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農廣天地 ...
盧岩睡覺很少做夢,他一直覺得做夢會影響他在睡覺時對身邊環境的感覺,再說他每天晚上睡覺每一個小時就會醒一次。
可今天有些不同,他不僅一夜沒有醒過,而且還做了很多夢。
每個夢都像是真實的,夢裡大部分場景只有兩個人。
他和王鉞。
睜開眼睛時他覺得自己並沒有睡覺,就像是穿越回了兩三年前,再次經歷了那段日子。
盯著屋頂木梁上掛著的蜘蛛網很長時間才慢慢回過神來,發現身邊是空的,王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屋裡了。
「斧斧!」盧岩一陣緊張,翻身跳下了床。
這個村子不大,很偏,王鉞這樣一個陌生人如果在村子裡瞎轉,太引人注目。
不過盧岩頂著一腦袋亂七八糟的頭髮穿鞋的時候,從後窗看到了蹲在屋後落葉堆裡的王鉞。
他頓時松了一口氣,過去把窗打開了:「斧斧。」
王鉞回過頭,看到他時眼睛一亮,跑到了窗邊:「早安岩岩。」
「早安,」盧岩笑了笑,「起來很久了?」
「就一小會兒,」王鉞撐著窗台,「看你還沒有醒我就自己出來玩一會兒,這裡空氣是甜的。」
「沒聞到豬屎味兒麼?」盧岩有些誇張地左右聞了聞,「咱這屋過去四間就是個豬圈。」
「那也比你身上的灰塵味兒好聞。」王鉞也認真地跟著左右聞。
「現沒了吧?」盧岩扯著衣服抖了抖。
「嗯。」王鉞仰著臉眼睛都笑彎了。
盧岩看著他沒說話。
這個熟悉的笑容,這樣熟悉的單獨相處。
在他記憶深處暖暖地翻涌著。
他往窗外傾了傾身體。
王鉞也沒再說話,撐著窗台看著他,眼睛裡閃著晨曦。
盧岩微微低了低頭,看著他的眼睛。
專注地盯了幾秒鐘之後,他低頭輕輕在王鉞脣上吻了一下。
王鉞的脣濕潤而柔軟,輕觸時能感覺到細小的顫抖。
這個吻的持續時間並不長,在盧岩的舌尖碰到王鉞的脣時,一陣喧鬧從豬圈那邊傳來。
盧岩迅速伸手拽住了王鉞的胳膊,把他上半身拽進了窗裡,另一隻手摸到了腰後的槍。
「啊!」王鉞肚子在窗台磕了兩下,喊了一聲,「是雞啊!雞……」
一群雞從豬圈裡跑了出來,一路歡聲笑語地從盧岩眼前撲騰了過去。
「靠。」盧岩松了手。
「你動作慢點不行嗎?」王鉞退後兩步,在肚子上揉著。
「這要真是有人摸過來,慢點兒咱倆都得死,」盧岩撐著窗台跳到了屋後,「磕哪兒了?我看看。」
「肚皮。」王鉞把衣服掀了起來低頭看著,白皙的皮膚上蹭出了一塊紅印。
「這麼不經蹭,」盧岩笑笑,伸手輕輕揉了揉,發現王鉞身上很涼,「冷吧?進屋穿件外套。」
「沒什麼感覺,」王鉞跟著盧岩往屋裡走,「我習慣了。」
「昨兒晚上還喊冷呢。」盧岩笑著說。
「你在旁邊我才喊的,平時我都不喊啊,睡著了就不冷了。」王鉞走了兩步又跑上來抱住了盧岩的胳膊,挨著他走。
進了屋,盧岩在櫃子裡翻了翻,從袋子裡找了件長外套出來扔給王鉞:「穿這個吧,大點兒,不過在這兒反正也沒人看,老鄉都穿得挺……隨性的。」
「岩岩,」王鉞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想了想,「其實有人過來我會知道。」
「你能感覺到?」盧岩靠著櫃門。
「嗯,」王鉞點點頭,把外套拉鏈拉上,「特別是……這個衣服我穿著像個帳篷啊。」
「特別是誰?」盧岩問。
王鉞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才抬頭說了一句:「特別是18。」
「18是誰?」盧岩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頭髮。
「18是……我隔壁的小孩兒,」王鉞說得有些猶豫,「就是讓我聽歌的那個,我倆以前總在Q上聊天的。」
「他跟你一樣嗎?」盧岩輕聲問,他的記憶片段裡沒有關於這些的內容。
「嗯。」王鉞點點頭。
盧岩想起了拉掛子那天在地下停車場裡碰到的人,心裡動了動:「18什麼樣?」
王鉞沒有回答他,就跟沒聽到似的,轉身拿過桌上的瓶子開始喝水。
盧岩看著他一口氣喝掉了半瓶才把他手裡的瓶子拿了過來,然後伸手到他面前打了個響指:「打嗝。」
王鉞剛想說話,還沒開口就打了個嗝,愣了愣,接著就捂著肚子笑了,半天才問:「為什麼你知道我要打嗝了啊?」
「這麼冷的天兒,大清早的灌一肚子水,不打嗝就怪了。」盧岩把瓶子裡剩下的水喝了。
「我不知道,」王鉞還在笑,眼睛都找不著了,「我以為吃太多了才會打嗝呢。」
盧岩在他笑皺了的鼻子上摸了摸:「18什麼樣?」
王鉞的笑容頓時凝在了臉上,看著盧岩又打了個嗝。
「是不是……臉上有很多繃帶?」盧岩也看著他。
王鉞咬了咬嘴脣,低下頭,過了很久才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走,」盧岩摟過他的肩,在他胳膊上搓了搓,「我們去弄點吃的。」
王鉞沒說話,沉默地跟著他出了門。
聽到吃的居然都沒雀躍,盧岩有些意外。
沿著村裡的小路往外走了挺長一段路之後,王鉞在他身後很小聲地開了口:「18臉上以前沒有繃帶。」
「嗯?」盧岩應了一聲,還是慢慢地往前走。
「後來他的臉上有傷了,很多……傷,」王鉞聲音更低了,「是……但是……不是……」
盧岩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不是你弄的,對吧?」
「嗯,但是……」王鉞皺著眉。
「是另一個你,對麼?」盧岩輕聲說。
王鉞猛地抬起頭看著他。
「想吃雞嗎?」盧岩問他,「還是想吃鴨子?我們捉一隻回去吃。」
王鉞半天才咽了咽口水:「鴨子!」
盧岩帶著王鉞一直走到了田裡,再過去些有幾個魚塘,農民會在塘裡放養鴨子,他打算過去看看,跟人買一隻。
風很大,盧岩回頭看了看王鉞,以前有風的時候不用擔心王鉞冷不冷,現在不同了,王鉞現在是個人,本來就大的衣服被風灌滿了之後更像帳篷了。
盧岩幫他把衣服下擺的繩子抽緊了,看了看又有點兒想笑:「現在不像帳篷了。」
「像個棒棒糖,」王鉞低頭看了看,「有點想吃棒棒糖。」
「一會兒去村裡雜貨鋪給你買。」盧岩往村子那邊看了一眼。
王鉞一路都不安生,東瞧西看的,田梗上的石頭都撿起來瞅瞅。
盧岩感覺自己跟遛狗似的,走幾步就要停下來等一等,從村子後面出來走到魚塘邊用了快一個小時。
「看到鴨子了!」王鉞往魚塘邊指著,有些興奮,「我第一次看到真的鴨子!」
「去屋裡看看有沒有人在。」盧岩拉著他往塘邊的小破屋子走了過去。
「沒人。」王鉞跟著走了幾步說了一句。
盧岩走到屋子外面敲了敲門,又喊了幾聲,確定的確是沒有人在。
「怎麼辦?」王鉞有些失望地問,但沒等盧岩出聲,他扭頭又跑到塘邊蹲著看鴨子去了。
盧岩掏出錢包,抽了張一百的出來,疊了幾下塞在了鎖旁邊的門縫裡。
在屋前屋後轉了幾圈,找到根破繩子,估計是以前拴牛用的。
「幹嘛啊?」王鉞回過頭看到了他手上的繩子。
「捉鴨子啊,你不吃了啊?」盧岩在他身邊蹲下,撿了塊石頭,把繩子一頭拴在了石頭上。
「怎麼捉?」王鉞立刻來了興致,盯著他的手。
盧岩笑了笑,站起來拿著繩子開始慢慢地轉圈甩著。
繩子一點點從手裡往外放了放,在鴨子進入範圍的時候盧岩手一揚,石頭帶著繩子飛了出去,準確地在一隻鴨子脖子上繞了幾圈。
盧岩飛快地拽了一下繩子,幾下就把繩子收了回來,鴨子也跟著被拉到了岸邊。
「就這麼捉,」盧岩把鴨子拎起來,「走吧,回去做鴨子。」
「嗯。」王鉞很愉快地點頭。
王鉞一直情緒高漲,不知道是因為對四周環境的新奇還是因為要吃東西了,不過進屋之後他就沉默了。
盧岩騰了好一會兒把廚房裡的灶弄好了,燒上了水,正想找把刀的時候,看到王鉞蹲在一邊盯著鴨子出神。
「斧斧,」盧岩彎下腰拍了拍王鉞的肩,「要不你先到後面玩會兒?我弄好了叫你來吃。」
「沒事兒。」王鉞笑了笑,但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來走了出去。
等水燒開的時間裡,把鍋和碗什麼都洗好了,走到窗邊看了看,王鉞坐在屋後的一塊大石頭上,從地上的落葉裡一片片找出完整的來拿在手裡。
盧岩走到鴨子旁邊蹲下,小聲說了一句:「不會念經,沒法給你超度了,不過包你死得沒感覺,別叫哈。」
正要伸手拿刀的時候盧岩聽到了一串腳步聲從屋後一路跑著進了屋,接著王鉞進了廚房,彎腰在鴨子頭上摸了一把,然後又轉身跑了出去。
盧岩莫名其妙地聽著他的腳步聲又一連串地回到了屋後,低頭髮現鴨子愣在地上沒動。
「嘿。」盧岩用手撥拉一下,鴨子跟入定了似的還是沒有動。
盧岩飛快地拿刀,放血,用開水燙毛的時候的才在心裡感嘆了一句。
這什麼鬼控制。
連鴨子都行?
鴨子處理好砍好之後,盧岩在廚房裡喊了一聲:「斧斧!」
「啊!」王鉞在外面應了一聲。
「想吃帶湯的還是不帶湯的?」盧岩問。
「不帶湯的,」王鉞跑到窗邊站著,「有沒有別的湯啊?」
「你還挺多要求,」盧岩擦了擦手,「走吧,去村裡買點配料,順便買你的棒棒糖。」
村口有個小雜貨鋪,門口有一兩攤賣菜的,肉和菜什麼的,都是農民自己家吃不完拿來賣的。
盧岩先到雜貨鋪裡買棒棒糖,看著十來種口味問了老闆一句:「哪種好吃啊?」
「都挺好吃的,小孩兒都愛吃。」老闆坐在櫃檯後面盯著電視。
盧岩扭頭看了看王鉞,王鉞湊過來瞅了瞅:「一樣一個吧,小孩兒都愛吃。」
「那行吧,」盧岩看著王鉞裝模做樣的表情,忍著笑一樣挑了一個,「這麼多,吃飯前只能讓小孩兒吃一個。」
「嗯,讓他只吃一個。」王鉞點點頭。
把油鹽醬醋都買好了之後,盧岩又到門口的菜攤上挑了顆白菜,還有一小堆農民從山上摘的蘑菇,他都給包圓兒了。
「蘑菇嗎?」王鉞捏了捏蘑菇的傘沿兒。
「嗯,這個做湯很鮮,」盧岩帶著他往回走,「這陣兒咱們都呆在這兒,先躲躲,而且有些事我得仔細想想,這段時間想吃什麼就說,我給你做。」
「想吃拔絲芋頭。」王鉞想也沒想就說。
「……明天拔,或者晚上,芋頭村裡沒賣的,得出去點兒到鎮上才有。」
「那算了,吃這裡有的吧,其實就永遠呆在這裡也可以的,」王鉞走了幾步,往旁邊的舊屋子跑過去,往半扇破門裡瞅了瞅,「豬啊!」
「嗯,」盧岩也過去看了一眼,屋裡養了十來頭小豬,「前面還有呢,大的,一頭頂三個你。」
「小的可愛,」王鉞笑著指了指豬,「走路像穿著小高跟鞋一樣。」
「喜歡嗎,買一隻給你養著?」盧岩往豬圈裡扔一個蘑菇,小豬們沒什麼興趣,一起仰頭看著他倆。
「不要,」王鉞退開了,「長大了那個屋子住不下。」
盧岩笑了笑沒再說話,兩個人順著村裡的小破路慢慢往回走。
他並沒有在這里長住的打算,兔子洞只是臨時避難所,呆時間長了很難保證不出意外,而且還有需要解決的事。
槓二,WC的那些人,沈南的下落,還有關寧。
關寧會把這個活派給他,說明關寧是知道這些事兒的,那她現在的處境也不會太妙……
盧岩看了看身邊走走停停溜達著的王鉞,他倒是想就這麼悠閒地一輩子呆在哪兒再也不出現了。
以前也這麼想過,第一次跟王鉞相處的那些日子裡。
記憶在一點點復甦,並不清晰卻漸漸變得連慣。
盧岩記得第一次見到王鉞時間的情形。
夢到的,但他知道那是他的記憶。
第一次見到王鉞其實應該已經是在他接到任務幾個月之後了,任務沒有時限。
之前大概是沒有機會進入研究所,他一直耐心地等待著。
直到王鉞突然出現在了研究所之外的地方。
市裡新區最繁華的廣場上。
盧岩沒有在這樣的地方出過手,他會像狼一樣跟蹤,等待,直到最合適的機會到來。
但那天他從望遠鏡裡第一眼看清王鉞的臉時,他就知道遇上了麻煩。
王鉞跟他對視了一眼。
沒有人能在人群裡離著那麼遠的距離準確找到被監視的方向,但從他拿起望遠鏡找到王鉞到王鉞轉過頭看著他,只隔了幾秒鐘。
之後……
之後的記憶像是一把碎成條的破紙片……
「鴨子做什麼樣的啊?」王鉞轉過頭問他。
「嗯?五味鴨吧,好做,也好吃,主要是需要的配料簡單。」盧岩說。
「你教我吧,我想學做菜,」王鉞揮手做了個炒菜的動作,「以後想吃什麼就可以自己做了。」
「好,」盧岩猶豫了一下,問了一句,「以前我沒做過東西給你吃嗎?」
王鉞看上去突然有些鬱悶的樣子,走路也不甩著胳膊走了,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有。」
「為什麼?」盧岩有些不能理解自己。
「不記得了。」王鉞低頭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盧岩到老屋門口的時候,王鉞坐在門口低著頭。
「你說濃縮液裡有抑止劑,」王鉞抬起頭,「說吃那個比較安全。」
「……哦。」盧岩愣了愣,大概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那我一會兒能吃鴨子嗎?」王鉞還是最擔心這個問題。
「吃,想吃就吃。」盧岩打開門進了屋,是抑制能力還是抑制槓二?
王鉞心情轉變很快,盧岩開始弄鴨子的時候他已經又活蹦亂跳地在廚房裡跟著轉悠了,遞盤子遞碗的很積極。
盧岩把鴨子砍好下了鍋,炒糖色的時候他衝王鉞招了招手:「過來聞聞,香嗎?」
「香,」王鉞閉著眼吸了口氣,「能吃了嗎?」
「早點,剛下鍋還是生的。」盧岩笑笑。
「嗯,」王鉞點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岩岩。」
「什麼事。」盧岩應了一聲,手上翻炒的動作沒停。
「再親我一下吧。」王鉞說。
盧岩舉著鏟子頓了頓,猶豫了一下,湊過去在王鉞脣上親了一下。
王鉞很快也往前湊了湊,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脣緊緊地貼了上來。
盧岩有一瞬間的眩暈,正猶豫著要不要放下鏟子好好吻一下,王鉞的舌尖探了出來,在他脣間舔了舔。
我靠!盧岩有些驚訝,還會這個呢?
他把鏟子往鍋裡一扔,摟住了王鉞的腰,低頭壓緊了王鉞的脣。
第三十章小螺號 ...
這個吻的開頭還是很美妙的。
王鉞舌尖脣間帶著讓盧岩覺得熟悉的香甜溫潤,懷裡王鉞有些消瘦的肩背和腰,手摸到的每一寸都帶著記憶裡的感覺。
王鉞的呼吸暖洋洋地撲在他臉上,閉著的眼睛上睫毛微微輕顫,所有一切都在盧岩記憶深處翻騰撩撥。
他在王鉞腰上輕輕捏了一把,手伸進了他衣服裡,慢慢往墻邊推了推。
王鉞跟著他的動作往後退了兩步,盧岩的舌尖在他齒間探索的時候聽到了「哐」的一聲。
「嗯!」王鉞哼了一聲。
盧岩剛要鬆開他看看是怎麼回事,王鉞卻哼哼著勾著他脖子不撒手,他只得繼續。
不過兩秒鐘之後他感覺到腳上有些濕熱。
不用看也知道了,王鉞踩翻了燙鴨毛的盆兒。
在退到墻邊的過程中,這個盆兒如影隨行,在王鉞和盧岩腳下踢過來撞過去哐哐哐了好幾個回合都堅韌不拔不肯離去,直到最後一滴水都潑到他倆腳上了才算是完成了任務,被盧岩一腳踢到旁邊去了。
王鉞勾著他的脖子往墻上一靠,盧岩跟著壓過去,手撐到了墻上。
這一撐還沒撐實了就覺得掌心一疼,他趕緊收回手,想扭頭看看墻上有什麼,但王鉞依舊不撒手,還抬腿往他腿上狠狠一勾。
盧岩讓他這一勾正好勾在膝蓋彎兒上,差點沒跪下去。
這都什麼跟什麼!跟打架似的!
盧岩抽空往墻上瞄了一眼,居然是顆釘子。
盧岩感覺自己這個吻有些憂鬱,正考慮著要不要鬆手重新調整好了再來,王鉞突然挺了挺腰,皺著眉哼了一聲。
他趕緊伸手到王鉞身後摸了一把,又摸到了一釘子。
「我操,」盧岩終於受不了了,鬆開了王鉞,「這他媽什麼釘子戶。」
「糊了。」王鉞說,帶著微微的喘息。
「什麼糊了?」盧岩看著他的眼睛,黑亮亮的有些霧氣。
「五味鴨。」王鉞笑笑。
「哎!」盧岩喊了一聲,轉身跑回了灶邊,看到鍋裡的糖已經開始發黑。
手忙腳亂地把鍋裡的鴨子都鏟出來之後,盧岩一邊洗鍋一邊沉痛地看著王鉞:「還有救,糖糊了鴨子沒糊,但是在我處理的時候你就呆一邊兒老實看著,別再……知道了嗎?」
「嗯,」王鉞點點頭,盯著鴨子,「還能吃嗎?要不要再去捉一隻?」
盧岩有些挫敗感,在王鉞眼裡,這只有可能糊了的鴨子把之前他倆的激情戲風頭瞬間搶光。
他嘆了口氣:「沒事兒,把糖重新弄弄就行,加點兒蔥什麼的就沒糊味兒了。」
「我鞋濕了,」王鉞低頭看看自己的腳,「你的也濕了吧。」
「嗯,一走路都帶響兒了,」盧岩跺了跺腳,「一會兒我去雜貨店買兩雙鞋吧。」
「我去買吧。」王鉞突然來了興致。
「你?」盧岩愣了愣,想起了王鉞在K記點餐時的情形,「你算了吧,你買個肯德基都能把自己氣死……」
「我沒被氣死!」王鉞有些不滿,「那人明明就是快死了啊,就算氣死也是你氣死的啊。」
「你會買嗎?」盧岩把鴨子重新倒回鍋裡,感覺王鉞去買鞋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單純是單純,但又不是弱智,買棒棒糖的時候還會裝傻呢。
「會,兩雙鞋嘛,挑鞋給錢拿走,不就行了?」王鉞回答得很溜。
「那你去吧,」盧岩掏出錢包遞給他,又抬起腳鞋底衝著王鉞晃了晃,「42的,43的也可以。」
「哦,」王鉞彎腰瞅了瞅,「也沒寫啊。」
「就是告訴你這個意思。」盧岩收回腳。
「那我呢?」王鉞單腿站著扳起一條腿往鞋底上看,「也沒寫啊。」
「你直接去試,能穿的就行。」
「好。」王鉞拿著錢包很愉快地跑了出去。
要不是這鞋潑的是鴨毛水,盧岩真不打算買鞋,晾晾湊合就能穿了,村裡雜貨店的那些鞋他都想像出來是什麼樣。
解放鞋,膠鞋,皮鞋一水兒PU,不,沒準兒是塑料的,或者是紙皮的。
他某年躲鄉下避禍的時候在集市上買過一雙皮鞋,看著是PU,穿了一次就開口了,撕看一看是厚牛皮紙的。
沒過幾分鐘,王鉞就回來了,盧岩這邊鴨子才剛放了佐料沒炒兩下。
「這麼快?」盧岩轉過頭看到了王鉞空著的手,「鞋呢?」
「沒有平時的那種鞋,只有棉鞋,行麼?」王鉞比劃了一下,「絨面的,說是自己做的。」
「……成吧,」盧岩猶豫了一下,棉鞋就棉鞋吧,現在天兒也冷了,再過陣子估計就得下雪,「就棉鞋吧。」
王鉞點點頭又跑了出去。
等盧岩把鴨子炒好鏟到盤子裡的時候,王鉞拎著個大黑塑料袋回來了:「買啦,棉鞋,穿了一下感覺好軟啊。」
「我看看,」盧岩接過袋子,「多少錢?」
「一雙40,我講價了,」王鉞進了廚房,喊了一聲,「鴨子可以吃了嗎!」
「吃吧,」盧岩把鞋拿了出來,「你還會講……」
「嗯,會講,我說我要兩雙,給我兩個棒棒糖吧,老闆就給我了。」王鉞咬著一塊鴨子出來了。
盧岩看著手裡火紅色如果舉起來簡直如同驕陽一般耀眼的棉鞋沒有說話。
「你試一下合適嗎?」王鉞把鴨子骨頭咬得咔咔響。
「……哦,」盧岩很想問你是不是色盲啊,但看著王鉞一臉開心,他忍住了,把鞋放在地上,去衝了衝腳之後穿上了這雙棉鞋,頓時覺得想高歌一曲《火》,「沒有……別的顏色嗎?」
「有啊,黑的藍的,我覺得紅的好看,」王鉞從袋子裡把自己那雙也拿了出來,也是艷陽高照,他有些擔心地看著盧岩,「你不喜歡啊?」
「沒,挺好的,喜歡,喜慶,穿倆月過年了還可以應景兒。」盧岩穿著棉鞋在屋裡溜達了兩圈,雖然看上去像是踩著風火輪,但穿著倒是挺舒服,只要不低頭,一切都當不存在吧。
WC大概不太重視對「藝術品」審美的培養。
盧岩回到廚房裡繼續做菜,王鉞一直站在五味鴨的盤子旁邊,等盧岩把白菜炒出來蘑菇煮好之後,盤子裡的鴨子被吃掉了一個角。
「飽了沒?」盧岩樂了,「還吃得下別的麼?」
「不用吃別的,我吃這個就行。」王鉞倒是很謙讓。
「端屋裡去,」盧岩把做鴨子沒用完的二鍋頭拿上進了屋,「一會兒吃完了你收拾。」
「嗯,」王鉞把菜都端進屋裡放在桌上,搓了搓手看著盧岩,「這樣多好啊。」
「哪樣?」盧岩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
「就這樣啊,捉鴨子啊,做飯啊什麼的,」王鉞托著下巴,「特別踏實,也不會害怕。」
盧岩沒說話,只是笑了笑,喝了口酒之才伸手在王鉞臉上摸了摸:「吃吧。」
是挺好的,關寧當年就是用這樣的場景給他勾勒了一幅幻像。
她說三狗啊,你想想,你現在給我賣幾年命,退了以後,你拿上一筆錢,換個身份,找個沒人知道的地兒安安靜靜過完你下半輩子,多好,再買個媳婦兒撿個孩子什麼的,人生簡直沒有缺憾!
盧岩一開始還充滿了希望,時間長了他就知道這些都是扯蛋,先不說關寧每年都駁回他的退休報告,能不能活到買媳婦兒撿孩子那天都沒準兒。
當初那些老前輩們,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
就連一直游離在這個圈子邊緣只偶爾幫著自己打打下手的沈南,都不知所蹤了,那麼多女朋友都還沒來得及安排好……
「給我一杯酒。」王鉞的聲音打斷了盧岩翩翩起舞的思緒。
盧岩看了他一眼:「二?」
「……嗯。」王鉞對這個稱呼無奈地接受了。
「您不說您今兒不出來麼?」盧岩看著他,「斧斧還沒吃兩口呢。」
「我又不吃,我就嘗嘗那個酒。」王鉞指了指盧岩手邊的二鍋頭。
「不行,」盧岩抓住酒瓶,「這身體扛不住。」
「一滴。」王鉞很堅定。
「一滴個鬼啊,怎麼滴!」盧岩有點兒無語。
王鉞拿起筷子,往他杯子裡蘸了蘸,然後放到嘴裡舔了一下,皺著眉:「不怎麼樣啊。」
「喝口湯吧。」盧岩給他盛了碗蘑菇湯。
「算了,給小斧斧喝吧,」王鉞低頭喝了一口,「我沒他那麼饞。」
「出來有事?」盧岩喝了口酒,夾了一筷子白菜吃著。
「沒什麼大事,」王鉞笑了笑,「就感覺你又想起什麼了。」
「嗯,想起點兒以前的事,不過沒有什麼密碼。」盧岩也笑笑。
「沒關係你慢慢想,」王鉞手指撐著額角,「不過你要願意快點兒想的話,我可以跟你交換。」
「交換什麼。」盧岩問。
「你告訴我密碼,」王鉞往後靠在椅背上,把腳伸到了盧岩椅子下邊,愣了愣,「這鞋也太難看了……」
「別跑題,」盧岩提醒他,「斧斧去買鞋的時候你不知道麼。」
「這種事我也要管麼,」王鉞笑了笑,「你告訴我密碼,我告訴你沈南在哪裡。」
盧岩心裡動了動,但沒有說話,還是慢條斯理地吃著白菜。
「我還可以,保證你安全離開,買個媳婦兒撿個孩子……」王鉞又說。
「操,」盧岩放下筷子,「你偷窺我?還有沒有點兒公德心了啊!」
「就是想看看你想起密碼了沒有。」王鉞低頭看著腳上的鞋。
「想沒想起來你不知道麼,你自己偷看偷聽一下不就得了。」盧岩有點兒不爽。
「你不設防的事我才能感覺到,」王鉞倒是很誠實,「再說還有小斧斧的干擾,你別擔心,這麼長時間我就聽到這一句。」
「你最好消停點兒,惹毛我了你就晾著吧,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盧岩拿起筷子繼續吃白菜。
「沈南也無所謂了?」王鉞挑了挑眉毛。
「無所謂,」盧岩眯縫了一下眼睛,「你知道我從小受的是什麼樣的教育麼,誰我都能放得下,誰我都無所謂,關寧,沈南,都無所謂。」
「是麼。」王鉞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盧岩也沒再說下去,他知道王鉞在笑什麼。
是的,他有放不下的人,要不當初他的任務也不會失敗。
「真好吃。」王鉞說。
盧岩回過神來發現王鉞正埋頭趴桌上吃著鴨子。
來無影去無蹤的槓二走了。
「學會怎麼做了沒啊?」盧岩問,「下頓輪到你了。」
「會了,很簡單啊。」王鉞頭都沒抬。
「成,」盧岩笑了,「那晚餐你做吧,我們下午再去捉一隻鴨子?」
「好的,」王鉞終於抬起了頭,「你怎麼沒吃啊?」
「你吃吧,我減肥。」盧岩喝了口酒,他對食物並不執著,能吃飽就算是白菜就酒也一樣。
「我撐了。」王鉞摸了摸肚子。
「吃不下了?」盧岩看了看盤子,吃掉了一半,戰鬥力比吃牛排的時候強了不少。
「還夠喝半碗湯的地方。」王鉞看著蘑菇湯。
盧岩給他盛了半碗湯,拿過剩下的半盤鴨子慢慢地開始吃。
王鉞喝了口湯,突然把碗放下了。
「怎麼了?」盧岩掃了他一眼,發現他臉上表情凝重。
「有人過來了。」王鉞說。
「你聽到了?」盧岩馬上站了起來,打開了後窗,「過來。」
「我感覺到了有人過來。」王鉞跑到他身邊。
「出去,」盧岩半拎著讓王鉞爬上了窗戶,「離了多遠?」
「路口。」王鉞跳出窗外。
「是誰?」盧岩抓過車鑰匙對著屋後樹下停著的車按了一下,「你上車。」
「不是18,也不是崔醫生。」王鉞很聽話地跑到車邊拉開車門跳了上去。
「別下來。」盧岩從枕頭下摸出了槍,站到了門後。
不是18,也不是崔醫生,那還會是誰能找到這裡來?
盧岩皺皺眉,這裡是他最安全的兔子洞之一,雖然說能通車,但岔路相當多,每條岔路的盡頭都是長得一個德性的小村子,盧岩第一次來租房子的時候差點兒迷路。
過了幾分鐘,盧岩在門後等得都快覺得自己是不是被王鉞耍了的時候,終於聽到了腳步聲。
還有……狗叫。
這老屋外面沒有院子,只有一小片空地,堆著些以前蓋房子剩的碎磚,戳著幾根樹杈子表示這片空地屬於這間破屋子,所以視野不錯。
盧岩稍微偏了偏頭,從寬大的門縫裡看到一條阿土從旁邊跑了過來。
牛逼啊,現在阿土都能當追蹤犬了?
腳步聲走了過來,只有一個人,盧岩看清了這個人之後舉著槍的胳膊垂了下來,這是……房東老頭兒。
不過他並沒有放鬆,沈南,許蓉,許軍,都曾經被控制過,這老頭兒也不能排除可能性。
「小李!」老頭兒走到門口喊了一聲,「李光明!」
盧岩沒出聲,老頭兒低頭拿出一串鑰匙,又喊了一聲:「李光明你是不是回來了!」
盧岩退回床子旁邊捏了一塊鴨子放到嘴裡,應了一聲:「來了!」
老頭兒沒問題,盧岩最早租下這間屋子的時候老頭就住隔壁,他倆一塊兒呆了快有半個月,他能看得出。
「來了來了,」盧岩打開了門,「大爺你過來了,進屋一塊兒吃點兒?」
「不吃了,我以為你沒在呢,」老頭兒嗓門兒挺大地說,「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廁所那個頂子有點兒漏了,我叫了人明天來修,要不怕下雪的時候要壓塌。」
「行,修吧,」盧岩拿出錢包抽了一疊錢出來,「明天我不在,您直接進來弄吧,屋裡窗戶有點兒漏風,一塊兒幫我封一下吧。」
「那好,」老頭兒點點頭,接了錢轉身走了,「多了我退給你。」
「多了算房租裡吧。」盧岩關上門,松了口氣。
「李光明。」王鉞趴在窗台上叫了他一聲。
「王斧頭,」盧岩過去把他拉進了屋裡,「明天咱們出去轉轉,屋子修完了再回來。」
「為什麼?」王鉞過去拿起碗把湯喝完了。
「安全起見,」盧岩皺皺眉,坐下繼續吃鴨子,「老頭兒沒問題,不表示他帶來的人也沒問題。」
「哦。」王鉞趴到桌上,盯著他。
「幹嘛?」盧岩瞅了他一眼。
「我好喜歡你啊,」王鉞輕聲說,「你長得真好看。」
「你視力不太好吧,」盧岩摸了摸臉,「我都一星期沒刮鬍子了。」
「也好看。」王鉞笑了笑。
「那行,去幫帥哥把碗洗了。」盧岩放下筷子,指了指桌上的碗。
「好。」王鉞馬上收拾了碗,哼著歌進了廚房。
除去那一句I\'m beautiful in my way,這是盧岩第一次聽到王鉞哼歌。
以前哼沒哼過盧岩沒印象,但還挺好聽的。
就是歌有點兒……
「你還會小螺號呢?」盧岩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王鉞探出頭來,「什麼小螺號。」
「你哼的這個歌。」盧岩說。
「我不知道啊,隨便哼的,不知道怎麼哼出來的。」王鉞彎著眼睛笑了笑,回廚房嘩嘩開始洗碗。
隨便哼的?
盧岩點了根煙,隨便哼的?
第三十一章甦醒 ...
小螺號滴滴滴吹,海鷗聽了展翅飛,小螺號滴滴滴吹,浪花聽了笑微微……
盧岩坐在桌子旁邊看著窗外一地的枯枝落葉,在心裡把這首歌唱了好幾遍,接著就發現停不下來了。
小螺號滴滴滴吹,小螺號滴滴滴吹……
根本停不下來!
他嘆了口氣,小聲唱了一遍學習雷鋒好榜樣,好容易扳過來了一些,站起來走進廚房看看王鉞收拾得怎麼樣了,結果一進去就聽到王鉞一邊洗碗一邊還在哼哼。
這一耳朵聽過去,之前的學習雷鋒好榜樣立馬灰飛煙滅,腦子裡再次開始停不下來的小螺號滴滴滴吹。
「洗這麼久。」盧岩走到王鉞身後伸手在他脖子上輕輕捏了捏。
指尖摸到了鏈子,也摸到了王鉞脖子後面那條疤。
盧岩一直想問,但一直沒開口,對於盧岩來說這條疤不是重點,而對於王鉞來說卻可能是不願意提的痛苦回憶。
當然也有可能王鉞還沒想起來這是怎麼來的。
「洗碗要認真嘛。」王鉞低著頭,一個碗拿手裡洗了十來圈了還沒放下。
「你是洗碗呢還是打磨呢,」盧岩笑笑,「我來吧。」
「我會啊,」王鉞總算放下了一個碗,拿起另一個開始磨,「我脖子上是不是有一個疤?」
「嗯,是有一個。」盧岩說,對於王鉞會主動說起這個,他有些意外。
「好像是手術,」王鉞手上的動作停了停,又繼續洗,「大概是很小的時候,崔醫生幫我做了手術,他說我生病了,別的我還沒有想起來。」
「病了?哪裡病了?」盧岩靠到灶台邊。
「這裡吧。」王鉞指了指自己的頭。
王鉞。
四歲。
腦瘤死亡。
盧岩皺皺眉,四歲因為腦瘤被弄到了研究所,對外宣布死亡,然後研究開始。
結合槓二說的話,基本能確定差不多就這麼回事,四歲開始,五歲時因為承受不了痛苦和折磨,分裂出一個人格替他槓下這些。
而之後只要碰到讓自己害怕,不安的事的時候,槓二就會出現,所以很多記憶是斷篇的,但也會有交疊。
槓二知道斧頭的事,但似乎因為被斧頭干擾,不是百分百齊全,而斧頭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槓二的想法。
盧岩點了根煙,斧頭以前還對他撒過謊,這麼想一下也都合理了。
再總結一下就是精神控制什麼的這種見了鬼的能力對於槓二來說是主動技能,而對斧頭來說基本是被動技能。
王鉞終於把碗給洗完了,碼好了放在一邊,很有成就感地拍了拍手:「洗好了!」
「手冷吧,」盧岩抓過他的手搓了搓,「都紅了,下回我洗吧。」
「沒什麼感覺,不冷。」王鉞迅速地貼到他身上。
盧岩的煙頭差點戳到王鉞臉上,他趕緊轉開頭把叼著的煙拿下來,拍了拍王鉞的背:「出去轉一圈消消食吧。」
「嗯,」王鉞點點頭,又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正好試一下新鞋好不好走路。」
這鞋不提還好,一提鞋盧岩就有點兒不想出門了。
但王鉞已經很積極地跑進屋把大外套裹上了,一臉開心地站在門口等他,他只得掐了煙踩著風火輪帶著王鉞出了門。
中午的陽光很好,四周一片金黃。
倆人順著小路一路往村後的山邊走,路上碰到幾個老鄉,都被他倆的鞋吸引了目光。
「好多樹,」王鉞抱著一棵樹仰著頭往上看,「我以前都沒見過這麼多樹。」
「要上山嗎?」盧岩過去把他拽開。
「要。」王鉞走到了他前面,往山上走了沒幾步就又開始哼歌。
哼得盧岩有種想抱著樹迎風流淚的衝動。
這山不高,順著村民平時上山踩出來的路往上走二十來分鐘就基本到頂了。
王鉞明顯體力不太好,走走停停,到山頂的時候一屁股坐到一塊石頭上喘了半天。
「累了?」盧岩站在他身邊,這山頂上沒有什麼登高望遠的美景,在耀眼的陽光裡往山下看反倒覺得有些蕭瑟。
「累,出汗了,」王鉞笑了笑,「還有點煩。」
「煩?你還會煩呢?」盧岩敲敲他頭頂,「煩什麼呢?」
「你教我首別的歌吧,要不我老忍不住哼這個,煩死了……」王鉞皺著眉。
盧岩沒說話,伸手從王鉞領口裡把鏈子拉了出來,掛在上面的小墜子還是在閃著光,看不出這東西的意義。
他在按鈕上試著按了一下,沒有任何變化,長按短按,嘭恰恰,嘭嘭恰……都沒變化。
「這什麼東西?」盧岩問王鉞,這東西如果按槓二說的,有密碼,那密碼怎麼輸入?就拿這個按鈕?那密碼得是個什麼形態?
「不知道,」王鉞低頭看了看,也伸手按了按,「這個一直戴著,18也有一個。」
「是麼。」盧岩看著這個墜子,很普通的樣子,金屬的小圓球,如果沒有閃光,和按鈕,就一個小鋼球。
但如果王鉞和18身上都有這東西,那作用就很明顯了。
這也許是藝術品們的外掛?
監視器?竊聽器?
盧岩按著按鈕,湊過去對著墜子:「喂喂,一二三,你大爺你大爺。」
「你幹嘛啊?」王鉞笑了起來,半天都停不下來,「神經病。」
盧岩也笑笑,把墜子放回他衣服裡,坐在了石頭旁邊的地上,屁股下面是厚厚的落葉,這麼坐著還挺舒服。
說實話,到鄉下來感覺還是不錯的,安靜,放鬆,就算心裡還梗著不少事,但身體是舒適的。
「我困了,」王鉞從石頭上出溜下來坐到身邊,「想睡覺。」
「那下山吧,回去睡。」盧岩準備站起來。
「不想走,累,」王鉞拉住他胳膊,「在這兒一會兒睡嗎?我覺得好軟和啊。」
盧岩用手按了按地:「那你睡吧。」
王鉞很開心地蹭著躺下了,枕著他的腿,喊了一聲:「舒服!」
「再喊響點兒瞌睡就沒了。」盧岩靠到石頭上,順手把王鉞外套拉鏈拉到頭。
「午安,岩岩。」王鉞側身躺好,手在他腿上來回摸個不停。
「癢,」盧岩用手指在他手背上彈了一下,「光天化日的瞎摸什麼呢。」
「哦,隔著褲子也不好摸,」王鉞收回手揣到外套兜裡,「那回去摸吧。」
「啊?」盧岩愣了愣。
「行嗎?」王鉞問。
「……摸唄。」盧岩嘆了口氣。
王鉞不再說話,沒多大會兒就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盧岩靠著身後的石頭,仰起頭看著頭頂已經落光了葉子的樹杈。
樹長得都挺好的,樹杈也是縱橫交錯著跟網似的,把藍天白雲劃成了一個個不規則的格子。
盧岩沒有睡意,吃飽了就犯困這種事他基本沒有過,因為他基本不會吃飽。
七八分飽有助於保持頭腦清醒。
以及完美的……身材。
空氣清新,陽光明媚,這會兒風也小了。
盧岩覺得自己這會兒相當神清氣爽適合思考。
他決定思考一下。
王鉞不會唱歌,在盧岩已經恢復不少的殘破記憶裡,除了那一句嘎嘎姐,他沒有唱過別的歌。
但他卻一直在哼哼小螺號這麼一首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兒童歌曲。
如果他四歲進了研究所,理論上那樣一個研究所裡不會出現這樣的歌。
那他是從哪兒聽來的?
盧岩想了很久,覺得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歌是他自己教給王鉞的。
自己居然無聊到教王鉞哼哼小螺號!
這什麼境界!
盧岩點了一根煙,再次從王鉞領口拎出了那條鏈子。
他雖然無聊的時間很多,但不會因為無聊而做出這種毫無意義的事,就算是無聊到要教王鉞唱歌也不會是這首。
他想不起密碼是什麼,但也許會給自己留下提示?
盧岩閉上眼睛,6336333,633335323……
這要是密碼,那這密碼真夠強大的。
但就這一個按鈕……盧岩在按鈕上連按了六下,然後停了一下,再是兩個三下,再六下,再三個三下。
他不能確定這個東西是不是密碼,也不能確定密碼是不是這麼跟發電報似地一直按,但如果他蒙對了,一組按完,應該會有點兒什麼提示。
一組按完之後,他停下了,盯著手裡的那個小墜子。
但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連燈閃的節奏都沒變。
「再試。」王鉞突然睜開了眼睛。
「不,」盧岩放下了墜子,「萬一對了呢。」
王鉞枕著他的腿沒有動,過了一會兒說:「沈南在醫院。」
「醫院?」盧岩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輕易就說了出來,「哪個醫院?」
「你試嗎?」王鉞看著他。
「哪個醫院。」盧岩問。
「那個什麼青山療養院。」王鉞說。
「我操!」盧岩罵了一句,那個療養院是個精神病院。
「試嗎?」王鉞又問,然後偏過頭皺著眉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盧岩下意識地捏了捏他的手,「起來吧。」
王鉞迅速地把手抽了出來:「你試。」
盧岩想起來這是槓二,嘆了口氣,拿起墜子,按下了第二組數字,王鉞又偏過頭打了個噴嚏。
「你這是感冒了還是這東西起反應了啊?」盧岩看著他忍不住問。
「感冒吧,你幹嘛帶他到這兒來吹風,」王鉞坐了起來,盤腿坐在盧岩對面,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了,「繼續。」
「你這身體太差了,在研究所沒什麼鍛煉吧。」盧岩按下了第三組數字。
「你認真點,別按錯了。」王鉞盯著他的手指。
「我能一邊唱美國國歌一邊給你把長恨歌默寫出來,」盧岩繼續按著按鈕,「這東西是幹什麼的?斧斧說18也有。」
「限制。」王鉞回答。
「限制什麼?」盧岩的手停了。
「記憶和能力。」王鉞說。
盧岩放下了墜子,拿出煙盒慢條斯理地拿出一支煙:「你想幹什麼。」
「想要自由,」王鉞慢慢抬起頭,「不被控制,不被折磨。」
盧岩沒有說話。
「你一個人救不出沈南,還有關寧,也沒辦法帶走小斧斧,」王鉞看著他,「你要靠我。」
盧岩沉默地抽完了一支煙,重新拿起了墜子,繼續按了幾下。
王鉞不再說話,看著他按著按鈕。
最後一組數字按完之後,盧岩看了他一眼:「對麼?」
王鉞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不對。」
數字肯定沒有按錯,盧岩對自己這一點很自信。
那說明這個密碼不對。
小螺號滴滴滴吹,小螺號滴滴滴吹……
盧岩腦子跟要起飛的螺旋槳似的轉著,感覺自己腦漿都要被轉出去了。
不是簡譜。
那是什麼?
這東西只有一個按鈕,只有來回按這個一個按鈕。
因為涉及到按的次數不同,能做為密碼的只有數字。
但數字不對。
數字不對。
還有什麼數字?
為什麼要用一首歌來提示數字?
為什麼不是一公式,一組字母?
