場,陶然下車時說了句:“麻煩在這等我一下,我進去接他。”
“好。”淩霄說。
陶然關上車門之後,我長長舒了口氣,腦漿子都疼了,我按著太陽穴。
“吃嗎?”淩霄遞過一根棒棒糖。我發現他手上纏著一圈紗布。
“我要抽煙,”我摸出煙,指指他的手,“這怎麼弄的?你打架了?”
“沒有,”淩霄把車窗放下來,笑著說,“怎麼老想著我打架呢,打球碰到的。”
我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沒看出什麼來,但直覺告訴我,他肯定沒說實話。我也懶得多問,不想說就不說吧,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傷,雖然我覺得這麼明顯的一圈紗布我居然一路都沒發現有點不可思議。
“徐笑天居然有女朋友?”淩霄把手搭到我椅背上。
“嗯,分了一次沒分掉,就一直拖著了,可能就這麼下去了吧。”我說,抽了口氣,習慣性地往後靠,碰到了淩霄的胳膊。我抬起頭,淩霄沒動,我又神使鬼差地重新靠了過去。
“這姑娘挺強。”淩霄說。
“以前真沒看出來,”我真沒想到陶然會這麼喜歡徐笑天,“你說,他倆可能嗎?”
“誰知道,換成我肯定不可能啊。”淩霄把音響打開,許巍的聲音傳出來,車裡氣氛變得很微妙。
“你怎麼會喜歡男人?”我突然有了談興。
“這不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的問題,”淩霄手指在我臉上輕輕勾了一下,“是喜歡誰的問題。”
“問題是你每次都喜歡男人啊。”
“啊,是啊,”淩霄笑起來,“別說每次,好像我很多次似的,就兩個。”
“所以啊……”我看著他。
“喜歡都喜歡了,還管那麼多呢。”
“不鬱悶麼。”我覺得淩霄心裡應該是挺不好過的。
“不啊,我挺滿足的,起碼你現在在我邊上呢,也不躲著我了。”他笑笑。
不知道為什麼,淩霄的笑容總讓我有點心疼,說不上來的滋味。
“你傻B麼。”我說。
“你喜歡傻B麼?”他還是看著我笑。
“有什麼好笑的。”我抬手在他臉上拍了一下,這動作把我自己嚇了一跳。
淩霄頓了一下,抓住我的手,身子靠了過來,枕在我腦袋後面的胳膊滑到我肩上,把我往他那邊帶。
“你幹嘛?”
“親一下。”
“小心老子抽你。”
“親完了再抽。”
許巍開始唱《青鳥》。一次次想和你一起回歸,在夢裡,和你在眼光裡飛……
淩霄的唇壓上來的時候,我閉上了眼睛。我不想再抵抗了,我承認我沒來由的喜歡看淩霄真正開心的笑,從第一次看到照片上他那種我從來沒見過的笑容開始……
淡淡的檸檬香味如同海水一樣包圍了我。
淩霄舌頭的挑逗讓我有點興奮,不由自主地回應,伸手勾住他的肩。
“你知道什麼叫欣喜若狂嗎?”他在我耳邊輕聲問。
“嗯,你現在就是吧,”我推開他,突然掃到車窗是開著的,“我就操了!你開著窗幹蛋啊!”
“你剛不是抽煙麼。”淩霄把車窗關上。
“現在關有毛用……”
“也沒車過來,沒人看到,”他捏捏我下巴,“肯定沒人看到,別擔心。”
“那什麼……”看淩霄這麼安慰我,我有點不好意思,“不是那個意思。”
“嗯。”
“什麼你就嗯。”我有點好笑。
“就是想嗯一下。”
“你那傷怎麼弄的。”我拉過他手,扯起紗布往裡看,“打球能傷成這樣?”
“能不說麼,反正肯定不是打架,你放心好了。”
“自殘?”
“哎,我現在心情好得想飛,怎麼會,”淩霄樂了,“再說也沒有在手背上弄的吧,這技術得差到什麼地步啊。”
“那有什麼不能說的。”
“以後告訴你。”他湊過來在我嘴角親一下。
“操,別抓著機會就佔便宜!”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四點四十,陶然應該已經快接到那個暗戀物件了吧。我下了車,往出口方向看。
“有空教你開車吧。“淩霄跟著下來,靠在車門上。
“你就知道老子不會開?”
“嗯,”他低頭剝糖紙,“肯定不會,坐五分鐘車就要暈的人,哪會去學車。”
“操。”
“我教你吧,反正你坐我車都不暈。”
“撞壞了你車別讓我賠。”
“修就是了。”
我正想再得瑟兩句,就看到有兩個人朝這邊走過來了。看到我們,陶然笑著揮揮手,身邊的男人也禮貌地沖我們笑笑。
“難怪暗戀,”淩霄說,“挺帥的。”
“靠。”我順嘴就罵了一句。
“這算吃醋嗎?”他笑了。
“醋你大爺。”
“我晚上睡不著了,今天太開心。”淩霄走到車後面一邊打開後備箱一邊說。
“你三歲麼,這麼容易開心。”
“嗯,看來你還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滾。”
第三十八章:我喜歡你
我最後還是沒能忍住,幾天之後我把接陶然前暗戀對象的事告訴了徐笑天。
“她說怕你誤會,不敢告訴你。”我強調了一下。
“她是知道你會告訴我吧。”徐笑天正在玩遊戲,開著我號和他自己號,百忙之中抬頭說了一句。
“嗯?我看起來是嘴這麼不嚴的人嗎……”我覺得有點受打擊了。
“我告訴過她咱倆沒有不說的話。”
“這樣啊,那她是要拐個彎告訴你?”我叉個大字躺在床上,想不通陶然這一系列高深莫測的行動究竟是為了什麼?
“咱倆真的沒有不說的話麼。”徐笑天沒回答我。
“嗯?”我愣了。
“你跟淩霄,”他推開鍵盤,看著我,“你什麼也不說我就能舒坦了?”
我被他問得無法回答了,只能愣了巴嘰地看著他,過了好一陣我才憋了一句:“說不說你都不舒坦吧……”
徐笑天踢了一腳電腦主機殼,悶悶地說:“也是。”
“那是老子的電腦,”我指指他的腳,提醒了一下,“剛修好。”
“知道。”他說,又踢了一腳。
“哎喲我操,你這打擊報復啊!”我躺床上抬起腳踹了他一下。
徐笑天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對我說:“你快出去。”
“什麼?去哪。”
“出宿舍就行,快點。”
“滾蛋,憑什麼。”
“老子要犯錯誤了。”
“犯什麼錯……”
我話沒說完,徐笑天把椅子踢開,直接往我身上一壓,吻了上來。我腦子裡頓時響起了鍋碗瓢盆奏鳴曲,一時間亂得不可開交。徐笑天的吻很霸道,我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好半天才醒過神來,掙紮著要推開他。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從臉上一路吻到脖子,呼吸吹到我耳根上,我心裡猛地抽成一團。
就在這一片混亂當中,宿舍門突然一聲巨響,關上了。
“我操,你們這是幹嘛呢!門也不關!這要讓別人看到怎麼辦!你倆這也太他媽時髦了吧!”威哥壓低的聲音傳過來,聽起來既震驚又緊張。
“日,”徐笑天趴在我身上不動了,把臉埋在我頸窩裡,“門沒關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場面了,乾脆把眼睛閉上,操,這叫什麼事!
“幹!你還不起來!”威哥一掌呼在徐笑天背上。
“疼,我靠。”徐笑天從我身上翻到旁邊躺著。
“你倆都給我起來!”威哥給了我和徐笑天一人一腿,“還他媽躺著享受哪!”
我倆趕緊坐起身來,低著頭坐在床沿上,看起來很像公安局掃黃的戰果展示場面,就差沒抱著頭蹲地上了。
“這怎麼個意思?”威哥從進門起就拎著個暖壺,到現在都沒想起來放下,一直拎著水壺沖我們怒目而視。
“你那玩意放下。”我指指曖壺,我怕他一會一衝動再用這個砸過來。
“你說,你們說,你們這是……”威哥放下暖壺,“這是在……談戀愛?”
“沒有!”我和徐笑天同時開口。
威哥盯著我們看了很久,那眼神,簡直能在我臉上鑿個洞了,就在我們三個都快石化的當口,威哥終於說出一句話:
“你們也注意點,門都沒有關,這要是讓其他宿舍的人看到,你倆還混不混了,我是沒什麼,不見得所有人都能理解吧。”
我像不認識似地看著威哥,想不到威哥能說出這麼情深義重的話來,一時間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基本忘了我本來和徐笑天也沒有威哥想像的那種關係。
“威哥,夠意思,”徐笑天拍拍威哥,一臉嚴肅,“謝了!”
“你怎麼不告訴他我們本來就沒什麼。”我站在五樓天臺上,看著樓下進進出出的人。
“說了他信麼。”徐笑天靠在護欄上。
“你剛沒事吧,那是幹嘛呢,”我看看他,“嗑藥了?”
“最後一次,我以後都對你不會再有什麼了,當紀念吧。”
“什麼意思?”我有點不明白,怎麼聽著像交待遺言?
“給你講個小故事,”他側過身,“聽嗎?”
“說吧。”
徐笑看我一眼,深呼吸了一下,眼神有點飄忽。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女孩子,從幼稚園開始我喜歡的第一個人就是個小男孩,”徐笑天點了支煙,吸了一口,眼睛穿過煙霧看著我身後的某個地方,“我沒覺得有什麼,一直到初中,我對我們班的實習老師念念不往,人家實習完走了,我還天天想寫信給他,那時我才覺得我有點不對勁。”
“那會我覺得全世界可能只有我一個人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麼了,那種感覺……很孤單……你知道麼,你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樣的感覺。”
我點點頭,我體會不到,但我想像得到,人群中的孤獨,身邊有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和自己同一個方向。
“上高中以後有點改變,高一和高二兩年是我從小到大最開心的日子……”
“班長?”我想起他很隨意提到過的那個高中時的班長。
“嗯,第一眼看他,就知道他和我一樣,”徐笑天歎了口氣,一支煙幾口就抽完了,“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了,到現在我也沒勇氣再見他。”
“我們每天一塊上學放學,下課也在一塊,但是我們之間除了那個吻,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什麼都沒有過。”他停下了,眉毛擰到一塊,像需要下決心才能繼續說下去。
“就是那一個吻,事情全完了,”徐笑天沖我笑了笑了,“我他媽真沒想到,我們那晚自習停電從來沒有停那麼短時間的,燈一亮,半個班的人都看到了。”
“在教室?”我有點不是滋味,那種場面對於徐笑天意味什麼。
“嗯,著了魔了,就那一下很想親他。”
“後來呢?”
“鬧得很大,家長都被叫到學校了,”他咬咬嘴唇,“他死不認錯,說這事本來就不什麼錯……他成績很好,這種事,家裡沒法接受,打得半死……”
“我媽直接氣得住院了,我爸生意也顧不上了,天天在家守著我……”徐笑天又掏出一根煙,手有點抖。
我沒想到徐笑天身上居然曾經發生過這種事,有點震驚。
“我扛不住,我怕我媽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我跟我媽說不關我的事,是他勾引我的,我不喜歡男人,以後也不會再有這種事。”徐笑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低下了頭,手抓著欄杆,很用力,指關節都有發白了。
“然後我家裡給我辦了轉學,他休學了,”徐笑天抬起頭,往天上噴了口煙,“他給我打過電話問我為什麼,我什麼也沒說就把電話掛了,之後他沒再聯繫過我,我也沒再見過他了。”
徐笑天說完就埋頭抽煙,不再出聲。
“我日,”我憋了半天,嘣了一句,“這叫什麼事……”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也承受不了那麼多,自私也好,沒種也好,”他摸摸我的臉,“我必須過和大家一樣的生活,這樣皆大歡喜。”
五樓的天臺上一片沉默,徐笑天的故事壓得我幾乎沒力氣站著。
我在達人大道上來回走,走到大門,然後轉身,再往回走,走到頭,再轉身。我離開天臺時徐笑天說的話一直在我腦子裡回蕩。
“你喜不喜歡淩霄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要是喜歡,就承認了,有什麼事一起擔著,你要是不喜歡,就挑開了說明白了,別給他假希望,最後誰都不好過。”
我走不動了,走了多久不知道,反正現在沒力氣了,我就這麼蹲在路邊。身邊不停地有人經過,時不時還有人跟我打招呼,我都一臉假笑地回過去。
好吧,我到底喜不喜歡淩霄。我自己知道,我都不知道,還有誰能知道。
我拿出手機,下了決心。
“喬楊,”淩霄聲音聽起來有點吃驚,“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
“有事?”
“嗯,也不算什麼大事,”淩霄猶豫了一下,“杜心宇回來了。”
“什麼?”我幾乎是跳了起來,杜心宇回來了?他回來幹什麼?
“早上他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回來……”
“你現在在哪。”我打斷他。
“在我自己住的這。”
“我過去找你。”
“我去接你……”
“你呆著!”
我坐在計程車上,心一直在狂跳,我完全不知道是為什麼,就是緊張,好像還很激動,心堵在嗓子眼那狂跳,跳得我想給自己一掌。
車沒停穩我就扔下錢跳了下去,基本是跑著沖進樓裡。電梯慢吞吞從18層上下來,我的手一直不受控制地在電梯按扭上敲著。
12層一到我就從剛開了一點的電梯門裡擠了出去,沖到淩霄家門口就砸門,砸了兩下還忍不住喊了一聲:“操,快他媽開門。”
淩霄開門的時候還穿著睡衣,一看我心急火撩的就急了:“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沒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這麼一路沖了過來。
“你別嚇我,怎麼了?”淩霄伸手摸了摸我的臉。
我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再把他往裡一推,把門狠狠地一摔,關上。我必須要做這一套動作,因為我需要壯膽。
然後我一把抓住淩霄的領口,他被我拽得往前一步,我直接對準他嘴就吻了上去。
淩霄整個身體一震,僵住了。
我親了他一下,他就那麼呆呆地看著我,我覺得他挺遲鈍。於是又把他直接推倒在沙發上,壓上去,用力有點猛,不知道是哪硌疼了他,他悶悶地哼了一聲。
再吻他,這次終於有反應了。我舌頭探進他嘴裡,狠狠地纏繞著。
淩霄手環上我的背,伸進我衣服裡像是撫摸,又像是想要抓住什麼,呼吸變得很急促。他這個反應讓我很興奮,我一邊在他嘴上臉上胡亂吻著,一邊掀起他衣服。
“喬楊……”淩霄在我身下喘著粗氣,很艱難地問,“你怎麼了?”
我的動作停了下來,是啊,我怎麼了。
“我喜歡你。”我想了想,說,在他脖子上親了一下,“我喜歡你。”
說出這四個字,我一下沒了力氣,趴在他身上,耳朵貼著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不想動了。
淩霄抱緊我,手有點顫抖。
“我的天哪,”他說,“老天哪。”
“你這算什麼反應。”我摸摸他的臉。
“開心得快死了的反應。”
“是麼,”我把手塞到他身下抱住,“我怎麼有點後悔說了。”
“說過就夠了。”他在我耳邊輕聲說。
“傻B。”
“你喜歡傻B麼。”
“嗯。”
“喬楊。”
“嗯?”
“你不會是想在上面吧?”
“去你媽的。”
“那就是不想?”
“你他媽的閉嘴。”
“你要壓死我了。”
“你什麼體格,我又不重。”
“我也不重,保證不會壓疼你。”
“滾。”
第三十九章:牽手與分手
我在淩霄家客廳裡轉來轉去,其實這屋子整個都乾淨整潔得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一眼看上去,這客廳裡跟本沒什麼可以消磨時間看看的東西。
淩霄給我買煙去了。
杜心宇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還沒有回來。手機在茶几上又抖又唱的,我看著來電顯示的那個名字,有點愣神。一分鐘之後,手機終於安靜了,我鬆口氣,倒在沙發上。
沒等我有別的動作,手機再一次響起,我怒了,蹦過去一把抓過來,還是杜心宇,我把手機扔回茶几上,盯著看,我看他打算打幾個。
淩霄開門進來,手上拿著一條煙,看到我盯著歡唱的手機發愣,問了句:
“怎麼了?誰的。”
“杜心宇。”
“啊。”淩霄走過來,把煙遞給我,拿起手機。
我一邊拆煙一邊看著他接電話。只嗯嗯啊啊幾句,他就掛了電話,坐到我身邊,想了想又躺倒,枕著我的腿。
“他已經到了,說晚上和貓姐請我吃飯,”他抬手用手指在我脖子上劃圈圈,“一塊去吧?”
“貓姐?”
“他女朋友。”
“我去幹蛋,我又不認識他們,”我點上煙,顛顛腿,“煙缸給我拿過來。”
“那我一個人去你放心麼?”他笑笑,伸手從茶几上拿過煙缸,舉著看了半天,最後放在自己肚子上。
“不放心什麼,你倆打算當著他女朋友的面死灰復燃?”
“瞎說什麼呢。”淩霄手從背後伸進我衣服裡,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我操,別他媽亂摸。”
“嗯?有感覺?”
“哎喲我就操了,”我一掌呼在他胸口上,連扯帶拽的推他,“得瑟上了你還。”
“哎哎哎哎,煙灰!”他一手舉著煙缸一手在衣服上拍,我煙頭蹭到他衣服上了。
“燙著沒?”我躺到沙發上非常沒有誠意,並且面帶微笑地問。
淩霄扯著衣服看了一會,沖我展示了一下胸口上被燙出的個小洞。
“喲。”還真燒出洞了?我有點驚訝,撐起身子想研究一下真假。
淩霄直接把衣服脫了下來,扔到我臉上,我正要開罵,還沒來得及扯下衣服,他就已經撲了上來,把我壓在身下。
“補償。”他簡單地說,手上沒多餘的動作,直接往我褲子裡伸。
“補你大爺,”我抽空把衣服從臉上扯下來,然後抓住他打算繼續往下的手,“你他媽要幹嘛,手拿開!”
“嗯,”他抽出手,一把扯開了我的皮帶,接著解扣子,折騰了幾下,趴到我身上非常無奈地說,“你怎麼穿個牛仔褲。”
“防你呢。”我樂了,要不是這星期我都沒洗衣服,也不會穿這條,這條牛仔褲扣眼沒開夠,我倆手有時候都得解使點勁才能弄開。
“防我?”淩霄直起身子,坐在我腿上,看著我,突然兩隻手同時開始解扣子,嘴裡還嘟囔,“你就沒一點想法?”
“哎!”扣子被解開了,我忍不住大喊了一聲,蹦起來推他。
淩霄笑著抱住我,他光著的上身靠過來的時候,我有點呼吸停頓,無意識地在他背上摸了一把。他的背很緊實,摸起來手感不錯……
他壓著我倒回沙發上,手這一次完全沒阻擋地伸進了我褲子裡,輕輕一握。我全身一緊,勾住他脖子吻了上去。淩霄一邊回吻我,一邊喘著粗氣脫我衣服。當他的皮膚沒有隔閡地貼上我的時候,我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來。
淩霄的嘴唇很軟,順著我脖子一路吻下去,舌尖輕輕劃過我的身體,我沒再習慣性地掙紮,抬手擋在眼睛上,感受著他一點點往下的吻。
“你幹嘛?”他脫我褲子的時候我很艱難地問了一句,這句明知顧問讓我覺得自己很裝B。
“你處男嗎?”淩霄笑了,“你說幹嘛。”
“等等,”我推他的肩,“等等。”
沒錯,老子就是處男,不過老子不是在真空裡長大的,就算一直觀摩學習蒼井老師是個女人,我也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猛地坐起來,一把推在淩霄肩上,他沒防備,直接讓我推得從沙發上摔到地上,我看了一眼,嗯,地毯挺厚實,摔不疼他。
“你才是幹嘛呢?”淩霄給摔愣了。
“你說呢?”我沒等他坐起來,直接一躍而起,撲過去騎到他身上,“你是處男麼?
“嗯?”淩霄顯然是迷茫了,“什麼?”
“別動,動一下老子弄死你。”我伏到他身上,在他耳邊惡狠狠地說了一句,手直接探下去脫他褲子,他穿的是睡衣,比牛仔褲好對付多了,一下就能扯到腿上。
“你不會是想……”淩霄的呼吸吹到我耳朵上。
“嗯,就是,你有意見?”我用腳勾著他的褲子往下一蹬,連內褲帶睡褲就都蹬下去了。
“要不我給你先示範一次吧,你別弄疼我。”淩霄看我這架式,也不掙紮了,躺在地上那麼看著我。
“滾蛋,”我吻住他,迅速地把自己脫光,貼上去,“你要想教,就現在教得了。”
淩霄皮膚挺光滑,對我來說是不小的刺激,這觸感跟姑娘的皮膚完全不同,很緊致,我在他身上輕輕吻著,感覺到他身體漸漸有些發燙,這讓我有點把持不住了,我在他腿上捏了捏,把他腿往兩邊分開。
“你絕對會弄疼我。”淩霄皺了皺眉抱緊我,手在我背上摸,順著一直摸到我腿上,手很溫暖,不像平時那種冰涼的觸感。
“那就忍著。”我在他嘴唇上輕輕咬了一下,我絕對有點神智不清,只覺得現在有無法壓制的欲望需要找個出口。
我挺野蠻地往裡一使勁,淩霄倒抽一口氣,身體都繃緊了。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很喜歡看他皺著眉的樣子,這讓我有點難以自製。我扳著他的肩,又往裡送了一下。
“啊……”淩霄很痛苦地喊了一聲,脖子往後仰著,拉出一條很漂亮的弧線。
“這麼疼?”我停下問他。
“嗯,”他抓著我胳膊,“你絕對會弄死我。”
“這會怎麼停得下來,”我低頭親了他一下,“怎麼辦。”
“……算了,你別管我……”淩霄閉上眼。
……
我一身汗地趴在淩霄身邊,在他身上摸了一下,也全是汗。
“你又沒勞動,怎麼也出一身汗。”
“疼的,下次打死我你也別想了,”淩霄坐起來,拍了我一下,“一塊洗吧。”
“你先洗吧,我不想動。”我閉眼躺著,回想剛才的場面,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跟淩霄?跟個男人?腦袋有點疼。
“我抱你進去?”淩霄笑笑,伏下身來。
“滾。”我有氣無力地爬進來走進浴室。
“你晚上真不跟我去嗎?”淩霄往我後背塗浴液。
“不去。”我把腦袋伸到噴頭下邊,嘩嘩地沖著。
沖了一會,我聽到好像有人按門鈴。
“有人來?”我莫名其妙地有點做賊心虛。
“我去看看,”淩霄拿了塊浴巾往腰上圍了一下,開了門出去,“可能是物業,前兩天主臥衛生間漏水報修了。”
我把浴室門關上,想著要不要也出去,又馬上想起來衣服什麼的都扔在客廳……操,這要讓人看到真是太他媽丟人了。我只能寄希望於也許淩霄出去看到會先收拾一下再開門,但一想到他那永遠無所謂的樣子,就覺得他是不可能在意別人看到那一地男人衣服會想什麼的。
算了,我重新站到噴頭下,我就在這呆著吧,如果有人進來,就算想到的是有兩個人在浴室,也應該是在洗鴛鴦浴而不是鴛鴛浴吧。
我又沖了兩分鐘,覺得實在沒什麼好沖的了,於是關上水,貼到浴室門上聽了一下,外面沒動靜。物業的走了?我又仔細聽了一下,的確是沒聲音。
這光著身子實在是一點安全感也沒有,我看到浴室裡還有條浴巾,扯下來圍上,打開了門,再聽了一下,還是沒聲音,操,人呢?
“淩霄?”我叫了一聲,媽的,真有物業的人在就在吧,老子需要衣服。
“嗯。”淩霄在客廳應了一聲。
我放了心,應該是沒事了,於是我就那麼一手抓著圍在腰上的浴巾,走進客廳裡拿衣服。
剛走進客廳我就愣住了。
客廳裡站著兩個人,淩霄圍著浴巾,正彎腰把地上的衣服拿起來,另一個人站在靠近房門的地方。看到我出來,那人轉過頭,沖我笑了笑。
“我來得不巧啊。”他說。
淩霄愣了一下,回過頭,這才看到我像個雕像似地站在那。他拿著我衣服走過來遞給我:“杜心宇。”
我看到這人第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是杜心宇。比照片上成熟了很多,但五官沒有什麼變化,特別是那個笑,和照片上一個樣。
“這是喬楊,”淩霄沖杜心宇說了一句,然後擋在我面前,“進去換衣服先吧。”
我沒動,杜心宇那個笑容和那句話讓我非常不爽,如果不是擔心這條浴巾隨時有可能滑下去,我有過去沖著他的臉呼上一拳的強烈願望。
“你去換了。”我對淩霄說。
“嗯?”淩霄有點沒明白地看著我,低聲說,“進去給你解釋。”
我看一眼杜心宇,他沒有回避我的目光,直接迎上來,跟我對視了一眼,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淩霄扶著我的肩把推進臥室。
“他怎麼來了?”我有點沒好氣,對杜心宇我有相當難以表達的怒火。
“我不知道,他也沒說他要過來,我開門的時候才知道是他……”淩霄有點緊張地抱緊我,“別生氣,我真不知道。”
“我沒生你氣,”我拿過褲子胡亂套著,“我是有點沒面子,這形象也太美好了點。”
“有什麼沒面子的,”淩霄邊穿衣服邊說,“是咱倆光著,又不是我跟他光著。”
我愣了一下,半天才明白過來:“操|你大爺。”
“我喜歡你,”淩霄低頭整理衣服,“真的喜歡。”
我們換好衣服回到客廳的時候,杜心宇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樣子很悠閒。我坐到沙發另一端看著他。
“有事嗎?”淩霄拿了杯子去倒水。
“沒事,貓去逛街了,我說我在你這等她,”杜心宇伸個懶腰,看看我,嘴角挑出個笑,“是不是不方便?”
“你早來十分鐘就不太方便,現在沒事。”我抬腳踩在茶几上,控制著自己千萬不能一腳踹過去。
“你不陪她?以前不是總陪著逛的嗎?”淩霄把水遞給他。
“我想見見你,”杜心宇喝了一口水,看著淩霄,說,“再說我跟貓已經分手了。”
第四十章:大麻煩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出的門,反正淩霄拉住我的時候我站在電梯口一個勁地按下行鍵。
“你幹嘛去?”淩霄抓著我胳膊不放。
“回學校。”
“你生氣了?”
“沒,”我調整一下語氣,儘量平緩地說,“我在這,什麼也談不出來,所以我先回去,你倆把事掰清楚。”
“喬楊,你相信我麼?”
“信。”
電梯門在我眼前慢慢關上,直到看不到淩霄了,我才鬆馳下來靠在電梯裡。我真他媽偉大,我想,我跟本不想走,我想直接揍杜心宇一頓然後把他扔出去。可那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必須忍著。
老實說,我說我相信淩霄的時候,心裡其實一點底也沒有,一點都沒有,杜心宇那蛋定的鳥樣子,讓我弄不清他這自信到底是從哪來的。電梯停下,我悶悶地踢了一腳電梯門,走出去。
我站在社區門口的路邊,一下沒了方向,不知道這會該去哪。離我家到是不太遠,可關鍵是這會回去,我媽肯定會覺得我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以致於在學校呆不住了才會回家。
回學校?習慣性地往兜裡摸了摸手機,徐笑天。手在兜裡停了幾秒鐘,還是抽了出來,打電話給他說什麼?這時我才悲哀地發現,原來這樣的事,是沒人可說的,不管你有再多朋友,你的朋友有多鐵,都是開不了口的。
我突然就覺得很累。
我還是回了家。
我媽看到我很是驚訝:“你怎麼這個時候回家了?怎麼了?”
“頭疼。”我答了一句就往屋裡竄。
“怎麼就頭疼了呢?”我媽一把拽住我,“你抽煙抽多了吧。”
“我沒抽煙……”我掙紮。
“我給你按按。”我媽大發慈悲,拉著我掄到沙發上,活動了一下手指。
“……不用了。”我很心虛,害怕我媽如此近距離地觀察會不會發現我身上淩霄的氣息。我用最快的速度回憶了一下,應該不可能在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又掃了一眼衣服什麼的,嗯,穿戴整齊。
“小小年紀就喊頭疼,朵朵昨天回家也說頭暈,我都不知道你們這些孩子年紀不大,哪來一身毛病……”我媽在我腦袋上捏著,挺專業,不愧疚是經常拿我爸練手,很有經驗了。
我閉上眼睛,想起徐笑天的故事。雖然從小我就老憤怒我媽對喬朵朵比對我要上心,可我也能感覺到她對我的那種在意,兒子和女兒,關心的態度不一樣而已。我媽要是知道了我的事,會是什麼反應?
“媽……”我睜開眼看著我媽。
“嗯,幹嘛。”
“……沒事。”我試了一下,完全沒勇氣開口。
“你肯定有事,你腦袋肯定不疼,要疼也是有事煩的。”我媽抓著我的頭髮來回搖。這話說得我膽戰心驚。
“那什麼,”我猶豫了一下,“我談戀愛你什麼意見?”
“你談戀愛了?”我媽的手停下了,專注地看著我。
“就問問。”
“談就談了,也正常,你別給我找個非主流的小丫頭就行。”
我沒說話,她只說別找個非主流的小丫頭,沒說別找個男人……我有點想笑,正常情況下誰也不會加上別找個男人這一條吧。
“你找了個什麼樣的啊?有空帶回來讓我看看。”我媽又在我腦袋上抓開了。
“再說吧。”
“喬楊,你到底有什麼事?不是談戀愛了這麼簡單吧!”
我媽說出這話的那一瞬間我非常想逃,她不愧當了十幾年的班主任,一眼就發現了事情的複雜性。
“真沒事,我就隨口一問。”我只能死不承認,從我媽手中搶回我的腦袋,往我自己屋逃。
“你找了個非主流小丫頭?”
“沒。”
“你找了個大姐?”
“哎喲,沒。”
“那你女朋友懷孕了?”
“暈,你說什麼呢。”
在我手摸到門把手的那一下,我媽突然說:“你不會是……”
我把著門把手,等著她問。
“和男人……”
聽到這句話時,我的血液都快停止流動了,我心裡翻騰得厲害,我要不要回答,我怎麼回答!只要我嗯一聲,這事就算說出來了,不用費勁再開一次頭,可我突然很害怕,嗯完之後呢?
“……沒。”我逃進屋裡,關上門。
很失敗,我覺得我媽從我這猶豫了一下的回答中肯定能做出某種聯想來,就算我沒猶豫,被人說跟個男人談戀愛了,我這麼平靜地否定本身就有問題。操,我怎麼就這麼傻B呢!
“兒子!你開門!”我媽果然起疑了,緊張了,在外面拍我的門。
我頭痛了,這回是真的,我抱著頭坐在床沿上,覺得自己相當害怕,我不能開門,絕對不能,我不能跟我媽面對面,我沒那個勇氣。
突然間我覺得,勇氣這玩意真是很操蛋,你需要它的時候,它永遠不知道在哪。沒出息啊,喬楊!
“你到底有什麼事,說出來一起解決,媽媽不是不講理的人。”我媽繼續敲門,敲門聲在我聽來如同鼓聲一樣震耳欲聾。
“讓我一個人呆會!”我喊了一句,我就這一句的力氣了,就這一句了。
敲門聲停止了,過了一會我聽到我媽腳步聲慢慢消失。
我像虛脫了一樣倒在床上。我想給淩霄打電話,可這時他在跟杜心宇在一起,我不想讓他覺得我是信不過他,更不想讓杜心宇以為是老子放心不下。
“操!”我很崩潰。
我摸出手機。
“你在哪呢,不回學校吃飯?”徐笑天的聲音伴著鍵盤敲擊傳過來。
“徐少,我完了,”我聲音懸著,聽起來像行將就木,“我完了。”
“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媽好像知道了……”
“知道什……你說了?”徐笑天壓低聲音問我。
“沒,我覺得她猜到了,我怎麼辦?”
“你在家?”
“嗯。”
“你先回學校。”
“我不敢出屋,我媽在外面……”
“我操!”徐笑天罵了一句,“你他媽就這點出息!”
“……你不也一樣麼。”我忍不住回了一句。
“所以老子可能會難受一輩子!”徐笑天停了一下,又說,“我不是說了麼,你要是喜歡他,有些事你就得擔起來!”
我不出聲,我對於又戳了徐笑天一下覺得很內疚。
“你去找過淩霄了吧?”
“嗯。”
“然後你現在連出屋面對你媽都不敢?”
“嗯。”
“那你一開始去找他幹嘛?你讓他知道你喜歡他,然後接著再縮回去?你這不有病麼!”
我沉默了,徐笑天沖我發了火,這是頭一回。我不是太確定他是因為我戳到了他的痛處,還是因為我現在這個沒出息的樣子,總之他沖我發火了,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個玩意。
“你在學校等我。”我說。
“嗯,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吧,我站起來。從小到大,除了懶得運動和脾氣有點臭,我沒有什麼事讓父母不爽的,我一向老實聽話,至少表面上看來,我基本屬於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好孩子,但就從剛才開始,我的形象好像改變了。
那麼變就變吧,半吊著也不是個事。
我打開門走出去。
我媽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明顯走神了,因為電視上正在放廣告,她卻還是看得很認真,我走出來她都沒有聽見。
“媽。”
“啊,”我媽回過神來看著我,“好點了嗎?”
“本來也沒事……”我咬咬嘴唇,走到她身邊,“我有事跟你說。”
“好,說吧。”
“就是……我剛說的……”我吸了口氣,必須在自己後悔之前把那句話丟出來,“我現在喜歡的人是個男人。”
說完這句話,我低下頭,不敢看我媽的反應,天崩地裂吧,我想。
“這樣啊。”我媽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我剛想抬頭看她是什麼表情,她卻一下站了起來,一個耳光甩到我臉上。
這一耳光甩得我眼前金光閃閃,耳朵嗡嗡作響,差點直接坐到地上。我扶著沙發,半天才看清了我媽的表情。
居然如同她的聲音一樣平靜。
“媽……”我摸摸臉,有點懷疑剛那一記打得我差點摔一跤的耳光是幻覺。
“好了,給我說說是怎麼回事,那人是誰?”她指指沙發,讓我坐下。
“你見過的,就是……上回朵朵生日來接我們的那個人。”
“怎麼認識的?”
“是……”我不能說是因為喬朵朵,“我網友,師大的。”
“你們是在談戀愛?”我媽一直拿著茶杯,卻沒有喝。
“我不知道……”
“你們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什麼……”我汗都下來了,我媽這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發展到什麼地步了,我能回答上床了麼?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男人的?”
“哎喲,媽你別問了,”我按著太陽穴,頭痛欲裂,“我沒法回答你,我就是挺喜歡他,想跟著呆在一起,別的我都不知道……”
“他叫什麼名字?”
“淩霄。”這是第一個我回答起來沒什麼難度的問題。
“我要見見這個淩霄。”我媽終於不再提問題,但說出的這句話卻讓我完全愣住了。
我媽要見淩霄,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來,但我能覺得到她的怒火以及擔心。可要見淩霄是為什麼,我不敢,我也不知道怎麼去跟淩霄說,說我媽要見見他。
“不用見他了吧,見了也……”我低聲說。
“我要看看他是怎麼想的!”我媽打斷我,語氣很堅定,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
“你回學校吧,三天之內我要見到這個人,否則我去師大找他。”
今天的第二次,我站到路邊不知道何去何從。我媽的態度不是我想像中的大爆發式憤怒,但這種冷靜壓抑的氣氛讓我更加喘不上氣來,她還不如在甩了我那一個耳光之後再撲上給我一頓揍呢。
徐笑天發了條短信過來,要過去救你嗎?
“我現在回學校。”我撥通他的電話。
“怎麼樣?”
“沒怎麼樣,”我摸摸臉,火辣辣的感覺還在,“我媽要見淩霄。”
“……”徐笑天沉默了一會,“你媽真牛B。”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叫淩霄去見你媽。”
“這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現在是他該擔著的時候了。”
“他要是不肯呢……”我想起了杜心宇,淩霄應該夠麻煩的了,我再給他添這麼個麻煩,他會是什麼反應。
“他要不肯,你就該醒醒了。”
第四十一章:承擔
我媽只給了我三天時間,雖然我覺得時間太短,但她沒有立馬要求淩霄出現在她面前,我已經非常感動了。
“總之這週末必須要讓我媽見到淩霄,要不她肯定會去師大找淩霄,我媽是神人,她說得出就做得到。”我在宿舍裡坐著,在電腦上調出日曆核對日期。
“給他打電話。”徐笑天夾著煙到處找煙缸。
“晚點吧,”我看一眼時間,還沒到九點,“他那邊估計也不消停,說是完事了會給我打電話。”
我對著電腦發呆,有點煩躁。家裡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我爸已經回家了,這事我媽肯定這會已經告訴他了。亂成一團了吧,我趴到桌上,這種事,我要是在家,我爸可能直接拿把刀劈了我。
“去通宵吧!”威哥在我背上一拍。
“不去。”我什麼心情也沒有,除了坐在這裡發呆,什麼事也不想做,連眼珠子都懶得多動一下。
“好久沒去了啊,去爽一把。”陳志遠積極回應。
“你們去吧,我今天累了,真不想動了。”
“操,”威哥湊過來看了我一眼,好像要確定一下我是不是真累了,“那你呆著吧,徐少我們三個去。”
“我不去,”徐笑天往上鋪爬,“睡覺。”
“哎,我日,你倆是不是食物中毒了啊!”陳志遠非常不爽地喊,過來想拽我。
“算了算了,他倆不去就不去吧,”威哥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又拍拍我的頭,沖著上鋪說,“我們明天早上才回,你倆……好好休息吧。”
陳志遠還想說什麼,威哥一把拉了他就往外走,回頭把門一帶,還在外面推了推,這才走了。
“善解人意啊,善解人意。”徐笑天躺在上鋪一個勁樂。
“你不去?”
“陪你一會吧,一個人呆著多悶,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看了一眼徐笑天,他耳朵裡塞著耳機,躺在床上一副悠閒自在的樣子。我突然很後悔今天跟我媽說了這個事,現在我除了煩悶,再也沒有別的情緒了,如果我什麼也沒說,我應該還可以像平時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吧。
“你說,我是不是就不該跟我媽說。”
“啊,不說也行,前提是你別去跟淩霄說啊,”徐笑天撐起身體看著我,“現在別想這些沒用的了,你說都說了,沒准你家裡人比你想像的開明。”
我沉默了。
晚上11點多,我覺得淩霄不會打電話來了。我的煩悶到達了頂點,他明知道我對杜心宇有多膈應,吃個飯居然吃到11點都沒有任何消息。我突然覺得在淩霄沒處理完他跟杜心宇的關係之前就把這事跟我媽說了,是最大的失誤,一直沉默著的手機讓我心裡發慌。
我胡亂洗了把臉,躺到床上,操,睡覺。
“給他打個電話。”徐笑天在上面敲了敲床板。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沒打過來,你就打過去,這有什麼好問的。”
“徐爺,”我突然心情很好,一腳蹬到床頂上,“你他媽的真不愧是我哥們兒!”
我拿出手機,撥號。喬楊,這是什麼時候,你矯情個蛋呢!
“喬楊?”淩霄電話接得很快,我聽到他那邊一片嘈雜。
“你他媽是不是打算連著明天早飯一塊都跟他吃呢?”我問。
“貓姐喝多了,正在鬧呢,”淩霄聲音很無奈,透著明顯的疲憊,“我勸了她一個小時了,這會馬上就送到酒店了。”
“杜心宇呢?”
“在呢,喬楊,我送貓姐到酒店就馬上回去,到家就給你電話,今天真不知道會弄成這樣……”
“沒事,你忙著吧。”
我掛上電話,心裡沒有之前那麼堵得慌了,有事些悶在心裡一個人想,越想越是個事,拿到明面上攤開了,會發現其實屁也不是。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淩霄電話打來的時候,我就著亮看了一眼螢幕上的時間,快一點了。
“到家了?”
“嗯,你睡著了吧?”
“睡了一會,也沒睡實,你事都處理完了?”
“嗯,累死我了,”淩霄歎氣,“我都不想洗澡了,直接睡了。”
“那你趕緊睡吧。”我猶豫了一下,淩霄這個狀態,我暫時不想提我媽要見他的事。
“聽到你聲音真踏實,”他說,“晚安。”
“晚安。”
一覺醒來,陽光從窗戶那灑進來一大片。我伸個懶腰,掃了一眼威哥和志遠的床,倆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會正睡得天昏地暗。
醒了嗎。淩霄發過來一條短信。
剛醒。
短信剛回過去沒一會,他電話就打過來了。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啊,”我愣了一下,淩霄相當敏感啊,“怎麼了。”
“就覺得是有事,是不是有什麼事?”
“嗯,有件大事,”我停了停,吸口氣,“我媽要見你。”
我不知道淩霄聽到這話會有什麼反應,有點忐忑地等著他的回答。
“好。”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嗯?”他這速度把我弄愣了,我還等著他問為什麼,然後打算給他說一下昨天的事,沒想到他就這一個字。
“你告訴你媽了?”
“是啊,不過純屬意外,我本來不打算這麼早說。”我抓抓頭,看看宿舍裡的人,都還在睡,徐笑天應該是醒著的,腿搭在床邊上,在我眼前輕輕晃著。
“沒事吧,有沒有說你什麼,有沒有揍你?”淩霄問。
“跟我媽說的,她也沒怎麼樣,就是想見你,我爸就保不齊了……”想到我爸,我有點吃不准,一般情況下我爸聽我媽的,據說大事由我爸做主,但我家一直沒有出現過什麼需要我爸拿主意的大事,沒有可以借鑒的事件,我這件事算是最大的了,所以我拿不准我爸會怎麼樣。
“沒事,見了你媽再說,”淩霄很乾脆,“什麼時候。”
“你真願意見她?沒點猶豫抱怨什麼的?”我忍不住提醒他,暗示他如果他這會抱怨我為什麼挑這麼個時機跟家裡說,我也可以理解,本身他這會就挺頭大的。
“你這人真是,”他笑起來,“想這麼多呢,見就見啊,你媽還願意見我,總比直接揍你一頓再把你關起來強吧。”
“好吧,你什麼時候有空?”
“現在。”
我媽大概都沒想到,會這麼輕而易舉地見到淩霄。她想了很久才告訴我到她們學校後面的湖邊等她,猶豫一下又改了主意,說到湖對面去。
湖這邊人太多,特別是她們學校的老師,中午吃飯都從後門出來,沿著湖遛達過去。怕麻煩吧,儘管我高中的時候經常過來找我媽,也沒見誰會問我為什麼來,就算有人問,隨便找個藉口就行了。
算了,就算這會我媽讓我上郊外等著去,我估計也不會有異議,只要她能舒服點就行。
“我媽馬上就過來,你說話別太……”我蹲在湖邊,拿著塊石頭在地上胡亂劃著,我想讓淩霄說話別那麼直接,我怕他惹毛我媽。
“我知道,你別擔心。”淩霄站在我身邊,語氣跟平時一樣淡定。
“我媽要是說了什麼過份的話,你就聽著,千萬別跟她頂,頂毛了她給你一耳光也不一定的。”我摸摸臉。
“嗯,”淩霄彎下腰,在我肩上捏捏,笑著說,“看來你這脾氣是遺傳的啊。”
“操,你還有這閒心逗呢,”我斜他一眼,掃過他身後的時候,看到了我媽正慢慢地走過來,我一下站了起來,心跳得快得都數不過來了,“我媽。”
“媽……”我咽了一下口水,清了清嗓子,“這是淩霄。”
“阿姨好。”淩霄很有禮貌地沖我媽笑了笑。
“阿姨現在不怎麼好,”我媽看了我們一眼,指指旁邊的亭子,“坐下聊會吧。”
淩霄跟我媽面對面坐在亭子裡,我坐在中間,這架式很有點談判的意思,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跟我媽以如此正式而讓人窒息的方式說過話。
“其實阿姨今天找你出來聊,內容很簡單,”我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淩霄,不緊不慢地開口,“你們年紀都不大,衝動也好,認真也好,都不是關鍵,阿姨就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嗯,好。”淩霄臉上沒什麼表情,挺平靜。
“你能不能跟喬楊分開?”
“不能。”淩霄幾乎沒等我媽問完就開口了。
“我猜你也得是這個回答,”我媽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你家裡知道你的事嗎?他們是什麼樣的態度?”
“知道,老實說一開始他們沒有阿姨這麼冷靜,”淩霄說這話的時候很無意地往手上的傷上看了看,“到現在,也不是太管了,只要我不回家,就沒人管。”
我突然明白了他為什麼不肯跟我說他這傷是怎麼來的,我心裡一緊。
“那你寧可傷害父母的情感,也一定要這樣?”
“阿姨,”淩霄皺了皺眉,“喜歡就是喜歡,跟性別無關,感情上沒有區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傷害父母,可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考慮過我會不會被他們傷害,這事不是說你不讓我喜歡男人,我就能喜歡女人的,直接一棒子打死,跟包辦婚姻不是一個樣麼……”
“淩霄!”我打斷他,再說下去不知道他要說出什麼來了。
“沒關係,”我媽沖我擺擺手,“說吧,今天我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阿姨,喜歡一個人不是錯吧,如果喜歡什麼人能自己選擇,我絕對不會選擇男人,壓力有多大我自己清楚,可是喜歡誰,不喜歡誰,不由我控制,我現在喜歡的就是個男人,就是喜歡喬楊,”淩霄看著我媽,很堅定地說,“我不會放手的,除非喬楊讓我走開。”
淩霄一口氣說出的這些話,讓我心裡一陣萬馬奔騰,我緊張地看著我媽,我不知道我媽聽到這些會有什麼反應。
“好吧,那麼,喬楊。”我媽轉頭看著我。
“我什麼?”我有點發蒙。
“你的態度。”
我看淩霄,他也正看著我。
我咬咬牙,我不知道淩霄剛說的那些話需要多大的勇氣,這些話他從來沒對我說過,我也從來沒想過他會不會有壓力,他會有多大的壓力。
我只知道我現在很感動,如果不是我媽在場,我覺得我想過去抱住他。
我知道我有沒有勇氣說出同樣的話,畢竟我對面的是我媽,不是淩霄他媽,我不能太直接,於是我想了想,找了個折中的方法,我說:
“同上。”
“什麼?”我媽沒明白我說的什麼。
淩霄愣了一下,低下頭,用手擋住臉,強忍著笑。
“就是同上,同淩霄說的那些,我就不重複了。”我趴到石桌上,臉沖下,我怕我媽再甩我一個耳光。
“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我媽緩緩地開了口,“但我能理解你們。”
我抬起頭看著我媽,她看著我,臉上寫滿擔憂:“你們把這個社會想得太簡單,你們把你們要承擔的東西也想得太簡單了。”
“又不是全世界只有我跟淩霄倆人這樣。”我嘟囔了一句。
“就算只有我們倆,也豁出去了。”淩霄從石桌下拉住我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第四十二章:安營紮寨
你這個週末不要回家了。我媽跟我說這個話的時候,我立馬聯想到我回家後,我爸舉著茶壺向我砸過來的場面。
所以我很聽話的沒有回家,跟徐笑天站在路邊吃炒栗子。
“我媽要是跟我爸說不通怎麼辦,”我問徐笑天,“我覺得我爸絕對會弄死我,絕對的,老子不肯踢球他都差點想弄死我了。”
“躲著……”徐笑天手忙腳亂地剝栗子,“躲一段時間等他氣消點了,你再找他,痛哭流涕地讓他接受。”
“你說得倒是一套一套的。”
“嗯,這是我在我那件事之後一年時間裡一邊反省一邊總結得出來的。”
徐笑天說得很淡,就像那是件別人的事,我在想他到底用了多長時間來癒合傷口,還是說,現在也沒好。
“徐爺,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拿過他手上剝好的栗子,邊吃邊問,“讓你重新來一次,你還會那樣說嗎。”
“不會。”
“那你會怎麼說?”