盧岩皺著眉盯著地上的落葉,為什麼?
為什麼沒教王鉞歌詞只教了曲調?
有風吹過,地上的落葉打著轉在他和王鉞之間來回飄著。
盧岩心裡有些煩躁,落葉在風中飄蕩這種美妙的場景在此時此刻完全沒有美感可言,一片,兩片三片,忽快忽慢地從眼前掠過。
對於腦子裡正瘋轉著小螺號的盧岩來說,這種合不上節奏的忽快忽慢讓他煩躁。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腳邊的落葉。
節奏。
節奏?
節奏!
盧岩猛地抬起頭看著王鉞。
「怎麼,」王鉞又衝地上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真的要感冒。」
盧岩一把抓過他胸口的墜子,按著小螺號的節奏開始在按鈕上一下下按著。
小螺號滴滴滴吹,海鷗聽了展翅飛,小螺號滴滴滴吹,浪花聽了笑微微……茫茫的海灘,藍的海水,吹起了螺號,心裡美喲……
一首歌完整地按完之後,盧岩鬆開了墜子。
墜子在王鉞胸前輕輕晃動著。
幾秒鐘之後,一直閃爍著的燈停了。
盧岩的心跳一陣加速,感覺節奏都按著小螺號來的。
王鉞低頭看了看墜子,慢慢抬起頭,看著盧岩笑了笑。
「對了。」他說。
王鉞這兩個字說出口的瞬間,盧岩在風裡感覺到了某些變化。
無法形容,說不上來是難受還是舒服。
他慢慢靠到了身後的石頭上。
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甦醒。
跟之前回憶爆發時那種極度的痛苦和混亂不同。
現在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只能找到「甦醒」這一個形容詞。
一點點頂開泥土,一點點探出頭來,一點點伸展開來。
在他身體裡,在他腦子裡,漸漸漫延。
王鉞的身體輕輕晃了晃,慢慢抬起了手,聲音有些發澀:「岩岩。」
「啊。」盧岩應了一聲,所有的回憶,所有的細節……
就像在他眼前打開了一扇厚重的大門,就像他這幾年來都被包裹在迷霧當中,就像這一切阻礙都在這一刻消失……
所有的迷茫和混亂被一把撥開。
「怎麼會……」王鉞看著他,眼眶裡全是淚,慢慢從眼角滑了下來。
盧岩輕輕擦掉他臉上的眼淚:「別怕,沒事。」
王鉞低下頭,手輕輕顫抖。
盧岩握住他的手,捏了捏,閉上眼吸了口氣:「37你出來。」
王鉞的手停止了顫抖,從他手裡抽了出去。
「對不起,又騙了你,」王鉞抬起頭,勾起嘴角笑了笑,笑容裡有一絲轉瞬即逝的無奈,「但你帶著王鉞一直在躲,我要不讓他們知道我在這裡……怎麼能見到崔逸。」
盧岩盯著他,慢慢站了起,看了看天,轉身快步往山下走:「回去,先不要讓他出來。」
「放心,我會保護好他。」
「這個密碼重設過了,」沈南把墜子放進熟睡的王鉞衣領裡,「不能打開,營養液裡那點抑制劑根本不夠,這東西才能真正抑制。」
「嗯,」盧岩點點頭,「還有呢。」
「沒辦法改動裡面的設置,所以一定不能打開,這東西不光用來控制,」沈南放低聲音,「它會把研究所的人引過來,它能準確定位。」
「明白了。」盧岩說。
「把我的記憶抹掉,」沈南說,「我不想惹麻煩。」
「嗯。」
第三十二章掙扎 ...
盧岩往山下快步走著,但沒用全速,王鉞跟不上。
他有些後悔今天跑這麼遠到山上來吹風。
也有些後悔今天在山上手欠弄密碼。
只是現在想這些沒什麼意義,乾都幹完了。
這密碼當初是沈南改的,盧岩一開始的想法是直接扔掉鏈子,但沈南研究了一下墜子之後發現墜子跟王鉞本身是綁定的。
王鉞脖子後面的那條傷疤裡有個很精密的感應器,一旦跟鏈子失聯,就會切斷王鉞的腦部神經,而他們一時找不到有條件能把這個感應器取出來的手術室和醫生。
盧岩當時覺得崔逸一定是看恐怖片兒看多了才會想出這麼個損招。
唯一的辦法是改掉密碼,讓崔逸無法控制王鉞。
然後他帶著王鉞浪跡天涯隱姓埋名買個媳婦兒撿個孩子……
當然這依舊只是個夢,關寧要斬斷WC研究鏈的決心很堅定,雖然沒跟盧岩提過,但盧岩知道在派出去的人一個都沒回來的情況下,她還是依舊讓自己接了活,關寧從不做賠本兒買賣,只能說她是拼上了全部。
再加上就算他帶著王鉞跑了,身上這個墜子,第二人格,沒有處理掉的18,還有崔逸……這些沒解決掉,除非他倆真能跑出地球去,否則就跟摟著顆定時炸彈沒什麼區別,不定哪天就炸個血肉橫飛屍骨無存。
盧岩想過有一天要解開密碼,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王鉞清掉了記憶,努力壓製了槓二,但跟他不同,王鉞的記憶會慢慢恢復,按他的計劃,應該在更安全,準備更充分的時間解開密碼。
但看來後面的事並沒有像之前安排的那麼順利,槓二應該是影響了斧頭,讓斧頭覺得自己已經死了,而一旦斧頭拿到了孟婆的那杯特飲,槓二就能成功把潛意識裡認定自己已經死亡的斧頭合併。
那個一直在干擾著斧頭投胎的人,或者是聲音,盧岩輕輕嘆了口氣,也許那就是被槓二壓製著著的斧頭藏在角落裡最後的掙扎。
「二,你為什麼這麼急。」盧岩聽到身後王鉞的腳步慢了下來,他停下了。
「沈南能撐多久誰也不知道,」王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抓著自己的腳踝有些喘,「萬一他出事了,我拿什麼跟你交換,等到小斧斧想起來我也許什麼砝碼都沒了。」
「現在這種局面你怎麼解決?」盧岩看著他,記憶裡槓二的目標是18,一心一意要抹掉18成為崔逸心裡的唯一,「你要保證我不被控制,就沒辦法全力對付……」
王鉞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盧岩也沒再說下去。
18不需要王鉞去對付,如果忽略強大的精神力量,18的身體比37更差,只要不被控制,盧岩就可以殺了18,但必須搶在18弄死王鉞之前。
「你要保證沈南和關寧能安全出來。」盧岩說。
「嗯。」王鉞笑了笑。
「要我背你麼,要抓緊時間。」盧岩看了看時間,他們沒多少時間,斧頭當初不讓他到這裡來藏身,不僅僅是為了讓他去倉庫,還因為那個一直也沒找到具體位置的研究所離這裡並不算遠。
王鉞猶豫了一下沒出聲。
「你腳扭了吧,」盧岩轉身蹲到他面前,「上來。」
盧岩背著王鉞順著小路快步走著,雖然他清楚自己身後的不是斧頭,但熟悉的感覺還是一點點包裹過來。
「我重嗎?」
「湊合吧,比一罐液化氣重多了。」
「我要滑下去了!」
「自己往上爬爬……別勒我脖子行麼。」
「不勒怎麼爬啊!」
……盧岩停下了回憶,他不知道會不會被偷窺了思想。
不過王鉞在他背上很安靜,胳膊搭在他肩上似乎在休息,盧岩的余光可以看到他跟著輕輕晃動的紅色棉鞋。
從山上下來之後盧岩一路踩著風火輪小跑著回到了老屋,把王鉞放在了床上。
「你注意著點兒動靜。」盧岩趴到床前,把床下亂七八糟堆著的破箱子破筐全拽了出來,露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板子。
板子並沒有特意鎖上,他打開板子從下面拿出了一個背包。
包裡是他安身立命的各種槍,他拿出來上好子彈,起身直接從窗口跳到了屋後:「去門口等我。」
「嗯。」王鉞應了一聲。
盧岩把車繞到屋前的空地上,王鉞上了車,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我往裡開,你抓緊時間。」盧岩把車往村口開過去。
王鉞需要時間恢復他一直抑止著的能力,盧岩打算先往更偏僻的地方開。
他雖然並沒真正見過王鉞和18的能力到底什麼樣,想像中大概是倆人面對面站著,然後起風,無辜路人逃竄誤傷,風刮過之後,一人吐血倒地,另一人瀟灑轉身……
不過這種武俠片兒裡才會出現的事兒還是盡量不要人多的場合比較好,以避免不必要的圍觀和傷亡。
「不要什麼時候都想著壓著斧頭,」盧岩有些緊張,邊飛快地開著車邊拿了根煙出來點上了,「你倆是一個人,分成兩半兒你玩不過18。」
「知道。」王鉞閉著眼睛。
「打不過就控制了然後跑。」盧岩又說。
「嗯。」王鉞笑了笑。
車順著像是被人用炸彈炸過一樣的鄉間機耕路開了半個多小時,前面已經沒法再開車過去了,盧岩把車停下了。
剛要下車,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地裡蹲著個老鄉。
「操,」他小聲罵了一句,轉頭看著王鉞,「能把那人弄……」
「已經有人弄了,」王鉞偏過頭,睜開眼看著他笑了笑,「已經來了。」
「這麼快?」盧岩有些不能相信,再看看地裡蹲著的老鄉還是之前的姿勢一動也沒動,的確像是已經被控制了。
「離得還遠,」王鉞打開車門跳下車,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腳,抬頭看了看天,「18現在很厲害了嘛。」
「我要乾點事兒。」盧岩坐在駕駛室裡說。
王鉞明白他的意思,輕輕打了個響指。
盧岩開始慢慢倒車:「管用嗎,我什麼感覺也沒有。」
「讓你有感覺了還叫控制麼?」王鉞笑笑。
盧岩握著方向盤的手心有些出汗,他把車倒到了路邊,然後跳下車擰開了油箱蓋,從背包裡拿出塊C4粘在了上面,設好引爆裝置,把遙控器塞到了自己的風火輪棉鞋裡。
棉鞋的好處就在這兒了,蓬鬆柔軟易推……易欺負。
「是什麼?橡皮泥?」王鉞問。
「嗯。」盧岩點點頭。
背包裡的槍被安放在身上各個地方之後,盧岩拿著槍蹲在了田梗邊,擺了個地裡老鄉一個樣的姿勢。
這個姿勢打滾進攻躲避摸遙控器都很方便,一旦局面失控,盧岩打算同歸於盡,他對於自己做為一個從小定位就是殺人和不能死的殺手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很感動。
王鉞站在路中間,仰臉看著天空一言不發,整個人都很安靜。
盧岩並不確定站在那裡的是槓二還是斧頭,一旦墜子的抑制被解除,兩個人格之間的界限就會變得不那麼清晰。
而斧頭在感覺到危險時也不會再是純良無害的小傻蛋狀態。
盧岩盯著地上的沙土,四周的靜謚有些不合常理,這個季節本該吹得人都哆嗦的風一直沒有出現。
「來了。」王鉞收回了一直看著天空的目光,盯著來路輕聲說了一句。
盧岩握著槍的手指收緊了。
在王鉞說完這句話之後,起風了。
盧岩眯縫了一下眼睛,還真是按著自己的想像來麼。
這風起來得很猛,跟自然的風不動,硬而沒有該有的涼意,在感覺到的瞬間已經卷起了地上的沙土,打在車身上發出細碎的撞擊聲。
盧岩突然覺得18臉上的繃帶也許就是為了這種情況而纏上的,沙土打在臉上跟被人用砂紙扇了幾耳光似的有些火辣辣。
本來很好的陽光隨著風漸漸消失,盧岩抬頭看了看天空,跟鞋一樣奪目的太陽已經看不見了。
但沒有雲層,而是陰沉沉的霧氣,從他們過來時的方向一點點壓了過來。
盧岩從背包裡摸了副眼鏡戴上,往那邊看了一眼,沒有看到有人或者車的影子,只看到了陰沉濃霧裡一片混亂的飛沙走石。
隨著風越來越大,盧岩漸漸感覺這世界都慢慢開始變成了黑白的。
唯一的色彩就是兩雙火紅的棉鞋。
「假的,」王鉞突然開口,「都是假的。」
盧岩皺了皺眉,他知道王鉞的意思,這些看到的感覺到的都是18製造的幻像,但他卻無法擺脫。
「你沒把我封上麼?怎麼……」盧岩盯著路那邊,努力想要告訴自己這些都是不存在的,但並不成功,眼前依舊是狂風四起昏天黑地。
「這就不錯了,密封杯用久了還會漏水呢,」王鉞笑了笑,「我也能看到。」
王鉞這話的意思大概是他腦子這個密封杯被封過之後再想封就沒那麼靈光了。
「麻煩你反抗一下,」盧岩咬咬牙,舉起了手裡的槍,他看到了狂舞的沙石中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影,「我看不清。」
王鉞突然一揚手,胳膊狠狠地揮了一下。
風突然小了很多,就像一片混亂的海水裡突然出了一個水泡,清亮而乾淨,盧岩身邊的灰暗和沙土被一點點退開。
色彩和光線緩緩回到了他四周,明亮的範圍漸漸擴大,盧岩感覺到了初冬寒冷明快的風。
也看到了突然變得清晰起來的那個人影和人影後面跟著的一輛黑色SUV。
雖然距離還挺遠,但盧岩還是一眼就看出了站在那裡的是18。
被帽子遮掉一半的臉上是厚厚的繃帶。
盧岩舉槍瞄準了他。
身上有些燥熱,額角也冒出了汗珠,儘管知道自己應該已經恢復正常,但每次殺人前那種痛苦的感覺曾經給他帶來的強大影響還是讓他有些緊張。
但機會可能只的一次。
盧岩穩住呼吸。
在手指準備扣下扳機的瞬間,18突然抬起頭往他這邊看了一眼,同時往前跨了一步。
盧岩的槍口跟著他微微移動了一下,收緊了手指。
18還在看著他。
盧岩勾起嘴角笑了笑,突然把槍口轉回了之前18站的位置,對著空氣沒有猶豫地開了一槍。
18的身體猛地一晃,捂著左肩退了好幾步,血從指縫裡涌了出來。
王鉞就在這時緩緩向前走過去,胳膊再次狠狠地一揚,聲音有些沙啞:「18,你看著我。」
隨著王鉞胳膊這一揚,盧岩眼前清澈如水的空氣突然有了變化,他不確定這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的地看到了王鉞前面的空氣開始出現了扭曲。
就像水波一樣的小旋渦飛快地扭動,再猛地被拉長如同幾把沒有劍柄的劍,跟著王鉞胳膊的揮動以看不清的速度撲向了18。
18捂著肩側過身,躲開了竄向他臉和咽喉的攻擊,但右肩還是被穿透。
「啊——」18鬆開了捂著肩的手,吼了一聲猛地蹲下一掌拍在了地上。
盧岩只覺得隨著他著一巴掌,腳下的地都有些震動,飛沙走石再次撲而來,盧岩覺得自己呼吸都開始有些困難。
他再次舉起槍,18受了傷,還要應付王鉞,這時他的位置應該沒有變化。
但就在他開槍的瞬間,18突然抬手往他這邊指了一下。
「我……」盧岩只覺得一陣巨大的疼痛襲來,接著就感覺四周的景物迅速暗了下去,眩暈伴著強烈的窒息緊緊包裹住他,他後半句話已經無力再說出口,只能在失去意識之間在心裡繼續吼完,「……操你大爺。」
盧岩倒在了地上,王鉞沒有往那邊看,18分神了,控制和進攻都需要力量,一旦被分散就是機會。
他猛往前一撲,帶起了一陣狂風。
狂風卷向18,像一雙無形的手在18身上狠拍了一下。
18被向後推出了十來米,灰暗和混亂的空間也隨著他倒地而開始消退。
「你去死。」王鉞盯著他,打了個響指。
18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地上掀起拋向空中,再狠狠地砸到地面上,身體落地時把地上的一個土坎砸出了一個坑。
王鉞第二次想要把他拋起時沒有成功,18向他撞了過來,他躲開時18跟他擦身而過。
身體並沒有接觸,但王鉞卻感覺到了有鋒利的東西劃過了他身體。
「去死!」王鉞帶著怒火,回手對著18一揚,18被摔倒在地上,臉上的繃帶漸漸滲出了一點點血紅,手上裸露著的皮膚也開始滲血。
崔逸坐在車裡,隔著車窗靜靜看著。
在王鉞向18走過去的時候,他輕輕嘆了口氣,放下了車窗:「37。」
王鉞的步伐猛地一頓,停在了原地。
「你在幹什麼?」崔逸的聲音很柔和,語速也很慢。
「崔醫生,」王鉞慢慢轉過身,聲音裡帶著顫抖,「我……」
「我找了你很久。」崔逸打開了車門。
「崔醫生,不要下車。」老羅坐在駕駛座上回過頭有些緊張。
「你別下來就行。」崔逸摸了摸自己脖子後面的那道疤,下了車關上了車門。
車上有屏蔽裝置,可以保證車裡的人像在研究所裡一樣不受精神干擾。
但崔逸為自己做了手術,這是研究的第一步,要想控制,第一步就是不受控制,這才是整個研究的價值所在。
「過來,」崔逸向王鉞張開雙臂,「到我身邊來。」
王鉞在原地定了一會兒,身體輕輕晃了晃,慢慢走到了崔逸面前。
「是不是害怕了?」崔逸輕輕摟住了他,在他背上輕輕拍著,「為什麼要這樣?」
崔逸柔和的聲音在王鉞耳邊輕輕傳來:「你這樣不聽話,我會擔心。」
王鉞慢慢靠在了崔逸肩上閉上了眼睛。
空盪蕩的房間,刺耳的慘叫,血淋淋的殺戮……
害怕,恐懼,絕望。
那些藏在白色衣服和面罩之後的傷害和被傷害。
那些看不見臉的身影,像惡夢一樣圍繞著他。
唯一能聽到的安慰,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柔,唯一能在黑暗中給他撫慰的。
是崔逸。
崔逸掌心的溫度,崔逸的聲音。
是十幾年來地獄一樣的生活裡唯一的溫暖。
是他替37扛下所有痛苦的唯一支撐。
「你聽話,」崔逸輕輕在他頭髮上抓著,「我才會開心。」
「為什麼……」王鉞閉著眼睛,淚珠從眼角滑落,「為什麼不是隻我一個……我忍下這麼多,只想讓你開心,只想讓你知道我可以……為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崔逸輕聲說,「你是最優秀的藝術品,你是獨一無二的藝術品。」
18慢慢從地上坐了起來,血已經浸透了他臉上的繃帶,指尖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的沙土中。
他慢慢揚起了手。
崔逸閉上眼睛,手在王鉞背上繼續輕輕拍著:「我們回去……」
第三十三章再見 ...
王鉞靠在崔逸肩上,聲音很輕:「我是獨一無二的,對麼……為什麼還要有別的人……」
崔逸沒有說話,心裡的滋味無法形容。
心疼,不甘,失望,痛苦……
儘管這個研究的動機是赤裸裸的貪慾,充滿了罪惡感,但對崔逸來說,這個研究本身卻有著無窮的挑戰,最終的成果也會成為一個奇跡。
無論是37,還是18,都是他看著長大的,雖然過程滿滿的都是黑暗,但他依然傾注了感情。
他以為一切都能按自己設計的計劃和步驟進行下去,控制,被控制,距離最後的成功只差一步。
而37的失控幾乎讓他這些年來的心血全部白費,一旦37不再只是無條件服從,就意味著失敗,失控了的37無論對研究所還是對18,都是巨大的威脅。
毀掉37是他不願意做的事,如果有選擇……但是他沒有選擇,現在研究已經被迫中斷,37的心裡滿滿的全是對18的憤怒和排斥,而一向順從的18情緒已經受到影響。
如果不毀掉37,他的努力最終會全部化為泡影。
18揚起手時,崔逸閉上了眼睛。
如果37此時此刻能窺探他的內心,也許看到的是一片混亂。
「聽話,」他輕輕揉了揉王鉞的頭髮,「我們回去,你還是我最好的……」
「藝術品嗎?」王鉞閉著眼睛笑了笑。
18悄無聲息地狠狠一揮手,靜謐得幾近凝固的空氣中突然浮現出無數黑色的小點,細如針尖。
這些密密麻麻的黑點在瞬間被拉長,再聚集,在空中短暫停頓之後,如同滿弓離弦的箭束,劃出一劃黑色的弧線對著王鉞後頸的位置射了出去。
「可惜,」王鉞突然閉開眼睛,右手打了個響指,已經距離他後頸只有兩寸的黑色箭束像是被一堵無形的墻擋住了,猛地停在了空中,「不是唯一的。」
「37……」崔逸的手從他身上滑了下去,身體慢慢地向後,靠在了車上,他笑了笑,臉色有些蒼白,絕望和難以言表的失落寫在眼神裡,「你還是……」
崔逸的話沒有說完,取而代之的是帶著痛苦的粗重喘息。
王鉞的手臂已經完全沒入了他的身體。
「我不管什麼研究,我不管什麼藝術品,我要的只是唯一,我扛下所有痛苦和折磨要的只是唯一……如果不是,」王鉞貼近他耳邊,淚水從眼角大顆地滑下,聲音裡帶著絕望的顫抖,「那就算了,我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
崔逸吃力地抬起手,在他臉上輕輕摸了一下,已經沒辦法再發出聲音,只是動了動嘴脣:「對不起。」
「再見,崔醫生。」王鉞說完抽出了自己手。
崔逸慢慢滑坐到地上,眼睛漸漸變得無神。
血從他胸口噴射而出,染紅了王鉞身上的衣服。
「不要——」18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費力地想要站起來,但沒有成功。
他咬牙用力揮了一下胳膊,黑色的小點再次出現在空氣裡。
但沒等這些小黑點聚集在一起,王鉞轉過了身。
隨著他的轉身,小黑點突然聚集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團黑霧撲向了18。
但就在黑霧要撲到18臉上時,王鉞的身體突然僵了僵,慢慢地低下頭跪在了地上,手撐著地。
黑霧漸漸消失在空氣裡。
「哥哥……」18看著他,很長時間之後很輕地叫了一聲。
王鉞沒有說話,往他身邊靠近了一些。
身後的黑色SUV在這時發動了,開始快速往來路退過去,準備掉頭。
「別讓他走!」盧岩的聲音突然響起,「斧斧!別讓那車走!」
王鉞抬起頭,看著盧岩,眼裡全是擔心:「你……」
「完事兒了再看,別讓他走!」盧岩捂著肚子大聲喊,伸手摸到了自己棉鞋裡的遙控器,距離有點遠,一開始那車就沒有停得太靠近。
王鉞回過頭看著已經掉了一半頭的車,聲音很低地開口:「你不能走。」
之前停在一邊的沈南的那輛車突然像是被起重機吊了起來,接著在空中被拋向了那輛黑色的SUV。
黑色的SUV在這時突然加了速,在被砸中的瞬間往前竄了出去。
「去你媽的居然改裝。」盧岩想也沒想地按下了遙控器。
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氣浪帶著火焰和黑煙騰起。
盧岩下意識地往王鉞那邊撲想要護住他,撲了兩步之後發現身邊乾乾淨淨。
他們如同置身一個真空地帶,所有的爆炸,跟著一團團火球和黑煙騰起的汽車碎片都被隔離在這個空間之外。
盧岩百忙之中還抽空往蹲地裡的老鄉那邊看了一眼,不得不佩服王鉞的細心,居然給老鄉也套了個無敵。
幾分鐘之後,四周回到了安靜,安靜得盧岩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還有18吃力地喘息聲。
「哥哥。」18看著王鉞,臉上厚厚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
「嗯,」王鉞摸了摸他的手,依然是血,「疼嗎?」
「疼。」18聲音有些顫。
王鉞皺著眉,抬著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
「殺了他。」盧岩站了起來。
王鉞猛地抬起頭,定定地看著盧岩。
「他不能活著,崔逸死了,沒人控制得了他。」盧岩捂著肚子,不知道為什麼他醒過來以後肚子就一直很疼,可能是趴地上受涼了?
18的手很涼,在王鉞的手心裡輕輕抖著,但什麼話也沒有說。
王鉞低頭看著他:「我給你唱歌好不好?就以前你讓我聽的那首。」
18輕輕點了點頭。
「I\'m beautiful in my way……」王鉞開始唱,手指在18額頭上劃過,然後摘下了18掛在脖子上的鏈子。
「Cause God makes no mistakes……」王鉞拿著墜子看了看,揚手拋向空中。
墜子在空中炸開了一朵金色的小花之後消失了。
18一直看著王鉞的視線漸漸變得渙散,最後失去了焦點。
王鉞沒再說話,沉默地處理現場。
盧岩坐在一邊的石頭上,看著炸得亂七八糟的車,還有屍體,在王鉞的手下一點點化成灰燼。
他覺得這場面比之前王鉞和18打架看著還要驚心動魄。
當一切都變成灰飄散在風裡時,盧岩輕輕嘆了口氣,點了根煙:「咱這算是給PM2.5做貢獻了……」
王鉞站在路中間沒有出聲,靜靜站了幾分鐘之後,突然踉蹌了一下。
盧岩跳了起來,在他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呼吸脈搏都正常,盧岩拍了拍他的臉:「斧斧?」
王鉞沒有反應,看上去就跟睡著了一樣,呼吸也很平緩。
盧岩在他身上摸了摸,拉開外套拉鏈時他看到了裡面的T恤上有血跡。
「操。」盧岩掀開T恤,看到了三條從胸口延伸到肚子上的血口子,傷不算太深,但很長,血也出了不少,但已經開始凝固。
地裡入定的老鄉動了動,站了起來,盧岩看了他一眼,抱著王鉞站了起來,衝老鄉喊了一聲:「大叔,你們這兒衛生所在哪兒?」
「啊,下西村有個大點的。」老鄉往路那邊指了指。
盧岩租的那間老屋在上西村,跟下西村中間隔著一條河,到是不遠。
但是從這裡回村子裡……對於橫抱著一個人的盧岩來說,挺遠的。
走了一段他停了下來,王鉞一直很喜歡自己這麼打橫抱他,但這姿勢跑長途實在有點兒太辛苦。
他撕了王鉞的T恤把傷口大致包了一下,脫下自己的衣服套到王鉞的外套上遮住那些血跡,再把王鉞背到了背上。
這就輕鬆多了,盧岩踩著風火輪又是一路小跑,感覺今天自己盡小跑了。
跑回老屋之後王鉞還在睡,盧岩把他放到床上,檢查了一下傷口,還有點滲血。
他用被子把王鉞蓋好,跑到房東老頭兒家借了輛破自行車,一路丁當響著直奔下西村衛生所,買了點藥和繃帶再丁當著回到老屋。
把王鉞的傷口都處理好了之後他才松了口氣,還自行車的時候順便在房東家買了只果園雞拎了回來。
殺雞拔毛,把雞給燉上了,他站在灶台前才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兒累了。
回屋裡拿了張椅子坐在床邊點了根煙,看著飄起來的藍色煙霧發愣。
之前發生的事,以一切都化為灰燼做為結束,但直到現在,盧岩的腦子裡還不斷回放著一個個片段。
感覺跟做了一場夢似的。
其實這場夢並沒有做多長時間,到現在太陽才開始落山,村裡人做飯的炊煙也剛陸續飄起。
但在盧岩感覺裡卻過了很久,從他被18一陽指戳倒在地到現在,就跟過了好幾天似的。
而王鉞這一睡不起的樣子看起來勢頭強勁,一隻雞燉好了,他還在床上呼呼睡著,還帶著輕輕的鼾聲。
盧岩試著叫了他兩次,都沒有反應。
盧岩又跑了一趟衛生所,借了血壓計什麼的測了測,除去醒不過來之外,王鉞一切正常。
也許是太累了。
盧岩喝了兩碗雞湯,把剩下的雞湯熱了熱放好,躺在了王鉞身邊。
他也累了,還困,就像是什麼重大任務完成了一樣全身發軟,他拿過王鉞的手握著,在他手心裡一下下輕輕捏著,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早上醒的時候,盧岩覺得有點兒喘上不上氣,睜開眼發現王鉞胳膊搭他胸口上,腿也甩到了他身上。
會翻身了?
「斧斧?」盧岩把他的胳膊從自己身上拿下去,把王鉞推成平躺著,「醒了?」
王鉞皺了皺眉,哼哼了兩聲,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又很快地閉上了。
「還睡?」盧岩有些無奈,掀開他衣服看了看傷口,「我給你換藥啊?」
王鉞沒有反應。
盧岩嘆了口氣下了床,輕手輕腳地幫王鉞換了藥,感覺自己跟伺候皇上似的。
王鉞這不知道要睡多長時間,盧岩雖然知道他身體沒什麼問題,但心裡卻一直有點沒底。
槓二殺了崔逸之後,人格就一直是斧頭了,那現在槓二倒底什麼狀態?醒過來之後兩個人格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我去熱雞湯,你要不要吃點?」盧岩實在叫不醒王鉞,只得拋出了食物大招,「果園雞,燉了挺長時間的,湯很甜……我拿過來給你聞聞?」
盧岩進廚房把雞湯熱好了,用個大碗盛了,端著碗剛一轉身,猛地發現王鉞站在廚房門口。
「哎!」他手裡的湯碗差點摔了,「怎麼突然就起來了啊!」
「你不說喝雞湯嗎?」王鉞走進廚房,低頭聞了聞雞湯,「好香啊。」
「你別動我給你拿出去,」盧岩把湯拿到屋裡桌上放好,回頭看了看王鉞,這是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不能確定眼前站著的是斧頭還是槓二,「你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有點兒扯著疼,」王鉞掀起衣服指了指自己的傷,坐到了床子旁邊,「還有點暈。」
「一會兒吃點兒消炎藥,」盧岩坐在他對面,「別的地方呢?」
「挺好的,」王鉞低頭喝了口湯,「好喝。」
「斧斧。」盧岩試著叫了他一聲。
「嗯?」王鉞捧著碗一邊喝湯一邊抬眼看著他。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盧岩問,這是斧頭沒錯,但狀態跟平時傻呵呵的斧頭差別有點兒大。
「沒,」王鉞垂下眼皮繼續喝湯,一碗湯都灌下去之後才放下碗抹了抹嘴,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很長時間,「我殺了18。」
說完這句話之後盧岩看到了他眼裡閃著的淚光。
「這不怪你,」盧岩趕緊過去摟住他的肩,在他頭上揉著,「這不是你的錯。」
「崔醫生說,18比我小好多歲,」王鉞靠在他身上,聲音很低,「以後我就是哥哥了……」
「嗯。」盧岩記得18對著王鉞叫的那聲哥哥。
「他長得挺可愛的,」王鉞聲音還是很低,聽不出情緒,「比我愛說話,我們聊天的時候都是他在說,可煩了……」
「嗯。」
「我想睡覺。」王鉞說。
「那睡,睡吧,」盧岩把他抱到床上放好,「再睡幾天,你就可以穿著小高跟鞋跟那群小豬一塊兒跑了。」
「嗯。」王鉞閉著眼睛笑了笑。
王鉞這一覺睡得盧岩有點兒心驚膽戰,整整兩天,沒有醒過,吃喝拉撒全都省略了,連姿勢都沒變過。
這次別說弄醒他,盧岩把滿漢全席菜單背了一遍都沒能讓王鉞醒過來。
「再睡不變豬要變植物人了你知道麼?」盧岩兩天都沒怎麼休息,守在桌邊,時不時給王鉞翻個身,「久睡床前無孝……夫,你懂麼?再不醒我走了啊。」
盧岩說的是實話,是得考慮離開這裡的事了。
崔逸和18都已經沒了,車裡那個不知道什麼人的也死了,研究所的這個操蛋項目關鍵的環節已經全毀了,但出錢做這個事的人還在,這麼多年大把投入的金錢和物資,就這麼打了水漂,沒人能咽得下這口氣。
在老屋已經呆了三天,這是極限,再不走連沈南和關寧都會有危險。
盧岩把東西都收拾好,出門去房東老頭兒家把他家放著沒用的舊農用車給買了下來,打算就用這車把王鉞弄走。
回到屋裡的時候,盧岩一眼就看到了王鉞睡覺的姿勢跟出門前不一樣了,他跑到床邊:「祖宗,醒了?」
「嗯。」王鉞閉著眼睛應了一聲,把胳膊從被子裡伸了出來。
盧岩趕緊配合著彎下腰,王鉞摟住了他。
「能動嗎?」盧岩在他鼻尖上親了一下,「咱們得走了。」
「能。」王鉞一手勾著他脖子,一手揉了揉眼睛。
「那你起床洗個臉,」盧岩捏捏他下巴,「我買了輛車,一會開車走。」
「看到你真好。」王鉞看著他。
盧岩笑了笑,猶豫著問了一句:「他呢?」
「誰。」王鉞慢慢坐了起來。
「二,你知道二是誰吧。」盧岩拿過衣服給他穿上。
「知道,」王鉞穿好衣服坐在床上愣了會兒,指了指自己,「他在這裡面。」
盧岩沒有說話,看著他。
「他不會再出來了,」王鉞笑了笑低下頭,「崔醫生死了,他就不會再出來了。」
盧岩摸了摸他的頭髮:「不會再出來了是什麼意思?」
王鉞抬頭看了看他,伸手摟住了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肚子上:「我是我,也是他。」
盧岩手抖了一下,推開王鉞,扳著他下巴:「別嚇我,你是誰?」
「我是斧斧,」王鉞彎著眼睛笑了笑,眼神又有些失落,「他把記憶留給我了。」
「等一下,」盧岩有點兒緊張,「你告訴我,你喜歡的是崔醫生還是我?」
「你啊,」王鉞看著他,「我一直都喜歡你啊。」
第三十四章你很囂張啊 ...
王鉞慢吞吞洗漱的時候,盧岩蹲在老屋門外的空地上折騰剛買來的那輛八手農用車。
雖說這車買來也就是從這裡開到有班車經過的路上就可以扔了,但王鉞身上有傷,狀態看上去也不是太好,他還是想讓車能穩當點兒。
盧岩很清楚王鉞的身體素質,儘管有強大的精神力量,但王鉞從小就在研究所裡呆著,活動的空間就八平米的「宿舍」,每天的運動就是從「宿舍」走到「活動室」,還有在「活動室」裡的那些折磨……
「你不是說買了輛車嗎?」王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嗯,」盧岩站起來擦了擦手,拍拍車座,「就這輛,房東家兩輛舊的讓我挑,還一輛藍色的,我要了這輛紅的,跟咱倆的鞋比較搭。」
「你怎麼這樣……」王鉞靠著門捂著肚子笑了半天,「我以為是沈南那輛一樣的大車呢。」
「別笑了,一會兒傷笑裂了,」盧岩過去摟著他的肩把他推到車邊,「你坐車鬥裡吧,我給你放張小凳子。」
「我想坐前面。」王鉞指了指前座。
「前座我得坐呢,開車啊。」盧岩進屋拿了張小木凳放在車鬥裡。
「那麼寬呢,能坐下兩個人了啊,」王鉞坐到了前面的座上,又往邊上蹭了蹭,「你看,我占不了多大地方。」
「前面這兒連個抓的地兒都沒有,」盧岩不放心,王鉞一直捂著肚子,估計是傷口還不舒服,萬一再給摔下車,「路這麼顛……」
盧岩的話沒有說完,身後老屋的門突然哐地一下關上了,他嚇了一跳,但是沒有回頭看,盯著王鉞:「你很囂張啊。」
「走吧,」王鉞心情似乎還不錯,拍了拍車把,又按了兩下喇叭,「這個喇叭怎麼像雞叫……」
「雞叫就雞叫吧,反正用不上,你沒看村裡的狗見了車都不帶讓的麼,得你繞它,」盧岩坐到他旁邊,本來應該坐正中,現在被王鉞占掉一半,他只能歪著身體扶車把了,「你扶好。」
「嗯。」王鉞一手扶住身後的車鬥,一手拽住了盧岩的衣服。
盧岩開著車往村口顛著,他開車技術很不錯,但第一次在這種路上開農用車,發現這玩意兒挺要技術,拐來拐去的一不小心車輪就會卡到土坑裡。
王鉞路上想說話,開了兩次口都被顛得跟結巴似的,於是不再說話,只是轉著腦袋東張西望。
車好容易開出了機耕路之後,倆人同時舒出一口氣來。
「臉都震麻了。」王鉞搓了搓自己的臉。
「傷口疼嗎?」盧岩看了看他。
「還好,」王鉞拍了拍紅棉鞋上的灰,「一會兒要是路過大點兒的商店去買兩雙鞋吧。」
「嗯?」盧岩愣了愣,「幹嘛,你不是喜歡這雙嗎?」
「紅鞋是不是挺傻的啊?」王鉞偏過頭看著他。
也許是槓二記憶的影響讓王鉞對這雙鞋有了新的判斷,盧岩笑了笑:「你喜歡就行,穿雙綠的也沒事兒。」
等班車的地方在縣城的路口,到了地方之後班車還要等人,於是盧岩帶著王鉞找了家鞋店買鞋。
盧岩對於王鉞認識到火紅的棉鞋太耀眼奪目的事沒有多說什麼,但王鉞重新挑出來的鞋讓他再次深刻認識到了審美這東西的確不是一份記憶就能改變的。
盧岩自己挑了雙黑色的休閒鞋,王鉞挑的是雙紅白相間的跑鞋,鞋頭紅的,後面半截兒是白的,界線分明。
「這樣就沒那麼紅了吧?」王鉞跟著盧岩往班車那邊走的時候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的鞋,上車坐好之後還研究了半天,小聲說,「不是全紅的。」
「嗯,挺好看的。」盧岩拍拍他的腿。
「我們去哪兒?」車開了以後,王鉞轉臉看著窗外。
「回市裡先找個地方住下,然後去青山,」盧岩低聲說,「二說沈南在那兒,是真的嗎。」
「是真的,」王鉞也小聲說,「到了先吃東西行嗎?我好餓。」
「行,想吃什麼?」
「醬鴨,烤翅,炸醬面,烤肉,叉燒……」王鉞靠在窗邊開始小聲念叨,「披薩,章魚小丸子,肉夾饃……」
「來日方長,」盧岩趕緊打斷他,「你先挑一個咱倆中午吃成麼?」
「那就冰淇淋吧,來個大的,」王鉞想了想,「海鮮炒麵也不錯……」
「晚安。」盧岩閉上了眼睛。
「其實餃子也不錯,一看就很好吃,還有豆餡兒燒餅,不過鹹的應該也好吃……」
班車快到汽車站的時候,盧岩看了看王鉞,靠車窗上皺著眉還在睡。
「到了。」盧岩在他耳垂上捏了捏。
王鉞睜開眼睛扭頭往外看了看:「啊,還是村裡看著舒服。」
「完事兒了帶你去鄉下種地得了,」車停穩之後,盧岩站起來,用胳膊圈著王鉞跟著擠來擠去就跟下車慢了會被罰款一樣的人往車門走,「養一窩雞,再來幾頭豬。」
「還是在城裡賣燒烤吧,」王鉞扭頭笑了笑,「可以邊賣邊吃。」
下了車之後盧岩沒有往遠走,就在汽車站附近找了個小賓館,這地方人流量大,亂七八糟比較安全。
這賓館房間還算乾淨,盧岩拿出李光明的身份證開了個標間。
「不用睡灰塵床啦。」王鉞進了屋就往床上一躺,胳膊腿兒一攤,喊了一聲。
喊完之後又很快地側身把身體團了起來。
「扯著傷口了吧,」盧岩過去撐著床,把他輕輕翻過來,「我看看,疼麼?」
「應該挺疼的,」王鉞躺平把衣服掀起來摸了摸繃帶,「不過我沒什麼感覺……」
繃帶還纏得很好,傷口也沒有再滲血。
盧岩知道這樣的傷對於王鉞來說,其實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傷,十幾年研究所的生活讓王鉞對疼痛的耐受力相當高。
「一會兒去藥店買點藥,吃完飯回來給給你換藥,」盧岩低頭在他嘴上親了一下,「今天中午吃清淡點兒,我們去喝粥怎麼樣?」
「好,」王鉞點點頭,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你刮刮鬍子吧。」
盧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樂了:「扎手麼?」
「不扎手,」王鉞笑了笑,「會扎臉。」
盧岩沒說話,看著王鉞的笑容,慢慢伏身,吻在了他的脣上。
王鉞很快迎了上來,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房間裡的窗簾沒有拉上,陽光很燦爛地灑了一床,盧岩閉上眼的時候感覺四周都是耀眼的金色,讓人溫暖而放鬆。
他的手摸到王鉞腰上,慢慢往下一路摸到了王鉞腿上。
王鉞呼吸有些急促地撲在他臉上,帶著細小溫熱的暖意,從耳畔一直癢進了身體裡。
盧岩的吻順著王鉞的脣邊一點點往下,嘴角,耳垂,脖子,鎖骨……他推了推王鉞的衣服,吻落在了王鉞微微起伏著的胸口上。
正想繼續的時候,王鉞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聲。
盧岩愣了愣,王鉞沒忍住,勾著他脖子開始笑,笑到一半肚子又叫了一聲,他笑得更厲害了,捂著肚子:「哎喲……」
「得,」盧岩嘆了口氣,直起身,在王鉞屁股拍了一巴掌,「吃飯去,別傻樂了,一會又疼。」
王鉞翻身抱著枕頭又笑了半天:「我不是故意的。」
「等我刮鬍子。」盧岩進了浴室,找了一圈,這兒沒提供刮鬍刀,他又轉身出來從包裡拿出一把刀。
「你幹嘛?」王鉞抱著枕頭愣了。
「刮鬍子唄。」盧岩笑笑,輕輕地把刀拋起來,刀落回他手上之後在他指尖靈活地翻轉著,帶出一片銀光。
「會割到臉的吧?」王鉞盯著他的手。
「不會。」盧岩走進浴室,對著鏡子慢慢開始刮鬍子。
「我幫你刮吧。」王鉞在床上喊。
「那才會割到臉。」盧岩說。
「不會,」王鉞說得很肯定,「我可以不用手。」
「是麼,那下回我留好讓你用牙啃,」盧岩知道王鉞的意思,退出浴室看著他,「把沈南弄出來之後咱倆得好好談談人生。」
「談什麼?」王鉞下了床,走到浴室門口靠著。
「論超能力運用的合理性,」盧岩從鏡子裡看著他,「斧斧,你會沒事兒就看看我在想什麼嗎?」
「不會,」王鉞揉了揉鼻子,「太累了。」
「我在想怎麼樣能把你脖子後面那個玩意兒取出來。」盧岩說。
「你不想我用,對吧。」王鉞看上去挺平靜。
「嗯,我當初為什麼去殺你,我為什麼讓你殺了18,」盧岩放下刀,轉過身,「有些東西是不該存在的。」
「那你現在可以殺了我。」王鉞看著他。
「別廢話,」盧岩笑笑,「我要捨得我早殺了,現在就是在跟你講道理。」
「你一開始是想殺我的,沒有舍不得,」王鉞走進浴室,坐到馬桶蓋上,輕輕嘆了口氣,「不是麼。」
盧岩沒說話,王鉞這話沒說錯,只是他在跟王鉞第一次正面接觸時就知道了一般殺手不可能殺得了王鉞,以走出國門走向世界的目標來培養的殺手也不行。
所以在王鉞提出那個要求的時候,他答應了,甚至不是緩兵之計,僅僅是為了保命。
帶著王鉞看看研究所以外的世界。
不過這世界太奇妙,一但開始看,那就完全停不下來了……
「其實我對之前來殺我的每個人都問過那句話,」王鉞站起來走到盧岩面前抱著他,「可以晚一點殺我嗎,只有你答應了。」
「我怕死。」盧岩笑笑,扯過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泡沫。
王鉞仰起頭看著他:「你比他們都好看。」
「這也是你沒弄死我的理由?」盧岩低頭在鼻尖上親了一口。
「嗯。」王鉞點點頭。
「我問你,」盧岩其實一直想問這個問題,以前就想問,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我喜歡你這事兒……你有沒有控制過我?」
「沒有。」王鉞回答。
「我怎麼這麼不相信呢?」盧岩嘖了一聲,「你知道麼,我從小到大,除了青春期的時候夢到過關寧還給嚇醒了之外,就沒有過這種想法,對誰動真感情對於我來說很難……」
「不信就不信。」王鉞有些不滿地說。
盧岩還想說什麼,放在洗臉池旁邊的刀突然彈了起來,刀柄在他腦袋上砸了一下,掉在了地上。
「嘿!」盧岩捂著腦袋喊了一聲,「說就說啊,不帶開掛的!」
「反正我沒有。」王鉞對著刀踢了一腳。
「沒有就沒有唄,」盧岩看著王鉞一臉鬱悶的表情有點兒心疼,「我也沒說就有,就隨便問問。」
「你喜歡我有什麼奇怪的,我又不醜,也不討厭……還這麼喜歡你。」王鉞皺著眉。
「是,沒錯,」盧岩抱緊他,下巴在頭頂上輕輕蹭著,這個問題也許並不需要準確答案了,反正現在就算告訴他當初是被控制了,他也不可能扔下王鉞,「還這麼可愛,我不喜歡你喜歡誰啊。」
「嗯,」王鉞點點頭,「吃什麼粥啊?」
盧岩差點兒沒反應過來,半天才說:「隨便你,不吃海鮮粥就成。」
汽車站附近沒什麼好館子,更沒有喝粥的地方,盧岩轉了半天才找到一家看起來比較乾淨的小店,點了兩個清淡的菜,給王鉞要了一盅鴿子湯。
王鉞大概是因為餓了幾天,食慾相當好,對於盧岩只點了份豆腐和筍子這樣清淡的食物完全沒意見,一大盅鴿子湯沒到五分鐘就吃完了。
「吃不下了怎麼辦?」王鉞摸了摸肚子,「全是湯,一下就飽了……」
「那就不吃了唄,」盧岩慢慢地夾著菜吃著,「餓了我再出來給你買。」
「一會兒吃個冰淇淋行嗎?」王鉞托著下巴很期待地看著他。
「大冷天兒的,」盧岩看了看窗外,「你胃會受不了的。」
「那吃個刨冰呢?」王鉞很執著。
「有區別麼?這會兒也沒有刨冰賣啊。」盧岩有點兒無奈。
「沒有啊……那就還是冰淇淋吧,」王鉞眼睛很亮,「香草的,牛奶的,藍莓的,巧克力的……」
「……行吧,但先說好,你就吃一口嘗個味兒就得了,你這小體格經不起折騰。」盧岩低頭扒拉了幾口飯,招手叫了服務員結賬。
從飯店出來,盧岩帶著王鉞轉了兩個超市才買到了冰淇淋,牛奶和巧克力的。
「一個味兒一口。」盧岩把盒子打開遞給他。
王鉞很興奮地拿著小勺一邊舀了一勺吃了,剛咽下去就打了個冷顫,閉著眼喊了一聲:「啊!」
「冰吧?給我。」盧岩拿走了他手上的盒子。
「好吃,再吃一口吧。」王鉞湊過來。
盧岩猶豫了一下,從中間舀了勺雙色的喂到了他嘴裡,然後咬牙低頭把盒子裡的冰淇淋里幾口都給吃了,臉都凍麻了:「行了,沒了。」
吃到冰淇淋的王鉞心滿意足,暫時也沒有再提出要吃別的東西,跟著盧岩在街上曬著太陽慢慢溜達。
「晚上我們去療養院。」盧岩仰起頭眯縫著眼睛看了看太陽。
「嗯。」王鉞應了一聲。
「知道關寧的情況麼?」盧岩在他腦袋上扒拉了一下,一陣風吹過,有一撮頭髮被扒拉得立了起來,盧岩看著有點兒想笑。
「不知道,」王鉞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你真煩人。」
盧岩在路邊報刊亭找了個投幣電話,撥了關寧的號碼。
提示這個號碼已經是空號。
盧岩想了想,撥了另一個號,這號碼他很少打,這是關寧的保密號碼,只有留言功能,有緊急的事時,關寧會留言在這個號碼上。
電話接通了,提示音響過之後,盧岩聽到了關寧的聲音。
只有短短的三個字,福三狗。
「靠,」盧岩聽到這名字就有點兒鬱悶,「還叫個沒完了。」
「你就沒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王鉞站在一邊說了一句。
「閉嘴啊,」盧岩板著臉看著他,但沒繃幾秒就樂了,「真沒一個好聽的嗎?」
「盧岩還湊合。」王鉞想了想,很嚴肅地回答。
「還是王鉞最好聽。」盧岩也嚴肅地說。
「嗯。」王鉞點點頭。
關寧留下的這三個字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刺激盧岩,這三個字的意思只有盧岩自己清楚。
關寧說的是個地址。
那是個山清水秀的私人農場,最初關寧訓練他的地方,在他拼上性命換到盧岩這個名字之前呆的地方。
第三十五章章魚小丸子 ...