“就說我倆看A片來著就行了……”
“屁話,”我有點想笑,“這說出來有人信麼!”
“關鍵不在於我怎麼說,而是不管我怎麼說,他都會那麼說,只要我不想承認,我就永遠都是對不起他的。”
“你要是再碰到他,你想過你會怎麼樣麼?會跑嗎?”
“跑雞毛,我早想過了,兩句話,第一句,對不起,第二句,你當時要再給我點時間解決問題就好了。”
一陣微風吹來,吹掉了我想問的很多話,我摟了摟他,要是能許個一定會實現的願,那麼我就許個願,讓他倆在某個地方來個偶遇。
栗子是個好東西,特別是有人在旁邊給你剝好一堆,你只管往嘴裡塞就可以,吃得我心情大好。所以淩霄給我打過電話來的時候,我很歡快地說:“HI!”
“是喬楊嗎?”淩霄似乎不大適應活潑的我。
“嗯,我是你喬大爺。”我切換回正常模式。
“我以為撥錯號了,”淩霄笑,“走,釣魚去。”
“釣什麼?”
“魚。”
“這都快下午了,去釣魚?”
“嗯,釣夜魚啊,下午去安營紮寨,明天中午回來。”
“就咱倆?”我開始想像,你種田來我織布,你砍柴來我挑水。
“我一幫朋友,要不你也叫上你那幾個朋友吧,人多好玩些。”
我看看徐笑天,用胳胳捅捅他:“去釣魚嗎?”
“淩霄?”
“嗯。”
“不去,燈泡啊。”
“又不是只有我跟他,還有別人呢。”
“一串燈泡?霓虹燈啊,不去。”
“我操,”我沖電話裡說,“我就自己去,不過我不會釣魚,也不會安營紮寨。”
“那你負責吃吧。”
我本著只負責吃的原則,只拿著一包栗子站在路邊等淩霄過來接我,確切地說,我根本不知道需要帶什麼。我問徐笑天,釣魚需要帶什麼?他想了很久,回答我,泳褲。
淩霄的車開到我眼前,我才知道我的確是什麼都不用帶的,他車頂上甚至還放著個充氣艇子。
“這是釣魚?你確定這不是露營?”我上車,看到後面的確放著漁具。
“嗯,邊釣邊吃,”淩霄湊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我們去水庫釣。”
“要是釣不上來呢?釣的不夠吃呢?”
“那就改成燒烤野營,帶了很多吃的……”
“那還是露營啊。”
“忽略吧。”
淩霄還得接人,開著車在城裡轉。
“暈嗎?”堵車的時候他轉過頭看我。
“不暈,”我抬起腳踩在前面的抽屜上,把車座往後靠,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你還不打算說說你那手是怎麼弄的嗎?”
“我爸。”淩霄很簡短地回答,眼睛看著前面,目不斜視的,現在在堵車,他很認真地盯著前面那車的屁|股。
“你爸砍你?”我有點吃驚,我一直覺得只有在我浮想聯翩的時候才會出現我爸砍我的場面,沒想到淩霄他爹居然付諸行動。
“我發現你挺傻的,”淩霄笑起來,捏捏我下巴,“這要是砍的,我手還能在嗎,就是生氣的時候抓了個煙缸砸過來,我擋了一下砸的。”
“我日,你爸真他媽狠……”我感歎地看了看他的手,“是因為……”
他笑著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不會是因為……”我猶豫,這個因為的後面,我是說杜心宇,還是說我?
“是因為你,不過這不算什麼,我爸現在已經不怎麼管我的事了,他無非是有時候想起來,感覺是要絕後了有點鬱悶。”
“這什麼跟什麼啊……”我突然覺得我爸會不會也在哀歎老喬家要絕後了,他以前就說過,這兒子白養了,現在預言居然成真了,他也許現在非常後悔當初說出這樣的話。
“想什麼呢你。”前面堵著的車都開始動了,淩霄邊發車子邊研究我的表情。
“杜心宇走了沒。”我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沒,你很在意他走沒走嗎?”
“那是相當在意,相當,要不是看你面子,我真他媽想揍他。”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有什麼為什麼的。”
“我都還沒想揍他呢。”
“那是,舊情難忘。”我吃栗子。
“這算是吃醋嗎?”淩霄很開心地笑了。
“吃你大爺,”我很淡定地繼續吃,老子現在心情不錯,“我就受不了他吃定你的那個叼樣,關鍵是,你不是一輩子也忘不了他麼,會不會他就是真的吃定你了,我就膈應這個事。”
“你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歡。”
“嗯,這話我愛聽,”我在他臉上摸摸,“來,給爺樂一個。”
淩霄很聽話地轉頭沖我笑了一個,我心滿意足地打開抽屜,剝了根棒棒糖放到他嘴裡。
“爺賞你的,你得乖點,杜心宇什麼的,忘不了就藏著,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只是你別讓我看見你想他,要不我讓你知道什麼叫暴力。”
“我愛你。”
“嗯?”
淩霄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我,我卻被嚇了一跳,如同他第一次對我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一樣。
“我愛你。”他又說。
“昇華了?”
“啊。”
“那我要不要昇華一下啊?”
“不著急。”
“擦。”
“我從來沒對別人說過這個。”
一路上我都在回味這個昇華了的事,悄悄觀察了淩霄很多次,他始終很平靜,看不出什麼破綻,於是我就當這是他真情流露。我想我還沒到昇華不昇華的地步,淩霄不是我喜歡的第一個人,當然,他是我喜歡的第一個男人,雖然這“第一個男人”讓我覺得有點彆扭,但他的確是我最喜歡的人,我可以為他鼓起勇氣跟我媽攤牌。
所以,我是真的喜歡他,昇華什麼的,早晚的事吧,我想。
“喬公子!好久不見啊!”丁鵬敲敲車窗,沖我喊。
“好久不見……”我打開車門下車,見到丁鵬還是會有點不自在。
集合地點停著四輛車,除了丁鵬我見過,別的男男女女十來個人,我全都不認識。
等等,我看到了一個我見過的姑娘。
“這不是上回被你放鴿子的那個姑娘嗎!”我低聲問淩霄。
“嗯,你還記得她啊。”淩霄把手搭到我肩上。
“廢話,那能不記得嗎,再說了,她……”我看一眼那姑娘,她還是穿得很惹火,我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眼就得趕緊轉開。
“身材一流啊,我認識的女孩子裡她身材最辣。”淩霄在我耳邊壓低聲音說。
“喲,淩大少爺,遲到了啊,要這麼多人等你。”那姑娘走過來,語氣明顯地不爽,看我的時候甚至讓我覺得有點惡狠狠。
“介紹一下,這是喬楊,我朋友,”淩霄指指她,沖我說,“你們見過的,許蓓蓓。”
“嗯,沒想到啊,會在這見到你,我以為你和淩霄只是普通朋友呢。”許蓓蓓看我一眼,抬抬下巴,話裡透出來的酸勁讓我覺得牙都快倒了。
“蓓蓓你一會坐我車唄,”丁鵬跑過來打圓場,拉著許蓓蓓往他車那邊走,“上車上車,馬上出發。”
“不要,怎麼,以前帶著杜心宇的時候我也坐他車的,現在換人了,我就不坐了?”許蓓蓓甩開丁鵬,挑釁似地看著淩霄。
我有點尷尬,還好周圍的人都在準備出發,許蓓蓓的聲音也不是很大,沒有人注意到這邊。
“這是喬楊,不是杜心宇,”淩霄說,打開車門讓我上車,“你要就坐丁鵬的車,要就站在這裡。”
“走走走,姑奶奶,上我車玩去。”丁鵬再次上來拉許蓓蓓。
“不就是個伴麼,至於這樣對我麼!”許蓓蓓看著我,說了一句。
我手扶在車窗上,這一瞬間有沖下去扇她一個耳光的衝動,我操她祖宗!
“你說什麼?”淩霄一把抓她胳膊,抓得許蓓蓓一個踉蹌。這動靜有點大,加上許蓓蓓還尖叫了一聲,本來已經上車了的人都下來了。
“哎哎,我說淩霄,算了算了,老跟個小丫頭置氣呢。”有人上來拉淩霄,聽這話,淩霄跟許蓓蓓不是第一次吵架了。
“你剛說什麼?”淩霄沒理會別人,只盯著許蓓蓓。
“你以前為杜心宇也沒這麼對我吧,幹嘛凶巴巴的,都不讓我坐你車,隨口說句話都要這麼凶我!”許蓓蓓帶著哭腔,但語氣卻一點也沒讓步。
“我說了,這是喬楊,我警告你說話注意點,”淩霄拉著她往丁鵬車上塞,“我為他能殺人,你不要再惹我!”
第四十三章:前夜
現在我的心情很奇怪,一方面我有撕了許蓓蓓的想法,一方面淩霄對於許蓓蓓的處理方式讓我還算滿意。所以我坐在車上,有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她就是個大嘴巴,你別想太多了。”淩霄發動車子跟著前面的車。
“她跟你什麼關係啊,”我忍不住要問,按我對淩霄的瞭解,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還要跟她一塊出來,“你是不是……欠了她什麼?”
“哎,你說什麼呢,”淩霄笑了,“她是我爸合夥人的女兒,從小就認識她,一直這個樣,她爸對我挺好,所以我一直忍著她。”
“哦,青梅竹馬……”我豁然開朗,難怪許蓓蓓這麼放肆。
“哎,”淩霄很無奈地用力歎了口氣,“我該怎麼理解你這句話呢?”
“我真鬱悶她說的話,很膈應。”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讓丁鵬趕她下車。”淩霄一聽,馬上降低車速,開始掏手機。
“哎哎哎,”我拍拍他的手,有點不好意思了,“不至於,不至於,別弄得大家都不舒服。”
“你舒服就行了。”淩霄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也不舒服。”
“真的?”
“我操,你在真空裡長大的麼。”
“你又要罵我傻B嗎?”
“嗯,是這麼想的,你有什麼意見?”
“沒有,你怎麼這麼愛罵人。”
“老子就這麼長大的,糙慣了,你有意見?”
“沒,我喜歡。”
“傻B。”
“就是。”
釣魚的水庫挺大的,現在水沒裝滿,所以車可以順著一條土路開到水邊,並且可以沿著草地一路開,開到水庫的另一邊,淩霄他們管水庫的另一頭叫庫底。我沒想明白為什麼那邊就是底,我在想那這邊是不是叫庫頭。
今天釣魚的人不多,丁鵬說釣夜魚的本來就不多,這個水庫因為遠,來的人也少。
“所以來這,權當燒烤了,也沒指望這幫人能釣上魚來……“丁鵬看了一眼正在把各種裝備拿下車來的一幫人,有點悲傷。
“你釣你的,我陪你,”淩霄對丁鵬說,從背後摟著我,手捏著我下巴,“大鵬癮很大啊,要不是被逼無奈,肯定不願意跟他們出來釣魚。”
“喬公子會釣麼?”丁鵬看我一眼,對於淩霄的曖昧動作似乎視若無睹,這讓我很感動。
“我負責吃。”
“哎……”丁鵬愣了一下,搖搖頭,扛著漁包往水邊走。
“走,我教你,”淩霄從車上拿漁包,沖一幫子忙著準備燒烤架的人喊,“這交給你們了,別離水太近。”
許蓓蓓正從丁鵬的車上往下扯帳篷,聽到這話,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在我臉上掠過的時候,狠狠地盯了一下。我扭開頭,算了算了,我手插到褲兜裡伸了伸中指,算是自我安慰。
我蹲在淩霄身邊,看著他拿出幾根長短粗細都不同的竿子,又從丁鵬的包裡拿出幾個罐子,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看看。”
他打開罐子,遞過來。我伸頭看了一眼,裡面黑糊糊的,看不清是什麼東西,我拿過罐子,往眼前湊了湊。
“哎喲我操,這什麼玩意!”罐子裡突然有東西動了動,我差點沒把罐子扔到淩霄臉上。
“蚯蚓。”淩霄笑起來,一副惡作劇成功之後的開心表情。
“哪來這麼些!”我往邊上挪了挪,我對一切沒有腿,使用蠕動方式前進的動物都有不可名狀的恐懼感。
“養的唄。”淩霄笑著指指丁鵬。
丁鵬看我一眼,從包裡拿出雙筷子,往罐子裡夾著:“你連蚯蚓都怕?”
“不是……”我站起來跟著淩霄沿著水邊往遠點的地方走,“他拿個筷子幹嘛?”
“吃啊。”淩霄想也沒想就說。
“什麼!我操,你別他媽噁心我行不行。”
“把蚯蚓夾出來啊……”
“你也要用那玩意釣魚?”
“嗯,教你掛餌。”淩霄找了塊突出的石頭坐下。
“我不學,我有針對性潔癖。”我果斷地拒絕,我堅決不碰蚯蚓。
淩霄沒強迫我,低頭忙自己的,拿出一團團像高粱面顏色的東西往水裡扔。然後像是自言自語似地給我說,什麼打窩,滾窩的,聽得我雲裡霧裡。我一直認為釣魚嘛,就是拿根竹竿,拴根線,掛個鉤子就齊活了,釣就是了。
“這也太複雜了。”我坐在淩霄身邊看著他忙活。
“挺好玩的,釣魚的時候可以什麼都不想。”他往魚鉤上掛蚯蚓,我覺得他一向打點得很乾淨漂亮的手指捏著蚯蚓的場面非常不可思議。
“你經常釣魚?”
“嗯,沒事就來,跟丁鵬我倆差不多一個月要釣兩三次吧。”淩霄把竿子一甩,我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腦袋。
“哎喲,怕我甩到你身上麼。”
“那可沒准,你看著也不像是會釣魚的。”
“我釣魚的時候,你還……”
“嗯,還沒出生是吧,吹,反正也就我聽得到,恕你無罪了。”
“你還穿開襠褲呢,”淩霄說,想了想又說,“不知道什麼樣。”
後半句他說的是方言,我用普通話的習慣性思維半天沒聽懂他說什麼。
“什麼?”
“你是外地人?”淩霄挑了挑眉毛。
“我是你大爺,”我這才反應過來了,“老子穿開襠褲那會就已經是玉樹臨風,一枝梨花壓海棠了。”
“真的?”淩霄一伸胳膊把我攬過去,“我看看。”
“操,注意素質!”我推開他,“你不用看,要老子穿開襠褲的時候你就見到我,我保證沒杜心宇什麼事了。”
“嗯,就是,現在才看到不也沒他什麼事了嗎,”他往四周看了一圈,貼過來,“快,趁沒人看到我們,親一下。”
“滾蛋,臉真他媽大。”
“我也就對你這樣。”
淩霄笑笑,坐好,開始釣魚。其實在我看來,也就是拿著竿子對著水面發呆,他在面前架了好幾根竿子,靜靜地呆著。
如果能忽略身後那堆忙著弄野營場地的人,眼下的氣氛還是很美好的。我抱著腿坐著,看看沒有動靜的水面,再看看淩霄,感覺也不是太無聊。
“我好看麼。”淩霄突然問。
“得瑟什麼呢,好看個屁。”
“那你總看我。”他笑。
“沒東西看才看你兩眼,別美。”
淩霄沒接我話,突然跳起來,一把抓起插在石縫裡的一根竿子,我順著看過去,漂子在水面上起起落落的。
“起魚了。”淩霄說。
“哪呢?”我瞅了半天,除了看到水面上有點水波,什麼也沒看到。
“去拿抄網。”他命令我。
“抄網是什麼?”我站起來,在周圍看了一圈,沒有能稱得上是網的東西。
“丁鵬!”淩霄喊了一聲,“抄網!”
“喲,這麼快。”丁鵬在那邊應了一句,拿了個東西跑過來,就是個帶杆的網子,這玩意就叫抄網,直接叫網兜我就能明白了。
淩霄拽著竿子跳下石頭,慢慢地收線,丁鵬彎著腰盯著水面。魚被弄到離岸很近了我才看清了,還挺大。
“至少兩斤啊!”丁鵬用網把魚撈起來,放進泡在水裡的一個桶裡。
我蹲在桶邊研究了一下,是條草魚。
“這也不是很難釣啊。”我說。
“這是會釣的……”丁鵬看了我一眼,慢慢走回他的釣位,仿佛對我這個外行很無奈。
“釣嗎?我教你。”淩霄問我。
“試試。”
之後的兩個小時裡,我手都酸了,才算能在甩竿的時候不讓魚線和鉤子纏成一團,並且弄斷了三根線。
至於魚,自然是一條也沒有,魚鱗也沒有看到一片。連帶著淩霄也一條沒釣上來,戰果還是那一條草魚,還好丁鵬那邊有幾條進帳。
“哎喲我操,”我把竿子扔到一邊,躺到石頭上,“這什麼狗屁玩意。”
“也不是很難釣啊。”淩霄靠著我躺下,笑著說。
“別他媽刺激我。”
“不是已經會了嗎,繼續。”
“動不了了,累了。”
淩霄轉過臉,在我臉上很快地親了一下,我沒來及躲,只能迅速撐起身體往周圍掃了一眼:“你個不要臉的。”
晚餐果然還是變成了篝火晚會,魚一共是四條,大小不一,最小的一條是鯽魚,也就一個巴掌那麼點長度,還很扁,不夠一口的。另外三條也都是一兩斤的樣子,十來個人搶不過來,都戳碎了一人分了一點不知道是魚的什麼部位的肉。
接下去還是得靠雞腿雞翅牛肉什麼的來填飽肚子。場面比較歡樂以及混亂,啤酒帶了不知道多少來,總之是一地的瓶子,我喝可樂喝得尿急去找地方解決的時候,幾次都踩在瓶子上差點摔了。
“我的天,今天這是喝了多少酒,”我躺在帳篷裡,外面火還在燒著,人都陸續開始往帳篷裡鑽了,“會不會有人酒後那什麼。”
“肯定有。”淩霄舉著個汽燈鑽進帳篷,回手拉上拉鍊,把燈一滅,直接撲到我身上,“比如說我們。”
“操了我就!”我掙紮著,壓低聲音,“這他媽是帳篷,不是臥室!”
“別緊張,別緊張,”淩霄笑起來,躺倒在我身後,手伸過來抱著我,臉貼著我後背,“我喝多了,暈得很,亂不了性了。”
“哎喲我真他媽服了你了。”我哭笑不得。
“喬楊我愛你。”他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我翻個身躺平,把他胳膊拽過來枕著,側過頭看著他,他已經閉上眼睛睡了。
“睡著了?”我輕聲問。
“哪有那麼快。”他閉著眼睛回答。
我靠過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他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我,半天,微微笑了一下:“再來一下。”
我又親一下。
“再來。”
“來毛!”我罵了一句,狠狠地親了他一下。
“心滿意足了……”淩霄聲音慢慢低下去,像是睡著了。
“淩霄?”我摸摸他的臉,很暖。
淩霄沒反應,我靠近他,伸手抱住他,閉上眼,我不困,也沒喝酒,所以不暈,眼下這一刻,我很安心,我覺得可以考慮讓時間在這會停下來,就這樣了。
手機在這時很煞風景地響了一下,短信。
我非常不想動,很不想動。但還是伸手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
居然是我爸發來的。
明天回家一趟,我要和你談談。
第四十四章:你好好想想
“怎麼辦?”我蹲在地上,有氣無力地收拾昨晚上製造出來的垃圾,問淩霄。
“你爸跟你媽態度不一樣?”淩霄拖著個大編織袋。
“肯定不一樣,我爸本來就覺得我不像個兒子,養得虧得很,這會居然還弄出個男人來,不打死我才怪。”我坐到地上。
“虧什麼,上次你在上面啊。”淩霄說完,想想,樂了。
“去你媽的,我說正經的。”
“我陪你回去吧。”
“不行,死得更快,我爸收拾完我就收拾你,一死就是倆。”
“那我在外面等你……”
“算了,還能真打死我麼,我以前在道館給教練當靶子也不是一次兩次,打一頓就打一頓,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不放心。”
“你回去等我電話吧,沒准我爸也要見你,我召喚你的時候你過來就是了。”
“……好吧,”淩霄拍拍我的背,“有什麼事就叫我,我們現在是兩個人。”
淩霄開車送我回家,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腦子裡想的全是一會怎麼跟我爸說。我不知道怎麼說才能讓我爸理解,我只能寄希望於我媽能幫我說點好話了。
“你回去吧。”我沒讓淩霄把車開到我家樓下,在前一個拐彎我讓他停了車。
“你一個人行嗎?”
“別他媽小看我了,”我沖淩霄笑笑,“你回去。”
看著淩霄的車消失在路的那頭,我才轉身慢慢往家走。
站在家門口,我深呼吸了三次,才拿鑰匙開了門。
“哥快跑啊!”剛一開門就聽到喬朵朵的帶著哭腔的尖叫聲。
我愣了,她怎麼會在家?這種事我爸媽不應該把喬朵朵支出去再跟我談嗎?我愣在門口,不知道喬朵朵的這聲尖叫是什麼意思。
“朵朵你回屋去,別在這裡添亂!”我爸臉繃著,命令喬朵朵,她滿臉悲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進了自己屋。我爸這樣的神情我是第一次看到,他對喬朵朵向來是沒有一句重話的,我覺得事情可能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簡單,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進來。”我爸看著我。
“有什麼就好好說。”我媽低聲對我爸說了一句。
我咬咬牙,進了門,換上鞋,走到我爸面前,想了一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跟他面對面就那麼對視著。
“鑰匙給我。”我爸說。
我有點茫然地把鑰匙遞給他,怎麼,要把我趕出家門?
“手機也給我。”他又說。
我拿出手機,不知道我爸究竟想做什麼,有點猶豫,手機裡淩霄發過來的短信我都還存著。
見我猶豫,我爸盯了我一眼。算了,我下了下決心,要真看到就看到吧,反正今天不就是要攤開了說這個事麼。我把手機遞給他。
我爸接過手機,低頭看了一眼,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一抬手,把手機往牆上狠狠砸了過去,手機瞬間應聲碎成很多塊。
“爸……”我這一下吃驚得說不出話來,看著他。
“你從現在開始,就呆在家裡,哪也不要去,到你想明白了為止!”我爸看也沒看我一眼,過去把門用鑰匙反鎖上,把家裡的電話線一把拽了下來。
“唉,”我媽走過去,“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好好說,你把他關起來有什麼用?”
“這事有什麼好談的!”我爸把東西鎖進書房的保險櫃裡,然後轉身出來對著還愣在原地的我說,“你不要想逃出去,我請了一個星期假,我天天在家守著你,朵朵的手機我也沒收了,我每天接送她上下學,你也不要想著讓她去傳話了。”
我腦子裡轟地一下炸開了,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這麼說,我是被關起來了?我這才知道為什麼喬朵朵在我開門的時候會那樣尖叫著讓我跑,我現在有點後悔當時沒有轉身就跑……
我爸說完這句話,也沒再說別的,直接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開始看。
“你先不要說了,讓你爸消消氣,”我媽過來推推我,“我跟他說說。”
我慢慢走進屋裡,關上門,走到床邊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靠著門蹲在地上。淩霄還在等我電話,我卻這樣莫名其妙地被關了起來,他如果真的一連七天都沒有我的消息,會怎麼樣?也許用不著七天,過幾個小時他可能就會發現聯繫不上我了……
我仔細地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況,我家所有的窗戶都裝了防盜網,跳窗出去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打算就那樣跑了,太窩囊,只會讓我爸更憤怒,喬朵朵也幫不上忙了,我爸說要接送她,那她就沒機會去找淩霄了。
我覺得頭很大,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關鍵是找到淩霄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我只是怕他擔心。
我突然覺得當初如果沒有跟我媽說這件事,那會怎麼樣,我現在能體會到徐笑天當時的心情了,我沒見過我爸發這麼大火,我媽說會去勸他,但我也知道,我媽本身是不能接受的,她只是不想我難受……
我抱著頭,我怎麼辦,怎麼辦!
我屋子窗戶外面的防盜網響了一下,我抬起頭,一個黃色的小球在網子上砸了一下,又彈開了。
是喬朵朵,小時候她總愛這樣,拿個悠悠球砸我這邊的防盜網,然後要我伸頭出去隔著網子跟她聊天。
我跑過去,打開窗,伸頭出去,正好看到她從防盜網的欄杆裡伸出手打算再砸一下。
“你怎麼在家?”我壓低聲音問。
“爸昨天就把我叫回來了,”喬朵朵探著頭,“問我怎麼回事,然後把我手機拿走了,我想通知你不要回來都沒有辦法。”
“得想辦法聯繫上淩霄,我怕他會到家裡來,那就沒法收拾了。”
“這好辦,你記得他電話嗎,把號碼給我,我問同學借個電話就能打了。”
“你讓他不要到家裡來,千萬不要。”
有妹妹真好,這是認識喬朵朵十幾年來我第一次有這樣由衷的感慨。淩霄的號碼我當然記得,我把號碼給了她,心裡算是稍稍松了口氣。
我躺到床上,現在考慮的是怎麼跟我爸說了,雖然我覺得讓我爸接受並且理解這是個不可能的事,但這也是我被關起來之後唯一能做的。
我不能白被關著。
我思考。
我覺得我還是要崩潰了。
從上午回家,到晚上九點多,我什麼也沒吃,好像連水都沒有喝。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想著做通我爸工作的辦法。我聽到我媽要來叫我吃飯,被我爸攔下了,說他不願意吃就不要叫他吃了,讓他好好想想。
我是在好好想想,但是,爸對不起了,我想的跟你需要我想的,它不是一樣的內容。
我看了一眼鐘,快十點了。淩霄,你挺住,千萬不要現在沖到我家來,你只要等到明天早上,喬朵朵能去學校了就行了。我在心裡說。
11點多的時候,我聽到我爸在我屋子外面走過去,又走過去,走了四次。
“爸……”我起來,打開門,正好看到他站在我門外。
聽到我叫他,他停下,看著我。
我想說的話其實很多,但他這麼看著我,我卻一時說不出整句的來,我只說了一句:“這樣沒意義,沒用的。”
我看到我爸握了握拳頭,我閉上眼,心想,你打我吧。但他轉身走開了,沒有接我的話,也沒有揍我,只是轉身回了房間。
我頭頂著門框,很長時間都沒動,我爸不打算跟我談,起碼不願意按我的思路跟我談,他不想聽我說什麼。
“睡吧。”我媽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站在我身邊。
“媽,”我沒動,“對不起,可我真的……”
“知道了,你先睡吧,你不可能要你爸這麼快有什麼改變。”
我媽看起來就很累的樣子,我很心疼,我知道我媽心裡不比我好受。
“對不起。”
“睡吧。”
這一夜很漫長,漫長得我喘不上氣來。我腦子裡一直像是在放電影,各種畫面,黑白的,彩色的。從第一次在河邊見到淩霄開始,反反復複,每一個細節,一遍遍在我腦海裡轉,我這才發現,原來我記得這麼清,關於淩霄的點點滴滴,都如同刻在我心裡一樣。
七點,喬朵朵用球砸了我窗戶一下。
我跳起來開窗。
“我走了,我一定聯繫到他,哥你別著急。”
“嗯,去吧。”
“哥……”
“什麼?”
“我比爸媽開明,”喬朵朵扒著窗戶看著我,“雖然我不明白是為什麼,不過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喬朵朵說完,沖我比了個V,縮回頭。我聽到她跟我爸一起出了門,我還聽到我爸在外面把大門反鎖上的聲音。
我走出臥室,家裡沒有人了,桌上放著早餐。我走過去坐下,小米粥,我最喜歡的早餐之一。我媽弄的,可惜我現在還是沒有食欲,快24小時了,我覺得我的胃像是昏迷了,覺察不到任何饑餓。
我爸回來的時候,我還坐在桌子邊上發呆。
“吃點東西吧。”他邊換鞋邊說,順手把門反鎖上。
“嗯,”我開始吃,“門不用鎖,我不跑。”
我爸看了我一眼,轉身把門又擰開了,然後坐到沙發上。
“我真想不到,我兒子會喜歡個男人。”我爸像是自言自語,拉開電視櫃下麵的抽屜。我知道他在找煙,他已經很久不抽煙,抽屜裡已經沒有煙了。
我掏出煙遞給他。
“你不是不抽了的嗎?”他接過煙。
“啊,在家不抽。”我幫他點上。
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我把桌上的東西全吃了,理論上應該吃多了,但居然沒有撐著的感覺,我的胃可能真的昏迷了。
“爸,”我收拾碗筷,“我是認真的,你覺得不可思議也好,覺得我變|態也好,但我真的是認真的。”
我爸抬頭看了我一眼,我沒敢跟他對視,拿著碗轉身進了廚房。
一上午我都坐在客廳裡,我爸也沒有進書房。但我們沒有再進行任何對話,就這麼沉默著,想著各自的心事。電視定在某個呱噪的購物頻道上,主持人聲廝力竭地向觀眾推薦一款用榔頭也砸不壞,扔進大海也泡不濕的手機,我的思緒跟著他瘋狂的聲音飄回昨天我爸砸我手機的場面,要是我用的是這款,我爸砸那一下會怎樣?
中午我爸出去了趟,接喬朵朵回家。
喬朵朵跟在他身後,一進門就悄悄沖我打了個手勢,OK,然後進了自己房間。
我跟我爸繼續坐在客廳裡僵持。
我媽下班回來,進門看到我和我爸如同兩尊佛像似地坐在沙發上,歎了口氣,拎著菜走進廚房。
沒過幾分鐘,門鈴突然響了。
我的思維有點停頓,人都已經回來了,會是誰大中午的上我家來?
淩霄?喬朵朵應該已經告訴過他,不要到我家來,他應該不會這麼衝動,那會是誰?
我爸沒動,似乎還在沉思。
我只得站起身去開門。
門打開的時候,我愣住了。
第四十五章:我們談談
“你們……這唱的哪出?”我相當驚訝地看著門外站著的徐笑天和陶然。
“探監哪。”徐笑天樂了,壓低聲音說。
我心想這喬朵朵是不是報錯信了?還是我給他的電話號碼不是淩霄的?難不成我給的是徐少的電話?
我正在這思緒翻騰呢,我爸走過來了,問:“誰啊?”
“叔叔好,我們是喬楊的同學。”陶然很有禮貌地笑著沖我爸說。
“哦,好好,進來吧,進來吧,”我爸估計一下也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別換鞋了。”
陶然沖我擠擠眼睛,一側身從我身邊進了屋。
“這是來同學了呀,歡迎啊,正好,在我們家吃午飯吧。”我媽從廚房出來,一看這架式也有點迷茫。
“不用了,阿姨我們吃過了,”徐笑天說,從陶然的包裡掏出一疊紙沖我媽晃了晃,“我們系的畢業生歡送會喬楊負責的部分有些還得討論一下,打他電話打不通,又比較急,所以我們就直接過來了。”
“什……”我愣了,畢業生歡送會?這也太扯了吧,我真他媽服了。
“喬楊,活動場地有點還要跟你確認一下,還有……”陶然裝模作樣地抬頭看了看我家的鐘,“喲,你先別吃飯了,先弄清這個吧,我們下午還得回去報給系裡。”
“那你晚點吃吧,跟同學先聊會。”我爸被蒙住了,似乎因為把我關起來而影響了我們系的重要活動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把他倆拽進我屋裡,關上門。
“這怎麼個意思?”我問。
“趕緊給大爺磕個頭,”徐笑天從兜裡摸出個手機遞給我,“我這都成地下工作者了。”
“哪來的?”我接過手機,明顯是個新手機。
“淩霄拿來的。”
“淩霄?他找你了?”我很驚訝,我真沒想到淩霄會去找徐笑天,我的幾種猜測裡包括了他讓喬朵朵給我傳話,沖到我家之類的,絕沒想到會有現在這樣的場面。
“啊,找了,還好今天威哥上線了,他管威哥要的號碼,要不還不定你要與世隔絕多久,”徐笑天看看關著的房門,“卡什麼的都已經弄好了,你直接用就行了。”
我覺得我此時如果不熱淚盈眶一下,簡直就太對不起徐笑天和陶然了,我揉了揉鼻子:“我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你快別抒情了,你抓緊想辦法吧,和你爸好好談談。”陶然打斷我。
其實我現在面對著陶然,有點不好意思,沒多久之前我還很憤怒地對她表示過我跟淩霄之間很清白,今天卻需要她來搭救我。
“你……怎麼也一塊來了。”我沒忍住,還是問了一下。
“要不怎麼辦,讓笑天一個人來?那也太讓人懷疑了啊。”陶然白我一眼,對我的智商表示不屑。
“行了,我們走了,你跟淩霄聯繫一下看怎麼處理,”徐笑天拍拍我,把手上那份所謂的畢業生歡送會策劃書遞給我,“這個你拿著吧。”
陶然打開房門往外走,還不忘了裝一下:“那這份你拿著吧,我們回去改改再打一份就行了。”
“好的。”我繃著臉,一臉嚴肅地看著手上的東西,居然真是一份歡送會的策劃書,他倆這工作做得也太到位了,我再次感動了。
送走他倆之後,我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把策劃書隨手扔到沙發上,坐到桌邊吃飯。喬朵朵看了我一眼,我舉起筷子,比了個V。
吃飯的過程中,我爸始終沒有看過我一眼,也沒有說話,看他今天一天的狀態,我總覺得他是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肯給機會讓我跟他認真談了。
“要不,還是讓喬楊回學校去吧,這要是再耽誤了上課怎麼辦,馬上考試了。”我媽開口打破沉默,跟我爸商量。
我爸沒出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站起身進了書房,門一關,留下桌上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
“爸真是的……”喬朵朵拿著筷子往碗裡一下一下地戳著。
“你就不要管這個事了,快吃。”我媽打斷她。
一頓飯誰也沒吃好,喬朵朵胡亂扒拉了幾下就回房間去了,留下我和我媽在桌子邊發愣。
“你是打定主意不肯放棄了是吧?”我媽問我。
“這個怎麼放棄?”我悶悶的,就算我跟淩霄斷了關係,也不能保證我下次不會再喜歡上另一個男人。
“你爸好像也不肯妥協呢。”我媽歎氣,站起身收拾碗筷。
我到房間,從枕頭下摸出那個手機,撥通了淩霄的電話。
“喬楊?你怎麼樣?”淩霄劈頭就問,好像有點上火,聲音發啞。
“沒事,就是出不了屋。”我倒在床上。
“要不我過去一趟吧?”
“過幾天再說吧,我還是想先和我爸談談。”
“你打算怎麼談。”
“不知道,我爸現在拒絕跟我談。”
“我要瘋了。”
“毛,我都還沒瘋呢,怎麼著也得我先瘋,你墊後吧。”
“我是擔心你被你爸打死。”
“他還沒動我,現在就打死了我的手機,”我提醒他,“你千萬別一衝動上我家來,你得給我時間去處理。”
我反復叮囑了他幾遍,掛上電話。
三天,我給自己訂了個目標,三天之內我要跟我爸好好談一次。
但是一直到晚飯時間,我爸都在書房裡沒出來過。沒有喝茶,也沒有上廁所,似乎並不擔心我會趁這機會逃遁了。我有點擔心,過去敲了一下門。我爸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很足:“幹什麼!”
“我能不能進去?”
“我現在沒什麼可跟你說的。”
“那你什麼時候能跟我有說的?”
我爸不再回答,於是我敗退下來。
飯菜都上桌之後,他才從書房裡走出來,我假裝拿東西,從書房門口經過,聞了一下,我爸泡在裡面一下午,居然沒有抽煙。
吃完飯,喬朵朵去洗碗,我和我爸我媽坐在客廳看新聞聯播。三個人都死盯著電視,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過全家如此全神慣注地關注過這個節目。喬朵朵洗完碗在客廳只站了三秒鐘,就放棄了,直接轉身回了房。
“爸……”我再次開口。
“你還是要跟個男人談戀愛嗎?”他直接打斷我,問。
“我們能單獨談嗎?”我想如果沒有我媽在場,也許我們都會自在些。
“不用。”
我媽剛要站起來回避,我爸就乾脆俐落地否決了我的提議。
“你就這麼不願意跟我好好談一次嗎?”我有點急了。
“不管怎麼談,我也接受不了。”
“那你就打算這麼關我一輩子麼?如果這是個問題,你就不打算解決一下嗎?”我習慣性地伸手到口袋裡摸煙,想起來這是在家裡,又停下,真他媽憋得難受。
“這不是我要解決的問題,這是你要去解決的問題!”我爸態度很強硬地丟過來一句話。
“可對於我來說這不是問題,沒有什麼需要解決的。”我咬咬牙。
“你說什麼?”我爸終於肯轉過頭面對著我了,他盯著我。
“你這會讓我找個姑娘去談戀愛,對於我來說才會是個需要解決的問題。”我有點底氣不足,但還是迎著我爸的目光說了這麼一句。
我在想我這句話會不會徹底把我爸給惹毛了,因為我爸突然不說話了,只是死死地盯著我。我又放緩語氣,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能聽聽我是怎麼想的,我也不想惹你們生氣……”
我是低著頭說出這話的,所以當我聽到我媽發出驚呼抬起頭時,只看到我爸高速移動的身影,等我聚焦完畢看清我爸的行動時,眼前就只有我爸總拿在手上的紫砂壺了。
我先是聽到如同敲大鼓般有力的一聲“嘭”,震得我全身發麻,然後眼前一黑,接著是我媽的叫聲,喬朵朵的哭聲……我覺得很困,於是我大概就閉上眼睛睡了。
我在睡夢中整理了一下這事的頭緒,我想我的確是把我爸惹急了,他拿著他最心愛的紫砂壺在我腦袋上砸了一下,力道很足,我很配合地就那麼暈了過去。
看來淩霄擔心我爸揍我是有原因的,原來我這麼不扛揍。
我覺得我應該沒暈多長時間就醒了,我現在醒著,但我不敢睜開眼睛,好像也睜不開,腦袋發漲,眼皮挺沉。
我在醫院,我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我驚訝了,我居然被一個脆弱的紫砂壺砸進了醫院?這叫什麼事?
但是周圍挺安靜,沒什麼聲音,與我睡著之前吵鬧形成強烈對比。我掙紮著睜眼,讓我吃驚的是在一片重影當中我看到一大堆人。
我趕緊眨眨眼睛,把重影歸置了一下。
“媽……”我操,我的聲音聽起來怎麼這麼微弱。
“哎,沒事了沒事了,醒了。”我媽彎下腰來摸摸我的臉,眼淚下來了。
我像個大難不死的危重病人重獲新生一般,挨個掃了一遍病房裡的人,我爸沉著臉站著,臉上很嚴肅,但還是透著心疼,這讓我很是內疚,然後是站在床角的喬朵朵,眼睛又紅又腫,這回輪到我心疼了,怎麼哭成這樣。
還有人,在靠近病房門口的牆邊站著。
我的心一陣狂跳,感覺像是又要暈過去了,我拼命地動了動,撐起身體,看著他,罵了一句:“操|你大爺,你怎麼來了?”
“都這樣了我都還不能來麼?”淩霄抱著胳膊沖我笑了笑。
我沒說話,躺下,頭還有點暈。我突然發現,我要早點讓淩霄過來就好了,我現在很踏實,一直沒著沒落的心一下子坐實了。
“爸,這是淩霄。”我說。
“你妹已經介紹過了。”我爸沒什麼表情地回答。
“叔叔,我想跟你談談,”淩霄看著我爸,“你先打我一頓再談也行,談完了再打也行,或者邊談邊打都行。”
第四十六章:我不管了
“你談個雞毛!”我剛躺下,淩霄這句話又把我炸起來了,我撐起身子就罵,“你他媽知道個屁你就談。”
我很想說你以為跟我爸拽幾句,他就通了?他不抽死你我就跟我媽姓。
“去外邊吧。”我爸看了我一眼,對淩霄說。
“好的。”淩霄轉身出了病房,我爸跟後面也出去了。
“完了。”我倒回床上,一會我隔壁這張床就得讓淩霄躺。
“讓他跟你爸說去吧,”我媽給我拉好被子,“你談如果行不通,他試試吧。”
“媽……”我看著她,“你現在是什麼意見……”
“接受不了,但也沒辦法啊,讓你找個女朋友更不現實啊。”我媽歎了口氣。
我躺在病床上,閉上眼,太對不起我爸我媽了,我想。喬朵朵走到我頭邊,我聽到她拿了張凳子,我睜開眼,看到她坐在床邊。
“別跟守危重病人似的,我已經沒事了,現在躺在這只是為了交了錢不虧本。”
“哥我真沒想到呢。”喬朵朵很小聲地說,把徐笑天送來的那個手機放到我枕邊。
“啊,我也是。”
“我還一直在想我嫂子會是什麼樣呢。”
“那什麼……你去給我倒杯水。”
我有點心神不寧,我爸跟淩霄出去說談談,已經快兩個小時了,還沒個影,就算把淩霄打了,這會也得回醫院來包紮一下吧。再不回來,醫院的探視時間都該過了。
我媽一直坐在旁邊的床上發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喬朵朵一直在發短信聊Q,病房裡除了護士進來過一次檢查了一下我有沒有發燒,就再沒來過人,除了喬朵朵手機時不時嘀嘀嘀叫一聲,安靜得難受。
“朵朵,你去找找你爸,看他們在哪呢。”我媽終於也坐不住了。
“好的。”喬朵朵估計早就等著這句話了,我媽一開口,她馬上收拾了手機往外走。
徐笑天發過來一條短信,什麼情況?
有突破,不知道發展方向。我給他回過去,沒提我爸紫砂壺碎了的事,我怕徐笑天擔心。
挺住嘍。他說。
必須的。我說。
喬朵朵出去轉了十幾分鐘回來了,看樣子是沒找到人。
“醫院上上下下都轉遍了呀,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我就差男廁所沒找了。”喬朵朵很失望地說。
“可能出去了吧,算了,一會給你爸打個電話問問看。”我媽說。
我拿過手機,給淩霄發短信,我準備好一通話,比如讓他別跟我爸硬抬什麼的,但這新換的手機很不配合,輸入法很神奇,所以最後我精簡成三個字:快結束。
淩霄的回復很快過來了,我一看,驚了。
在喝酒。
這叫什麼事!不是談話麼,怎麼還能喝上酒了!我有點頭大,趕緊直接撥過電話去。
“喬楊?”淩霄那邊聽著的確不是在網吧,還有音樂。
“我說你他媽跟我爸談到哪去了?怎麼還喝上了!”我有點急。
“就在醫院邊上,這有個酒吧,一會就完事了。”他不急不慢地解釋。
“情況怎麼樣?”
“晚點說。”
還跟我賣關子,我有點悲憤地掛上電話,我爸砸破了我的頭,居然沒有打淩霄,還跟他喝酒!
我媽聽說這個消息也有點發愣,愣了一會,說:“我跟朵朵先回去,你休息吧,醫生說觀察一晚沒事就可以出院了。”
“我現在就能出院。”我坐起來,都走了我不得憋到明天才知道消息了。
“現在沒人給你辦出院手續啦,早下班了。”喬朵朵笑著說。
我媽跟喬朵朵走了之後,我就很無聊了,腦袋上的傷據說縫了幾針,現在還有點悶悶的疼。我還擇席,換了地方就睡不踏實,這會更是睡不著,翻來覆去烙餅。
淩霄終於打電話來了。
“休息了嗎?不知道住院部還讓進不讓了。”
“進毛,早不讓進了,”我坐起來,“我爸呢?”
“我送你爸回去的,放心吧,只是喝酒,又不是拼酒,沒喝多,”淩霄笑笑,“主要是幹站著聊太難受了。”
“都聊什麼了,什麼情況?”
“不怎麼樣,你爸態度很堅決,不過以後應該不會管你這個事了。”淩霄說話聲音聽起來挺疲憊的。
“怎麼就會不管了?到底怎麼說的?”我就不明白了。
“別問了,累死了,你休息吧,我明天一早過去看你。”
“明天我出院了,你還想我一直住這啊。”
“我接你出院。”
“操,跟我玩懸念。”我有點不爽。
“喬楊啊,估計你找一百個姑娘,也沒誰能比我對你更好了。”
“吹吧你就。”
於是我一整夜沒睡踏實,就睜著眼等天亮。淩霄究竟跟我爸說了什麼,他不肯說,我也不好追問,我爸估計也不會告訴我什麼。淩霄說的我爸不會管這個事了,是指什麼程度上的不管,我沒弄明白,但至少這是個開端,雖然我拿不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醫院早上開始探視的時間是七點半。七點三十五分淩霄出現在醫房裡。
“這麼早,不讓老子多睡會!”我躺在床上抱怨。
“估計你睡不著,早點過來陪你。”淩霄走到床邊,彎下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我聞到了淩霄身上熟悉的味道,其實跟他不能見面沒兩天,但這味道卻讓我很懷念,我伸手勾了一下他脖子,吻到他唇上。淩霄頓了一下,伏下身來,抱緊我。
走廊上不時傳過來的腳步聲讓我有點不踏實,親了兩下,我推開他:
“應該可以辦出院了。”
“我去辦。”淩霄拍拍我的臉,轉身出去了。
我在病房裡轉了兩圈,沒什麼好收拾的,我連衣服都沒換,昨天就是整個睡的,除了一個手機,沒有東西需要收拾了。
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自己回家,不用來醫院了。
我晃晃腦袋,好像沒有什麼不妥。早上醫生來查房的時候拿了只筆在我眼前來回移動,問我能看清不,就好像我被砸這一樣會失明,然後告訴我沒什麼問題了。
“走吧。”淩霄進來,拿著幾張單子。
到家的時候我媽和喬朵朵都已經出門了,只有我爸坐在客廳裡發愣,門都沒關,我直接推開了。
看到我進來,我爸動了動,問了我一句:“頭感覺怎麼樣。”
“一點事也沒有,”我拿手在腦袋上拍了兩下,差點沒疼得喊出來,“醫生說完全沒問題了。”
“你回學校去吧。”我爸把鑰匙扔到桌上,站起來,打算進書房。
“爸……”我叫住他,不知道是該問問昨天談的情況,還是該直接說對不起或者是謝謝。
“別說了,沒什麼好說的了,”我爸背對著我,“這事我不管,但以後你要有什麼承受不住的,也別和家裡人說。”
“……對不起。”
“回學校吧。”
我爸進了書房,把門關上,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客廳裡發呆。過了好一陣,我才確定了,我爸跟我媽一樣,都不能接受這事,但卻都決定不管了。
我拿過鑰匙,眼角有點濕潤,覺得到最後,還是狠狠地傷了我爸我媽一把。
我在家呆不住,儘管我爸始終悶在書房裡,我還是覺得無法面對他,所以沒呆一會就決定馬上回學校。
路上我給徐笑天打了個電話,我說我現在回學校。
“解決了?這麼快!”徐笑天有點吃驚。
“算是解決了吧,也就這樣了,”我說,“我先提醒你一下,一會見到我不要大驚小怪的。”
“你換造型了?”
“啊,總之是有點奇怪。”我摸摸頭上纏著的紗布。
“你回來了我看了再決定要不要大驚小怪。”
雖然我已經提醒過徐笑天,但當我站在宿舍門口的時候,他的嘴還是張得老大,半天沒合上。
“操,至於麼,看夠了沒。”
“這怎麼個意思啊?你爸拍的?”徐笑天從床上跳下來,鞋也沒穿蹦到我面前,捧著我腦袋來回看。
“小聲點!”我壓低聲音,威哥和陳志遠還在睡,我還沒想好怎麼跟他們解釋我腦袋的問題。
“你爸真不手軟啊……”徐笑天很感慨地看著我小聲說。
“不嚴重,就是包得嚇人。”
“事解決了?”
“沒完全解決,好像也沒法徹底解決,就是說不管了。”
“慢慢來,這事肯定不是幾天能解決的。”徐笑天拍拍我。
我正想說我就怕一輩子就這樣了,突然聽到一聲暴喝:
“我靠,喬楊你腦袋讓誰拍的啊!”
安靜的宿舍裡冷不丁出這麼個動靜,嚇得我差點跪地上,腦袋一乍一乍地疼。我看著威哥,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的,正坐在床邊瞪著我。
“摔了一跤磕到桌子上了。”我胡亂編了個瞎話。
“怎麼包成這樣,是不是縫針了啊。”
“沒事,就隨便縫了幾針,過兩天就能拆線了。”
我坐在椅子上,接受著威哥和陳志遠的細心研究和盤問。好一會之後,威哥做出總結性發言:“你得多運動了,你樁子越來越不穩了!”
“嗯,知道了。”我低著頭虛心接受教育。
等到他們對我的腦袋完全失去興趣之後,我躺到床上,給淩霄發了條短信,我回學校了。
淩霄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今天有課嗎?”
“幹嘛?”
“你說幹嘛,你不想見我嗎?”
“約會啊?”我小聲說。
“你也會說這個話啊,”淩霄樂了,“晚點一塊吃飯吧,叫上徐笑天和陶然。”
“徐少,”我伸腿踢了踢正在開機準備上線的徐笑天,“一塊去吃飯,叫上陶然。”
“行啊,感謝恩人麼?”徐笑天笑笑。
“徐少。”
“嗯?”
“謝謝,真的。不光是為這個事。”
“我能為你做的也就這些了。”
“足夠了。”
第四十七章:寄件者杜心宇
其實吃飯的事,我挺想叫上威哥和志遠。他倆很久沒有改善過伙食了,志遠的煞白小臉都成綠的了,威哥的藝術家氣質越發濃厚,據說為了抗議飯堂伙食越來越差,他連鬍子都不刮了。
但是我還是狠心了一把,這頓飯,沒法叫他們。自打上回被威哥在床上捉了我跟徐笑天的現形之後,他就一直認為我倆有一腿,如果再讓他看到淩霄和陶然,我是不是該給他解釋陶然是淩霄的女朋友?
所以我只能和徐笑天單獨出去,在威哥看來,我倆這是出去約會了,在志遠看來我倆這就是出去了。挺好。
陶然在門口站著等我們,這讓我回憶起上回我跟陶然在這如同地下黨接頭的一幕,我想起來我忘了問她那前暗戀對象走了沒。
“你被釋放了?”陶然看到我就笑。
“嗯,你倆搭救有功啊。”
“這是被誰刑訊逼供了呀?”她笑著想往我腦袋上拍。
“別!這動一下十指連心!”我趕緊躲,這傷拍一下絕對還是很疼的。
徐笑天看著我愣了半天,歎了口氣:“十指連心都出來了,你爸這下還真是沒手軟,打得你手指頭都長腦袋上了。”
“擦!”
陶然笑盈盈地摟著徐笑天胳膊,我有點驚訝,徐笑天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的進步,能夠讓陶然這樣摟著還不帶僵硬的,還能跟我犯貧。我想起陶然說過的話,“我是不會放手的”,看來她的確是沒放手,關鍵是徐笑天好像也沒掙脫。
淩霄的車停在我們身旁,他在車裡打著電話,沖我們招招手示意上車。
“我知道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淩霄掛了電話,沖我們笑笑。
“嗨,帥哥。”陶然笑著坐上車。
“嗨,美女。”
“宰你一頓沒關係吧,”徐笑天在後面說,“我這一星期都沒什麼油水了,眼睛都紫了。”
“沒問題,這次你們幫了大忙,必須宰。”
“嗯,加上你剛還調戲了我女朋友。”徐笑天一臉嚴肅地補充。
“說什麼呢!”陶然推了徐笑天一下,我從後視鏡裡看到她居然臉紅了。
“啊,再也不敢了。”淩霄笑笑,掃了我一眼,我回瞪了他一眼,表示我不知道後面那倆人什麼時候成了親密情侶了。
淩霄讓陶然挑宰他的地方時,我就覺得可能我手指頭要疼了,果然,她挑的西餐。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小姑娘都愛用吃西餐的方式來裝B。
“咱不能吃點別的嗎,比如……”我想說比如川菜湘菜什麼的,八大菜系讓你全挑個遍也比吃西餐強啊。
“沒比如,今天就想吃這個,不想拿筷子。”陶然拍拍手,打斷我。
點餐的時候服務生問我要什麼,我挺想說要紅燒肉,後來又想說要筷子,最後我磨嘰了半天,說:“給我推薦一份不帶骨頭的。”
“鱈魚吧。”淩霄幫我拿了主意。
過了一會服務生拿了四個杯子來,準備倒酒,我迅速地捂住杯口:“這個不要倒!給我杯牛奶。”
“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裡沒有牛奶……”
“紅茶,紅茶也沒就白水。”我說。
“喬公子你不是吧,這麼煞風景,喝兩口應景嘛。”陶然對於我的反應有點不能理解。
“他那個酒量啊……”徐笑天笑起來,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怎麼著,你有意見?”我讓他看得有點心虛,但還是堅持捂著杯子不鬆手,再看一眼淩霄,他正托著腮沖我樂。
“老子從現在起滴酒不沾。”我補充。
這頓飯吃得還算圓滿,陶然心滿意足地靠在椅子上問我:“喬楊,你家裡已經沒事了吧,這周回家嗎?”
“不知道。”我活動活動手指頭,老實回答。我是真沒想好這週末要不要回家,我爸早上讓我回學校的時候那語氣,就像是叫我以後都不要回家了。
“撐著吧,過段就好了,工作是一步一步做的。”徐笑天像是在做會議報告。
“我們支持你。”陶然說。
“哎。”我歎口氣,這事弄得跟幹革命似的。
“淩霄你家沒事嗎?”徐笑天點了根煙,問他。
“我家啊,”淩霄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我家已經沒人管這事了。”
這句話說得有點無奈,幾個人一下都沉默了,像是都進入思考狀態,玩叉子的玩叉子,撕紙的撕紙,抽煙的抽煙,轉棒棒糖的轉棒棒糖。
淩霄轉了一會棒棒糖,大概是覺得氣氛有點壓抑,又說了一句:
“其實我家一直沒怎麼管我,我是那種從小霸道慣了的,時間長了大家都懶得理我了。”
我想起了他媽那個淩厲的眼神,以及他手上的傷。一時間更無語了。
“只要你倆都挺著,總會過去的!”陶然把撕成一堆的紙巾揉了揉團成一團,很有氣勢地總結了一句,末了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以加強語氣。
“這個開頭還算不賴,勝利就在不遠處,堅|挺就是勝利!”徐笑天說完這話,自己先樂了。
“操,這麼勵志的話真他媽不適合你說啊。”我忍著笑。
吃完飯之後,徐笑天陪陶然去逛街,車上就剩了我和淩霄。
“你真是沒人管嗎。”我把椅背放倒,半靠半躺著。
“幹嘛說這個。”淩霄伸過手來在我肩上捏著。
“就問問,你跟我都沒句實話嗎?”
“也真是差不多,吵啊鬧的早都進行過了,現在就是我不提,就沒人管。”
“那你手上傷怎麼弄的。”
“這個啊,”淩霄看看手,紗布已經拆掉了,留了條沒好利索的疤,“這不是我又提了一次麼。”
我心裡動了動:“提杜心宇麼?”
“我說,”淩霄皺了皺眉,摸摸我腦袋,“你是不是真讓你爸一茶壺給砸傻了?”
“我就膈應他。”
“膈應你還老提他,你不是找膈應嗎。”
“他還沒走呢吧,他不走我就一直膈應。”
“我都不知道他走沒走,”淩霄突然起身,一條腿跪到駕駛座上,手撐在我頭邊,“你就這麼信不過我?”
“就是有點不踏實,”我拍拍他的臉,一本正經地說了句,“要不,你去把他殺了吧。”
“成,這就去。”淩霄想也沒想就回答。
“傻B。”
“你親手打造的傻B啊。”淩霄低下頭來吻住我。
“我操,大庭廣眾的,你他媽注意點素質。”我推開他。
“車裡也算大庭廣眾?”淩霄鬆開我坐回去。
“算,超過三個人就算,”我抹抹嘴,“下次別吃一半糖親我,一嘴檸檬味兒。”
“你不喜歡檸檬味?”
“你也不膩,天天檸檬味,你好歹也換個草莓啊薄荷什麼的啊。”
“草莓吧,下次先吃個草莓味的再……”
“滾蛋。”
我挺喜歡現在這感覺,跟淩霄逗一會罵一會的,暫時不用想我家裡進行到一半的革命鬥爭。
“對了,想起個事。”淩霄突然開門下車,走到車後面,拿了個盒子遞給我。
“這什麼?”
“給你爸弄了個紫砂壺。”
“嗯?你買這個幹蛋啊,送我爸?你也想挨一下是怎麼著。”我打開盒子,挺漂亮個壺,我不會看,只知道樣子比我爸砸我腦袋上那個要好看。
“你拿著吧,沒讓你現在給他,你找個合適的機會吧。”
“你動作也太快了,你是不是知道我爸要砸我,提前就預備了啊。”這才一天功夫,淩霄就弄來個壺,我都懷疑他每天上不上課。
“有個朋友開了個店啊,上他那拿的。”
“貴麼?”我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打聽一下價格。
“不知道,我也沒給錢……”
“我操,你這是惡霸行徑啊。”
這壺要擱平時,我爸絕對會歡天喜地,他就好這個,自打我媽在家開展禁煙運動之後,我爸就全身心投入到茶與茶壺的事業當中了,以前買煙的錢都攢著弄茶葉和壺了。
可這會我要真把這壺拿回去,他還真就有可能在我腦袋上砸第二次。我不知道淩霄究竟是怎麼跟我爸談的,總之我爸現在說是不管了,但態度還是不容樂觀。
“等我腦袋拆線了再拿回去吧。”我想了想。
“你非得說是我拿的嗎,你說你送的不就結了。”
“那更找死了,我哪來的錢買這玩意。”
“哎——”淩霄很無奈,“那就他生日,父親節,兒童節,建軍節,建黨,教師節,國慶……總能有機會吧。”
淩霄這麼一說,我又覺得對不起我爸了,他生日,就是下個月,我居然完全沒想起來。
“生日吧。”
我跟淩霄開著車東轉西轉無所事事地轉悠了一下午,居然沒覺得無聊,這很神奇,也更堅定了我必須堅|挺地革命下去,跟這個能讓我坐著發呆也不會覺得悶的人在一起。
“送你回學校吧。”
“嗯。”
車快開到我們學校的時候,淩霄手機響了一聲,又斷掉了,接著短信聲響了一次。
“幫我看看。”這會路上車多,淩霄抬抬手,手機在他口袋裡。
我拿出他手機,翻開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我覺得我看到這條資訊應該是血往腦袋上沖才對,但是沒有,我血沒往上沖,感覺是沒血了,全身發涼。
我一動不動地拿著手機,愣愣地看著螢幕。
“誰啊?”淩霄問我。
我好半天才抬頭看著他,把手機舉到他眼前。
發信件杜心宇。
重新開始。
第四十八章:劈腿?
我如果不是上輩子欠了淩霄的錢沒還,就是有可能欠了杜心宇的。
我舉著手機看著淩霄,我覺得這事不應該沖淩霄發火,可現在我眼前只有他一個人,我很想把手機拍到他臉上。
“之前我們沒聯繫過,就那天吃完飯以後一直沒聯繫過。”淩霄皺了皺眉,車速慢下來,後面的車一個勁鳴笛。
“一會說,快開。”我把手機扔到他腿上,眼睛直視前方,手有點哆嗦,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氣的還是氣的。
“我刪掉吧,就當沒看到。”
“扯蛋,明明看到了。”
淩霄沒出聲,有點發愣,這狀態我有點緊張:“你好好開車,我又沒怪你什麼,你別一會撞了,現在一堆事沒處理明白,我還不想跟你殉情呢。”
淩霄還是沉默,眉頭輕輕擰著,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開到學校門口,他都沒再開口,也沒看我一眼。車在西門停下了,我手摸到車門上,想了想,又收了回來:
“送我到宿舍吧。”
他愣了一下,終於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我沒理他,淡定地盯著雨刮器。車被發動了,往學校裡開。
“怎麼走?我沒去過你宿舍。”
“直走到頭左轉,然後右轉開到頭。”
車在我們宿舍門口停下,我本來讓他開到宿舍來是因為覺得還有不少話要說,但一路上卻一句也沒說出來,現在到地方了,我也沒想好我究竟想說什麼。
我手再次摸到車門上,沒開車門,就只是摸著,摸了半天,覺得真皮手感還挺不錯,然後我轉過頭,終於想起來我要說什麼了。
“淩霄,給你三天時間,把這事給我處理利索了,你要讓我腦袋上這下白挨了,我就上你家澆汽油燒房子,老子說得出做得到,我舅在加油站上班。”
說完這話,也沒等淩霄回答,我就開門下了車,頭也不回地沖進宿舍樓,學校廣播站這會在放《蹩腳的愛情》,喇叭就掛在宿舍門口,沖著我怒吼——這該死的蹩腳的愛情!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
我操,真他媽應景!
我一踹開宿舍門,聲音挺大,氣場挺強,屋裡三個人給我驚得全都蹦了起來。
“我操,你想嚇死誰啊,我以為老包殺過來了呢……”徐笑天捂著胸口倒在我床上,“這是怎麼個意思啊?”
“你們又幹什麼了,要防著老包?”我一腳再把門踹上。
“哎喲我操|你大爺了喬楊,你犯什麼毛病了啊!”威哥讓這聲驚得煙掉在地上了,沖我一聲暴喝。
“都他媽別跟我說話,誰惹我揍誰,真揍,絕不手軟,”我趴到徐笑天邊上,用胳膊肘杵他,“上你自己鋪去。”
“這是怎麼了?中午不還好好的嗎?”徐笑天小聲問我,坐起來。
“操蛋玩意!”我臉扣在枕頭上罵了一句,真操蛋,真他媽憋屈,這杜心宇怎麼就能這麼囂張跋扈?我真快忍到頭了,頭上的傷又開始一乍一乍地疼,我都能感覺到縫了針的地方一下下扯著,我現在就是座他媽的即將噴發的火山,給我點理由我就能噴他個天昏地暗。
“誰?”徐笑天又躺下來,拍拍我的背。
“杜心宇。”我悶在枕頭裡回答。
“這是哪路神仙啊?給你氣成這樣?”徐笑天壓低聲音。
“不是給你說過的嗎,淩霄……那什麼……前邊那個什麼……”我說得有點喘不上氣,不知道是不是給枕頭憋的。
“那人不是過去式嗎?”
“人準備成為現在進行時。”
“你搞不定?”
我把臉從枕頭上拿開,側過來看著徐笑天:“這事歸老子搞定嗎?這是他的事,他必須自己處理乾淨嘍!”
“你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啊,你這會得邊拽著邊抽著,你不能光往外推……”
“我往外推了?”我打斷他,“我抽他的時候沒拽著?”
“您覺著呢?”
我覺著?我覺著我就是他媽想找個機會揍杜心宇,別的我沒覺出什麼來。我其實明白徐笑天的意思,我不能讓淩霄一個人站在前面,我轉身就走。我得不動聲色地支撐著他,你不是一個人,是這意思吧。
可我真猶豫,不是我狠心,淩霄對杜心宇那份心,到底是什麼樣的,誰也不知道,淩霄不願意我提杜心宇,不光是怕我膈應,是他自己也不敢多提。我就是想撒了手,我就是想看看只有他一個人,他往哪邊去。
“我是真覺著我要不拽他一下,他就過去了。”
“寶貝,我跟你說個真理,”徐笑天湊到我耳朵邊說,“感情這東西不要去試探,沒任何意義,別給他離開你的機會,你這都不明白嗎。”
我把臉埋回枕頭裡,不作聲。
“去不去通宵啊通宵啊……”威哥坐在我機子前面一連串地問。
“要去你們去吧,我這腦袋出門太招眼了,一會老包看到以為咱又幹什麼了。”我揮揮手,我這兩天都沒睡好覺,現在就想睡一會。
“我也不去了,我腿都快斷成八截了,姑奶奶太他媽能逛了,”徐笑天躺到我身邊,一邊捶腿一邊哀歎,“我連爬到上鋪的力氣都沒有了。”
“滾蛋。”我罵。
“你倆不玩那正好,我們也不用出去了。”威哥手腳利索地把宿舍兩台機子打開,心滿意足地看著這兩個在他手下飽經蒼桑的夥計以蝸牛速度吭吭唧唧地爬行。
“還省錢了……”陳志遠悄無聲息地坐到電腦前,幽幽地說了一句。
“靠,你是不是嗑粉了,臉怎麼這個色,”徐笑天伸手在陳志遠臉上彈了一下,“明天哥帶你改善一下生活去。”
“你們說,飯堂的菜裡擱的油,是不是從大廚身上榨的,怎麼那麼捨不得放呢,肉也是……”陳志遠盯著螢幕,繼續幽幽地說,手上卻很麻利,點開遊戲,輸帳號密碼,密保卡號,一氣呵成。
“喬楊給我七度號密碼,我開去做保鏢。”威哥說。淩霄現在也很少上號,那號現在是我們宿舍公用的陪練號。
“密碼是我生日啊,你記我生日就這麼難記麼?”我有點不爽,次次上號都問一次。
“記不住,記住了不得給你送禮物麼。”
“擦!”
“他生日暑假了,你怕個毛。”徐笑天躺我邊上樂。
我手一直插在褲兜裡摸著手機,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要聯繫一下淩霄,告訴他我剛威脅要燒他家房子是因為我在乎他,其實我不知道他家房子在哪。
淩霄一直沉默的表情讓我挺不好受,就好像我有多殘忍似的。但我不得不承認,比起淩霄說他喜歡我,他遭罪的表情更能讓我感覺到他對我的在意。這讓我很不好意思,難道我有那什麼的潛質?
我還是掏出了手機,在徐笑天趴我邊上睡著了之後。威哥和志遠綠著臉在電腦前正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敵我不分。我拿著手機給淩霄發了條短信,我說我一直很害怕失去你。
我也害怕。淩霄回復。
我鼻子有點酸,腦袋有點發漲。
我拿著手機有點感天動地的意思。
他也害怕,我們都害怕。
告訴杜心宇,老子不會放手的。我說。
“他跟我約明天晚上見面,我要去見他嗎?”淩霄發短信一向發得很慢,乾脆把電話打了過來。
“是最後一次嗎。”
“嗯。”
“去吧。”
我坐起來,餓了。
“去吃飯嗎?”我問。
“這都幾點了,還吃個毛!”威哥殺得正歡,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已經餓過了。”志遠說。
“你們成這德性不能怪飯堂大師傅割肉不給力啊……”徐笑天像說夢話似地冒出來一句,“我餓了……”
“去吃飯,”我果斷地決定,手在空中砍了一下,“我請客。”
殺得熱火朝天的那倆人突然就停了下了,威哥把滑鼠一扔,也很果斷地對陳志遠說了句:“去吃飯,不殺了。”
“這殺到一半啊。”
“死出來。”
二人操作著自己的號一次次沖向二郎神,用小刀戳一下,再戳一下,然後二郎神一怒之下拍死了他倆。但七度的號卻沒那麼容易死,折騰了半天還是半血。
“我操,你怎麼不早說請客呢,你要早說,七度這號我都不上裝備了!”
“關機,”徐笑天撐起身子,“直接關機,沒准回來的時候還沒死。”
我們宿舍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四個人一塊行動了,當然一塊去改善生活就更是很長時間以前的事了。所以當現在我們四個人走在美食街上時,感覺非常美好。
我不是非得請客,我只是不想一個呆著瞎想。
我需要一個熱鬧嘈雜的環境,幾個七嘴八舌的朋友,這樣我可以暫時忘記需要我去思考的那些個亂七八糟的破事。
我媽給我發了條短信,有什麼事要跟媽說。
鼻子又有點酸。
我抬起頭看著天,不敢眨眼。
“大盤雞!”威哥在前面走,看到大盤雞的招牌,回過頭沖我嚷,臉上寫滿期待,大盤雞是威哥他老家的菜,每次提到,都會熱淚盈眶。
“大盤雞!”我手一揮。
這就是上回徐笑天當街被陶然捉住的那家店,我們進去,挑了張靠窗的桌子,跟那天同一個位子,街上走來走去的姑娘都盡收眼底。
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發現我愛看的,還是姑娘,這讓我感覺很安慰。
“我跟你們說,這家店的還是不正宗,”威哥大約是聞到了大盤雞的味,開始興奮,“正宗的得那麼做,就是……陶然?”
我們幾個全都愣了一下,抬眼順著威哥的目光看出去,就在路邊停著一輛計程車,陶然正從車上下來。
“你逛一半街自己回來的?”我問徐笑天。
“沒,送她回了宿舍我才走的。”
其實陶然自己又跑出去然後再打車回來,原則上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問題在於,第一,陶然下車的時候皺著眉,第二,她下車之後,我們看到車裡還有個人,一個男人。
第四十九章:
這個場面讓我們有點尷尬,我們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到剛被徐笑天送回宿舍的陶然,在我們眼前,跟另一個男人坐著計程車再次回到學校。
最尷尬的是,徐笑天看上去也是毫無心理準備。
陶然皺著眉下車之後,轉身跟車裡的男人說了句什麼,準備關車門。那男人卻突然伸手拉住了她,很急切地說著什麼。
因為他靠近了車門,我一下看清了他的臉。
“擦,這不是……”我愣了。
徐笑天轉過頭看我,我張著嘴半天才把後半句說出來,這就是那天陶然去接的人,前暗戀對象。
“啊。”徐笑天很平靜地回答。
“這怎麼個意思?陶然劈腿?”威哥暴燥了,“這是紅果果的背叛啊。”
“別他媽瞎說,”我瞅了一眼徐笑天,沖威哥說,“什麼情況都沒弄明白就紅果果了?”
這應該不是背叛,更不紅果果,因為陶然很快甩開了那人的手,把車門摔上轉身就走。
“要不要叫她?”志遠問了句。
“不要,你傻B嗎?”徐笑天點上煙,抽了一口。
沒等他把煙吐出來,車裡那男人已經開了車門跟了下來。他幾步追上陶然,一把抓住陶然的胳膊,往車那邊拽。
“媽B。”徐笑天突然罵了一句,把煙往地上一扔,站了起來。
“徐少……”我趕緊跟著站起來,沒等我說冷靜,徐笑天已經一腳踹開了椅子沖出去了。
“放開。”徐笑天伸手抓住那男人的胳膊。
我們幾個跟著沖出來,陶然顯然被嚇到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們。
“你他媽鬆手!”威哥指了指那人抓著陶然的手,臉上的鬍子茬讓他平添了幾分惡狠狠。
那人大約是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樣的場面,愣了一下,鬆開了陶然。徐笑天順手把他往後一推:“擦!”
“笑天,我們走吧。”陶然拉住準備往那人身邊走過去的徐笑天,拽著他就要走。
陶然急切想拉走徐笑天的態度讓我有點不爽,徐笑天看了陶然一眼,沒有多說,跟著她就要走。
“你就是徐笑天吧,”那人在身後突然開口,“幸會,我叫楊光。”
這人的態度讓我們有點發傻,他甚至沖徐笑天伸出了手,看起來就像是初次見面的友好場面。
徐笑天沒動,臉上表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楊光你走吧!”陶然看上去很著急。
“你不想問問我這是什麼意思嗎?”楊光沒有看陶然,一直盯著徐笑天的臉。
“不想,”徐笑天很乾脆地回答,扶著陶然的肩就走,“你走吧,別讓我後悔這會沒揍你。”
楊光還想說什麼,威哥很暴燥地打斷他:“媽B,聽不懂人話嗎?讓你走你就走,別他媽讓我們幾個全都後悔這會沒揍你!”
我們幾個轉身都準備走,大盤雞的服務員突然一掀簾子出來了,你們幾個點的菜沒給錢呢就想走?
“打包!”我們異口同聲地怒吼。
吃大盤雞的地點改在了宿舍,桌子上的東西實在是不知道往哪收拾才好,就直接把打包的飯盒往雜物上一放,開吃。
“給徐少留點?”陳志遠問。
“估計一會沒情緒吃了吧,出這麼檔子事。”威哥說。
“吃吧,不留了,涼了也不好吃了。”我也沒了胃口,拿著筷子就這麼舉著,不想動。
“你剛說那人是陶然的前什麼?”
“前暗戀對象。”
“聽著這麼這麼彆扭,你確定不是前男友?”
“她說是前暗戀物件,我上哪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這會對前叉叉這個稱呼充滿了煩躁,怎麼他媽的滿世界都是前叉叉,過去了的就這麼難過得去麼?前叉叉一直存在於現在,又怎麼能體現出他是前叉叉呢!所有的前叉叉都應該老老實實地呆在前叉叉該呆的過去時裡不才是最合理的嗎……
“你是不是……”威哥突然湊到我耳邊問了句,“吃醋了?”
“嗯?”我陷在沉思之中一下沒反應過來,傻了巴嘰地看著威哥。
“唉,算了算了。”他搖搖頭,低下頭塞了一口雞。
我有點心神不寧,我這些天都有點這個勁頭,過不去了。我站起來靠在窗戶邊,三三兩兩出去過夜生活的學生在窗戶下面經過。
我想到在沒多久之前,我的生活也還是這樣的,上課睡覺,晚上通宵,幾個人扯扯蛋,罵罵娘,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兩個小時之後,徐笑天還沒有回來。
“快關門了,他怎麼還不回來。”陳志遠扒著窗戶往外看。
“該不會是吵起來了吧,然後徐少一怒之下……”威哥揉著肚子猜測。
“徐少不是那樣的人。”
“那難道是冰釋前嫌,然後滾……床?”
“我操,”我敲了敲滑鼠,“你倆閉嘴。”
“217的幾個人在?”走廊上傳來一聲呼喚,隔壁的唐超。
“三個!”威哥躺在床上回應。
“過來搓麻!”
“啥情況啊!”
“一缺三!”
威哥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看著我,去麼?
“你他媽還有錢?”我斜眼看他,連飯卡都快充不上值了還麻將?我不想搓麻,我正和淩霄在做任務順帶扯蛋。
“不去!”威哥沖著門喊。
“操|你!”唐超罵了一句,接著又喊:“215幾個人在啊!”
我有點走神,七度號剛出了個百日眠把怪都睡好了,我看也沒看出了個吸心大法,怪全醒了,對著我們一通日,我直接給日倒在地。
蹲牆頭等紅杏:我的天哪,喬公子你吸毛線啊。
喬公子:???
零下七度:別吸了,我這正出睡呢,全醒了。
喬公子:不好意思啊,我沒注意。
蹲牆頭等紅杏:你防,一直防。
喬公子:嗯。
殺完怪,我飛回家裡放任務得的東西。七度號跟著飛了回來,在我身邊繞圈圈。我放滿一個櫃子,跑到另一個櫃子,他就這麼一直跟在後邊。
喬公子:擦,你能不跟著嗎,眼暈!
零下七度:娘子你現原型了。
喬公子:現毛,一邊呆著。
零下七度:你組隊的時候怎麼不擦。
喬公子:老子樂意裝B,裝習慣了,不裝難受。
零下七度:送你個東西。
喬公子:什麼東西。
七度號站著沒動,過了一會,身邊閃過一道光,一隻金燦燦的召喚獸出現在他身邊,名字叫最愛炸毛喬。我這一看,愣住了,這是前幾天我們服剛出的神獸歲,我只在遊戲官網上見過這東西的圖片,淩霄什麼時候弄了一個放在七度號上我都不知道,威哥不是吃飯前才上過他號麼?
“威哥你剛上七度號看到有只歲嗎?”我問威哥。
“什麼!歲!我沒看他寵啊,他帶的哪只我就用的哪只!怎麼,丟了只歲嗎!”威哥急了,撲過來。
“沒丟!我操,”威哥直接一屁|股坐我腿上,差點沒把我腿砸斷了,“是他號上有個歲,我問你剛怎麼沒看到……你他媽下去!”
“嚇死我了,他弄了個歲?”威哥站起來,抱著我螢幕一個勁看。
我怕一會淩霄說出什麼來,把他推開:“你上你號吧,讓他發給你看屬性。”
“擦,他哪弄來的!”威哥打開徐笑天的機子。
喬公子:哪弄來的?
零下七度:買的啊,你上線前才交易過來的。
喬公子:多少錢?
零下七度:開交易,拿過去。
喬公子:老子問你多少錢。
零下七度:朋友的朋友得的,先拿來的,價還沒談。
喬公子:操,你逗傻小子呢,不給錢人先給你神獸?。
零下七度:暈死,這號買什麼都是先東西後錢的。
淩霄點我交易,我看著這只神獸有點發暈,我玩這麼長時間了,還沒見過這麼好的東西,我們宿舍四個人都是黑號,不管開什麼任務,開多長時間,都一水垃圾物品,什麼也得不著。
我猶豫著要不要點交易面板上那個確定,我知道淩霄玩遊戲花了很多錢,比這只神獸值錢的東西他也收過,但要不是為了送我,這只神獸他是不會買的。
零下七度:快確定,這也就是跟我拿給你那手機差不多價。
“我操,你們好歹給老子留點吃的啊,混蛋們,都他媽吃光了?”徐笑天踹門進來,看到門口扔的空飯盒,悲憤地喊了一聲。
我嚇了一跳,手一哆嗦點了確定。
喬公子:我先下線,有點事。
零下七度:嗯,上了鎖再下。
我下了線,回過身看著正拿腳扒拉那幾個飯盒的徐笑天:“你餓?”
“真他媽沒人性,我能不餓麼,我到現在水都沒喝過,”徐笑天看著我,就好像我是黃世仁他家直系親屬,“連湯都沒剩一滴!”
“大盤雞沒湯……”我說,繼而看到徐笑天正盯著我,我立馬內疚了,“操,走,我請你吃宵夜!”
我拉著徐笑天出了宿舍,直奔樓下,到了樓門前才發現已經上鎖上了。
“你剛怎麼進來的?”我回頭問他。
“爬進來的……”
“日,上去爬。”我轉頭又往樓上走。
徐笑天拉住我,笑了笑,臉上帶著疲憊:“爬屁,我現在吃不下東西,去五樓聊會。”
我一直在奇怪徐笑天怎麼每次都能隱藏得那麼好,剛才他在宿舍裡表現簡直可以說是可圈可點,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對勁來。
我倆往樓上走。樓道裡挺安靜,都能聽到我倆喘氣的聲音,怪異的是,我倆喘的聲音比腳步聲還大。
“真他媽該鍛煉了。”徐笑天在我後面說了一句。
天臺的大鐵門依然是沒有鎖,一推就開了。
景色不錯,推開門的時候,一陣夜風吹來,軟軟地撫過我的臉,我忍不住酥了一下。天臺正對著山,漆黑的夜空下像水墨畫一樣,相當有意境。
徐笑天很應景地在我背後說了一句:“我必須得跟陶然分了。”
第五十章:你找淩霄?
我必須得跟陶然分了。
徐笑天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們就保持一前一後面對群山的姿勢沉默下去了。
我默了一會,想起來我這個時候應該點上一支煙才比較合適。
“有煙嗎。”徐笑天在我後面問了一句。
我摸出煙遞給他。
他點上煙,走到天臺邊上,雙手撐在欄杆上。
“出什麼狀況了?”我走到他身邊,研究了一下他的臉,沒有什麼表情。
“那是她原來的鄰居。”
“那個前暗戀對象?”
“啊,據說是曾經相互暗戀來著。”
“這也太扯了吧……”
“總之就是前段我跟陶然鬧分手的時候,她鬱悶就找那人聊了聊,聊了點東西出來,然後又後悔了。”徐笑天說這些的時候始終沒什麼表情,就像不是在說跟自己有關係的事。
“那這次你表態了?”
“嗯,這麼下去沒意思。”
“我以為你倆已經進入穩定階段了呢。”
“必須進入分手的穩定階段。”
徐笑天把煙往樓下彈出去,煙頭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消失了。然後我們又陷入沉默當中,這仿佛我們不是站在五樓敞敞揚揚的天臺上,而是悶在一個罐頭裡,整個黑色的天空就是個蓋子,把我們扣在這裡邊。
“今天談出結果了嗎?”
“我覺得我已經表達清楚了。”
“你怎麼表達的?”
“我連洛軒的時候都跟她說了。”
“洛軒?”
“我們班長。”
“啊。”
徐笑天應該是下了決心了,這個事理論上他應該是不願意有更多人知道的,我覺得我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於是又遞了根煙給他:“那她呢。”
“她讓我聽莫文蔚的《因為所以》……”徐笑天苦笑一下,“老子聽了22遍……也沒明白她想說什麼。”
“因為我們都太愛自己,所以習慣不誠實?”我得瑟了一句,喬朵朵對莫文蔚的喜愛幾近偏執,所以她的歌我張口就能哼出來。
“閉嘴,我真不是吐莫姐,可我現在聽到這調調真的就想吐,”徐笑天推了我一把,“你說陶然到底什麼意思?”
“因為我沒有目的才會走到這裡,所以也不能算迷……”
“喬楊我他媽現在想弄死你,你信不?”徐笑天一把勒在我脖子上。
“信信信,哎喲我操,鬆開!”
陶然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我想這麼說。我腦子裡翻騰著《因為所以》,陶然到底想表達什麼?她是同意分還是不同意?
“其實我一直有洛軒的Q號。”
在五樓天臺一片死寂以致於我馬上就要站著睡著了的時候,徐笑天突然蹦出一句。我沒有任何反應,我很困,我一下沒想起來洛軒是誰。
“所以我從來不上Q。”他又說。
“什麼?”我的反射弧終於經過漫長的運動,給了我正確的刺激。
“你睡著了嗎。”
“你不是說你們一直沒再聯繫過了嗎?”
“是沒聯繫過,我根本就不敢上Q,聯繫什麼。”
我想起來徐笑天的確是從來沒用過Q,我一直以為他跟我一樣,我是懶得開那玩意,反正也都是遊戲裡能見到的人,或者是手機上的連絡人。
“你個沒出息的蛋。”我說。
“沒錯,就是,”徐笑天拍拍我,“所以你別跟我似的。”
“老子現在勇猛著呢。”
“看出來了。”
“淩霄明天去談見杜心宇。”我說,把手裡的煙屁|股在欄杆上狠狠地按滅,如果杜心宇就是這個煙屁|股,那麼他就會永遠留在過去時裡,做為前叉叉永世不得翻身。
“下去睡吧。”徐笑天摟摟我的肩。
這一夜我依舊是沒睡踏實。一整夜杜心宇都拿著個紫砂壺在對著我唱《因為所以》,這讓我簡直無法忍受,我感覺我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應該是在青山才對。
可我醒的時候還是在我們淩亂不堪到了不好意思完整看一遍的宿舍裡。
威哥在刮鬍子,他居然在刮鬍子。
“威哥你在幹什麼?”
“整理儀容!操,這麼明顯,看不出來麼!”
“你這是怎麼了,你為什麼突然要整理遺容呢,你千萬不要想不開,不要這樣報復社會啊。”徐笑天咬著毛巾從外面進來,聽到威哥的回答,立馬沖過去搶下他手裡的刮胡刀。
“你個傻B!”威哥罵。
“羅威今天去約會。”陳志遠突然從上鋪探了個頭出來,有氣無力地說。
“什麼!”我和徐笑天同時大喊起來,威哥去約會!威哥要約會了!
聽到威哥約會的消息,我們的震驚程度不亞于老包通知我們幾個這學期我們的三率都達標了。
“這……這究竟是哪個姑娘這麼不開眼啊……”徐笑天忍不住說出了我的心裡話。我躺在床上笑得喘不上氣來,難道威哥在這麼短的時間功力已經提升到此等地步了嗎。
“你們他媽的沒一個好鳥,就不盼著老子有點好事,”威哥刮完鬍子,提著褲子在屋裡轉了一圈,最後一把抓住徐笑天的胳膊,“徐少,皮帶給我用。”
接著伸手就解徐笑天系著的皮帶。
“我操,你用那條不行嗎!”徐笑天邊躲邊罵。
“那條是皮的,不襯,我要用這條帆布的。”威哥很平靜,抓著徐笑天不鬆手,他力量是很驚人的,徐笑天幾番掙扎下來處於下風,皮帶被威哥抽走了。
我趴在床上樂:“徐少,你也算被強了一回啊。”
“你別樂,”威哥轉過頭沖我一笑,“你衣服借我穿一下,就那件白色的T恤。”
“你不是吧!”我坐了起來,那衣服是我上星期才賣的,就穿了一回,“你倒是不含糊,是你他媽要約會還是我們啊?”
“我本來昨天想買衣服來著,後來想想,這還沒譜的事,不能這麼著就浪費錢了,你們都有,就先穿你們的。”威哥直接打開我的櫃子拿了衣服往身上套。
“你真他媽直爽啊。”我感歎。
“那是,威哥從來都是一根直腸子通到菊花。”徐笑天拿著另一條皮帶系上。
威哥對於我們的抗議沒有表示異議,又上隔壁216拿了瓶髮膠過來對著鏡子抹上了。
“我操,217的你們窮瘋了!”隔壁怒吼。
“滾蛋!”我們幾個同時回應。
威哥穿著我的衣服,系著徐笑天的褲腰帶,蹬著徐笑天的跑鞋,意氣風發地揚長而去,留下我們幾個在宿舍裡一時間無語凝噎。
“志遠,他去見的是哪家少了根筋的姑娘?”徐笑天穿著拖鞋站在宿舍中間。
“沒瞭解到啊,他一直保密,跟地下活動似的,問也不說。”
“這也保密?”
“這才要保密呢,你看看咱們剛才那萬惡的反應,”我枕著手靠在床上,“咱們太不地道了,怎麼說也是同吃同睡一年的哥們兒,咱們的反應太不人道了。”
“操,是啊,要不晚上幫威哥弄個慶功宴?”徐笑天托著下巴沉思了一會,“要不……大盤雞?”
“哎喲——”我一聲長歎。
“決定了,大盤雞,你們昨天不是吃得很爽麼,就老子一個人餓到現在。”
“徐爺,別的,吃別的,吃什麼都行,西餐也行!”我拿腳指頭戳他。
“真的?”
“真的!”我很肯定,昨天大盤雞我們要的是大的大盤雞,它真的很大,我吃撐了。
“你說的啊,”徐笑天突然笑起來,走到我床邊,彎腰在我耳邊說,“過來讓爺咬一口。”
“我操|你大爺徐笑天你個不要臉的!”我一腳蹬過去。
徐笑天躲開:“老子問了你的啊。”
“我說真的呢,吃別的,不吃大盤雞。”我強調。
“準備好錢就得了,讓威哥自己定唄,”陳志遠還掛在上鋪,慢吞吞地說,“沒准人家晚不回來……”
這句話一下點醒了我們,是啊,威哥沒准不回來呢,就像他去約會這件事很不可思議一樣,他說不定會繼續不可思議下去,明天早上才回來。
“志遠,你真有一雙慧眼。”我沖志遠舉了舉中指。
我和徐笑天開了機,準備上線升級去。
這兩台機對我們來說挺陌生,平時我們用的時間比較少,徐笑天在桌面上找了老半天才找到遊戲圖示。
“操,我怎麼覺得我用的不是我自己的機子。”徐笑天看我。
“你的是我現在用的這台。”我平靜地回答他,向他展示了一下桌面上的炮姐。
“靠!”
我上線,淩霄正雙開著我的號,打開召喚獸欄,發現最愛炸毛喬已經升了很多級,估計是淩霄上線給喂了經驗丹。
“這淩霄送的?”徐笑天湊過來問。
“我得的。”
“吹不死你,就你那號,我還不知道,能得個經驗丹咱就樂了。”
“日。”
我把淩霄交易過來的經驗丹都喂給了這只歲,看著它經驗條噌噌地串,一下又升了幾十級。淩霄又跑出去收,來來回回跑了幾十次,三個小時之後,最愛炸毛喬升到了滿級。我拿滑鼠點著吃經驗丹點得手指頭都快抽筋了。
零下七度:我得下了。
喬公子:嗯。
零下七度:和杜約了六點。
七度號下線之後,我突然就有點沒著沒落了。我帶著那只歲,在長安街上來回逛蕩,引得一堆人私聊問我賣不賣。
“別愣著了,想那麼多沒用。”徐笑天碰碰我。
“啊。”我回過神來。
“我們也吃飯去,晚上回來他給你打電話,就一切OK了。”
威哥果然沒有回來吃晚飯,並且關機了。這讓我們感覺他今天的約會相當有料!
於是我們幾個只能把慶功宴改為在街上胡亂吃了點東西,然後開始閒逛。東遊西蕩了一陣子之後發現如果不上網,我們就會相當地百無聊賴。最後我們仨逛進了網吧。
一路上我幾次摸了手機出來,都又放回去。
剛一上線,丁鵬就發了消息過來,說淩霄的匯給賣歲的那人的錢人家收到了,讓告訴淩霄一聲。
打他電話也沒接。丁鵬說。
不接電話?我猛地有點發慌,不就是跟杜心宇吃個飯嗎,怎麼連電話都不接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手機。打還是不打。
已經八點多了,如果六點多開始吃,兩小時也差不多該吃完了。
我按下了淩霄的號碼。
聽筒裡唱了幾句,電話就被接了起來。
“找淩霄?”杜心宇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出來。
第五十一章:
我的血往腦袋上湧,除了腦袋,全身發涼,我是不是應該掛了電話先撥個120,因為過一會我可能會腦溢血倒地不起。
“淩霄呢。”
“喝多了。”
“讓他接電話。”
“都說他喝多了,怎麼接?”
“在哪?”
“這麼緊張,要過來?”杜心宇想了想,報了個名字,還告訴了我包箱號。
我覺得我還算得上是個老實的人,從小到大,主動打架沒有過,被動打架也是屈指可數的幾回。最近動手打過兩次架,一次為徐笑天,一次為淩霄。由此可見,我同時也是個挺他媽偉大的人。
也許今天我應該為自己動一次手。
我掛了電話就要走,滿腔熱血就差一口噴出來了。
“去哪?”徐笑天拉住我。
“找淩霄。”我沒時間給他解釋這事,直接往門口沖,沒顧得上聽威哥和志遠在我身後喊的是什麼,沖出網吧就攔車。
“出什麼事了?”徐笑天跟在後面跑了出來。
“挑釁,”我有點語無倫次,“媽B的他跟我挑釁。”
“哎哎哎,一分鐘,就耽誤你一分鐘,”徐笑天把我伸出去攔車的車按下,“行不?”
“幹叼。”我看著他。
“先想好你要做什麼,吸氣,吐氣……”徐笑天在拍拍我,給我捋了捋後背。
“他不接丁鵬電話,我打過去是杜心宇接的,說他喝醉了。”我吸氣吐氣,再吸再吐,覺得沒什麼用,氣就頂在嗓子間這,吐不出來。
“那就去把淩霄弄走,是這意思吧?”徐笑天扳著我的肩看我,“還是你打算再幹點別的?揍人?”
“嗯,必須的。”我說。
“……我陪你去。”徐笑天轉身攔車。
“不用,”我好像清醒了一點,“我自己去就行,打個架還要你幫忙嗎。”
“我不是怕你打不過,我怕你下手太重打出事來。”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坐在計程車上,我剛才全都湧到頭上的血慢慢有點回流,我雙手捏在一起握了握,溫度回來了一點。
其實如果喝醉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重點是在淩霄喝醉之前,該說的有沒有說清。
重點是在我打去電話之前,杜心宇一直沒有幫淩霄接過電話,他只接了我的,他故意的,他想幹嘛。
“我這會過去不會看到什麼讓我以頭搶地爾的場面吧。”我問徐笑天。
“擦,飯店包廂,又不是酒店客房,哪那麼容易製造場面。”
“為什麼杜心宇要把地址給我?”