盧岩掛掉電話之後買了張報紙,打算帶著王鉞回旅館。
「我們散會兒步吧,」王鉞拉了拉他胳膊,「吃完飯不都要散散步嗎?」
「好,那消消食,」盧岩往四周看了看,「那邊有個舊貨市場,去那兒轉轉吧,有時候能有點兒好玩的小東西。」
「嗯,消了食還可以吃點別的。」王鉞摸摸肚子。
「……還想吃什麼?」盧岩真覺得自己當初要是用食物引誘,估計王鉞也一樣不會殺他。
「不知道,看到了才會想起來。」王鉞笑著說。
「先帶你買幾套衣服吧,都沒換洗的了。」盧岩摟摟他的肩。
「嗯,」王鉞點點頭,想了想又說,「你的錢快花完了吧。」
盧岩笑了:「沒花完,別擔心。」
其實帶著王鉞走進店裡的時候,盧岩挺擔心的,一直在考慮怎麼樣能在不傷王鉞小自尊的同時打敗他的審美。
讓他欣慰的是,王鉞走進店裡轉了一圈之後,小聲說:「你幫我挑吧,好多啊看不明白了。」
「好!」盧岩立馬回答。
給王鉞挑了兩件外套之後他明白了為什麼王鉞會挑不出,因為店裡沒有紅色的衣服。
為了在不影響美觀的基礎上盡量挑得讓王鉞滿意,盧岩把手上挑好的一件黑色外套掛了回去,拿了件藍色的。
衣服褲子都買好之後王鉞全都自己拿在了手上,盧岩要幫他拿幾袋他都不讓。
「我又不搶你的,幫你拿也不讓啊?」盧岩看著他一臉滿足地拎著好幾個大袋子。
「我要自己拿,」王鉞晃晃手裡的袋子笑著說,「我第一次有這麼多衣服啊,以前都穿你的。」
盧岩一陣內疚,之前他帶著王鉞很多時間都在躲,根本沒有這麼光明正大在街上溜達的機會……不過似乎他的確也沒想過要給王鉞買衣服。
「再買幾身去。」盧岩想了想,轉身又往回走。
「啊?」王鉞趕緊跟上來,「不用了啊,夠了,別買了,花不少錢了。」
「沒事兒……」盧岩對於王鉞還能想著幫他省錢很感動。
「一會兒沒錢買吃的啦。」王鉞有些著急。
盧岩停下了腳步。
「我想吃小丸子。」王鉞笑了笑。
「……哦,」盧岩咳嗽了一聲,「我們去找。」
說是去散散步消食,結果變成了找吃的。
盧岩拿著兩盒熱乎乎的章魚小丸子有點兒無語。
「幫我拿一下吧。」王鉞終於把一直抓在手裡的衣服袋子遞給了他。
「慢點吃,燙。」盧岩放了一盒在他手上。
「嗯,」王鉞打開蓋子,閉著聞了一下,「好香。」
王鉞拿著竹簽吃丸子的樣子讓盧岩看著有點兒心疼,王鉞以前基本不會用筷子,拿勺也是拿得別彆扭扭,盧岩閒著沒事的時候教過他,但因為一直讓王鉞喝營養液,也沒機會實踐過,現在他拿著兩根簽子戳東西吃的樣子看著跟要捅人似的……
「我幫你捅吧。」盧岩嘆了口氣。
「不用,」王鉞低著頭捅了一個丸子,很小心地仰起頭把丸子扔進了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自己吃才有意思啊。」
「別掉了。」盧岩提醒他。
「嗯。」王鉞笑了笑。
「嘴上全是肉鬆,舔舔。」盧岩指指他的嘴。
「哦。」王鉞有些不好意思地伸舌頭舔了舔嘴角。
「還一盒拿回去吃吧,大街上這麼吃容易灌風。」盧岩看他這樣子估計也不需要再遛食兒了。
王鉞點點頭,捅起了盒子裡最後一個小丸子。
正要往嘴裡放的時候,丸子從竹簽那頭滑了下去,掉在了盒蓋上,然後連盒子帶丸子一塊兒掉了下去。
「啊!」王鉞舉著竹簽喊了一聲。
「算……我操!」盧岩剛想說掉了就算了,結果發現盒子掉到了地上,但丸子沒有落地!
最後的那顆丸子像是被按了暫停,懸在空中。
盧岩一身冷汗都嚇出來了,這不是在下西村上西村的野地裡,這是在人來人往的汽車站大街上!
「玩溜溜球呢你!」他趕緊把手裡的袋子都拎起來擋在了王鉞身前,壓低聲音,「要不就吃要不就扔,趕緊的!」
王鉞很快地用手拿過丸子放進了嘴裡。
「回去,」盧岩輕輕推了他一把,「我們得談談。」
「談什麼?」王鉞跟在他身邊,「我不是故意的,掉地上就少吃一個啊。」
「掉了一個我再給你買一盒,你這樣讓人看到怎麼辦?」盧岩走得很快。
「我不是故意的,我現在都不會去感覺別人,也不會……」王鉞在一邊小跑著有些鬱悶,「我不是故意的啊,就是一著急……你慢點兒走。」
盧岩放慢了腳步,輕輕嘆了口氣。
「要不你再把我鎖起來唄。」王鉞低著頭。
「鎖也鎖不了全部,只能鎖大招……」
「那你殺了我唄!」王鉞皺著眉喊了一聲。
盧岩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悶頭往旅館走,王鉞也不再出聲,低頭跟在他身後。
進了屋,盧岩把手裡一堆袋子扔到桌上,拉著王鉞的手把他按到床上坐下,再把那盒章魚小丸子放到他手裡:「先吃。」
「嗯。」王鉞還是皺著眉,但手上動作一點兒沒猶豫,打開盒子,也沒用竹簽,直接捏了一個放到嘴裡。
盧岩坐到椅子上,點了根煙叼著。
王鉞把一盒小丸子吃光了之後,盧岩慢慢吐出一口煙:「你是不是說過想像別人一樣生活。」
「嗯。」王鉞點點頭,看著手裡的空盒子。
「普通人沒這些本事,」盧岩掐掉煙,胳膊撐在腿上,聲音放得很緩,「普通人的丸子掉了都掉地上,不會懸空吊著。」
「我知道。」王鉞垂下眼皮小聲說,睫毛輕輕顫著。
「我沒說就讓你下一秒完全就不用了,」盧岩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坐下,「那也不可能,但就是想讓你稍微悠著點兒。」
「我知道了。」王鉞聲音更低了。
盧岩本來還想說兩句,聽他這聲音又有點兒不放心,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了過來:「你沒哭吧?」
「沒,」王鉞看著他,眼睛還挺亮的,「我盡量試一下吧。」
「好的,」盧岩沒再繼續說這個問題,「還有個事兒。」
「嗯?」王鉞應了一聲。
「你脖子後面這玩意兒,」盧岩摸了摸他脖子後面的那條疤,「我想把它弄出來,主要是因為……我怕你死了,項鏈要是被人拿走,你就得完蛋。」
「誰拿得走。」王鉞笑了笑。
「那哪有準兒呢,你想想,這所有的事都是崔逸計劃的,他一開始能想到最後事情會變成這樣嗎?」盧岩輕輕嘖了一聲,「這鏈子要是斷了,掉地上,咱倆都沒發現,嘩啦啦還往前奔呢……」
「哎!」王鉞喊了一聲,一把抓住了胸口的墜子,「你別嚇我!」
「無論什麼事,都要盡量慎重點兒,能堵的都給它堵上,」盧岩在他臉上勾了勾,「我睡會兒,晚上去把沈南弄出來。」
盧岩幫王鉞把藥給換了之後躺到床上閉上了眼睛,王鉞不再說話,安靜地團在他身邊,沒等他睡著,王鉞已經在他耳邊發出了輕輕地鼾聲。
「心真大。」盧岩偏頭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把窗簾給拉上了。
盧岩並沒有睡意,只是習慣性地要養養神,順便想想晚上的事。
沈南被放在療養院裡,具體是什麼狀態卻並不確定,是正常的,昏迷的,還是受傷了?
無論研究是否還能繼續下去,療養院肯定還會有研究所的人,想進入療養院對於盧岩來說不難,但要把狀態不明的沈南安全帶出來,就相當有挑戰性了。
沈南不是殺手,也沒有任何受訓經歷,就一個技術流的花花公子。
盧岩閉著眼嘆了口氣,怎麼弄出來?
要按以前,盧岩會很有耐心地在療養院四周轉上幾天,摸清所有出入口的情況,對方有多少人,在哪裡,吃飯休息換班的規律……
但現在他沒有時間,已經過去了四五天,他再不進去,沈南被滅口了做鬼都得纏著他。
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王鉞一直睡到晚飯的點兒才醒了,盧岩已經出去打包了幾個菜回來。
「你湊合吃點兒,這會兒我們沒時間出去找飯店吃了,」盧岩把菜放到桌上,「你是不是愛喝鴿子湯,專門給你要了一份。」
王鉞揉著眼睛下床趴到桌上看了看:「很香!這是回鍋肉嗎?這個是茄子吧?」
「嗯,吃吧。」盧岩抓抓他的頭髮。
「你不吃?」王鉞拿了筷子準備吃的時候發現盧岩點了支煙坐到了一邊。
「不吃,吃了東西影響我琢磨事兒,把沈南弄出來再說了,」盧岩抬了抬下巴,「你快吃,一會兒涼了。」
「哦,」王鉞低頭夾了塊肉,「我吃不完的,給你留點吧。」
「真體貼。」盧岩拿過自己的包,打開了一樣樣檢查裡面的東西,槍,繩索,刀,還有點小炸彈什麼的,看著挺齊全,這些東西他未必用得上,但有沒有這些東西直接影響他的心情。
王鉞食量還是不大,心滿意足地吃飽之後菜都還剩了一大半,又都小心地把餐盒蓋好了。
盧岩打開了房間裡的電視,轉了兩圈,找了個九十年代香港搞笑片沒滋沒味兒地看著。
王鉞趴在床上倒是看得很愉快,盧岩連嘴角都沒動一下,他笑得一直捂著肚子。
盧岩看著他笑成兩條縫的眼睛嘆了口氣,這笑點都低到南半球去了。
傻片兒看完的時候時間過了八點,盧岩收拾好東西背著包帶著王鉞走出了房間。
王鉞換上了新衣服,走路都小蹦著,凡是經過能映出人影的東西,什麼鏡子玻璃不鏽鋼牌子他都要瞅瞅自己。
「好看嗎?」王鉞問他。
「好看。」盧岩點點頭,這回答挺由衷的。
他給王鉞配的是灰色的休閒褲和藍色的呢子小外套,不看鞋的話很舒服,出門的時候他還摟著王鉞親了兩口來著。
盧岩沒有打車,還是老習慣地公汽兒地鐵來回倒著到了療養院。
療養院遠離市區,依山不傍水,但地段卻並不僻靜,隔著一條街就是兩個正在建著的新樓盤。
盧岩帶著王鉞進了一個樓盤的工地,工人這會兒正好去吃飯,他倆很快地走離路邊最近的那棟樓,上了五樓。
「來這兒幹嘛?」王鉞小聲問。
「看看風景。」盧岩走到還沒裝玻璃的窗戶邊,從包裡拿出個望遠望,盯著對面療養院四周慢慢看著。
「看到什麼了?」王鉞也往那邊看。
「一會兒讓你看。」盧岩盯著那邊看了幾分鐘,把望遠鏡遞給了王鉞。
「哇!」王鉞低聲喊,「好近啊。」
「門口有輛車,車上大概有三個人,」盧岩從包裡拿出槍,「從大門進不去,只能從山那邊翻進去,但他們有兩個人一直在外面轉悠……」
「你要……」王鉞放下望遠鏡,盯著他手上的槍,「殺人嗎?」
「不一定,」盧岩把槍放到腰後,「如果……被攔了的話。」
他知道王鉞害怕他殺人,考慮到那天無奈之下他逼著王鉞殺了18的事對王鉞的刺激不小,他說得很模糊。
「我來吧。」王鉞突然說了一句。
「什麼?」盧岩愣了愣,「來什麼?」
「我來,」王鉞沒等他反應過來,扭頭就往樓梯跑,「你有一分鐘時間。」
「你回來!」盧岩趕緊追上去,「你幹什麼!」
王鉞沒有回答,一溜煙地往樓下跑。
盧岩沒有走樓梯,從欄桿那裡一蹬一跨,直接跳到了下一層樓梯上,攔在了王鉞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站著!」
「我不殺人,」王鉞看著他,「你也不用殺人。」
盧岩沒說話,王鉞臉上的冷靜讓他有一瞬間感覺自己面對的是槓二。
「你也做個普通人吧,你從現在開始,我從救出沈南之後開始,」王鉞很平靜地說,說完之後皺了皺眉,有些著急地補了一句,「好不好啊?」
盧岩看著他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後只問了一句:「你是誰?」
「斧斧啊!」王鉞愣了愣突然瞪圓了眼睛,「我是斧斧啊你不認識我了?」
「沒沒沒沒……」盧岩抱住他,在他背上用力搓了搓,「你突然這麼高大上我有點兒不適應。」
「不要再殺人了行嗎?」王鉞把臉埋在他衣服裡悶著聲音說。
盧岩摟著他沒動,這個要求對於他來說其實不算多高,他本來也想著這事過了以後就退了。
但現在他卻很猶豫,現在不殺人的條件就是王鉞去控制,而他最不願意的就是王鉞再動用這種沒天理的能力,這跟用刀柄砸人腦袋不同,跟給章魚小丸子點穴也不同,這是精神控制。
他沒說話,手在王鉞軟軟的頭髮裡輕輕揉著,腦子裡在不斷地衡量比較。
兩分鐘之後他鬆開了手,扶著王鉞的肩看著他:「你打算怎麼弄?」
「就讓那幾個人什麼也不知道……」王鉞小聲說。
「像那天那隻鴨子那樣?」盧岩問。
「嗯。」王鉞點點頭。
「不用一分鐘,三十秒就夠了。」盧岩說。
「好的。」
兩人從這個半成品樓盤走到街上,往療養院大門走過去,距離那輛車和那兩個人還有差不多一百米距離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看了過來。
王鉞抬了抬手。
「別急!」盧岩趕緊說了一句。
王鉞抬手在臉上抓了抓,又放下了。
往那邊又走了二三十米之後,那人回了回頭,另一個蹲在路邊的人站了起來,往車子旁邊走了過去。
「現在。」盧岩說。
王鉞一揚手打了個響指。
兩個人的動作在這一瞬間停了下來,都站在了原地。
「靠,」盧岩這是第一次親眼看到王鉞控制人,感覺實在詭異,他拉起王鉞胳膊往前跑過去,「走。」
這種如同從凝固的時間裡穿過的場景讓盧岩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兒,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輕鬆地從對手眼前潛入目標地點,簡直是……閑庭信步。
要不是時間場合都不允許,盧岩都想唱兩句兒了。
春季裡開花十四五六,啊六月六我看不出我春打六九頭……
他拉著王鉞衝進了療養院的大門,掃了一眼旁邊指示牌上的地圖。
病房在最裡面。
「好了,我們去裡面。」盧岩拉著王鉞靠到了路邊的陰影裡。
「嗯。」王鉞挨著他應了一聲。
「累麼?」盧岩握住他的手,迅速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保安。
「不累,」王鉞搖搖頭,「還好。」
病房那邊還亮著燈,盧岩看了看時間,帶著王鉞藏到了假山噴水池後面的灌木叢裡。
「等關燈。」他拉著王鉞蹲下,輕聲說。
「好的。」王鉞也壓低聲音,靠在了他身上。
二十分鐘之後,病房那邊開始熄燈,幾分鐘之後一棟樓裡只剩下了走廓裡的燈光。
「你在這裡等我。」盧岩捏捏王鉞的手,進了樓之後還要找到沈南,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怕王鉞跑來跑去吃不消。
「你知道他在哪裡嗎?」王鉞問。
「不知道,要找……」盧岩說到一半頓了頓,「你知道?」
「進來我就感覺到了,」王鉞閉上眼睛,「18控制過他,還能感覺到一點點……」
「在哪裡。」
「就在二樓或者三樓吧,大概……18死了,我已經快感覺不到了……」
「在這裡等我,」盧岩捏著他下巴,「聽到沒?」
「嗯。」王鉞很聽話地點點頭,坐在了地上。
盧岩飛快地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轉身貓著腰順著樹影往樓側面跑了過去。
崔逸很狡猾,他沒有把沈南放在什麼隱蔽的地方,而是隻放在了樓下幾層的普通病房裡。
盧岩從樓側的管道爬了到了二樓,從走廊開著的窗戶輕輕跳了進去。
第三十六章搓澡師傅 ...
盧岩落地時的同時,聽到了「喀」的一聲。
聲音很輕,走廊兩邊的病房裡還能聽到沒睡的病人念念叨叨,還有唱歌和笑個不停的,但這聲音還是被盧岩聽到了。
病人打不開門,能打開病房門的,就肯定不是病人。
盧岩迅速靠到墻邊,彎腰以最快速度接近了發出聲音的那扇門。
剛貼著墻站穩,病房的門打開了。
裡面的人剛露出一隻手,盧岩就確定了這人不是療養院的,病人和工作人員都沒有黑色的衣服。
盧岩快速從墻邊轉了出來,藉著慣性一膝蓋頂在了這人胯下,這人身體猛地向前,盧岩在他發出聲音之前一掌從下往上狠狠地拍在了他的下巴上。
這人只哼了一聲,往前傾著的身體又猛地向後一仰,被盧岩力道驚人的這一掌打得整個身體都騰了起來。
屋裡還有個站著的黑衣人,盧岩轉出來出手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儘管盧岩出手很快,但這兩三秒的時間還是足夠屋的人拿出了槍。
「你的眼睛要比腦子快,你看到的,就是你要考慮的,」理論專家實踐菜鳥關寧曾經說過,「你看到的越多,你成功的機率就越高。」
盧岩看到了屋裡的人,左手拿槍,也看到了那人右邊的床上躺著一個人。
是沈南。
盧岩在屋裡的人舉槍瞄過來的時候對著自己面前這人狠狠一撞,身體藏到了這人身前。
這人已經騰空的身體被撞得向後飛去,準確地砸在了裡面那人拿槍的手上,槍口被撞向了左邊,發出一聲很低的悶響,子彈穿透同夥的身體打進了墻裡。
拿槍的人被撞得退了兩步,但並沒有倒地,同夥摔到地上之後,他再次舉起了槍。
盧岩沒給他再次扣動扳機的機會,抬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往上一抬一擰,連慣流暢不卡屏,在那人手上的槍掉下去的同時,盧岩的胳膊肘已經砸在了他肋骨上。
接下去的時間裡盧岩有兩個選擇,拔刀捅進心臟,或者是直接擰斷脖子。
這兩種選擇都很安靜快速。
但盧岩最終選擇了第三種方式,他抓著那人的頭髮狠狠往墻上撞了一下,那人很低地悶哼了一聲,趴在地上不動了。
他又拎起中了一槍但正要趴起來往腰上摸對講機的那位,對著他脖子劈了一掌。
按王鉞同學的要求,他沒有殺人。
盧岩轉過身走到床邊,床上的人的確是沈南,閉著眼。
「解決了。」盧岩在他臉上拍了一下,沈南醒著,只是默契地在裝睡。
沈南慢慢睜開了眼睛,沒往地上趴著的人身上看:「你太凶殘了……」
「走。」盧岩掀開了沈南身上蓋著的被子,在他胳膊上腿上摸了一遍,似乎是沒有受傷。
「我動不了,」沈南嗓子有點啞,「給我打了什麼針,我動不了。」
「多久了?」盧岩把他拽了起來,拉著他胳膊把他扛到了背上。
「進來開始。」沈南有些吃力地咳了一聲。
「長褥瘡了吧都。」盧岩扛著他出了病房,跑到了走廊窗戶前。
「不知道,沒感覺,」沈南喘得有些厲害,「要快,馬上有人來換班,每天都是這個時間。」
走廊中間的樓梯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盧岩迅速把沈南掛到窗台上,脫下外套往他腦袋上一裹,拎出了窗外。
「對不住了。」盧岩壓低聲音,一鬆手,沈南像個麻袋一樣落了下去。
樓梯口已經能看到人影,盧岩翻出窗台,手摳在窗台沿上沒有鬆手。
他沒有聽到沈南落地的聲音,往下看了一眼,看到了黑暗中王鉞腳上那雙鞋上的耀眼白色。
靠!他鬆手跳了下去。
「不是讓你等我麼?」盧岩把沈南扛起來,往樓後跑過去,「從後面走。」
「我看到有人進去了……」王鉞跟在他身後跑著。
「當心別摔了。」盧岩交待了一句。
「嗯。」
療養院的院墻不高,都是鐵欄桿,盧岩蹬著欄桿爬到頂上,把沈南先扔到了欄桿外面。
這回王鉞沒有幫忙接著沈南,他正努力地往欄桿上爬,沒顧得上。
沈南摔到地上,發出一聲嘆息。
「來。」盧岩抓著王鉞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
王鉞有些費勁地翻過了欄桿,盧岩看了看樓那邊,蹬著欄桿跳出了墻外。
沈南身材跟盧岩差不多,體重不輕,盧岩扛著他一路跑到山腳下的小路上時感覺自己跟個逃難的似的。
王鉞喘得有點厲害,盧岩停下了腳步,把沈南放到路邊,回手往王鉞腦門兒上摸了一把,汗出了不少。
「累了?」盧岩低頭看了看他的臉色,還算正常。
王鉞點點頭沒說話。
「在這兒歇歇,一會兒我去工地弄輛車。」盧岩拉著他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又摸了摸沈南的脈搏,跳得有點慢,但似乎沒什麼問題。
「針是每天打麼?」他問沈南。
「嗯。」沈南應了一聲。
「那你明天應該該就能正常?」他又翻了翻沈南的眼皮。
「應該是。」
休息了兩分鐘,盧岩把沈南拖進了路邊的草叢裡。
「我去弄車,」他看著王鉞,「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嗯,」王鉞點點頭,「要是有人過來怎麼辦?」
盧岩捏了捏他的下巴:「聽沈南的。」
「好的。」王鉞坐到了沈南旁邊。
沈南當初是對王鉞能力有著最深憂慮的人,盧岩知道如果不到最後實在避不開了,沈南不會讓王鉞輕易動用能力。
盧岩潛回了半成品的樓盤裡,在工棚附近轉了轉,找到了一輛摩托車。
開鎖,打火,只用了很短的時間,盧岩開著車衝出工地的時候,屋裡的人才剛跑出來。
療養院那邊有些盧岩意料之外的安靜,遠遠地能看到停在大門外的車還沒有動,但人都沒在四周了。
盧岩把車往小路上開過去,他知道今晚他們可以順利離開。
就算在這裡守著的幾人不了解研究所的真相,但讓他們守在這裡的人會知道,18已經消失了,37有可能還活著,沒有人敢貿然行動。
想到這些,盧岩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快感。
用摩托車把沈南弄回旅館是個技術活,尤其對於王鉞來說。
盧岩要開車,沈南動不了,只能靠在盧岩身上,再讓王鉞摞著坐在最後面扶著沈南。
「你要是扶不動了就說,」盧岩交待王鉞,「他摔下去也沒事的。」
「嗯。」王鉞很認真地點點頭,胳膊環在沈南身體兩側向前伸過來抓住了盧岩的衣服。
沈南趴在盧岩背上輕輕嘆了口氣。
不過王鉞還算不錯,一路上都抓著盧岩的衣服沒有松過手,沈南也一直穩穩地靠在盧岩背上沒有摔下去。
但盧岩把車一直開到旅館門口停下了,王鉞還抓著他衣服沒撒手。
「沒事兒吧你?」盧岩感覺有點不對,反手把王鉞的手拽開了,藉著光看了看,王鉞的手冰涼,還保持著抓衣服的造型。
「麻了。」王鉞皺著眉動了動手指,甩了幾下手。
「你怎麼一直沒說?」盧岩下車把沈南背到背上,「先回房間。」
「停車了才發現麻了的。」王鉞笑了笑。
小旅館的前台對於盧岩大晚上又弄回來一個人並沒有多問,盧岩把沈南弄回房間放在了床上。
沈南除了跟高位截癱似的動不了,有些疲憊之外,別的地方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感覺怎麼樣?」盧岩彎腰看著他。
「暈。」沈南說。
「先休息,明天醒了再細說。」盧岩把他身上的病號服扒了,給他蓋上了被子。
沈南沒再出聲,大概是因為藥力作用,沒幾分鐘他就睡著了。
盧岩這才有空拉過王鉞的手看了看,來回搓了搓,一直到王鉞的手有了溫度他才問了一句:「還麻嗎?」
「早就不麻了,」王鉞靠在桌邊笑了笑,表情看上去挺享受,「沈南睡著了嗎?」
「嗯,也可以說是暈過去了。」盧岩回頭看了看沈南,突然有點感慨,要是這回沒能把沈南弄出來,這麼一天一針地打下去,沈南最後會變成什麼樣,真的不敢想。
「我困了,」王鉞小聲說,「我們睡一張床嗎?」
「嗯,不然你是想跟沈南睡一張床麼,」盧岩把王鉞推進浴室,「我幫你擦擦,傷口好了就可以洗澡了。」
「我身上有沒有怪味兒啊?」王鉞有點擔心。
「我聞聞,」盧岩笑著幫他脫掉外套,湊到他脖子邊上聞了聞,「沒有,一身藥味兒。」
「啊,被藥味兒蓋住了嗎?」王鉞松了口氣,「還好。」
「本來也沒有,這麼冷的天兒,」盧岩小心地把王鉞的T恤也脫了,摸了摸他有些瘦的肩,「你得好好休養休養了。」
「怎麼休養?」王鉞回過頭。
「吃了睡,睡了吃,」盧岩笑笑,「先長胖點兒再說。」
盧岩用毛巾浸了熱水,在王鉞背上一下下輕輕擦著,他從來沒幹過這種伺候人的活,動作不太熟練。
其實他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麼伺候一個小孩兒。
「沈南的記憶也恢復了,」王鉞胳膊撐著墻,看上去很舒服地閉著眼,「他不喜歡我。」
「他一直都不喜歡你,」盧岩捏捏他的肩,毛巾避開王鉞背上的繃帶擦了擦他的腰,「他就那樣的人。」
王鉞身體猛地扭了一下,笑出了聲:「癢,別碰我腰。」
「站好,」盧岩把他轉了過來,搓了搓毛巾繼續在他胳膊上擦著,「其實沈南不是不喜歡你……」
「他不喜歡研究所做的事,」王鉞摟住了盧岩的脖子,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所以就也不喜歡我了。」
盧岩摟摟他的腰,舉著毛巾:「你別亂動成麼,還擦不擦了啊?」
「不擦了,癢癢的。」王鉞仰起頭衝他笑笑。
「你怎麼這麼煩人呢,」盧岩笑著把他抱到洗手池上坐著,「你說我多難得伺候一次人。」
王鉞還是笑,腿繞他身後勾著:「我幫你擦吧。」
「我擦個屁啊,我一會兒直接洗澡了。」盧岩在他腿上摸了摸。
「擦吧,我幫你擦擦,」王鉞拽了拽他的衣服,「挺好玩的,我幫你擦完你再洗嘛。」
「這有什麼好玩的,你要想幫人擦我給你介紹個地兒,」盧岩有些無奈地脫掉了上衣,把毛巾搓好放到王鉞手上,「澡堂子裡有專門幹這個的,搓澡師傅,你可以去。」
「幫別人擦?」王鉞舉著毛巾。
「算了你擦我吧,」盧岩指指自己,「使點勁兒。」
王鉞很賣力地在他胸口上用毛巾搓了幾下,又停下了盯著看。
「看什麼,在倉庫那陣兒估計能搓下泥來,」盧岩在他臉上彈了一下,「今兒肯定沒戲,別瞅了。」
王鉞用手指按了按他胸口:「我喜歡這裡。」
「流氓。」盧岩樂了。
「還喜歡這裡,」王鉞又按了按他肚子,「肌肉很好摸。」
「嗯。」盧岩應了一聲,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好,王鉞指尖在他身上觸碰帶起的酥麻很快竄開。
他盯著王鉞看了看,在他腰後輕輕摸了一把,手挑起王鉞的下巴吻了下去。
王鉞愣了愣,在他探進嘴裡之後才很快地迎了上來,柔軟濕潤的感覺頓時包裹住了盧岩的舌尖。
王鉞沒有羞澀,但凡親密接觸開關被打開,他就會立刻全力投入。
誠實而專注直白的反應讓盧岩無法抵抗,相當享受。
王鉞的喘息,收緊的胳膊,纏著他輕輕蹭著的腿,很快勾起了他身體裡的火苗。
他的手在王鉞光滑緊繃的皮膚上緩緩游走摩挲,順著腰,腿,一直向下握住了王鉞的腳踝,輕輕一拉,王鉞的身體順著向後半躺著靠在了鏡子上。
盧岩鬆開他的脣,在他下巴上脖子上一連串地吻了下去。
王鉞的呼吸有些急促,帶著細小的呻吟,盧岩的吻落在他胸口時,他很低地哼了一聲,身體微微地挺了一下,腿也跟著抬了起來夾住了盧岩的腰。
盧岩抓住他的胳膊,脣在他胸口緩緩輕移,舌尖在他皮膚上打著圈。
「嗯……」王鉞的喘息裡帶出一聲低吟。
盧岩直起身,解開了王鉞褲子上的扣子,伸手準備拉開拉鏈的時候,看到了王鉞身上纏著的繃帶。
「靠。」盧岩停了手,小聲罵了一句,覺得自己是不是憋太久了差點兒不管不顧。
「怎麼了?」王鉞用腿夾了夾他,小聲問。
「等你傷好了的,」盧岩伏身吻住他,狠狠在他嘴裡翻攪糾纏,手在他腰上腿上屁股抓揉著,半天才鬆開了,「我先憋著吧。」
「那我呢?」王鉞看著他,「我也憋著啊?」
「廢話……你還想怎麼著啊?」盧岩把他拉起來在洗手池上坐好,「你現在傷沒好呢。」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王鉞拉了拉褲子,「你先開始的,現在又這樣……」
「我錯了,我這不是衝動了麼,」盧岩抱著他在他頭髮上揉了揉,「再說沈南還在外邊兒呢。」
「那我怎麼辦。」王鉞有些鬱悶地垂下眼皮往自己身下瞅了瞅。
盧岩伸手摸了摸:「一會兒就……下去了,我也一樣啊。」
王鉞低著頭沒說話。
盧岩看著他輕輕顫著的睫毛,過了幾秒鐘一咬牙:「靠,我幫你弄。」
「嗯。」王鉞很快地應了一聲。
盧岩伸手拉開了他褲子上的拉鏈,把他內褲拉下拽了拽。
手剛要握上去,他突然聽到外面房間裡似乎有聲音,王鉞也在這時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沈南醒了?」
盧岩迅速一把把王鉞抱了下來,靠到墻邊,他覺得自己真是色字當頭,刀砍下來了估計都發現不了。
「盧岩。」外面傳來了沈南的聲音,聲音有些低,透著虛弱。
「我……靠,」盧岩松了口氣,對著外面喊了一聲,「洗澡呢,你醒了?」
「洗完了說吧。」沈南說了一句,不再出聲。
「嚇死我了,」王鉞在身後舒出一口氣來,「褲子都掉了。」
盧岩回過頭,王鉞正彎腰把滑掉腳面上的褲子提起來,他差點兒笑出聲,在王鉞腦袋上抓了一把,輕聲說:「腿挺漂亮。」
「現在好了,不用弄了,」王鉞低頭拉好拉鏈,「下去了。」
「你傷快點兒好就行了,」盧岩親了親他腦門兒,「我去看看沈南。」
「嗯。」王鉞拍拍褲子。
沈南閉著眼躺在床上,盧岩走到他旁邊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你老闆呢?」
「嗯?」盧岩對於沈南一睜眼就問關寧有些意外,「躲起來了。」
「你是不是要去找她。」沈南說話有些吃力。
「是。」盧岩在床邊坐下。
「不要去,」沈南閉了閉眼睛,「我被轉移到療養院的時候聽到了……研究所幾輛運材料的車都被……炸了,你懂我意思嗎。」
盧岩沉默了幾秒鐘:「懂,關寧他們現在不惜一切代價。」
關寧那邊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要清除掉研究所的成果,37和18,為了這個目標已經犧牲了很多。
而現在……
「她知道37還活著,」沈南說,「你不能讓關寧找到你。」
第三十七章放馬過來 ...