“讓你去把淩霄弄走。”
“屁。”
“你就這麼想就行了,你管那麼多,反正去了,弄走了,弄走之前你想要是動手那就動一小下好了。”徐笑天揉揉鼻子,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按著太陽穴,一直到車停在飯店門外,我都保持著這個姿勢,不是我頭痛,是我真的懶得換動作,我有點累。
推包廂門的時候我有點猶豫,我不知道推開之後裡面是什麼狀況。
“我在外面等你。”徐笑天靠著牆。
“啊。”我看看他,然後一咬牙狠狠地推開了門。
我現在的形象挺美好的,我很有氣勢地站在包廂門口,我頭上纏著紗布,看起來就算不像個來找茬的老大,至少也該像個來找茬的老大的小弟。
這是個大包,包廂裡燈火通明,所有能開的燈都開著,電視也開著。
淩霄半靠在正對著門的大沙發上,一條腿搭在沙發扶手上,眼睛閉著。杜心宇坐在桌子旁邊,叼著根煙正在看電視。
這場面是我沒有想到的,或者說我一直都沒想過會出現這種還算正經以及正常的場面。
“挺快啊。”杜心宇似乎沒有因為我破門而入受到驚訝,挺平靜地說,還拿著筷子夾了塊魚放到嘴裡。
“淩霄。”我不想再往裡走,站在門口叫了一聲。淩霄沒動,還是那麼半靠著閉著眼。
“醉了,睡著了。”杜心宇笑了笑,單手托著腮看著我。
“他會醉?”我印象中淩霄挺能喝,那天釣魚他喝的啤酒夠我洗個澡的了,也沒見他成這個鳥樣。
“看來你不太瞭解他啊,”杜心笑繼續笑著,慢悠悠地說,“他不能喝雜酒,超過兩種酒就容易醉。”
我覺得我最討厭杜心宇的地方,就是他帶著笑悠哉遊哉說話的調調。
“知道你還讓他喝?”我控制著自己的怒火,告訴自己現在就揍他有點早了。
“他自己也知道。”
這句話把我說傻了,沒錯,酒不能喝雜了這種事,淩霄自己再傻B也該知道。我有點氣結,我操他大爺,我突然覺得我應該過去先把淩霄揍一頓。
“騙人喝酒方法多了,逼人喝酒方法也多了去了。”徐笑天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門邊,說了一句。
“我幹嘛要讓他喝醉。”杜心宇眯縫了一下眼睛。
“為了讓喬楊看看唄,就像現在這樣。”
我回頭看著徐笑天,感動得一塌糊塗,覺得只要他在,我的傻B就會被及兜住。
“看不出來啊,喬楊,”杜心宇突然笑得很開心,拿起紙巾擦擦嘴,“你看著挺單純的,也玩三人遊戲?”
“我操|你全家!”
這句話成功地挑戰了我的極限。
我抬起腳一腳踹在桌沿上,用了多大力氣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我們教練說過,出腿要快,要用上半身帶動胯,胯再帶出腿去。
這是一記絕對規範的正踹。
桌子翻了。
杜心宇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料到了我的反應,在我踹翻桌子的一瞬間跳起來閃到了一旁。
菜全翻到了淩霄面前,他放在沙發上的那條腿動了動,終於他媽的醒了。
“喬楊?”他驚詫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沒錯,就是你大爺我。”我看著他。
有服務員聽到聲音跑過來,徐笑天沖服務員笑了笑,在服務看到一地菜之前關上包廂門,靠在上面。
“你怎麼來了?”淩霄站起來,看上去酒醒了,看著滿地狼藉的飯菜和那張翻倒在地的桌子有點不知所措。
“結帳,走人。”我簡單地說了一句,轉身要走。
“你弄的這爛攤子怎麼辦?”杜心宇在我身後問了一句,那種始終帶著笑的語調讓我崩潰。
我這暴脾氣!
我轉回身看著杜心宇,想了一秒鐘。
我從地上撿了個酒瓶,用了目前我還能使出的所有力氣直接他頭上砸過去。
“喬楊!”我聽到淩霄和徐笑天同時發出的喊聲。
杜心宇抬手擋了一下,瓶身砸在他手臂上,瓶底就著巨大的慣性磕在了他的頭上。
砸完這一下我死死盯著杜心宇,他就那麼抬著手,沒有動。
“我說過讓你離淩霄遠點!”我看了看手中的瓶子,完好無損,我以為它應該砸碎了的,居然沒有。
“我的天。”淩霄沖上來一把抱住我,把我往後拉。
我揮了揮手裡的瓶子,我現在很激動,我覺得我完全有能力掄著瓶子再給他一下。
徐笑天抓著我的胳膊,把我手裡的瓶子搶了去扔到地上。
“夠狠啊。”杜心宇輕聲說了句,慢慢放下抬著的手臂。血這時才從他髮際裡流了出來,順著眉梢一路往下。
包廂裡突然很安靜,我稍微冷靜了點,開始有點發慌。
杜心宇沖我的方向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是沖我笑,還是沖我身後的淩霄。然後他突然腿一軟,就這麼跪到了地上,然後撲倒在地毯上,不動了。
我的心停跳了幾秒鐘,死了?
“我擦!”徐笑天沖上去把他翻過來,“喬楊你他媽什麼時候能學會下手有點數!”
淩霄鬆開我,跨過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把杜心宇扶起來。
“沒死吧……”我有點發暈,杜心宇眼睛閉著,血還在湧出來。
“死不了,你別擔心,”淩霄從口袋裡摸出錢包,拿了張卡遞給徐笑天,“密碼6個8,幫我處理一下這邊,我送杜心宇去醫院。”
“你酒醒了?”徐笑天接過卡研究了一下淩霄的臉。
“嚇醒了,”淩霄把杜心宇橫著抱了起來,轉頭沖我說,“我去醫院,你一會回學校,我弄完了給你打電話,別擔心。”
“嗯。”
淩霄走了之後,我和徐笑天蹲在地上愣著,進來的幾個服務員打斷了我們的意念交流。
“先生,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有,”我指了指地上的東西,“去算錢。”
一個小時之後我和徐笑天蹲在西門路邊的垃圾桶邊上抽完了第三根煙。
“怎麼還沒消息,我也沒下多大狠手,他不會真是……”
“你下手比你爸狠啊。”徐笑天瞅一眼我腦袋上的紗布。
“操,杜心宇要是我兒子,我也能輕點。”我把煙頭塞到鞋下邊踩滅,又無意識地補了好幾下。
“砸那一下死不了,”徐笑天拍拍我,“要不放心就過去醫院看看。”
“老子相當放心。”
“那回宿舍?”
“……不回。”我摸手機。
手機拿到手上的時候響了,我哆嗦一下按了接聽。
“怎麼樣?”
“沒事,縫了幾針,我已經送他回去了。”淩霄聲音挺平靜,應該是沒事。
“不用住院?”我追了一句。
“不用,沒事了,你在宿舍了?”
“在學校門口呆著呢。”
“我過去,我要見你。”
我掛上電話,松了口氣:“沒事了,給他送回去了。”
“那我回宿舍了,”徐笑天把淩霄給他的那張卡塞到我口袋裡,“你倆私奔去吧。”
“奔蛋。”
“前方一片坦途,”徐笑天拍拍我肩,手朝面前一揮,“看,光明。”
“操。”
“我回去了,要不一會又得爬窗戶,我最近年紀大了,手腳都不利索了。”
“謝了。”
“別屁話。”
徐笑天轉身進了學校,我看著他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有點落寞。
我很久沒看到淩霄開他的太子了,把車停在我面前,腿往地上一撐的樣子看起來還是很帥。
“你沒事吧?”淩霄從車上下來,一把抱住我。
“我擦,”我掙扎著,這學校門口路燈亮得很,“砸的又不是老子。”
淩霄鬆開我,手指在我下巴上勾了一下:“沒事了。”
“解決了?”
“嗯。”淩霄跨上車,示意我上去。
“他以後真的是前叉叉了?”我不放心地確定。
“叉叉?”
“他還會找你嗎?”
“不會了。”
“那就好。”
“今天晚上別回宿舍了。”
“去哪?幹嘛?”
“你說呢?”
“我怎麼知道。”
“我總不能白被你壓一回啊。”
第五十二章:關燈
我站在淩霄的車邊上磨嘰。我說今天晚上的事我還沒跟你掰明白呢,你當我砸完那一瓶子就算完事了?
“到了我那再說吧。”淩霄把我往他身後拉。
“什麼就到你那,”我腳蹬在他車輪子上,“你先交待一下。”
“交待什麼?”
“屁話,你說交待什麼。”
“喝醉的事嗎,這個我一會給你說,下跪都行,先上車。”淩霄拍拍車後座。
“靠,”我記下了,跨上後座,“你說的,我等著你跪。”
我不喜歡坐在後座上,主要是手沒地方放,不管是放在腿上,放在身後,或者是放在身前,都顯得有點二,於是我一直在折騰,甚至還試了一下把手環抱在胸前,結果感覺更二了。
淩霄大概知道我在幹什麼,回頭沖我樂了一下。
“笑毛,嚴肅點。”我罵。
“誰會看啊。”淩霄說,背過手抓著我的手往前拉過去,按在他腰上。
“我說,你這算酒駕啊。”我臉貼在淩霄肩上,能聞到他身上酒味。
“我現在清醒得很。”
“一身酒味,”我吸吸鼻子,“你今天到底喝了多少。”
“也沒多少,就是喝雜了,我酒量比你還是……”
“擦,你知道會醉還喝是吧?你是不是想借酒那什麼一下?”我打斷他,順手在他肚子呼了一掌。
“別打肚子別打肚子,想吐,”淩霄一連串地說,“我真不是故意的,白的喝沒了,他就給我倒了紅酒,我覺得一杯應該沒事,再說以後也不會跟他這麼喝了,就喝了一杯。”
“然後你就歇菜了。”
“有點暈,也困了,這段時間都沒怎麼睡好。”
“你是想說你不是醉了,是睡著了?”
“啊,都有,”淩霄捏捏我手,“你怎麼來了,我沒告訴你在哪啊。”
“倆手開車!操,”我甩開他,“你說我怎麼知道的,我他媽還能怎麼知道,我給你打電話他接的。”
“他接我電話了?”
“是啊,丁鵬給你打了,不接,我不是怕有什麼事麼,就也打了一個。”
“這樣。”淩霄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我跟在淩霄後面走進電梯,他一直不說話,若有所思的樣子,我一直盯著他,他都沒有發現。
“想什麼呢。”出電梯門的時候我問他。
“沒。”他轉身抱住我。
“這有監控吧?”我提醒他。
“嗯,我擋著你了,監控有人看到以為我抱著個女孩。”
“也是,人家會誇你牛B,泡到春哥了。”
淩霄笑了,鬆開我,低頭很認真地看了我一會,問:“你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你覺得呢。”
“我就是看你好像沒生氣才問的。”
“我是氣不起來了,我這能包容宇宙的博大胸懷啊。”
“發現了,”淩霄在我嘴上啃了一下,“這是最讓我著迷的地方,火氣來得快去得快。”
“我說,這些話,不用非說給鄰居聽吧……”我看了一下身後關著的幾個門,覺得門後邊沒准都貼著耳朵,貓眼那邊都睜著眼睛。
淩霄笑笑,轉身開了門。
進門的時候他突然定了一下,我差點撞到他身上。
“我媽來過。”他在前面悶悶地說了句。
“啊?”我聽到這話覺得非常驚悚,轉身就往電梯的方向逃。
淩霄抓住我:“是來過,不是來了。”
“你媽來幹嘛?你怎麼知道她來過了?”我問,腦子裡不停閃現出淩霄他老媽如獨孤九劍般犀利的眼神。
淩霄指指電視櫃上的花瓶,裡面插著一束馬蹄蓮。
“你媽來給你送花?”
“她來的時候都買花。”
“你確定她走了?”我有點心虛,覺得他媽可能這會還藏在這屋子裡的某個地方。
“絕對走了,你就放心吧,寶貝。”淩霄轉身一彎腰把我一抱,我沒防備,讓他打橫抱了起來,然後他幾步進了臥室,把我往床上一扔。
“你很重啊。”他撐著床喘氣,臉上帶著笑。
“靠,”我得意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你當我是杜心宇那小身板?”
“別提他……”淩霄皺皺眉。
“老子不爽。”
“馬上讓你爽。”
淩霄撲上來壓住我,唇貼到我嘴上,舌頭很急切地往裡探。
“嗯……”我讓他壓得有點喘不上氣來,推了他一下,掙扎著把頭偏開,“你發|情了啊,幹嘛呢。”
“酒後那什麼嘛……”淩霄扳著我下巴,“讓我親一下。”
“親一下就行?”我傻B似地問了一句。
“再做一下。”
“我靠!”我臉瞬間紅了,跟燒了似的,想掀開他下床去。
“你太不夠意思了,”淩霄看著我笑起來,一把扯著我褲腰,“不會弄疼你的,我又不跟你似的。”
“你媽B!”我也一把揪住褲腰,必須揪住,今天老子穿的不是牛仔褲,是天殺的一條沙灘褲,鬆緊帶的腰,穿起來很方便,脫起來也很他媽方便。
“打算跟我過過招?”淩霄嘴角挑出個笑來,眉毛還揚了揚,這人喝了酒真他娘的跟平時不一樣。
“有這意思,怎麼著,你有意見?”我咬咬牙,死不鬆手。
“行,”淩霄鬆開我褲子,把身上的T恤一脫,扔到地上,然後低下頭開始脫褲子,“咱們裸奔。”
“哎喲我操啊。”我哀歎。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清淩霄的身體,身材不錯,漂亮的腹肌,往下是平坦的小腹,再往下……還好他還沒來得及脫內褲,但還是能看到被內褲勾勒出來的線條。
我迅速移開視線,翻個身趴在床上,臉埋著,我覺得體內有股無法法抗拒的力量在迅速漫延,淩霄的身體成功地讓我有了某種反應,趁著還不明顯,我選擇正面沖下,儘管這他媽的沒什麼用。
“怕了嗎!”淩霄問,床墊彈了一下,他跳上了床。
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淩霄伸進我衣服裡來回撫摸的手是溫熱的。他把我衣服推上去的時候我愣是死撐著咬牙沒動一下,接著他溫潤的唇輕輕地落到我背上,那種酥軟的感覺讓我呼吸點有點急促。
他的吻順著後背一路到腰下,我動了一下,背過手去拍開他的臉。他抓著我的手按到身側,輕輕壓上來,赤|裸的皮膚貼上我後背的時候,我有點發暈,他身體有點發燙,燒得我有點言語不能了。
“這個姿勢?”他在我耳邊問,呼吸撲在我脖子上,暖暖的。
“操|你大爺……”我罵了一句以表示我現在神智還算清醒。
“我沒大爺,你看換我行不?”淩霄輕笑,手滑進我褲子裡,在我屁|股上輕輕捏了一下。
“我靠,”我有點驚訝地偏過頭看著他,“你他媽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我說真的,”淩霄就勢把我翻過來,伏在我身上,夢囈似地說,“我想要你。”
“你……”我話沒說完,他霸道而急切地吻上來,手拽著我褲子往下使勁,弄了幾下,他乾脆直起身子,兩隻手一塊把我褲子甩到地上。
我一下沒了反抗的動力,我的反應明明白白擺在這,再反抗就他媽太假了。我閉上眼,在淩霄再次吻下來的時候伸手摟住他的腰。
淩霄邊吻邊把手伸到枕頭底下摸著,我看著他,幹這事的時候還有這麼不專心的:“你幹什麼呢。”
“找套子?”我又補充一句,補充得我一陣不好意思。
“誰要那玩意,”淩霄說,手從枕頭底下縮回來,拿了個東西在我眼前晃了晃,“找這個。”
我看看他手裡的東西,上面一個中國字也沒有,一眼瞅過去看不明白是個什麼:“這什麼東西?502?牙膏?”
淩霄愣了一下,笑起來,湊到我耳邊:“潤滑劑,早買了,上回想用,你沒給機會。”
“淫|棍啊你!”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再看一眼他手上那東西,我覺得我不好意思得全身都紅了。
淩霄笑笑,沒說話,擰開蓋子,我扭開頭:“關燈。”
“好。”
一片黑暗之中,只能聽到我和淩霄混在一起,有點不均勻的呼吸聲。他手指探進我身體裡時,我一下繃緊了:“操,疼。”
“這就疼了?”淩霄沒理會我,繼續往裡。
“媽B,你試試。”
“上回你可是直接上的,我都沒說疼吧。”
“操……”
淩霄的手指在挑逗了一會之後,輕輕問我:“好多了吧,你放鬆點。”
我想我還是有點神智不清了,因為我居然回答:“嗯。”
淩霄真正進入我身體的時候,我感覺像是被刺穿了一樣,沒准我還慘叫了一聲,因為淩霄突然停下來了,在我耳邊問:“這麼疼?”
“出去。”我推他,汗都下來了。
“你說過的,現在怎麼停得下來,”淩霄又繼續挺了挺腰,“怎麼辦?”
“我靠……”他這個動作讓我眼淚都準備奔湧而出了,真他媽難受。
我想掙扎,但是這個雙腿分開的姿勢沒有著力點,我手還被淩霄按著。我覺得我無意識用腳勾了他一下的動作讓他興奮了,或者是我實在沒壓住而發出的呻吟讓他以為老子很爽,也不再問我疼不疼,埋頭開始活塞運動。
……
淩霄把燈打開,臥室裡再次灑滿柔和的燈光,我擋住眼睛:“關燈。”
他沒說話,拿了條毛毯蓋到我身上。我抓過毛毯連頭一塊蓋住:“淩霄你個喪盡天良的。”
“啊?”淩霄忍不住笑出聲來,躺到床上,隔著毯子摟著我,“別給我扣這麼大的帽子。”
“一邊去,熱。”
“洗個澡就好了,一會別感冒了。”他推推我。
“嗯,”我回答,又把頭從毛毯裡伸出來,警告他,“我先洗,洗完了你他媽再進去,今天不玩鴛鴦戲水。”
“為什麼?我幫你洗唄。”淩霄在我臉上親一下,笑著說。
“因為我要上廁所。”
“上就上唄。”
“大的。”
淩霄愣了一下,緊接著躺平在床上開始笑,笑得都快喘不上氣了。我有點惱火,坐起來蹬了他一腳:“有雞毛可樂的。”
“你不是真的要大吧。”
“要不一會完事我通知你讓你檢查一下,”我說,成心想噁心一下他,“你就是個傻B。”
“喬楊你真齷齪。”淩霄支起身體捏捏我臉。
“你也好不到哪去,原來我一直以為你好歹也算個翩翩佳公子,現在發現都他媽是假像,你就是個流氓。”
“跟你在一起真開心,開心了就容易現原形。”淩霄止住了笑,看著我挺認真地說了句。
我又抽搐了,我說:“你跟杜心宇一起不開心麼。”
“怎麼又提他?”
“吃醋,酸死我了。”
“我也吃醋呢,我從來都不說。”
“你有什麼醋可吃的。”
“有啊,徐笑天。”
第五十三章:
“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吧?”
我坐在馬桶上,拿著淩霄放在邊上的一本《兒童文學》看得正起勁,他突然一推門進來了。
“我靠你大爺啊!”我驚恐之中把手中的書沖著他砸過去,“你給我滾出去,馬不停蹄的滾!”
“我就是確認一下你是不是不回學校了。”淩霄退出去,隔著門在外面說。
“不回了,這會回去得爬二樓廁所,我老了,爬不動了。”
“那你快拉,一會我們出去吃宵夜。”
“滾蛋!”
我站起來開了淋浴,渾身上下哪都不得勁。沖了差不多十分鐘,我才覺得舒服了點,淩霄又過來了,在外面敲了敲門:“你沒事吧?”
“你是不是指望老子出點什麼事啊。”
我圍了浴巾出來,看到淩霄把我衣服都收拾了,放了一套他的在床上。我拿起放在上面的內|褲看了一眼:“我不穿這麼高級的。”
“為什麼?”
“蛋疼。”
“你不會是讓我現在出去給你到地下商場買一條吧。”淩霄笑起來,躺在床上懶洋洋地說。
“算了,我可以掛空檔。”我拿起衣服套上。
“你穿我的衣服也不大啊。”
“屁話,老子不比你瘦。”
淩霄從床上跳下來,在我臉上啄了一下,往浴室跑:“我3分鐘解決。”
“大的?”
“暈死,洗澡。”
今晚上的月亮不錯,我站在街邊抬頭看了一眼,又大又圓,隔著樹梢掛著。淩霄也跟著我抬起頭:“你看你看,月亮的臉……”
“哎喲我操,”我往四周看了看,還好沒人,“青山的牆倒了啊!”
“嗯,牆一倒我第一個沖出來找你了,想死我了,”淩霄在口袋裡摸摸,“哎,沒糖了,先去趟超市吧。”
我拿出煙遞給他:“來享受一下沒有棒棒糖的美好生活吧。”
“不要。”淩霄倒是意志堅定。
“真不要?”我拿出一根點上,噴了口煙到他臉上,“確定?”
“哪有你這樣的人啊。”淩霄皺皺眉,挺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是我認識淩霄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悠哉遊哉地在大街上閒逛,暫時忘掉了一些我不能忽略的事,比如我爸。
“去吃田螺!”淩霄拍拍我。
“你吃辣不是過敏嗎?”
“有沒放辣椒的那種,你是外地人?”
“老子是外星人。”
田螺因為據說裡邊住著個姑娘而成為一種美好的東西,小時候總是不忍心吃,長大以後吃起來卻相當不客氣。吃田螺其實有點像嗑瓜子,很容易形成強迫症,一個接一個,辣得半死,嘴卻一直不停,拿起來,把蓋去了,舌頭頂一下,然後一嘬,殼一扔,拿下一個,如同流水線上的工人。
我跟淩霄埋頭苦吃了十幾分鐘,居然一句話也沒說。
“以後不吃這東西了。”他皺著眉。
“嗯?”
“嘴太忙了。”
“嗯。”
“以後晚上去江邊喝茶得了,還可以訴說衷腸。”
“嗯嗯。”
“喬楊。”
“嗯?”
“別吃了,就嗯嗯。”淩霄伸手把我面前的一碗田螺拿走。
“就鼻子有空,就嗯唄。”我擦擦嘴,辣麻了都。
“過兩天杜心宇走,你說我要不要送一下他?”淩霄托著腮看著我,表情跟幼稚園裡天真的小朋友一樣嚴肅認真。
“去送吧,好聚好散。”我一邊擦手一邊裝著很大度的樣子表態,其實心裡百十來個不情願。
“嗯,我也不想弄得太僵,之前一直也沒怎麼聯繫,就是每年生日他會打個電話來問問,我一直都不知道他跟貓分手的事。”
“每年生日,他當你是烈士陵園呢,一年一次。”
淩霄笑起來,遞給我一聽可樂:“你說話這麼損呢。”
吃完田螺,我們打算再換一家吃燒烤。田螺這個東西,吃得嘴都動不了了,肚子裡還是沒貨。拐出這條街,經過一個豪華酒店,就是河邊,那裡有個燒烤一條街,招牌上寫著燒烤集中營。
走到酒店門口的時候,一輛車從對面開過來,停在酒店門口。相當眼熟的車與車牌,我一眼掃到,順嘴就說了句,淩霄那不是你家的叉六麼。
這話說完我就後悔了,因為車上下來個兩個人,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看上去跟我們差不多年紀的姑娘。男人應該是淩霄他爹,姑娘很顯然不是淩霄他娘。兩人很親密地在車邊KISS了一下,然後男人摟著姑娘進了酒店。
“你爸?”我看了一眼站在我邊上的淩霄,他盯著酒店大門一動也不動。
“嗯。”
“……算了,走吧。”我碰碰他胳膊,這事太他媽尷尬了。
“嗯,帶你兜風去。”淩霄一摟我肩膀,往酒店方向就走。
“等等,”我弄不明白他要幹什麼,“我說你幹嘛呢?”
淩霄也不回答,拽著我直接過了街,從兜裡掏出鑰匙,我有點急了:“你是打算把車開走?你想什麼呢,你爸一會出來看車沒了不得報警啊。”
“他好意思報麼,”淩霄拉開車門上了車,“快上車。”
“這不太好吧,那是你爹。”我有點猶豫。
“快上來。”淩霄催我,眼睛往大堂裡看,我順著看過去,有個保安似乎覺得有點不對勁,正快步往出走。
我有點緊張,直接蹦了上去,這算偷車?還是算搶車?
“喂,你們……”保安終於確定我們不是剛才開車來的人,手指著我們就沖了過來。
淩霄發動車子,一腳油門,車貼著沖過來的保安開了出去。
“你他媽的玩什麼呢!一會員警該後邊追我們了,”我回頭看,保安正拿著步話機不知道沖什麼部門喊呢,“我操,這也太刺激了,我這小心臟!”
淩霄沖我笑了笑,指指副駕的抽屜:“給我拿顆糖。”
“你真他媽淡定,”我拿了顆糖塞到他嘴裡,“說吧,你哪算上哪銷髒啊。”
“我打個電話。”
淩霄把車停到路邊,拿出手機撥了個號,那邊好半天才接了起來。
“車我開走了,”那邊說了句什麼,淩霄皺了皺眉,“你不用現在跟我編,編好了回家說給我媽聽就行了。”
淩霄掛上電話之後一直沉默,嘴裡的棒棒糖咬得哢哢響。我覺得我應該安慰一下他,但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
“你看剛才那個女孩,有18歲麼?”淩霄突然問我。
“什麼?”我有點反應不過來,想了半天,“沒看清啊,而且還化了妝,怎麼?”
“我看很小啊,別弄個誘拐未成年少女就行。”他淡淡地回答。
“我操,你這麼久就想這個呢!”我挺震驚,我以為他受不了這打擊正鬱悶呢,要早知道他琢磨的是這個,我才不費那麼多腦細胞去考慮開場白。
“不然想什麼。”
“你爸是不是總這樣啊。”
“反正不少。”
“看起來我媽還是挺幸福的,我爸老實,我這麼實誠就是從他那遺傳的,”我拍拍淩霄的臉,“你說你會不會從你爹那遺傳點什麼……”
“你覺得我遺傳到了麼?”淩霄把棒棒糖的小棍吐出窗外,轉過臉看著我。
“不知道,反正你要是想轉身先走,回頭的時候就別怪老子是背對著你的。”我點了根煙,裝了一把哲人。
回到淩霄那的時候已經快一點了,吃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東西,撐得我彎腰換鞋的時候感覺是在上刑。
我本來想在屋裡轉幾圈消消食,但實在有點困了。
“我吃多了,”我捂著肚子躺到床上,“我今天有點爆發。”
“體力消耗太大。”
“大你爺爺。”
淩霄挨著我躺下,手從後面摟過來就往我衣服裡伸,我用胳膊肘頂著他胸口:“我要睡覺了,誓死不從。”
“美人你就從了吧,以後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淩霄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順著脖子一路親下去。
“媽B,你嗑藥了吧。”我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他笑了笑,躺回我身邊,把燈關了。
這是我很久以前第一次睡到自然醒,感覺非常棒。我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手碰到淩霄的臉,他皺著眉睡得正香。
我很久沒睡得這麼踏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淩霄這的窗簾很厚,一旦拉上了,外面的光線完全透不進來。
中途我可能醒過幾次,跟淩霄搶了幾次毛毯。
我往窗簾縫那瞅了瞅,擋得這麼嚴實?這一點光線都沒有,跟昨天晚上入睡時的感覺沒什麼區別,這讓我覺得有點怪異,趕緊摸了手機看時間。
“我操!”我忍不住喊了起來,20點14分,一覺醒來,天都黑了。
“怎麼了……”淩霄含糊不清地問,眼睛都沒睜開。
“我們睡了十幾個小時!錯過三頓飯了!”我推推他。
“……啊,”淩霄還是閉著眼,“我說怎麼睡著睡著就餓了……”
“靠!起來了。”我踹他。
“親個。”他終於睜開眼睛了,撐起頭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手順著就伸到我衣服裡,剛把衣服掀起來的時候,我電話響了。
“不接。”他壓上來,按著我的手。
“萬一是我媽呢,”我親他一下,“我看看是誰。”
我把電話拿在手上看清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時,覺得挺驚訝,更多的是頭痛。來電顯示寫著,陶然。
“喂?陶然啊,你怎麼……”
我話還沒說整了,就被陶然打斷了:“徐笑天在宿舍嗎?”
“我不知道,我沒在宿舍。”
“你們合夥騙我嗎?威哥和志遠全都說不在宿舍,現在你也不在?”
“我是真不在……”
“我就是想見徐笑天一面,什麼事都得有個結果吧,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結束了,你讓徐笑天接我電話也行。”陶然聲音不大,聽著有點疲憊。
“他不接你電話?”我心想你讓徐少聽《因為所以》那時不就結束了嗎,怎麼還要再結束一次?
“他關機你會不知道?喬楊,你不是挺老實的一個人嗎,怎麼也這樣騙我。”
“我真不在宿舍,我……”我覺得自己太他媽冤了,淩霄湊到電話邊說了一句:“美女,他真不在宿舍,他在我家。”
陶然突然沒了聲音,然後什麼也沒說,直接掛了電話。
“我操,你怎麼什麼都說。”
“她不是怎麼都不信麼,”淩霄躺倒在我身後,手環著我腰,“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我這十幾個小時都在休眠當中的大腦對眼下的事完全無法做出判斷。我按下徐笑天的號碼,果然聽筒裡轉來女機器人的聲音,告訴我徐笑天這小子關機了。
我又撥威哥的號碼。
“我操,喬楊,我還以為又是陶然呢。”威哥聽起來驚魂未定的聲音傳出來。
“這搞什麼雞毛啊?徐少呢?”
“不知道上哪去了,不在宿舍,陶然滿世界找他呢。”
第五十四章:蛋疼的憂傷
我坐在床上整理頭緒,徐笑天手機沒關過機,24小時開機,兩塊電池全天候充滿電,隨時替換。
“你說他能去哪?”理了半天沒理明白,我看著淩霄問了一句。
“哎,你問我嗎,”淩霄躺在床上挺無奈,“我哪知道,我這一大罎子醋馬上就要翻了。”
“關鍵是他沒地方去啊,威哥說去網吧看了,他不在。”
“你們學校那麼大,他隨便找個地方窩著,你們都找不到吧。”淩霄拿腿夾著毛毯,一會翻個身沖右邊,一會翻個身沖左邊。
“你說他是不是躲陶然呢?”我手指頭勾著淩霄內|褲邊彈了一下。
“你不是說他倆掰了嗎?”
“徐少覺得他沒聽懂因為所以就算是掰了,可陶然可能是覺得他沒聽懂因為所以,所以算是沒掰成……”
“我也聽不懂你說什麼……”淩霄坐起來,跪在我身邊,用下巴磕了我腦袋一下,“所以說女人真麻煩。”
“我今天得回學校,”我穿衣服下床,“明天還有課。”
淩霄看了我一眼,想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沒有開口。我看到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覺得我能猜到他想說什麼。
淩霄送我回到學校的時候,還不到九點。
“記得吃點東西,今天一天什麼都沒吃呢。”淩霄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在提醒我,還是在提醒自己。
“知道了,”我揮揮手,轉身往裡走,聽到身後淩霄沒動靜,回過頭,看到他還在原地看著我,“回去吧,晚上給你電話。”
淩霄笑笑,車子掉了個頭開走了。
我按了按肚子,饑餓的感覺立馬爆發出來。我雖然不是很能吃,但絕對不能餓。我一邊拿出手機給威哥打電話,一邊往學校超市走。
本來我只是想問問情況,但走進超市的時候,放在門邊的招財貓沖我招招手,歡迎光臨!威哥立馬在電話裡喊了起來:“你在門口超市吧!我靠,太好了,帶點吃的回來吧,餓死了。”
我拎著一大兜子吃的回到宿舍,超市的十幾個熱狗被我全都弄回來了。
“喬公子,你是我的恩人!”陳志遠一臉幸福地拿著個熱狗啃著。
“你們不至於吧,寧可餓著也不出去吃點?”
“別提了,”威哥叼著根熱狗,很麻利地從我口袋裡掏出煙來,“陶然一直在這附近轉悠,我們也不敢出去,煙都沒了,煙屁|股都抽兩遍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徐少人呢?”我剝了根火腿腸。
“徐少其實中午才出去的,那會我倆還玩著呢,他說出去一下就出去了,我們也沒問,然後陶然就打電話來說徐少不接她電話了,”威哥一手舉著熱狗,一手夾著煙,“我們不知道啥情況啊,順嘴就說不在宿舍,不知道情況……”
“陶然隔幾分鐘就在樓下轉一圈哪,我們想溜去吃點東西都不夠時間,有人來敲門我們都不敢開,怕是她叫來幫看情況的,你說陶然是不是太狠了點啊……”志遠皺著眉,把整個熱狗都塞到嘴裡,梗著脖子往下嚥。
我趕緊把他杯子遞過去:“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噎死了多不划算,你連戀愛都沒來得及談,我這不是給你們送吃的來了嗎。”
“我不談,”志遠就著水把嘴裡的熱狗咽了下去,抹抹嘴,堅定地說,“你看徐少這戀愛談的,跟諜中諜一樣。”
我拿著手機又撥了一次徐笑天的號,還是女機器人接的,說這小子死活不肯開機。我想了想,轉身準備出宿舍。
“哪去?”威哥指著那袋吃的,“你現在不吃夠了,一會回來就沒得吃了啊。”
“賞你們了。”我關上宿舍門。
我往五樓跑,我覺得徐笑天有可能還是貓在天臺的某個角落裡傷懷。
不過這次判斷錯誤了。天臺上沒人,推開鐵門後空無一人的天臺讓我有點失望。我反復地檢查了一下,甚至還探著頭往天臺外邊瞅了瞅,雖然我知道徐笑天沒那麼好功夫能掛在天臺沿上。
不過我看到了陶然,她和一個女生打我們宿舍樓外邊經過,還停了腳步往樓裡瞧了瞧。我趕緊把頭縮回來,怕她一抬頭看到我。
再把頭伸出去的時候,陶然已經走了,按威哥和志遠的說法,她過幾分鐘還會經過,我判斷她這會可能是在繞著我們宿舍門口的這條路遛彎。
不管徐少是不是在躲陶然,這倆人心裡估計都不好受。喜歡與被喜歡怎麼看都是件讓人傷神的事,仔細想想,還是幼稚園的時候比較乾脆,你喜歡我,我喜歡你,你要不喜歡我,我就喜歡別人去,實在沒人可喜歡了,我還可以喜歡老師。
我在天臺上沉思,抽了三根煙。
第三根快抽完的時候,手機哆嗦了一下,有短信進來。
我迅速地拿出手機,這小子終於開機了?
——出售強效噴霧型迷|魂藥/瓶900元25次持續時間1小時以上,可以持續噴來延長有效時間。連絡人喬先生,聯繫電話XXXX,Q號XXXX。
我操!我把煙頭扔在地上,拿腳惡狠狠地連踩了好幾下。
臨離開天臺之前,我又把頭探出去看了一眼,沒發現陶然,看來盯梢也有下班時間。
我決定回宿舍去吃點東西,儘管我知道以威哥和志遠的戰鬥力,我很有可能需要再出去買一趟吃的。
剛從三樓樓梯上拐進二樓走廊,就看到徐笑天一搖三擺地從走廊那頭晃了過來,正要進宿舍。我一時之間非常澎湃,沖過去一把拎住他的衣領:“我操,你他媽上哪去了?”
“怎麼了這是,”徐笑天被我拎得後退了一步,“2012的船票開始預售了?”
“滾蛋,你在樓下碰沒碰到陶然?”
“沒,我應該碰到她嗎?”
“你手機幹嘛關機?”
徐笑天一聽這話,盯著著我看了一會,推開宿舍門,回過頭慢慢開口:“千萬別在這會刺激我,我手機丟了。”
“什麼!你手機丟了!”威哥從床上蹦下來,大著嗓門喊,“你怎麼能丟了手機呢,你害我跟志遠從中午餓到剛才啊!”
“你看看志遠,餓成什麼樣了,照片也比他厚啊!”威哥拉過志遠,在徐笑天面前翻過來轉過去地展示,志遠在旋轉中打了個飽嗝,很抱歉地看著威哥。
“你當我想啊,我哪知道書城這麼高尚的地方也他媽有小偷呢,”徐笑天挺鬱悶地坐下,把手裡拿的袋子扔到上鋪,“不過,我手機打不通,你們就餓著?我又不是送外賣的。”
威哥抹著嘴,把陶然聯繫不上徐笑天之後把他跟志遠變相軟禁在宿舍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還加上一句:“你居然去書城了!你連上課的書都沒來得及翻開,你居然去書城裝B?”
“我悟了,”徐笑天回答,拿過威哥的手機,“我給陶然打個電話。”
我對徐笑天突然跑去書城的事也有點震驚,書這個東西對於徐笑天來說,跟聖女是一個級別的,只可遠觀,絕不褻玩焉。我爬到上鋪,摸了一下他拿回來的那個袋子,可以確定,那裡面的確有一本書,還挺大,我進一步震驚了,把書從袋子裡抽了出來。
是本畫冊,這倒是徐笑天的風格,他就連偶爾看看專業書,也只挑有圖的看。
畫冊封面上只有一個字,殤。從名字的第一印象來看,這應該是一本非常合適裝B的書,於是我迅速做出判斷,徐笑天要將裝B的級別進一步提升了。除此之外,我再也看不出有什麼別的內容,拿著書翻了幾頁,都是看不出所以然來的透著一股子壓抑勁的油畫。
我無聊地合上書,扔到床上,準備跳回我鋪上。在我跳下去的瞬間,眼睛無意地掃過作者名字,前面關於徐笑天買畫冊提升裝B層次的這一假設立馬被推翻了,我盯著那名字,半天沒合上嘴,口水差點滴到封面上。
洛軒。
“徐少……”我有點激動,差點一腳踩空直接摔下去。
“那明天吧,”徐笑天正和陶然說著話,沒看我,“我上午第二三節有課。”
我就那麼蹲在上鋪看著他,等他終於掛上電話轉過臉來的時候,我忙抓起書,指著洛軒那倆字,用口型問他:“什麼情況?”
徐笑天看了一眼吃飽喝足正開機準備上線鏖戰的威哥和志遠,然後爬了上來。
“我今天就是去買這個了。”徐笑天壓低聲音說。
“這個洛軒就是……”
“嗯。”
“我操,這麼牛B。”我拿著畫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雖然什麼也看不明白,但著實驚訝了一把。
“他以前一直畫畫,想考美院來著。”
“你怎麼知道他出書了,你跟他聯繫了?”我記得徐笑天說過他一直不敢上Q,不敢再跟洛軒聯繫。
“沒有,早上跟以前同學商量暑假聚會的時候聽說的。”
“你真猥瑣,你就打算這麼偷摸地遠距離內疚著嗎,”我一頁頁翻著畫冊,我看不懂,什麼日出日落樹啊房子的,一直翻到後邊,有張人物畫像,我看了一眼差點沒喊出來,“這他媽不是你麼!”
“這他媽就是我啊。”
“這他媽是你高中的時候嗎?”
“就他媽是我高中的時候啊。”
“你這兩年遭遇了什麼啊,你高中的時候挺他媽情純的啊,現在怎麼跟個流氓似的。”我感慨萬千,畫上的徐笑天看起來就是個清純無敵美少年。
“我他媽也納悶呢,我為嘛就長咧了呢?”
“操,你真沒點想法?人家出本書還放著你的照片……”
“操,這不是照片……”
“老子問你話呢。”
“老子還沒想好。”
徐笑天拿著畫冊往床上一倒,腳一抬搭到我肩上:“你說我要聯繫他,他會不會說不認識我。”
“注意素質,”我把他腳推開,“他肯定不會說不認識你,頂多抽你一頓,你咬牙扛下來,就可以開始訴說思念之情了。”
“我憂傷了。”
“滾。”我在他大腿上踹了一腳。
“哎,我這蛋疼的小憂傷啊……”徐笑天捂著大腿說。
番外:關於幸福
手機在響。
徐笑天循著雄壯的國際歌在桌上一堆亂七八糟的的東西裡翻找。
“我說,咱是不是也該一咬牙一跺腳挑個黃道吉日收拾一下宿舍了。”手機壓在威哥的一摞小黃書下面,拿出來的時候已經停止了歌唱。徐笑天看了一眼號碼,劉遠航,是他高中時的一個哥們兒。
“我查過了,到暑假之前都沒有合適收拾屋子的吉日,再挺挺吧,”威哥頭也沒抬地回答,電腦螢幕上顯示他單挑倭寇失敗了,“操,小日本這麼牛B!太不給中國好漢留面子了!”
徐笑天按下回撥鍵,把電話撥了回去。
“笑天!是不是還沒起床啊!”那邊傳來劉遠航歡快的聲音。
“大臀啊,你是不是想我了,一大早給我打電話。”
劉遠航是個胖子,朋友一般直接管他叫胖子,但因為他那個標誌性的大屁|股,徐笑天一直堅持叫他大臀。
“暑假你回來吧,聚會的事我都在聯繫安排了,大鬧一場吧。”
“啊……”徐笑天沒有馬上答應,他有點猶豫。
“對了,你和洛軒還有沒有聯繫啊?”
“沒,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聽說他出了本畫集,牛B啊,沒想到……”劉遠航有點感慨,當初那件事,他一直是持保留意見的。
“是嗎……”
“行了不說這個,你定了什麼時候回來就給我打電話,哥接你去!”
掛掉電話,徐笑天很長時間站在原地不能動,身上像是被套了個鐵桶,呼吸都變得有些不順暢。
洛軒這個名字,對於他來說是不能不碰又不可再碰的傷口,一直藏心裡的,想起來就覺得很久遠卻又很清晰的痛。
“你有沒有什麼夢想?”
洛軒問過他。
洛軒站在一片暖陽中,微微揚起的臉上鍍了一層金色,他半眯著眼睛問,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的夢想是成為地主老財家的大少爺,每天沒事就帶著一群狗腿子上街調戲良家婦女……”
“你真沒勁,”洛軒打斷他,臉上帶著笑容,“你有沒有正經時候啊?”
“要不就換成調戲良家少年,這真是我最大的夢想了,別的都戒了。”
“我的夢想,是考上美院,出一本自己的畫冊。”洛軒躺倒在草地上,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天空。
我要去很多地方,畫很多畫,還要畫很多你,然後放在一起……洛軒清亮的眼睛注視著他。
“還要畫很多的我啊,”徐笑天躺到他身邊,“那這畫冊可就全毀了。”
洛軒笑起來,伸出手對著太陽,張開手指,陽光從他修長的手指間曬落:“這是我們的青春哪,必須留點紀念,要不一回頭,就找不到啦。”
徐笑天一直覺得跟洛軒比起來,自己就是個不折不扣不學無術的人,很多事對於他來說,都是差不多就行。可洛軒不同,洛軒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計畫,並且有堅持到底的決心,所以,洛軒的夢想就算也是他的夢想吧,那些關於青春的紀念。
可是最後他親手打碎了這個夢想。他不敢再去回想那些日子裡的事,洛軒蒼白的臉,充滿了痛的眼神,緊緊握著的拳。這些記憶讓他在那之後的無數個夜晚渾身冷汗地驚醒,想哭卻怎麼也流不出眼淚來。
對不起。他一直想說,但又覺得一句對不起對於洛軒一個人承擔的那些痛苦來說,是那麼輕,輕到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你個沒出息的蛋。”
這是洛軒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洛軒從來沒有罵過人,更沒有對他說過一句重話,這句話就是洛軒對於他們之間最後的總結。
這句話刻在徐笑天的心裡,在後來的日子裡成為他常常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會想起這句話的出處,以及這句話背後深深的傷害與那份無法言說的無奈。
徐笑天有點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洛軒還是出了畫冊,而且在這麼短的時間裡。
這是我們的青春哪。
洛軒這句話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這是本什麼樣的畫冊,在經歷了自己最殘忍地退縮之後,還會是洛軒最初想要的樣子嗎。
“我出去一下。”徐笑天坐不住了,他必須要去看看。
“去哪?”威哥看著他著急忙慌地換衣服穿鞋。
“外邊。”他沖出宿舍。
外面的陽光很好,就像從前曾在無數個午後溫暖過他和洛軒的那樣,沒有改變。有些東西是永遠都不會變的,有些卻一去不復返。
在心裡埋了很久的一些東西被翻了出來,徐笑天一直覺得有些事他永遠都不會再想起來了,在不經意間被時間一點點淹沒。但現在這種急切而又害怕的感受向他證明了,什麼都沒有過去,全都沒有過去,都在他心裡如同毒藥似地噬咬著。
新華書店離學校很近,徐笑天在書店裡轉了幾圈,沒有。操,新華書店什麼時候變成專業教輔書店了。
出了新華書店,徐笑天打車直奔書城,一路心神不寧。他有點想打電話給喬楊,身邊的人裡,只有喬楊知道這件事。但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喬楊現在跟淩霄在一起,他不想讓淩霄有多餘的想法。
自己的事,終歸只能自己去面對。
腳踩上書城電梯的那一瞬間,徐笑天突然有點膽怯了。他有點害怕看到那本畫冊,害怕那不是洛軒曾經最想要的那本,害怕那只是一本普通的畫冊,沒有那些他想要接近又想要躲開的日子。
可他也害怕這畫冊就是當初的那一本,這會更清晰地把他最不能面對的一切重新展現在眼前,如同撕開已經癒合了的那道疤。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本靜靜擺在架子上的畫冊。
殤。
黑色的封皮上只有一個字。
徐笑天盯著這個字看了很久,直到把這個字深深印在心裡,才鼓起勇氣把書拿在了手上。也許是因為書城裡空調的緣故,書的觸感是冰涼的,不同於他心裡對於洛軒的記憶,如同陽光溫暖的笑容。
翻開冊子,裡面還是黑色,很簡單地寫著,青春如刀。
血紅色的字如同一把真正的刀刺進他的心裡,徐笑天不由得彎了彎腰,最後乾脆蹲在了地上,捧著書,一頁頁地翻過去。
很多畫都是他見過的。
洛軒畫畫的樣子很好看。
徐笑天經常會跟著洛軒去他奶奶家閒置著的一套房子裡看他畫畫。那房子在很高的樓層上,有個很大的落地窗戶,抬眼就可以看到湛藍的天空和朵朵白雲。
洛軒喜歡坐在窗前畫畫,偏著頭。他還喜歡坐在很高凳子上,把腳踩在另一張小圓凳上。
“這樣顯得我氣吞山河呀。”
徐笑天問他為什麼要用這麼奇怪的姿勢畫畫時,洛軒笑著回答。暖暖地漾開在臉上的笑容讓徐笑天沉醉。
徐笑天靠在藤制的圈椅裡看著洛軒,他喜歡看洛軒笑,那種乾淨純粹的笑容。
“你就那麼坐著吧,我畫你。”
“我要吃點東西,你一畫幾個小時,我會餓死。”
“別動。”
“我先抽根煙。”
“不要動。”
“你確定要畫現在這樣子?你不覺得我現在看起來很傻B麼?”
“啊,傻B少年,多美好啊。”
“行吧,那這幅就叫傻B少年。”
傻B少年這幅畫,洛軒畫了快一個月,徐笑天每天都坐在圈椅裡擺出傻B的姿勢,看著洛軒畫他。洛軒垂下的睫毛讓他的表情很沉靜,偶爾看向他時,黑亮的眸子都在濃密的睫毛後帶著笑意。
關於幸福。
這是這幅畫現在的名字。
畫上的徐笑天笑得很幸福,陽光在臉上跳躍著。
那個時候他能感覺到的也就是幸福。
誰都會把快樂和幸福聯繫在一起,仿佛有了快樂就會幸福。但徐笑天知道,在洛軒之後,他有過很多快樂,或真或假,但不管他擁有多少快樂,離幸福,卻始終有著一個指尖的距離。
關於幸福之後,畫風有了些改變,不再是像前面的畫那樣充滿著溫暖的色調,大塊的灰色和陰影,讓徐笑天的心跟著沉了下去。
洛軒真的去了很多地方,就像他那時說過的,我要去很多地方。高原,大漠,戈壁,大海……但畫面始終壓得徐笑天不能呼吸。
他覺得視線有點模糊,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吐出來。
最後一幅是洛軒的自畫像,卻只有背影。
他面對著一往無際的蒼涼戈壁,遠方地平線上,有一絲陽光劃破天際。背影有點落寞,卻也一如徐笑天記憶中的那樣挺拔。
削瘦的肩,伸向前方的手臂,如此熟悉而陌生。
這幅畫有個在徐笑天看來與畫面完全不搭界的名字,驕傲。
當徐笑天跪在父母面前,說出他這十幾年的人生當中最不能讓自己原諒的話時,洛軒就是用這兩個字,靜靜地承擔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骨子裡的那股驕傲讓他寧可失去一切,也不肯低頭。
“這不是什麼錯,我沒辦法承認錯誤。”
劉遠航把洛軒這句話說給徐笑天聽時,感歎地搖搖頭:“笑天啊,你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啊。”
徐笑天承認自己當時做不到像洛軒那樣,他不想傷害的人太多,卻因為洛軒對他的包容而忘記了最不該傷害的人是誰。
他一直覺得自己可以平靜地過父母希望他過的那種生活,普通的,和大家一樣的生活。卻沒有想到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當洛軒的名字再次出現在他生活裡的時候,他才知道,他想要的,只是最初的那種單純的幸福,而已。
從見到洛軒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選擇了自己路。
他永遠不會忘了洛軒第一次跟他說話時的樣子。
那時他總喜歡悄悄地跟在洛軒後邊回家,然後再轉身沿著反方向回自己家。已經進了單元門的洛軒突然又轉出來,出現在他面前,帶著笑,說:“你為什麼總跟著我?”
“不知道。”他沒想到洛軒會發現他在後,還會這樣問他。
“明天放了學一塊走唄。”洛軒笑著,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這讓他有點不好意思,但那笑容卻一直暖到了心裡。
番外:對不起
徐笑天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盼望上學,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盼望放學。
洛軒知道徐笑天家在相反的方向,卻從來沒有問過他為什麼要這樣每天倒走二十多分鐘。徐笑天很感謝他從沒問過,如果問了,他會覺得自己的傻B一覽無餘,是一件很沒有面子的事。
每天從學校到洛軒家的這條路,在今後徐笑天的夢裡出現過無數次,一草一木,每一家店鋪,甚至路邊的垃圾桶,都刻在他泛黃的記憶裡。
上課的時間徐笑天不再走神,也不再盯著窗外發呆,他變得很專心。洛軒坐在他前面三排靠左的位子,徐笑天的目光總會不經意地越過他削瘦的肩落在他漂亮的側臉上。
“你上課別老盯著我,多不自在啊。”
“我沒有一直盯著你啊……”
“我每次回頭都看到你盯著我。”
“那很明顯是你在盯我啊。”
“我是活動脖子呀,酸了。”
“我也是活動脖子……”
“你先活動一下眼珠子吧。”
徐笑天原來覺得洛軒是個話很少的人,只是愛笑。但上學放學的路上,洛軒的話卻挺多,邊說邊笑的樣子讓徐笑天覺得眼前這個人這是老天爺送給他最好的禮物。
高中時的班主任是個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在徐笑天看來,這個老太太只做過一件好事,她讓班上的同學結對子學習。因為徐笑天偏科偏得很離譜,所以班主任安排英語課代表跟他結對子補英語。
英語課代表是洛軒。
於是每週有兩天,放學後不用急著回家,徐笑天可以靜靜地趴在桌上看著洛軒。洛軒經常皺著眉,拿著徐笑天的卷子歎氣。
“我怎麼覺得你連拼音都沒學好呢?”洛軒也趴在桌上,歪著頭枕在自己胳膊上,很無奈地問他。
“誰說沒學好的,啊憋切爹我說得溜著呢。”徐笑天拿筆在洛軒鼻尖上點了一下。洛軒的鼻子有點翹,讓他看起來孩子氣十足,配上現在這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讓徐笑天有咬一口的欲望。
“嗯哼,”洛軒拿過他手上的筆,在卷子上輕輕地劃著,“不過有一個很神奇的事呀,這題我都選錯了,你怎麼會選B呢?”
“第二題嗎?簡單啊,我選擇題第二題都選B。”徐笑天滿不在乎地說。
“這樣啊……”洛軒突然拎起卷的一角對著他,笑眯眯地說,“你看這個像不像你?”
卷子角上畫著一隻抓耳撓腮的豬,頭上寫著,我是SB。徐笑天忍不住笑了,一把搶過卷子:“你有點課代表的樣子行不行,有你這麼補課的麼。”
“我剛說了那麼一大通,你都沒聽進去啊,我一點成就感也沒有了。”
“靠,我也沒那麼差,我也大把會說的,sleep your mather之類的,張嘴就來。”
“old天呀,你真formidable”洛軒用手指在徐笑天腦門上彈了一下,“還會說別的嗎?”
“會啊,I like you,小學就會了。”徐笑天看著卷子,脫口而出。說完之後心裡有點發慌,不敢直視洛軒的眼睛。
“啊……這樣啊,”洛軒輕輕地笑了起來,“Me too呀。”
洛軒說話語速很慢,徐笑天每次聽他說話都會覺得很安心,但這次洛軒同樣慢慢地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一下狂跳起來,頂到嗓子眼,他覺得自己耳朵都紅了,也不知道後邊該說什麼。
洛軒也沒再說別的,只是垂下眼睛,拿著筆在卷子上繼續畫著。
徐笑天好半天才平靜了一些,抬起頭看著洛軒,發現他在卷子上畫了一隻豬和一隻兔子,手拉著手蹦著。
“這是什麼……”
“我覺得我們每天上學放學都是這個樣子。”
“憑什麼我是豬你是兔子?”
“我也沒說哪個是哪個呀,你自己挑的。”
“我靠,那我是兔子。”
“你覺得我長得像豬嗎?”洛軒看著他,眨眨眼睛,還雙手握著拳放在下巴下邊,做了個可憐巴巴的樣子。
“……不像。”徐笑天看得有點呆住了。
“那不就行了,”洛軒拍拍手,收起了無害的表情,有點小得意地又說,“聽說豬比狗還聰明呢,你說你這豬是怎麼做的,這麼簡單卷子考46分。”
“我操……”
“別說髒話。”
“我靠……”
“這也算。”
“我……”
“嗯,這就對了。”
其實徐笑天覺得英語課聽不進去是因為英語老師太沒看頭,長得太中性,屬於不管說是男是女都會有人懷疑的那種。
換成洛軒給他講課之後,徐笑天的成績倒是的的確確在往上升著,起碼在最近一次周考中得了70分。
晚自習的時候,徐笑天把下午發的卷子放在洛軒的面前:“我覺得做為一隻豬,這個成績還可以吧?”
因為晚自習可以隨便坐,所以洛軒坐在徐笑天邊上,他拿著卷子來回看了看,用筆在上面畫了只翹著二郎腿的兔子,在旁邊寫上,世道變了,豬都能及格了。
“這他媽是表揚?”徐笑天忍不住問。
“你這個髒話是改不了了呀。”洛軒小聲說。
“就這樣了,湊合聽吧。”
“完了,我要學了去怎麼辦。”
“更般配了啊。”
聽了這話,洛軒看著徐笑天半天,笑了起來:“你真不要臉。”
徐笑天有點不好意思,他不是個臉皮薄的人,但在洛軒面前他卻常常會臉紅,洛軒卻總是挺坦然的樣子,這讓他更不好意思。
晚上自習的人不少,其實也就是找個機會不呆在家裡,上教室聊天來的。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些題,願意做的就在下邊做,不願意做的就在下邊聊。
徐笑天肯定不屬於來學習的那一類,他懶洋洋地趴在桌上,看著正在做題的洛軒。洛軒的側臉很漂亮,臉上的小絨毛在燈亮下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睫毛隨著眼睛在本子上移動而輕輕顫著。
“別看了,你找點事做。”洛軒說,並沒有往徐笑天這邊看。
“你知道我在看什麼?”徐笑天繼續盯著洛軒的臉,他們坐在倒數第二排,他不擔心有人會看到他癡迷的樣子。
“知道啊。”洛軒笑笑,依舊沒有看他,埋頭寫著。
“憑什麼你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說知道我在看什麼。”徐笑天想摸摸洛軒的臉,抬了抬手,又放下了,晚上放學一塊回家的時候一定要找機會摸一下。
洛軒終於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把本子對著他豎起來,上面畫了一隻兔子,正拽著自己的耳朵,很得意的表情,旁邊寫著,因為我是人見人愛的神仙兔。
“我靠,我以為你做題呢,你也沒幹正事啊!”徐笑天把本子拿過來,這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洛軒的作業本,是他的素描本。
“所以說你在看我啊,”洛軒笑著趴到桌上,“你要沒看我,早就知道我沒在做題了吧。”
“啊,也是。”徐笑天有點無奈,看著洛軒臉上得意的表情,很想把他樓過來掐一下。
“你在旁邊我寫不出題。”
“我就更是了,”徐笑天壓低聲音說,“我想抱抱你。”
“嗯?”洛軒看著他,臉上有強忍著的笑意。
“沒,算了,當我沒說。”他覺得臉上燒得慌。
洛軒往前面看了一眼,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迅速在徐笑天手上握了一下,又捏了捏,說了句:“完了完了,我也色|色的了。”
徐笑天看著笑得直捂嘴的洛軒,覺得自己像踩在浸透了糖的海綿上,輕飄飄又滿心的甜。他也伸手握住洛軒的手,正打算再捏一下的時候,教室裡的燈突然滅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色之中。
“停電嘍——”全校的學生都在同一時間發出同樣的歡呼,就仿佛這是狂歡節開始了的信號。
滿教室裡的人都在興奮地尖叫。
徐笑天還握著洛軒的手,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似乎還能看到洛軒清亮的眸子。他有點暈,手上使了點勁,把洛軒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洛軒很順從地靠了過來。
他能聞到洛軒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知道那是洛軒總用的那種帶香味的墨水味,他平時總嘲笑洛軒,說這墨水香味是大俗。但此時此刻,這個香味卻讓他迷亂了,這是洛軒的味道。
徐笑天伸手摸到洛軒臉上,他只是想摸一下,他等不到放學了。指尖觸到洛軒溫暖的皮膚時,他像著了魔一樣,吻了過去。
他並不知道接吻具體該怎麼操作,洛軒也不知道,這是他們的初吻。
只是唇與唇貼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溫度。
徐笑天拿過枕頭按在眼睛上。
這個讓他一輩子也忘不掉的吻,卻是最痛苦回憶的開端。
洛軒唇上的溫度他似乎還能感受得到,心卻疼得抽到一起,徐笑天側過身團起來,手碰到《殤》,想也沒想就一把摟到胸前,仿佛心被撕開的那個洞,得用它才能堵上。
徐笑天沒想到自己兩年來努力想要忘掉的東西居然全都還在心裡塞著,什麼都沒能忘掉,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會崩潰。
他猛地坐起來,捶了一下板床。
“徐爺您爆發什麼呢?”喬楊在下鋪抬腿踹了一下板床,位置很准,正好踹在他屁|股正下方。
“我操,蛋疼!”
“這麼准?”
“寶貝兒,”徐笑天夠出身子沖喬楊伸伸手,“手機借我用一下。”
喬楊把手機扔上來。
徐笑天還記得大臀的號碼,很好記,後七位是,我是三八死三八,這是劉遠航精心挑選的號碼。
“大臀哥,幫我個忙。”
“靠,別跟哥說幫這個字,矯情知道不!”
“你有洛軒電話嗎?”
“……有,你要幹嘛……”劉遠航對於徐笑天處理這件事的態度一直很不滿意。
“給我。”
劉遠航把洛軒的號碼發到了喬楊的手機上。
他盯著這號碼愣了好幾分鐘,才按了一下撥號鍵。
“你好,哪位?”
洛軒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像從前那樣,緩緩的語速,平靜的調子。徐笑天心跳得有點失去了節奏,覺得自己有無數話想跟他說,但在聽到他聲音之後卻再也開不了口。
“喂?”
徐笑天鼻子有點酸,他揉了揉眼睛,吸了口氣,輕輕地吐出來,想著該怎麼開口。
那邊洛軒卻在停了幾秒鐘後,輕輕地問了一句:“笑天?”
這句話讓徐笑天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緊緊地抓著電話。很久了,他覺得太久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洛軒還會用這種溫柔而平靜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你怎麼知道……”
“歎氣聲音都沒變呀。”洛軒笑了笑。
你也沒有變,你的笑聲,你溫暖的聲音。徐笑天在心裡說,眼淚終於流了下來,順著嘴角滑進嘴裡。
他伏倒在床上。
“對不起,洛軒,對不起。”
第五十五章:老爸的反擊
天氣越來越熱了,這種天氣最幸福的事就是泡在河裡,當然,像我們這樣沒有條件的,只能泡在水龍頭下邊。
“喬公子,什麼時候帶我們去游泳啊。”威哥神奇的體質讓他一到夏天就會緩慢發福,這會他正光著上身頂著塊濕毛巾從宿舍外面走進來,身上的肉跟著腳步有些微微顫抖。
“哎喲……”我想笑,“你開始顫了啊。”
“操!”威哥繞到我面前,舉起手使勁,“老子這叫男人味,你們懂個屁,喬楊你這小身板,不夠我胳膊粗。”
“滾蛋,那是志遠。”我拍拍威哥的肚子,還挺有彈性。
“別戳人家傷口,”志遠捧著本威哥的小黃書正看得起勁,頭都沒抬,“不過要說身材好,真輪不上威哥,徐少脫光了那才叫好身材……”
“媽B,陳志遠你個不要臉的是不是偷看老子洗澡了?”徐笑天躺在上鋪喊了一句。
“沒想到啊沒想到啊……”威哥樂了,過去一把搶過陳志遠手上的書,“我的錯,真沒想到志遠看泳裝也能看出……”
陳志遠非常沒有面子,跳起來進行抗爭,與威哥扭成一團。我趕緊給他倆騰地方,爬到上鋪。
徐笑天正側著身沖牆,面前是那本畫冊,他正一頁頁翻著。
“我說,這半個月你都翻了幾千次了吧,你是不是特想現在退了學去考美院?”
“你懂個蛋,你都跟淩霄混得不知民間疾苦了。”徐笑天合上書坐起來。
“我這不是來體察民情了嗎,”我拿出手機沖他晃晃,“上面那個號碼,是不是洛軒的?要不要我陪你去買個手機?”
徐笑天笑了笑,沒說話。
“是不是啊?你聯繫他了吧。”
“你今天不出去跟淩霄鬼混嗎?”
“去你媽的,”我拿著手機準備撥號,“打過去問問就知道了。”
“哎哎哎,我的爺,”徐笑天撲過來搶手機,“是是是,別打,別打。”
“事說清楚了沒啊?怎麼個情況?”我其實不想追問這麼多,這似乎是徐笑天不可觸碰的某個死穴,但他這半個月來有點了微妙的變化,讓我覺得這事好像不再那麼讓人覺得愁雲慘澹。
“回去再找他了,也沒幾天了,我還打算睡著回家呢,買了手機就得坐硬座了,我這嬌氣的小屁|股啊,太他媽遭罪了。”
“我這還有。”喬朵朵生日的時候我打算給她買手機的錢因為只買了個普通的MP5,所以還有剩的。
“不用。”
“真的假的啊。”
“假的。”
“操。”我跳下床去找銀行卡。
“不定什麼時候還你哈。”
“嗯,我沒什麼用錢的地方,暑假也就在家呆著。”
“你兩個星期沒回去了吧。”
“啊。”
我把卡遞給徐笑天。算起來的確是有兩個多星期沒回家了,不是我不想回,是有點不敢回,家裡的氣氛被我搞得一團糟。
“週末回家吧,沒准都盼著你回去,就是開不了口。”徐笑天把書蓋在臉上,悶在書裡說了一句。
威哥和志遠精力旺盛地還在鬥爭著,並且已經從威哥的床上打到了我的床上。我拿起手機走出宿舍。
“你在幹嘛呢。”我打電話給淩霄。
我覺得有個淩霄這樣的男朋友不錯。不管什麼時間打電話,他都會接,不管什麼時間發短信,他都會回,淩霄做得跟10086一樣出色。
“剛考完試,你呢?”
“明天上午考,一會出去轉轉吧。”
“不複習一下嗎?”
“喲,你是想說你考試之前都複習的嗎。”
“肯定啊,”淩霄笑笑,“我基本算是個好學生。”
“那你牛B,我比不了,我一般也就是去查探一下座位號,看能不能抄點什麼上去。”
“暈死,我過去接你吧。”
兩個大男人幾乎是靠在一起地蹲在江邊看風景,其實是挺怪異的一件事。偶爾從江堤上路過的人都會先打量一下我們再走。
“他們是不是以為我們要自殺?”淩霄問。
“靠,這跳下去就直接站在水裡,自殺個屁,他們是以為我們要炸堤,”我拿出煙,把火機遞給他,“給你個拍馬屁的機會,給爺點煙。”
淩霄接過火機,手伸到我眼前,停了一下,突然開始玩火機,火機在他手指間翻過去轉過來,一會打開一會關上,看得我眼花繚亂,然後“叮”地一聲停住,小火苗在我叼著的煙前跳動。
“我操,”我眼睛發直盯著淩霄,“給你兩塊錢,再來一次。”
“只賣身不賣藝。”淩霄笑笑。
“你大爺,那給你10塊,我打一炮。”
淩霄愣了一下,往旁邊挪了挪:“喬楊你……”
“怎麼,10塊少了?”我看著他哭笑不得的表情很有成就感,得意洋洋地準備再調戲一把,“要不我再加點……”
“來。”淩霄說,伸手就把衣服掀了起來。
“哎喲我操,你真他媽能配合。”我跳起來,往四周瞅瞅,還好這會沒人路過,我趕緊轉身就走。
淩霄在我後邊那一通樂,坐在地上也不起來了,笑得相當歡實。
“不是你要求的麼。”他笑。
“你還沒完了,你信不信我一會就在這很有節奏感地辦了你!”我扭頭氣宇軒昂地走下河堤,踩進江水裡站著,很舒服。
“你暑假有安排嗎?”淩霄穿的是跑鞋,正一塊一塊往水裡扔大石頭,往我這邊跨過來。
“不知道呢,可能去我奶奶家住半個月一個月的,以前暑假都這樣。”
“那我怎麼辦?”
“在家呆著。”
“那想你了怎麼辦?”
“等老子回來啊!”
“哎,好吧。”淩霄歎口氣,一路鋪著石頭走到了我身邊,搖搖晃晃地湊過來抱了我一下。
“讓人看見。”我推了推他。
我推的這把用的是正常力道,沒考慮到淩霄正處於一個非正常站姿,這一推過去,他踩在滿是青苔上的腳打了滑。
“哎——”他喊了一聲,鬆開我一屁|股坐到了水裡,水直接沒到了腰。
我趕緊連拉帶拽地把他從水裡扯出來:“你他媽傻B啊,你不會拉著點我!”
“不是怕你站不穩一塊倒了麼。”淩霄站在水裡,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看了看,又甩了甩。
“進水了?”我對淩霄的話有點小感動,一時無法表達,只好對他的手機表示了一下關心。
“應該沒事,上去吧,”他往岸邊走,跑鞋裡灌了水,拖著腳,“早知道不鋪石頭了,直接踩水裡走過來,還累我個半死。”
“摔哪了沒?”我跟在後頭問。
“嗯。”他沒回頭,應了一聲。
“哪兒?”我有點著急,追上去。河底全是亂七八糟的石頭,真摔上去是相當疼的。
“你說呢?”
“蛋?”
“喬楊你真沒治了……”
淩霄把鞋和襪子都脫了,扔在河灘上曬。
“衣服也脫下來曬吧,別感冒了。”我拿起鞋,按了按,水唏裡嘩啦地流出來。
“整個曬曬就行了,一會就幹。”淩霄找了塊平整的地方躺下。
“記得翻個。”
“嗯。”
“鞋估計沒一天干不了啊。”
“沒事,走走就幹了。”淩霄閉著眼,臉沖著太陽。
我坐在他旁邊看了半天,我挺喜歡就這麼看著他,他閉著眼的時候會顯得特別安靜,跟平時不太一樣。大部分時間裡的淩霄,臉上都帶著點不屑的淡然。只有這種時候,他放鬆下來的時候,才是我最喜歡的樣子。
“你下學期要實習了吧。”
“沒那麼快,可能要過完年,不過課很少了,有很多時間陪你。”
“我沒時間陪你,聽說二年級課排得多了。”
“我去看你上課。”
“滾一邊去。”
“暑假你忙完了教你開車吧。”
“嗯,好。”
淩霄往我這邊摸過來,還是閉著眼,我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一下,看著他的手有點出神。淩霄的掌心很軟,捏著的時候感覺再用點勁就能捏半兒了,我記得喬朵朵告訴過我,有這種掌心的人,都是很敏感的。
“你電話在響。”淩霄手指動了動。
我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手機在唱歌。拿出來一看,就有點傻眼。
“我爸。”
“嗯?接啊。”淩霄睜開眼坐起來。
我有點發怵,接了電話沒敢吱聲。
“通了沒啊這是?”我爸在那邊嘟囔了一句。
“通了通了,爸。”我趕緊說。
“你晚上回來一趟吧。”
“啊,嗯,有事……”
沒等我話問完,我爸就把電話給掛了。我拿著電話一時間有點想哭,我爸現在跟我這算是什麼狀態?他只管說出他要說的話,至於我要說什麼,他採取完全忽略的態度,他不想聽,所以也不需要我說。
“怎麼了?”
“讓我晚上回去。”
“要談事?”
“不知道……我想現在回去。”我突然有點不安,心裡堵得慌,我爸這懸念設得很強大。
“現在?那我送你回去吧,”淩霄坐起來,“你估計你爸要你回去是有什麼事?”
“靠,知道我就不用這麼急了。”
淩霄沒再問,開始穿鞋。我看了看他還能滴出水來的鞋,有點不好意思:“算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是讓我自己在這曬著?那不更像傻子嗎,”淩霄笑起來,“走。”
上樓的一瞬間我差點想回頭讓淩霄陪我一塊了,我實在有點怕我爸,腦袋上的傷才拆線沒幾天,再給招呼一下我估計就沒有生還的機會了。
“我就在這呆著,”淩霄像是看出了我的猶豫,“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摸了摸手機,手放在口袋裡沒拿出來,就這麼一手抓著手機,一手開了門。
我爸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大概是沒想到我這麼早回來,有點吃驚。
“不是讓你晚上回來嗎。”
“我怕有事,就回來了。”
“有事就不會讓你晚上才回來了。”
“哦。”
我爸不再開口,也沒看我,眼睛在報紙上定著。我站在門口有點難受,我和我爸的關係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那我晚上再回來……”
我轉身準備走,這氣氛壓得我一秒鐘也呆不住。
“暑假你去你二叔店裡打工吧。”我準備關門的時候,我爸的聲音從門那邊傳過來。
“什麼?”
“既然你覺得你交朋友的事家裡不用管,那學費的事也不要讓家裡管了,我跟你二叔說了,你放假去他那裡幫忙,工資你自己去跟他商量。”
我扶著門,差點沒摔到地上,我爸這招太狠了,我真沒想到他會想出這麼一招來對付我。
我二叔開了個寵物醫院,我去他那能幫什麼忙,就算能幫上忙,暑假倆月,他得給我開多少錢,我才能交明年的學費?
“爸……”
“就是這個事,你回學校吧。
第五十六章:放暑假了
“去寵物醫院打兩個月工掙一年學費?”淩霄看著我,有點茫然,這根本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學費是堅|挺的,不會跟著經濟危機下跌。
“有輒沒有,有輒想輒,沒輒去死。”我很鬱悶地蹲在路邊,我爸挺有計劃的,還給我找了地方,把我安排到二叔那,明擺著就是這個暑假什麼也別想幹了,天天由我二叔盯著我,然後開學前我還得回頭去求他。
“錢的話……”淩霄彎下腰,“我有……”
“別整沒用的,我爸又不是傻子,你當初是他媽怎麼跟我爸談的,這談了半天還這結果啊。”
“嗯,只是答應不暴力干涉了啊。”
“我操……這還不如天天打我一頓呢。”
“慢慢想辦法吧,還有時間呢。”淩霄摸摸我腦袋。
“唉,親爹也這麼狠。”我站起來。
“你爸挺好的,要不你跟我換換?”
我想起淩霄他爹摟著小姑娘進酒店的那一幕,我爹要是那樣,估計我早沖上去跟他幹仗了。
“我回學校,你也快回去換衣服,要感冒了。”
“不吃了飯再回去嗎。”
“回學校吃了,我回去集思廣意一下,看他們有沒有招。”
“問徐笑天?”
淩霄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有點酸溜溜的,忍不住轉頭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皺著的眉和挺嚴肅的表情讓我確定,這是真酸了,我有點好笑:“你這是真吃醋了?我們宿舍又不是只有徐笑天一個人。”
“只有他靠得住啊,我牙都酸掉了。”
“傻B,我要真跟徐少有什麼早就有了,還能有你什麼事嗎。”
“嗯,理論上是這樣。”
“趕緊回去換衣服,不用送我了,”我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心情不好就去超市捏捏速食麵玩。”
我走進宿舍的時候就覺得回來的太不對點了。徐少和威哥正坐在電腦前殺人,陳志宇站在後邊手舞足蹈地指揮。
“回來了?”徐笑天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操,你看哪呢!先冰了他冰了他……”威哥一連串地喊。
我沒答話,坐到床上,頭大得很。
“志遠你幫我操作,”徐笑天放下滑鼠走過來,“怎麼了這是?”
“鬱悶。”我把鞋踢掉,躺倒。
“怎麼了?”威哥也停下了,看著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大家開心一下。”
“咒你不舉。”我砸了一下板床。
徐笑天樂了,拍拍威哥:“明天早上起來記得檢查一下。”
“我靠,你碰上什麼大事了,這麼咒我。”
“我暑假要打工,掙夠學費。”
“喲,你這是要自立自強了嗎?”
“嗯。”
“我操,你這雄心壯志,”徐笑天從口袋裡掏出我的銀行卡,“你先拿回去吧,太讓我內疚了。”
“不是這個意思……”我推開他。
“去夜總會打工不錯,底薪加提成什麼的,估計不少了。”威哥說。
“啊,就是累啊,都晚上上班。”陳志遠一個人還在電腦前奮戰。
“拿著錢,看著美女,不挺好麼。”
“也是,說真的,我們什麼時候也去HI一次才對啊。”
“嗯,聽215的人說城南那邊有一家……”
威哥和陳志遠以閃電般的速度跑了題,開始熱烈討論哪家夜總會的妞正。淩霄說對了,只有徐少靠得住,但他也沒招可支。
“看來你現在不該考慮怎麼掙學費啊,得考慮掙不夠怎麼跟你爸談吧。”
“談屁,掙不夠老子休學。”
“那你差不多該去辦手續了,這得提前辦……”
徐笑天說得沒錯,我現在該考慮這個暑假過完之後怎麼跟我爸談,或者,我不用過完,就應該去找他談。但我爸性格我挺瞭解,他要是放在抗日的時候,絕對是個視死如歸,寧死不屈的英雄。
淩霄發過來一短信,你問問你二叔,工資有提成嗎,要有提成,我能找到很多狗。我一下樂了,想起來淩霄的那個流浪救助站。
“你別逗了,你不會是說救助站的狗吧。”我給他打電話。
“那哪能,那是不盈利的,我朋友很多養狗的,我家就有三條,沒事就都帶過去打幾針唄,要是有寵物用品,就讓他們都去買,買夠一年的得了。”
“你太可愛了。”
“其實我是想說,不行的話,再找你爸談談吧。”
“我想想吧,想想怎麼說。”
直到整個考試周都過完了,我也沒想到該怎麼說,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太他媽快了。在我爸的襯托下,考試周都變得轉瞬即逝。
開始有人陸續回家了。威哥一考完就高呼著“老子就是為補考而生的男人”踏上了回家的路,陳志遠買了第二天的票,已經一臉幸福地盯著票看了一上午。
不管掛沒掛科,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只有我希望暑假突然取消。特別是在接到我二叔的電話,讓我去他店裡找他的時候,我簡直覺得這是我這輩子最倒楣的暑假。
我一直拖著沒去找我二叔,直到把宿舍裡所有的人都送走了,也沒去。
“先幹著吧,兩個月夠你想輒了,”徐笑天在月臺上拍著我的肩安慰我,“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你回去處理你自己事吧。”
走出車站,我直接坐車去二叔那,已經沒有任何藉口了。
二叔的寵物醫院就開在寵物市場邊上,聽說生意不錯,我還一次都沒去過。這邊寵物美容院和寵物醫院很多,我一家家地找著。
“很好找的,裝修最好的就是我這家了!”二叔在電話裡很驕傲地告訴我。
果然是裝修得最好的,或者是裝修得最特別的?我站在門口看了半天,幹嘛把個寵物醫院裝修得跟個餅屋似的?
“挺快啊!我說了很好找吧!”
我聽到了二叔的聲音,卻沒看到他人在哪。店裡好幾個人抱著狗,我定了定神才看到他蹲在一隻大狗的後邊,正摸著狗肚子。
“假孕!”他摸了一會,說。我趕緊偏開頭,忍著笑,看牆上貼著的關於小狗護理的貼畫。
“可是帶它去配的時候明明掛上了的呀?”狗主人有點不能接受。
“人還放空炮呢……掛上了也不一定能懷上啊,”二叔肯定地回答,沖我笑笑,指了指休息區的椅子,又轉頭問另一個抱著狗的姑娘,“你這狗怎麼了?”
“好像發燒了,還不停地大喘氣……”姑娘小聲說,看看懷裡的小狗,那小狗在毛毯裡只露著個頭,伸著舌頭一個勁哈哈著。
“你再給它包嚴點,直接就能燒死了,”二叔很麻利地把小狗從毯子裡拎出來,“這是要中暑了知道不?這麼熱的天我包著你,你也得大喘氣啊。”
我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給淩霄發了條短信:我怎麼覺得我二叔這麼像個江湖遊醫?
一個小姑娘走到我邊上,遞給我一杯水。
“剛入夏,狗生病的很多,挺忙的。”她說。
“啊,看出來了。”
“我叫胡梅,你是喬醫生的侄子吧,他說你放假了過來幫忙?”小姑娘沖我笑笑。
“嗯,我叫喬楊。”我喝了口水,狐媚?真會起名字。
二叔終於把一屋子的狗和狗主人們打發走了,沖我招手:“來來,帶你參觀熟悉一下,這孩子,出息了,知道自己掙學費了,你爸給我說的時候我真是羡慕啊,不像你那個沒出息的弟弟啊……”
我二叔嗓門挺大,給我這一宣傳,店裡的幾個小姑娘都看著我。
“一樓是接待室,一般的小毛病就在一樓解決了,”二叔開始介紹,帶著我往樓上走,“那些毛病大點的,要動刀子的,就弄到二樓,手術室。”
我聽著這介紹,開始覺得這不是餅屋,這就是孫二娘的分店。
“後邊還有個大院子,有些要寄養的就放在後面……”二叔又帶著我到後院,這院子把我嚇了一跳,挺大,一圈的籠子,裡面有不少狗,一見了我就像見了賊似的全都瘋狂地叫起來,有幾隻叫得唾沫星子飛濺。
“我不知道能做什麼啊,我完全都不懂。”我如實地說,這地方明顯是淩霄應該來打工的地方,不是我。
“沒事,又不要你看病,幫著接待一下就行,我這就四個小女孩兒,有狗來美容的時候就忙不過來了,有時候還得出去……”
“美容?寵物醫院還美容?”
“嗯,三條腿走路嘛,能做的全都做,能賺的必須賺,”二叔說完,手往下一斬,又摟著我往一樓的套間裡帶,“來,我給你說下工資。”
我打量了一下這個套間,估計是美容室了,各種瓶瓶罐罐,各種刷子梳子剪子……
“你爸說工資按我這員工的標準來,我覺得對自家人不能這麼黑,”二叔關上門,壓低嗓子跟我說,“我給你開2500一個月加提成,這樣你一個月拿個三千來塊不成問題,然後開學的時候我再給你發點獎金,這就齊活了,但你對你爸和那幾個丫頭片子要保密,你爸要是問,你就說我這員工都發這個數就行了。”
“我爸不會覺得你是傻B麼……”我熱淚盈眶了,從小我就跟二叔關係比跟我爸要鐵,這關鍵時刻還是二叔能疼我,可我還是沒忘了提醒他一下,我爸也不是傻子。
“你爸才是傻B,而且立志把你也培養成傻B,他一輩子在機關裡呆著,知道外邊什麼行情。”二叔很俐落地給我爸下了定義。
我還想幫我爸說點什麼,一個小姑娘在外敲了敲門:“喬醫生,林老闆來了。”
二叔立馬拍了我一掌,往門口走:“來,看看林老闆,看看什麼叫好狗。”
“誰家給狗起個名字叫林老闆啊?”我嘟囔一句,這什麼見鬼的名字。
剛走到門口,我就邁不動腿了。
這只叫林老闆的狗絕對不是一隻普通的狗!這他媽就是一頭熊,早知道外面是這麼一隻看上去兇猛無比的狗,我打死也不會出來。
那狗聽見動靜,轉過身子來對著我,眼睛藏在臉上厚厚的肉和毛裡瞪著我,我有點發虛,往後退了一步,手扶著門,它要是沖過來,我就關門。
“好久不見啊,LUCK,”二叔走到狗身邊,在狗腦袋上又抓又揉的,“又長壯了啊!”
什麼?LUCK?不是叫林老闆?
“來,喬楊,認識一下林老闆,這可是個玩狗的行家啊!”二叔回頭招呼我過去。
原來這狗叫LUCK,它的主人才叫林老闆。我在心裡為我二叔的小學語文老師和我的智商默哀了一秒鐘,慢吞吞地走過去。
走到離狗一米遠的地方我又停下了,這狗始終盯著我,我怕我路過它身邊的時候它會順嘴咬我一口。
“怕狗麼?它不咬人。”
聽到這句話,我才終於把視線從狗的身上移開,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男人站在店門口,沖我笑了笑。
第五十七章:
“這什麼玩……狗?”我指了指站在屋裡熊,一看我居然敢指它,它立馬盯著我的手指,我趕緊把手縮到背後。
“高加索,”站在門口的男人回答,看著二叔,“我記得你兒子沒這麼大啊。”
“這要是我兒子我就省心了!我侄子,喬楊,品學兼優,人中龍鳳,玉樹臨風……”
“那什麼……”我看到胡梅正在往裡屋拖狗糧,打斷我二叔,“我去幫忙。”
我走過去搶過那袋狗糧就往裡屋拽,品學兼優我也就忍了,人中龍鳳?玉樹臨風?這麼誇我也不怕人家憋笑憋得難受。
“這邊,這邊,後院。”胡梅在我後面指揮。
我拖著狗糧進了後院,一院子的狗看到了狗糧居然對我還是沒有好臉色,叫得更凶了。
“這什麼意思,老子拿著吃的來的,怎麼還他媽沖我叫呢?”我有點鬱悶。
“只要是搖著尾巴的就沒事啊,它們又不能說話,說謝謝也是叫呀。”胡梅拿了個碗,把袋子裡的狗糧舀到籠子裡的狗盆裡。
“剛那狗,是過來幹嘛的?病了?”
“林老闆的狗嗎,帶過來洗澡的,他家的狗經常來美容洗澡什麼的,LUCK來得算少的。”
“他有多少狗啊……”
“啊,好多呢,他玩鬥狗的。”
“擦。”我不出聲了,鬥狗?沒想到我們這裡也有人鬥狗,我對這事沒什麼好印象,鬥雞我都覺得挺殘忍的,別說狗了。
“對了,明天開始你幫著一塊溜狗吧。”胡梅笑嘻嘻地沖我說。
“嗯?溜什麼狗,怎麼溜?”
“就是寄養在這的這些啊,天天都得帶出去活動一下,院子裡跑跑,然後帶出去走走,大個便什麼的。”
“……啊,好。”
我蹲在院子,看著胡梅喂狗。狗糧袋子就放在我身邊,我第一次發現原來狗糧聞起來還挺香的,有點像巧克力餅乾。
我看了一眼胡梅,她正背對著我,我迅速從狗糧袋裡摸出一顆狗糧,放在眼前看了一下,又仔細了聞了一下,的確很香。於是我放了一顆到嘴裡,咬了一下。
“我操……”剛嚼了一下,差點沒吐出來,我趕緊偏頭把狗糧吐出來。
正想問胡梅這東西狗能愛吃麼,聞著挺香,吃起來這個鳥味,不是坑狗呢麼,突然感覺我頭邊有個黑影,緊接著我就聽到了讓我毛骨悚然地哈氣聲。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直接坐到了地上。
LUCK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後院,正沖我哈哧呢。
“好吃麼?”身後有個帶著笑的聲音傳過來。
“自己嘗。”我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站起來,往旁邊跨了一步,跟狗保持1米5以上的距離。
“我叫林宏宇。”他說,彎腰從狗糧袋子裡拿了一顆,放進嘴裡,嚼了幾下,皺了皺眉。
“我叫喬楊。”我看著他,這人是不是少根筋?
“啊,玉樹臨風,人中龍鳳。”林宏宇笑了。
我恨不得能在地上砸個洞鑽進去,臉都讓我二叔幫我丟盡了。
“林老闆啊,現在幫LUCK洗嗎,等幾分鐘哦。”胡梅回頭說了一句。
“不著急。”
“喬楊一會幫下忙吧,LUCK洗澡太不老實了。”胡梅又說。
我看了看狗,猶豫了一下,回答:“不。”
“啊?”胡梅愣了一下,笑了,“你這麼怕狗嗎?”
“也不是……”
“LUCK,”林宏宇突然拽了拽狗項圈,蹲在狗身邊,湊到它耳朵旁,說,“凶他,他不幫你洗澡,凶他。”
LUCK馬上訓練有素地盯著我,發出了低沉的喉音,然後沖我叫了幾聲,震得我直後退,忍不住想罵人了:“你發神經麼?”
“很聽話的,不會咬你。”林宏宇笑笑,轉身離開院子,LUCK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面也走了,我這才松了口氣。
“哈哈,嚇了一跳吧,我也被這麼嚇過啊,”胡梅笑得前仰後合的,“不過LUCK真的挺聽話的,你一會就知道了的,熟了就知道啦。”
我看著林宏宇的背影,發了會愣,這男人應該有三十多歲了吧,怎麼這麼幼稚。
其實幫LUCK洗澡不像我想像中的那麼可怕,我的工作就是拎著水管,往站在水池裡的LUCK身上澆水。
但這狗估計是不太愛洗澡,不停地在水池裡轉圈,幾個小姑娘按都按不住。
“算了,我來按,”我把水管遞給那個叫迪迪還是弟弟的姑娘,跳進水池裡,“你淋水吧。”
LUCK看到我進了水池,暫時停止了轉圈活動,鼻子在我身上頂來頂去地聞,弄得我褲子全是水。
“你夾著它吧,反正你也濕了。”胡梅說。
我有點傻眼,夾著它?這狗到我大腿這麼高,我要跨上去夾著它,就跟騎著它差不多了。
操,我咬咬牙,跨了上去,早死早超生。
“看看,有個男人幫忙,就好辦多了!”我二叔不知道什麼時候轉了進來,叼著煙發出一聲感歎。
我斜眼看了一下站在外屋悠哉遊哉抽煙聊天的兩個人,心裡很悲憤,這一悲憤,按著狗的手有點鬆勁,被淋透了LUCK趁機掙脫了我,一通甩。
“我操啊!”我仰天長嘯。
這狗身上的毛少說有十公分厚,存了多少水我無法計算,反正我從臉到身上全讓它甩濕了,那叫一個涼爽。
最萬惡的是,它身上剛被塗滿了香波。
“別喊了,”胡梅忍著笑,“快按好,沖水。”
二十分鐘之後,LUCK被洗乾淨了,幾個小姑娘讓我按著狗,先後逃出房間。我吸了口氣,打算一鬆手然後迅速跳出水池躲開它甩水。
但我剛松了手,剛一轉身,還沒跳呢,它就以光速開始了甩水。
我也不用跳了,我站在水池裡,慢慢抬腿跨出去,很好,現在正反兩面都濕了。
我走出房間,關上門,LUCK還在裡面撒歡似地瘋狂甩水。
“啊呀,這是跟LUCK一塊洗了啊,”二叔喊了一聲,走過來上上下下打量我,對於我全身上下的水和泡沫表示驚歎,“宏宇,你說怎麼辦,次次LUCK過來洗澡我這都傷亡慘重啊!”
“加錢加錢!”胡梅笑著起哄。
“請客請客!”幾個小姑娘都跟著哄了起來,居然直接圍到林宏宇身邊開始掏他的口袋。
“自己來自己來……”林宏宇邊笑邊躲,拿出錢包。
胡梅一把拿過錢包,幾個小姑娘一塊往店外邊跑,邊跑還邊回頭沖我喊:“喬楊你吃什麼啊,給你買回來。”
“不吃。”我揮揮手,很想說老子想吃人。
“那我們看著辦啦。”
“隨便吧。”
我沒功夫去想要吃什麼,我這一身狗洗澡水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
“換我的衣服吧,我有衣服放這。”二叔說著轉身往二樓走。
“嗯。”
“裡邊濕了沒?”
“裡邊?”
“內|褲啊!”
“……沒。”
“濕了也沒得換。”
“那你問毛。”
二叔上了樓,一樓屋裡就還我跟林宏宇面對面站著。他靠在櫃檯邊上看著我,嘴角掛著絲笑容,讓我很有揍他一頓的欲望。
“你在這換嗎?”他說。
“靠。”
我低下頭往二樓沖過去,真操蛋。
二樓手術室往裡還有間屋子,二叔把那里弄成了個小臥室,看起來還挺舒服。
“趕緊換吧,感冒了你爸要說我虐待。”他拿了套衣服給我。
“你還在這過日子啊……”我邊換衣服邊打量這屋子。
“沒辦法,後院那麼多狗,丟了要賠錢的,”二叔突然沖我笑笑,“不過有你就好辦了,我可以回家睡了。”
“什麼?”我一下沒反應過來。
“你來守啊!”二叔對我的遲鈍非常不滿,“平時我都跟那幾個小丫頭輪著守,她們那叫一個不願意啊,畢竟都是小女孩,晚上怕,你就不同了……”
“哦……”
“有好處的,你往這帶姑娘什麼的沒事,年輕人嘛,就是別整得太瘋狂……”二叔用胳膊碰碰我,笑得一臉惡劣。
“喬醫生,我是你侄子啊,你跟我說話能不能收著點。”我皺著眉看著他,我真不明白,我爸是怎麼想到讓我到這來的。
“你跟你爸面前裝得還不累啊,還跟我裝。”
“你知道喬偉為什麼跟個小流氓似的麼,”我說,喬偉是我堂弟,二叔的兒子,“就因為有你這種老不正經的爹。”
“別提那個小王八羔子!”二叔怒了。
“嗯,小王八羔子!”我跟著說了一句,轉身下樓。
二叔在背後罵了一句:“他媽的,喬楊你小時候沒這麼壞啊……”
小姑娘們買了一大堆吃的回來了,全堆在櫃檯上,看到我下來,馬上招呼我:“快來吃點,吃完還要幫LUCK吹毛呢。”
“我不想吃東西。”我說,看了一眼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靠,這衣服穿在我身上怎麼這麼像個二傻子。
玻璃上還有個影子,是林宏宇,能看出來他正捂著嘴想笑。我轉過頭看著他:“笑什麼?”
“挺好的。”他繼續笑。
我再回頭看一眼玻璃,忍不住也笑了,真操蛋。
“辛苦你了。”林宏宇說。
我沒料到他會有這麼一句,有點不好意思,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說沒關係這是我應該做的?
“沒事。”我說。
給LUCK吹毛也很費勁,它還是轉圈,而且是咬著尾巴轉圈,這狗不是狗,這是只貓。好在它已經甩不出什麼水了,我們幾個拿著風筒圍著它一通吹,然後用大梳子梳下來一堆毛。
“這夠一斤了。”我感歎。
“狗狗夏天都掉毛啊。”迪迪把那一堆毛塞進垃圾桶,桶立刻就滿了。
我站直身,發現這活挺累,我腰都有點酸了,看著幾個忙著整打掃的小姑娘,想起我爸說的話:“幹什麼都不容易,你也該吃點苦了。”
“它不可怕吧?”林宏宇牽著狗站在門口問我。
“我本來也沒說它可怕。”我捏捏LUCK的耳朵,它很快地轉過頭在我手上舔了一下,嚇得我一激靈,縮回手。
“下周你叔過我那幫狗打針,你一塊來吧,看看什麼才叫你該怕的狗。”林宏宇笑笑。
“不去。”我迅速回答。
“啊,那可是你的工作呢,”他轉身沖屋裡喊了聲,“走了啊。”
“我送你我送你。”二叔從裡面沖出來。
我回到店裡,走到櫃檯後邊坐下,幾個小姑娘正在聊天,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淩霄發過來一條短信,今天怎麼樣啊,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已經開始了,並且已經累死了。我回。
“你們說,為什麼林老闆都35了,還不結婚呢?”迪迪手撐在櫃檯上問。
第五十八章:密歐與莉葉
晚上九點,我跨出店門,感覺就像高三補課之後跨出老師家門那樣,對上床睡覺充滿期待,對明天起床充滿怨念。
“喬楊你也走這邊啊,一塊走。”迪迪從後邊追上來,跟我並肩走。
“……啊,你到前面坐車嗎?”我笑笑,祈禱她是到前面車站坐車,因為我已經看到淩霄正騎著車在前面拐彎的地方等我。
“不是啊,我走回去,我家就在前面。”迪迪手往前面指,我順著看了一下,有點悲傷,前面一整條街都沒有住宅區。
“挺遠吧,不坐車嗎?”我想說你快坐車吧,坐車吧。
“我減肥呢,半小時就走到家了。”
半小時?就?我絕望了。
淩霄看我們有點奇怪,我悄悄沖他擺了擺手,使了個眼色,我不想讓迪迪看到下了班有個男人來接我。經過大半天的觀察,我發現這姑娘挺八卦,我怕她給我到處宣傳。
淩霄還算配合,低下頭玩手機,不再看我們。
我和迪迪說著廢話從他身邊走過,手機響了一下,我摸出來看了一眼。
你當我面劈腿啊,記帳了。
我回過頭,淩霄正跟在我們後面沖我樂。
這種地下黨一般的行動我非常不適應,五分鐘之後,我看到了車站,我覺得是到了甩掉迪迪的時候了。
“我到了,我坐車回去。”我指指車站。
“啊,你坐公車回呀,幾路啊?”
“14路。”我隨口說了句。
“啊!”迪迪突然用力拍我的肩,並且把我往車站那邊推,“快,14路來了!”