盧岩一夜沒怎麼睡著,整晚都能聽到耳邊王鉞輕輕的鼾聲,腦子一直轉著沒停過。
一大早天剛亮,沈南和王鉞都還在睡著,他起床出門到汽車站裡的小超市買了盒巧克力。
回到房間吃完了兩塊巧克力,王鉞翻了個身,哼哼唧唧地揉著眼睛醒了,睜眼盯著他第一句話就是:「你在吃什麼?」
「巧克力,」盧岩看了看還沒醒的沈南,放低聲音,「你去洗臉刷牙。」
「嗯,」王鉞在幾秒鐘之內由迷迷瞪瞪變成了神清氣爽,跳下床一溜煙跑進了浴室開始洗漱,刷牙的時候還含糊不清地探出頭來問了一句,「巧克力什麼味兒的?」
「榛子味兒。」盧岩看了看巧克力的包裝。
「好。」王鉞縮回腦袋繼續刷牙。
「好什麼好,」盧岩笑著嘆了口氣,「說得跟你吃過似的。」
沈南的呼吸有了變化,盧岩看著他,幾分鐘之後他睜開了眼睛。
「動一下。」盧岩說。
沈南又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動了動手,把胳膊放到了被子外面:「發軟。」
「太長時間沒動了,」盧岩過去隔著被子給他捏了捏腿,「你中午之前得活動開了。」
「嗯。」沈南應了聲。
「我要一輛車,」盧岩輕聲說,「你那輛改裝過的。」
「嗯,」沈南睜開眼睛,「還有呢?」
「三天之後給我找個醫生,」盧岩往浴室那邊看了一眼,「你以前不是說過能找到嗎?」
「我是說可能……」沈南撐著床慢慢坐了起來。
「不要可能。」盧岩拉了他一把,把枕頭塞到他背後。
「我真不能確定醫生能找到。」沈南看著他。
「找不到醫生就找兵長,」盧岩坐到床邊點了根煙,「你看著辦。」
「你現在清醒嗎?」沈南皺著眉,「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拿掉他脖子後面的東西不表示他能力會消失,也有可能是拿掉了唯一能限制他能力的東西,如果真是這樣,就意味著……」
「他的能力再也沒有任何約束,」盧岩狠狠抽了口煙,「這我知道,不過我還是想賭一把。」
沈南看著他沒有說話,很長時間之後再靠著枕頭嘆了口氣:「以前就覺得你不合適做殺手。」
盧岩笑了笑,低頭抽著煙,不再說話。
會說殺手S不合適做殺手的,大概只有沈南了。
王鉞從浴室出來,看了他倆一眼就直奔桌邊,拿了幾塊巧克力坐到床上慢慢吃著。
沈南枕著胳膊,偏過頭看著低頭認真吃巧克力的王鉞,把腿彎起又放直,來回活動著。
王鉞吃完三塊巧克力,又下床去拿的時候,沈南碰了碰盧岩:「你要車幹嘛。」
「游車河。」盧岩叼著煙。
沈南一向不多問盧岩的事,他要做什麼,要怎麼做,他從來不管,今天是頭一回這樣追問:「是要去找關寧嗎?」
盧岩沒說話。
沈南坐了起來下了床,在房間裡慢慢地走了幾圈。
「帶他一塊兒去麼?」沈南停在盧岩面前。
盧岩看了看王鉞:「不帶,你幫我養他幾天。」
「為什麼不帶我?」王鉞猛地抬起頭,「我要一起去,我不會拖後腿!」
「如果關寧給我們下了套子,帶著你去了,」盧岩走到他床邊,彎腰撐著床,「路上來個炸彈什麼的,你一樣會死,陷阱,暗算,這是關寧的強項。」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王鉞皺著眉,聲音有些大。
「我說的是如果,如果她沒有,如果她真的出事了呢,」盧岩看著他,聲音很輕緩,「我當初跟她走是自願的,她沒有騙我,沒有拐賣我,我混到現在……她對我還不錯,也豁出命救過我,懂麼?」
「我可以一開始就防著,」王鉞看著手裡的巧克力,「我一開始就防著,誰能動得了我!」
「知道為什麼關寧想要清理你麼?」盧岩摸摸了王鉞的頭髮,很有耐心。
「知道。」王鉞掰了一小塊巧克力放進嘴裡。
「那就不要再給她非殺你不可的理由了。」盧岩從他手裡拿了塊巧克力吃了。
「可是……」王鉞似乎還是轉不過彎來,抓著盧岩胳膊不鬆手。
「關寧要殺的是你,不是盧岩,」沈南在一邊開口,「懂了嗎?」
王鉞扭頭看著沈南沒說話,沈南衝盧岩伸了伸手,盧岩扔了塊巧克力給他,他靠在電視櫃旁邊慢慢吃了:「你不去,盧岩手上還有張牌,可以探探口風,談談條件,你要去了就什麼都不用說了,懂了嗎?」
王鉞還是不說話,低下了頭,過了很久才輕輕戳了戳盧岩的腿:「你要去多久?」
「最多一天。」盧岩說得很肯定。
「如果你沒回來,」王鉞抬起頭,「我就殺了關寧,我知道在哪裡。」
「你偷窺我了?」盧岩往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如果他攔著我,」王鉞轉頭看了看沈南,「我也會殺了他。」
沈南轉身繼續在房間裡慢慢走來走去。
盧岩笑著摸了摸王鉞的臉:「我肯定回來。」
沈南雖然身體也就是一般人水平,但之前為了泡妞畢竟每天都還鍛煉,所以恢復得還算快。
中午的時候沒到能跑能跳的地步,快步走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
三個人退了房,去沈南的酒莊拿了車。
沈南把王鉞安排在了酒莊他辦公室的套間裡。
王鉞很聽話,沒再繼續追問,只是安靜地拿著沈南給他的咖啡和曲奇餅坐在椅子上吃吃喝喝。
「各種好吃的伺候。」盧岩走之前交待沈南。
「好。」沈南點點頭。
盧岩過去親了親王鉞的嘴,親了一嘴餅渣。
沈南這輛車是輛無恥的套牌車。
車子不光發動機改過,輪胎改過,能改的地方都改過,還加裝了保命裝置,甚至還有武器,沈南一開始就想隨便改了玩玩,結果越改越來勁,完全停不下來。
盧岩把車開出城的時候老有種自己開的是宇宙飛船的感覺。
關寧呆的那個私人農場在一個旅遊業很發達的小縣城,旁邊有個高爾夫球場,還有大片的別墅酒店。
不過當年盧岩在那兒受苦受難的時候,這些東西還都沒有,只有山坡草地和樹林,哪兒哪兒都長得一個樣,以盧岩那會兒的年紀,進去了就跟被扔到頭髮裡的螞蟻似的,覺得這輩子爬到死也出不來了。
從市區開到縣裡三個多小時,盧岩車開得不算快,一路都是旅遊車。
到縣城之後還要順著路往前開一個多小時,平整的公路只修到高爾夫跟前兒,再往前就是坑坑窪窪的蹦床路了。
盧岩開著車又蹦了快一個小時,看到了那條熟悉的小路。
他把車停在了路邊,坐在車裡點了根煙。
除了路兩邊的已經掉光了葉子的樹杈更密了一些之外,一切都似乎沒什麼變化。
抽完一根煙之後他下了車,順著路往林子深處走去。
林子裡有一條很小的河,平時能聽到水聲,不過這個季節就很安靜,河水已經開始凍上了。
腳下是厚厚的落葉,偶爾走過的草地也是一片枯黃,陽光已經淡了下去,四周顯得很落寞。
往裡走了一段路,過了一座用石頭和木板隨便堆架起來的小橋之後,盧岩看到了小屋。
看起來就是普通的農民自建的二層小樓,但盧岩知道這裡的監控設備是全方位的,從轉進小路開始就365度,不,360度無死角地開始被樓裡的人欣賞著了。
四周沒什麼異常動靜,盧岩過去推開了前院的門。
院子種了兩棵樹,盧岩離開這裡的那年種的,現在也就碗口粗,個頭也不高。
一樓的門是虛掩著的,盧岩過去敲了兩下。
「進。」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盧岩只聽了一耳朵就迅速在腦海里勾勒出了這個人的樣子,這是他在關寧辦公室裡見過一次的那個男人。
屋裡也沒有大變化,一切都跟盧岩記憶裡的差不多。
一個男人從壁爐前的搖椅上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彭遠,我們見過面。」
盧岩隨便跟他握了握手,沒跟他多客套:「關寧呢。」
「樓上,」彭遠猶豫了一下,「她有傷。」
「能說話麼?」盧岩問。
「能。」彭遠點了點頭,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盧岩沒再看他,直接轉身上了樓。
樓上的房間也沒什麼變化,盧岩每一間都很熟悉,關寧的臥室,關寧的書房,關寧的陽光房,總之都是關寧的房間。
盧岩在這棟小樓裡沒有自己的房間,逮哪兒睡哪兒是關寧對他的訓練之一。
走進關寧臥室時,盧岩腳步頓了頓,屋裡濃濃的藥味讓他知道彭遠想說的是什麼。
關寧傷得很重。
「歡迎回來,三狗。」關寧躺在床上,頭上和上半身都纏著繃帶。
盧岩走到床邊,彎腰握住了她的手:「怎麼跟18一個德性了。」
「別逗我笑,疼著呢,」關寧咧了咧嘴,「知道你會來。」
「為什麼不去醫院?挾持個醫生過來也行啊。」盧岩看得出關寧的傷如果沒有專業治療估計夠嗆。
「看不出來吧,」關寧笑了笑,「我站不起來了,就算傷好了,也是輪椅的命了……」
盧岩的手輕輕抖了抖。
「我身上都沒感覺了,」關寧嘖了一聲,「我可不願意這麼活著,太憋屈了。」
「所以你是在自殺麼?」盧岩盯著她。
「三狗,」關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知道37有多危險嗎?」
「那是我的事。」盧岩在床邊蹲下。
「研究所想再弄出這樣的人基本不可能了,」關寧吃力地轉了轉頭,「只要清理掉37……」
「不,」盧岩打斷了她的話,伸手攏了攏她的頭髮,「不可能。」
「你不能這麼意氣用事,」關寧皺了皺眉,「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也攔不住他……」
「讓你殺了樓下那個人,你幹麼?」盧岩笑了笑。
「福三狗你少來這套,」關寧咳嗽了幾聲,「王八蛋。」
「看,你就是為錢和那個男人,你沒你想像的那麼偉大,我就更沒有了,」盧岩摸出根煙,「要煙麼?」
「不要。」關寧閉上了眼睛。
「現在你要了錢也沒地兒花了,就別跟我死磕了。」盧岩點上煙抽了一口。
「就知道跟你談不攏,不過彭遠他們不會放棄的,他們不是為錢。」
「那你可以把我扣在這兒。」
「拉倒吧,誰也不傻,」關寧笑了笑,「再說你為我冒一次險,我得還你一次。」
盧岩沒說話。
「走吧,」關寧看了他一眼,「帶著你的小朋友躲到誰也找不到地方去。」
盧岩沉默著抽完了一支煙,站起來在關寧額頭上親了一下:「再見,姐。」
「快滾。」關寧閉著眼睛,眼角有些濕潤。
盧岩轉身往門外走。
「盧岩。」關寧叫了他一聲。
「嗯。」盧岩停下腳步。
「我其實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不偉大,」關寧輕聲說,「37的能力是不應該存在的,一旦失控,後果誰也不敢想。」
盧岩下了樓,彭遠站在壁爐前,背對著他。
盧岩開門走出去的時候,彭遠在他身後輕聲說了一句:「從你離開監控範圍一小時後開始。」
「放馬過來。」盧岩關上了門。
沈南電話響起來的時候他正在給王鉞準備水果沙拉。
「這是沙拉醬嗎?」王鉞用手指沾了點沙拉醬舔了舔,「味道怪怪的。」
「拌上水果就好吃了,」沈南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盧岩電話。」
「馬上送王鉞出城,不要用你的車,在上回你導航差點兒給我們導河裡去那條路會合,」盧岩在電話裡交待,「拿上我放你那兒那套證件和卡。」
「嗯。」沈南掛了電話,打開了房間裡的衣櫃,撥開衣服在櫃子裡按了幾下。
櫃子裡面滑開了一道小門,沈南探進去半個身體,從裡面拎出了一個小皮箱。
「怎麼了?」王鉞有些緊張地站在桌子邊。
「走,盧岩回來了,」沈南拿著箱子,又拿過了桌上的那一小盆水果沙拉,「我送你出城等他。」
沈南沒開自己的車,問酒莊一個熟客借了車帶著王鉞直奔盧岩說的會合地點。
王鉞捧著水果沙拉坐在副駕上:「為什麼要帶著這個?」
「不知道,」沈南看了看後視鏡,「怕弄了半天最後沒吃著你會發火。」
「不會,」王鉞低頭捏了一塊芒果吃了,「我又不是神經病。」
「萬一突發性神經病了呢,」沈南手心有些出汗,盧岩沒出事,但肯定有麻煩,他咬咬嘴脣,「王鉞。」
「嗯?」王鉞看著他。
「你……」沈南下了半天決心,「你注意一下有沒有人跟著我們。」
「好的,」王鉞低頭繼續吃,「沒人跟著。」
「那行了,收了神通吧。」
「哦。」
盧岩叼著煙坐在車裡,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盯著後視鏡旁邊的屏幕。
屏幕分了好幾個小畫面,可以看到車四周的情況,任何方向有人有車過來都能看到,要有人刨個地洞過來都躲不過,車底也有監控。
後面有車開了過來,盧岩從身後拿出槍,拉開了保險。
路不太平坦,車是扭著過來的,盧岩看了幾眼,打開車門跳下了車。
這是沈南,光看車扭的方向他就知道,只要路面有坑,沈南就習慣往右邊打方向。
車在他身邊停下,副駕的門打開了,王鉞捧著個玻璃盆跳了下來:「岩岩!」
「……快上車。」盧岩看了看盆裡的沙拉有些無語。
王鉞沒有多說話,飛快地跳上了這輛車。
「東西都在這兒,」沈南把小皮箱遞給他,「自己當心。」
「找醫生,」盧岩轉身上了車,關好車門之後看著沈南,「不給你限時間了,不要引起注意。」
「嗯。」沈南應了一聲。
「有事你知道怎麼聯繫我。」盧岩說。
「嗯。」沈南迴了自己車上,掉轉車頭飛快地順著來路開走了。
「去哪裡?」王鉞看著盧岩發動車子。
「旅遊,」盧岩伸手在他頭髮上抓了抓,踩下油門,車發出一陣轟鳴,竄了出去,「我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三十八章下雪了
「我們為什麼不去上面那條路開啊?」王鉞坐在副駕上抱著水果沙拉的盆兒,路顛得他吃一塊兒掉一塊兒的,說完這句話之後,捏在手上的一塊木瓜被顛到了褲子上,他剛想撿起來,車又顛了一下,木瓜掉在了腳墊上,他喊了一聲,「啊!你看!掉了吧!」
「盆兒裡不還有麼。」盧岩看了他一眼。
「那不還是少了吃一塊嗎?」王鉞把那塊木瓜撿了起來,拿在手裡看著,「你又不讓我……要不也掉不下去啊……」
「嘿!」盧岩看著他的動作,「你別吃啊!」
「沒要吃啊,都髒了吧。」王鉞看上去有些憂傷。
「扔了,」盧岩放下了副駕那邊的窗,「這一盆你肯定吃不完。」
王鉞嘆了口氣,有些不甘心地把那塊木瓜扔出了窗外:「少一塊兒……」
「你是不是餓了,」盧岩看了看時間,晚飯的點兒早過了,他自己是沒什麼感覺,王鉞估計會餓,「一會兒我們找個地兒吃宵夜。」
「不是餓,我吃了東西的,沈南讓我吃了粉蒸肉……」王鉞說到粉蒸肉的時候眼睛亮了,「真好吃啊,還想吃。」
「這個有難度。」盧岩看了看導航,到下一個縣城差不多兩個小時,而且他沒打算停留,只能找個賣宵夜的小店買點吃的帶走。
「沒關係,可以明天吃啊。」王鉞大概是因為有一盆水果沙拉,所以對食物的渴求不算太迫切。
「我們大概得開一夜車,」盧岩伸手摸了摸王鉞腦袋,「你困了就睡。」
「嗯,」王鉞點點頭,捏起一塊菠蘿遞到他嘴邊,「你吃嗎?這個挺好吃的,是什麼?」
「菠蘿。」盧岩看了一眼,張嘴從他手上把菠蘿咬到了嘴裡。
「啊!」王鉞聲音很低地喊了一聲,舉著手指頭笑了起來。
「笑什麼?」盧岩吃著菠蘿莫名其妙。
「你咬到我手了。」王鉞還是笑,半天都停不下來。
「你喝多了吧,」盧岩讓他笑得跟著也樂了,「讓人咬了還能笑成這樣。」
「很癢啊。」王鉞側過頭,把手指放到脣邊舔了舔。
盧岩看到他這個動作,迅速轉開了目光,盯著前面被車燈照亮的路,過了幾秒種忍不住喊了一聲:「哎!」
「怎麼了?」王鉞嚇了一跳。
「沒怎麼,你睡會兒吧,」盧岩把副駕駛的椅背放平,拿過他手裡的盆放到了後座上,水果已經沒剩多少了,「別吃了,當心拉肚子。」
「哦,」王鉞把腿縮到椅子上側身躺下,「可是這麼蹦著我睡不著啊,我們為什麼不走剛才上面平平的那條路?」
「那是高速,不安全,」盧岩把車窗打開一條縫,點了根叼著,「被人一堵,我們跑都沒地兒跑。」
「知道了。」王鉞抱著腿閉上了眼睛。
盧岩走的是普通縣道,一開始挨著高速,開了一陣之後就拐開了。
路燈也沒了,四周慢慢變得一片黑霧,車燈照亮的範圍之外只有影影綽綽的樹和山的輪廊。
後視鏡旁邊的小屏幕上倒是還能看清外面的景象,攝像頭是微光夜視的。
不過盧岩知道彭遠他們不會有這麼快就能有什麼動作,研究所那邊還牽扯著他們的注意力,這邊盧岩也沒按習慣出牌。
他相信關寧不會給彭遠專門提供他的資料,但看得出這倆人的交情不是一年兩年,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彭遠至少會熟悉關寧的習慣。
避開長期追殺這件事上,關寧更傾向於躲,而不是逃,逃的過程中有太多不確定因素。
她訓練出來的人,也大多跟她習慣相近,比如盧岩。
彭遠應該能靠這一點猜到盧岩會躲,也正是因為是他自己「猜」出來的,盧岩才更容易反其道行之。
開了一段路之後沒那麼顛了,這邊的路大概剛修了沒兩年,還沒來得及被大車壓壞,還算平整。
「你抽完了沒?」王鉞睜開一隻眼睛看著他。
「嗯?」盧岩愣了愣,把嘴上的煙頭掐了,關上了車窗,「冷啊?」
「有點兒,臉上老感覺有風。」王鉞笑笑。
「今天晚上好像特別冷,」盧岩看了看天,「要下雪了。」
「真的?」王鉞一下坐了起來。
「不一定,」盧岩拍拍他的臉,「下雪了我叫你。」
「我不困,」王鉞抱著腿坐在副駕,臉貼在車窗往外看,「下雪了這樣能看到嗎?」
「能。」盧岩說,他不喜歡下雪天,但現在卻突然有點兒希望下雪,這是會是他陪著王鉞看到的第一場雪。
經過縣城的時候,縣城裡除了路燈,已經基本沒了別的光亮。
這裡跟之前的旅遊大縣不同,這個縣城就一個普通小縣,沒什麼旅遊資源,別說晚上,要不是趕集的日子白天也沒幾個人。
盧岩找到一個關了門的小超市,敲了半天門,旁邊的狗都叫累了也沒人開門。
他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摸了根細鐵片出來,兩下就把店外的卷閘門打開了,衝車上的王鉞招了招手。
王鉞跳下車跑了過來,跟著他一起鑽進了超市裡,小聲說:「你偷東西。」
「一會留錢就行了,你想吃什麼自己拿。」盧岩拿了兩包煙放到兜裡,又拿了幾瓶飲料和水。
王鉞在貨架之間轉了幾圈,收穫不大,拿了幾袋牛肉乾和麻辣魚乾,還有兩袋小麵包。
盧岩發現王鉞雖然是個關研究所裡餓了十來年的吃貨,但對食物並不是來者不拒的,這種縣城小破超市裡的山寨和三無產品王鉞興趣不大,拿的也是平時在城裡見到過的食物。
「看起來都不太好吃,就這些吧,明天我們吃熱的東西好不好?」王鉞抱著一堆袋子看著盧岩。
「行,」盧岩覺得王鉞對食物的審美比他對衣服的審美要高出很多,他從錢包裡估計著拿了一百塊放在了收銀台上,「明天能到市裡了。」
盧岩把店門關好,回到車上,王鉞已經把所有的袋子全都打開了,裡面的小包的麵包蛋卷什麼的撒了一腿。
「賑災呢你?」盧岩發動車子。
「這樣看起來特別多,」王鉞盤腿坐著,「好像永遠也吃不完。」
「你這目測能力有待提高啊。」盧岩笑了笑。
車開出縣城,四周再次陷入黑夜裡。
這種感覺很奇妙,看不到前路,來路又已經消失,一切都是沉默著的未知。
盧岩以前不太喜歡這種寂寞的感覺,但今天不太一樣。
王鉞時不時會說上幾句話,在食品袋上捏來捏去,一會兒躺下,一會爬到後座上,各種聲音,各種動靜。
有種全世界就剩下他倆的錯覺,兩個人,一輛車,就是全部。
一片小小的白色影子從車前掠過,像只小蛾子。
兩片,三片,盧岩看到了車燈裡飛舞著一片片白色影子。
「下雪了。」他說。
「啊!」王鉞正在後座上躺著,聽了這話一下蹦了起來撲到了車窗旁邊,「啊!開窗行嗎!開窗!」
盧岩看了看導航上的地圖,把車停在了一個三岔路口前,打開車門跳下了車:「下來看嗎?」
「嗯!」王鉞跟著也從車上跳了下來,仰著臉瞪大了眼睛,「真的下雪了!」
「是的。」盧岩伸手接了一片雪,雪花不成形,落在手心裡只是米粒大小的一團,瞬間就化了。
他靠在車門邊背著風點了根煙,看著王鉞。
王鉞興致很高,跟要治療頸椎病似的一直仰著頭。
「我臉上有沒有?」王鉞仰了一會兒跑到他面前,把臉湊過來。
「有什麼?」盧岩看到王鉞臉上有些濕潤。
「雪啊,有沒有?」王鉞又湊近了一些。
「有個屁,」盧岩樂了,在他鼻尖親了一口,擦了擦他的臉,「現在雪太小了。」
「哎,」王鉞有些失望,但一扭頭又舉著手站在並不密集的雪花裡了,「那要多久才大呢?多久才能堆雪人?」
「不知道,」盧岩也仰起頭,對著天空吐出一口煙,「冬天這麼長呢,就怕到時下雪下得你煩。」
「不會,」王鉞笑著說,「我喜歡。」
「我喜歡那種雪圍著人一直轉啊轉的,」王鉞站在路當中,叉開腿舉平胳膊,「那種雪要多久才有?」
「打轉?你哪兒看來的特效,」盧岩笑了笑,「風不夠大……」
盧岩想說風再大點兒雪也沒法圍著你轉圈,但話還沒說出口,他突然覺得本來不算特別大的風猛地刮得強勁了不少。
「斧……」他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看了一眼王鉞,後面的話卻沒再繼續說。
王鉞舉著胳膊閉著眼睛站在原地,風吹得很急,天空中飄落的並不算密集的雪花開始被風帶著向他身邊聚攏。
漸漸越來越多的雪花在王鉞身邊跟著風快速地飛舞著,從身前到身後,一點點地變得密集起來。
就像王鉞站在一個小小的龍捲風的中心,雪花圍著他的身體旋轉飄散,再旋轉聚集。
盧岩叼著煙沉默地看著被雪花簇擁著的王鉞,沒有阻止。
玩吧,這點兒雪也就玩個幾分鐘的。
盧岩對玩雪沒興趣,他對下雪天有著深深陰影。
一開始下雪的時候關寧帶著他出門他還挺興奮的,結果走到積雪半米厚的山坡上時,關寧一腳把他蹬了下去。
他滾到坡底,腦袋都被磕破了,還得往上爬,爬上去又被一把推下去。
後來他學聰明了,慢吞吞地往上爬,結果關寧說今兒不爬完三百次就凍死在這兒吧……
「好冷啊!」王鉞喊了一聲,聲音全是笑意。
「上車?」盧岩收回思緒,把煙掐了。
「明天能堆雪人嗎?」王鉞跑到他身邊,鼻子都凍紅了。
「下一個星期就能堆了……」盧岩抓著他的手塞到自己衣服裡,又在他臉上搓了搓,「明天給你買副手套吧。」
「嗯,」王鉞順勢靠到他身上,胳膊摟住了他的腰,「我們去哪兒啊?」
「隨便,去哪兒都成,」盧岩拉拉他衣領,「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有!」王鉞把臉埋在他胸口上,「我想想啊……」
「想吧。」盧岩抱著他慢慢往車旁邊晃過去。
一直到盧岩把車門打開把王鉞推上了車,王鉞也沒想去來要去哪兒。
「不知道想去哪裡。」他抱著腿坐在副駕皺著眉。
「當然不知道了,」盧岩打著車,繼續往前開,「你連自己是哪兒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也沒事,」王鉞笑笑,下巴頦頂在膝蓋上,「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就行啦。」
盧岩笑了笑,伸手抓了抓王鉞的頭髮沒說話。
「想吃棉花糖!」王鉞突然喊了一聲,「我想吃棉花糖!還沒吃到呢!」
盧岩讓他這聲音嚇了一跳:「天亮就找地方給你買。」
「要彩色的。」王鉞很陶醉地舔了舔嘴脣。
「好的,」盧岩看了他一眼,「過來。」
「嗯?」王鉞愣了愣,但很快地撐著椅背湊到了他身邊,「幹嘛?」
「親我一下。」盧岩指了指自己的臉。
「MUA!」王鉞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還很大聲地配了音。
「乖,」盧岩轉頭在他嘴上也親了一口,「睡會兒吧,這段路好走,不顛了。」
王鉞這會兒估計是困了,爬到後座上躺著沒幾分鐘就睡著了。
盧岩把自己的外套蓋到他身上,把收音機打開,調到最小聲,聽著深夜節目裡的主持人扯蛋。
開夜車對於他來說沒什麼感覺,不困,或者說是困了他也能挺得住。
就是有時候開著開著會覺得自己已經離開了自己熟悉的世界,小路的盡頭也許會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因為下雪,盧岩的車開得不快,天濛濛亮的時候才拐上高速跑了一段進了城。
王鉞趴後座上睡著連姿勢都沒變過,盧岩能從後視鏡裡看到清晨的陽光灑在他臉上,安靜而踏實。
周邊幾個市盧岩很熟,其實不光這幾個城市,盧岩對哪兒都挺熟,職業關係他跑過的地方很多,每去一個地方之前他都會仔細研究地圖。
盧岩進了城之後開著車直接找地方吃早餐,王鉞昨天就想吃熱乎的東西,一會兒睜眼了沒吃上盧岩怕他鬧脾氣。
盧岩把車在路邊的臨地停車位停好,轉身剛想叫醒王鉞,就看到王鉞從他外套下面露出了一隻眼睛:「到了?」
「嗯。」盧岩摸摸他的臉。
「吃早飯嗎?」王鉞問。
「下車就能吃了,牛肉面,」盧岩從包裡翻出一瓶漱口水遞給他,又拿了包濕巾,「先湊合弄弄吃了東西再找地方休息一會兒。」
「嗯。」王鉞接過漱口水擰開了蓋子就往嘴裡倒。
「別……」盧岩剛要說話,已經聽到王鉞嗓子眼裡咕咚一聲,「喝……」
「啊?」王鉞看著他,又皺著眉,「這什麼水,好難喝。」
「漱口水,讓你漱口呢誰讓你喝了?」盧岩很無奈,話說得稍微慢點兒都不行。
「我口渴啊,以為讓我喝呢,」王鉞很迷茫地看了一下瓶子,「漱口?不刷牙了啊?」
「你這會兒怎麼刷牙啊?算了擦擦臉吧,」盧岩指指濕巾,「這個別吃啊。」
「我又不是神經病,我吃紙幹嘛啊!」王鉞很不滿地揪出一張濕巾在臉上胡亂擦了幾下,「我渴。」
盧岩扔給他一瓶礦泉水:「要上廁所嗎?那邊有個公廁。」
「要,」王鉞點點頭,又猶豫了一下,「你也去嗎?我……沒有去過公廁。」
盧岩陪著王鉞進了公廁,這公廁挺乾淨,門口還掛著四星級公廁的牌子。
王鉞進去就往女廁拐,盧岩拉著他胳膊把他拽進了男廁。
「你先。」王鉞在廁所裡東張西望了一會兒衝盧岩說。
「尿尿還要人教?」盧岩樂了,走到小便器前,「來我給你示範一下。」
王鉞走到他身邊站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褲子:「咱先拉開拉鏈,然後掏……」
門外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沒等盧岩讓王鉞走開點兒,一個人已經衝進了廁所。
盧岩扭頭看了一眼,三十多歲的男人,看樣子應該是個出租車司機。
這人進來順著慣性往小便池這邊邁了兩步,看到盧岩和王鉞之後又猶豫著停下了腳步,停頓了幾秒鐘之後這人一臉尷尬地扭頭快步走出了廁所。
「他幹嘛?」王鉞莫名其妙地看著門口。
「操。」盧岩低頭小聲說,那人估計會對眼前這一幕留下深刻印象。
「掏什麼……」王鉞繼續問。
「掏槍,掏鳥兒,」盧岩嘆了口氣,看著王鉞,「趕緊尿吧,一會兒再進來個人該以為我們連鐘點房都沒錢開了。」
從廁所裡走出來,盧岩第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公廁外空地上的出租車,司機一看他倆出來,立馬捂著肚子衝進了廁所。
「瞅見沒,再不出來人要拉褲子上了。」盧岩嘖了一聲,摟著王鉞的肩往街邊的牛肉麵館走過去。
「為什麼他不進去?」王鉞其實一直有點兒茫然。
「不為什麼。」盧岩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我們有開鐘點房的錢嗎?」王鉞又問。
「有有有有,」盧岩拍拍口袋,「夠大戰三百回合的了……」
「啊?」王鉞偏過頭看著他。
「吃面去。」盧岩清清嗓子。
第三十九章噗噗噗
牛肉面味道不錯,盧岩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過飯,要了份大的。
考慮王鉞的食量,他想再要份小的,結果王鉞一聽,頓時就有些鬱悶,小聲在他身後說:「我也要大的,要大的,還想要多一些牛肉……」
盧岩嘆了口氣,跟收銀員說:「兩份大的,有一份加牛肉。」
王鉞在身後嘿嘿笑了兩聲,心情很愉快的樣子。
「你知道什麼叫眼大肚小麼?」等面的時候盧岩問他。
「不知道,」王鉞沒心思回答問題,站在取面的窗口盯著裡的師傅做面放料,「我眼睛比你的大。」
「吃不完怎麼辦?」盧岩覺得需要好好教育一下王鉞。
「吃得完,你不是讓我吃胖些嗎?」王鉞回頭看了他一眼,「我要多吃一些才能胖啊。」
盧岩沒說話,這理由聽起來很充分也很合理。
不過吃面的時候王鉞明顯戰鬥力依然不夠。
「牛肉真好吃,」他低著頭唏裡嘩啦地吃著,鼻尖上頂著一片小汗珠,「湯也好喝,面也好吃……湯怎麼這麼多……好多啊……」
「你說你能吃完的啊,吃完。」盧岩慢吞吞地吃著,這家牛肉面的確好吃,牛肉很有味兒,麵條也筋道。
「吃不完,」王鉞很努力地喝了一口湯,「你吃飽了嗎?還餓嗎……你那份夠不夠吃?」
盧岩看了一眼,忍著笑:「我吃完這碗正好吃撐,多一口都吃不下了。」
「哦,」王鉞有些失望,低頭又吃了一口面,「昨天就沒有吃東西,你這樣會瘦的吧?」
「哎!」盧岩把自己碗裡的面吃完了,「行了你別塞了,給我吧。」
王鉞有些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自己的碗推到了盧岩面前:「主要是我喝了好多湯,太占地方了。」
盧岩看著王鉞一臉正經找藉口的樣子,喝了口湯:「下次你少吃點兒?吃飽就行?」
「我又不知道吃多少能飽。」王鉞嘖了一聲。
「我知道,你聽我的怎麼樣?」盧岩把王鉞剩下的半碗面吃完了,「你看你這正好剩一半,來份小的正好。」
王鉞嘆了口氣:「好吧。」
吃完面,盧岩找了個酒店開了間房,交了訂金,說是住一天。
「不是鐘點房嗎?」王鉞在旁邊問。
前台的小姑娘抬頭看了他倆一眼,盧岩頓時覺得自己就跟脫了褲子被當場捉姦了一樣:「休息一晚吧,明天再走。」
「哦。」王鉞很平靜地點點頭。
進了房間,王鉞就躺到床上,一直揉著肚子:「啊……好飽……這個房間比上回那個好多了,又大又舒服,不過比不上沈南那裡。」
「嗯,當然比不上,」盧岩靠著窗,窗簾挑開一條縫往下看著,不光要看有沒有人跟著,還要看清楚地形,方便有意外的時候逃跑,「沈南那種享樂主義的公子哥誰能比。」
「有人跟著我們嗎?」王鉞跳下床湊到他身邊也往下看著。
「現在沒有,不知道以後有沒有,你洗洗睡一覺,好好休息,下午我帶你出去轉轉,找找棉花糖,晚上還得繼續走。」盧岩關好窗簾。
「不是說明天走嗎?」王鉞往浴室走過去。
「那是說給前台小姑娘聽的。」盧岩拿了根煙,打算去門口抽。
「為什麼要這麼說給她聽?」王鉞拿了牙膏一邊擠一邊問。
「省得她多想……」盧岩看著王鉞,這是他第一次看王鉞擠牙膏,居然是舉著牙膏先擠出一截來晃來晃去地再往牙刷上放,「你練功呢?」
「嗯?」王鉞看了他一眼,手一晃,還沒掛到牙刷上的牙膏掉在了地上。
「你擠個牙膏怎麼這麼費勁,」盧岩拿過他手裡的牙刷和牙膏,幫他往牙刷上擠了一條,「這麼擠不就不會掉了麼?」
「啊……」王鉞接過來看著牙刷,「真是啊。」
「刷吧,」盧岩打開了房門,「我在門口抽煙。」
「抽完了馬上進來嗎?」王鉞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不進來我去哪兒啊……」盧岩猶豫了一下,「我不關門。」
盧岩抽完煙之後衝了個澡,拿了槍放在桌頭櫃上。
王鉞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大概是因為屋裡暖氣足,他把自己扒了個精光,就留了條內褲在身上,連被子都沒蓋。
盧岩過去扯過被子幫他蓋上了。
王鉞大概比之前稍微胖了點兒?
比起盧岩剛見到他那會應該是胖些了,盧岩伸手在王鉞背上摸了摸,手感還不錯,雖然還是偏瘦,但至少不像以前那樣肋條能彈首曲子了。
他想起來沈南還帶王鉞去檢查過身體狀況,結果出來之後沈南說了一句:「這也就是在研究所,有醫療條件,要不就這樣早死一百回了。」
王鉞身上數不過來的骨頭斷裂又愈合之後留下的痕跡,還能看出有過各種形式的骨折,小臂上還因為有骨折沒有處理自己長好之後歪了的情況,雖然表面看不出來,王鉞可以說是傷痕累累。
關寧一直對盧岩進行著「殘酷」的訓練,但也從來沒有讓他受過這麼多這麼重的傷。
盧岩對王鉞有求必應,從來不發火,也就是因為王鉞從小到大曾經經歷的那些殘忍的事,他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裡給王鉞補回應該擁有和享受的寵著慣著心疼著。
「你睡嗎?」王鉞趴在枕頭上問了一句,沒有睜開眼睛。
「嗯,我躺會兒。」盧岩直起身。
正要往旁邊的床上躺,王鉞閉著眼睛往一邊蹭了蹭,給他讓出了半邊床。
他笑了笑,脫了上衣躺到了王鉞身邊,王鉞伸手摸到他胳膊上抓著,沒多大會兒又睡著了。
盧岩本來只想躺著休息一會兒,但考慮到自己一夜沒睡,還一直在開車,晚上還打算繼續奔波,就沒再挺著,跟著王鉞的呼吸慢慢睡著了。
不過這種情況下盧岩的睡眠一向很淺,他能聽到四周的情況,能聽到門外有隔壁房的客人經過,能聽到有人退房之後服務員打掃房間……
還能聽到王鉞起來上廁所,然後在屋裡轉悠了兩圈,從包裡翻出一袋小麵包吃完了又趴回了床上,拉過他胳膊往上一枕,又接著開始睡。
盧岩正好想翻個身,被王鉞這一枕下來,他只得繼續躺著,半睡半醒地等到王鉞睡踏實了,才輕輕往王鉞那邊翻了個身,摟著王鉞的腰。
手剛放過去,王鉞動了動,輕輕的鼾聲沒有變化,卻抓住了他的手。
盧岩笑笑,這缺乏安全感已經到了一定高度了。
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盧岩聽到隔壁房間的小孩兒在走廊裡邊跑邊喊著媽媽我們去吃肯德基的時候睜開了眼睛,摸過手機看了一眼。
午飯是肯定錯過了,晚飯差不多正好。
王鉞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晚上了嗎?吃棉花糖去吧。」
「嗯,起來吧。」盧岩親了他一口,下床去洗了個臉。
王鉞在床上扭了能有二十分鐘才起來了,頂著一腦袋亂七八糟的頭髮去洗了臉,然後邊穿衣服邊摸肚子:「怎麼好像又餓了?」
王鉞肚子上的繃帶已經沒纏著了,只貼著紗布,露出三條還沒恢復好的傷疤。
「你長身體呢,」盧岩摟過他,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口,「想吃什麼?」
「肯德基。」王鉞說。
「會點餐了麼?」盧岩笑了笑。
「會了,直接要個套餐就行!」王鉞一揮手。
盧岩正要表揚他,房間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盧岩迅速對王鉞做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把他推到了墻邊,這敲門聲音跟服務員敲出來的不一樣,用力,顯得不太有禮貌。
雖然盧岩覺得彭遠的人要是來了,這樣大模大樣過來敲門的可能性基本沒有,但出於謹慎他還是拿過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槍,走到了門後。
門又被很重地敲了兩下,聲音從下方傳來,聽著像是用腳踢的。
盧岩貼墻站著,很快地探過去從貓眼裡往外看了看。
沒人。
敲門聲再次傳來,這回是連著敲了七八下都沒停。
盧岩嘆了口氣,他基本已經猜到是誰了。
他把拿著槍的手放在門後,猛地拉開了房門。
果然。
門外站著一個個頭兒只到他腰的小男孩兒,手裡拿著把大水槍。
「你幹嘛呢……」盧岩把槍插到背後。
剛想說找你媽帶你吃肯德基去,小孩兒突然擺了個馬步,端起水槍對著他臉上脖子上呲了好幾槍。
這個端槍射擊的過程在盧岩眼裡堪比慢動作,但他沒躲,主要是沒想到下雪天兒還有家長會讓小孩兒在水槍裡灌水。
他本來以為小孩兒舉槍之後應該用嘴配合著乓乓乒乒幾聲,沒想到還真呲出水來了,冰冷的一臉,他穿的還是件V領的T恤,脖子胸口上一陣冰涼,這讓他有點兒惱火。
「嘿!」他喊了一聲,抬手往臉上抹了一把,突然發現這水居然是他媽紅色的顏料水,頓時就想一巴掌扇過去,「你丫有病吧!」
小孩兒很響亮地笑了兩聲,看起來相當愉快,拿起槍對著盧岩褲襠又準備呲水,盧岩一抬手把水槍打到了地上:「別玩了,找你媽去。」
正想關門,小孩兒突然在一秒鐘之內從笑變成了嚎哭,而且哭得撕心裂肺心哆嗦肝打顫。
與此同時,隔離房間裡衝出來一個女人,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小孩兒,扭過頭盯著盧岩就吼:「你幹什麼了!兩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孩子你們是不是人啊!」
盧岩愣了愣,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王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他身後,皺著眉,臉上表情有些冷。
「我沒碰你兒子,他呲我一身顏料我還沒說話呢。」盧岩懶得跟這個女人廢話,扶著門想關門。
「你沒碰他他哭什麼啊!呲你顏料了不會洗一下啊,跟一個小孩子這麼較勁有意思嗎!」當媽的不依不饒地還在吼。
「你幫我洗啊。」盧岩看著她。
「耍什麼流氓你!」女人提高了聲音。
「我耍你流氓?」盧岩突然覺得自己縱橫殺手界十年還沒碰上過比這個女人更驚悚的,「你兒子瞄我褲襠來著,我還沒喊抓流氓呢。」
「神經病!你有病吧!」女人抱著哭個不停的小孩兒站了起來,聲音尖銳地喊,「臭流氓!」
「你說誰臭流氓?」王鉞突然在後面問了一句。
盧岩心裡沉了沉,王鉞的聲音冷得嚇人,他趕緊回過頭,壓低聲音:「算了……」
「算什麼了!就說你們臭流氓呢!神經病!」女人罵了一句,轉過身準備回隔壁房間。
走廊裡對著房間門掛的一個畫框突然從墻上掉了下來,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幾個人都嚇了一跳,小孩兒也不哭了。
「你閉嘴。」王鉞盯著她。
「我……」女人張了張嘴沒等說完,另一個畫框也突然砸在了地上,她頓了頓,抱著小孩兒跑回了房間把門給摔上了。
盧岩也一把帶上門,轉身扳著王鉞的肩把他推到了床邊:「你幹什麼呢?」
「沒幹什麼。」王鉞眼神裡的寒意還沒有褪去,聲音也很冷。
「斧斧,」盧岩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抬起來對著自己,「你看著我。」
王鉞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皮沒有說話。
「剛那個是你幹的麼?」盧岩晃晃他的腦袋。
「不是。」王鉞眼睛往旁邊桌子上看了過去,聲音也沒了底氣。
「那是我幹的對吧?我一運氣,噗噗噗把這一溜鏡框都拿屁給崩下來了是麼?」盧岩說。
王鉞皺了皺眉,突然笑了起來,笑得還挺大聲,半天都沒停下來。
「樂個蛋啊你,」盧岩把他按到床邊坐下,蹲在他跟前兒,「你說你會控制,你要一時半會兒控制不住,咱倆人的時候你摔個刀砸我,玩個雪什麼的我都不說你,你不能當著外人的面兒弄這個啊!」
「我又沒碰她。」王鉞低著頭說,停了一會又想笑,抬眼看了看盧岩,咬著嘴脣憋了回去。
「你要碰了她今兒我們就麻煩了!」盧岩壓著聲音,「咱倆現在主要內容是旅遊,但附帶著還在逃命,懂麼?逃命的原因就是你這個能力,懂麼?」
「懂了,」王鉞點了點頭,「都是是因為我。」
「也不是因為你,」盧岩站起來把身上的T恤脫了下來,白底兒紅花挺鮮艷,「你是受害者。」
「岩岩,」王鉞抬起頭,聲音很輕,「如果……」
「嗯?」盧岩看著他。
「如果……如果……我不小心惹了麻煩,」王鉞有些緊張地抓住他的褲子,「你會不會扔下我?」
盧岩嘆了口氣,摟過王鉞的腦袋輕輕揉著:「不會。」
「那怎麼辦呢。」王鉞悶著聲音。
「沒想過。」盧岩笑笑。
「你是個殺手啊,」王鉞繼續悶著聲音,「殺手這麼不謹慎嗎?」
「我覺得你控制得住,你不會惹麻煩,」盧岩捏捏王鉞的肩,手順著他的領子後面滑了進去,在他背上輕輕摸了摸,「所以沒想過。」
「癢,」王鉞縮了縮脖子,笑著在他肚子上舔了一下,「別摸了。」
「別瞎舔,」盧岩收了收腹,「這麼帥氣的腹肌看就行了,別上嘴。」
「哦,」王鉞笑著往後仰了仰,指尖在他肚子輕輕劃了幾下,又按了按,按完了又啪啪地拍了幾巴掌,「真漂亮。」
「報復呢吧?」盧岩低頭看了看,幾秒鐘之後他肚子上被王鉞拍過的地方泛了紅,「這巴掌打得……過癮麼?」
王鉞躺倒在床上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
「我換衣服,」盧岩轉身在包裡翻著,「你說你挺大的眼睛一笑就沒了是不是白長這麼大了。」
「你眼睛不笑都沒有呢。」王鉞有些不服氣。
「放屁!」盧岩一邊穿衣服一邊到鏡子跟前兒看了看,「我這標準丹鳳眼。」
「那我是丹龍眼。」王鉞坐起來對著鏡子瞪了瞪眼。
「還龍眼呢,你怎麼不說你是荔枝眼。」盧岩嘖了一聲。
「你這人怎麼這麼煩啊,」王鉞喊了一聲,又嘆了一口氣,「想吃龍眼,還想吃荔枝……」
「這季節沒有,要不一會兒買倆柿子吃吧。」盧岩說。
「好,」王鉞點頭,「先吃棉花糖。」
「棉花糖棉花糖棉花糖,」盧岩把外套扔給他,「走,棉花糖,到時找個地兒住一段時間,買個棉花糖機子天天給你做。」
「你給我做嗎?」王鉞很有興致地跟在他身後出了門,「你做嗎?」
「嗯,給你做棉花糖,有什麼難的。」盧岩摟著他的肩。
「還能做什麼?能做牛肉面嗎?」王鉞偏著頭一臉期待。
「那個有點兒困難……」盧岩說。
「能做粉蒸肉嗎?」王鉞又問。
「……你能想個簡單點兒的麼?」盧岩連氣都不想嘆了。
「餃子呢?餃子多簡單啊,就一坨,行嗎?」
「我帶你去吃就行了。」
「我想吃你做的啊,你不說你做嗎?」
「我什麼時候說包餃子了?」
「……哦。」
「哎,晚上給你包餃子!」
「在哪裡?」
「車上。」
第四十章詩人
盧岩換了件衣服,把之前弄得像是被崩了一槍似的那件T恤扔進了垃圾筒裡,帶著王鉞出了門。
剛走出門外,就看到走廊裡有倆服務員正在打掃摔碎的鏡框。
「掛得不太結實啊。」盧岩說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們馬上都檢查一下。」一個服務員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盧岩沒再說話,拉著王鉞進了電梯。
「他們有沒有看到?」王鉞有些緊張地小聲問。
「有監控肯定看到了,但是也不會想到是被你弄下來的,」盧岩拍拍他,「以後在外面真要控制著點兒。」
「嗯。」王鉞低頭應了一聲。
街上人挺多,雖然天已經冷了,但今天是週末,所以街上的人還是比平時要多,商場側門風小,有不少擺著的小攤。
「棉花糖!」王鉞突然指著前面。
王鉞對棉花糖的執著讓盧岩很佩服,那麼多小吃攤,什麼烤串兒麻辣燙烤白薯的,他居然能一眼看到並不突出的棉花糖小攤兒。
棉花糖攤子前有倆小孩子剛買了兩團,一個紅的一個藍的,興高采烈地舉著棉花糖跑開了。
「要嘗嘗嗎?」老闆看了他倆一眼。
「嗯。」盧岩點點頭。
「要什麼顏色的?」老闆指了指小車上碼著的兩排小碗,裡面是各種顏色不同的糖。
盧岩看著王鉞,王鉞本來一直嚷嚷著要藍色的棉花糖,但猛地看到這麼多顏色,有點兒發愣。
「要幾種顏色也行。」老闆又說。
王鉞明顯開始緊張,盯著面前的小糖碗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皺著眉低下了頭。
「藍色的吧。」盧岩說,王鉞能在上西村自己買到鞋,但未必能在這種鬧哄哄的地方順利買到棉花糖,環境不同。
老闆開始做棉花糖,王鉞突然問了一句:「最多能用幾種顏色?」
盧岩聽到王鉞平靜鎮定的聲音有些吃驚,扭頭看過去,發現王鉞正在研究那些彩色的糖。
「你要想,全用上都行。」老闆邊做邊說。
「紅黃藍綠白,」王鉞指了指糖碗,「再用這幾個顏色做個彩色的吧。」
「好的。」老闆點點頭。
棉花糖很快做好了,一個藍色的一個彩色的,王鉞把藍色的給了盧岩,自己拿了彩色的,轉身一邊走一邊舔了一口:「好甜!」
「一個夠麼?」盧岩舉著藍色的沒吃,他對這玩意兒沒興趣,而且上回他一個大男人杵商場門口吃棉花糖的事給他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你不想吃啊?」王鉞回頭看了看他,「很好吃啊,很甜。」
「這玩意兒不占肚子,你喜歡吃就全吃了,我沒所謂。」盧岩看著王鉞,還在想著他剛才買棉花糖時的突然轉變。
「那你幫我拿一下吧,我吃完這個就吃那個,」王鉞很愉快地咬一團棉花糖,扯出老長的糖絲。
還沒等走到商場一樓的麥當勞,王鉞已經把兩團棉花糖吃光了。
「甜死了,太甜了,」王鉞心滿意足地舔著嘴脣,「嘴都是黏的了,我想吃點鹹的東西。」
「擦擦,」盧岩從兜裡掏出濕巾遞給他,「吃麥當勞?」
「嗯。」王鉞點點頭,擦了兩下嘴之後他揮了揮手裡的濕巾,「這個紙是甜的。」
「甜的?」盧岩愣了愣,「怎麼可能。」
「甜的,還有點涼涼的。」王鉞把濕巾遞到他嘴邊。
盧岩下意識地舔了一下,還真是有點兒甜……
「是吧?」王鉞看著他。
「……是,快進去。」盧岩對於自己會在大街上舔濕巾很無語,推著王鉞進了麥當勞。
麥當勞裡人也挺多,空桌沒幾張了,盧岩找到角落裡一個四人座,讓王鉞坐了過去。
「我去點餐,你在這兒占座,」盧岩把自己的包放到王鉞旁邊,「你吃什麼?」
「不知道,你幫我點,我要多一些。」王鉞趴在桌上衝他笑了笑。
「又要多點兒?」盧岩對改變王鉞眼大肚小的毛病已經失去了信心,嘆了口氣,「行吧,飲料要可樂還是……」
「不知道,都沒喝過。」王鉞說。
「那我要兩杯不一樣的,你挑著喝吧,」盧岩又放低聲音,「在這兒等著別亂跑。」
「嗯嗯嗯嗯嗯,你真囉嗦。」王鉞在桌上敲了幾下。
盧岩站到收銀台前排隊,前面有七八個人,最前那個正一邊沉思一邊點餐,用了好幾分鐘時間最後就點了一杯可樂一對雞翅。
盧岩往王鉞那邊看了一眼,王鉞看上去挺自在,大概是因為暖氣太足有點兒熱,他脫掉了外套,正托著下巴東張西望地看著餐廳裡的燈。
其實王鉞一個人呆著不會有任何危險,就憑他沒天理的那點兒能力,打個響指就能自保,但也正是這樣,盧岩才會擔心。
如果今天在酒店走廊裡,鏡框不是掉在地上,而是拍在了那女人身上,他倆就不好脫身了。
好容易輪到盧岩了,他隨便點了兩個套餐,又加了雞翅和玉米,想想又再要了菠蘿派和香芋派,吃不完就打包得了。
把錢遞給收銀員的時候,盧岩又回頭看了看王鉞。
這一眼看過去頓時有點緊張,不知道什麼時候桌子旁邊站了倆小姑娘,正彎腰跟王鉞說著什麼。
上帝宣傳員?安利?