我往車站看過去,果然看到14路正在慢慢進站。
我就操了,我真想給自己一巴掌,讓你傻B,14路五分鐘一趟,讓你說14路,去你媽的14路啊。
我被迪迪推著,很不情願地往車站小步跑著,臉上還得一副“真他娘的運氣好”的喜悅表情。回頭看一眼淩霄,他把車停下了,有點不解地看著我。
“嗯,我上車了,你快回家吧。”我對迪迪說,希望她趕緊走。
“你別管我啦,快上車吧。”迪迪指指車,一副打算目送我的表情。
我一看這架式,估計不上車是不可能了,只得扭頭上了車。車門關上時,迪迪站在車站沖我揮揮手,轉身離開。
“你後邊跟著……”我給淩霄打了個電話。
“哎喲,這是什麼情況啊。”
“我下個站下去,真操蛋。”我往後車門擠過去,看到淩霄的車從旁邊超了過去,往下一站去了。
下車的時候看到淩霄已經在路邊等著,累了一天之後看到他的笑容,有一種特別想沖過去抱他一下的衝動。
“哎,真沒治。”我跨上後座。
“你穿的這什麼?”淩霄拉拉我身上二叔的大花襯衫。
“我二叔的,別提了,給狗洗澡,把衣服全弄濕了。”夜風吹過來,我味到淩霄身上熟悉的味道,很舒服,順勢把頭抵在他後背上。
“洗個澡這麼狼狽?大狗麼?”
“嗯,”我想了想,補充了一下,“畢卡索。”
“畢……加索?你幫他洗澡,不怕我吃醋麼?”淩霄笑得很厲害,這讓我有點莫名其妙,抬起頭來看著他。
“高加索,”淩霄回身在我臉上摸了一下,“一會吃點東西送你回家吧,你好像真是累了。”
“比上課累多了,真佩服那幾個活力四射的小丫頭。”
“鬱悶哪,”淩霄發動車子,“現在見你一面真難,是不是現在只有雙休才能約會啊?”
“雙休?美死你,輪休,週末店裡事最多了,還得輪流在店裡守夜……”我想到這悲慘的兩個月就全身無力,也顧不得這還是在大街上,把臉貼在淩霄肩上哀歎。
“我陪你守夜。”
“就知道你對這句感興趣。”
“這是正常反應吧?”
“那是我二叔的店,就一張單人小床,你想幹嘛。”
“是你想幹嘛吧,我也沒說別的……”
“去你媽的。”
華燈初上,夜生活從十點開始了。
我和淩霄坐在“國會”對面的粥城裡對著落地大玻璃窗咬著半隻鵪鶉。
“你進去玩過嗎?”我用鳥腿指指對面。
“嗯,去過。”
“你一直過得很腐敗吧,大少爺。”我低頭找煙。
“朋友生日的時候去的,就兩次,不算很腐敗吧?”
“您還去九重天呢。”我繼續找煙。
“……啊,”淩霄猶豫了一下,“去過一次,你怎麼知道。”
“喬朵朵大人都知道,我能不知道麼,你當她只為你提供情報?”
“沒想到啊,居然是雙料間諜,”淩霄笑笑,“不過我去那真沒幹什麼,也是跟朋友一塊。”
“嗯。”我沒多說話,埋頭吃東西,淩霄是什麼樣的人,我不能百分百肯定,但他去那不會做什麼,我倒是相信的,就以他對杜心宇死心踏地的那個樣子,就不是能去九重天找樂子的人。
“你要瞭解一下具體情況嗎?”淩霄問我,一副準備坦白從寬的老實樣。
“不要,以前的事我不想聽,以後別去就行了。”
“咱倆可以一塊去……”
“我是正經人。”我提醒他。
“暈死,去酒吧就不正經了嗎?”
“我還小。”
“……好吧,少年,以後帶你去遊樂場。”
吃完東西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我卻一直磨磨嘰嘰地不想走。放假了,晚上我不可能再回學校去住,我得回家,家裡有老爸老媽,他們現在跟我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無話可說。
我點上第三根煙,突然很留戀現在的感覺,就我和淩霄兩個人,雖然身邊有來來往往的人群,我卻只能感覺到他的存在,這是一種享受。人群中的想念才是想念。
“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你爸該說你了。”淩霄向服務員招手準備結帳。
“你能不能不要在我沉思的時候打斷我……”我還沉浸在剛才的感覺裡。
“啊,你在沉思?我以為你困得要睡著了呢。”
“算了,回吧。”我站起來,再晚我爸估計要有想法了。
到家快十一點半了,我跟淩霄站在樓門口依依惜別。
“快走。”
“我看著你上樓。”
“看毛,老子三步一拐彎你就著不見了。”
“那你拐吧。”
“擦。”我轉身上樓。
我爸媽都還沒睡,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有沒有聊天我不清楚,總之我開門的時候,家裡除了電視機裡有個姑娘正在說“我活著,就是為了等你來殺我”之外,沒有別的動靜了。
我覺得這句話改改就能用在我身上,我回來,就是為了等你們來收拾我。
“這麼晚?”我媽站起來。
“啊,有點餓,吃了東西才回來的。”
“這衣服……”
“二叔的,我的衣服讓狗弄髒了。”
對話完畢之後,我猶豫著是直接上樓還是跟我爸再彙報一下,他正拿著個不銹鋼杯子對著電視看那姑娘的男人來殺她。自打我爸摯愛的壺在我腦袋上殉職以後,他一直用這個不銹鋼的,這是我上初中的時候送他的生日禮物。
“累嗎。”我爸突然開口。
“啊,有點累,不過還行,就是……”我沒想到他會主動關心我,很激動地想彙報一下。
“睡吧。”他打斷我。
我閉上嘴,相當痛苦。這就像你憋了泡尿,好容易找了個牆角能尿了,尿半道發現有人路過,你又得強行憋回去一樣那麼難受。
我低著頭進了自己屋,算了,憋著吧,好歹算是關心了我一下。
拿了衣服準備去洗澡,手機響了,我迅速掏出來,螢幕都沒看一下就接了,不用想,肯定是淩霄。
“剛忘吻別了。”他很遺憾地說。
“攢著吧。”
“你到視窗來,我看能不能看到你。”
“我操,你還沒走哪!”
我蹦到窗戶邊,伸頭出去,果然淩霄坐在車在正抬頭往上看呢,我沖他揮揮手:“快他媽回家吧你。”
“嗨,茱莉葉……”他突然說。
“嗨,羅密歐……”我條件反射地跟著說,說完這句我覺得我雞皮疙瘩都快把衣服頂起來了。
“茱莉葉,我打算爬上去,你給我放根繩子吧。”淩霄進入角色很快,可憐巴巴地抬著頭看我。
“操,你順著我家網線往上爬吧,親愛的羅密歐。”我樂了。
“也行,今天吃得不多。”
“上來了你也進不來。”
“能夠著親一下就行了,不要求能跟你一塊運動。”
“摔死你!你真他媽不要臉。”
“啊,莉葉,你太狠了。”
“啊,密歐,你是不是打算在我家炮樓下邊過夜?”
“是啊,死也得死在你家炮樓之下。”
“我給你備棺材去。”
“嗯,翻蓋還是滑蓋的?”
“什麼?”我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操,直板的!”
“也行,你來看我的時候比較方便,不過……”淩霄笑著往我這邊指了一下,“你能不能讓茱小莉葉不要偷聽我們談戀愛?”
茱小莉葉?我轉頭往喬朵朵房間窗戶那看了一眼,她正扒著窗臺伸頭探腦的朝下看呢。看到我發現了,她馬上做出一副感天動地的樣子,小聲說:“太甜蜜了,小心蛀牙啊。”
“把你的腦袋放回屋裡去,信不信我一掌劈過去,順著牆就把你連腦袋帶防盜網一塊給削平了。”我指著她。
“摳門,我也不稀得看你們,我要找個小男人在樓下仰望我又不是什麼難事!”喬朵朵沖我一撇嘴,縮回了屋裡。
“密歐,你是不是該回家了,我準備洗洗睡了,你不走,我怎麼睡,”我再次沖樓下揮揮手,“再說這要是被鄰居看到,估計你就得給我準備個直板棺材了。”
“嗯,我走了,明天給你電話,”淩霄在樓下沖我拋了個飛吻,“收到了沒。”
“收到了,鵪鶉味的。”
我看著淩霄的車消失在路那頭,才轉身拿了衣服去洗澡。剛要開門的時候,聽到有人在門上敲了兩下。
“喬楊啊,睡了嗎?”我媽在外面問。
“沒。”我把門打開。
我媽站在門外,手裡拿著個信封,看到我開了門,遞過來給我:“你爸給你的。”
第五十九章:
我看著那信封,有點不敢伸手接,不知道裡邊會裝著什麼,我現在對於我爸是完全摸不透,他要是在信封裡放份斷絕父子關係的文書我都覺得可以理解。
“這什麼啊?”
“上回把你手機摔壞了,新的那個是淩霄買的吧?”我媽問我。
“啊,是。”我有點不好意思。
“你爸去問了一下那手機要多少錢,把錢給淩霄吧,他的意思是讓你別用人家的錢。”
我捏著信封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一直以為我爸沒注意過我手機的問題,沒想到他還會去問。
“我知道了……”
“他給你花的錢,也都是父母的,又不自己掙錢,你爸不樂意這樣。”我媽又說。
“嗯。”
“不管怎麼說,不要讓你爸再有更多的想法才最重要,起碼得讓他覺得淩霄不是個敗家孩子啊。”
洗完澡之後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想這個事。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理解錯我媽轉達過來的我爸的意思,就是說我爸覺得淩霄是個亂花錢的傻B二世祖,我呢,再這麼發展下去有希望成為一個傍小款的……
一想到這裡,我就有點睡意全無了。我抓過手機給淩霄發短信。
我說你家裡一月給你多少零花錢啊。他說不知道,沒了就要。
你個敗家娘們。
我是男的。
敗家玩意。
怎麼了?
你也去打工吧,省得我爸看你不順眼。
我家裡肯定不讓。
哪有反對自強不息的,反正我生日禮物你自己掙錢買給我,要不就不用送了。
我給淩霄安排好了暑假生活,然後很踏實地睡著了。
淩霄是行動派,雖說對於我讓他去打工覺得有些不理解,但依然開始一絲不苟地執行,連著很多天都沒有出現在我回家的路上。我累完一天走著回家的時候,對於沒了順風車這件事有點不爽。
“你打的什麼工,不下班的嗎?”我給他打電話,還有兩小時下班,這一天累得我夠嗆,心情也不太好。店裡連著來了三隻小狗,都得了細小,而且都發現得太晚,沒什麼機會了,現在還有一隻趴在主人腿上打吊瓶,二叔的意思就是沒治了,只是主人不肯放棄。
“下班的點跟你對不上啊,輪班……”淩霄的聲音聽起來也夠嗆,透著疲憊。
“你不是在工地上扛水泥包包吧。”我問他。
“你這麼急,還半個月到你生日,我就算去扛大包,也不奇怪啊。”他笑。
“到底幹什麼呢?”
“專賣店裡賣褲子,一站好幾個小時,”淩霄無奈地回答,末了還補充一句,“站得我腿都不會打彎了……”
“辛苦了啊,親愛的。”我忍著笑,想像淩霄賣褲子的場景,還想再安慰他兩句,一個女人牽著只狗進了門,店裡這會只有我一個人,小丫頭都吃飯去了,我掛了電話走過去。
“喬醫生呢?”女人看到我問了句。
“去吃飯了,您有什麼事?”
“打胎。”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我嚇了一跳,看著她,她有點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指著她帶進來的狗說:“我家小哈不小心跟條阿拉斯加配上了。”
“我打電話叫喬醫生回來,”我有點不好意思,拿起電話撥了二叔的號碼,“有個小姐的哈士奇跟拉斯維加斯……那什麼,阿拉斯加配上了,要打掉……”
不一會,二叔端著碗粉回來了,看了一眼狗:“非打麼,多久了?”
“我也不想做掉啊……”那女人摸摸狗腦袋,“多傷身體啊。”
“不做也可以的,生下來再看,個子小的你就當小哈賣,個子大的就當阿拉斯加賣,一般人也分不清這麼多。”二叔喝完湯,碗裡剩了塊肉,用筷子挑出來遞到狗嘴邊,那狗看了肉一眼,居然把頭扭開了。
“操,妊娠反應了,肉都不吃了!別做了,生吧!放我這賣就完事了,肯定給你賣掉……”二叔把肉放進自己嘴裡。
二叔這個店,其實不光是個寵物醫院,他什麼都弄,只要跟狗有關。除了治病救狗,配種,流產,美容,寄養,他還賣狗,每個月開車去鄰市的寵物交易市場挑狗,回來捯飭一下高價賣掉,甚至還幫聯繫鬥狗的事。
“你明天跟我去趟林老闆那吧,他新弄的狗要打針,你跟著去玩玩。”送走那女人之後,二叔拍拍我的肩說。
我真不想去,不光是因為我對鬥狗和用於鬥狗的狗都沒興趣,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太想見到林宏宇,他看我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都讓我不想接近。但二叔沒給我發表意見的機會,轉身上了二樓。
下班的時候我挺積極地準備走,二叔一把拉住我:“你去哪?今天開始輪到你守店,三天,記得晚上喂完狗一小時之後帶它們出去轉一圈拉拉屎,晚上要是餓了,二樓冰箱裡還有菜,煮點面什麼的吃。”
我鬱悶地趴在櫃檯上,看著二叔和幾個小丫頭歡聲笑語地走出門去,有股想去超市捏速食麵的衝動。
我在店裡轉了幾圈,把桌子椅子什麼的收拾了一遍,又掃了掃地,之後就百無聊賴了。二樓小房裡有電視,但只能收到四個台,出於過度無聊,我打開了電視,正好在放新聞聯播。我歎了口氣,新聞聯播是個神奇的節目,神奇之處在於不管你怎麼換台,都能將它完整地看完。
我無聊地躺在床上,翻手機電話本玩。看到了徐笑天的號碼,想了想,給他發了條短信,你幹蛋呢。
他回過來,吃飯時間不幹蛋。
我想問他跟洛軒有沒有聯繫,但又覺得直接這麼問不太好,萬一人家沒聯繫,不是有點戳人要害的意思麼,於是我問,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
你直接問我跟洛軒怎麼樣多好,一點也不真誠。
我樂了,徐少的風格啊,我說那你倆怎麼樣。
聯繫了,見面了。
然後呢?
暫時沒有然後,請聽下回分解。
跟徐笑天貧了一會,他說要去幫他媽洗碗,就不鳥我了。我攤平在床上,想著我好像都沒怎麼幫我媽洗過碗,等忙完這幾天,回家吃飯的時候,主動一回吧。
躺了一會,我坐起來,準備去喂狗,一想到後院那些個精力旺盛的狗我就有點頭痛。剛把狗糧拖到後院,淩霄的電話打了進來,我有點奇怪,他這會不正應該是在上班麼。
“驚喜!”他說。
“啊,哪驚哪喜了?”我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能壓過身邊狗們的狂吠。
“我接你下班,在路口了。”
“接毛,你過來幫我喂狗吧……”
“今天你守店?”
“啊。”
“這個才是真驚喜啊!”淩霄笑起來。
淩霄轉了好幾分鐘才找到後門,我打開門讓他進來,他進了門就一直看著我笑,我說你笑毛啊。
“生活太艱辛了,”他走過來抱住我,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想抱你一下都得等著驚喜出現啊……”
“操,別亂咬,”我伸手把他的臉扳過來沖著我,在他嘴上親了親,順便也咬了一下,“萬一留個印什麼的,讓人看到。”
“嗯……是啊,咬脖子上太明顯,”淩霄摸摸嘴唇,“咬在嘴唇上大家都看不見了是吧……”
“沒錯,你可以說上火了……”我樂。
“那你上火吧。”淩霄笑笑,抱著我壓到牆上,吻過來。
這場景太浪漫了,我們在十幾隻大小狗的圍觀呐喊中擁吻。
我覺得讓淩霄累了一天在後院幫我喂狗,現在又第四趟帶著狗出來拉屎,是很不體貼的行為,但如果不叫淩霄幫忙,我一個人不知道要忙到幾點。胡梅說她每次都得弄兩三個小時才算完事。
“累麼?”我拿著拾便器跟在淩霄後面。
“累,我現在站著都能睡著。”淩霄牽著三隻狗在前面慢慢地走著。
“早知道不讓你過來了,明天還得上班吧。”我有點不好意思。
“一會早點睡就行了。”
“嗯?”
“我不回去了。”他回過頭沖我笑。
“操!”
這張單人床也太他媽袖珍了,二叔其實完全不用擔心我會“整得太瘋狂”,要能在這整,先得去練一下平衡木。
我面沖牆側躺著,淩霄貼在我後面,也是側著身。
“你晚上別翻身啊,我會掉下去。”
“你晚上也別翻身啊,我會變成牆紙。”
就這麼靜靜地躺著,屋裡只有空調時不時哢哢響一下,表示它正在工作。淩霄從後面摟著我,手放在我肚子上,我在他手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捏著。看來他真的是很累,這要是平時,他哪能這麼老實。
我也挺累,下意識地跟著淩霄均勻的呼吸一塊吸氣,吐氣,這種相同的頻率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踏實感覺,我沒多久就睡著了。
手機鬧鈴在六點半準時響起,我非常不情願地睜開眼。我平躺在床上,淩霄躺在我身邊,一條腿踩在地板上。
“我靠,我沒把你擠下去吧?”我推推他。
“讓你二叔換個床吧,遭罪啊……”淩霄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說。
“滾蛋,又沒人讓你睡在這,快起來,晚點該來人了,”我坐起來,拉他,“八點之前我得解決那幫狗的吃喝拉撒。
“天哪——”淩霄坐起來,悲歎了一聲。
“乖,”我在他臉上胡亂親了一下,跳下床,“勇敢面對生活吧。”
八點的時候,胡梅很準時地拎著一袋麵包蹦進店裡,我正牽著最後兩隻狗回到後院,或者說是狗牽著我回來的,一路上我都昏昏欲睡。
吃完胡梅的麵包之後我就一直坐在櫃檯後邊發愣,早上的人少,小姑娘聚在一塊聊天,她們每天都有不同的話題,昨天是如何美白,今天是如何減肥,時不時還問我,是不是,對不對。我說是是,對對。
快到中午的時候,二叔一推店門進來了,我驚訝地發現他一臉倦容,像是一夜沒睡的樣子。
“喬楊,走走,去二樓拿我那個大包下來,”二叔聲音倒是一如平常,“我昨天都準備好了的,拿下來,出發。”
我到二樓拿了包下來,死沉的包,我拎著它下來的時候,看到店裡又多了一個人。
“先拿過去放車上吧,我車就在門口。”林宏宇指指門。
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既然我們要過去,他肯定不會專門過來接一趟,而且林宏宇看上去也是一臉疲憊,與二叔的狀態一樣。
我把包放到車上,這倆人昨天晚上幹嘛去了?
淩霄發了條短信過來,說他現在正學習站著打瞌睡。我靠在車門上看著短信,樂了,我說我早就練會了,剛按完發送,有個人影從我身邊晃過去。
“女朋友短信?笑得這麼甜。”林宏宇打開車門,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不是。”我有點尷尬,把手機塞進口袋裡,避開他的目光。
“沒女朋友嗎?”
“沒。”
“那是男朋友?”
第六十章:必須是巧合
林宏宇說完這話並沒有看我,也沒有等著我回答的意思,似乎這句話並不是一個問句。我也沒回答他,當做沒聽見,悶著頭上了車。
“快去快回,店裡就幾個丫頭片子,人多了她們忙不過來。”二叔熟練地竄上副駕位子,催著林宏宇開車。
“你還挺心疼她們。”林宏宇笑笑。
“對姑娘得好點,你要學學,”二叔拍拍林宏宇,很嚴肅地說,“對女人不好,下輩子轉世會變衛生巾。”
“啊?”林宏林愣了一下,“這個理論知識你從哪得來的?”
“喬楊小時候說的!”二叔想也沒想地回答,並且手往後指了指我。
“我操,”我差點沒蹦起來,“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你小時候,上小學的時候。”二叔很肯定。
“上小學的時候我不知道衛生巾是什麼……”我怒了,從小我二叔就願意拿我開逗,現在了還這樣,也不分個場合,我抬眼看到林宏宇樂不可支的樣子,覺得我可以直接跳窗了。
“真沒栽髒你,你老叔把朵朵弄哭的時候你說的,”二叔進一步幫我回憶,“還記得麼,就那次你老叔吃了朵朵一顆糖……”
“打住,”我並不確定,老叔把喬朵朵弄哭的次數太多了,我無法確認二叔這話是真是假,汗都快下來了,“換個話題吧。”
“對了,宏宇,你那條比特,配不配。”二叔迅速換了個話題,速度之快,連林宏宇都沒反應過來。
“……不配,”他搖頭,“你別老給我的狗找媳婦。”
“不是怕它後繼無人麼,”二叔揮揮手,“找媳婦有什麼不好。”
“好麼?”我順嘴接了一句,二嬸跟他三天兩頭吵架,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做為一個婚姻失敗的例子,你是多麼的成功啊。”
“打擊報復?”二叔回頭看我。
“所以說找媳婦是個麻煩事。”林宏宇笑著接下去說。
“你是怕麻煩麼?你明明是……”二叔說了半截,像是想起什麼,打住了,還瞟了我一眼。
林宏宇笑了笑,我看他一眼,他正從後視鏡裡看我,表情有點意味深長,我心裡動了一下,感覺好像知道了二叔想說什麼。
林宏宇養狗的地方在市郊,很大的一塊地,以前是個果園。裡面養的狗不算多,但都是我沒怎麼見過的,估計這些就是他養來鬥的。
他帶著二叔進了一間小屋,給他新弄回來的小狗打疫苗,我站在院裡。其實二叔完全沒必要帶著我一塊來,我什麼忙也幫不上,的確就像他說的,跟來著玩的。
院裡鐵柵欄裡的狗,我基本叫不出名字,只是能看到它們腦袋上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傷,有傷的地方都沒有毛,看上去有點嚇人,但也挺可憐。
“喜歡狗麼?”林宏宇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站在我身後問。
“一般,”我看他一眼,“你喜歡?”
“嗯。”
“你是喜歡狗還是喜歡折騰狗?”我一想到他花大價錢弄了這些狗,只是為了讓它們去打架就很不是滋味。
“你看過鬥狗嗎?”
“沒有,也不想看。”
“你挺可愛的。”林宏宇說。
我皺了皺眉,淩霄也經常說這樣的話,但感覺完全不同,這話從林宏宇嘴裡說出來是這麼讓人不爽。
“謝謝。”這要不是二叔的朋友,我都懶得跟他說話。
“不客氣。”他笑著回答,似乎並不在意我的態度。
我彎下腰盯著狗看,也不再理會他,他卻沒有走開的意思,我看了一會狗,覺得氣氛彆扭得很,回頭沖他說:“你不用在這陪我。”
“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什麼?”
“是男朋友?”
我猛烈地直起身,有點想罵人,老問這種事幹蛋?
“你當我是114嗎,有問必答?”我沒好氣地頂回去。其實我只要回答不是就完事了,但又不太願意這麼說,但要我回答是,又覺得還是沒勇氣面對這事,總之就是想躲又覺得沒必要躲。我想到淩霄,如果是他,會很乾脆地回答“是”吧。
“隨便問問,這麼難回答就算了。”林宏宇聳聳肩。
“那你有男朋友麼?”我被他的語氣挑得有點冒火了,挑釁似地問了一句。
“現在沒有,”林宏宇看著挺平靜地回答,臉上掛著坦然的表情,“你是要跟我交換回答麼?”
“沒興趣。”
“嗯?擺我一道?”他笑了。
林宏宇始終不溫不火的樣子讓我覺得莫名其妙地沖他這麼不客氣有點不好意思,於是也沖他笑笑,停了停又像著了魔似地說了一句:“我有男朋友。”
這話說出來之前,打死我也不相信自己會對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說出這樣的話,說完我就後悔了。這人是二叔的朋友,關係似乎還不錯,如果他把這事告訴了二叔,二叔會不會告訴他哥也就是我爸?雖然我爸已經知道這事,但從別人嘴裡再聽說一次,那應該是另一種憤怒……
“我……我的意思是……”我想收回剛才的話,又不知道怎麼解釋,一時有點語無倫次。
“我明白,我不會告訴你二叔。”林宏宇說。
聽了他這話,我更彆扭了,乾脆蹲到了地上,對於自己的二逼行為有點無奈:“哎——”
“不至於吧,”林宏宇好像是讓我逗樂了,蹲到我面前,“這事有這麼頭大麼。”
我低下頭不說話了,再說不知道要說到哪去了。
“什麼時候分手了告訴我一聲,我好把握機會。”他接著說。
“我操,滾。”我跳起來,轉身往園子門口走,操他媽的。
這句分手戳痛我了。分手?是啊,我和淩霄會分手麼?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也從來沒敢想,我跟淩霄能在一起多久,我們能有多大能耐可以絕對不分開?
我突然很心慌,出了園子就靠在牆上,有點沒著沒落。手摸到手機,拿出來看了看時間,還沒到中午吃飯時間,淩霄在上班。
有空嗎。我還是給他發了條短信。他很快把電話給我打了過來,聽到他的聲音,我心裡一陣溫暖,他是現在唯一可以給我踏實感覺的人。
“怎麼了?”
“你在休息嗎,沒上班?”
“我躲到廁所打電話呢。”
“累麼?”
“還行,你專門發個短信找我就為問這個?”
“嗯,感動嗎?”
“淚流滿面了,”淩霄笑起來,“說吧,倒底什麼事啊,只是為了關心一下我累不累就專門發個短信,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你說,我們會分手嗎?”
“怎麼問這個?”
“突然想到的,就想問問,心裡不踏實。”
“為什麼要分手?”淩霄問。
我愣了一下,為什麼要分手?
“是啊……為什麼呢……我就是不踏實。”
“下班我去買點502。”
“幹嘛?”
“把咱倆粘在一塊,要分先撕掉層皮。”
我掛上電話,轉身回到園子裡。二叔已經幫小狗打完了疫苗,正跟林宏宇一塊看狗,看到我進來,立馬沖我一揮手:“走人,偷懶結束。”
“我不是主動偷懶,是你要求我來偷懶的。”我提醒二叔。
“沒錯,你二叔對你咋樣,”二叔把包掛到我肩上,對林宏宇說,“車我開過去,你有空去的時候再拿吧。”
“嗯,可能明天就過去。”林宏宇摸摸下巴笑笑,話是對二叔說的,眼睛卻看著我。
我避開他的視線,跟在二叔後邊走了出去。
一路上二叔哈欠連天,我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倆昨天晚上幹嘛去了?沒睡覺嗎?”
“嗯,你怎麼知道是我倆啊,昨天打牌打了一夜,”二叔點了根煙,又遞了根給我,“輸大發了。”
“我不抽。”
“又不會告訴你媽。”
“我是說現在不想抽,”我接過煙拿在手裡,“你又打牌了,二嬸知道了弄死你。”
“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娶了你二嬸。”
“當初幹嘛娶啊。”我有點不能理解,我記憶裡二叔兩口子永遠都在吵架。
“那不是有了你弟這個不會挑時候的玩意麼!”
“啊……”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二叔說起這個,二叔怎麼說也算是我爸幾兄弟裡最帥的,怎麼就會娶了我二嬸那麼普通而且有點潑的老婆,“這不怪喬偉,怪你自己啊。”
“就說啊,哎,那會不比現在啊,要放在現在,我絕對不會幹奉子成婚這種逼事,”二叔眼睛看著前方,歎了口氣,“羡慕宏宇啊,想幹嘛就幹嘛……”
“嗯,自由自在的挺好。”我偷看了一眼二叔,總覺得他這聲感歎之中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你別學他,”二叔在方向盤上拍了一下,想了想又說,“有些東西沒法跟你說明白,你離他遠點。”
“我倒是想,今天不是你非拉著我一塊去麼。”
“我大意了。”
二叔這句我沒聽懂,還想追問,但車已經開到店門口了,我只得把疑問咽回肚子裡,下了車,心裡琢磨二叔究竟大意了什麼。
車停在路邊,我繞過車尾走上人行道的時候,看到在我們後面,有輛紅色的跑車,隱約能看到車裡坐著個年輕女人。
“現在二奶開的車越來越牛B了,”二叔在我前面說了一句,“你奶奶要是晚生我十年,我就跟這幫二奶搶生意去。”
“你是我二叔,不是我二姨。”我在後邊提醒他,又回頭看一眼那車,也不見得開好車的女人都是二奶吧。
車裡的女人發動了車子,車窗正慢慢升上去。我只來得及看清了她半張側臉,但就這一眼,我差點沒摔了,定在那半天,看著車開走了都沒回過神來。
“喬楊幹嘛呢,”迪迪從店裡出來,“進來啊,剛買了霜淇淋,一塊吃啊。”
“啊,好。”我轉身跟在她身後走進店裡。
我操,不是吧,應該不是吧,哪有這麼巧的事?
第六十一章:見鬼的生日
我進了店,忍不住再回頭看,車已經沒影了。
我拿著霜淇淋慢慢吃著,對於淩霄他那個年輕貌美的媽會出現在二叔店外面,我有點百思不得其解。我想打電話給淩霄問問,他媽為什麼會到這邊來,這邊沒有商場,沒有美容院,只有農貿市場和寵物市場,他媽總不會是來買狗糧的吧。但想想又覺得沒必要,我齷齪地想像,也許他媽是出來跟他爸以外的什麼人約會的,我要是說了,豈不是多此一舉。
二叔進了店就睡覺去了,留下我和幾個小姑娘在樓下聊天。每天都是中午開始帶狗來看病什麼的人比較多,忙到六七點算完。二叔大部分情況下不管打針什麼的,都是胡梅在弄,我跟在後邊看,幫著打打下手,也學了點東西,我感覺下次我可以去三田裡救助站那幫著打針了。
自打上次淩霄來店裡陪了我一晚之後,連著幾天我跟淩霄都沒時間見面,他有時候要忙到11點,給我打電話抗議來著,說是瘦了快十斤了,我樂了,我好歹每天還有時間坐下來聊聊天什麼的,他是一連幾個小時站著,據說中間輪著到後面庫房休息15分鐘,上廁所都要申請。
“瘦點挺好,留點位置冬天的時候好長肉。”我說。
“我現在落下毛病了,”淩霄抱怨,“我那天陪我媽買衣服,一摸衣服我就想介紹,還琢磨這個能不能打折,打幾折……”
“哎喲,這麼敬業,有空我過去觀摩一下。”
“算了吧,還幾天你生日,生日之前我們發工資,發了工資我就不幹了,累得我就想自殺啊……不過工資真沒多少,可能買不到什麼好東西送你。”
“隨便什麼都行,我要想讓你買什麼好東西,也不會叫你打工了,你請我吃頓方便都行,我保證把湯留給你。”
“這個好說,不用給我留湯,就是你生日那天下午請兩個小時假吧,我們去逛逛,然後吃頓速食麵,然後再逛逛,總之時間多留點。”
“好。”
我長這麼大頭一次盼著生日快點來,每天早上起來拿指甲在日曆劃一道,我小時候盼過年都沒盼得這麼熱切。
生日前一天,睡覺之前淩霄就打了電話過來,掐著12點祝生日快樂,然後聊了半小時,主要內容是第二天怎麼過,如何用他高強度勞動所掙來的那幾百塊安排出一個豐盛的生日。
接著收到了徐笑天的短信——本來應該12點一過就祝你生日快樂,但是考慮到不能搶了淩大少爺的風頭,所以我死撐著不睡,推遲40分鐘,生日快樂,寶貝。
我給他回短信,我說你不知道有種東西叫定時發送麼。
他說,你不知道有種東西叫我很有誠意麼。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下午請假的事還沒有跟二叔說,不回家吃飯的事也還沒和我爸媽說,請假好辦,但不回來吃飯有點麻煩。
以往生日都是在家過,和同學聚都是在生日第二天,今年喬朵朵壞了規矩,我猶豫著怎麼跟我媽說我也要破壞一次規矩。其實就算不跟淩霄一塊過,我也不知道怎麼面對我爸,一家人對著個蛋糕相對無言的場面在我腦子裡來回晃動。
“今天是不是不回來吃飯?”我走出房間的時候我媽正在往桌上放早餐,看到我,問了一句。
“啊……是,跟朋友一塊過。”我小聲說,回頭看了一眼臥室,我爸沒出來。
“你爸沒起呢,”我媽指了指桌上包裝好的一個盒子,“我們送你的禮物,拆了吧,看看喜歡不喜歡。”
我手有點顫,感動得一愣一愣的,拆開一看,是雙跑鞋。
“喜歡,你們又浪費了,”我說,把鞋拿出來往腳上套,“過年的時候不是才給我買了一雙嗎?”
“你爸一定要買的。”我媽看著我。
我不是一個真正的傻子,如果是我爸堅持要給我買雙鞋,那是什麼意思,我覺得我能明白。
“知道了,放心吧,”我從桌上拿了個饅頭咬在嘴裡,走出房門的時候我又回過頭補充了一句,“謝謝你們。”
這句話因為咬著饅頭,說得有點含混不清,也不知道我媽聽懂了沒有。
到了店裡跟我二叔請假就簡單多了。
“你生日?哎喲我都忘了!”二叔喊了一句。
“你哪年也沒記得啊,喬偉生日你不也忘嗎。”我笑著說。
“別盡戳人要害,要不你下午放假吧,”二叔從口袋裡掏出錢包,胡亂抓了一把塞給我,“生日快樂。”
“這個就不用了……”我推開他的手,有點不好意思,“下午我提前點走就行。”
“小金庫弄點,我又不告訴你爸,小金庫是很重要的,你現在開始就得有這個意識……”二叔把錢塞進我口袋裡,拍拍我。
我順從地點點頭,二叔對小金庫的重要性是有深刻體會的。
這一天我都有點心神不寧,老想著快點到下午,還老走神,坐在椅子上也總發愣,給胡梅打下手的時候差點讓個小不點狗咬了。
下午淩霄給我發條短信,問幾點來接我,我看了看時間,說四點半吧。
我要急死了。他說。
急急更健康。我回過去。
迪迪拖著一大袋垃圾往外走,我趕緊站起來過去,我這發了一天愣了,體力活不能再讓小姑娘去做。
“我去扔吧。”我接過垃圾袋往外走。
其實扔垃圾很簡單,拖到路邊往垃圾桶邊上一靠就算完事。我站在樹底下,拿了根煙出來點上,想著一會淩霄來了先去哪。
“喬楊。”邊上有人叫了我一聲。
“啊。”我轉過頭去,愣住了。
淩霄他媽正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
我趕緊把煙扔到地上踩滅了,補充了一句阿姨好。
“有空嗎?阿姨請你喝茶去。”她臉上依然掛著禮貌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沒有什麼溫度,讓我有點不寒而慄。
“現……在?”還有半小時淩霄就要過來接我了,我不知道他媽這會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又不好當著她面給淩霄打電話。
“嗯,跟店裡請個假吧,沒關係的吧?”她轉身往路邊走,這話表面上是商量,卻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我看到了那天那輛紅色跑車,看來我沒有眼花,淩霄他媽也不是遇然路過。我往店裡走,準備去請假順帶給淩霄打個電話。
“對了,”身後傳來他媽的聲音,“今天阿姨來找你,是我們倆的秘密,不要告訴淩霄哦,有些事你知道就可以了。”
我操!我背對著她罵了一句。
我坐在車裡,冷氣打得太足,我一陣陣發涼,手都是冰的,偷看一眼他媽,看上去很舒服的樣子。
她把車一直開到江邊,找了個看起來相當高雅的茶莊。
“喬楊,阿姨給你說句不好意思,今天耽誤你工作了。”
茶上來之後,她雙手放到桌上,交叉一握,看著我,說了句開場白。
“啊,沒事的……”我掃了她一眼,她臉上的笑容正在慢慢淡下去。
“是啊,自己親戚店,這些好說的。”
“嗯,是。”我心裡驚了一下,連這個都知道了?他媽是地下工作者嗎。
“知道我今天找你來有什麼事嗎?”她笑了笑,眼睛始終盯著我。
“不知道。”我垂下眼皮回答。
我討厭被人盯著看,特別是像她這樣,臉上帶著笑,眼睛裡卻全是冰,就好像審犯人似的,我前所未有的彆扭,這要不是淩霄的媽,我早盯回去了。
“淩霄暑假去打工,阿姨沒猜錯的話,是你慫恿的吧?”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地說了一句。
慫恿?這他媽什麼詞,沒上過學麼!我吸了口氣,儘量把自己的聲音的音量和音調控制在正常範圍之內:“阿姨,淩霄不是小孩子,他比我大呢,不是我慫一下他就能恿了的。”
“嗯,是啊,”她點點頭,臉上的笑容這次是真的消失了,“所以我才會來找你,你影響力很大呢,淩霄從小到大沒做過一點事,連衣服都沒有洗過一件,現在居然跑去站櫃臺,我不得不佩服你。”
“他這叫好吃懶做,不是什麼好事……”我估計我是有點短路了,說出了這樣的話,我一面說一面後悔,“站櫃臺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這些不是重點,”她打斷我,往沙發上一靠,“他想怎麼玩,只要不出大格,家裡也不會管那麼多,之前有過一次教訓,我以為他自己能想明白呢,沒想到這次變本加厲了。”
我沒出聲,所謂之前的教訓,是指杜心宇的事吧,也許他媽把我跟杜心宇劃了等號。
我覺得自己挺冤的。
“我不是杜心宇。”我說,別的也不知道能說什麼了,我只希望他媽能把要說的話一次說完,完事了我好逃走。
“阿姨當然知道你和他不一樣,要不也不會來找你了。”
我想著這句話老子該怎麼回答呢,手拿過茶杯胡亂喝了一口,也沒品出什麼味來,就覺著苦。
手機突然在兜裡響了起來,我看了一眼店裡的大座鐘,4點20分。
“我接個電話……”我拿出手機。
“今天的談話,阿姨希望你對淩霄保密,這樣對大家都比較好。”她微笑地看著我,語氣卻不那麼客氣。
“哦。”我答應了一聲,心想著現在我肯定不能說,可這個保密期限是多長,我就不能保證了。
“我馬上到你那了,能出來了嗎?”淩霄喜氣洋洋的聲音傳過來,我一陣心痛,媽的,我要對你撒謊了。
“先別急吧,我這今天特別忙,還走不開……”
“啊,這樣啊,”淩霄有點失望,但又很快說了一句,“我就在路口那等你吧,你一會直接走過來就能看到我了。”
“別啊,外邊熱。”我有點著急,又沒法跟他明說,這邊還不知道要談多久,這要讓淩霄一直在路口等著算什麼事。
“沒事,你忙你的,快點忙完,一會帶你吃好玩好。”
“……好吧。”我本來還想再說兩句,可被他媽盯得心煩意亂,只得答應了一聲,掛掉了電話。
“今天和淩霄約了吃飯嗎?”她滿意地看著我掛掉電話,問了一句。
“嗯。”
“喲,那我的寶貝兒子看來得多曬一會太陽了,”她說,拿著茶杯,指甲在杯子上一下一下輕輕敲著,“阿姨也不想影響你吃飯的心情,不過……”
她停下來,我看著她,等著她給我一棒子。
“就算你是個女孩子,我們家也不可能同意你們在一起,”她放下杯子,“絕對不可能,如果你不肯離開淩霄,或者他不離開你,那麼我會用強制手段。”
“所以,你們必須分開,沒有選擇。”
第六十二章:瘋了
我有點暈,不知道應該怎麼跟淩霄他媽對話。當初我媽找淩霄,淩霄有心理準備,我媽是什麼樣的人,會怎麼跟他聊,我都給他做了提醒。
可是現在,他老媽這麼沒預兆地找到我,這麼直接了當地說了這麼一番話,她甚至都沒有問一下,我對淩霄是什麼樣的態度,我們是怎麼樣的關係,她只是一句話,必須分開,沒別的選擇。
這叫什麼事?這絕對不是談談,這就是通知,或者說,是警告。
“這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事……”我開口,想試著跟她解釋一下。
“別的你不用管,你只要離開淩霄就可以了,別的事我會處理。”她沒等我說完,直接就打斷了我,語氣冰冷地跟我說,“你只要告訴阿姨,你能不能離開他就可以了。”
我愣了,我終於明白了她找我的真正原因,此人不是我媽,不能用對我媽解釋的那一套來應付她。
我不是像淩霄那樣被寵大的孩子,但從小大到,也沒有誰如此居高臨下地跟我說過話,我有點惱火,特別是這只是一個忽略了我感情的簡單粗暴的命令。
“我為什麼要離開他?”我壓著火問了一句。
“因為我們家不允許出現這樣的事,我們在淩霄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像你這樣家庭裡長大的孩子是不會明白的,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跟你的未來沒有交集,你起碼應該明白這一點。”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我全身都在一點點冷下去。
“他有女朋友,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許蓓蓓,”她看著我,沒有給我喘息的機會,又接著說下去,“畢業了我們會先送他們出國,然後按步就班結婚。”
我沉默了,我把手藏到桌子下面,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的手在顫抖,我在自己腿上捏了一把。喬楊,你他媽的挺住,起碼挺完這一陣。
“我見過許蓓蓓。”我說,我有點混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嗯,雖然你也許覺得淩霄對蓓蓓沒有什麼感情,但那只是現在,他沒把心思放在女孩子身上,以後他們一起出了國,什麼事都不一定了,阿姨也是為你好。”
我看著她的嘴,沒太聽進去她說什麼,她說完這句後,停了下來,似乎在看我的反應,等著我的回答。我覺得我不能讓她失望,我得說點什麼以證明老子現在還沒被打倒。
“萬惡的新社會啊,怎麼就他媽沒有包辦婚姻了呢?還得費這麼大勁,你說是吧阿姨。”我的手在桌子下裡相互掐著。
她愣了一下,眉頭擰在了一塊,又很快地調整了表情,在臉上掛上一絲微笑:“看來不讓淩霄跟你繼續混在一起是正確的選擇,要不還不知道你會把他帶成什麼樣……”
“你小看你家淩霄了,我變成這樣可都是他帶的。”我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就想反擊,她對我放過來的箭,我就想著都給她甩回去。
她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我,我也看著她的方向,眼睛卻沒有跟她對視,落在她身後的大花瓶上。
氣氛很緊張,我有點疑惑,我在想我的血是不是從什麼地方都流掉了,身上冷得很,雙手無論怎麼樣握在一起,都無法讓溫度上升一點點。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我都有點恍惚了。
淩霄給我發了條短信,我去店外面等你吧,我想看看你,不會讓人發現的。
我想給他回信,叫他不要去那等我,可手抖得不行,按了半天沒按出一個字來。
我操他大爺。我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平靜一些。
淩霄的短信又進來了,沒看到你,你在後院嗎。
我覺得我要瘋了。
“喬楊,阿姨知道你本質上是個好孩子,所以阿姨多告訴你一些,”她突然開口了,眼睛一直看著桌子,仿佛能穿過桌子看到我暴露著內心情緒的手,“也許淩霄自己也覺得,只要他想要,家裡什麼都會聽他的,但那只在我們能允許的範圍之內,而這件事,不在這個範圍裡。”
我握著手機,覺得再繼續一會,這手機就可以在我手心裡碎掉了。
“你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裡,無論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在一起,還要我說得更明白嗎?長痛不如短痛哦。”她說完笑了笑。
淩霄可能是等不到我回信著急了,直接把電話打了過來。
“你在哪啊?”他問。
“我……”
“怎麼這麼安靜?你不在店裡?”
“……啊,我不在店裡。”
“那你在哪呢?”
“我有事,完事了跟你聯繫,你別等我了,先回去。”我咬咬牙。
“到底怎麼了?我現在有點暈,你別嚇我啊。”淩霄急了。
“別問了。”
我掛掉電話,對不起了,淩霄,我這會沒法跟你解釋。他電話又打了過來,我掛掉,他又打,我再掛掉。
他沒有再打進來。
幾分鐘之後,他發過來一條短信,店裡人說你請假了,你去哪了?
我頭都快炸了,直接按了關機鍵。
“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不是做遊戲,說暫停就能暫停,說退出就能退出的。”我把手機往口袋裡放,放了兩次都掉了出來,我有點鬱悶,直接把手機扔到桌子上。
“我知道,所以才會先找你談,如果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就知道該怎麼做,阿姨給你時間處理,但不要太長,”她喝了一口茶,招手叫了服務員,“如果你覺得和淩霄通通氣是個好辦法的話,你就沒有任何時間處理了,他馬上就會從你面前消失,你要記住,在父母眼裡,你們只是小孩子。”
我只是個小孩子。
是嗎。
我蹲在路邊,看著車來車往,身邊的人走來走去,沒有人注意到我,我在夜幕初降的街頭,只是眾多背景中最不起眼的組成部分。
我現在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無助,什麼叫渺小。
腿蹲得有點麻了,我站起來,開始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和我擦身而過的人,帶著形形色|色的表情,笑著的,皺著眉的,平靜的,冷漠的,表情下面是什麼,有沒有誰像我一樣,孤單得找不到去處。
生日快樂啊,喬楊,生日快樂。
我盼了這麼久的生日,居然過得如此出人意料。
我的手機還關著機,我好幾次想開機,但都沒有勇氣。我不知道淩霄現在什麼情況,也不敢去想他現在的樣子。在他媽找我的時候,我想都沒有想就等著完事了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實情,但現在,我真的猶豫了。
我不知道她會對淩霄做什麼,讓他從我面前消失是什麼意思,我腦子裡現在沒別的,只有害怕,我害怕淩霄真的會從我面前消失,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他,我也害怕再見到他。
我是個廢物,我居然對這件事沒有任何處理的辦法。
我在街上一直閒逛到夜生活的人們三三兩兩出現,路過一家奶茶店時,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快11點了。
按我們昨天的安排,現在我們在吃宵夜,看電影,散步或者別的。可是現在,我一個人亂轉了好幾個小時,甚至不敢去想一下這幾個小時淩霄在做什麼。
我連自己在哪裡都不知道。
有人在我旁邊按了一下喇叭,我往邊上讓了讓,喇叭又響了一下,我又讓了一下,讓完了才想起來,我站在人行道上呢。
轉頭看過去,路邊停了輛車,林宏宇手撐著車窗正沖我樂。
“這位小哥,這麼巧啊,大晚上的一個人HAPPY呢?”
“別煩我。”我沒心情跟他逗,轉身準備走。
“怎麼了這是?”他下了車,追過來。
“一會員警抄你牌。”我指指他隨意停在路邊的車。
“抄唄,買的證,套的牌,隨便抄,”林宏宇笑笑,“你在這幹嘛呢?”