盧岩剛想走過去,收銀員叫了他一聲:「先生,找您的錢。」
盧岩接過錢,看到王鉞抱著外套往椅子上一靠,一臉平靜地說了句什麼,倆小姑娘指指窗又說了句什麼。
收銀的小姑娘已經開始往餐盤上放東西,盧岩打消了馬上過去的念頭,等著點的東西都上齊了,才端著盤子走了過去。
王鉞平靜自如的表情讓他心裡有些不安,他想聽聽王鉞他們在說什麼,一向容易緊張的王鉞為什麼突然就能這麼鎮定自若了。
「那裡是兩人桌嘛,你們兩個人正好啊……」盧岩聽到了一個姑娘的話。
換桌?
「是啊,我們五個人,分開兩桌沒辦法聊天了。」另一個姑娘說。
「這裡也坐不下五個人,一二三四,」王鉞指了指椅子,「只有四個座。」
「我們可以加張凳子的,帥哥你幫幫忙好麼?」這姑娘帶著幾分撒嬌的聲音繼續說,「求求你啦,好不好啊?」
王鉞顯然對這姑娘的撒嬌沒有任何感覺,帶著幾分冷淡地說:「不好。」
「為什麼啊……」小姑娘看上去有些不高興。
「因為,」王鉞一抬眼看到了盧岩,於是指了指盧岩,「他不讓我走開。」
倆小姑娘立馬轉過了頭,一起看著盧岩。
盧岩端著一盤子吃的頓時尷尬得不行:「要換桌?」
「是啊是啊,帥哥幫幫忙嗎?我們朋友馬上到了,五個人不想分開坐兩桌啊,」一個小姑娘指了指窗邊的桌,「你們坐那桌行嗎?我們用衣服占著呢。」
「哦,行,」盧岩過去把餐盤放到了桌上,衝王鉞招了招手,「過來吧。」
王鉞嗯了一聲就抱著外套拎著包過來坐下了。
「謝謝帥哥啊,謝謝。」倆小姑娘換到了那邊,衝他倆一個勁兒謝謝,又有些好奇地偷偷往他倆這邊瞅了好幾眼。
「她倆想換桌就換過來行了,沒事兒的,反正咱倆坐這兒正合適。」盧岩把餐盤裡的東西碼整齊放到王鉞面前。
「你說的啊,在這兒等我別亂跑,」王鉞學著他的語氣說,拿起一個雞翅咬了一口,「好吃!」
「吃吧,吃個夠,」盧岩笑笑,「我看看你能吃多少。」
王鉞笑笑,沒說話,低頭又拿了個香芋派。
「斧斧,」盧岩叫了他一聲,有些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剛才……」
「知道啦,以後有人要換桌就換嘛。」王鉞拿起可樂喝了一口,又打開了一個漢堡。
「不是這個,我是說,你剛才好像很……不緊張?」盧岩拿了根薯條。
「緊張啊,怎麼會不緊張,我都出汗了,」王鉞不傻,馬上明白了盧岩的意思,他想了想,「但是……但是……後來就不……緊張了……」
「你告訴我,」盧岩把薯條遞到他嘴邊,「槓二是消失了,還是只是不主動出來而已?」
王鉞把薯條咬到了嘴裡,看了他一眼:「他沒有了,現在全部都是我,我緊張或者害怕的時候……會學他?我說不明白。」
王鉞皺著眉有些著急,盧岩在他手上捏了捏:「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吃吧,這麼多夠你吃半天了。」
槓二應該是真的已經消失,但他留下的記憶,卻像拷貝一樣存在王鉞的腦子裡。
也許現在還沒有完全融合,在王鉞緊張和害怕的時候,下意識會像以前那樣逃避,但槓二不會再出來替他扛著,於是他會在無意識裡選擇啟動槓二的記憶,選擇槓二的反應,選擇槓二會有的應對方式。
現在的王鉞,不再擁有兩個人格,卻擁有兩個人的記憶,等到時間慢慢累積,有一天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烙印不再涇渭分明的時候,王鉞會是什麼樣?
也許可以看成是王鉞慢慢成長成熟的過程?
「你不吃嗎?」王鉞遞給他一個咬了一口的菠蘿派,「這個太甜了,稀糊糊爛糊糊的像……」
「閉嘴,」盧岩有點兒無語地接過菠蘿派,「你說得這麼噁心還打算讓我吃麼?」
「這個好吃。」王鉞指了指板燒雞腿堡,雞腿堡已經被他拆開了,麵包和菜放在一邊,只把中間的肉給吃了。
「這點玩意兒留給誰?」盧岩問他。
「你吃不下就留給我自己啊,」王鉞把麵包合起來包好,「晚上我會餓的。」
「那就沒肉了。」盧岩笑了。
「餓的時候沒有肉也可以。」王鉞嘿嘿笑了兩聲。
王鉞照舊沒吃完他覺得能吃下去的那些東西,盧岩努力把剩下的東西往自己肚子裡收拾了一下,然後打包了一個套餐,留著晚上王鉞餓的時候吃。
一會兒回酒店收拾一下就該出發了,晚上跑路要安全得多,不過回酒店之前盧岩又帶著王鉞去了趟超市。
他答應了給王鉞包餃子,得買好材料。
大白菜,麵粉,肉餡兒,為了增加包餃子的樂趣,盧岩沒買現成的餃子皮,買的是麵粉和剁好的肉餡兒,又買了一堆最小瓶的油鹽醬醋,然後趕在商場關門之前跑到戶外區買了爐子和一口鍋。
「這麼多東西?幹什麼用的啊?」王鉞幫著拎了一堆東西,額角都冒汗了。
「露營用的,」盧岩從他手裡拿走兩個袋子,「好了,回酒店收拾一下出發。」
買的這一堆東西堆滿了車子的後備箱,還好倆人都沒什麼行李,就幾套換洗衣服都扔在後座上,給王鉞當枕頭和被子了。
「我喜歡。」王鉞跪在副駕座上看盧岩整理東西。
「喜歡什麼?」盧岩關上後備箱的門,上了車。
「喜歡坐在車上到處跑,一直開,一直開,就我們倆,」王鉞坐下抱著膝,看著車窗外,「路過很多地方,看到人了,沒有人了,燈亮了,燈又滅了……」
「寫詩呢,」盧岩笑著把車倒出車位,看了一眼導航,拐上了出城的路,「沒看出來你還這麼文藝。」
「我們什麼時候包餃子?」王鉞揉揉鼻子問了一句。
「這麼接地氣的詩人我頭回見,」盧岩樂了,「咱先開一會兒,半夜你餓了就停下來吃,怎麼樣?」
「好,」王鉞摸了摸肚子,「現在還很撐。」
盧岩一直盯著後視鏡和屏幕,雖然他表面上很輕鬆,但心裡卻始終沒放鬆,彭遠有實力跟研究所那邊折騰,那彭遠的人就有可能遍布在所有他們會經過的地方。
盧岩一直盡量不走高速,只挑偏一些的路,這樣要想跟蹤他們會有難度,也更容易提前發現異常情況,在同一個地方他也不會停留太久,就算被發現了,也不能留給對方布置的時間。
他的這些安排,王鉞全都不知道,只把這次逃命當成了一次真正的旅行,窗外的一切都吸引著他的注意。
盧岩看了一眼趴在玻璃上往外看的王鉞:「你累嗎?」
「什麼?不累,」王鉞回過頭,「為什麼問我這個啊?」
「這麼白天胡亂睡一下,晚上開車的,怕你受不了。」盧岩說。
「沒什麼感覺,」王鉞往後靠了靠,把腿架到前面,「我挺喜歡這樣的,可以看到很多東西,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能這樣到處跑。」
「餓了嗎?」盧岩笑著問。
「還沒,」王鉞按按肚子,「現在大概只騰出三個餃子的位置,等騰出二十個的時候我就告訴你。」
盧岩找了個加油站給車加滿了油,沒多大一會兒就開出了城,四周漸漸靜了下去。
因為之前下過雪,夜空裡沒有雲,星星和月亮都像被洗過了一樣掛著,灑了一地的銀色光芒。
盧岩把車燈關掉了,月光足夠他看清四周,也能更好地隱藏行蹤。
王鉞靠著椅背偏頭看著窗外,開到最近的縣城入口時,他睡著了。
盧岩沒進縣城,車上的儲備挺充足,在沒油之前他們可以開出去很遠。
王鉞相當能睡,就像是在補充能量一樣,只要沒人跟他說話,靜下來五分鐘,他就能睡著。
車往前一路飛奔,到半夜兩點多的時候,王鉞輕輕嘆了一口氣。
「醒了?」盧岩看看他。
「嗯,餓醒了。」王鉞笑笑。
「等著,」盧岩看了看四周,「找個地兒包餃子吃。」
「好,」王鉞伸了個懶腰,「這樣下去我會變成個大胖子吧。」
「就你這基礎有點兒困難。」盧岩把車轉進一條鄉間小道,又往前開了一陣,在一個山坡後面找到一小片空地。
在荒郊野嶺的地方弄吃的對盧岩來說沒有難度,何況現在還有個爐子,他都不用考慮最關鍵的生火問題。
沈南這車後備箱裡加裝的防護板可以抽出弄成個野餐板,盧岩把板子弄好,嘖了幾聲:「防彈野餐板,真高級。」
「我來幫忙。」王鉞趴在後座椅背上。
「你看著就行,」盧岩往鍋裡倒了麵粉和水,放在野餐板上動作很熟練地和著,「一會兒給你坨麵粉玩。」
面和好之後,盧岩揪了一小坨麵粉給王鉞:「玩吧,醒面得半小時。」
王鉞拿過面坐在後座上很認真地捏來捏去,過了幾分鐘他下了車,把手伸到盧岩面前:「送你的。」
「這是……什麼?」盧岩拿過他手心裡的麵團,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是什麼。
「一隻豬,」王鉞又拿過麵團揪了揪,「這樣把腿揪長點兒能看出來了吧?」
「哦,」盧岩看了看,這其實就是一團面被揪出了四個尖,但他還是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動,「送我的嗎?」
「嗯,喜歡麼?」王鉞笑了起來,「不太像。」
「喜歡,」盧岩摟過他,在他頭髮上狠狠揉了幾把,「謝謝。」
第四十一章撲啦啦
月色很美。
盧岩喜歡月亮,有月亮的晚上讓他覺得安全。
窩在黑暗裡,卻依舊可以藉著銀色的月光看清危險……
不過一個人看月亮無論是在洞裡坑裡草堆裡還是廢棄的樓裡,都有點寂寞,兩個人看月亮就能在傻逼裡透著溫暖了。
盧岩為了安全起見,停車的時候是把車尾對著來路,這樣如果有人拐進這條小路,他可以第一時間看到。
大白菜已經剁好跟肉餡兒一塊拌好了,在等著面醒好的時間裡,他和王鉞並排從在車後備箱接出來的防彈野餐板上,一起仰著頭。
「好大啊,又圓又亮,」王鉞看著月亮,「我還從來沒這樣看過月亮,以前研究所裡沒有窗看不到,出來以後又一直躲來躲去沒有機會看……」
「我們現在也還是在躲來躲去。」盧岩笑笑。
「那不一樣,」王鉞一手摸著醒面的鍋,還是仰著臉,「就算以前看月亮也和現在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盧岩伸手按了按麵團,站了起來,從包裡摸出了一個黑色的圓管。
「自由。」王鉞看著他。
盧岩愣了愣,他以為王鉞的回答會是什麼因為跟你在一起啊,因為有好多吃的啊……沒想到王鉞會突然說出這麼個詞兒來。
想要自由,不被控制,不被折磨。
這是槓二曾經跟他說過的話,雖然當時槓二是為了騙他解開項鏈的密碼,但他從沒懷疑過這句話本身的真實性。
只是猛地聽到傻呵呵的王鉞說出來,他有些恍惚。
「這是什麼?」王鉞摸了摸他手上的黑色圓管。
「手槍消音器,」盧岩拿過濕紙,把野餐板仔細擦了擦,撒上了些乾麵粉,「現在是擀面杖。」
「消音擀面杖?」王鉞很有興趣地拿過去研究著。
「消音器,擀面杖,」盧岩嘆了口氣,「沒你這麼組合的。」
「哦,拿來幹嘛用的?」王鉞看著盧岩把麵團放到板子上,伸手又揪了一小團下來,「我再捏只雞。」
「擀面皮兒用的,我擀給你看。」盧岩很麻利地把面揉好,揪好劑子,拿過消音器開始擀皮兒。
「啊!」王鉞趴在一邊,盯著在盧岩手下轉著圈迅速變成一個小圓片的劑子,「好圓啊!」
「這玩意兒不夠長,要不一次能擀兩片兒,」盧岩擀皮兒速度很快,說著話沒幾分鐘就擀好了一堆,他不餓,隨便吃幾個,王鉞眼大肚小,包三十個就足夠了。
「然後呢?包嗎?我也要包!」王鉞看著盧岩把面皮放到手上,也拿了一片放在了自己手上。
「你擦手了麼?」盧岩挑了餡兒,隨便捏了幾下,包出了一個餃子放到一邊。
「擦了,」王鉞迅速扔下面皮抽了兩張濕巾搓了搓手,又拿起面皮,「怎麼包?」
盧岩挑了點餡兒放到面皮上:「捏起來就行,你隨便捏吧,別把皮兒弄破了就行。」
「好。」王鉞也沒強求自己要捏成盧岩包的那樣,低頭很專心地開始捏。
三十四個餃子,本來盧岩精確地計算過大概能包三十個,但王鉞包的餃子都很瘦,餡兒多了幾個。
「包得不錯,長得都跟燒麥一樣,」盧岩表揚了一下王鉞,之前在旁邊地上扔著燒水的鍋已經冒出熱氣,「準備下鍋。」
「哈哈!」王鉞因為是第一次親手做出了吃的,相當興奮,很響亮地笑了兩聲,挑出他自己包的那幾個燒麥扔進了鍋裡。
「嘿!水沒開呢……」盧岩嘆了口氣。
「一會兒不就開了嗎?」王鉞蹲到鍋邊,盯著泡在水裡的幾個餃子,「哈哈哈哈!」
「哈哈。」盧岩把剩下的餃子拿過去,蹲在了王鉞身邊。
這口鍋有點兒淺,一次煮三十個餃子肯定煮不開,只能分兩鍋。
水開了之後盧岩又扔了幾個餃子進去,王鉞很著急地等著,水第一次開的時候,盧岩往裡倒了一點兒涼水,他一下就喊了起來:「你幹嘛!好不容易開了!」
「點水……你別急,我給你做吃的還會坑你麼,」盧岩懶得跟王鉞多解釋了,「你就跟一邊兒等著,別說話,我保證你吃得舒服。」
王鉞點點頭,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膝蓋盯著鍋裡的餃子,不再說話。
餃子沒花多長時間就煮好了,盧岩拿了個一次性小碗調好了蘸料,裝了七八個遞給了王鉞:「燙,吹吹再吃。」
「嗯!」王鉞接過碗,拿著筷子很小心地夾餃子。
盧岩把剩下的餃子盛出來之後,王鉞那邊一個餃子都還沒夾起來。
「去你的吧!」王鉞很不爽地把筷子扔到了地上,伸手捏出來一個餃子放進了嘴裡,嚼了兩下笑著喊了一聲,「哈!好吃!好多肉!」
「車上吃去,燒麥給我留倆就行,我嘗嘗你的手藝。」盧岩把東西收拾回了後備箱裡,走到小路邊站著,看著路口那邊。
夜裡風挺大,路邊沒有土坡擋風,北風刮得很勁,盧岩拉起衣服擋著風,打火機打了十來下都沒打著,只好迴車上拿了沈南扔車上的防風打火機點了根煙。
點著了以後他又覺得自己挺逗,都迴車裡了,還用得著防風的麼?
果然是跟王鉞呆時間長了,腦子都不好使了……
他笑了笑,叼著煙站回了邊。
路口那邊是順風,如果有車開過來,在他們這裡聽不見發動機的聲音,要是有人摸過來,就更聽不見了。
盧岩只能站在這裡瞅著,王鉞在車裡吃餃子,他站路邊放哨,腦子還轉不動了。
這日子過得真美妙。
王鉞這回食量有些驚人,一個人吃掉了22個餃子,給盧岩留下的餃子裡有四個他包的燒麥餃子。
「我覺得你包的好吃,肉多,我包的好小啊,吃起來全是麵團團,」王鉞喝著飲料,揉揉肚子,「飽了,感覺明天都不用吃東西了。」
「燒麥好吃,我喜歡吃你包的,下回再給包幾個吧。」盧岩沒要蘸料,幾口把剩下的餃子都吃了,碗筷收拾到垃圾袋裡放到了後備箱。
「沒問題,想吃就給你包!」王鉞半躺在後座上,枕著一堆衣服一揮手,樣子就跟他是個拿著高級技師證的大廚似的。
車繼續往前開之後,王鉞很快就睡著了,大半夜吃一肚子餃子,睡得很踏實,盧岩走了一段小路,顛得車上的異常狀態報警裝置都響了一回,他躺後座上抱著衣服都快滑下來了都沒醒。
盧岩把他推回後座上躺好的時候他也就哼哼了一聲。
簡直是酒足飯飽醉生夢死的腐敗生活!
開了一個多小時,盧岩把車停在了路邊,繞到車後面尿了個尿。
這條路靠近村子,前兩天下了雪,雖然雪不大,但從村子出來到這條路上的一段還是有人鋪上了稻草防滑。
踩上去有些發軟,盧岩小蹦了幾下,正要拉開車門上車的時候,他動作停下了,盯著前面鋪地上的稻草。
稻草是新鋪的,不過也已經被路過的車壓得挺難看了。
盧岩走過去,蹲下了,看著稻草上被壓出來一條條車轍印。
車轍印有寬有窄,有深有淺,其實要不是草有些濕,被壓實之後會留下痕跡,平時也不會看得這麼清楚。
而且吸引了盧岩注意的那兩條車轍印很新,在所有痕跡最上面。
盧岩比了一下,推算了一下車型和載重之後,站起來迅速打開車門回到了車裡,掛了倒檔開始往來時的路退著開了回去。
「怎麼了?」王鉞被他關車門的聲音吵醒了,發現在車後退。
「前面有人在等我們。」盧岩說,這條路太窄,沒有地方掉頭,他也不敢輕易把車開下路基掉頭,只能這麼盯著後視鏡往回倒。
「是找我的那些人嗎?」王鉞坐了起來,爬到了副駕上,看上去有些緊張。
「不一定是人,也許是別的東西,陷阱什麼的,誰知道呢,之前沒跟彭遠交過手,不知道他什麼畫風,」盧岩在方向盤下面加裝的一個小控制板上按了兩下,車子底盤發出了低低的機械聲音,「沒事兒,你別緊張。」
其實如果是正面攻擊,盧岩完全不擔心,哪怕是面對面一稜子掃過來,他知道以王鉞的能力可以防得住這些,他擔心的是埋伏,各種沒人出現在王鉞感知範圍內的伏擊。
前面的地下如果埋著一顆炸彈,九成可能是王鉞發現不了的,除非底下埋的是活人。
「我現在……」王鉞猶豫著試著問了一句,「能用嗎?」
盧岩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幾秒鐘:「現在那些人應該不在附近了。」
王鉞沒說話,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打了個嗝,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拿過瓶子喝了口水:「吃太多了……是沒有人。」
盧岩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車往回倒了能有一公里才到了岔路,盧岩果斷地左轉上了大路,前面是高速入口。
「你不說高速不安全嗎?」王鉞看到了路邊高速入口的指示牌。
「現在高速安全了,他們已經知道我們不走高速。」盧岩把槍拿出來放在了手邊的小鬥裡。
「嗯。」王鉞坐正了身體,抬手隔著衣服摸了摸胸口的項鏈。
「必須拿掉這玩意兒。」盧岩看到了他這個動作,王鉞雖然一天二十四小有二十三小時是傻呵呵的,但也依然會擔心。
我不想死。
在第一次跟盧岩面對面的時候,他就說過。
「如果像沈南說的那樣,拿掉了我也沒有變回普通人,怎麼辦?」王鉞輕聲問。
「那就當個超人。」盧岩想也沒想就回答了。
「我不會飛。」王鉞笑了起來。
「我們在地上飛,」盧岩把排檔桿拉到了最後,這是沈南改裝之後多出來的一個檔位,沈南給這個檔位起了個很弱智的名字叫撲啦啦,旁邊有個紅色驚嘆號的標誌,盧岩一直想體驗一把撲啦啦,不過沒找到機會。
現在這條路沒有監控,路也很平……
盧岩一腳油門踩下去,發動機發出了一聲怒吼,車猛地向前衝了出去,王鉞被強大的慣性拍在了車座上,喊了一聲:「啊哈!」
車在兩三秒之內提速,兩邊的樹像被人拽了一把似的猛地飛速向後退去。
「開窗!」盧岩說。
王鉞很積極地把車窗打開了,被刮進來的風一掌拍在了臉上:「啊!眼珠子吹掉了——」
這句話是拖著聲音喊出來的,透著興奮,他趴到車窗上:「飛……」
就喊出一個飛字,後面的話就被風灌回了嗓子裡。
盧岩笑著幫他關上了窗,放慢了車速:「怎麼樣?」
「好玩,」王鉞揉揉臉,笑得很開心,「鼻子都吹歪了……」
「沒歪,吹塌了。」盧岩笑笑,他看到了高速入口,往後視鏡裡看了看,確定四周沒有可疑的情況,把車開了過去。
「一會上高速了還這樣開嗎?」王鉞一臉意猶未盡。
「高速交警會來抓我們。」盧岩放下車窗,接過了收費員遞過來的卡。
上了高速之後,風景變得很單調,王鉞扒著窗戶往外看了一會兒,就團在副駕上閉上了眼睛。
盧岩拿過外套蓋到他身上。
「不冷。」王鉞說。
「沒睡著啊?」盧岩有些意外,之前王鉞閉上眼睛用不了兩分鐘就能睡過去了。
「沒,睡不著了。」王鉞笑笑。
「不困了?」盧岩盯著前面的路。
「嗯,」王鉞揉揉眼睛,「我怕有人跟著我們。」
「這樣吧,」盧岩摸摸他的臉,「我要是覺得不對勁,就告訴你,你再打開你的雷達怎麼樣?」
「我現在也沒開著雷達啊,」王鉞笑著說,「很累的。」
盧岩說話和神態都很輕鬆,他不想讓王鉞看出他心裡並不踏實,不想影響王鉞的情緒。
他們繞過了有可能有埋伏的路段,但彭遠不會這麼簡單的只設一道卡,如果不走那條路,唯一往前的就只有高速。
在高速上不會有什麼動作,但可以在出口等著他們。
現在盧岩要判斷的是在哪個出口下去。
「你在想什麼?」王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了一句,有時候王鉞敏感得會讓他意外。
他笑了笑:「別偷看我啊。」
「沒有,」王鉞靠過來在他手上輕輕摸了一把,「就覺得你在想事兒。」
「我在想從哪裡下去比較安全。」盧岩捏捏他的指尖。
「我幫你想吧,我可以感覺到有沒有人。」王鉞說。
「他們不會堵在出口等,你能感覺多遠?」盧岩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王鉞垂下眼皮,看起來有點兒鬱悶。
「我們在第三個出口下。」盧岩在導航上點了幾下,看了看地圖,第三個出口是唯一的市區出口,別的都是縣城。
彭遠他們不是黑社會,追著王鉞也只是為了一個正義的初衷,所以他們一定會避免傷及無辜把衝突控制在最小範圍,而在城市裡比在縣城更需要小心。
天快亮的時候出口到了,盧岩在交費的時候往那邊看了一眼,路上空盪蕩的,只有幾輛跟他們一塊兒下高速的車,從收費站出來之後就停在了路邊洗漱休息,沒有可疑的地方。
「沒有奇怪的人。」王鉞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
「嗯。」盧岩沒有停留,車往前開上了進市區的路。
雙向八車道的路上時偶爾跑過幾輛車,速度都挺快的,特別是剛從高速下來的車,都還沒切換過來狀態。
王鉞一直沒有感覺到什麼可疑的人和車,盧岩控制著車速沒超過60地向前開著。
「好像……」王鉞伸了個懶腰,話還沒有說完,盧岩猛地踩下了剎車,他一下撲到了前面,喊了一聲,「怎麼了!」
「操!」盧岩猛地掛了倒檔,飛快向後退了一段。
一輛車停在前面距離他們不到一百米的岔路上,他們開過來的同時,那輛車從岔路衝了出來,逆行著迎著他們開了過來。
盧岩怎麼也沒想到已經這麼近了,王鉞居然完全沒有感覺到!
「開走!拉開距離!」王鉞也看到了那輛車,瞬間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們用了研究所的東西,快跑開!」
那輛車已經攔到了他們面前,盧岩不知道王鉞這個拉開距離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馬上猛打了一下方向盤直接撞向了路中的草坪隔離帶。
在車越過草坪的一瞬間,盧岩按下了方向盤旁邊的一個紅色按鈕。
車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半衝半躍地衝上了對面車道。
第四十二章選
「當心!」彭遠坐在副駕位置上喊了一聲,他們的車跟在盧岩車後面衝過隔離帶的草坪時他伸手抓過方向盤往右打了一下。
車往右狠狠偏了一下,左前輪有點顛簸,車開下草坪之後,彭遠看了一眼後視鏡,一條帶著長釘的履帶橫在盧岩的車躍過的地方。
「坐好。」開車的人說了一句,打了一把方向。
「啟動,」彭遠皺著眉,「快來不及了。」
盧岩的車猛地向前衝出去的時候速度驚人,彭遠很清楚被他們甩開距離之後的後果。
這輛車上裝了從研究所弄來的屏蔽裝置,可以讓車裡的人逃過37的感應,利用這一點,他們可以在37進入可控範圍之後,用研究所特製的「槍」干擾37,讓他昏迷或是無法啟動能力。
但這「槍」是研究所的半成品,有效距離很蛋疼,一旦盧岩帶著37逃出這個範圍,他們可以說百分之百會失敗。
「距離太遠……」後面有人說了一句。
「啟動!」彭遠吼了一聲。
他知道現在啟動有些冒險,如果沒有成功,這東西就用不了第二次,37會有防備,但如果錯過這次,再想找到機會就太難了。
後座的人沒有說話,兩秒鐘之後,後面傳來了嗶的一聲。
盧岩的車衝出去一段距離之後猛地慢了下來。
「成了?」開車的人踩了一下油門,追了上去。
盧岩的車停了下來,彭遠打了手勢讓開車的人也停了車:「離他們遠點。」
「我們現在就可以炸掉他們,」後面有人說,「37應該已經……」
「不,」彭遠很乾脆地打斷了他的話,「等。」
「你什麼意思?」後面的人聲音猛地提高了,「這樣的機會你要放棄?」
「盧岩他們不想殺人,至少現在……」彭遠皺著眉。
「準備發射,鎖定。」後面的人直接下了命令。
彭遠在他這句話說出口的同時拔出了槍,在沒有人反應過來的瞬間轉身把槍口對準了後座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我說了,等。」
「我現在懷疑你跟他們是一夥的。」黑衣男人冷笑了一聲。
「我做我認為對的事。」彭遠槍口很穩地對著他。
「你認為對的事就是放走他們!」男人說。
「我盯著研究所已經十年了,該在什麼時候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我比你清楚。」彭遠聲音很平靜。
「那邊有動靜!」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喊了一聲。
彭遠拿著槍的手沒有動,只是稍稍偏了偏頭,看到盧岩那輛車駕駛室的門打開了,盧岩從車上跳了下來。
「動手嗎?」駕駛座的人有些著急地看了一眼彭遠。
37受了干擾,那這樣面對面的接觸,空著手盧岩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
所有人都盯著盧岩,彭遠卻一眼看到了副駕的窗戶慢慢放了下來。
「退!退退退!37沒有被控制!」彭遠喊了一聲,37的手從副駕窗戶裡伸了出來。
彭遠知道他們被騙了,盧岩停車並不是因為37被控制,而只是為了騙他們,讓他們的車停在有效範圍之外。
而現在他們要再想衝過去已經晚了,37有了防備,最重要的是他們不知道這東西是真的超出了有效範圍還是對37沒有作用。
「別小看了盧岩,對於他來說沒有絕對劣勢。」關寧帶著戲謔的話在他腦子裡響起,很應景。
發動機發出轟鳴,向後退著開去準備掉頭。
彭遠看到37從車窗裡伸出的手舉起了起來,打了個響指。
正在往後退的車突然像遭遇了巨浪,猛地從車頭被掀起,在空中轉了一圈,駕駛座那邊向下砸在了地上。
彭遠系了安全帶,在車被掀起的同時他用腿蹬住了車前方,這一下摔得並不厲害,後座的人已經摔成了一團。
沒等車裡的回過神來,車再次被掀起砸向地面。
彭遠咬著牙,感覺自己像只被吊在安全帶上的小雞崽兒。
車被砸向地面的時候並不是很劇烈,對於車裡的人來說,雖然混亂卻不致命。
連砸了三次之後,彭遠明白了37想幹什麼。
車有很好的防護和密閉設計,讓37無法控制車裡的人,但如果這麼顛過來倒過去地摔砸,車架變了形……
第二次砸到地面上時,車窗就出現了裂紋,第三次砸下去,車窗碎了,車門也變了形。
彭遠腦袋衝下從已經碎成了向日葵的前擋風玻璃後面看到37打開副駕車門跳了下來。
而盧岩已經走到了車前,從腰後摸出了槍。
37再次抬手打了個響指,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靜,沒有風,沒有聲音,如同被隔絕在了另一個空間裡。
「能出來嗎?」盧岩蹲下,用槍托敲掉了前擋的碎玻璃。
「能。」彭遠有些吃力地回答,車裡一片安靜,他轉頭看了看,發現幾個人都睜著眼,以車落地之後混亂姿勢定格著,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出來。」盧岩說,站起來退開了。
彭遠從車裡爬了出來,額角被磕破了,血掛在臉上,腿有點兒疼,但對走路沒有太大影響。
盧岩看著他在車邊靠著坐下之後,收起了槍:「你的人不會死,我們有五分鐘時間聊聊。」
「嗯,」彭遠看了一眼站在盧岩身後不遠的王鉞,「他沒事?」
「沒事。」盧岩回頭也看了一眼王鉞,王鉞沒什麼表情,靜靜站在原地。
「不殺我?」彭遠笑笑。
「你也沒殺我,」盧岩也笑笑,「還你的。」
彭遠沒有說話,盧岩沉默了兩秒鐘:「你們用了研究所的設備。」
「嗯,半成品,我們沒有做後續研發。」彭遠回答。
「為什麼。」盧岩不知道彭遠他們是什麼時候拿到的半成品,但理論上要想對付王鉞,除了用研究所的成果沒有別的辦法。
「因為不合理,這些東西存在都不合理。」彭遠輕輕嘆了口氣。
「但半成品你還是用了嘛,」盧岩蹲下,遞了張紙巾給他,「雖然沒起作用。」
「因為我們要對付的是研究所的另一項成果,除此之外沒別的辦法。」彭遠回答得很直白。
「要是成功了,你打算怎麼做?」盧岩看了他一眼。
彭遠擦了擦額角的血:「全部銷毀,包括設備。」
「知道麼,本來王鉞可以殺了你們,」盧岩在兜裡摸了半天,摸出一根煙點上了,抬手打了個響指,「啪,你們就全嗝兒屁。」
「知道,」彭遠看了看王鉞,又看了看盧岩,「是你攔著了?」
「不,他自己,」盧岩吐出一口煙,「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彭遠當然明白盧岩的意思,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37選擇了控制拿回主動權,而不是直接殺人,這跟最初他們調查到的37和18有了很大的不同。
「還要清理嗎?」盧岩盯著他。
「盧岩,」彭遠調整了一下坐姿,「如果我放棄清理37,你知道要冒多大的險嗎?」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他,」盧岩眯縫了一下眼睛,「你知道我本來可以不跟你談這些,王鉞可以直接讓你對研究所的所有記憶都消失,但我希望能讓你自己做出決定,精神控制太危險,我同意你的觀點,但不是必須清理掉王鉞才唯一解決方法。」
彭遠沒有說話,只是示意盧岩給他一支煙。
盧岩給了他一支煙,幫他點上了:「還有兩分鐘,你要給王鉞留出時間收拾這堆廢鐵。」
「現在的局面我有不答應的可能嗎?」彭遠轉頭看了看車裡還凝固著的幾個人。
「有啊,」盧岩叼著煙笑了笑,「可以預備起,再繼續。」
「直接殺了我們更省事。」彭遠看了看他。
「不,」盧岩想了想,「我對你不了解,但我相信關寧,你們做的事沒有錯,我也沒錯,王鉞更沒錯,我們唯一的衝突是立場不同。」
彭遠沉默著,盧岩彈了彈煙灰:「你們要破壞研究所的陰謀,我覺得王鉞可以控制自己所以我帶著他逃,而王鉞……他只是不想死。」
彭遠一直沒有說話,盧岩跟他一起沉默了一會兒,過來把他拉離了車子。
王鉞揚了揚胳膊,車翻轉了一下,翻到了路邊。
「這就收拾好了?」彭遠看著王鉞回到盧岩的那輛車上,愣了愣。
「嗯,收拾好了,」盧岩拍了拍他的肩,轉身往車邊走,「以後這麼破的車不要開出來,不讓上高速的。」
靜止的時間和空間再次有了變化,彭遠看到了從遠處開過來準備上高速的車。
「你知道麼,」彭遠對著盧岩的背影說,「如果他落到別人手上,或者有人用你來威脅他……」
「我知道該怎麼做,」盧岩停下腳步,頓了頓又回過頭,「關寧怎麼樣了?」
「拒絕治療,她不接受下半輩子坐輪椅,沒多久了。」彭遠說。
盧岩掉頭往市區開去,後視鏡裡能看到彭遠那輛破車的車門被打開了,幾個人跳下了車,站在車邊似乎有些迷茫。
「累嗎?」盧岩看了看王鉞。
「還好,」王鉞閉上了眼睛,「他們還會追我們嗎?」
「不知道,這段時間不會了,」盧岩笑笑,「他們暫時沒招了。」
「我今天有沒有很棒?」王鉞偏過頭看著他,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還是很亮的,「你說的,不要給他們殺我的理由。」
「嗯,」盧岩放慢車速,從後座摸了顆巧克力放到王鉞手裡,「斧斧棒棒噠。」
「怎麼這麼傻啊。」王鉞拿著巧克力笑了半天。
「吃吧,吃了就跟我一樣傻了。」盧岩笑了笑。
盧岩沒有在市區多逗留,照例是停車買吃的和日用品,開了個房間讓王鉞睡了一覺,晚上給車加了油繼續開。
其實在這裡呆幾天也沒什麼,但王鉞進了市區就表示不喜歡這個城市,說是亂。
「人這叫大都市你懂麼?」盧岩說。
「不懂,亂亂的,」王鉞看著窗外,「看著都覺得好累,頭都大了,你看我頭是不是變大了。」
「你不是頭大了,你是臉吃圓了吧,每天吃了睡的,」盧岩看了看導航,「那你是不是喜歡上西村那樣的地方啊?要不我帶你去鄉下養老算了。」
「不去,鄉下什麼也沒有……」王鉞依然不滿意。
「知道了,」盧岩嘆了口氣,「原來咱們那兒你喜歡麼?」
「還行,」王鉞往後座爬過去,「但不能回去了吧。」
「嗯,不過三線慢節奏小城市給你找一個不難,」盧岩敲了敲方向盤,「那繼續走吧。」
彭遠最後也沒有明確表態,看上去像是默認了盧岩的提議,但盧岩不會輕易相信誰,就算彭遠說出了放棄,他也不會掉以輕心。
這是拿自己和王鉞的命在搏,何況他已經習慣了謹慎。
偶爾王鉞完全放鬆愜意的狀態會影響他,會讓他失去警惕,但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還是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不過跟是不是還有人追蹤相比,盧岩更在意的是王鉞的狀態。
王鉞已經一點點成熟起來,不會再那麼容易被激怒,不會再因為壓力隨便暴走,但盧岩知道這個過程還很長,需要他跟帶著一個連的熊孩子一樣耐心……
而且拿掉王鉞身上的那個坑爹玩意兒,後果是未知數,能讓他決定拿掉的原因,僅僅是為了拿掉王鉞身上的定時炸彈。
他不是多麼偉大的人,也沒有多麼高的品格,在這件事上,他唯一考慮的只有王鉞的安全。
至於王鉞沒了這玩意兒會不會發飈……到時再他媽說吧。
帶著王鉞找到合適的慢節奏三線小城市之前,他們還有挺長的路要走,要風景好,節奏慢,有城市的便利,還要有鄉村的舒適。
這樣的城市有,但離得不近,特別是在王鉞時不時就喊著要下車轉轉的情況下,他們的行進速度很慢。
有河!結冰了!停車看看。
下雪了!好大的雪!停車看看。
路邊樹上那是什麼!樹掛!樹掛是什麼!停車看看。
「堆個雪人吧!」王鉞站在小路邊的田裡。
這兩天下了大雪,田裡的積雪已經很厚,王鉞在雪地上咔咔嚓嚓地來回踩著。
「你堆啊?」盧岩拿著王鉞的圍巾下了車扔到他腦袋上。
「一起堆嘛,」王鉞把圍巾圍好,拍了拍手,厚厚的手套發出嘭嘭的響聲,「要不你堆,我幫你打鼓。」
盧岩看著他,嘆了口氣,跳到雪裡,蹲下去把身邊的雪攏了攏。
拍拍捏捏的弄了幾分鐘之後站了起來:「好了!」
王鉞一直在旁邊踩雪,聽到這話馬上跑了過來,一看就愣住了:「這什麼?」
「雪人。」盧岩揉揉鼻子。
「長得跟兩顆章魚小丸子一樣,」王鉞彎下腰伸手比了比,皺著眉,「還這麼矮!這麼矮!還沒有我膝蓋高!」
「你想要多大的啊?」盧岩蹲著一邊笑一邊往雪堆上戳了根煙。
「一般別人堆的不都得跟我差不多高嗎?」王鉞很認真地比了比自己,「這麼高吧。」
「放屁呢你,」盧岩忍不住樂了,「吃飽了撐的去堆個一米七多的雪人……」
「我自己堆!」王鉞嘖了一聲,彎腰開始把雪往一塊兒推,「我堆個跟你一樣高的。」
盧岩迴車上拿了把摺疊小鐵鏟給了王鉞,王鉞用了五分鐘學會了怎麼鏟雪,開始埋頭把雪鏟到一塊兒。
盧岩拿著手機在旁邊計時,三分鐘之後王鉞把鏟子一扔,一屁股坐到了只有一尺高的雪堆上,把手套帽子圍巾全扯下來扔到一邊:「累死了!怎麼這麼累啊!都出汗了!」
盧岩笑了半天,過去把東西又穿戴回他身上:「知道為什麼累麼?」
「……我身體不好,」王鉞想了想低頭小聲說了一句,「跟著你走路,你走快了我有時都累。」
「而且你現在還……」盧岩伸手在他臉上捏了捏,「胖了。」
「胖了?」王鉞摸摸自己的臉,又伸手到衣服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也覺得,你不是說要我胖點兒嗎?」
「嗯,胖點兒好,胖點兒就可以吃了。」盧岩笑著說。
「啊?」王鉞愣了愣。
「胖點兒就可以開始鍛煉了,」盧岩摟過他,「我幫你堆個大雪人,你跟著我開始鍛煉身體怎麼樣?」
「怎麼鍛煉?」王鉞低頭看了看自己屁股下面的雪堆,想了想又抬頭喊了一聲,「我想用那個腹肌輪鍛煉!」
「用那個你推下去就直接趴地上了,一次也就做半個,」盧岩忍著笑,「咱倆開始跑步好不好?」
王鉞顯然對跑步沒什麼興趣,猶豫了很久才不情願地說:「那要看雪人有多大。」
「好,」盧岩脫掉了外套,拿過鏟子,「讓你過癮。」
第四十三章我陪著你
盧岩大概能有二十年沒堆過雪人了,一是這麼大的雪不常有,二是堆雪人這種幼稚的事實在不合S的身份。
他拿著鏟子,一鏟鏟地把雪堆到一塊兒,堆到大腿那麼高的時候他圍著雪堆一下下用鏟子把雪拍實,為了美觀,他還轉著圈把雪堆給鏟圓了。
小時候倒是堆過,農場那邊冬天有時候能連著下幾天雪,荒地上雪能積下挺厚,關寧偶爾會帶他去堆雪人。
當然關於他和關寧堆雪人的回憶並不全都美好,把雪推成堆到一塊兒之後,關寧會讓他坐在地上,把雪往他身上裹。
他有時候覺得關寧不僅僅是在訓練他,關寧就是個神經病。
盧岩把雪堆拍實之後,又開始鏟雪做雪人腦袋,這個光用鏟子完成不了,盧岩摘掉手套,跪在地上把雪弄成團。
關寧不僅喜歡用雪埋他,還用過沙子和泥。
「好好體會,什麼是快死的感覺。」關寧蹲在沙坑旁邊。
「現在就已經喘上不氣兒了。」盧岩吃力地喘息著,臉憋得通紅。
「放屁,沙子我還沒踩實呢,怎麼可能……」關寧伸手到他脖子旁邊摸了摸脈。
盧岩在她手摸到自己脖子的瞬間一偏頭咬在了她手腕上。
「啊!」關寧想抽回手,但盧岩死死咬住她不鬆口,她往盧岩臉上拍了一巴掌,「福三狗你撒嘴!」
盧岩看著她不出聲也不松嘴。
「我把你弄出來!你鬆開。」關寧喊。
盧岩依然不松嘴,關寧的手腕已經被他咬出了血,他垂下眼皮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沙土。
關寧咬咬牙,拿過沙鏟單手把沙子都挖開了。
盧岩的胳膊從沙裡抽了出來,抓住了關寧的腳踝,狠狠地一擰一扳,關寧摔倒了在了地上。
「王八蛋!學壞了!」關寧抓著手腕罵了一句。
「你神經病!」盧岩也罵。
神經病。
盧岩一下下拍著雪球,他有時候挺佩服自己在關寧這種神裡神經的所謂訓練下居然平安地活下來還長大了。
還殺手S了。
他還真的以為自己一輩子就在關寧的高壓下走向國際殺出宇宙了……
「岩岩。」王鉞叫了他一聲。
「嗯?」盧岩扭頭看了他一眼,王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蹲到了他身邊。
「你哭了。」王鉞伸手在他眼角輕輕碰了一下,指尖有一滴小小的淚珠。
「啊,」盧岩迅速擦了擦眼睛,他有些意外自己會完全沒感覺到,居然還當著王鉞的面,「你看這個球夠大了麼。」
「是因為關寧嗎?」王鉞摸了摸雪球,輕聲問。
盧岩笑笑,把雪球和下面連接的地方加了幾團雪拍緊了:「我一直以為我會比她先死。」
王鉞沒說話,跟著在雪人上來回拍著。
盧岩迴車上拆了一袋巧克力,拿了兩塊回到雪人旁邊,把巧克力按在了雪人眼睛的位置。
「沒有嘴。」王鉞在嘴的位置戳了戳。
「等著。」盧岩又跑迴車上。
翻了半天沒找到合適的東西,最後拿了個倆蛋卷,一個給王鉞吃了,一個豎著戳在雪人臉上當鼻子。
「嘴呢?」王鉞邊吃蛋卷邊問,對嘴非常執著。
「這兒呢,」盧岩從身上摸了個紅色的一次性火機出來,橫著按了上去,「怎麼樣?」
「哈!」王鉞喊了一聲,退了好幾步,盯著雪人,「漂亮!」
雪人沒能堆到跟王鉞一樣高,只到他胸口,不過又圓又壯的看著挺有氣勢。
王鉞很興奮地圍著雪人轉,把自己的帽子放到雪人頭上,想了想又跑迴車上把盧岩的槍拿了出來戳在了雪人身上。
「嘿!」盧岩嚇了一跳,「這東西不能瞎玩!」
「就一會兒,一會兒就還給你,」王鉞站到雪人旁邊,笑得很開心,「像不像?」
「……像。」盧岩點點頭。
「我比他瘦,」王鉞研究了一下,「過段時間就可以跟他一樣胖了。」
「不!不用不用不用,」盧岩趕緊說,「你不用跟他一樣胖。」
「哦。」王鉞盯著雪人的眼睛,摸了摸巧克力。
盧岩剛想說你要想吃我給你拿,還沒開口,王鉞已經把巧克力給摳了下來,放進嘴裡咬了一口。
「哎……」盧岩無奈地嘆了口氣。
王鉞回頭看了他一眼,把咬了一口的巧克力又按回了雪人臉上,看了看之後又摳下了另一邊,也放到嘴裡咬了一口,邊吃邊把剩下的半塊也按了回去。
「這樣好看嗎?」王鉞問他。
「好看,」盧岩看了一眼樂了,王鉞詭異的審美突然爆發回到正途上讓他很驚訝,被咬成了兩個月牙的巧克力眼睛看上去笑得很歡,「跟你笑起來一個德性。」
「這個叫丹龍眼。」王鉞一臉嚴肅地說。
「還荔枝眼呢。」盧岩笑著說。
「這個季節沒有龍眼和荔枝對吧?」王鉞嘆了口氣,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喊了一聲,「你不說給我買柿子吃的嗎!」
「哎!買買買!一會咱看看路過的村子裡能不能買到,又新鮮又便宜。」盧岩趕緊說,車上亂七八糟的吃的一大堆,他還真把買柿子的事兒忘了。
「不著急,」王鉞笑著摸了摸雪人的腦袋,「我們還有好多時間呢。」
「嗯,你還有一輩子吃……」盧岩點點頭,捏捏他的臉,拿過槍轉身往車邊走,「迴車上,風太大了,冷了吧?」
「還成,」王鉞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又停下了,「岩岩。」
「嗯?」盧岩回過頭。
「我陪著你。」王鉞說。
「什麼?」盧岩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關寧死了,我還陪著你,」王鉞很認真地說,「我努力比你死得晚些,等你死了我才死。」