“找路。”我說的是實話,我這會正在找路牌,我轉得沒了方向,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
“迷路了?多大的人了還出這種事。”他拍拍我。
“你管我呢。”我有點不耐煩。
“是要回家嗎?”林宏宇並不在意我的態度。
“嗯。”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又不會吃了你,對我別老這麼個表情,好像我欠你貸款要到期了似的。”
我看了看林宏宇,他笑著拉了我一下,讓我上車。
我又看了一眼停在那的車,跟著他走了過去。
我累了。
“今天是不是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苦著個臉一個人轉到迷路。”林宏宇開著車,遞給我一支煙。
“煩燥。”我說。
“感情上的事?”他接著問。
“……嗯。”我悶悶地應了一聲,要放在平時,我跟本不會跟他說什麼,只是現在,我一時間找不到可以發洩一下的人,我只想著,林宏宇和我是一樣的,跟他聊聊,也許會讓我心裡好受點。
“吵架了?”
“沒有,不過結局可能比吵架了更糟糕。”
“間接吵架?小孩子真是精力旺盛啊。”
“你有過男朋友嗎?”我問他。
“廢話啊。”
“我是說那種認真的……”
“有過。”他沒等我問完就回答了。
“那你害怕嗎,分開。”
“你倆沒吵架也要分手麼。”
“要是有不可抗力什麼的……”
林宏宇突然不再說話,也沒回答我的問題,專注地開著車。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為什麼會讓他沉默了,只得也悶悶地坐著,不再開口。
“哪邊轉?”進了我家社區之後,他問了我一句。
“右。”
“小哥,”林宏宇一邊打方向盤,一邊說,“感情這種東西,沒有不可抗力,只要沒死,什麼都是可抗的,沒到最後關頭就放棄的,都是二逼。”
我心裡動了一下,我沒想到林宏宇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沒到最後關頭就不放棄?我看他,他挺平靜,仿佛這話不是他嘴裡說出來的。
“到了,”我說,打開車門下車的時候,我回過頭,“謝謝。”
“年輕真好啊。”他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
我下了車,沖他揮揮手,準備進樓道,我覺得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這只是開始,離最後關頭,還有十萬八千里呢。
“喬楊。”
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轉過頭,從樹影裡走出來一個人。
是淩霄,臉上寫滿疲憊。
“你怎麼在這?”我傻了,淩霄不會是一直在我家樓下等我吧,幾個小時。
“你關機啊,我想你總得回家吧。”他聲音有點飄。
淩霄的樣子讓我心疼得厲害,很想過去一把樓住他,然後這輩子也不要再鬆開了。
“你去哪了,”他問,抬手像是想往我臉上摸,又轉頭往車裡看了一眼,然後臉上的表情全變了,吃驚地沖著車裡說了一句,“宏宇哥?”
第六十三章:新生活
淩霄這聲宏宇哥叫得我頭髮都快立起來了,我跟著轉頭看向車裡。林宏宇探出頭來,也是一臉吃驚,半天才說了句:“別誤會,就是送他回來。”
“送他回來之前呢?”淩霄皺著眉。
“那我哪知道,我在路上撿著他的,”林宏宇縮回車裡準備倒車出去,“你倆慢慢聊。”
林宏宇的車一開走,樓下又陷入一片安靜。我跟淩霄面對面站著,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腦子裡昏昏沉沉的,有很多話想說,但半天憋不出一句來。
“你去哪了?”淩霄摸摸我的臉,聲音都啞了,手指冰涼。
“你在這等了多久?不是讓你先回家麼,你怎麼這麼傻B呢?”我握住他的手,發現自己的手比他好不了多少。
“你說這話的時候也不想想可行性,我能在家呆得住麼……”淩霄拿出個小紙盒遞給我,“生日快樂。”
“這是什麼?”我接過來,拆開盒子,裡面是塊玉。
“早知道吃不成飯,我就把錢都用掉買塊好點了的……”淩霄有點遺憾地說。
“我喜歡這個。”我捏著盒子,眼淚差點下來了。伸手摟住淩霄,這小子是真瘦了。我咬咬牙,操,不管那麼多了,我就不信他媽能把淩霄怎麼樣,消失?殺了他燒光了還有灰呢,想嚇老子嗎。
“今天碰上什麼事了,不能跟我說麼?”淩霄伸手在我頭髮上一下下輕輕地抓著。
“請我吃宵夜吧,我餓了,一會慢慢跟你說。”我鬆開他,帶頭在前面走。
淩霄沒說話,默默地跟在後面。
我坐在燒烤攤旁,面前是我點的一大堆羊肉串,堆得像小山,我吸了口氣,對坐在山那邊的淩霄說:“你媽找我了。”
“我媽?”淩霄正捏著啤酒罐用腳把他面前地上的籤子都踢到一邊,聽到我這句話,他猛地抬起頭,罐子讓他捏的“喀”一聲響。
“嗯,你先冷靜點聽我說完。”我拿起串羊肉放進嘴裡,從下午到現在,我什麼也沒吃,看到淩霄以後突然胃口大開,發現自己餓得厲害。
“你下午就該告訴我啊,我直接過去把你帶走完事。”淩霄低下頭嘟囔了一句。
“你媽不讓告訴你,說是如果你知道了,就讓你消失。”
“她學過魔術麼,大變活人……”
“她主要是給我說了一下你的五年計劃。”
“才五年麼,她都給我計畫到我50歲了,”淩霄皺皺眉,“怎麼說的?”
“畢業,出國,結婚,物件都定了,許蓓蓓。”
淩霄一口啤酒嗆到嗓子眼裡,一通猛咳,我趕緊遞了張紙巾給他。
“這個都當正式計畫給你說了?”他拿紙捂在嘴上看著我。
“嗯,反正總體意思就是,我們必須分手,不分手你就消失,長痛不如短痛什麼的,”我喝口可樂,“為咱倆都好,大致就是這個意思吧。”
淩霄沒接話,手指在啤酒罐上輕輕敲著,這點跟他媽很像啊,遺傳麼。
“你怎麼回答的?”他問。
“我能怎麼回答,我就告訴她新社會沒有包辦婚姻了,再說,不是我勾引她兒子,是她兒子勾引我,”我一想到他媽那個語氣態度就有點上火,“要找也不能找我啊,她該找你不是,我他媽才是受害者。”
“啊,你真是,”淩霄笑起來,“她沒罵你啊,什麼都說。”
“你媽那個態度,我要不是看她長得漂亮,我才不忍著呢。”
“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本來想就按她說的……”
“你說什麼?”
“你緊張什麼,我就這麼一說,我現在不都告訴你了嗎。”
“我媽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關鍵是她能把你怎麼樣啊,”我拿了串板筋繼續吃,邊吃邊告訴他我這一路想出的招,“你就回去,裝個樣子,就說我跟你分了……”
“不。”淩霄想也沒想就打斷了我的話。
“不什麼不啊,你想怎麼著。”
“不裝,裝得裝到什麼時候,總有裝不下去的時候,那時就更難處理了,”淩霄了根棒棒糖出來,放在嘴裡轉了轉,又拿出來扔到地上,沖我一伸手,“給我根煙。”
我有點受驚,居然要煙?平時無論怎麼引誘他,都不碰一下,這會居然主動要煙了。
“你不是不抽的嗎,”我拿出煙遞給他,看著他點上,吐了個煙圈出來。“操,你是真戒了還是假戒了,抽得這麼熟練。”
淩霄笑笑,夾著煙看著我:“帥麼?”
“滾蛋!”我罵,淩霄抽煙的時候看上去成熟了很多,看慣了平時他叼根棒棒糖那樣子,猛然看到叼煙,有點不適應,“你能想出什麼招來?”
“攤牌啊,不過要想好後路。”
“後路?”
“嗯,做好不回家的準備,要不我爸會把我關起來,直接鎖車庫裡。”
“我擦!你爸黑社會啊。”
“所以不回家,但是他會封鎖經濟什麼的……”淩霄想了想,突然站起來,“走,取錢去。”
“現在?”我跟著站起來,不知道淩霄什麼意思,“取什麼錢?”
我看著淩霄在櫃員機前把錢包裡的卡一張張塞進去,總算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急著來取錢了。
“你下午應該告訴我的。”淩霄歎了口氣,靠在櫃員機上,他卡裡的錢已經全部被凍結了。
“你爸媽動作真快……”我有點後悔在街上瞎轉了那麼久。
“沒事,我想辦法。”淩霄捏捏我下巴,拿出手機。
“你真不回家了?”我看著他,這是不是有點太猛了,現在放假,又不可能回學校去住,住旅店租房子,錢都不夠了。
“不回,”他拔通電話,沖那邊說了一句,“這是你們逼的。”
“給你家裡打呢?”
“嗯,估計都給我家親戚朋友打過招呼了,不讓給我錢。”淩霄掛了電話,用手機頂在下巴上,皺著眉。
“隨便找個小旅店什麼的住下吧,我身上還有錢,今天二叔給我紅包了。”我說,兩個人的錢加起來,住幾天還是沒問題的。
“不用,有地方住。”淩霄拍拍我。
我站在路邊,看著林宏宇的車開過來,差點沒摔了。淩霄說的有地方住,居然是找他?我指著林宏宇的車問淩霄:“這怎麼回事?”
“只能找他了,”淩霄沖車子招招手,“我還忘了問你呢,怎麼會認識巨集宇哥?”
“我二叔的朋友,你怎麼叫他哥……”我有點彆扭,林宏宇跟我二叔差不多年紀,我一直覺得他跟二叔是一輩的,現在淩霄一口一個哥,我感覺差輩了。
“那我叫他叔麼……”淩霄笑起來,“要不你叫我叔。”
“滾一邊去。”
林宏宇開了車門下來,看著我倆,半天才開口對淩霄說:“你剛才不說,我這走半道了又給我叫回來,遛我呢?”
淩霄沒回答,拉著我上了車,把車門一關。林宏宇跟著上來,發動了車子,又回頭問了句:“你這是打算持久戰了?去哪啊?”
“隨便啊。”淩霄說。
“什麼跟什麼就隨便啊?”
“你榕湖邊上那套房子不是空著嗎,就那吧。”淩霄往後一靠,笑著說。
“成,大少爺,”林宏宇轉身坐好,“欠你的這次都清清帳。”
“借我輛車。”
“你不是有車嗎,給扣了?”
“沒,我怕我爸找,開你的車不是安全點麼。”
“借你輛金杯,”林宏宇看著前面,“你非得開車嗎,你不能走路,你不能坐公車?你現在是流落街頭,還擺少爺譜呢。”
“那你借我輛自行車唄,”淩霄抓過我的手,放在手心裡搓著,“我要正式開始打工,走路擠車的累啊。”
“打工還有開著車去的,你問喬楊每天是怎麼去打工的。”
“公車。”我馬上回答。
“哎喲,”淩霄往我腿上一躺,“給點適應期唄。”
“掙的不夠油錢。”我又補充一句。
“哎……”
林宏宇把我們送到他那套房子樓下,鑰匙往淩霄手裡一放,直接就走了,臨走的時候說了一句:“有點出息,別讓你爸瞧不起你。”
“我爸那麼忙,哪有工夫瞧我……”淩霄回了一句,帶著我上樓。
“你倆什麼關係啊,他這麼肯幫忙。”我跟在後邊問。
“你去問問他那條寶貝藏獒是怎麼來的,”淩霄一邊開門一邊說,“你晚上還得回家吧?”
“現在就是晚上,我現在就得回去了。”
“啊,那我送你。”他轉身又打算出門。
“得了,我自己回去。”這套房子離我家不遠,走路的話也就二十分鐘。
“我陪你走回去,”淩霄抱住我,“我車還在你家樓下。”
“還開?不是說怕你爸找你麼。”
“開到這來放著。”
我和淩霄走在深夜的大街上,這個生日過得我倆都感慨萬千。本來叫淩霄打工,只是應個景,讓我爸不至於覺得他是個整天就會招貓逗狗的貨,沒想到現在成了這樣,看來他打算過完我生日就辭職的計畫是泡湯了。
“你家裡封鎖得也真是快啊。”我忍不住又感歎了一句。
“找完你之後我媽估計就馬上行動了,你那個惡劣的態度,她一看就知道沒戲。”淩霄手搭在我肩上。
“為什麼我這麼不踏實呢,你不回家,他們就能這麼放過你了?”淩霄他媽那個語氣再次浮現在我腦海裡,我後背有點發涼。
“肯定不能啊,”淩霄笑笑,“你別擔心了,我知道怎麼做。”
我倆繼續沉默著往前走,淩霄笑得有點勉強,我能看出來他心裡也沒底,只是想讓我放心,硬挺著而已。
這事他這樣處理,到底是對還是錯,我沒法判斷,這和我家的情況不同,我和我爸再僵,他背地裡對我還是偷偷關注著,我做什麼,我怎麼想,我媽都會轉過去給他。但淩霄家,我怎麼就覺得跟階級鬥爭一樣呢,而且似乎力量懸殊。
“你媽說,在他們眼裡,我們都只是小孩子。”
“她弄錯了。”
第六十四章:飛來橫X
早上我醒得很早,五點就已經睡意全無,頭腦清醒得連回籠覺的可能性都沒了。在趴著,仰面,再趴再仰的動作重複了幾十次之後,我無奈地坐了起來。年紀大了,睡不踏實啊,想當初我初中高中的時候,連續睡上兩天都輕而易舉。
下床的時候我覺得腿酸得厲害,伸直都有點費勁,就好像我頭天跑了個馬拉松似的,這才想起來,昨天從下午到晚上,我走了不少路。
我過了有生以來最神奇的一個生日。
桌上放著個用包裝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小方盒子,下面壓著張賀卡,拿起來看了一眼,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字,祝老哥生日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我歎口氣,我覺得也就我能看懂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小姑娘裡能像喬朵朵這樣把字寫成天書的,估計沒有第二個,這也算是她功力深厚了。還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淩霄他媽要是年年給我來這麼一次,我估計等不到30歲就要早生華髮。
拆開盒子,裡面是條手鏈,珠子我倒是認識,前段時間喬朵朵在網上買的,所謂的天珠,看做工,應該是買了珠子來自己穿上的。我把手鏈戴上,沉甸甸的。
開門到客廳的時候,我媽已經起來了,正在弄早飯,我覺得我媽是個神奇的人,不管我早上幾點起來,她總是已經在廚房了。
“昨天玩得開心嗎?”我媽看到我問了一句。
“……啊,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怎麼了?”我媽看著我,我避開她的目光,她歎了口氣,“有什麼事還是跟媽說,再怎麼也是一家人,家裡不會真就什麼也不管你的。”
“我能處理,”我從抓了個包子準備出門,“我又不是喬朵朵。”
其實出門的時候我覺得我這話說得很沒底氣,我連怎麼處理這事都還沒想出個頭緒來,但我不能跟我媽說,我被淩霄他老媽找去談話這種事,如果被家裡知道了,也許會更加血雨腥風,像我這種沒有戰鬥經驗的人,很有可能會被弄成一堆肉醬。
七點半,我拖著拉完屎的狗回到店裡,給淩霄發了條短信,問他起來了沒,他昨天累得也夠嗆,估計還在睡。
沒想到他短信很快回了過來,我何止起來了,我都在上班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牛B了。
逼上梁山了。
我有點感慨,淩霄的適應能力倒是比我想像的要強得多啊,這麼迅速就調整好狀態投身到自強不息的行列之中了。
今天因為是個星期二,事不多,到下班的時候,我已經在店裡閑坐著玩了一個多小時手機了。
“都回吧回吧!”二叔手一揮,然後走出了店門。我有點奇怪,二叔平時都最後一個走,今天跑得比誰都快。
小姑娘們都開始收拾自己的包準備走,我沒什麼可收拾的,把手機往兜裡一塞,緊跟著就竄了出去。我今天不回家吃飯,我得去趟超市,因為淩霄發了條短信過來,宏宇哥這裡什麼也沒有,牙都沒刷,用肥皂蹭了一下,太難受了。
我一想到淩霄一嘴肥皂沫就想笑,笑完了又覺得心疼,打算去超市買點日用品給他送過去。我準備過馬路去坐公車,突然看到林宏宇的車停在對面馬路邊,二叔一路小跑著過去上了車,車很快消失在路的拐彎處。
我操,又去通宵打牌麼?從我記事的時候起,二叔就總出去打牌,而且從來不贏錢,這會我深切體會到了二嬸的心情,他媽的打牌的錢給我多好……
我還是第一次來淩霄打工的地方,這是個位於步行街上的專賣店,傍晚七八點鐘的時候生意很好,進進出出的小姑娘很多。我坐在店外的石椅上往裡看,淩霄背對著我,正陪著個姑娘在店裡轉。
差不多二十分鐘,小姑娘挑了件衣服進了試衣間,淩霄立馬往身後的衣架上一靠,一條腿抬離地面幾公分,過了一會又換了條腿。
我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回頭,只好直接走進店裡。
“歡迎光臨!”幾個看到我的店員一起喊了一句。淩霄這才回過頭來,看到是我,眉毛一挑,嘴角泛起一個笑容。
我裝著看衣服,走到他邊上,晃了晃手裡的超市袋子。
“你怎麼來了?”
“看看你是怎麼在水深火熱中掙扎的。”
“再掙扎一個半小時就下班了。”
“我上外面坐著等你吧。”
“嗯,坐個我能看到的地方。”
“幹嘛?”
“強心針哪。”淩霄笑笑。
我坐回到門外的石椅上,點了根煙,看著在店裡一邊忙還一邊往我這邊瞅的淩霄,有點五味雜陳的意思,這個暑假我和淩霄本來各自都有不少安排,現在還沒過去一半時間,事情卻已經變成了這樣。
我倒不擔心淩霄會累著,頂多吃點苦,這倒沒什麼,像他這種從小沒受過一點累,他老媽還引以為榮的人,這就算體驗生活了。只是一想到他媽的樣子,我就有點後背發麻,不由得抬了手往後背上摸了一下。
正感慨呢,手突然從後面讓人拍了一下,我連頭都沒回就直接蹦了起來,死死咬著牙才沒讓一聲慘叫跟著沖出來。
“喬公子。”有人在我後面叫了一聲,是個男的,我操,不是他老媽。
“啊?”我回過頭,看到居然是丁鵬站在我後邊,“我靠你要嚇死我啊……”
“不至於吧,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你都能給嚇著?”丁鵬坐到石椅上。
“你得看我在想什麼,”我心說老子正在想淩霄他老媽有沒有可能化身為背後靈呢,你這麼拍我一下,我可不得抽搐麼,“你怎麼跑這來了?”
“來慰問一下,他可是連襪子都沒自己洗過的人,打個電話叫外賣都算是家務勞動了。”丁鵬沖店裡的淩霄揮揮手。
“這種人就是社會蛀蟲的範本!”我總結了一下。
“沒錯,他爸媽就是蛀蟲的溫床!”丁鵬跟著說。
我倆配合默契地義憤填膺了一會,丁鵬突然問我:“你現在還是在家住嗎?”
“啊,是啊,”我給問得有點莫名其妙,難道他覺得我跟淩霄這會應該同居去麼,“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家裡知道嗎?”
“……啊,知道了。”
“你不怕……”丁鵬想了想,這句話沒說完就停下了。
“怕毛,”我挺勇猛地回答了一句,想想有點不對,“不怕什麼?”
“就是……以前他因為杜心宇的事……”丁鵬猶豫著,看我一直盯著他,下決心似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他那會在我家住過幾天,結果他媽直接找我家去了。”
“啊?”我這一下吃驚不小,他媽這麼能折騰呢!
“當時他媽就是問問我他好不好什麼的,也沒說要捉他回去,我也就沒給他說過,”丁鵬抓抓頭,“我的意思是,他媽找人很厲害……也不是就說她就一定會找到你家去,反正想起來了就告訴你有這麼個事。”
這天本來就熱,丁鵬這話說完,我感覺汗都把衣服給浸透了。我只是想著不能告訴我家裡,淩霄他老媽找過我的事,可是完全沒想過,如果她摸到我家去……她已經知道了我打工的店是二叔開的,說明她對我做過調查,起碼是打聽過。
“我靠。”我一邊出汗一邊打了個冷戰,看著丁鵬,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丁鵬讓我這緊張情緒給影響了,往四周看了看,像是在檢查有沒有被跟蹤。
淩霄下班出來的時候,看到我跟丁鵬東張西望的樣子有點茫然,拍拍我的肩:“別看了,我在這呢。”
“沒在看你。”我站起來。
“那看什麼呢?帥哥?”
丁鵬把前面說的話又重複了一次。
淩霄聽完沒有什麼表情,看不出驚訝,也不能說很淡定,過了一會才沖丁鵬說了一句:“這句你給我發個短信不就行了,打個電話也行,還跑過來一趟?”
“誰為這個跑一趟,”丁鵬從口袋裡拿出張銀行卡遞給淩霄,“裡面有1W,密碼是你生日。”
“哪來的?”淩霄有點吃驚。
“我把你那個五階的垃圾帽子賣了,”丁鵬揉揉鼻子,“成本價賣的,一堆人追著要,賣給麻花妹妹了。”
“哪個麻花妹妹?”
“就是那個二奶啊,忘了嗎?”
“啊,幹嘛賣給她啊,我煩她……”淩霄皺皺眉。
“祖宗啊,你現在急錢用懂不懂,別說二奶,就是小姐,你也得賣啊。”丁鵬一副你怎麼這麼不知世間冷暖的樣子。
這話說的我聽著都樂了,我這一樂,淩霄才反應過來:“你賣吧,我謝謝你了。”
“你倆樂吧,我走了,不夠錢告訴我,我繼續賣去。”丁鵬沖我們擺擺手,轉身走了。
我和淩霄面對面站著,看著那張銀行卡發呆。我覺得我倆最近事多,是不是腦子都遲鈍了,淩霄號上的裝備,隨便拿一個賣了就是一筆錢啊。
“發財了!”淩霄一拍手,“取錢去。”
“不累了?”
“不累了,明天就辭職去。”
“放屁呢吧你,”我踹了他一腳,“這錢就是應個急,你還真打算靠這個過日子啊,再說了,這錢是你的麼,這不是你爹給你的嗎。”
“哎,放心吧,”淩霄伸了個懶腰,一邊活動胳膊一邊回頭,“我就說說,我還要上號玩的呢,都賣了我玩什麼。”
“嗯,這算是應急的錢吧,”我回頭往身後看了看,為什麼要看,我自己都說不清,“這算意外之財吧,你正好去買幾套衣服。”
“就在店裡買得了,還能有員工折扣,”淩霄轉回身來,摟著我肩膀往前走,“這筆是橫財嗎?是吧?”
“你想幹嘛?”我看著他。
“吃一頓啊,大吃一頓。”
“吃宵夜沒有這錢也還是能吃得起的吧……”
“不吃大排檔,”淩霄打斷我,“吃點好的。”
“就吃大排檔。”我覺得不能因為莫名其妙來了一萬塊就腐敗了,學費還指這個錢呢。
“好,聽你的,大排檔,我要包一個攤子下來慢慢吃……”
“傻B吧你。”
“我還能傻B多久……”淩霄突然唱了一句。
“哎喲我操!”我罵,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
他躲了一下,又過來摟住我的肩,看著我,眼睛裡都帶著笑,我想問他你傻樂個雞毛啊,但只是跟著他笑了笑,沒開口。
這樣其實挺好的,我抬頭看看天,只要每天能看到他,哪怕只是晚上吃個宵夜這樣的娛樂活動,對於我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第六十五章:我是麻袋
丁鵬送來的那一萬塊,我只讓淩霄取了一千,然後把卡給沒收了。
他抗議了一下我的專政,但被我忽略掉了。這錢肯定不能讓他拿著,他當時的意思就是打算全取出來然後開用。按他的思維,出門打車下館子之類的都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開銷,那這一萬等不到開學就得讓他花得七零八落了。
自打丁鵬說了淩霄他老媽有私家偵探的愛好以後,我每次從家裡出來,或是從店裡下了班回家,都有點神經兮兮。我這對數字過目不往的腦瓜子裡,淩霄家的車牌號都刻進去了,看到顏色相同的車,我都會條件反射地看一眼車牌。
其實如果他老媽真的要跟蹤我,換輛車就行,或者說,她根本不用跟蹤我,沒准人家早就摸清了我家在哪,只是沒打算上門來找事。
這幾天淩霄的下班時間都跟我差不多,所以下了班我們都會見一面,有時候一塊吃個飯,有時候他送我回家,然後自己去吃點。
打工生活過得波瀾不驚的,我想平平安安過完這一個月,開學的時候如果錢不夠,再賣掉淩霄一件裝備就齊活。只是覺得,淩霄就這樣突然離開家了,有時候想起來,會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今天比較忙,淩霄打電話說要過來接我的時候,我讓他自己先回去。
“我這還有事,有只母狗要生小狗了,在店裡接生……”我回頭看一眼二叔,他正帶著胡梅準備東西。
“你還管接生啊?”
“我打下手,你先回去吧,這邊弄完估計挺晚了。”
“那你回去了給我發個短信吧,我先回去睡覺了。”淩霄也沒多說什麼,他雖然能堅持打工,但是每天站七八個小時讓他累得夠嗆,有幾次吃飯吃一半他就睡著了。
其實生小狗這種事,理論上是不需要人幫忙的,母狗會自己處理所有的事。只是狗主人很緊張,比她自己身孩子還慌亂,加上狗養得太嬌氣,怕難產,所以才要送到寵物醫院來。
狗開始生的時候,叫了一聲,狗這叫聲很像母雞下蛋時的那種“咯咯咯”,我和狗主人本來都蹲在箱子前,它這一叫,我倆同時從地上蹦了起來,我是嚇的,她則是跳起來就撲向坐在椅子上看報紙的二叔。
二叔起來瞄了一眼,指揮胡梅把熱水剪子紗布什麼的拿過來,又轉過來看著我,用手指著我,像是在想該指揮我這個什麼也不懂的人做什麼,指了半天,說了一句:“你去沖碗糖水吧。”
我有點反應不過來:“你剛才喝了一瓶冰紅茶,又喝糖水?”
“給母狗喝的,補充體力!”二叔白了我一眼。
生產過程我沒有進行圍觀,看它生了第一隻小狗,我就覺得有點血腥,頭暈了一下,二叔認為我很沒出息,讓我到一邊呆著去,原話是:“你到邊上呆著去,狗看了你這樣子都不忍心生了!”
母狗把它的8只小狗都生出來,已經過了快兩個小時,我的全部工作就是遞了碗糖水,然後幫著胡梅把生產之後的一堆紗布墊子什麼的扔掉。
走出店門的時候我長舒了一口氣,我總結了一下,很佩服胡梅,同時覺得我很對不起二叔給我開的工資。
母狗生產時的哼哼聲和奇怪的血腥味還在我周圍如同環繞身歷聲般揮之不去,我還有點暈,決定走一段再坐車回去。
我們這裡,夏天悶熱,到了晚上八九點鐘都還沒有一絲涼爽的意思,街邊不少老頭老太太坐在竹躺椅上搖著扇子聊天。
我給淩霄發了條短信,我說我在街上走呢,剛忙完,有點噁心。
你太沒愛心了。
這關愛心雞毛事。
咱倆換換吧,我去你二叔那肯定比你幹得好。
我笑了笑把手機放回口袋裡,淩霄這倒是實話。我拐進一條小街,從這條街轉出去,正好能走到下一個車站,我打算上那去坐公車。
小街上人不多,幾個小吃店還開著,大部分店因為這個時間不會有人經過,都關門了,昏暗的路燈下街上顯得很安靜。
我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還有身後的人走路的聲音。
我覺得有點奇怪,這條街這個時間經過的人不多,如果是吃東西,在剛拐進來的地方就有得吃,再往裡走就什麼都沒了。身後的腳步聲聽上去有好幾個人,不像是閒逛的,因為沒有一個人說話。
我頭皮有點發麻,手下意識地捏了一下口袋裡的錢包,還好為了控制開銷,昨天把錢都存了,錢包裡只有不到一百塊。
我加快了腳步,正想著要不要直接跑到大街上去的時候,聽到後面的腳步聲有點雜,那幾個人跑了上來。
我心裡一沉,我操,不會這麼倒楣吧!我回頭看了一眼,四個人,已經沖到離我只有三四米的距離,其中一個人手上有根長條的東西,不算粗,應該不是木棒,這個粗細的木棒砸一下肯定得斷,那就是水管……
媽B。
我轉身就開始跑,腦子轉得快冒煙了,這他媽什麼意思,打劫?
幾個人一看我跑了,立馬追了上來,但依舊是一聲不吭,這讓我相當發毛,操,你們起碼喊兩句諸如再跑打斷你腿之類的狠話啊,這樣不出聲地追過來,讓我覺得這事有點驚悚。
沒等我跑幾步呢,有人一腳踢在了我小腿上,我沒防著這下,直接往前一撲跪了下去,由於慣性,還往前滑了一下才用手撐住了。我側過臉,後面有個黑影晃了上來,我條件反射地往右邊讓了一下。就聽見有什麼東西砸在我讓出來的空檔上,在地上發出了悶悶的一聲響,是金屬的聲音,真他媽是水管!
操了我就,搶個劫至於下這麼狠的手嗎,你們要錢就問我要,老子又不是不給!
我旁邊是面牆,我扶著牆站了起來,這四個人已經把我圍住,我看了一下,沖不出去了,往任意兩個人之中沖過去,結局都是會被夾住扔回來。
“操,是要錢麼?”我看這局面,決定配合,一面說一面準備掏錢包。
手還沒摸到口袋呢,一個人抬起腿就踹了過來,我靠著牆,往後沒地方可退了,加上也完全沒料到他會就這樣踹過來。
於是被這一腳結結實實地踹在了肚子上,並且因為後面是牆,完全沒有緩衝,我就像夾心餅乾裡的巧克力餡,在牆上貼了好幾秒,才腿一軟滑坐到了地上。
操他娘的,這不是搶錢!
沒等我細想,拿水管那人掄著水管就沖我肩膀上砸了過來,我忍著疼往前伏下|身去,這一水管砸在了我背上。這人他媽跟我有仇麼?使這麼大勁,這一下砸得我倒氣都倒不上來了,眼前發黑,操,還不如砸肩膀上了。
這兩下招呼過來,我已經完蛋了,疼得我動都動不了,更別說站起來跑或者是反抗了。緊接著腰上又挨了一腳,接下去我也分不清是拳頭還是腳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身體蜷起來,護著頭和肚子。
全身上下傳來的疼痛感覺讓我眩暈,我估計大腦處理不過來這麼多資訊,再打下去要罷工了,我忍著疼喊了一聲:“差不多得了,再打出了人命你們主子不一定兜得住!”
我這句話沒起什麼作用,他們沒停手,繼續在我身上招呼,仿佛我就是個裝著破布條的大麻袋。
“打了110了啊!”街口有個大媽喊了一句。
我靠,謝謝大媽,謝謝奶奶啊!
這句話比我的話管用多了,幾個人在我腿上又狠狠地踢幾下,停下了,似乎準備閃人,我聽到有個人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別給臉不要臉。”
然後腳步聲慢慢消失了。
我側躺在地上,半天沒動,不是我不想動,是動不了,疼痛已經感覺不到了,全身都麻木了,老子真的被打成麻袋了。
有人小心地圍了過來,對著躺在地上疑似斷氣了的我指指點點。我抬了抬手,想把自己撐起來。
“沒死沒死……”有人小聲說。
我在圍觀群眾的小聲議論中慢慢坐起身,又靠著牆站了起來。
“要不要幫你報警?”有人問了一句。
“剛沒報麼?”我愣了。
“剛是嚇他們的啊……”
“……算了。”我好像感冒流鼻涕了,抬手往鼻子下麵摸了一把,就著路燈看了一眼,操,全是血。
有個大姐扔了包紙巾給我,我胡亂扯了幾張出來擦了擦,又拿了幾張捂在鼻子上用手按著,在眾人的目送下,拖著麻袋般的身體走出那條小街。
一開始我有點暈,打到一半的時候就清醒了。
我不願意做出這個的判斷,可是實施暴行的人根本沒有隱瞞,仿佛是要告訴我,就是打你了,怎麼樣?
我走到大街上之後,站在路燈下檢查了一下自己,牛B。我是說,打我的人很牛B,除了衣服上有點髒,我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沒有外傷,如果不是鼻子和嘴裡都有血,我現在看上去最多像個在工地上扛了一天水泥的農民工。
我找了個直飲水龍頭,連喝帶洗的在自己臉上亂七八糟弄了一通。疼痛直到現在,才慢慢發揮出來它的威力,胳膊和腿,背,腰,連屁股都疼得厲害。
我破費了一把,打了個車回家。進家門之前,我吸了口氣,然後開門,換鞋,裝出一副今天累死了的樣子,迅速回到房間,把門一關,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拿出手機,嗯,這個手機品質很好,儘管它被踢得關了機,可是我再開機的時候,它還是很配合地亮了。
我看著淩霄的電話號碼,很了很久,沒有按拔號,只給他發了一條短信,我到家了,累死了,睡了,你也快睡吧。
吻你,寶貝,晚安。
我有點想哭,不過沒有哭出來,因為鼻血比眼淚出來得要快。我按住鼻子,迅速地拔了個號碼。
“我靠,我以為王子與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就他媽再也不鳥我了。”徐笑天的聲音聽上去挺驚訝。
“我剛差點被人打死。”我捏著鼻子說。
“誰啊?”徐笑天一下提高了聲音。
“你猜。”
“猜你大爺,”他說完愣了一下,“擦,不會是……靠,淩霄知道了嗎?”
“不能告訴他。”我鬆開捏著鼻子的手,血馬上又湧了出來,我趕緊又捏住,張著嘴喘氣。
“為毛?”
“他肯定會回家找幕後黑手算帳,他回了家就出不來了。”我說,我沒那麼容易被嚇住,雖然我沒想到他老媽會這樣對付我,但如果只是這樣,我倒不擔心了。
“啊……你最近吃腦白金了?學會思考了……”徐笑天笑了笑,“嚴重嗎?”
“誰的鼻血在飛……”我咬著牙唱了一句。
“我明天回學校。”徐笑天說。
第六十六章:後盾
鼻血快一個小時才止住,嗓子間裡的血腥味一直無法消散,回味無窮。我在全家人都睡下之後,才躡手躡腳地拿了衣服去洗澡。洗的時候我對著鏡子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大腿扭扭檢查了一遍,沒有明顯的傷,估計明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會出現些屍斑,那什麼,出現些淤青。
澡洗得非常潦草,因為手抬不起來,腿也抬不起來。洗完連擦乾身體的勁都沒有,我濕著套了條內|褲,打開浴室門,確定了一下沒人,然後一路小跑回到房間。
現在我異常清醒,這一頓揍如同一次勁爆的泰式按摩,我假想著我現在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舒筋活絡,益壽延年。我躺在床上,手指順著肋條摸了一遍,嗯,沒有斷了或像是斷了的地方。
找人揍我這件事,不能肯定是淩霄他爸還是他媽指使的,但可以確定這不是搶劫,因為那人最後的那句話,很明白地告訴了我。
至於目的究竟是要打得我看清局勢,還是要逼淩霄回家,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說還是不說。我已經下了決心,不到最後關頭不會放棄,所以只要沒膽打死我,那對我來說就沒區別。淩霄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會不會殺回家去興師問罪我真沒把握,所以反復考慮了一下,我覺得不告訴他比較穩妥。
我從枕頭下摸出淩霄送的那塊玉,掛到脖子上,點真背,我爸還沒搞定呢,又殺出個混黑道的淩霄他媽。
我鬱悶地咳嗽了一下,睡著了。
早上是疼醒的。哪都疼,連頭都疼了,他媽的,我躺在床上半天動不了,明明沒打頭啊……
起床的時候差點沒跪到地上,我低頭看了看,果然,腿上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操,這麼快就有效果了。
我找了條長褲穿上,想再穿件長袖,但這麼熱的天如果穿長袖,明擺著是告訴我媽,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於是還是穿了短袖,小臂上的傷不是太明顯,有兩三處,如果問起來,就說是扛狗糧砸的好了。
我胡亂地扒了幾口就出了門,走到樓下的時候,收到喬朵朵的短信,我看到你手上的傷啦,你鬥毆了嗎?
你覺得你哥有鬥毆的膽麼,搬狗糧砸的。
不說拉倒,你以為你妹是傻的嗎,你狗啃屎了能讓狗糧砸成那樣。
不信拉倒,你哥十幾年就狗啃屎一回,已經很不容易了。
公車上上班的人很多,我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擠公車的痛苦。不光是熱,熱點我忍了也就算了,關鍵是疼,誰碰我一下我就一哆嗦,從家到店裡這十幾分鐘車程我就是在一哆嗦閃到左邊,再一哆嗦閃到右邊的狀態下熬完的。
下車的時候我在心裡狠狠地詛咒了一回淩霄他爸媽。
一進店,二叔正在掏煙,看到我就扔了一支過來。
“小夥子精神不錯嘛!”他在我肩上一拍,看起來心情很好。
這一拍沒用什麼勁,卻差點把我眼淚給拍了出來。操,二叔這什麼眼神,我這叫精神不錯?我接過煙沒出聲,摸出火機點上,我現在難道不應該是臉色蒼白,萎靡不振嗎。
我往店裡掃了一眼,發現林宏宇正大模大樣地坐在櫃檯後面看報紙。我迅速找到了二叔心情愉快的根源,雖然我覺得這個猜測帶著我強烈的個人色彩,但如果這只是巧合,那也太他媽巧了。
“這段時間怎麼樣?”林宏宇趁二叔到後院去的當口輕聲問我。
“還行,就那樣吧,發了工資請你吃飯。”我回答,坐到他邊上。
“跟我不用那麼客氣。”林宏宇笑笑,突然用手指在我肩膀上戳了一下。
“你幹嘛,”我疼得差點岔了氣,咬著牙罵了句,“有病啊!”
“你不會是被家暴了吧?”他笑著問我。
“滾你媽蛋,你才被家暴了,你全家都被家暴了。”我揉著肩,有點語無倫次,這小子眼睛比我二叔管用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我肩膀有傷的。
“出什麼事了?你看看你是告訴我呢,還是我讓你二叔來問你?”他在我耳邊小聲說。
“操,”我看著他,猶豫了一下,“你別跟淩霄說。”
“哦,不是他弄的啊。”
“廢話,他有那膽麼。”
“那也不一定,有時候高難體……”
“體你媽,閉嘴。”
“那是怎麼回事?”
“他媽。”
“先告訴我怎麼回事再罵娘。”
“我說是他媽!”
林宏宇驚訝地轉頭看著我,我讓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又補充了一句:“也不一定是他媽,也許是他爹,反正不是打劫。”
林宏宇手指在櫃檯上有節奏地敲了幾下,沉默了一會,說:“你沒告訴淩霄?”
“沒,你也別跟他說,我怕他去找他爸媽。”
“我不說,”林宏宇站起來,用報紙在我頭上拍了拍,“頂得住麼?”
“必須的。”我笑笑。
林宏宇沒再說話,沖著後院喊:“喬大夫,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麼?”
“這才幾點就走啊!”二叔在後邊喊。
“補覺啊。”
“等會!”
我聽著他倆對喊,盯著林宏宇的臉,想看看他的表情變化,可是沒看出什麼來。但要說他倆真的什麼也沒有,打死我也不信。
“你倆昨天晚上又打牌了?”我問。
“嗯。”林宏宇笑著應了一聲。
“你倆……”我猶豫著該不該問,雖然淩霄管他叫哥,可後院那個是我叔。
“走吧走吧,送你到路邊,”二叔從後院出來了,把我後半句話頂回了肚子裡,“喬楊你看會店,有事打我電話。”
“啊?”我愣了,心想你不就送到路邊麼?
我看著二叔跟林宏宇出了店門,往左邊一拐,然後就沒了消息。半小時以後,二叔還是沒回來,我往椅子上一靠,二叔啊二叔,你說我該不該懷疑你呢。
我拖著我這傷了筋動了骨的小身板在店裡忙了一天,還好今天沒有什麼體力活,也沒輪到我遛狗,所以一天頂下來,沒什麼大的感覺,就像是過量運動的第二天。
下班的時候淩霄打電話過來,說今天開始又輪到九點半下班了,不能來接我。我松了口氣,還好,要不這一身姹紫嫣紅的,很難不讓他發現。
坐在公車上路過昨天那條小街時,我又往裡看了一眼,一片平和安詳。
我其實有點想不通,那幾個人難道是天天跟著我嗎,前段時間淩霄都是六點多下班過來,一直都沒事,就一天沒來,我就遭了暗算,如果我是直接坐的公車,會不會也沒事了,下了車從公車站到我家,也就五百米距離,難不成在那還有機會?
我一想到有可能已經被人跟蹤了挺長一段時間,就有點起雞皮疙瘩。下車的時候東張西望了半天,身後沒有可疑人員,要非說有,也就只有我自己看上去有點賊頭賊腦了。
直到我上了樓,還趴著樓道裡的窗戶往下看了看,才放心進了門。看來收拾我的事暫時告一段落,現在是觀察效果的階段。
吃飯也吃得很受罪,倒不用擔心我爸,他照例是不正眼看我,我媽有時候轉頭看看我,也只是看臉,我儘量不往她面前夾菜,如果要夾菜,也是迅速伸手迅速縮手,然後把手藏在桌子下邊。
喬朵朵挺機靈,雖然我不肯告訴她我這傷怎麼來的,她卻還是知道要幫我打掩護,吃兩口就幫我夾夾菜,減少我伸手的次數。
“哥你到底怎麼了呀,不會是跟淩霄打架了吧?”吃完飯後我立即回到房間,喬朵朵緊跟在我後面強行闖入。
“沒事,不要想像力這麼豐富。”我把窗戶打開,點了根煙。
“跟我也保密,難為我還一直幫你,”喬朵朵拿手扇著,把我屋裡的電扇打開,對著我開到最大檔,然後遞給我個瓶子,“擦一下唄。”
我接過瓶子看了一眼:“印度神油?”
“跌打油,媽上回去越南帶回來的,”她皺著眉頭,“我幫你擦吧。”
“啊,抽完這根煙。”我說。
喬朵朵走過來一把搶過煙扔出窗外,然後指指床,我只得老老實實趴到床上。她把我衣服一掀,馬上低聲叫了起來:“你這是被人打了吧!”
“小聲點!”我趕緊拍她一下。
喬朵朵沒再說話,往我身上像撒驅蚊水似的把跌打油甩上去,搓搓手,還哈了口氣,然後在我背上開始搓。
“我靠,你這是二次謀殺啊……”
也不知道是這藥有鎮疼作用,還是因為喬朵朵一通搓澡似的亂揉把我又給折騰麻木了,總之身上是沒那麼疼了,我趴在枕頭上昏昏欲睡,然後就真迷糊著睡著了,她什麼時候出去的我都沒注意。
這一覺睡得結結實實,醒過來的時候有種大病初愈的爽快感覺,雖然身上還是疼,但精神比昨天要好多了。
手機上有淩霄兩條短信。
寶貝睡了嗎?
又不理我,那KISS又攢著吧,現在攢的量快夠一次讓你窒息了。
我樂了,給他回了一條,昨天睡得早,沒聽到短信聲音。
你準備個氧氣罩吧。
我笑著坐起來,試著活動了一下身體,還是忍不住呲了呲牙。淩大少爺啊,我為你可是刀山火海了,我太偉大了。
剛想站起來,手機響了,顯示徐笑天。
“大清早的打電話,你想我了?”我接起來。
“想死你了,你想我不?”徐笑天樂了。
“想啊,太他媽想了。”
“那你他媽一個小時以後到火車站接我,爺賞你個吻。”
“我操!”我跳下了床,腿還發軟,我一邊在腿上錘著一邊問,“你回來了?你真他媽回來了?”
“啊,我回來了,驚喜麼?”
“何止是驚喜啊,明顯是驚悚啊!”
我早飯也沒吃就出了門,徐笑天沒算好提前量,從我家到火車站,坐公車要倒三次車,一小時間不一定夠。
我真沒想到他說回來就真回了,操,我蹦上公車,這才他娘的叫哥們兒!
到車站的時候徐笑天坐的那趟車已經到了,正往外出人,我看一下火車站的大掛鐘,太離譜了,居然沒晚點?
“喬楊!”徐笑天隔著一堆腦袋沖我揮手。
“我靠,”我扒開人群沖過去,一把摟住他,來了個擁抱,“你瘋了,你他媽感動死我了!”
“操,你這什麼情況,慘成這樣了?”徐笑天抓住我胳膊來回看。
“沒事……”我擺擺手,突然看到徐笑天身後還跟著個人,“這是……”
“洛軒,”他吸吸鼻子,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回頭沖洛軒說,“這就是喬楊。”
第六十七章:癢癢撓
洛軒沖我笑笑,我有點尷尬,徐笑天這個賤人,居然沒告訴我洛軒跟他一塊過來了,我一想到剛才我如同小別勝新婚似的那個擁抱就想以頭搶地爾。
“你他媽也不提前說一下,”我看著徐笑天,他正沖我傻樂,我小聲問了句,“一塊住學校麼?”
“我回學校住,他住酒店,明天他要下鄉。”徐笑天大大咧咧地把手上的包往我眼前一遞,我傻了巴嘰地接過來,轉身往車站外面走。
“不是陪你過來玩的嗎?”我問,轉頭看了洛軒一眼,我一直覺得他應該是個蒼白孱弱的樣子,見了面才發現,他既不蒼白,也不孱弱,成熟裡透著幾分書卷氣,只是怎麼看,也不像是能跟徐笑天這種粗人呆在一塊的人。
“老子也不是過來玩的啊,是過來救你於水深火熱當中的。”
“滾蛋,”我罵了一句,洛軒正看著我,我沒話找話地問他,“你還下鄉?去畫畫麼?”
“拍點照片。”他笑笑。
我看著他純淨的笑容有點發愣,一下找不到該說的話了。
“暴殄天物啊,”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宿舍床上,“我都替洛軒悲哀了。”
“不至於吧,”徐笑天把衣服從行李箱裡扯出來,一件件往我床上扔,“我雖然不是標準的玉樹臨風,蹦一蹦也能夠得著一表人才了啊。”
“你倆現在怎麼樣啊?”我把他衣服扒拉到一邊,看著他問。
“能怎麼樣,就那樣唄,老同學,沒找准定位的朋友。”
“啊?我以為……”
“你以為像淩霄跟你似的麼,再怎麼說出過那樣的事,又過了兩年,神經再大條也不能見面一個月不到就什麼事也沒有吧。”
“慢慢來吧。”我也不知道說什麼,洛軒看上去是個挺有主意的人,徐笑天估計想不慢也難,只能配合人家的節奏。
“我回來不是跟你聊他的事的,他也就是順道過來,拍完照片就直接回去了,”徐笑天坐到我身邊,把我衣服掀開來看,還用手指頭戳了戳,“我是怕開學再回來你已經死無完屍了。”
“真他媽感動。”
“真感動?”
“嗯,感動得鼻涕都往外出溜了。”
“這就對了,算你欠我的吧,下次老子有難你也讓我感動一回。”
“你打算給我做保鏢麼?”