盧岩沒說話,手輕輕抖了一下。
「傻缺,」他轉身走過去一把摟住了王鉞,在他頭上狠狠揉揉了幾把,聲音裡帶著微微顫抖,「缺心眼兒吧你。」
「這樣我死的時候你就不會難受了,怎麼樣。」王鉞也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衣服裡挺平靜地說。
「好,」盧岩在他鼻尖上親了親,又低頭摟緊他在他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好。」
盧岩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麼大的情緒波動了,開著車一直沒有說話。
他長這麼大沒喜歡過什麼人,關寧對他的訓練裡沒有關於感情的部分,喜歡,愛,關寧從來不提。
「殺手要個屁的感情,沒事兒瞎感動的人出門兒就得被人一槍崩了。」關寧說。
不過盧岩還是看得出一向叫囂著不要感情的關寧和彭遠之間不僅僅是合作關係那麼簡單,但具體是什麼滋味兒他並不清楚。
跟他和王鉞之間這種是不是一回事兒,他也不清楚。
不過他確定自己願意為了王鉞做這個做那個,願意放棄任務,願意拼上命帶著他逃亡……
還願意……忍受他把本來整潔舒適的車廂裡翻得亂七八糟扔滿衣服和零食袋子。
「別吃了,一會兒還吃不吃飯了?」盧岩看了一眼在後座上趴著研究先吃小麵包還是小蛋糕的王鉞。
「你說,我是不是有病?」王鉞拿著個小麵包在手裡一下下捏著,「我每天靜下來就想吃,什麼都想吃。」
「你這是饞的,」盧岩笑笑,「以前在研究所想不想吃?」
「沒想過,」王鉞托著下巴,「上網的時候看到吃的就是想想這個是什麼味道啊,不過想來想去都是營養液的味道,再說也出不去,就沒感覺了……」
「你們研究所當初能把新聞視頻的都過濾一次晚好幾個月才給你們看,怎麼沒想著把吃的給屏蔽了呢。」盧岩嘖了一聲。
「不知道食物的就不是真的人啦。」王鉞笑了笑,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把手裡的小麵包兩口給吃了。
盧岩可以想像崔逸的計劃。
崔逸要的不僅僅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殺人機器,他的「藝術品」是要接觸社會的,需要有真實的情感,要對這個世界有真實的感受。
所以哪怕是在過濾和屏蔽之後,王鉞還是能像個普通人一樣,上網,聊天,看視頻,玩遊戲,過著「真實」的生活。
只有擁有這些的人才會在一次次被折磨時會因為正常人的感受而承受巨大痛苦,這些痛苦才能「完美」激發出他們的能力……
就因為這些,對於王鉞像強迫症一樣吃個不停的行為,盧岩一直沒有強行阻止,還在路過一個小村子的時候把開著車拐了進去。
「幹嘛?」王鉞在後座上問。
「買兩個柿子給你吃。」盧岩說。
「兩個不夠吧?柿子才多大一個啊,」王鉞手握成拳比劃了一下,「就這麼大吧?」
「一會買了你能吃掉一個我推著車走。」盧岩看了他一眼下了車。
「那你就推吧!」王鉞跟著也跳下了車。
村子裡有很多柿子樹,盧岩帶著王鉞隨便找了個老鄉家,跟正在打掃院子的老頭兒說想買倆柿子。
老頭兒愣了愣:「倆?」
「……就吃個新鮮,多了放不住。」盧岩笑笑,大老遠跑村裡來就買倆柿子,老頭兒大概頭回見著這麼無聊的人。
「就倆還買什麼啊,給你們倆不就完了,」老頭兒站起身回了屋,再出來的時候手裡拿了幾個柿子,「拿著吧,這是我們自己留著吃的,比賣出去的好吃。」
「那多不好,我給您錢。」盧岩掏錢包。
「沒事兒,不差那點兒錢,我還懶得給你找錢了,吃吧。」老頭兒很大方地揮揮手。
「謝謝大爺,」王鉞接過柿子扯起外套兜著,又從口袋裡摸出了幾塊巧克力,遞給老頭兒,「你嘗嘗黑巧克力吧,很好吃。」
「喲,謝謝啊,這麼多。」老頭兒接過巧克力。
「還好多呢。」王鉞笑笑。
盧岩看著跟老頭兒自在交流說話還送人巧克力吃的王鉞,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慨,就跟自己養的小狗終於會自己吃狗糧了一樣……
出村的時候王鉞跟在盧岩身後挺愉快:「五個,哈!好大!」
「吃吧,吃一個我推車。」盧岩把柿子拿了過來,留了一個給王鉞。
「怎麼吃?」王鉞捧著柿子來回看。
「剝了皮兒直接啃。」盧岩說。
王鉞很費勁地剝了半天,最後不耐煩地直接把柿子掰成了兩半,低頭啃了一口:「哎!好吃。」
「你有吃著不好吃的東西麼?」盧岩笑了笑。
「有啊,菠蘿派,」王鉞說,「糊糊的一團……」
「那不跟柿子一個德性麼,都糊糊的。」盧岩把柿子都塞進外套兜裡,拿了一個也慢慢吃著。
「不一樣,這個是水糊糊。」王鉞埋頭苦吃。
到了車邊盧岩吃完了一個柿子,從車裡拿了濕巾遞給王鉞:「你這吃一口往臉上糊一口做面膜呢?」
王鉞沒理他,啃完了半個,拿著另一半,抓過濕巾擦了擦嘴,抬頭剛想說話,一張嘴打了個嗝。
盧岩樂了,走到車後面胳膊撐在車上:「吃完那半個我就推。」
王鉞靠在車門上,看著手裡的半個柿子,半天都沒下嘴。
盧岩撐著車屁股笑了半天。
王鉞嘖了一聲,過來把手裡的柿子遞給了他:「你吃吧。」
「吃不下了?」盧岩笑著接過柿子。
「吃得下,」王鉞轉身拉開車門,「不過推車有什麼好看的,神經病。」
盧岩沒說話,把剩下的半個柿子吃了,琢磨著王鉞到底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接受自己吃的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多這個事實。
王鉞坐在副駕駛上坐著,把椅背往後放了放,半躺著看上去挺舒服。
「一會兒路過市區還吃飯嗎?」盧岩問他。
「你吃嗎?」王鉞猶豫著問。
「我隨便,主要是你。」盧岩發動車子。
「你吃我就吃,你不吃我就不吃……你還是別吃了,」王鉞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我現在很撐,但是你要是一個人吃,我就忍不想吃。」
「知道了,」盧岩樂了,「我不吃了,等你餓的時候咱倆一塊吃。」
「麼麼噠。」王鉞閉著眼笑了笑。
「麼麼噠。」盧岩湊過去親他一口。
路途挺漫長,盧岩卻並不覺得時間過得慢,反正他倆沒有目的地,沒有需要完成的事,只是這樣開著車一個村,一個鎮,一個城市地往前。
有時候他們會住店,有時會在車上過夜。
不過有件事是無論住店還是在車上睡都要做的。
那就是盧岩買了運動服和跑鞋開始每天早上拉著王鉞去跑步。
儘管跑鞋和衣服都是王鉞很喜歡的紅色……但跑步對王鉞來說簡直是災難。
「我不去,」王鉞團在後座上用衣服包著腦袋,「不去。」
「你不說自己身體不好麼,你答應我了要鍛煉的,才跑了三天就這樣了?」盧岩打開車門,冷風一下灌進了車裡。
「啊……」王鉞用力縮了縮,「我腿酸了。」
「明天肯定就不酸了。」盧岩鑽進車裡,把王鉞拎了起來,拿起衣服往他身上套。
他讓王鉞鍛煉不僅僅是要王鉞健康一些,他之所以這麼著急地還沒穩定下住處就這麼拎著王鉞跑步是為了之後的手術。
沈南那邊還沒有消息,但沈南是個認真的人,有可能的話他肯定會盡快找到合適的醫生和設備。
以王鉞這樣的身體狀態,盧岩擔心他手術之後的恢復,畢竟這跟普通的手術不同。
但這些想法他沒跟王鉞說過,王鉞對醫院大夫和手術之類的事有深深的恐懼。
「今天跑十分鐘行嗎?」王鉞靠著他,半死不活地穿著衣服。
「半小時。」盧岩把他衣服套好之後直接拖下了車。
探進車裡拿王鉞的外套時,王鉞貼到了他背後趴著,拉長聲音:「啊……」
「我跟你說,」盧岩轉過身把外套給他裹上,「你這要是碰上關寧,直接就拿根鐵鏈給你拴車後邊兒拖著走了。」
「她拖過你麼?」王鉞突然笑了起來。
「……拖過啊,」盧岩嘖了一聲,「要不說她是神經病呢。」
在郊外跑步比在市區要舒服得多,人少,沒車,風景和空氣都不錯。
腳下的雪被踩出細細的嚓嚓聲,顯得四周很安靜。
又讓盧岩有了那種全世界就剩了他倆的感覺。
真是太憂傷了,這簡直就是全人類快滅亡了的節奏……
王鉞其實耐力還不錯,儘管跟在盧岩身後一直唉聲嘆氣地拖著腳跑,卻一直能跟得上,盧岩跑得不快,不過速度始終保持不變,王鉞也能跟著沒停過。
忍耐力這個大概是王鉞在研究所這麼多年以來最明顯的「收穫」。
「走三分鐘,」盧岩看看時間,每十分鐘讓王鉞慢慢溜達一會休息一下,「冷麼?」
「不冷,」王鉞伸手到衣服裡摸了摸,「出汗呢。」
「那就行……你看著真喜慶。」盧岩看著王鉞一身紅色加上跑紅了的臉。
「我喜歡。」王鉞扯了扯衣服。
跑了半小時,回到停車的路邊時,太陽開始露了點頭,地上的雪被映上了淡淡的金色。
王鉞換了身衣服,從暖水瓶裡倒了點兒昨天在高速服務站接的熱水,蹲在路邊刷牙洗臉。
盧岩坐在車裡看著地圖,按他們走走停停的速度,明天一早應該可以到達第一個符合王鉞要求的小城。
如果王鉞願意,他打算租個房子先住下休整一陣子。
儀表盤旁邊的一個小觸摸屏突然亮了起來,但並沒有顯示任何字。
盧岩愣了愣,伸手在屏幕上摸了一下。
請輸入短信讀取密碼。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和一個軟鍵盤。
盧岩想了想,按下了沈南跟他聯繫用的手機號。
第四十四章陽光房
盧岩的估計挺準確,他們走走停停,進了城區的時候是第二天一大早。
王鉞扒著車窗往外看,清晨的小城很安靜,早起的人在路上走著,偶爾經過幾個熱氣騰騰的早點攤。
「怎麼樣?」盧岩問他。
「挺好,安靜啊,」王鉞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你聞,空氣也很乾淨。」
「找個酒店先住下,然後我們去租個房子?」盧岩又看了看地圖。
「嗯,在這裡住多久?」王鉞關上窗,回頭看著他。
「住到你不想住了為止。」盧岩順著街慢慢往前開,這個地方住著調養身體還不錯。
王鉞安靜地坐在車裡,一直到盧岩找到一家連鎖酒店把車停下了,他才問了一句:「沈南是不是聯繫你了?」
「嗯,」盧岩點點頭,王鉞應該是昨天就知道了,但意外地一直憋到了現在才問,他覺得王鉞真是成熟了不少,「沈南找到醫生了,可以把你脖子後面的東西拿掉,以後就不用擔心項鏈會丟了。」
「哦。」王鉞摸了摸胸口,皺著眉沒再說話。
「斧斧,」盧岩靠近他,在他臉上輕輕勾了一下,「別擔心。」
「我會死嗎?」王鉞還是皺著眉,看上去不踏實,「會不會疼?」
「當然不會死,也不會疼,」盧岩笑笑,不會死他能確定,但會不會疼他還真拿不準,「你什麼感覺都不會有的,睡一覺起來就什麼事都沒了。」
「真的嗎?」王鉞看他。
「真的。」盧岩用力點頭。
王鉞盯著他看了幾秒鐘,突然笑了,笑了半天才小聲說了一句:「騙子,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又沒試過。」
「沒見過雞飛還不知道雞有翅膀麼,」盧岩摟摟他,「放心吧。」
「有點害怕。」王鉞垂下眼皮輕輕嘆了口氣。
「我知道,」盧岩從後座摸了顆糖剝了塞到他嘴裡,「但這個跟你以前的那些……是不是一樣的,醫院裡那麼多病人呢,不都沒事兒麼。」
「那你會在旁邊嗎?」王鉞吃著糖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在,必須在,我會一直盯著他們的。」盧岩笑笑。
「那什麼時候?」王鉞想了想。
「沈南是找到醫生了,但還要準備,這事兒畢竟不是去醫生割個包皮那麼簡單,大概還得要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啊,」王鉞突然松了口氣,「還有一個多月我就不怕了。」
「你這心態真不錯,」盧岩樂了,「那下車吧,咱爭取今天把房子租好?」
「好的,」王鉞打開車門跳下了車,「割□是什麼?」
「嗯?」盧岩愣了愣沒聽清。
「包皮啊!」王鉞提高聲音喊。
路邊拿著杯豆漿邊喝邊經過的一個小姑娘很吃驚地看了他一眼。
「哎!」盧岩就想直接趴車座上了,「你喊什麼啊!」
王鉞不再追問,但等盧岩帶著他開好房進了屋之後,他還是拉了拉盧岩的衣服:「包皮是什麼啊?怎麼割?你割過嗎?」
「你等等,」盧岩有些無語,把房間裡的電腦打開了,搜出了網頁之後指了指,「我去洗個澡,你自己在這兒鑽研吧。」
「哦。」王鉞坐到了電腦前,很認真地開始看。
盧岩拿了衣服跑進了浴室。
水很熱,盧岩兜頭衝著水,洗到一半正要涂點沐浴露,浴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王鉞在外面叫了他:「岩岩。」
「嗯?」盧岩應了一聲。
「你割過啊?」王鉞問。
「……沒,」盧岩嘆了口氣,「不是人人都得割的。」
「那我用割嗎?」王鉞又問,把門給擰開了。
「你也不用……」盧岩回頭看了他一眼,「門關上行麼,熱氣兒都跑光了。」
「我看看。」王鉞彎腰盯著他。
「嘿!」盧岩往他臉上彈了點兒水,「幹嘛呢,還讓不讓人洗澡了。」
「不看啦,」王鉞抹抹臉,轉身出去了,一路念念叨叨地往床上一撲,「我又不是沒有……我也不用割……好看著呢……」
盧岩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王鉞還坐在電腦前,拿著鼠標東點點西點點。
盧岩走過去看了一眼,看到了屏幕下面有個Q的登陸窗口,已經最小化了。
「要上我Q麼?」盧岩抓抓他的頭髮。
「不用了,」王鉞搖搖頭,「反正以前也就是跟18聊天。」
「先去洗個澡吧,然後睡會兒,我查查租房的電話。」盧岩拍拍他。
「嗯,」王鉞站起來拿了衣服走了兩步又停下了,「租房要錢吧?」
「廢話,不給錢誰讓你住啊。」盧岩坐到椅子上。
「還有錢嗎?你現在也不賣烤串兒了,」王鉞有些擔心,「我們這麼一路吃過來,花了很多錢吧?」
「吃能吃多少錢,你吃一天也沒多少錢,你要一天喝一箱油我還能琢磨著計劃一下。」盧岩笑笑。
「那……」王鉞皺著眉。
「你不用操心,我存了不少錢,還有一筆錢在沈南那兒放著呢,」盧岩本來還想逗逗他,一看他這表情是真的很憂傷,「就按咱倆這種吃幾個柿子啃兩塊兒巧克力吃碗牛肉面算享受的平頭小老百姓的生活檔次,這錢且夠著呢,別擔心。」
「哦,那以後沒有錢了我可以幫你賣烤串兒,牛肉,雞翅,雞腿,烤肉……」王鉞一邊說著一邊進了浴室,門關上了盧岩還能聽見他在裡面數著,「火腿腸炒粉炒麵魷魚裡脊……」
盧岩伸了個懶腰,大概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讓王鉞的身體好好調整一下,盧岩對這個不是太擔心,雖然每次拉王鉞去跑步都跟綁架似的,但王鉞只要開始跑了就會認真跑完。
他擔心的是王鉞的情緒,萬一準備手術的時候他突然害怕了,一個激動連醫生帶沈南什麼的都給一次性洗成傻子,這就麻煩了。
盧岩點了根煙叼著,這個問題得慢慢跟王鉞聊,得跟脫敏似的,說多了說煩了也許王鉞就沒什麼感覺了……
王鉞洗完澡出來很舒服地往床上一趟,電視都沒看兩眼就睡著了。
盧岩拿了手機換了張備用的電話卡,打了幾個租房中介的電話,初步定下了兩個離市區遠一些的房子。
小城市就這點好,公交跑一趟全程用不了兩個小時,在偏一些的地方租房安靜,去市區最多也就半小時路程,比較合適王鉞的要求。
王鉞一直睡到中午,盧岩帶他出門吃了頓烤肉,然後直奔租房的地方。
看第一家的時候王鉞就表示不用再看了,就這兒可以了。
這套房子只是兩居,不過是精裝,還有一個超大陽台裝成了陽光房。
房東住市區,這套房裝修完了之後一直沒怎麼住過,小區靠近江邊,旁邊還有個不要錢的小公園,雖然早晚都被老頭兒老太太占領了,但別的時段裡散個步還是很舒服的。
當然王鉞首先看中的不是裝修和環境,僅僅是因為中介說了一句樓下走五分鐘有條不大的小吃街,但王鉞一聽,當即拍板,就這兒了。
這小吃街的規模肯定不如文遠街,但對於有食物強迫症的王鉞來說效果差不多。
盧岩沒講價,很乾脆地就直接就把合同簽了,交了一年的房租之後他提的唯一要求就是今天就搬進來。
因為王鉞一副新鮮得不得了的樣子從客廳轉到陽台再從陽台轉進餐廳已經四五趟了,要說不能馬上住進來,盧岩覺得王鉞會相當失望。
一失望就會不高興,不高興了就會情緒不穩,情緒不穩就怕不好安慰,安慰不好他還怕會影響之後的手術……
開著車回酒店拿行李的時候,王鉞一直拿著房東給的一份租戶須知看個沒完。
所謂的須知也就是請保持安靜,垃圾分類了再扔,屋裡傢具裝修什麼的不能隨便動……
不過王鉞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麼多講究,他除了研究所和沈南家樓上的屋子,呆的時間最長的是盧岩文遠街的老房子,第二長的是酒店。
「我能睡在陽台上嗎?」王鉞問。
「睡陽台?」盧岩愣了愣。
「嗯,太陽曬得很暖啊,」王鉞一臉期待,「你睡過吊床嗎?要是有個吊床躺在那裡多舒服啊!」
盧岩回酒店退完房之後沒有馬上帶著王鉞去租的房,先去了趟戶外店,買了一個鞦韆和一張吊床讓人給送了過去。
東西都裝好之後,盧岩抱著胳膊站在陽台中間看著王鉞:「說,我對你好不好。」
「好!」王鉞點點頭,著急著要往吊床那邊去。
盧岩一把抓住他:「當著金主的面兒都這麼敷衍你也太囂張了。」
「你對我可好了,」王鉞笑了起來,「只有你一個人對我好,我也不知道其他人對我好是什麼感覺……反正就是你最好了。」
盧岩聽到那句「不知道其他人對我好是什麼感覺」時心裡軟了一下,松了手:「當心別摔了。」
王鉞沒睡過吊床,實物也是頭一回見,在吊床旁邊轉了兩圈都還沒決定好怎麼上去。
「坐上去一躺就完事兒了你轉悠半天想什麼呢?」盧岩實在忍不住指點了他一下。
「哦。」王鉞終於停下了,轉過身往吊床上一坐。
剛坐上去,吊床就跟著他的衝力一晃,盧岩趕緊衝上去在他往後翻出去之前抓住了他的衣領。
「哎慢點兒!」盧岩喊了一聲。
「嚇死我了……」王鉞趕緊抓著他的胳膊不撒手,「這怎麼睡啊!」
「我拉著你,你躺吧,躺好了就不會翻了,」盧岩一手扶著他,一手抓著吊床,「躺吧。」
王鉞側著身慢慢躺了下去,腿也不敢抬,皺著眉:「感覺我好像老得不能動了一樣,睡個覺還要人扶……」
「腿放上去吧,」盧岩樂了,「要不你試試鞦韆。」
鞦韆也裝好了,就放在一邊,是個吊藍,不過王鉞對鞦韆的興趣沒有吊床大:「不,我先睡吊床,鞦韆像個雞窩,你去窩吧。」
「我一會兒再窩,先收拾東西,」盧岩笑著幫王鉞把腿放到了吊床上,「躺好了?」
「嗯。」王鉞筆直地一動不動挺在吊床上。
「放鬆點兒,現在可以享受生活了,」盧岩把陽台上放著的小茶几拖到吊床旁邊,又把一堆零食和飲料都放在了上面,「我在屋裡收拾,你先享受著。」
「嗯。」王鉞閉上眼睛,很舒服地應了一聲。
他倆其實沒什麼東西可收拾,全部衣服都放進臥室裡的衣櫃裡也還沒占到一半空間,還不如王鉞一路上買的零食多。
東西都放好,盧岩又把屋裡都擦了一遍,地板也拖乾淨了之後,他站在客廳裡,盤算著還要買些什麼東西。
房租是交了一年的,不一定能住滿,但就算只住幾個月,也有不少東西得補充。
盧岩走到落地窗前,剛想把窗簾拉開給屋裡換換氣,就聽到王鉞在陽台那邊喊了一聲:「啊!」
接著就是唏裡嘩啦一陣響,盧岩趕緊往陽台跑:「怎麼了?」
「沒!」王鉞喊了一聲,聲音脆響。
盧岩到了陽台的時候,發現王鉞已經沒在吊床上了,而是坐在鞦韆上,一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表情。
不過盧岩一眼就看出來他是剛坐下去,姿勢都還沒調整好,保持著撅個屁股的
坐勢,再看吊床,已經翻了一面,底兒衝上,地上還有一包撒了的奶糖。
「不睡了吊床了啊?」盧岩忍著笑,過去把奶糖撿了起來。
王鉞趁著他轉身的功夫迅速抓著鞦韆籃子的邊往裡縮了縮,坐穩了:「嗯,我試試鞦韆。」
「感覺怎麼樣?」盧岩把奶糖放到他腿上,輕輕推了一下籃子。
「還行。」王鉞低頭剝了一顆糖放進嘴裡,把腿縮進籃子裡團好閉上了眼睛。
盧岩過去把吊床翻回來,躺上去輕輕晃著。
陽台暖氣不足,不過這會兒太陽不錯,灑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感覺毛孔都酥脆可口了。
王鉞把腦袋探出了鞦韆籃子,盯著在吊床上來回晃著的盧岩看了半天:「你這麼晃不會掉下來嗎?」
「不會,」盧岩閉著眼,忍了一下沒忍住還是樂了,「你剛是不是掉下來了?」
「沒!」王鉞馬上回答,縮回了籃子裡。
「哦,這個躺習慣了不會掉下來的。」盧岩笑著說。
王鉞沒說話。
盧岩又晃了一會兒,吊床慢慢停了下來,他眯縫著眼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
有時候,不是有時候,差不多只要安靜下來,盧岩就會想,如果手術成功了,王鉞沒有受到影響,之後的日子會是什麼樣。
「你要是拿東西會掉下來嗎?」王鉞的聲音從籃子裡傳出來。
「不會,」盧岩伸手從到旁邊茶几上敲了敲,「你要什麼?」
「要一盒牛奶。」王鉞說。
盧岩拿了牛奶,往後扔進鞦韆籃裡,很準確地落在了王鉞腿上。
「真準,」王鉞喝了幾口牛奶,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又說了一句,「我剛摔下來了……」
盧岩咬了咬牙才沒讓自己笑出聲:「怎麼摔的?」
「我想拿顆糖吃,一伸手,吊床就突然就翻了,把我扣在地上了,」王鉞小聲說,嘆了口氣,「怎麼你沒翻呢。」
「你是不是跟躺床上一樣,拿東西還翻個身打個滾的……」盧岩從吊床上下來,走到鞦韆旁邊一下下輕輕推著。
「……嗯,」王鉞點點頭,「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過去再躺躺?」盧岩笑著問。
「不了,我先在這裡團一會兒吧,」王鉞很舒服地窩在鞦韆里,「我傷自尊了……晚上咱們不出去吃了行麼,在這兒包餃子吃吧?」
王鉞完全沒有過渡地就轉了話題,盧岩愣了愣才點了點頭:「行,我看看廚房東西齊不齊。」
盧岩在廚房裡轉了轉,炊具都齊全,但油鹽醬醋什麼的得買,碗筷也都沒有。
扔在客廳的手機響了,盧岩快步走出廚房,這個備用號碼他在收到沈南發到車上的短信時回覆過去了,會打這個電話的只有沈南。
盧岩拿過電話,號碼沒見過,但他看得出這個號碼跟沈南酒莊的坐機號是一個號段。
「方便嗎?」電話一接通沈南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嗯。」盧岩聽到了那邊嘈雜的背景聲,沈南用的是公用電話。
「醫生沒問題,設備問題也不大,但我就想問一下,如果拿掉東西之後他……那什麼了怎麼辦你想過沒有?」沈南問。
盧岩知道沈南這個「那什麼」是什麼意思,這個問題之前他也考慮過,拿掉東西,有可能會變成普通人,也有可能不變,只是拿掉了唯一能控制能力的裝置,而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因為沒了這東西,王鉞有可能會出現不受控制的暴走。
沈南指的就是最後這種可能性。
「不知道,沒想過。」盧岩回答得很乾脆。
「手術地點我定好了通知你,」沈南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他失控了你也勸不住他的話……你知道我意思吧?」
「知道。」盧岩說。
如果最後他也沒辦法讓王鉞平靜下來,沈南估計會出個大招把大家都埋了。
第四十五章如果
盧岩沒有把沈南說的話告訴王鉞,只跟他說沈南那邊安排好了會通知他們。
王鉞沒有追問,大概是因為安定下來了,又有陽光房,吊床和鞦韆,還有一條小吃街,他一直顯得很滿足。
「我去買菜,還要買些平時用的東西,」盧岩靠在陽台的窗邊看著正折騰著學著用完美姿勢躺上吊床的王鉞,「你是在家等我,還是跟我一塊兒去?」
「跟你去,」王鉞剛在吊床上躺好,馬上又坐了起來,吊床猛地一晃,他趕緊在被翻到地上之前往向蹦了一下,「是在超市買還是菜市場?」
「菜市場,這邊沒有大超市。」盧岩往窗外看了看,樓下有人在掃雪,偶爾幾個人路過,很安靜。
有一瞬間盧岩希望時間就在現在停止,就停在現在的寧靜和陽光裡。
「看什麼?」王鉞走到他身邊,也往樓下看了看。
「看人,」盧岩指了指下面的人,「看這個世界上跟我們過著不一樣生活的另外那些人。」
王鉞扭頭盯著他看了半天,突然笑了起來:「你還說我詩人。」
「我當年還冒充過一陣兒文藝青年呢,」盧岩嘖嘖了幾聲,「寫幾篇矇事兒散文一點兒問題沒有。」
「我也要寫。」王鉞很嚴肅地說了一句。
「寫,」盧岩手一揮,「買台筆記本給你慢慢寫。」
「我寫日記吧!」王鉞突然就興奮起來了,「我還沒有寫過日記!日記是要天天寫的吧,就寫每天的事,對吧。」
「嗯,對,」盧岩笑笑,「那你寫日記吧,要我給你買個日記本嗎?」
「要那種帶鎖的,我以前在網上看到過,」王鉞拍拍手,但很快眼神又暗了下去,皺了皺眉,「算了,我用電腦寫吧。」
「那多沒意思,日記就得拿筆……」盧岩說到一半停下了,知道了王鉞為什麼突然有些失落。
王鉞認識字,會打字,但是大概不會寫……
「哎,」王鉞嘆了口氣,舉起手動了動手指,「我都不會拿筆。」
「學唄,你原來也不會用筷子啊,」盧岩抓住他的手輕輕捏著,「你可以先在電腦上寫好,然後抄到日記本上,怎麼樣?」
「你會偷看嗎?」王鉞看著他。
「不會,你的日記有什麼好看的,」盧岩笑著說,「2月25日,雪,今天早上吃了鍋貼和豆漿,以前沒有吃過,很好吃,中午吃了烤肉,烤肉很好吃,晚上吃的是餃子,岩岩包的,我也包了,但是我包的還是燒麥……」
「我包的不是燒麥……」王鉞笑了半天,「要不我們晚上吃燒麥吧?你會做嗎?」
「你想吃我就會做,」盧岩笑笑,摟著他的肩往屋裡走,「香菇雞柳的吧,不過得先買糯米,還要泡幾個小時。」
盧岩本來是開著車帶王鉞去的菜市場,結果到了菜市場外面轉了兩圈愣是沒找著停車的地方,畫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全被擺攤的給占了。
「怎麼辦?」王鉞一直在幫著他找車位。
「回去把車停了走過來……」盧岩嘆了口氣,「你要不想走,我給你點兒錢你去那邊那個小超市裡轉轉等我。」
「我想走。」王鉞馬上說。
其實從小區走到菜市場也就十分鐘的事,盧岩就是想偷個懶,而且也不想拎著一堆東西,結果還是得走。
不過天氣還成,風不大,太陽也很暖,把車停回小區之後他倆慢悠悠地溜達了十來分鐘就到了菜市場。
王鉞心情很好,之前不會寫字帶來的那點兒鬱悶還沒出門就已經不知道扔哪兒去了,一路上東張西望的。
「要買什麼?」王鉞問。
「油鹽醬醋米面碗筷還有一堆零碎,」盧岩拉著他走到了路邊一個賣雜貨的店裡,「先買個拖車吧。」
這是盧岩頭一回拖著個老太太買菜的拖車在路上走,有些詭異的美妙感覺。
王鉞很積極地想要拖,但盧岩把買的一袋米扔進去之後他就放棄了,改成了積極地拿過東西往裡放。
「這個車還挺好的,可以放好多東西啊,」王鉞把剛買好的肉放進去,「我剛看到有個女的把小孩兒放裡面了。」
「你要試試麼?」盧岩拖著車子邊走邊問。
「我不是小孩兒了,」王鉞笑著說,「你也不用像擔心小孩兒一樣擔心我。」
「哦。」盧岩本來想說從吊床上摔下來的一般都是小孩兒,但還是沒說出口。
「手術的事,」王鉞輕聲說,「你也不用擔心。」
盧岩愣了愣,他沒想到王鉞會突然說到手術,他看了看王鉞,王鉞正扭頭盯著個賣烤白薯的,沒有看他。
他覺得也許沈南的那個電話,王鉞聽到了內容。
如果這是真的,盧岩突然覺得有些感慨,不再什麼都說,不再什麼都問,不再什麼都掛在臉上……
唯一沒變的就是對食物的熱情。
菜市場挺熱鬧,雖然規模不大,但東西還是很快買齊了,再到旁邊小超市轉了一圈,把碗筷和日用品什麼的也都一次掃了。
王鉞買菜的時候一直安靜地跟著,但在小超市買毛巾什麼的時候就開始要求當家做主了。
所有的東西,都帶點兒鮮艷的顏色,發現盧岩對紅色的東西有些無語之後,他不再執著於紅色,但明黃,寶藍,翠綠都讓他心動,對於沒買著亮色的洗臉毛巾還有些失望。
也許是在顏色單調的研究所呆了太長時間,王鉞對於顏色鮮艷的東西都充滿了好感,沒有紅毛巾,就挑了兩條寶藍和明黃相間的,最後牙膏他挑了商標裡帶紅的高露潔。
拖著車回去之後,盧岩忙著泡糯米,消毒新買的碗筷,王鉞一直在浴室裡沉迷於把毛巾和牙刷杯子什麼擺放出藝術氣質的工作中。
盧岩每次探腦袋看到的都是不同的造型,毛巾一會兒掛著一會疊起來,杯子一會兒挨著放一會兒洗臉池一邊一個,牙刷倒是一開始就決定了造型,倆牙刷的刷毛對著插在了一起。
小超市的花瓶打折,盧岩就買了個玻璃小花瓶,王鉞折騰完浴室之後捧著花瓶接了半瓶水:「裡面插什麼花?」
「……忘買花了,」盧岩感覺有點兒抱歉,「一會兒我出去買吧。」
「不用了,這會兒風好大啊,」王鉞想了想,把廚房案板上的那捆大蔥拆開了,「這個挺好看的。」
他抽了幾根大蔥,剝了剝,插在了花瓶裡,捧著出去了。
盧岩跟著出了廚房,看到王鉞把蔥放到了陽台的小茶几上,然後把茶几拖到鞦韆旁邊,再團進了鞦韆籃子裡,曬著太陽開始慢悠悠地吃東西。
都學會享受生活了……盧岩笑著轉身回了廚房,把糯米泡了,洗菜切菜剁肉。
這就是差距!
這就是前知名牛逼殺手和他殺不掉的對手的差距……
這就是享受生活的大爺和他家的保姆之間的差距。
吃飯前兩三個小時,王鉞都在陽台上呆著,一會兒鞦韆一會兒吊床地折騰,盧岩時不時就能聽到他來回拖茶几的聲音,老擔心會把那個插著大蔥的花瓶給摔了。
在盧岩開始炒餡兒的時候,王鉞捧著大蔥進了屋裡,把瓶子放在了電視櫃上。
「開始包了嗎?」王鉞跑進廚房洗手。
「嗯,一會兒擀好面皮就可以包了,」盧岩指了指鍋裡的餡,「要嘗嘗嗎?」
「能吃了?」王鉞頓時來了興致。
「炒熟了,這樣包了蒸的時候能省事一些,」盧岩鏟了一點兒送到他嘴邊,「香菇雞柳糯米飯。」
王鉞嘗了一口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要求了第二口第三口,最後盧岩只好給他鏟了半碗先吃著。
盧岩把燒麥都包好蒸好之後看了王鉞一眼:「還吃嗎?」
「吃啊,」王鉞站到蒸鍋旁邊,「我要多吃,多鍛煉,多吃……萬一以後沒得吃了呢……」
「什麼?」盧岩心裡沉了沉,王鉞絕對是聽到了沈南的那些話。
「沒什麼。」王鉞飛快地捏了七八個燒麥放到盤子裡,端著盤子往陽台去了。
盧岩沒說話,把剩下的燒麥裝好盤拿到客廳放到桌上,又把剛煮好的湯也端了出來,正想著該怎麼跟王鉞談的時候,王鉞捧著盤子又回來了。
「不去陽光房吃?」盧岩問,打開了電視。
「太陽沒啦,」王鉞把盤子放到桌上,拿了椅子坐下了,「明天再曬吧。」
盧岩給他盛了碗湯,拿了個燒麥咬了一口,還不錯,有前途。
王鉞邊慢慢吃著邊看電視,很安靜。
「斧斧,」盧岩叫了他一聲,「好吃嗎?」
「好吃,跟餃子味道不一樣嘛,」王鉞笑了笑,喝了口湯,「我以為就是形狀不一樣呢。」
「明天還能給你蒸包子,吃嗎?」盧岩覺得一到這種時候他就只有食物這一個招了。
「吃,」王鉞點點頭,停了停又嘆了口氣,「說了不用像哄小孩兒那樣哄著我啊。」
「忘了,」盧岩笑笑,「那咱們像大人那樣聊聊?」
「好,」王鉞把燒麥塞進嘴裡,「聊手術的事嗎?」
「聊手術失敗的事。」盧岩也沒再繞彎子,王鉞的態度明顯是已經知道了,而且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大反應。
「手術要是沒失敗我會是什麼樣?」王鉞又拿起一個燒麥咬了一口。
「變回什麼能力也沒有的普通小老百姓,或者是有能力但能力誰也限制不了的小老百姓。」盧岩說。
「失敗了呢?」王鉞盯著手裡的燒麥,「有能力但能力誰也限制不了連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瘋子?」
盧岩沉默了,他沒怎麼跟王鉞提過如果失敗的後果,因為他不介意,他也無所謂,反正就是豁出去了,但王鉞卻還是自己琢磨出了這樣的結論。
盧岩覺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太小看王鉞的心智了。
「也不一定會這樣……」
「我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誰也控制不了,什麼都不知道,」王鉞抬起眼睛看著他,「所以崔醫生才不想再留著我。」
盧岩輕輕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王鉞吃掉手上的燒麥之後拖著椅子挨到他身邊坐下了:「岩岩。」
「嗯?」盧岩伸胳膊摟住他。
「如果我連你都認不出了,」王鉞又拿了個燒麥,「那就殺了我吧。」
「又不是一定會這樣,你不用現在就做這種打算,我都沒想過這些事。」盧岩收了收胳膊摟緊他。
「我說如果啊,如果真這樣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王鉞想了想又笑了,「如果殺得掉的話。」
這次大人一樣的聊天沒能完整地繼續下去,因為王鉞邊說邊吃,沒多久就吃撐了。
糯米餡兒的東西,吃下去的時候不覺得,過一陣兒才會顯現出它強大的威力。
「完了,」王鉞捂著肚子站在廚房裡,看著盧岩收拾洗碗,「完了……」
「什麼就完了,你又不是頭一回吃撐了。」盧岩有點兒無奈。
「早知道不喝湯了,我肚子圓了,」王鉞掀開衣服露出肚子,「你看!」
「真白,」盧岩笑著看了一眼,「一會兒屋裡轉圈兒消消食吧。」
盧岩把廚房收拾好了回到客廳,王鉞正在客廳裡沿著墻走圈兒。
「沒什麼用。」王鉞邊走邊說,「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豬都沒有我這樣的。」
「豬比你吃的多多了,」盧岩坐到沙發上,拿遙控器把電視換到本地台,打算看看本地新聞,「明天早上跑四十分鐘吧。」
「……哦。」王鉞靠著墻嘆了口氣。
從床上把王鉞叫起來比從車上叫起來要難得多。
第二天盧岩快八點了才去叫王鉞,但王鉞就是閉著眼裝沒睡醒,盧岩都把他拖到了地上,他還是閉著眼睛。
「你說我能不把你當小孩兒麼,」盧岩拖著他走出臥室扔到沙發上,「小孩兒六點半都得起床上學去了,你八點了還跟我演睡美人呢。」
「演得像嗎?」王鉞終於睜開了眼睛。
「湊合吧,一股子寧死不醒的勁兒,」盧岩進屋把他衣服拿出來扔到沙發上,「給你二十分鐘,八點二十我準時出去跑步,你要不去我就一個人去。」
王鉞動作挺快,洗臉刷牙穿衣服,沒多大一會兒就老老實實跟在盧岩身後出了門。
一路上碰到不少早鍛煉的人,不過人家都是拎著早點鍛煉歸來,就盧岩和王鉞他倆是剛出門。
小區這片鍛煉環境還成,可以從小區一路跑到小公園,跟著老頭兒老太太們的各種音樂吆喝吊嗓子的背景聲跑步。
跑完了就順便在公園門口街邊買好早點帶回去吃。
這種平靜的日子可以過得很規律,也就一個星期的時間,王鉞就慢慢不再賴床,能在盧岩起床的時候跟著起了。
而且公園裡各種各樣的鍛煉方式讓王鉞每天早上的跑步也變得豐富多彩。
正常跑,高抬腿蹦著跑,退著跑,跑十步吼一聲,揮著胳膊跑,拍著巴掌跑,繃著馬步大步跨著跑……
每天早上盧岩都覺得自己是青山療養院裡帶著病人遛早的護工。
唯一讓他覺得能忍受著陪著王鉞這麼抽著瘋早鍛煉的動力就是王鉞的身體明顯在變好。
從一開始跑五分鐘就喘得不行,慢慢到喘得不那麼厲害,到現在可以跟耍雜技一樣一路蹦半小時不帶停的。
「你看我是不是很厲害!」王鉞今天是蛙跳著跑,跑一段又變成了高抬腿蹦,蹦得臉跟他的鞋一樣山丹丹花開紅艷艷。
「猴兒。」盧岩說。
「幫我買把劍吧,」王鉞又換成了側身跑,兩條腿前後別著走,「他們耍劍很好看啊。」
「行,」盧岩點頭,「還要扇子嗎?」
「扇子?幹嘛啊。」王鉞愣了愣。
「力爭成為廣場舞裡最年輕的帥哥。」盧岩笑著說。
「你陪我嗎,」王鉞蹦得很起勁,「成為第二年輕的帥哥。」
「我跟你一塊兒呆久了遲早變成第二傻的二貨。」盧岩嘆了口氣。
「已經變了。」王鉞笑著揮胳膊。
今天的早點沒在公園門口買,公園門口的幾個早點攤已經被他們輪著吃了好幾遍,王鉞興致勃勃地打算換口味。
「我給你做吧,蒸雞蛋羹!」他說。
「好,」盧岩點頭,「加點兒小蔥香菜……」
「沒問題,」王鉞打了個響指,「去買蔥。」
盧岩被他這個響指打得差點當街跪下了:「你幹什麼了!」
「什麼也沒乾,」王鉞笑了起來,「就隨便打一下。」
「別嚇我……」盧岩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正想說去菜市場買菜,兜裡的電話響了。
兩個人都同時停下站在了路邊。
第四十六章別怕
盧岩這還是頭一回跟在王鉞身後轉悠的,他接起沈南的電話之後,王鉞就轉身在前邊兒領路往菜市場走了,走得還挺有氣勢,甩胳膊甩腿的。
「彭遠有什麼動靜嗎?」沈南在電話那頭問。
「暫時沒有,」盧岩說,「研究所那邊你有沒有什麼消息?」
「沒有,沒了崔逸他們元氣大傷,要想再起來估計不容易了,」沈南停了停,大概是喝了口茶,「那要是彭遠沒什麼動靜你們就直接過來吧,我都安排好了,提前三天到,醫生要先給他做個全面的檢查。」
「嗯,」盧岩跟在王鉞身後走進菜市場,看著王鉞一個個菜攤子研究著,「知道了。」
掛了電話之後,王鉞拎著一把小蔥衝他晃了晃:「是這個嗎?」
「是,」盧岩點點頭,一邊掏錢一邊問,「還要香菜嗎?」
「要點兒,切碎撒在上面吧,」王鉞盯著面前的菜攤看了一會兒,又回過頭很小聲地說,「但是我不知道真的香菜長什麼樣……」
盧岩樂了,伸手拿過一小捆香菜:「這個。」
買好了之後王鉞看著手裡的小塑料袋:「這些多少錢啊。」
「一塊巧克力的錢。」盧岩笑笑。
「哦……」王鉞大概是在心裡對比了一下,嘖了一聲,「那還不如買塊巧克力呢。」
「巧克力蒸雞蛋羹?」盧岩笑著說,「創意不錯。」
「走吧!」王鉞甩了甩袋子,「回去給你做。」
盧岩對於王鉞下廚這件事很不放心,但王鉞不讓他幫忙,他只能杵在廚房門口看著。
王鉞應該是隻看過雞蛋羹的成品圖片,至於前期要有什麼步驟他似乎不是太有概念,把一盒雞蛋放在案板上之後就停下了。
「找個碗……」盧岩提醒他。
「哦,知道,」王鉞馬上從消毒櫃裡拿出一個飯碗,「這個……」
「小了。」盧岩說。
「哎我知道小了!」王鉞很沒面子地把碗放回去,拿了一個湯碗出來,「得要這麼大的!」
盧岩笑笑沒說話。
「你要吃幾個來著?」王鉞拿起一個蛋。
「四個,你做的我得多吃點兒。」盧岩盯著他手裡的蛋,準備在他手一哆嗦把雞蛋扔地上之間飛身撲救。
「那我也要四個,」王鉞拿著碗研究了一下,「這個湯碗應該夠大了……吧?」
「夠,但你要看它能不能放進蒸鍋裡。」盧岩說。
王鉞回頭看了他一眼,挺不服氣地把湯碗放到旁邊的蒸鍋上比了比,頓時泄了氣:「你幹嘛買個這麼小的鍋!買個這麼大的碗!」
「你可以用小一號的碗,分兩碗蒸,蒸鍋有三層……」盧岩只得再指點他。
「知道知道!不要說話了!」王鉞迅速拿出小一號的碗,把雞蛋直接扔了進去。
盧岩本來已經打算先沉默了,結果一看雞蛋連殼帶瓤的在碗裡碎成一團,實在沒忍住喊了一聲:「哎!」
「知道了!」王鉞馬上回手一指他,「不要說話,我想起來了!殼不放進去!要磕開,我想起來了,磕完了就打蛋!對吧!」
盧岩沒說話,點點頭。
王鉞拿起筷子費了半天勁把碗裡的碎蛋殼一點點挑了出來。
「呼!」挑完之後他松了口氣,活動了一下胳膊,又拿起一個雞蛋,想了半天才往碗邊上磕了兩下。
蛋殼碎了,雞蛋黃一邊一半地掛在了碗邊,然後緩緩滑落到案板上。
盧岩覺得自己沒有堅持看下去的信念了,轉身回到了客廳裡,打開了電視看著。
王鉞在廚房裡奮戰,盧岩邊看電視邊注意著廚房裡的動靜,不過動靜不大,至少說明王鉞沒把碗給摔了。
過了能有十來分鐘,盧岩聽到了筷子和碗碰在一塊兒的聲音,王鉞開始打蛋了。
聲音很不連慣,打兩下停一停的,偶爾能連著打三四下,但你剛想跟上節奏的時候又結巴上了,聽得盧岩渾身難受,就跟身上有個地兒癢癢但就是找不著在哪兒一樣痛苦。
他拿著遙控器對著電視一通按,最後實在忍不下去,站起來打算過去跪地上求王鉞讓他來打蛋得了。
剛走了兩步,廚房裡的打蛋聲停了。
兩秒鐘之後聲音再次響起,盧岩一聽就愣了。
這聲音連貫而有節奏,當當當哐哐哐透著一股子廚房小能手的范兒。
盧岩站在原地沒邁步子,只是夠著身子往廚房裡看了一眼。
王鉞站在案板旁邊,案板上是什麼情況盧岩看不到,被王鉞擋住了。
但盧岩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王鉞手上是空著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
打個蛋!居然!要用這麼高端的手段!
盧岩不知道是該上去阻止還是裝不知道。
站廚房外面想了半天,盧岩最後坐回了沙發上,繼續看電視。
超能力打出來的雞蛋羹吃下去不知道會不會飛升……
兩碗雞蛋沒多久就全打好了,王鉞從廚房裡探出腦袋:「岩岩。」
「嗯?」盧岩正叼著煙躺沙發上。
「打起泡了就行了對吧?」王鉞這回很謙虛。
「嗯,放點兒鹽蒸上,就咱鹽罐子裡那個小勺一勺鹽就成,」盧岩本來還想說你要想吃嫩點兒的就再加點兒水,但又怕王鉞加水加砸鍋了就沒敢說,「蒸幾分鐘就可以了。」
「那香菜和蔥呢?」王鉞扒著門框繼續問。
「切碎了蒸好撒上去就行,再放點兒生抽香油就齊活了。」盧岩說。
「哦,」王鉞點點頭縮回了廚房裡,沒過一秒鐘又探出了腦袋,「就放蒸鍋裡蒸就可以了?」
「對,」盧岩彈了彈煙灰,想了兩秒又補充了一句,「蒸鍋裡要放水,用碗量一碗倒進去就成。」
「好嘞!」王鉞在廚房裡喊。
盧岩繼續躺沙發上聽著裡邊兒的動靜,倒水,放蒸盤,放碗,點火……一切都進行得挺順利,沒出什麼錯。
蒸上之後他聽到王鉞開始切香菜和蔥,這回沒用大招,盧岩聽得出王鉞是自己在切,切完了還剁了半天,聽響兒跟砍排骨使的勁兒差不多。
這段時間的鍛煉還是很有成效的嘛。
半小時之後王鉞終於忙活完了,跑到客廳裡匯報了一聲:「你坐好,準備吃啦!」
「哦,好。」盧岩起身坐到了桌子邊上。
王鉞從廚房裡捧了個碗出來放到了他面前,又放上一個勺,眼睛裡閃著期待的光芒:「你嘗嘗看?」
盧岩低頭聞了聞:「很香!」
「是吧!香吧,我也覺得很香!」王鉞很興奮地又跑進廚房把另一碗捧了出來,「我還沒嘗呢。」
盧岩拿起勺,舀了一口放進嘴裡,然後又喊了一聲:「好吃!」
這話他不是安慰王鉞,的確味道不錯,鹹淡合適,因為用了大招打蛋,所以蛋羹的口感很細膩。
這個味道在他意料之外,他自己做也就差不多這個味兒了。
「真的好吃嗎?」王鉞眼睛很亮,低頭自己也吃了一大口,品了品之後笑了,「真的很好吃!」
「斧斧,」盧岩伸手在他鼻子上輕輕摸了一下,「謝謝。」
「以後可以天天給你做。」王鉞邊吃邊說。
「好。」盧岩點點頭。
「下回放點兒巧克力試一下吧,甜的也好吃吧。」王鉞托著下巴一臉期翼。
「……先吃一段時間鹹的吧,」盧岩小心地說,以防打擊他的積極性,「我喜歡吃鹹的。」
「是麼?」王鉞笑了笑,從自己碗裡舀了一勺放到他碗裡,「那我們就先吃一個月鹹的吧。」
「好。」盧岩點頭。
後天他們就得出發,那邊沈南已經安排好了。
沒有一個月的時間讓王鉞每天蒸雞蛋羹,盧岩相信王鉞已經聽到了電話內容,但王鉞說了一個月,盧岩也就配合著同意了。
盧岩收拾行李的時候王鉞給大蔥換了水,又放了點白糖進去,這是他從網上學來的,據說可以讓被剪下來的花活的時間長一些。
盧岩本來想說那大蔥有根,有水就能活,沒水你放一個月也不會幹掉,但看著王鉞那個認真勁兒,他只說了一句:「要不帶著走吧?」
「不用,」王鉞看著他一眼,「很快就回來了。」
盧岩笑了笑:「嗯,也是。」
這之後倆人都沒再提去手術的事,盧岩知道王鉞心裡不踏實,他也一樣,但相比王鉞來說,他的那點擔心根本不算事兒。
王鉞大概不想讓他看出來,表面上看著還是能說能鬧,但兩天之內蒸了九次雞蛋羹的反常行為還是讓他暴露了。
盧岩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吃雞蛋羹吃到想哭,要不是冰箱裡的那盒雞蛋已經沒了,王鉞估計還會繼續努力。
出發前一晚盧岩終於吃到了雞蛋羹之外的東西,因為沒有雞蛋了,所以他給王鉞蒸了幾個包子吃。
王鉞大概也是雞蛋羹吃膩著了,包子一氣兒吃了五個還意猶未盡。
晚上固定的「王鉞嘮嘮叨叨時間」時,王鉞趴在盧岩身邊念念叨叨:「我發現胃是能撐大的,我吃了幾個包子?」
「五個。」盧岩拿著本《釣魚技巧》在看。
「你吃了幾個?」王鉞問。
「四個。」盧岩笑笑。
「你看,撐大了吧,我比你吃得都多了。」王鉞有點兒得意地小聲說。
「我吃得本來就不多……」
「原來比我多!」
「嗯嗯嗯,你胃都撐大了五個包子不在話下了,可牛逼了。」
「哎……」王鉞翻了個身摸著自己的肚子很滿意地嘖了幾聲,「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
盧岩愣了愣,翻了個身對著王鉞:「您還看過紅樓夢呢?」
「什麼?我沒看過,」王鉞揉揉鼻子,「18看到菜的圖片的時候老愛說這句……」
提到18,王鉞突然沉默了,翻了個身背對著盧岩:「我困了。」
「睡吧,」盧岩替他拉好被子,摟了摟他,「晚安斧斧。」
「晚安岩岩。」
第二天盧岩醒得很早,外面天還黑著,盧岩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五點剛過。
他躺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坐起來準備下床的時候,猛地看到王鉞是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的,看上去不是剛醒。
「靠,你嚇我一跳,」盧岩小聲說,摸了摸他的臉,「怎麼醒這麼早?」
「醒了好久啦,」王鉞笑了笑,「你沒醒我就沒敢動。」
「睡不著?」盧岩躺回他身邊摟住他。
「嗯,」王鉞翻身把腿搭到他身上,「又要旅行了太興奮。」
「我也是,」盧岩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那咱們起床吧。」
「今天不跑步行麼?」王鉞問。
「行。」
「我想吃豆漿油條。」
「我去買。」
相比前一天五個包子的食量,王鉞早上的食量小了很多,兩根油條半碗豆漿就表示吃不下了。
盧岩也沒什麼胃口,但覺得倆人這擔心受怕的狀態不利於健康,所以把王鉞剩下的豆漿和油條都吃光了。
「走!」盧岩拍拍王鉞,「出發。」
沈南沒把手術地點安排在自己地盤上,按他的說法就是謹慎起見,越陌生的環境越安全。
不過這樣也好,路程要近一些,盧岩對王鉞的狀態有些不放心,路上的時間越少越好。
這回他倆開著車全程高速,不看風景不停車胡吃海喝,兩天時間就趕到了沈南指定的地點。
一下高速就看到了路口停著的一輛金色的小車。
小車一看到他倆車出來,馬上就發動了,在他們前面帶路。
「是沈南嗎?」王鉞坐直了身體。
「嗯,這麼騷包的顏色一看就知道是沈南……」盧岩點了根煙,放下車窗。
「挺好看的,比這輛黑色的好看。」王鉞對顏色明亮的金色很有好感。
「那讓他靠邊停車,咱跟他換換?」盧岩問他。
「不用了,」王鉞笑了起來,「沈南會說你神經病。」
沈南的車在前面帶著他們穿過了整個市區,一直開進了南邊開發區一個新建的別墅區。
「環境不錯嘛。」盧岩看了看四周,衝王鉞笑笑。
沈南下車走了過來,盧岩打開車門看著他:「破費了。」
「不破費,完事兒了轉手賣掉能賺不少……」沈南從兜裡掏出一包奶糖遞給王鉞,「外國糖,很好吃。」
「謝謝。」王鉞接過糖眼睛一亮。
別墅基本是空的,就裝上了門窗,樓梯地板什麼的弄好了,沈南沒多說話,帶著他們往樓上走:「設備在地下室,已經全弄好了,樓上臥室我裝修了一下,這兩天別出去,就在這兒休息,飯我都訂好了,廚子做好了送過來。」
「嗯。」盧岩跟著他走進臥室,這種情況下還要找廚子做私房菜,的確是沈南的作風。
沈南把臥室的窗打開,看了看外面:「這裡邊兒沒幾家入住的,安靜。」
「嗯。」盧岩把行李扔到地上,王鉞坐到了床上,還忙著吃糖。
沈南把鑰匙放在桌上:「我先走了,有事打我電話。」
沈南走了之後,盧岩樓上樓下轉了轉,別的房間雖然沒裝修,但都打掃得很乾淨。
臥室裡裝修得很腐敗,所有該有不該有的東西都備齊了,還有個巨大的投影儀,甚至有個放滿了書的書櫃。
盧岩打開了書櫃,抽了幾本書出來看了看,還都是真書……
「這人真是講究。」盧岩嘖了兩聲。
「這糖好吃,」王鉞把那袋糖遞了過來,「你嘗嘗。」
盧岩剝了一顆放進嘴裡:「你洗洗睡會兒吧,這兩天都沒好好休息過。」
「岩岩,」王鉞跳上床跪著,對他張開了胳膊,「來。」
「嗯?」盧岩走過去。
王鉞伸手摟住了盧岩,在他背上拍了拍:「別怕。」
「不怕。」盧岩笑了笑。
第四十七章完成了
沈南請的廚子手藝不錯,做的菜雖然都是清淡型的,但味道很好,而且大概是考慮到了王鉞的本質,量也相當足。
王鉞對於這一點很滿意,雖說有一多半都是盧岩吃掉的。
一天兩頓之外的其它時間裡,王鉞先是在別墅裡裡外外轉著,轉夠了就看片兒。
別墅裡的這張大床很舒服,吃過晚飯以後盧岩半靠在床頭,隨便找了個片子放著。
王鉞第一次用投影儀看片兒,趴在床那頭很好奇的樣子,盧岩覺得得虧是平時跟沈南接觸不多,要不就這腐敗勁兒,王鉞絕對得被帶得受不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不過這新鮮勁兒在睡覺面前有些不堪一擊,王鉞不到半小時就趴床上睡著了。
盧岩想把他弄到床頭這邊來睡,但一碰到王鉞,他就擰著個眉一臉不情願的樣子,盧岩只得放棄,把枕頭拿過去塞到了他腦袋下邊兒。
片子放完了之後,盧岩還靠在床頭沒動。
屋裡屋外都很靜,路燈挺亮,屋裡沒開燈也挺光明的,所有的東西都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盧岩對著墻發了會兒愣,慢慢坐起身,替王鉞把被子扯好之後下了床,輕手輕腳地走出了臥室。
今天他和王鉞已經把別墅的所有房間都檢閱過了,但唯獨樓下地下室的手術室,他倆都沒有提出要去看看。
現在王鉞睡著了,盧岩打算一個人下去看看。
地下室和地下車庫被打通了,大小跟一層樓的大小相同,一進去就聞到一股消毒水的味兒。
整個空間被隔成了裡外兩間房,裡面的那間大的有厚厚的門隔開,盧岩走到門口,從門上的玻璃窗往裡看了看。
手術台和各種儀器擺得井井有條,看上去跟醫院手術室一個樣,讓人莫名其妙地覺得一陣緊張。
盧岩沒有進去,隔著玻璃看了一會兒之後,轉身走出了地下室。
剛要上樓,突然看到王鉞站在樓梯上靠著墻。
「靠,嚇我一跳,」盧岩打開了樓梯的燈,王鉞只穿了件T恤,光著兩條腿穿了雙拖鞋,「再嚇我幾次我真得死你前邊兒了……不是睡著了嗎,怎麼跑下來了?不冷麼?」
「聽到你起來了就下來了,」王鉞笑笑,彎腰在腿上搓了搓,「不怎麼冷。」
「要抱嗎?」盧岩走上樓梯衝他張開胳膊。
「要。」王鉞想也沒想就往他身上猛地一蹦。
盧岩明顯能感覺到王鉞比以前重了不少,這一蹦的衝力讓他退了一步:「真要長成豬了。」
「抱不動了嗎?」王鉞有點兒擔心地勾著他的脖子,想讓自己壓在胳膊上的體量減輕一些。
「怎麼可能,就你這重量的再來倆也抱得動。」盧岩拋了拋他。
「你不是說不怕嗎?」王鉞在他耳邊小聲說,「怎麼偷偷跑下去看。」
「不敢看的才是怕呢,」盧岩笑笑,「我總得看看手術室什麼情況吧,過兩天就手術了。」
「什麼樣的?」王鉞問。
「挺好的,特別幹淨整齊,床也挺舒服,」盧岩偏頭親了親他,「到時你在床上睡一覺醒來就什麼事兒都沒了,反正你喜歡睡覺,對不對?」
「嗯,」王鉞笑了起來,「手術的床都很小,我翻身會掉下來的。」
「不會,我在旁邊守著呢,」盧岩進了臥室把王鉞扔到床上,撲到他身上摟緊了,「再說肯定等不到你翻身就完事兒了。」
「也是,」王鉞閉上眼睛,「困啦。」
「躺好了睡。」盧岩把枕頭放回床頭,把他扯到枕頭上躺著。
沒幾分鐘王鉞就再次睡著了,盧岩沒敢再四處遛達,筆直地躺在床上挺屍,王鉞心裡不踏實,睡得很淺,但這兩天他需要好好休息,盧岩不敢再有任何動靜。
第二天王鉞早鍛煉的生物鐘失靈了,一直睡到九點多沈南帶著醫生過來檢查的時候才醒。
早餐是沈南帶過來的,很豐盛,盧岩一看搭配就知道是精心準備過的。
王鉞在臥室洗漱的時候,盧岩和沈南在地下室裡跟倆醫生和助手見了面。
不知道沈南之前是怎麼跟醫生溝通的,醫生很識趣,甚至眼神裡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好奇,只是平靜地問了大致的情況,也很詳細地回答了盧岩的十萬個為什麼。
王鉞洗漱完了很配合地讓醫生給檢查身體,儘管盧岩始終在他身邊,但還是看得出他的緊張,手都冰涼的。
助手給王鉞抽血的時候很小心,大概是因為王鉞的特殊情況,幾個人沒準兒都是抱著被一個響指啪死的決心來的。
「怎麼抽這麼多,」王鉞突然皺了皺眉說了一句,「都快夠一頓飯了。」
助理的動作頓了頓,盧岩怕他一哆嗦再給扎漏了,趕緊摸了摸王鉞的頭:「都得抽這麼多,要不檢查不準。」
「哦。」王鉞應了一聲。
「早知道我該跟人說你是吸血鬼。」沈南在一邊抱著胳膊說。
「我不是。」王鉞看了他一眼。
「抽完血就檢查完了,好好休息兩天,手術很快的。」一個醫生安慰王鉞。
「嗯。」王鉞點點頭。
王鉞的身體檢查沒有什麼大問題,身體狀況可以手術,醫生在王鉞上樓去吃東西之後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盧岩交待著這兩天的注意事項:「手術時間我沒有辦法控制,說是說了會很快,但肖先生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你們按正常步驟進行就可以。」盧岩點點頭。
醫生走了之後,盧岩看著沈南:「這麼多人?目標是不是有點兒太大。」
「你意思是就找一個醫生,」沈南也看著他,「然後咱倆幫遞手術刀麼,你遞錯了還好說,你覺得我要遞錯了還能活嗎……」
「我是擔心萬一這事兒沒守住。」盧岩點了根煙。
「應該沒什麼大問題,錢給夠了,」沈南頓了頓,「你放在我這兒的錢都用了,還加上了我的錢。」
「……大手筆。」盧岩笑了笑,他放在沈南那裡的錢不是小數。
「而且我之前也已經明確跟他們說過,出了問題錢和命都別要了,」沈南拍拍他的肩,「這事兒你最專業不是麼。」
沈南開著車走了之後盧岩上了樓,打開臥室門就聞到一陣香味,王鉞正坐在窗邊的茶几邊埋頭苦幹。
「好吃麼?」盧岩走過去拿了杯果汁喝了一口。
「好吃,」王鉞指了指面前的湯盅,「這個湯特別好喝。」
盧岩坐到他旁邊,拿了一盅湯慢慢喝著:「醫生挺靠譜的,你別緊張。」
「嗯。」王鉞點點頭。
「這兩天你就好好地吃吃睡睡就行了。」盧岩又說。
「感覺你比我緊張。」王鉞捏了塊鱈魚放到嘴裡。
「好像是,」盧岩放下湯盅,站起來原地跳了跳,「我還沒這麼緊張過呢。」
盧岩的確是緊張了,這在他多年的殺手生涯裡都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他第一次任務都沒能讓他緊張成這樣。
他只能維持著表面平靜的情緒以免影響王鉞。
王鉞有些讓他意外,檢查的時候緊張得手腳冰涼的王鉞這兩天卻一切如常,吃吃喝喝睡睡,過著愉快地金絲雀的生活,連籠子外邊兒都懶得瞅一眼。
一直到手術那天的早上,醫生帶著助手過來開始準備手術了,他都還睡得死去活來的,盧岩扳著他的肩讓他坐了起來,他才睜開了眼睛。
「我不怕。」王鉞看著盧岩說。
「看出來了,」盧岩笑著點點頭,「手術都能遲到……」
醫生把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完了,沒有等待,沒有多餘的話,王鉞換了衣服安靜順從地躺到了手術台上。
盧岩和沈南也都換好了衣服消毒完畢站在了一邊,看著醫生在王鉞身上插上的一根根管子,短短幾分鐘時間裡盧岩的掌心就開始冒汗了。
「放鬆,很快就好。」醫生彎下腰輕聲對王鉞說。
「嗯。」王鉞應了一聲,按醫生的要求趴好了。
就在醫生準備麻醉的時候,王鉞突然抬起了手。
盧岩一陣緊張,剛往前邁了一步,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王鉞打了個響指。
四周很安靜,但在王鉞的響指過後,所有的人還是都感覺到了,安靜之外的另一種靜謐,時間凝固下來的厚重感覺。
「以防萬一。」王鉞說,垂下胳膊閉上了眼睛。
醫生看了沈南一眼,沈南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可以繼續。
手術並沒有血淋淋,創口很小,醫生在王鉞脖子後面開了個很小的口子,放進了不知道是探針還是什麼的東西,手術台旁邊的顯示器上能看到內部的情況。
盧岩盯著顯示器,上面的東西很清晰,但卻看得不是太明白。
醫生低聲交流了幾句,其中一個回過頭對沈南和盧岩說:「很複雜,需要時間。」
「搞砸了大家一起死。」沈南很簡單地回答。
盧岩轉過身對著門,門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台電腦,屏幕上顯示著別墅四周的監控畫面。
他覺得面對著這些畫面要比看著手術台上的畫面輕鬆得多。
王鉞脖子裡的東西很小,盧岩從顯示出來的部分推測,那玩意兒大概半個指甲蓋都不到的大小。
「這東西最初的作用可能只是用來抑制腫瘤……」醫生在身後輕聲說,語氣裡透著一絲不可思議的驚訝。
盧岩看了沈南一眼,沈南抱著胳膊的姿勢沒變過,看得出也相當緊張。
關於王鉞的事,當初他跟沈南討論過,盧岩的猜測王鉞的能力跟腦子裡的腫瘤有關係,只可惜18已經消失,而且沒有留下線索,他們無法查證18是不是有過跟王鉞一樣的病。
時間一點點流逝,盧岩始終面對著門,聽著身後的動靜。
醫生光是弄清這個東西的結構和聯接的部位就用了很長時間,跟之前拍片看到的有些不同。
盧岩感覺自己在醫生的低聲討論的聲音裡快要一點點化成一座碑了。
身體是僵硬的,腿也麻了。
這會兒要是有人過來推他一把,他肯定能直挺挺地倒下碎成一地渣子……
沈南跟他差不多,不過情況大概比他好一些,除了手術結果之外,沈南比他少一層牽掛。
「打個賭。」沈南有些僵硬地往他身邊邁了兩步,低聲說。
盧岩看了沈南一眼,覺得這人可能是腦子進了水,但還是也低聲問了一句:「什麼。」
「三小時五十二分,」沈南說,「一頓金錢豹。」
「你現在這麼沒追求了……」盧岩壓低聲音,他明白了沈南想賭的是手術到現在的時間,「四小時零三分。」
兩個回過頭往墻上的掛鐘上看了一眼,沈南衝他豎了豎拇指:「厲害。」
四個小時了,盧岩掃了一眼手術台旁邊的顯示屏,依舊是清晰卻看不明白的畫面,他的心揪了一下,還是繼續盯著門。
別墅的地下室是個半地下室,外面的墻上靠近頂的地方有一扇小窗,外屋的地上有一方陽光。
盧岩從門上的窗口裡看著那一小方陽光在屋裡的地上一點點移動著,變得明亮起來,又從明亮一點點變得暗淡。
最後變成了昏黃的路燈光芒。
身後的醫生突然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這聲音在盧岩耳朵裡聽著堪比炸雷,他猛地轉過身。
「完成了。」醫生的聲音裡全是疲憊,口罩後的眼神裡也是疲憊。
「成功了?」盧岩問。
「單就摘除這個東西來說,」醫生把手裡的一個盤子遞了過來,「成功了。」
盧岩接過盤子看了一眼,盤子上放著一個小小的銀色金屬,仔細看像是個縮小版的二極管。
就是這個東西,十多年在王鉞的身體裡如同一個魔咒。
現在這東西就安靜地放在盧岩眼前,看上去小巧無害。
「他多久能醒?」盧岩問,走到手術台旁邊,小心地拉出了王鉞脖子上的鏈子,吊墜已經沒有了閃動著的光芒。
「這個要看體質,」醫生看著旁邊儀器上顯示的數字,「完全清醒大概要幾個小時,我們會觀察。」
盧岩盯著床上閉著眼睛的王鉞,呼吸平穩,看上去沒有異常,他握了握王鉞的手,彎下腰在王鉞耳邊輕聲說:「斧斧,沒事兒了。」
醫生在進行後續的觀察時,沈南拉了拉盧岩:「你來。」
盧岩看了一眼王鉞,轉身跟著沈南走出了手術室。
「你感覺到了沒。」沈南看著他。
盧岩沒有說話。
在沈南說出這句話之前,他沒有時間思考這些,但現在他很清楚沈南的意思。
感覺到了沒。
感覺到了。
王鉞那個響指之後如同時間空間都凝固了一樣的感覺……
還在。
如果說取出的東西曾經控制著或者激發著或者多多少少影響著王鉞的能力,那麼現在東西取出來了,能力也應該跟著消失,或者有變化。
但現在的事實卻是,王鉞的能力還在,甚至沒有變化,沒有波動。
「我出去看看,」盧岩盯著沈南看了一眼,「你在這裡等我。」
「嗯。」沈南應了一聲,轉身進了手術室。
盧岩咬了咬牙,走出了地下室。
天已經完全黑了,天上綴著的星星閃著光,灑在地上的是一片片銀色。
整個別墅區都很安靜,安靜得不正常。
盧岩知道王鉞這個響指的作用,他一直覺得這是把他們身邊的某一部分隔絕出來了,時間,空間,都跟外界脫離開來,這裡發生的事,可以不被外界覺察。
他猶豫了幾秒鐘,順著別墅外面的小路往大門那邊走了幾步。
距離最近的那盞路燈大概有十五步距離,但走了幾步之後盧岩馬上發現了,他和路燈之間的距離沒有改變。
在王鉞醒過來取消這個狀態之前,他們被在了這個如同水滴一樣的空間裡。
他迅速轉過身往地下室走過去,王鉞不能有意外,否則他們真的可能被沈南某個埋伏著的裝置悄無聲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滅。
在跨進地下室的瞬間,身後的路燈突然啪地一聲碎裂開了。
盧岩扶著門框整個人都僵了一下,接著地下室屋頂上的吊燈也跟著啪地裂了。
沈南從手術室裡衝出來,盧岩跟他對視了一眼,沒等說話,屋裡放著的東西開始一個接一個的炸開。
燈,杯子,玻璃……
醫生和助手的臉色變得像紙一樣慘白。
「斧斧!」盧岩喊了一聲,衝進手術室。
安靜地躺在手術台上的王鉞在盧岩衝進來的同時睜開了眼睛。
盧岩猛地停下了腳步,看著慢慢坐起來的王鉞,從手術結束到現在,只過了不到半小時。
沈南跟了進來,伸手想去拿電腦。
王鉞突然抬手打了個響指,電腦在沈南馬上要拿到的瞬間炸了。
無數的碎片帶著火光在空中竄開來,落滿了一地。
緊接著沈南的外套口袋裡也有東西被炸開,黑色的碎片四散飛舞。
沈南抬手擋了擋,手上被劃出兩道深深的傷口。
「想殺我?控制器沒了吧?」王鉞笑了笑,屈起一條腿抱著,另一條腿輕輕晃著,他伸手扯掉了鼻子上的氧氣管。
盧岩盯著王鉞,王鉞臉上這個久違了笑容讓他的心猛地一沉。
「你身體吃不消,」盧岩說,指了指旁邊的儀器,王鉞的血壓和心跳都在迅速上升著,「你想現在死麼?」
王鉞偏過頭看了看,低下頭輕輕應了一聲:「哦。」
接著就慢慢倒在了床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第四十八章普通人
王鉞倒回手術台上之後,屋里幾個人都愣在原地,只有盧岩在第一時間衝到床邊摸了摸王鉞的臉,又盯著旁邊的心率和血壓看了半天。
一直到數字都慢慢恢復正常了之後,他回過頭看了看醫生:「檢查一下,繼續。」
一個醫生吸了口氣,走到了床邊。
盧岩退到一邊給他們讓出地方,另一個醫生和助手也過去了,把氧氣和別的管子都重新弄好。
「回到麻醉狀態了。」助手跟盧岩說了一句。
「嗯,」盧岩點點頭,轉臉看了看沈南的手,「要包一下嗎?」
「不嚴重,沒事。」沈南盯著手術台上的王鉞。
盧岩等了一會兒,估計暫時不會有什麼變化,轉身抓住沈南的胳膊把他拉出了手術室。
「備用的在哪兒。」盧岩把沈南推到墻角壓低聲音。
「什麼?」沈南看著他。
「備用控制器,」盧岩往兜裡摸了摸,「你別告訴我你這麼謹慎的人就一個控制器還帶在身上。」
「我現在肯定拿不到,」沈南說,垂下眼睛看了看盧岩的手,「要殺我?」
「可想殺你了,」盧岩嘖了一聲,從兜裡拿出一包濕紙巾,「擦擦血,看著難受。」
沈南抽了張濕紙巾出來在手上慢慢擦著:「王鉞的情況你怎麼看?另一個人格怎麼又出來了?不是已經沒了嗎?如果醒了還是這樣怎麼辦?你是沒事,他估計得跟我過不去……」
「不會,」盧岩打斷他,「不是槓二。」
「槓……二?」沈南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嘆了口氣,「這麼肯定?」
「槓二是王鉞童年時期因為承受不了的痛苦才出現的,他能被合併是因為信念消失並且不再被需要,」盧岩皺皺眉,「先不說一個‘被殺死’的人格再次出現的可能性有多小,只說現在的情況,現在的情況絕對不符合新人格出現的條件。」
「你意思是說王鉞意識裡很清楚這次手術他不會受到傷害,對麼。」沈南靠到墻上。
「是,」盧岩點點頭,「我們得等他醒了。」
沈南沒說話,盧岩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如果醒來的王鉞依舊是失控的狀態,會是個大麻煩,相當大。
「你可以去守著你的備用控制器,」盧岩點了根煙,想想又掐掉了,「如果真有什麼意外你可以動手。」
「我放棄了,判斷他有沒有問題需要時間,等時間夠了他也已經可以輕鬆對抗了,」沈南嘆了口氣,「我沒幹過這種事,壓力太大,再說我也不想隨便就死……」
「出息。」盧岩笑了笑。
「我陪你賭一把,」沈南也笑了笑,「賭你的判斷和你們的關係。」
相比沈南和盧岩,兩個醫生和助手明顯壓力更大,盧岩看著他們緊張地觀察著王鉞的情況變化,神經似乎比之前手術時繃得更緊,額角能看到大顆的汗珠。
盧岩心裡儘管百分之百相信王鉞,但對剛才跟槓二重新回來了一樣的場景並沒有底。
短短的一瞬間裡他有很多猜測,現在仔細過了一遍,稍微合理一些的可能性只有一個。
如果說一定要說拿掉那東西之後對王鉞有什麼影響,不是能力,而可能是槓二那些記憶跟王鉞自身的真正完全融合。
這個唯一靠譜點兒的推測其實讓盧岩壓力相當大,萬一這個融合是有偏向性的,而且偏偏往槓二那邊偏了……每天面對一個聰明而冷漠的王鉞他還真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辦。
屋子里幾個人都沉默著,各自心裡都不知道在琢磨著什麼,只有醫生偶爾會交談一下,再匯報一下王鉞的情況。
王鉞一切正常,醫生的意思是他現在一切都跟普通全麻過後的病人一樣。
不過因為身體素質還是有點差,所以意識恢復得比較慢。
一個小時之後,王鉞開始慢慢對聲音和光亮有了反應。
本來盧岩一直半彎著腰等在床邊已經感覺自己腰快折了,但王鉞有些吃力地想要睜開的的眼睛和含糊不清的聲音讓他頓時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氣能跑出五里地去。
「斧斧?」盧岩抓著王鉞的手,湊到他面前,「能聽到我說話嗎?」
王鉞的腦袋輕輕轉了轉,眼睛還是閉著,但嘴動了動,雖然盧岩聽不見他的聲音,但還是從口型上看出了王鉞叫的是「岩岩」。
「沒事兒了,你沒事兒了,」盧岩輕聲說,摸了摸王鉞的額頭,「現在麻藥還沒過,過了就好了。」
王鉞一直半醒半迷糊地小聲念叨著,盧岩一直也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得回過頭看著沈南:「他在說什麼?」
沈南一直坐在旁邊一張只剩了三條腿的椅子上沉思,聽了盧岩這話愣了愣:「你都聽不懂問我?我連他是在說話還是哼哼都沒分清……」
「沒關係,意識還沒有完全恢復。」醫生在旁邊說。
王鉞這個一陣一陣的狀態一直到快四個小時之後才開始慢慢好轉,醫生和助手都已經體力不支地靠墻坐在了地上。
王鉞清晰地叫出一聲「岩岩」的時候,幾個人全都跳了起來,就跟要普天同慶似的。
「我在,」盧岩一直沒變換過姿勢,這會兒想跟著一塊兒跳一下都力不從心,腰已經完全麻了,「我在這兒,看著我。」
「啊,」王鉞偏了偏頭,想笑卻沒笑出來,只是扯了扯嘴角,「我……喉嚨……疼。」
「插了喉管都會有些不舒服,」醫生趕緊解釋,「過兩天就正常了。」
盧岩又小聲跟王鉞說了一陣,感覺王鉞沒有什麼異常,除了很虛弱之外,情緒也挺穩定,於是咬牙活動了一下腿,從床邊退開了。
沈南示意醫生過去再檢查一下。
醫生再次確定了沒有什麼問題,幾個人把王鉞弄回了臥室的大床上。
幾台儀器也被跟著搬到了臥室。
「他完全恢復之後你們才能走,」沈南站在客廳裡對醫生和助手說,「這兩天辛苦幾位了,湊合一下先住在這裡。」
等待王鉞完全恢復的這一夜加半個白天是盧岩最難熬的一段時間,他不敢離開王鉞身邊一步,哪怕是在王鉞睡著了的時候,因為他不知道王鉞什麼時候會醒。
等到王鉞終於在第二天清晰地說出一句話之後,所有人才有了一種皇上大赦天下的感覺。
「我想吃東西,太餓了。」王鉞說。
「他能吃東西麼?」盧岩回頭問醫生。
「可以吃一些東西,但還是建議流質或者清淡些的,粥什麼的都可以。」醫生說。
「鴿子粥。」王鉞馬上說。
「行麼?」盧岩看著醫生,醫生點了點頭,他又轉臉看著沈南,「能打電話叫個粥麼?」
沈南晃了晃手裡的手機:「打不出去,沒信號。」
「斧斧,」盧岩摸了摸王鉞的臉,「大師你還做著法呢,電話打不出去就吃不著鴿子粥。」
「我有嗎?」王鉞瞪了瞪眼睛。
「有啊,你不記得了?還是說你……」盧岩頓時緊張了起來,他沒想到王鉞會問出這麼一句來。
這要是王鉞使了個大招,然後睡醒一覺起來能力沒了,他們幾個人就得在這個和諧進步人人豐衣足食的社會裡活活餓死。
還是餓死在一幢有天台有地下室有前後院的牛逼單體別墅裡。
「斧斧……」盧岩想再跟他仔細確認一下。
但王鉞揉了揉眼睛打斷了他的話:「想起來了,剛是忘了,現在可以了。」
「可以了?」盧岩頓了頓,感覺到四周那種凝固著的靜謐感的確是突然消散了,依舊安靜的環境裡卻不再是之前那樣沉悶,他聽到了遠處有人按喇叭的聲音。
「嗯。」王鉞點點頭。
沈南轉身拿著手機出了臥室去打電話了,醫生檢查了一下,給王鉞換了一袋吊水的藥也走了出去。
「不用打響指了?」盧岩笑笑。
「本來也不用,」王鉞抬手啪地打了個響指,「只是習慣。」
「習慣?」盧岩還是頭一回聽到王鉞說這個,「我一直以為這跟開關一樣,啪開燈,啪關燈……」
「你這麼傻是怎麼混成殺手的。」王鉞笑著說。
盧岩笑著沒說話,現在的王鉞讓他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他努力想從王鉞的言語神情之間找到槓二的痕跡,但似乎沒有。
可又能明顯感覺到王鉞跟之前有所不同。
「那個東西呢?」王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並沒有纏著厚厚的繃帶,只在脖子後面貼著一片紗布,「項鏈我不用一直戴著了?」
「嗯,拿掉了,我都收好了,留著做紀念,」盧岩指了指旁邊一個金屬小盒子,這是沈南專門帶過來的,「密碼是今天你手術的日期。」
「我沒有變成普通人,」王鉞偏過頭看著窗外,突然有些失落,「我還是個怪物,會是很多人心裡一輩子的定時炸彈。」
「聽我說,」盧岩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扳過來對著自己,「你說我也要做個普通人,對麼?」
「嗯。」王鉞點頭。
「那你說我怎麼才能是個普通人?」盧岩問他。
「別殺人了。」王鉞回答得很快。
「沒錯,我不殺人,我就能做個普通人,」盧岩笑笑,「我不需要一個開關,打開我就是殺手,關上我就是普通人,我也沒有這麼個開關。」
王鉞看著他沒有說話。
「普通人還是不普通的人,」盧岩指指自己胸口,「是在這裡,你自己要做個什麼樣的人。」
「太深奧了我消化一下。」王鉞閉上了眼睛。
「我覺得我說得挺淺顯直白的,」盧岩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我還以為你已經把槓二的那些記憶……看來沒有?還是這麼傻。」
「你怎麼知道沒有,」王鉞睜開一隻眼睛看著他,「我只是還在適應。」
盧岩心情不錯,對於王鉞這句話,他並不是太在意。
只要王鉞能醒過來,只要那個破玩意兒能從他脖子裡取出來,只要他沒有失控,就足夠了。
「那你告訴我,」盧岩看了看吊瓶裡的藥,「適應完了你是什麼樣?」
「已經適應完了,」王鉞眯縫著眼睛笑了笑,「就是這個樣子。」
「是麼,」盧岩摸了摸他的睫毛,「感覺變化不是太大。」
「你想我變成什麼樣?」王鉞輕輕咳了兩聲,嗓子還是有點啞。
「就這樣挺好,其實哪樣都挺好,什麼樣都是你,只要是你就行,」盧岩拿過旁邊帶吸管的杯子,「喝一口。」
王鉞咬著吸管喝了一口水:「我還記得你就行,我最怕的是把你忘掉了。」
盧岩拿著杯子的手輕輕抖了一下,眼睛莫名其妙地一陣酸漲,他偏開頭笑了兩聲:「我這麼帥的人想忘記不是那麼容易的。」
「嗯,丹鳳眼帥哥。」王鉞笑著說。
「行了別說話了,先休息著,」盧岩彈了彈他腦門兒,「丹龍眼帥哥。」
「荔枝眼桂圓眼……柿子眼……」王鉞閉上眼睛,「哎,餓了。」
「這點沒變,」盧岩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胳膊,「不過這幾天要忍一忍,不能隨便吃,醫生會給你安排食譜。」
「醫生,」王鉞還是閉著眼,語氣很平靜,「要我……處理嗎?」
盧岩的胳膊舉在空中停了停:「應該不用,他們現在能活著就很滿足了,還有一大筆錢,正常腦回路的人都不會多說。」
「浪費錢,」王鉞嘖了一聲,動了動手,「這東西還要扎多久啊?手都麻了。」
「這個最後一瓶了,畢竟是個手術,要恢復的,你忍忍,一會兒鴿子粥來了你吃一大碗就睡覺,醒的時候就好了。」盧岩安慰他。
「可是我想尿尿的時候怎麼辦。」王鉞皺著眉,又咳了兩聲。
「你……插著尿管呢,」盧岩低頭看了看掛在床邊的袋子,「還沒多少……」
「啊!」王鉞喊了一聲,床邊小茶几上放著的杯子飛了起來砸在了盧岩腦袋上,「別看!」
「你幹嘛呢!」盧岩捂著腦袋嚇了一跳,「我就看一眼我又沒喝,你這麼大反應幹嘛……不好意思啊?」
「嗯,」王鉞抬手遮住眼睛,「好害羞。」
盧岩沒忍住樂了:「害羞個屁啊,你現在算半個病人,病人都這樣。」
「我現在什麼不舒服都沒有,完全好了的感覺……」王鉞嘖了一聲,「醫生看了吧,真是的。」
「醫生全程緊張得半死誰顧得上看你那些,」盧岩把杯子撿起來放回茶几上,雖然醫生說王鉞的體質可能恢復會慢,但王鉞醒了之後的確看上去就跟睡醒了似的,沒有任何虛弱的感覺,「別再扔東西了啊。」
「哦,」王鉞應了一聲,「不是故意的。」
「其實吧,」盧岩想了想,拿起杯子吸了口水,「你偶爾在沒人的時候扔個杯子打個蛋什麼的也沒什麼,所有人擔心的只是你會傷害別人,你懂麼?」
「懂,我不會的,」王鉞很輕地說,「你相信我嗎?」
「全世界要只有一個人相信你,那肯定是我,」盧岩笑了笑,「我去看看你的粥到了沒有。」
「嗯。」
沈南跟醫生和助手坐在一樓客廳的幾張椅子上,醫生幾個人都很沉默,大概是又被沈南再次恐嚇過了。
「怎麼樣?」沈南看到他下來,問了一句。
「吊瓶快滴完了。」盧岩說。
一個醫生站起來跑上樓,沒多大一會兒就把東西收拾了下來了,跟逃命似的。
「情況應該不錯吧。」沈南問。
「跟我想的差不多,現在看來沒什麼不對勁的,感覺直接就能出門跑圈兒了,」盧岩走出門大門,往院子裡看了看,「粥多久到?」
「馬上,」沈南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一會兒我把醫生送走?」
「嗯,綁架人家時間太長了容易出問題,需要醫生的時候再綁過來就行,」盧岩回頭看了幾個人一眼,「如果有什麼意外通知我,不要自己解決。」
「明白,」沈南點點頭,「你走的時候告訴我,我要賣房子……」
「你還能不能行了,你還欠我一頓飯。」盧岩拿了根煙出來點上,這幾天他連緊張帶憂鬱的煙都沒怎麼抽,快給憋得戒掉了。
「等王鉞能隨便吃的時候吧,」沈南迴身衝醫生幾個人招了招手,「走吧,我送幾位回去。」
盧岩看著沈南的車消失在小區的路盡頭,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就看到了送餐的來了。
一份鴿子粥,一罐老火煨湯,用個保溫箱送來的,盧岩結完賬之後才發現這點兒吃的都是給王鉞的,沒他什麼事。
他嘆了口氣,把東西拿上樓,進了臥室。
「好香。」王鉞想坐起來。
「別動!別動,我扶你。」盧岩趕緊把碗和罐子都放到桌上,跑到床邊,扶著王鉞坐了起來,往他背後塞了倆枕頭。
「我沒什麼感覺啊,除了有點想咳嗽別的都沒感覺了,」王鉞抓抓頭髮,「我現在就可以到處跑了。」
「是麼?」盧岩盯著他看了幾眼,「超能力還有這作用呢……那你吃吧,慢點兒。」
「哦,」王鉞伸手想去拿筷子,但手舉起來又放下了,皺著眉靠在枕頭上,「哎……」
「怎麼了?」盧岩一陣緊張。
「又不怎麼舒服了,手抬不動,」王鉞垂下眼皮,「你喂我吧?」
第四十九章長命鎖
盧岩盯著王鉞看了一會兒,笑了笑拿過了放在旁邊的湯罐。
湯還很熱乎,他起身去拿了個碗盛了一碗湯出來:「先喝點湯?」
「嗯。」王鉞點點頭,還是一副手都抬不起來的虛弱的樣子。
「演得挺像,」盧岩表揚了一句,舀了勺湯送到他嘴邊,「還有點兒燙,慢慢喝。」
「哦。」王鉞咬住了勺沿兒,一口把湯喝進了嘴裡。
盧岩看著有點兒想笑:「喝得還挺凶,不虛弱了?餓夠嗆吧?」
王鉞一聽這話,迅速把還沒咽下去的湯從嘴角眠了一點兒出來,湯汁順著嘴角流到了下巴上。
「還好。」他皺著眉說。
「嘿!」盧岩放下碗,「你是虛弱不是偏癱!」
王鉞沒理他,還是皺著眉,伸舌頭舔了舔嘴角的湯,用很微弱的聲音說:「再來……一口。」
「太假了,」盧岩嘖嘖幾聲,又舀了一勺湯送到他嘴邊,「就你這演技,去演偶像劇都得讓人轟出片場……」
「哎,算了,」王鉞突然喊了一聲,坐直了身體,抹了抹嘴角的湯拿過了盧岩手裡的碗和勺,「我自己喝。」
「不難受了啊?」盧岩笑著又拿碗盛了粥放在一邊晾著。
「一直跟你說沒什麼感覺了,」王鉞端著碗一口氣喝了大半碗湯,「真好喝!你怎麼不吃?」
「你先吃吧,吃不完的我收拾就行。」盧岩撥了撥他前額的頭髮,王鉞的臉色還不錯,不知道食量有沒有大如牛。
「我估計再來一碗粥就飽了……」王鉞把碗裡的湯喝光了,又拿了粥埋頭吃了幾口,「這個粥比上回你帶我去吃的那家好吃。」
「廢話,沈南個紈褲子弟叫的外賣路邊小店能比麼,」盧岩笑了笑,「好吃就都吃了吧。」
王鉞笑了笑沒說話,又低頭吃了幾口才抬頭說了一句:「上回去俱樂部,你看著跟他差不多呢,少爺。」
「現在嘴皮子挺利索啊,」盧岩樂了,「趕緊吃。」
王鉞一碗湯一碗粥就塞飽了,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脖子後面的傷大概是沒什麼影響,所他躺得很不老實,一會兒一個翻身的看得盧岩提心吊膽。
「您能挑一個合適的姿勢躺著不動麼?畢竟是個傷口,再小的傷它也還沒好呢。」盧岩把他推成側躺,檢查了一下脖子後面的紗布。
「我們要在這裡呆多久?」王鉞問。
「醫生說要觀察一下,您這身體有點兒矛盾知道麼,醫生說你體質不行,恢復慢,麻醉醒過來都比別人用的時間長,」盧岩輕輕摸著他胳膊,「但是你現在又跟打了雞血一樣,吹個哨你是不是還能竄出去三里地啊……」
「那你追得上嗎?」王鉞很老實地躺著,笑著問。
「追不追得上都得追啊,追上去求著伺候你啊,」盧岩低頭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關寧要知道最後我不賣烤串兒改行當了保姆估計能氣活過來。」
王鉞不願意呆在別墅裡,覺得打開門看不到人,吃東西也不方便,醫生給的三天觀察期限一到,他就忙著催盧岩收拾東西走人。
醫生被沈南拎著過來給王鉞做了一次全面體檢,體質依然在「不怎麼樣」的那檔,但恢復得卻算不錯,長途旅行不建議,平時的活動沒什麼大問題。
「馬上就走?」沈南看著檢查完就直接出門坐到了副駕座位上的王鉞問盧岩。
「嗯,」盧岩笑笑,「行李頭天晚上就扔上車。」
「那行吧,」沈南走到一邊,從自己車裡拿出一個點心盒子,遞到了王鉞手上,「你們旅行完了回去以後我請你吃飯。」
「謝謝,」王鉞接過盒子,「去哪兒吃?」
「去船上吃海鮮吧,」沈南想了想,「盧岩帶你去吃過沒?他也是VIP……」
「沒有!」王鉞馬上扭頭看了一眼正在上車的盧岩,「他一直帶我吃路邊攤。」
「……走吧,」沈南拍拍車門退開了,「旅行愉快。」
盧岩發動了車子,看了沈南一眼,又轉頭問王鉞:「你倆說什麼呢?」
「說你是VIP不帶我吃海鮮,」王鉞把椅背往後調了調,靠著閉上眼睛,「VIP是什麼啊?」
「VIP就是冤大頭,」盧岩往外看了看,沈南已經轉身進了別墅裡,他只得把車開了出去,「沈南跟你說我哪家VIP了?」
「海鮮,」王鉞很有興致地側過身半躺著,「沈南說去船上吃,你是很多地方的冤大頭麼?」
「……我是你的冤大頭,」盧岩無奈地嘆了口氣,「坐好。」
目的地不是回到他們逃亡的起點,那裡不光是盧岩和關寧的老巢,也是彭遠的熟悉的地盤,在沒有完全確定王鉞身體恢復之前,在對王鉞能力沒有百分之百把握的情況下,他們還不能冒險回去。
好在王鉞對冤大頭海鮮的興趣很快被沈南的那盒點心轉移了,在知道他們要去的是剛租下的那套房子時,他還挺高興,因為樓下有小吃街。
大概是因為在別墅裡憋了這段時間,王鉞在車上精神挺好,雖然一路除了吃飯和上廁所他都沒要求停車下去玩,但也一直趴在車窗邊看風景,看上去心情不錯。
盧岩開著車看著前面的路,來去是同一條路,他還能清楚地記得高速上他們經過的每一個出口,一切都沒有變化,但心境卻已經完全不同。
輕鬆?愉悅?