“靠,我就是回來讓你覺得有個能幫你一把的人,你不是不想告訴淩霄麼,有什麼事得有個人商量吧。”
“你說這事我不告訴他沒問題吧……”我有點沒底。
“你是怕他看你這樣子一心疼回家大鬧天宮然後被他爹一掌壓到五指山下吧。”徐笑天點上根煙,從威哥沒帶走的書上撕了一頁,卷成個小卷接煙灰。
“啊,這是很有可能的。”
“那過段時間再找機會跟他說吧,緩緩。”
我正想再跟他發洩一下我被人狠揍一頓無處申冤的悲痛情緒時,被我壓在屁股下邊的手機一陣顫抖。我拿出來看了一眼,二叔。
“二叔……”
“我說大侄子,曠了半天工辛苦了吧,中午過來吃頓飯不?”
“啊……”我這才想起來我早上忘了打個電話過去請假了,“那什麼,我不是故意的,我同學回來了,我去接,忘了請假了。”
“女同學?”二叔一下來了興致,“帶過來啊,二叔請你們吃飯。”
“男的,你想什麼呢,我下午就過去上班。”
“真不是女同學?要真是,今天放你一天假啊!”
“我靠,真不是!”
“那扣你半天工資。”
我和徐笑天從宿舍慢慢遛達到小吃街找東西吃,他居然堅持要吃清淡點,說是在家胖了快十斤。
“我懷疑我媽是不是在菜裡給我下藥了,這肉噌噌噌的,我都不敢往體重稱上站。”他抱怨著,摸摸自己的肚子。
我樂了,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是胖點了,再呆一個月就趕上威哥了。”
“哎,我這優美的腹肌啊,”徐笑天歎了口氣,“怎一個傷心了得。”
“到底上哪吃!老子下午還上班呢。”
“蘭拉大酒店!”徐笑天手往前一指,前方是我們常去的蘭州拉麵館。
“我請你吃飯啊,你就上蘭拉大酒店吃?”我提醒他。
“要不我請你?”
“日。”
最終我倆還是貓在蘭拉大酒店那不足15平米的空間裡吃了兩碗拉麵,順便探討了一下如何對付淩霄他老媽,但最終沒有得出行之有效的方法。
吃完面後,我打算去上班,徐笑天由於無所事事,決定送我過去。
“你不用去陪一下洛軒嗎?”我有點奇怪,徐笑天把洛軒往酒店一放,就不再管了,實在不符合他的風格。
“不用,要我陪的時候他會給我打電話。”
“這叫什麼話,你不會主動點?”
“他不需要我主動……”
“這屬於屁話一類吧?”
“真的,他就是那種人,他需要我陪的時候不會不好意思打電話什麼的,”徐笑天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遮著眼睛往天上看了一眼,“我不想讓他覺得煩。”
“徐少你開始裝情聖了。”
“啊,這是大爺的本性啊,你也太后知後覺了。”
我倆一路胡扯著,也沒坐車,就這麼走著往店裡去。和徐笑天一個月沒見,我覺得好像有一個學期那麼長,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想跟他說。這和跟淩霄在一起不同,和哥們兒在一起的時候,可以赤|裸裸的,完全沒有掩飾,沒有顧忌。
快到地方的時候,淩霄的電話打了過來。我看了一眼徐笑天,他湊過來往手機上掃了一眼,笑著往邊上靠了靠。
“你休息時間到了?”我接起電話問。
“嗯,現在是塞飯時間,”淩霄吃了一嘴東西,邊咽邊說,“你在外面嗎,聽到車喇叭聲了。”
“你吃慢點,噎死你誰侍候我啊,”我想說徐笑天回來了,可是想到他對徐笑天那強忍著的酸溜溜,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出來吃東西,正往店裡走呢。”
“我還是不能去接你啊,你晚上自己回去,這輪還有幾天。”
“知道了。”我掛了電話,很慶倖淩霄這幾天都不能來接我,我看看身上的傷,估計再有幾天就能淡點了。
“晚上一塊吃飯吧,和洛軒一起。”到店門口的時候,徐笑天說。
“不好吧,我不成燈泡了嗎。”
“沒到成燈泡的時候呢,到時保證不叫你,放心吧。”
我走進店裡,剛要跟二叔解釋一下上午沒來的事,眼角掃到櫃檯後面坐著個人,我張開的嘴沒來得出聲就那麼愣著了,林宏宇居然又懶洋洋地坐在那!
“你改成在這上班了?”我實在忍不住,怎麼現在天天都能看到他。
“啊,”林宏宇抬起頭笑了笑,“你曠工了,我得來幫忙啊,不歡迎?”
“歡迎啊,怎麼會不歡迎,”迪迪在一邊插了一句,“林老闆過來,中午飯都不用花錢了,多好。”
“把這些客戶資訊整理一下,”二叔叼著煙走過來,把一疊紙扔到我手上,“林老闆請我們喝點飲料吧,渴死了。”
“喝什麼?”林宏宇站起來。
“冰紅茶。”二叔說。
“冰紅茶加一。”迪迪笑嘻嘻的。
“可樂!”胡梅從後院探出頭來喊了一聲。
“喬楊?”林宏宇看著我。
“……鮮橙多。”我說,看著林宏宇轉身出去買飲料,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我一直覺得淩霄是M,看來林宏宇也有M的潛質,難怪淩霄叫他哥。
我趴到桌上,開始整理客戶的電話,狗的種類,年齡什麼的。林宏宇拎著一堆飲料進來,把鮮橙多放在我面前,手撐著桌子,低聲說了句:“剛送你過來的那個小子是誰?”
我抬起頭,他看到徐笑天了?眼神真他媽好,我低下頭繼續寫著,答了一句:“我哥們兒,幹嘛,對他有興趣?”
“不敢,”林宏宇笑了,手裡拿著支筆轉來轉去,“只是哥們兒?”
“鐵哥們兒。”我沒抬頭,不知道林宏宇問這話什麼意思。
“同學?淩霄知道他嗎?”
“知道,”我停下手裡的活,“你審我麼?有這功夫纏我二叔去。”
我是不受控制說出這話的,應該是嘴滑了,因為林宏宇借房子給淩霄住的事,我對林宏宇沒什麼防備,說話也比以前隨便了很多,但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林宏宇看了我半天才說了一句:“這麼明顯嗎?”
“啊,”我也看著他,愣了一會,說,“你都快住在這了。”
“好像跑題了啊。”他說。
我倆面對面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一會才同時樂了,我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這事要讓我二叔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麼樣。
“你老問我這個幹嘛。”我把話題扶回原來的軌道上。
“你不怕淩霄誤會?”
“有什麼可誤會的,老子坦蕩蕩。”
“坦蕩蕩也不表示他不吃醋吧。”林宏宇放下手裡的筆,轉身上二樓去了。
我趴在桌上開始沉思。我想我跟徐笑天的確只是鐵哥們兒,也許,比鐵哥們兒更深點?但我們真的沒有別的什麼了,特別是在洛軒出現了之後。
我對他跟對淩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這種感覺就像半夜睡到一半,你身上有個你無論如何也夠不著的地方突然癢癢了,你叫躺在你身邊的那個人幫你抓一下,他不一定能抓准地方,你也許還不願意吵醒他,這時候你手邊有個癢癢撓,你就可以穩准狠地撓下去,徐笑天就是這個癢癢撓。
想到這裡,我自己都樂了。
我又抄了幾個客戶資料,心思有點飄忽,拿出手機走到店外面,拔了淩霄的號碼,響了很久他才氣喘噓噓地接了電話。
“啊,我忘了你上班不能接電話了。”我看了一下時間,果然已經過了休息的點。
“沒事,我跑廁所來了,順便上個廁所吧,怎麼了?”
“要是咱倆晚上睡到一半,你身上有個地方癢,你又抓不著,怎麼辦?”
“這什麼問題啊,腦筋急轉彎嗎?”
“正常思維就行。”
“嗯……床上蹭蹭。”
“你會叫醒我幫你抓一下麼?”
“應該不會吧,叫醒你你肯定發火啊,估計會揍我,”淩霄想了想,“不過我睡覺也挺沉的,從來沒有癢醒過……”
第六十八章:豔照門
林宏宇連續兩天沒有在店裡出現,我反倒覺得有點不習慣了,有點後悔那天口無遮攔地說出了那樣的話,他不會是不好意思過來了吧。這兩天二叔倒是很正常,該樂樂,該罵人罵人,應該是不知道我跟林宏宇有過那麼微妙的談話。
洛軒到我們旁邊的一個鎮子上采風去了,徐笑天被他扔在這裡,每天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睡覺睡到中午,上網吧泡一下午,然後跑到店裡來找我,一路胡扯送我回家,美其名曰保鏢。
“你看,自打我每天護送你回家之後,你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那是你的功勞麼,喬朵朵天天晚上拿我練按摩呢。”
“不過這青一塊紫一塊的是淡了不少,到時淩霄不仔細看應該發現不了。”徐笑天拿著我胳膊研究了一會。
“嗯,最近很安靜,也不知道他媽下一步打算幹嘛。”
“等著看你倆的動靜唄,如果一直沒動靜的話……”
“是啊……也許,似乎,有可能……”我在腦子裡盤算著他媽下一步會做什麼。
“是啊是啊,然而,未必,不見得……你他媽想說什麼呢?”
“操你大爺,”我笑了笑,“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要這麼悲觀,你得霸氣點,”徐笑天拍拍我,“得有一種走到哪就讓人死到哪的霸氣,不就淩霄他爹媽麼,話也談了,人也打了,還能拿你怎麼樣。”
是啊,軟的來過了,硬的也來過了,後邊還有什麼招,反正我是想不出來了,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是他媽會上我家去。但是已經走到這步,別說他媽上我家去,就是上我家祖墳去,我也不會退了。
今天下班有點晚,想給淩霄發個短信問問的,但看了一下時間,對不上,他估計今天也很忙,一天都沒有聯繫過我,所以我跟徐笑天胡亂在街上吃了點東西,然後他陪我晃蕩回去。
“哎,趕緊開學吧,這日子過得太無聊了。”徐笑天伸個懶腰。
“開學不是更無聊麼,人家是教室飯堂宿舍三點一線,咱們幾個是網吧宿舍兩點一線,連飯都懶得去吃。”
“那不一樣,你想想……”徐笑天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下了,站在原地沒動。
“嗯?”我回過頭看他,他臉上的表情有點怪,“怎麼了?”
“淩霄。”他說。
我吃了一驚,回過頭,看到就在拐進我家社區的路口那,站著個人,真是淩霄!我操,今天他不是九點半才下班的嗎,怎麼七點多會出現在我家外面,還沒給我打電話?
見我看到他了,他也沒動,就那麼靜靜地站著,我瞬間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回頭再看看徐笑天,他有點尷尬地也正看著我。
我緊走了幾步到了淩霄面前:“你今天這麼早下班?我記錯時間了嗎?”
“臨時換班的。”淩霄淡淡地說了句。
他這語氣讓我有點不舒服,要是平時,他肯定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喊一句,驚喜。
“啊,徐笑天回來了,一塊吃了個飯。”我覺得淩霄是吃醋了,趕緊解釋。
“是麼,”淩霄沒看我,目光越過我看向身後的徐笑天,“什麼時候回的啊。”
“昨天。”我搶在徐笑天前面回答,心裡想著時間越短越好,越短越好。
“昨天?”淩霄挑了挑眉毛看著我。
我聽到徐笑天在我身後用很輕的聲音說了句:“你個傻B。”
我有點茫然,傻B?我又傻B了嗎?我看著淩霄,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心裡隱隱約約有種感覺,我可能真的又傻B了。
“幹嘛騙我。”淩霄說。
一聽這句話,我頭皮一陣發麻,操,完了。我真想抬手抽自己一個耳光,這明擺著什麼事也沒有,非編個瞎話出來扯一下幹嘛呢?我看著淩霄,覺得這會要再解釋徐笑天回來的時間似乎有些沒意義了,可該怎麼說呢?
“這些東西你看看。”淩霄手上拿著手機,遞給我,然後轉身就走。
“你去哪?”我拿著他的手機完全愣住了,這算什麼意思?
“回家。”淩霄頭也沒回,伸手攔了輛車,沒等我追過去,直接就上車走人了。
我看著計程車消失在視野之中,半天反應不過來,就覺得一陣一陣發暈,手裡捏著他的手機,汗全下來了。
“你他媽非撒個謊幹嘛?”徐笑天也發了半天呆,一巴掌拍在我後背上。
“我不是怕他誤會嗎!”我有點惱火。
“要不說你是傻B呢,他幹嘛在這站著等你,電話也沒給你打一個?你沒腦子的嗎,你覺得他就是下了班在這等你然後一臉蛋疼地給你個驚喜麼!”徐笑天估計是冒火了,沖我一通嚷。
我讓他罵得心裡一震,是啊,淩霄這表現明顯就是出了什麼事。這會我才想起來他讓我看東西來著,趕緊往他手機上看。
手機顯示著的是彩信收件箱,有十幾條,寄件者都是同一個號碼,但因為沒存,不知道是誰,我隨便挑了一條打開了。
就看了一眼,我滿身的汗就在看到內容的那一瞬間全部消失,站在盛夏的街頭,從腳底往上冒著涼氣。
“我操!”徐笑天伸頭過來看了一眼,震驚之下也罵了一句。
我又打開一條,還是,再打開一條,還是,一共十五條彩信,裡面有十五張照片,照片上無一例外的是兩個人——我和徐笑天。
我終於明白了淩霄那冷淡的態度,和聽到我說徐笑天昨天剛回來時為什麼會是那樣的表現。我看了一下彩信的日期,從徐笑天回來的那天開始到今天,按順序排列著。
照片拍得很巧妙,我和徐笑天有時候胡扯時的身體接觸都被拍了下來,還有好幾張是借了角度,我和他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看上去都相當曖昧。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手機都快拿不穩了。
“我操啊……”我站都站不住了,一下蹲到了路邊。我說為什麼這幾天這麼安生,我就說不能是揍了我一頓就沒下文了啊,原來是這樣,在這等著我呢。
“我看看,”徐笑天彎下腰,從我手裡把電話抽走,“這有點無恥了。”
“我給淩霄打個電話。”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必須要跟淩霄解釋一下。
徐笑天一把按住我的手:“你打他哪個電話?家裡電話?他手機在這呢!”
我想起來了,淩霄把手機留下了,同時也想起來了淩霄上車前說的那句話,他說,回家。我不知道他家住在哪裡,沒有他除了手機號之外的別的號碼。
我僵在那沒動,絕望從心裡一點點漫延出來,我全身的那些傷在這一下開始劇烈地疼痛,疼得我都有些恍惚了。
淩霄早就開始收到那些照片,從徐笑天回來的第二天開始,但他沒問過我,我覺得每天他都和平常一樣,沒有什麼變化。一直到今天,他在這裡等我,我卻告訴他,徐笑天昨天才回來……
“他家裡怎麼能這樣?”我站起來看著徐笑天,聲音哆嗦得厲害。
“我給你三分鐘時間,你冷靜一下,然後再討論,”徐笑天扶著我肩晃了兩下,確定我在看著他之後才又說,“黑惡勢力是一定會被打倒的,你的明白?”
“啊。”
我靠著樹,閉了會眼睛,腦子很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只知道,現在我和淩霄之間有了一個黑洞般的誤會,並且在短時間內,我無法向他澄清,因為老子現在聯繫不到他了。
這是他老媽的第二招嗎,我心想還好我沒跟徐笑天去游泳,要不估計已經給拍成戲水鴛鴦了。
卑鄙。
這是在我腦海裡像瘋了一樣旋轉著的詞。
我一直對他老媽保持著最後的一點幻想,哪怕是在我被人一頓海扁之後,我還覺得也許出出氣了就好了,也許看到我一聲不吭,起碼能感覺得到我對淩霄不是玩遊戲而已。
你們只是孩子。
是啊,只是孩子,你們家對付孩子用這樣的手段嗎?操,你家孩子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嗎!
我咬了咬牙,好吧,孩子也有發火的時候,我讓你看看什麼叫只是孩子。
“有招沒有?”我睜開眼睛問徐笑天。
“沒有招,有計劃。”他正拿著淩霄的手機看著。
“計畫說來聽聽。”
“你先打個電話給家裡,說晚點回去。”
“好。”
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今天晚上我有事,可能晚點回,也可能不回了。
“然後呢?”
“找個能幫忙的人。”
“不就是你麼。”
“得找個他家裡不敢隨便動心眼的人,你明白我意思嗎?倆學生,加淩霄仨學生,在他家眼裡,再來十個這樣的,也沒所謂。”
“明白了,”我知道了徐笑天的意思,“找個大人。”
“嗯,有這樣的人嗎?”
“……除了父母之外嗎?”我心裡第一時間閃過了兩個人,只是有些猶豫。
“廢話,讓你找你父母你敢嗎。”
“有,然後呢。”
徐笑天把淩霄的手機遞給我:“這裡面有他家,他爸,他媽,他奶奶,他所有親戚朋友的電話號碼。”
我接過手機,仔細看了一下電話本,靠,連表妹男朋友的號碼都有,這簡直是淩霄的家庭關係大全,我感慨了:“我操,淩霄這是個好習慣啊……”
“我的計畫就到這了,你打算怎麼做?”
“嗯?”我愣了,“操,你這叫計畫嗎,一共三步!”
“我這個計畫的名稱叫抛磚引玉。”徐笑天沖我一樂。
“引你大爺……”我低頭看著這些號碼,“先打到他家找人,如果找不到,就往他親戚家一個一個打過去,找到了就殺過去要人!”
“好兇猛啊,美人。”
“猛嗎?你覺得怎麼樣。”
“我也想不出招啊,你想出來了就執行。”
好吧,那就執行。我拿著淩霄的手機,翻了一圈,找到了林巨集宇的電話,拔了過去。響了好半天那邊才接了起來,然後聽到一陣麻將聲傳出來,緊接著是個熟悉的聲音:“林宏宇上廁所,大的,有事五分鐘後再打過來!”
那邊的人聽到這話都笑起來,我吸了口氣,應該沒聽錯吧?我對著電話輕聲問了一句:“二叔?”
第六十九章:越獄
現在的場面非常尷尬,簡直是尷尬到了極點。
四個人圍坐在林宏宇家的客廳裡,空調開到18度,我卻還是一直在冒汗,連頭都不敢抬,始終盯著面前的茶几,我的秘密在二叔面前曝了光,二叔似乎無法判斷林宏宇有沒有跟我說過更多的關於他們的事。
這種心照不宣讓人坐立不安,於是我和二叔都選擇了沉默。
“事就是這麼個事了,現在淩霄應該是回家去了,手機在我們這,所以也聯繫不上他。”徐笑天倒是很自在,靠在沙發上,腿伸得老長。
“淩霄就為照片的事要回家?”林宏宇有點懷疑地說,“這不像他的作風啊,他不是這麼衝動的人,都沒問問?”
“問來著,喬公子不是說我昨天才回來麼,這彌天大謊撒的。”
“我覺得沒這麼簡單,淩霄不是喬楊,他腦子轉得快著呢,”林宏宇想了想,“他回家肯定不是為照片,生氣也應該是因為喬楊騙他,不是別的。”
“那現在就得先聯繫上他。”
“直接找肯定不行,想個藉口。”
我低著頭,二叔也不說話,就聽林宏宇和徐笑天倆人在來回商量著。我拿了根煙,準備點的時候發現火機被二叔拿在手裡,正一下打開一下關上的玩呢。我舉著煙,看著他,他卻沒看到我,我猶豫著要不要喊一聲。
“不抽煙別玩火機,”林宏宇一把從二叔手上把火機搶下來扔給我,轉頭問二叔,“現在要給淩霄家打電話,你打還是我打?”
“我打。”二叔拿過淩霄的電話就準備撥號。
“先想好理由……”林宏宇攔了他一下。
二叔拍開他的手,號已經撥過去了。我頭皮都發緊了,二叔這是搗亂呢還是搗亂呢,這理由都沒商量出來,他就這麼打過去了?用的還是淩霄的手機。
“喂,你們這家是姓淩麼。”二叔突然說了一句,看起來那邊有人接了,我一下坐直了身體,豎著耳朵聽著。
二叔看了我一眼,按了一下免提,淩霄他老媽的聲音一下傳了出來:“您有什麼事?”
我聽到這聲音直接就想沖過去搶過電話開罵,操,電話裡挺有禮貌啊,背後買兇殺人載髒陷害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狼外婆!操他媽的就是個狼外婆!
“我這裡撿了個手機啊,你們還要不要?”二叔接著說。
“什麼撿了個手機?”
“我撿到個手機唄,我按手機裡存的號撥的,這號碼存的是老媽,是不是你兒子丟的啊……”
“我們沒丟手機,謝謝。”
“真的?喲,那我隨便處理了,這裡面那些個自拍的激情照片我可就,哎喲,倆男的在床上,也不知道能不能賣出錢……”
“你說什麼!”淩霄他媽提高了聲音,又似乎是捂著聽筒跟旁邊的人說了一句,“你手機丟了?”
“你們想好丟沒丟吧,我會再和你們聯繫的。”二叔迅速掛掉了電話,並且關了機,看著我說,“肯定在家。”
“你行啊……你……”林宏宇看著二叔半天說不出話來,“你編的這什麼玩意……還激情自拍,真有麼,我看看。”
“有也不能存著啊,”徐笑天笑起來,“現在證明淩霄肯定在家了,怎麼辦?”
三個人同時轉頭看著我,我一下適應不了這樣的萬眾矚目,用手遮著臉:“別都看著我,我現在一腦袋大包,不知道怎麼辦好……”
“你不是說殺到他家去要人麼?”徐笑天拍拍我。
這是我原本的計畫,可是在問過林宏宇之後就破滅了,林宏宇不知道淩霄家在哪裡。我把淩霄的手機開機,在電話本裡翻著,找我認識的人,丁鵬,沒用,他只知道淩霄自己住的那個地方,杜心宇……操,我跳過去再往後翻。
其實我有目標,我想找的是許蓓蓓的電話,她是淩霄的官配未婚妻,肯定知道淩霄家在哪。可是把整個電話本翻了個遍,也沒找到許蓓蓓的名字。
“操。”我把手機頂在腦門上,淩霄你連你表妹男朋友的號碼都存了,為什麼就不肯存個許蓓蓓?你就這麼討厭她麼。
“找不到人問麼?”徐笑天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麼。
“找得到。”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可杜心宇也不一定就知道他家在哪,就算他知道,沖我上回在他腦袋上砸的那一酒瓶,他也肯定不會告訴我。
“別矯情了,”徐笑天低聲說了一句,“想裝糾結以後多的是機會。”
我想了想,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了杜心宇的電話,心裡有點打鼓。
“喂?”杜心宇的聲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一聽就聽出來了。
“我是喬楊。”我不知道我要不要為上次的事道歉,或者就直接提問。
杜心宇沒回答,半天才懶洋洋地說了句:“什麼事。”
“你有淩霄家地址嗎?”我也不想繞彎子了。
“啊,”杜心宇突然笑了,“你居然不知道他家地址?”
“我不知道……我現在有急事找他,你知道的話,能不能告訴我?”我控制著語氣,讓聲音聽起來儘量顯得真誠無比。
“居然會來問我,看來是碰上麻煩事了,”杜心宇並不說他知不知道,像是在逗我玩似的,“你倆吵架了?”
“我真沒時間了,你要知道就告訴我,不知道或者不想說的話,我就再想別的辦法。”我壓著火氣。
杜心宇笑了笑,不出聲了。我等了一會,覺得找他是個錯誤,他這會看到我這樣子估計已經樂開了花,不玩玩我不舒服。算了,我咬咬牙,果然不能指望他。
“算了,打擾你了……”
“金水灣別墅區……”杜心宇打斷我,說了個地址。
“什麼?”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杜心宇說了?
他又重複了一遍位址,然後慢慢說了一句:“他們那裡沒有業主電話,門衛不會放人進去。”
“謝謝,真的謝謝。”
“你別跟我這麼客氣,我真不想說不客氣。”杜心宇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金水灣,沒業主電話進不去。”我咬著嘴唇,淩霄家住在我們這裡最裝B的社區裡,我真不明白,他為什麼非得回家去,這不是整我嗎,就算老子騙了你,你打我也行,罵我也行,你幹嘛要用最狠的這招,讓我費這麼大勁去找你!
我他媽找到了淩霄第一件事就是要揍他一頓。
“金水灣好辦,”林宏宇翹著個腿,“我朋友住那裡。”
“那出發。”我站起來就往門口走,多一秒鐘我也不願意再等了,我現在什麼也不想,我就想著我不能莫名其妙就這麼被淩霄他媽擺了一道。
“現在?”徐笑天跟著站了起來。
“你跟我一塊去嗎?不跟我去我就直接找個車沖進去。”我看著林宏宇。
“你去麼?”林宏宇轉頭看二叔。
“不去,”二叔站起來,往外走,經過我身邊的時候看了我一眼,“我去你家一趟。”
“去我家幹嘛!”我一下緊張起來。
“你想把事鬧到多大我不管,但總不能讓你爸媽什麼也不知道啊,我找你爸談談吧,”二叔歎了口氣,“你要是明天早上沒看到我,記得回家找找,看是不是你爸把我分屍了藏在冰箱裡。”
林宏宇的車停在金水灣大門那,門衛果然很敬業,一個攔著不讓進,另一個往林宏宇朋友家打電話確認。
幾分鐘之後,車開進了社區。林巨集宇打了個電話給他朋友,問淩霄家的那幢在哪個方向,然後繞了個圈,從他朋友家門口轉了出去。
“一,二,三,就那了,第四棟。”林宏宇指了指前面。
我看到那棟房子之後,突然心跳加速,呼吸不暢起來,突然有一種想讓林宏宇馬上掉頭開走的衝動。
“這位爺,你是要我們陪你一塊過去,還是……”徐笑天打開車門。
“我自己去,你們盯好,萬一有什麼事……”我一邊下車一邊交待。
“萬一有什麼事我們也看不到啊。”林宏宇說。
“我會慘叫。”
“那行。”林宏宇樂了。
我下了車,周圍很安靜,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當然,現在已經過了散步的點,大家應該都差不多準備睡覺了。從車到淩霄他家的大門,其實只有二十米不到的距離,可這幾步走得我大汗淋漓。
我哆裡哆嗦地伸手準備按門鈴,突然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陣狗叫。本來這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冷不丁聽到這樣的動靜,嚇得我腸子都繃直了,差點轉身就跑。他媽的,淩霄你沒事在家養那麼多狗幹蛋哪!
我深呼吸了一下,控制了一下情緒,第二次把手伸向門鈴。
餘光掃到他家二樓的露臺上傳出點聲音,像是椅子摔倒在地板上,我心裡一緊,不會是他媽正在對淩霄用刑吧。沒等多想呢,就看到露臺上竄出來一個人影,緊接著手一撐露臺欄杆,直接從二樓跳到了院子裡。
一看這個動作,我猛地想起來那次去和煙雨的人幹架時,淩霄也是這麼個姿勢從二樓跳下來的,看來這個是經常實地練習的熟練動作啊。
“淩霄你去哪!”屋裡傳來他老媽又細又尖的聲音,大喊著也沖到了露臺上。
淩霄沒答話,幾步跑到了院門邊,連門都沒開,直接躍上他家院子的鐵藝牆,一翻,跳了出來,正好落在我身邊。
我對於這個變故有點發懵,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HI”還是“我操”。
淩霄顯然是沒想到他家院子外面會站著個人,也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看清是我之後,嘴都合不上了:“你怎麼來了?”
還沒等我回答,他又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的天,你怎麼進來的?”
“你這是起義失敗了?”我終於回過神來。
淩霄被我這麼一說,才想起來他這是逃跑逃到一半,回頭看了一眼,拉起我就跑:“快走。”
第六十九章:昇華了
亡命天涯啊,這是。我感覺就像是偷了誰家的東西,被淩霄拽著一通狂奔,後面狗攆著,前面還停著一輛接頭的車。
美中不足的就是林宏宇這輛車有牌,要是把車牌去掉了,或者在上面貼個百年好合什麼的,就完美了。
“怎麼宏宇哥也來了,”淩霄回過頭喊了句,“你們打算幹嘛?”
“幹嘛,操,劫獄啊!”我有點怒了。
看到我們倆跑過來,徐笑天迅速把車門打開了,探出個頭來,吃驚地看著我:“這也太輕鬆了吧,人都已經搶出來了?”
“那是,你也不看是誰去辦的事。”我也沒空解釋淩霄是怎麼出來的,順嘴就得瑟了一把,抬腿準備上車。
淩霄一直回頭往他家的方向看,突然在我後面猛地推了一下我的屁股,我一下沒站穩,差點跪在徐笑天面前。
“哎喲,不必行此大禮……”徐笑天把我往上拉。
“靠……”我回頭想罵,被淩霄打斷了,他一邊往裡推我,一邊往車上擠。
“我爸,我爸,”他拍拍林宏宇的肩,“快開車!”
林宏宇沒等淩霄把車門關好就掉了頭往社區大門那邊竄過去。我回過頭,看到有個男人沖出了路口,看到我們車開走了,一邊往回走一邊拿了手機出來。
“他是不是看到你車牌了。”我有點擔心。
“看到就看到了,買的證,租的車,愛找找去吧,”林宏宇滿不在乎的,轉頭看了一眼淩霄,“去哪?”
“隨便,”車開出社區後,淩霄松了口氣,靠到椅背上,手在我腿上捏了一下,又拉過我的手握著,“隨便找個地方把我們放下去就行。”
“你倆不會就打算從現在開始私奔了吧?”林宏宇在路上轉了幾圈,停在一條小馬路的路邊。
淩霄開了門下車,我跟在後面。
“那個……”徐笑天手撐著車門看著淩霄。
“我知道。”淩霄笑笑,拍了一下車窗,示意林宏宇開車。
我和淩霄在江邊找了個吃燒烤的小攤子坐下,面對面相對無言了半天,他開口說了句:“傷還沒好啊。”
“嗯?”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往手上看了一眼,手臂上青紫的痕跡還能看見一些,“已經好很多了,原來多鮮豔。”
淩霄喝了口啤酒,靜靜地看著我,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從頭到腳把我掃了一遍。
“幹嘛?”我問他,往嘴裡塞了塊魷魚。
“這事為什麼不告訴我?”淩霄用手指在我膝蓋上劃了一下,膝蓋上這個疤是上次唯一的外傷,在地上蹭的,掉了很大一塊皮,第二天才發現。
“我怕你一衝動就回家去了,或者是把事再鬧大了……”
“對我這麼不放心?”
“誰知道呢,萬一呢,現在這情況,我做什麼都得想個十萬八千次的。”
“疼嗎。”淩霄皺皺眉。
“不疼了,”我遞一串雞心給他,“你心疼啊?補補心吧。”
“補心?那你該吃啊,你一直有點缺心眼……”淩霄笑起來。
“滾蛋!”
“以後有事都告訴我行不行?”他接過雞心咬了一口。
“行。”
“還有,不管什麼事都別編瞎話騙我。”
“……知道了,”我喝口可樂,“我和徐少真的沒什麼,那些照片……”
“我知道,我又不傻。”淩霄用手指頭勾勾我下巴。
“那你當時擺個八點二十的臉給誰看啊!”我沒好氣的。
“那不是因為你騙我麼。”
“我騙你是因為你先擺了八點二十啊,我怕你誤會才那麼說的。”
“我不是吃醋麼,你明明知道,還騙我,你說我什麼感覺……”
“好吧好吧,我的錯,以後不騙你了,”我揮揮手,“那你也不用回家來報復我吧,萬一你出不來了呢。”
“我不是因為生氣才回家,我是要回去拿身份證,我總不能一直用個影本吧,”淩霄歎口氣,拿過我手上的可樂喝了一口,“本來想叫你陪我回去拿的,結果你那麼說,我一鬱悶就直接回去了。”
“那你他媽的手機都不拿是成心打算整我麼?”
“啊,”淩霄樂了,“那個不是故意的,真是忘了,我就想著給你看看,然後我就走……”
“我日啊,你知道我費了多大事麼,”我把桌上的竹簽子胡亂掃到地上,用腳在上面來回蹭,“我都給杜心宇打電話了,靠,你知道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什麼感覺麼!”
“啊,我錯了我錯了……”淩霄拖著凳子坐到我身邊,胳膊往我背上一搭,“你給他打電話幹嘛啊?他又不知道我在哪。”
“要你家地址。”我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
現在淩霄就坐在我身邊,我能看到他漂亮的笑容,能聽到他的聲音,我還能碰到他,他皮膚還是很好,冰涼中帶滑溜溜的感覺。這一切都有點不真實,特別是在經歷了這幾天的事以後,我更加覺得我倆能坐在這裡吃著東西聊著天像做夢一樣有點讓人犯迷糊。
“你受苦了。”淩霄突然說了一句,然後又埋頭吃東西。
“一點也不真誠。”我說。
“親愛的,”他轉過來對著我,一臉濤哥般的情真意切,“我讓你受苦了……”
“滾!”我給嚇著了。
“你看,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呢?”
“算了算了,我很感動,你就這麼著吧。”
“我是說真的,我沒想到我媽會這樣。”
“沒事,你以後慢慢補償吧。”
“嗯,想要我怎麼補?”
“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吧。”
“你幹嘛這麼笑?”
“老子笑一下你也有意見。”
“覺得有陰謀啊。”
“就是有啊。”
“啊……你不是想那個吧……。”
“就是想那個呢,你行不行吧。”
“……不行,不行。”
“駁回,忽略。”
淩霄比我想像的要強硬得多,從家裡把身份證搶出來了以後,把手機號碼都換了,那輛太子也一直扔在林宏宇的車庫裡,沒再開過。
還有一個星期開學,我和淩霄坐在床上數錢。
“我的學費肯定是夠了。”我說,二叔開後門給我發的工資就是按學費來給的。
“我的也夠,”淩霄盤著個腿,捧著個計算器,“還可以再賣件不用的裝備,這樣下學期打一份工就行。”
“我爸明天生日。”我看著日曆,發現又差點忘了我爸生日了。
“啊,那要買禮物……”淩霄低下頭在計算器上繼續按。
“不用了,不是有那個壺嗎,在我床底下放著呢,明天送他就行了。”
“嗯,那就說是你送的,別提我了。”
“為什麼?”
“怕他不爽啊,我以後大把機會送他東西呢。”
我看著淩霄,他垂著眼睛還在算呢,我仔細地看了看,這兩個月他瘦得很明顯,臉也尖了,還曬黑了。我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心裡有點酸酸的。
“別在數錢的時候耍流氓啊,數到多少忘了……”淩霄抬眼看我。
我很喜歡淩霄認真數錢的樣子,看起來很滿足的樣子,在一個從來沒為錢發過愁的人臉上,看到因為數錢而泛起的滿足笑容,實在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數個屁,就這幾張還數不清啊。”我把他手裡的錢一拍,錢撒了一地。
“哎——”淩霄無奈地喊了一聲,往後一躺,“你看看,這真沒法數了。”
“那就幹點別的吧!”我在床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伸腳在他大腿上踩著。
“你想幹嘛。”淩霄笑起來,伸手抓著我的腳。
“耍流氓啊,這麼明顯你看不出來?”我動動腳,甩開他的手,往大腿根上移過去,“你好好躺著別動。”
“別別別,”淩霄用手擋著要害,“你別站不穩一腳踩下來,那我可就毀了……”
“沒事,對我沒影響!”我樂了。
“你真黑啊……”他閉上眼睛念叨了一句,“這就是你的陰謀吧……”
我笑著趴到淩霄身上,親了他一下,他抱著我:“商量個事。”
“什麼事。”我脫他衣服。
“別壓在我身上,你挺重的。”淩霄捏捏我屁股。
“一會我不會全壓你身上的,放心吧。”
“你嗑藥了吧?”
“嗑了,怎麼著,你從是不從?”
“誓死不從。”
“擦,你這是什麼態度,”我一邊把兩人的衣服褲子扔到地上,一邊按著他的肩,以防他突然起來,“你從了吧,你看,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你現在是帶傷的,不合適幹體力活啊。”他笑了笑,突然伸手在我腰上抓了一把,我有點怕癢,躲了一下,他趁機一使勁把我扳倒了,然後一翻身壓了上來。
“我靠,起開!”我很沒面子,怒吼一聲。
“箭在弦上了啊,”他伏在我耳邊吹了口氣,“你乖點,我不會弄痛你。”
“誓死不從。”我掀了他一下,身上的傷還有點扯著痛,這一下沒用上勁,他連動都沒動一下。
“乖,你就不能配合一次嗎,溫柔點,”他含住我的耳垂,手指在我身上輕輕劃著圈,“來一次完美的唄。”
“你……”我有點發暈,淩霄的氣息圍繞在我身邊,他的體溫讓我有點喘不上氣來,操,完美的?
……
“淩霄。”
“嗯?”
“你媽的那個五年計劃,有沒有你會去做的?”
“原來想過出國。”
“原來?”
“嗯,現在不想,現在哪也不想去。”
“我靠,我不會毀了你前程吧!”
“美死你,我是那麼容易被毀的人嗎,我出國是想玩玩,現在跟你邊上玩就可以了。”
“那我是不是得感動一下?”
“你昇華一下吧。”
“啊……我那什麼……昇華了……”
第七十章:新學期(完結)
我一直覺得我應該專門找個時間約二叔吃個飯,不知道二叔找我爹媽進行了何種程度的交涉,總之我提出給我爸過生日的時候,我爸居然沒有多猶豫,十秒之內就答應了。
我爸生日這天,我一大早就出門了,我說出去找個飯店吃一頓,我爸不肯,非說在家吃就行,於是我還得出去買菜。
淩霄正蹲在路邊玩手機,看到我過來,站起來沖我吹了個飛吻,我趿著拖鞋慢吞吞地走過去,左右看了一下,沒有認識的鄰居,這才放心與他相認。
“今天要買的菜。”我把單子遞給他,這單子是我媽和喬朵朵研究了兩個小時定出來的菜譜。
“這麼多?確定是一頓嗎?”淩霄拿著單子開始數菜的種類。
“廢話,你過生日吃流水席嗎,”我帶頭往菜市走,“我都說了找個飯店吃一頓得了,省事,他就是不肯。”
“不肯出去吃也正常,我平時碰你一下,你不是還要振臂高呼三聲麼。”
“我高呼WHAT了?”
“大庭廣眾……”
其實我也能猜到我爸為什麼一定要在家裡吃,因為他答應了淩霄一塊過來吃飯,可能是覺得在飯店吃,有種心理上的膈應感受吧,這種事,還是悶在家裡比較合適。我怕淩霄會有想法,看了他一眼,他說這話的時候挺自在,沒什麼不妥的樣子。
“你不介意吧?”我問他。
“哪會啊,你爸讓咱們去地下室吃,我都很開心。”淩霄抓抓我頭髮。
這頓飯吃得挺辛苦,不過還算順利。我拿出那個壺送給我爸的時候出了點小問題,我說這是我和淩霄湊錢買的,我爸一眼就看出這壺不便宜,立馬就皺了眉頭:“你倆能湊出這麼多錢?”
“啊,這個是從淩霄朋友店裡……”我現在和我爸說話還是很緊張,他眉頭一皺,我的實話就爭先恐後地要往外蹦。
“分期付款的。”淩霄迅速打斷我,接過話頭。
“買個壺還有分期付款?”我爸盯著淩霄的臉。
“嗯,因為是朋友,才會同意這麼交易的。”淩霄挺鎮定,當我爸的面撒謊也能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
“以後不要這麼破費,都是學生,不要亂花錢!”我爸研究了半天淩霄的表情,沒發現可疑的地方,於是撂了句場面話,就低頭開始研究壺了。
“淩霄跟我老哥不一樣啊,淩霄開了學就要實習了,實習就能掙錢了。”喬朵朵沖我爸笑一下,抱著我爸胳膊一個勁搖。
“實習能掙幾個錢,實習了就能亂花錢了?”我爸對喬朵朵態度還是很美好的。
“你們是去學校實習嗎?”我媽從廚房端了菜出來,問了一句。
“嗯,可能會安排到19中。”
“啊,我們學校啊,”喬朵朵馬上興奮了,“太好了,最好分到我們班啊!”
我爸抬頭看了一眼喬朵朵,想說什麼,但又咽了回去。
一頓飯,我爸至少有過四次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說點什麼,打破一下我們之間的僵硬場面,但又始終拉不下面子,而且心裡終歸是有些不爽。
“我覺得挺好,起碼能一塊吃飯,一塊說話了,慢慢來吧。”吃完飯後,我送淩霄出門,他慢悠悠地活動著脖子。
“你吃飯吃落枕了?”
“我一直偏著頭跟你爸微笑呢,不光落枕了,臉都笑偏癱了。”
“我爸能做到這地步也算不錯了……”
“嗯,我知道,”淩霄低頭小聲說,“我本來想說,等我上班了,保證讓你過得舒舒服服,可是怕刺激到你爸,就沒敢說出來,現在就給你說一下。”
“喲,你這麼偉大,”我樂了,嘴上不肯多說別的,心裡卻暖哄哄的,“還保證,我要是說不舒服呢?”
“你不是那種人,不過我真不是按你的標準來做,你標準太低了,一點也沒有挑戰性,我得按我的標準來做……”
“你的標準?”
“嗯,你別管那麼多了,總之我會讓你每天都很開心的,”淩霄沒看我,抬頭看著夜空,“今天我說了這個話,你記著,我會做到的,要是沒做到,就罰我跟許蓓蓓一塊出國。”
“滾蛋,你想得到美。”我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開學前幾天,我把平時要用的東西搬到宿舍,走在走廓上,一股歷經了兩個月潮濕悶熱的發黴味從各個房間裡飄出來。
我捏著鼻子走到我們宿舍外邊,因為徐笑天提前回了學校,所以我們宿舍是味道最清新的一間。
我扛著我的包,一腳踢在宿舍門上,然後把包往裡面一砸。
砸進去的那一瞬間,我聽到個聲音說了句:“那你照顧好自己。”
包落到地上的時候,我看到徐笑天正坐在桌子上,洛軒站在他旁邊,側面對著我。
我馬上覺得我進來的非常不是時候,而且進來的方式也相當破壞氣氛。
“那什麼,我……”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是該直接轉身走,還是進去把包先撿起來。
“吃麼?”洛軒沖我笑笑,遞過來一個紙袋,“我從鄉下帶回來的枸杞。”
“啊,謝謝。”我伸手抓了幾顆塞到嘴裡,從地上把包撿起來扔到床上,偷看了一眼徐笑天,他正看著我樂呢。
“我一會送洛軒去車站。”他說。
“要走了?”我轉頭看洛軒,他來這第二天就去鄉下拍照,然後回來之後第二天就回去了,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嗯,下次放假過我們那邊玩吧。”洛軒笑笑。他說話很簡單,語速有點慢,聽不出來他和徐笑天的關係究竟怎麼樣了。
“那是必須去的。”我說,瞅著徐笑天。
“走了,我去送他,一會回來吃飯,你不用陪你家大少爺吧,一塊吃。”徐笑天說完就跟洛軒走了出去。
我想壓著好奇心等他回來再詳細問,但一個人呆在宿舍實在無聊,轉了半天也沒找到個解悶的辦法,於是給徐笑天發了條短信,你現在到底怎麼樣啊。
挺幸福的啊。
你倆修成正果了?
正不正果的無所謂,修的過程就是幸福啊。
我拿著手機看了半天,徐笑天裝哲人越來越熟練了,都不用思考,直接就能哲上一把,這樣神速的進步,足以證明他和洛軒那種微妙的關係。
我站在窗前看著一年級新生穿著迷彩服從樓下經過,驚訝地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一年了。當年我和徐笑天趴在操場邊上數美女,我說理工大的美女就好比飯堂肉包子裡的餡,咬一口,沒到,再咬一口,過了,不仔細找,就會錯過,找到了吃到嘴裡卻發現味不太對。那會還覺得挺悲傷,沒想到我最終並不需要美女,早知道這樣,當初應該觀察一下帥哥,說不定有比淩霄好的,我沒有發現……
正想著這事,淩霄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打噴嚏了,你想我了吧。”
“我靠,你感冒了吧。”
“你想我了。”
“那什麼,不是我想打擊你,我正在琢磨當初我要沒把注意力都放在小姑娘身上,沒准能發現我們學校還有比你強的帥哥……”
“那不可能,像我這樣的人沒有第二個了,”淩霄很肯定地打斷我,“你應該慶倖,你這麼年輕就遇到我了……”
“哎喲,”我樂了,趴到窗臺上,“你自我感覺也太好了點吧,你得虧是現在就碰上了我,要是再晚個把學期的,就真沒你什麼事了。”
“那你找誰啊?”
“徐少啊,徐少我倆上下下鋪,天天睜眼閉眼都能看見他。”
“別想用這個刺激我,我才不上當,你倆要能有什麼早就有了。”
“那可不一定,你就這麼有自信?”我坐到椅子上,順手拿起徐笑天的書翻了翻,裡面掉出張小票,掃了一眼,是手機,大概是徐笑天回家的時候買的,夾回書裡的時候看到了手機型號,我樂了,我看到過洛軒拿著這樣的手機,這小子玩情侶機呢。
“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麼,”淩霄笑了,“再說他要真有什麼,會先告訴我的。”
“什麼?”我迷糊了。
“我跟他說過,我喜歡你,要是他也想追你,就告訴我一聲,我好有個準備。”
“準備什麼?”
“加快追你的速度唄,他這樣的情敵太強大啊,必須要提前準備。”
“你倆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交流?”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你們來網吧打架那次,打電話的時候我就跟他說了。”
我努力地回憶了一下,那天除了我挨了一鏟子,被威哥扛得七葷八素的……只有在車上的時候徐笑天和淩霄通過電話,我想起來,那次淩霄點名要南瓜接電話。
“老子以為你倆說正事呢,鬧了半天說的是這個啊。”
“嗯,這個才是正事。”
“我操,你就肯定他能配合你麼!”
“事實證明了啊,”淩霄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其實徐笑天人挺好的。”
“廢話,我哥們兒,我死黨,我知已,我……”
“我愛你……”
“……我也愛你。”
徐笑天在快中午的時候回到宿舍,一進來就沖我喊:“快快,這位爺,吃飯去,請你吃頓好的。”
“本大爺還沒有餓,要不中午隨便吃點,晚上吃好的……”
“剛接到羅威電話,他下午就回來了,”徐笑天拽著我往外走,“咱倆相看兩不厭的時間只有中午了!晚上吃飯就得帶上他。”
我跟著徐笑天走出門,看著他的背影,我有點莫明其妙的傷感:“笑天,這輩子咱都得是朋友才行。“
“必須的。”他沒有回頭,抬手往後揮了揮。
走出宿舍樓時,正午的陽光一下鋪開在我眼前,所有的東西都被鍍上了一層金邊,閃著耀眼的光芒。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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