他說不上來,不過他知道自己終於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
陽光很明媚,所有看到的東西都像是被調節了對比度之後的圖片,清晰而明亮。
「我喜歡現在的感覺,」王鉞把臉貼在車窗上,手指在玻璃上一下下劃著,「特別喜歡。」
「什麼感覺?」盧岩看了他一眼,王鉞一路上嘴角都帶著笑。
「自由的感覺!」王鉞突然坐正了身體大喊了一聲,接著笑著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車窗同時慢慢向下打開了,冷風瞬間卷裡了車裡,盧岩正要說話,張著嘴被灌了一嘴冷風。
「我靠!」盧岩打了個噴嚏,趕緊把車窗都關上了,「一會兒感冒了!」
「像風一樣自由,」王鉞又打了個響指,車頂的天窗打開了,他踩著椅子站起來把腦袋探了出去,迎著風喊,「從現在開始!我是我自己了!」
「祖宗!下來!」盧岩把車停到了旁邊的緊急停車帶,扯了一把王鉞的褲子,「一會兒高速交警收拾咱倆。」
王鉞穿的是條寬鬆的運動褲,被盧岩一把扯到了大腿上,他趕緊提了提褲子縮回了車裡:「流氓!」
盧岩笑著伸手在他褲襠上摸了一把:「撥了管子以後有沒有不舒服?」
「哎!」王鉞一把拍開他的手,想了想也跟著摸了自己一下,「還行,沒什麼不舒服的……我自由啦!」
盧岩笑了半天,探過去親了他一口:「嗯,自由了,以後什麼也不怕了。」
「不過有時候一摸這裡,」王鉞按了按自己胸口,眯縫著眼笑得很開心,「空的!就會嚇一跳以為自己要死了。」
「要不你再掛回去,」盧岩勾勾他下巴,「項鏈還留著呢。」
「不要,開車。」王鉞嘖了一聲。
回到租下的那套房子裡,王鉞第一時間就跑到了陽台,小心翼翼地躺到了吊床上。
「落灰了,下來我擦擦。」盧岩拿了塊毛巾。
「擦別的地方吧,這裡我已經蹭乾淨了。」王鉞伸出胳膊在地上推了一下,吊床輕輕晃動著。
盧岩對收拾屋子沒什麼興趣,拿著抹布隨便把別的地方擦了擦,沒有肉眼可見的灰塵就算完事兒了。
「岩岩,」王鉞躺在吊床上閉著眼睛,「你看過電影嗎?」
「你沒看過麼?」盧岩被問愣了,「在別墅你不天天從早看到晚麼。」
「我是說電影院的那種電影,」王鉞偏過頭,「我還沒看過,我們去看一次電影好嗎?」
「好,」盧岩拿出手機,「想看什麼?我查查附近的電影院。」
「不知道,什麼都行,我就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王鉞揮揮胳膊,吊床被他這一揮帶得猛地一晃,他一把抓在了盧岩的褲子上,喊了一聲,「哎!」
盧岩趕緊用腿擋了他一下,確定他躺穩了之後嘖了一聲:「我褲子上有皮帶呢,扯不下來的。」
「皮帶了不起麼。」王鉞很不屑地也嘖了一聲。
盧岩覺得腰上輕輕震了一下,低頭看過去,發現自己的皮帶從中間斷成了兩截兒。
「這個技能……不錯,」他把皮帶抽出來檢查了一下,斷口很整齊,跟刀挑斷的一樣,「我覺得我們去看電影之前還得談談。」
「你說的,沒人的時候我可以打個蛋什麼的。」王鉞顯然明白他的意思。
「寶貝兒,」盧岩在吊床邊蹲下了,「你這麼玩的時候會不會累,或者會不會有別的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王鉞偏過頭用腦門兒往他胳膊上蹭了蹭,「只要不像跟彭遠他們打架那樣就沒感覺。」
提到彭遠,盧岩沉默了幾秒鐘,他覺得要讓彭遠看到王鉞現在的樣子估計得急得當場就得想招埋了王鉞。
「你跟我保個證。」盧岩想了想說。
「我保證,」王鉞看著他,「我不會傷害任何人,也不會在有人的時候這麼玩……平時我也少玩,行麼?」
「看電影去。」盧岩連著吊床一塊兒摟了摟王鉞。
電影院附近倒是有,但盧岩查了一下,還是打算帶王鉞去遠一些比較高端一些的影城,以免讓王鉞覺得自己拿著各種冤大頭卡一直帶他吃路邊攤,有牛逼影城還帶他去小影院……
不過王鉞似乎無所謂,他要的只是一場電影,估計看廣告也可以。
盧岩開著車先帶王鉞去吃飯,挑了家裝修一看就相當低調奢華的館子,倆人還要了個包廂,不過點的菜都還是隻能往清淡上靠。
吃完了走出飯店的時候,王鉞輕輕用肩撞了盧岩一下:「以後不用吃這麼貴的。」
「沒多貴,也就是中等水平。」盧岩也撞了他一下。
「但是這次手術花了很多錢吧,」王鉞又往他身上一撞,「你沒錢了吧?」
盧岩感覺倆人互相撞來撞去這動作跟傻逼似的透著一股子濃濃的鄉村愛情味兒,但還是又回撞了王鉞一下:「錢你不用操心,我前十來年不是白乾的,現在該養老了。」
「真的嗎?」王鉞繼續撞他。
「你有完沒完,」盧岩再回撞一下,「有人看咱倆了。」
「是不是挺傻的。」王鉞再撞。
「是,你還能不能停了?」盧岩看了他一眼。
王鉞笑了起來,而且笑得停不下來,一路撞著盧岩到了車旁邊。
「對了,」盧岩伸手拽著王鉞胳膊準備把他往車裡塞的時候停下了,「忘了個事兒,咱先去趟旁邊商場。」
「幹嘛?」王鉞看著他。
盧岩沒回答,帶著王鉞又往回走,進了旁邊的商場。
在一樓轉了轉之後,盧岩把王鉞帶到了一家金店的專櫃。
「金子。」王鉞趴到了櫃檯上,盯著裡面的金飾看著,在燈光下閃著漂亮光芒的各種金飾相當附合王鉞的品味。
「先生想挑點什麼?」銷售走了過來。
「鏈子,」盧岩低頭在櫃檯前一路看著,「長命鎖。」
「送小朋友的?這邊有,大點小點的都有。」銷售把盧岩帶到了靠裡的櫃檯。
「送我……兒子的。」盧岩看了一眼還趴在那邊櫃檯上王鉞。
「男寶寶這幾款都合適的,」銷售拿了幾條長命鎖介紹著,「這幾條都是新款,千足金的。」
「要這個吧,」盧岩估計了一下重量,指了指其中一條,「這個是什麼圖案?」
「春華秋實,喻意很好的。」銷售拿出那條長命鎖放到盧岩面前。
「就它吧。」盧岩沒多說別的,讓開了單。
拿著單子準備去交錢的時候,盧岩看到王鉞還趴在櫃檯上,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王鉞正在看對戒。
他在王鉞身邊站著一塊兒看了半天,輕聲問:「喜歡哪個?」
「這個。」王鉞指了指其中一個。
「這是姑娘戴的。」盧岩說。
「啊?那個也挺好看的。」王鉞又指了指另一個。
「那個也是姑娘戴的,」盧岩有些無奈,他估計吸引王鉞的並不是戒指,而是戒指上亮晶晶的鑽石,輕聲給他解釋,「男式的沒有那麼大的鑽。」
「那不好看了。」王鉞嘖了一聲。
盧岩看了一眼已經走到他倆身邊準備給他們介紹戒指的銷售,低聲在王鉞耳邊說:「你要是喜歡,咱倆買一對男式的。」
「這樣的一個圈兒?」王鉞問。
「嗯,有小鑽。」盧岩說。
「不好看,算了。」王鉞有些泄氣,扭頭離開了櫃檯,跑到旁邊的手錶維修中心隔著玻璃看人修表去了。
「給我拿這對兒戒指,」盧岩指了指王鉞最開始說漂亮的那個戒指,「開票。」
「要什麼號的呢?」銷售問。
盧岩沒叫王鉞過來,直接挑了號,他對王鉞手指能估計得差不多,在銷售開單的時候他想了想又多加了一條鏈子。
東西都買好之後盧岩拉著王鉞出了商場,回到車上,他把長命鎖的盒子放在王鉞手上:「這個送你的,長命鎖,掛脖子上,這樣摸胸口的時候就不會嚇一跳了。」
「好漂亮!」王鉞全程根本沒顧得上看盧岩買了什麼,打開盒子看到長命鎖的時候興奮地喊了一聲,「好漂亮!」
「來,戴上,」盧岩把長命鎖戴到了王鉞脖子上,「平平安安的。」
「嗯!」王鉞低頭摸了摸,笑著靠在椅背上,「平平安安。」
「還有這個,」盧岩又拿出了對戒,「你是不是喜歡這個?」
王鉞看到戒指的時候一下跪在了車座上,一把拿過戒指:「你不說這是女式的嗎?」
「你喜歡就拿著玩,無所謂了,你要戴麼?」盧岩問他,「你要戴的話……我幫你戴上。」
王鉞把戒指放回盒子裡,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盧岩在他鼻尖上彈了一下。
「我知道戴戒指是什麼意思,」王鉞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你是不是以為我不知道。」
「這話說的,」盧岩樂了,「就算你不知道,我騙你戴上了,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意見。」王鉞笑著把手伸到面前,勾了勾手指。
盧岩拉過他的手親了一口,把戒指戴到了他無名指上,大小正合適。
王鉞對亮閃閃的鑽戒很滿足,一會兒對著車裡的燈,一會又把手伸出去晃,盧岩看著他玩了半天才提醒了一句:「我的呢?」
「哦,」王鉞這才回過神來,抓過他的手也親了一口,然後把戒指戴在了他手上,看了看又說,「真是不好看,一點兒都不亮。」
「現在去看電影?」盧岩笑笑。
「嗯。」王鉞盯著自己的手指點了點頭。
盧岩發動了車子,看了看導航,往影城那邊開過去。
王鉞一路都低頭在玩戒指,到了影城的時候盧岩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把戒指摘了下來。
「不戴了?」盧岩笑了。
「太大一坨了,老刮到……」王鉞嘆了口氣,「可以戴在別的地方嗎?」
「就知道你得這樣,」盧岩把車停好,從兜裡拿出了個小紅袋子,把最後買的那根鏈子倒了出來,拿過王鉞手裡的戒指掛到了鏈子上,「掛脖子上吧。」
戒指戴到脖子上之後,王鉞按了按胸口:「哎,東西好多,現在真踏實了。」
第五十章說定了
電影看了沒到半小時,盧岩就帶著王鉞出來了,王鉞坐在影城的小茶吧裡喝了大半杯加了冰的可樂才緩過勁來。
「還想吐麼?」盧岩問他,拿走了他手上的杯子,「這個太冰了別喝了。」
「好些了,」王鉞又拿回杯子,把杯子按在腦門兒上來回滾著,皺著眉很不爽地說,「什麼破電影啊……」
「我說不看3D的,你非要看,」盧岩嘖了一聲,「讓你別挑第一排,你非要坐最前面,現在美妙了吧。」
「我哪知道是這樣的!」王鉞很鬱悶地把杯子砸在他手裡,捂著臉長長地嘆了口氣,「哎……暈死我了。」
「靠會兒吧,」盧岩看了看旁邊的電影時間表,「半小時以後還有個2D的,要不要換這個看?不用戴眼鏡的。」
「不要不要不要了,」王鉞一連串地說,「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可以了……要不你再進去看完這個吧,我在這裡等你。」
「我不看,我本來就是陪你的,你不想看了我就不看了,」盧岩在他頭頂上抓了抓,「要不咱倆逛夜市去?」
「夜市?」王鉞捂著臉的手指迅速分開,露出一隻眼睛,「夜市有什麼?是像文遠街那樣的夜市嗎?」
「你能不老想著吃嗎?你現在還不能亂吃,你脖子後邊兒的傷還沒好利索呢,按理說我就不該帶你出來……」盧岩琢磨著是不是該帶王鉞回去歇著,王鉞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把他都帶偏了,老覺得王鉞已經好透了。
「去夜市吧。」王鉞打斷了他的話,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盧岩只得把可樂杯子一扔跟了上去。
盧岩說的夜市其實是影城旁邊的商業步行街,兩邊都是特色小店和小吃店,天兒冷的時候都縮在屋子裡,現在開春了,開始有不少人把小攤擺到了路兩邊,一下熱鬧了不少。
現在這個時間正是夜市人最多的,王鉞站在人堆裡有點兒興奮。
「這麼多人,」他東張西望地看著,「很多小玩意兒……」
「你還暈嗎?有沒有不舒服?」盧岩拉著他胳膊往前走,有點擔心王鉞之前的頭暈。
「沒什麼不舒服的了,就是有點餓。」王鉞拽著他走到了一個小攤前。
「一會帶你喝點粥,現在不能隨便吃。」盧岩又強調了一遍。
「知道了,」王鉞拿起小攤上擺著的一個小夜燈問他,「這是什麼?」
「夜燈,晚上插上,有一點亮,起床的時候不會摔到,」盧岩拿過一個看了看,「要嗎?」
「多少錢?」王鉞問老闆。
「十五塊。」老闆回答。
王鉞放下夜燈,轉身往下一個攤子走了過去。
「十塊。」盧岩拿起王鉞放下的夜燈看著老闆。
「十五塊。」老闆說。
盧岩掏出錢包付了錢,拿了小燈揣到兜裡。
「這是什麼?」王鉞在前一個攤子拿著片黑色的石頭正問老闆。
「砭石,這是砭石的刮痧板,對身體可好了……」老闆連比劃帶說的一大通。
王鉞有些迷茫地看著他說了半天,最後問了一句:「刮痧板是什麼?」
「就是刮痧的,」老闆一聽這話頓時對他失去了興趣,扭臉跟另一個人介紹去了,「這個好啊……」
盧岩忍著笑走到王鉞身邊:「回去我告訴你什麼是刮痧。」
「這個多少錢?」王鉞很執著地衝著老闆的臉揮了揮手裡的刮痧板。
「二十五。」老闆看了他一眼。
王鉞沒說話,低頭研究著手上的東西。
「假的,」盧岩小聲在他耳邊說,「你喜歡改天給你買個真的。」
王鉞對於砭石的興趣很快被轉移了,走了幾步之後他在一個賣小飾品的攤子前停下了,盯著攤子上各種長的短的項鏈手鏈跟入定了似的。
攤子前站著的全是學生模樣的小姑娘,盧岩拉了拉王鉞胳膊:「前面看看。」
「好漂亮啊。」王鉞沒動,還是盯著那些在燈光下閃著光的小玩意兒。
「你怎麼……老喜歡小姑娘的東西,」盧岩有些無奈,「小娘炮。」
「你才娘炮!」王鉞看了他一眼。
「喲,」盧岩樂出了聲,「你還知道娘炮是什麼啊。」
「我就喜歡,我喜歡紅的黃的綠的藍的粉紅粉黃粉綠粉藍!」王鉞看著他,從領口把掛著鑽戒的鏈子拽出來晃了晃,「我還喜歡亮晶晶的,亮閃閃的!」
「行行行行,你喜歡,」盧岩把戒指塞回他衣領裡,「那咱回商場去買好麼?這些十塊二十塊的你買來幹嘛啊,又不能戴出門,在家玩塑料珠子也沒意思啊……」
王鉞也沒再堅持,跟著盧岩繼續往前慢慢邊溜達邊看,過了一會兒他小聲說:「其實我喜歡珠子,漂亮的珠子,圓圓的。」
「這樣啊,」盧岩摟摟他的肩,想了想往四周看了一圈,看到了一家水晶瑪瑙什麼的小店,「走,去店裡買珠子。」
王鉞跟著盧岩進了店,店裡掛在墻上的放在櫃檯裡的大串大串的各種珠子頓時讓他愣了愣:「啊!」
「挑吧,今兒讓你挑夠了,」盧岩拍拍他的屁股,「我去隔壁給你買杯熱奶茶喝。」
「嗯……」王鉞坐在了櫃檯前的凳子上。
盧岩出了店門,在旁邊的奶茶店裡要給王鉞要了一杯桂圓奶茶和一個熱狗。
等奶茶做好了他拿著吃的喝的回到店裡時,王鉞面前的櫃檯上已經放上了一塊白毛的絨毛小墊子,上面放滿了各種珠子。
「直接買串好的不行麼?」盧岩過去把奶茶放到櫃檯上,他以為王鉞會一樣來一串,沒想到王鉞居然是要一顆一顆挑。
「我要串好的幹嘛,我又不戴,」王鉞用手指扒拉著面前的珠子,「我就是要珠子。」
盧岩沒再多說,坐到了他旁邊,轉臉看著外面正在放動畫片的大屏幕。
王鉞很有耐心,一手拿著熱狗啃著,一隻手挑珠子,水晶,瑪瑙,玉珠,挑完一堆又換一種。
盧岩坐在凳子上屁股都麻了,店裡店外地轉了幾圈,過了一個小時之後,王鉞才突然拍了拍手:「好了。」
盧岩看了看他面前的一個托盤,裡面各種混雜在一塊兒的大大小小的珠子放滿了,他掏出錢包:「算錢吧,然後咱倆去門口擺個攤兒……」
「好啊,那你們要去遠一點擺,不要搶我的生意哈。」店主笑著說,拿過托盤和計算機開始算錢。
盧岩看得出店主心情不錯,王鉞只看顏色挑,成色什麼的都不管,是真是假當然也不會分辨,對於店主來說這種人傻錢多的主碰上一個就能偷樂半天了。
店主按完計算器剛要報價,盧岩看到了計算器上的價格,搶在店主前面開了口:「能刷卡嗎?」
「可以的。」店主笑了笑,沒有把價格報出口。
盧岩看著她的笑容,大概是能夠理解一個陪著傻少爺出門的狗腿子管家的苦心……
刷完卡之後,王鉞心滿意足地抱著一袋珠子走出了這家店。
雖然店主沒有報出價格,但他還是在走了幾步之後問了盧岩一句:「多少錢啊?」
「幾百塊。」盧岩從把價格從小腿上砍了一刀。
「什麼?」王鉞眼睛一下瞪圓了,轉身就往回走。
「幹嘛去!」盧岩一把拽住他。
「退貨,」王鉞回答得很乾脆,「剛才那個攤子上的珠子手鏈才十塊錢,有十幾顆了!」
「玻璃珠子跟水晶能比麼,你要這麼說,我給你買一盒跳棋多好,九塊九一盒60顆還包郵……」盧岩摟住他往前推著走,「你看這些珠子比玻璃球是不是漂亮得多。」
王鉞皺著眉低頭把手裡的袋子打開,仔細研究了一下,最後嘆了口氣:「是漂亮很多。」
有了這一兜好幾百的珠子之後,王鉞也不想逛夜市了,說要回去。
盧岩打包了一份粥,開車帶他回去了。
一進屋王鉞就拎著袋子跑到了臥室裡,把珠子嘩啦往床上一倒,再把屋裡所有的燈都打開了,躺在床上把珠子一顆一顆地輪流捏起來放在眼前看著。
盧岩拿著粥跟進臥室:「現在吃嗎?不吃就先放著,餓了再吃。」
「吃。」王鉞想也沒想就說。
「躺著吃?」盧岩把粥放到床頭櫃上。
王鉞笑了笑,坐了起來,蹭到床頭拿起了粥碗:「在這兒行麼?」
「撒床上了你睡這邊就行。」盧岩說。
「嗯。」王鉞點點頭。
盧岩坐到床上,隨手拿了兩顆透明的水晶珠子看了看。
「我最喜歡這個了,特別亮,」王鉞邊吃邊說,「不過拿回來沒有在店裡看著那麼亮了。」
盧岩捏著珠子想了想:「我弄給你看。」
「怎麼弄?」王鉞問。
盧岩沒說話,起身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包,翻出了一支很小的手電。
「這是什麼?」王鉞放下了碗,很有興趣地從床頭爬了過來。
「手電,」盧岩打開手電很快地往王鉞臉上晃了一下,「怎……」
「啊!」王鉞喊了一聲,沒等盧岩關掉手電,手電啪地響了一聲就黑掉了。
盧岩看了看手電,玻璃裂了,裡面的燈珠也碎掉了。
「閃到眼睛了?」盧岩捏了捏王鉞的臉,「這麼大反應。」
「沒有,」王鉞笑笑,「就嚇了一跳,太亮了。」
「芝麻膽兒,」盧岩笑著把手電扔到一邊,又從包裡拿出了一支,「就這一個了,別再給我炸了啊。」
「嗯。」王鉞點點頭。
盧岩關掉屋裡的燈躺到床上,把三顆透明水晶珠子放在了手電燈頭上,對著天花板打開了開關。
黑暗中天花板和墻上頓時灑滿了晶瑩剔透的光芒。
「啊!」王鉞仰起頭喊了一聲,「彩色的!」
「好看麼?」盧岩笑了笑。
「好看!」王鉞倒下來躺在了他身邊,盯著天花板,「像做夢一樣。」
盧岩輕輕轉了轉幾顆珠子,布滿了房裡的光芒跟著緩緩移動,扭曲,變換著顏色。
「岩岩。」王鉞輕輕叫了他一聲,往他身邊靠了靠。
「嗯?」盧岩伸開胳膊讓王鉞枕著。
「我覺得我很幸運。」王鉞側過身摟住緊了他的腰,腿也搭到了他身上。
「因為碰到我麼?」盧岩笑笑。
「哎,你怎麼這麼煩,」王鉞壓了壓他的肚子,「讓我說不行嗎?」
盧岩摸了摸他胳膊:「行行行,咱重新開始。」
「岩岩,」王鉞清了清嗓子,「我覺得我很幸運。」
「是麼?為什麼?」盧岩配合著問了一句。
「你猜?」王鉞說。
「因為……碰到我麼?」盧岩繼續配合。
「哎!」王鉞很大聲地嘆了口氣,「說了不要搶我的話!」
「……你讓我猜的,」盧岩有點兒無奈,「那再重來一次。」
王鉞嘖了一聲,又清了清嗓子:「岩岩,我覺得我很幸運。」
「是麼?為什麼?」盧岩忍著笑問。
「你猜?」王鉞很入戲,問得相當認真。
「我猜啊……」盧岩想了想,「是因為每天都有好吃的嗎?」
「不對,」王鉞笑了,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再猜。」
「是因為買到很多珠子麼。」盧岩繼續搭戲。
「還是不對,」王鉞揉揉鼻子,「你說你是不是很笨?」
盧岩有些無語:「……我要說是還是不是啊?」
「說是啊。」王鉞用臉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是啊,我就是很笨……所以我猜不到啊。」盧岩覺得大概王鉞和槓二還沒完全融合好,這種幼稚的對話都能玩得不亦樂乎。
「那我告訴你吧。」王鉞伸出手在手電上方晃了晃。
「好,你告訴我吧。」盧岩點點頭。
「因為我碰到你了啊。」王鉞很得意地拋出了正確答案。
盧岩瞅了他一眼,看王鉞的表情,估計還得繼續,於是他繼續順著說:「啊,真的嗎?為什麼碰到我就幸運了呢?」
「因為碰到你,我才能吃到這麼多好吃的,」王鉞舉著手,伸開五指,一個一個手指地扳著數,「穿很多新衣服,看到很多風景,還看了電影,見到了很多我從來沒見過的事……岩岩……」
「嗯?」盧岩應了一聲。
「謝謝你帶我看世界,」王鉞輕聲說,「謝謝你給了我自由。」
盧岩笑了笑,偏過頭在他嘴角上輕輕吻了一下:「還有。」
「還有什麼?」
「快謝謝我像老媽子似地慣著你。」
王鉞愣了愣笑了起來,半天都沒停下來:「謝謝你像老媽子一樣慣著我。」
「乖。」
「你為什麼會像老媽子一樣慣著我呢?」王鉞笑著問。
「因為老爺子一般不慣人。」盧岩說。
王鉞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這麼說話我接不下去了。」
「那我換一下,」盧岩樂了,「因為我樂意慣著你啊。」
「為什麼樂意慣著我啊。」王鉞這次接得很順利。
「因為,」盧岩側了側身,面對著王鉞,很認真地看著他,說出了自己小三十年從沒說過的肉麻話,「我愛你。」
王鉞眼睛一亮,立馬又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我也愛你啊。」
「看出來了。」盧岩點點頭。
「那你會一直愛我吧?」
「會。」
「你不愛了我就殺了你。」
「好。」
「那你會一直給我做吃的,給我買東西,帶我去旅行,一直慣著我吧?」王鉞勾住他的脖子。
「嗯,會,一定會,」盧岩很用力地點點頭,「主要是我還怕你殺我呢。」
王鉞很歡實地笑了半天,伸出小手指:「那說定了。」
「說定了,」盧岩也伸出小指跟他勾了勾,「說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到這裡正文就完結了!明天還有一個番外。
給大家鞠個躬,謝謝大家這兩個月一直陪著我,說實話在這段非常的日子裡每次看到你們的評論都覺得很踏實,謝謝!
沒有辦法喂飽你們這幫缺肉的我也很抱歉,麼麼噠!
別的不多廢話了,總之是謝謝。
新坑要先存存稿,下個月盡量爭取能早一些開坑,MUA~~~~~~
第五十一章唯一的番外
「我到了。」盧岩蹲在市中心廣場某個酒店頂樓的天台上,從腳邊的包裡拿出了槍。
「他應該在廣場上,」耳機裡是關寧的聲音,「但現在安排的人全都沒看到他在哪兒。」
「知道了。」盧岩轉過身把槍架在了天台邊上,從瞄準鏡裡一寸寸尋找著。
廣場四周高層建築不多,酒店這個高度很合適,而且面對著廣場樓面是一整片水幕墻,現在是中午,水幕墻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能把樓頂上的人隱藏得很好。
盧岩緩緩地觀察著在瞄準鏡裡依次出現的人,坐在噴水池邊的老人,說笑著走過的小姑娘,帶著孩子的媽媽……
穿著奇怪衣服的年輕人。
盧岩的動作停下了。
王鉞。
22歲。
精神控制(不明)
範圍,目標(不明)
徹底清理。
沒有照片,沒有更詳細的資料。
但盧岩還是在第一時間裡確定了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身高,身形。
還有他那身奇怪的打扮。
一件灰白色的袍子套在身上,看料子像是粗麻的,寬鬆得完全沒有形狀,站那兒跟街頭藝術家似的。
而更讓盧岩在意的,是廣場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不斷經過他身邊的人卻沒有一個好奇地看過他一眼。
所有人都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走過。
這不是什麼能見怪不怪的大城市,廣場舞大媽今兒妝化得濃了點兒都有人多看兩眼的普通城市裡有個穿著麻袋站在路中間的人居然沒人看。
這不正常。
「發現目標,」盧岩按了按耳朵裡的通話器,「精神控制可能是激發狀態,你的那些人……先停止聯繫。」
盧岩說完話把通話器取出來關掉了。
瞄準鏡裡的那個人在這時轉過了身。
盧岩皺了皺眉,心裡猛地一沉。
這裡到廣場的距離很遠,超過目視能達到的距離,加上水幕墻的反光和天台圍欄的遮擋……
而瞄準鏡裡的王鉞在回過身的同時,目光跟他對上了。
王鉞在這個誇張的距離裡用肉眼或者別的什麼方法準確地找到了他的藏身之處。
盧岩迅速收回槍蹲到了圍欄後面,一秒鐘之後他把槍收拾回了包裡。
S沒有失過手,他有耐心,面對棘手的任務,他可以花幾個月時間來調查了解摸透對方的一切習慣再找機會下手。
但這次他卻決定放棄。
他不想死,他願意成為傳說中任務失手了的殺手S,不願意成為傳說中任務失手掛掉的殺手S。
從天台的消防通道下樓的時候他脫掉了身上的外套,從包裡拿出一另一件換上了,下到六樓的時候拐進了辦公室從員工通道出了酒店。
員工通道的出口在酒店後面的停車場,盧岩快步穿過停車場來到了小街上,他的車就在前面。
在走到離車還有十來步的地方,他停下了腳步。
那個穿著麻袋的街頭藝術家王鉞,坐在他車頭前方的人行道邊。
盧岩防身的袖珍手槍從右邊袖管裡滑落到手上,他握住了槍柄。
王鉞轉過臉看了看他的手,眼裡一閃而過看不清是驚慌還是緊張的神情讓盧岩有些意外。
兩個人都沉默著,盧岩站在原地,身邊有人路過,卻沒有人往他倆這邊看過一眼,他感覺自己就像被隔離在了另一個空間裡。
王鉞慢慢站了起來,往他這邊走了兩步,盧岩握著槍的手舉了起來,槍口對準了王鉞的眉心:「站著。」
他沒有貿然開槍,他不是頭一個接下任務的人,眼前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甚至有些蒼白孱弱的人,之前任何一個人都有輕鬆殺掉的能力。
可所有人都失敗了。
「你要……」王鉞停下了,看了看他手裡的槍,目光轉到了他臉上,「殺了我嗎?」
「不是我要殺你,」盧岩開口,槍口還是對著王鉞,放在扳機上的手機已經壓緊了,「是有人要殺你,我只是個服務員。」
「哦,」王鉞應了一聲,臉上迷茫的表情似乎是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那還是要殺我啊。」
盧岩沒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按理說一個擁有如此逆天外掛的人面對危險時不該是這樣神奇的反應。
「可以晚一點殺嗎?」王鉞看著他,突然問了一句。
「什麼?」盧岩愣了愣,他很少會跟任務對象交流,更沒誰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過這樣的請求。
「我想……」王鉞緩緩抬起手,輕輕打了個響指,一陣風猛地從盧岩身後刮過來,頭頂的樹枝和樹葉一陣搖晃,嘩嘩地響著,很長時間才平靜下來,王鉞仰起頭,「看看外面是什麼樣的。」
盧岩舉著的胳膊慢慢放下了,槍是沒有用的,自己這趟任務如果沒有奇跡出現大概是掛定了。
雖然他還沒放棄,但該怎麼辦卻一時半會兒沒有頭緒。
只是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沒在什麼地方留封遺書,也沒來得及實現自己想要寫本《殺手S,不一樣的人生》的裝逼夢想,就有可能要這樣彈指間灰飛煙滅了……
王鉞還仰頭看著天,對盧岩和他手上的槍完全沒有設防的樣子。
盧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甩乾了兩遍腦漿之後,他衝王鉞問了一句:「看看外面?」
「嗯,」王鉞應了一聲,終於不再仰著頭,視線落到了他臉上,「一天也可以啊。」
盧岩想說你這都在外邊兒晃了半個月了,還沒夠一天麼。
但他不敢這麼說,他咬咬牙:「我帶你去看,要不要。」
「真的?」王鉞眼睛明顯一亮。
「你想看什麼,想去哪裡,我都能帶你去。」盧岩說。
「真的?」王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次。
「嗯,」盧岩把槍收了起來,眼前王鉞看上去天真得有幾分幼稚的表現讓他一瞬間有些懷疑自己這個決定是否有必要,他指了指自己的車,「先上……」
話還沒說話,王鉞突然退後了幾步,之前有些意外和興奮的表情消失了,他有些驚慌地說:「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誰們?」盧岩迅速往四周看了看,小街上的一切都透著中午時分特有的寧靜慵懶,他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
「他們來了……我不想……回去……」王鉞退到了車邊蹲了下去,身體努力地縮成一團,感覺像是要把自己塞到車下邊兒去。
而隨著王鉞的驚慌失措,盧岩發現自己身邊的空氣開始有了變化。
像是有風吹過,卻又感覺不到風。
但空氣卻又明明有了波動,他甚至能感覺到空氣因為某種震動而輕輕掠過皮膚的輕微觸感。
頭頂上的樹葉發出了沙沙的響聲。
盧岩抬頭看了一眼,樹葉在……抖動。
就像吹過稻田時一樣,抖動慢慢從頭頂的樹葉向四周漫延過去。
「上車,」盧岩衝過去抓住了王鉞的胳膊,王鉞很瘦,這一把抓上去,盧岩覺得自己用點勁兒就能直接把王鉞的胳膊給抓折了,他拉開車門,把王鉞推了上車,問了一句,「他們從哪邊來的?」
王鉞低著頭被推到了副駕上,聽到盧岩的問話,他沒有回答。
「從哪邊!」盧岩又問了一遍。
王鉞抬起了頭:「往前開就行。」
他的聲音很冷,臉上的表情也完全變了,之前有些懵懂迷茫的神情一掃而光,盧岩因為這種神奇的轉變而有些後背發涼,但還是很快地繞過去跳上了車。
車開出小街,匯入了外面主幹道的車流中。
王鉞一直一言不發,盯著前方,盧岩也沉默地開著車,順著市里幾條最繁忙的路開著,高架立交一通繞,卻始終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
繞了快兩個小時,盧岩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甩掉他們了嗎?」
「早甩掉了。」王鉞說,聲音依舊冷得不帶任何情緒。
「……那你怎麼不說,」盧岩有點兒惱火,「我這兒跟傻逼似的繞了半個城,要換個人早迷路了。」
「你不是現在才問麼,」王鉞回答得很平靜,「我以為你在帶他看外面什麼樣呢。」
「他?」盧岩愣了愣,「誰?」
「沒誰,」王鉞笑了笑,靠在了椅背上,聲音有些發虛地輕聲說了一句,「困了,我……睡會兒……」
沒等盧岩再說話,他已經閉上眼睛,頭偏向了一邊,沒幾秒鐘就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盧岩用余光注意著王鉞那邊的動靜,呼吸很穩,也很平緩,裝睡和真睡的人很容易分辨,哪怕是刻意地控制呼吸,都會有細微的不同。
王鉞應該是真的睡著了。
盧岩腳下的油門松了松,如果他用「帶你看看外面」爭取到了時間,那現在也許就是脫身或者……下手的好機會。
但就在他的手離開了方向盤的同時,王鉞突然睜開了眼睛:「我們去哪兒?」
盧岩的呼吸頓了頓,手按了一下喇叭,放回了方向盤上:「你想去哪兒?」
「去……」王鉞腦袋靠在車窗上想了半天也沒說話。
盧岩留意著王鉞的每個細小的動作和眼神表情變化,幾秒鐘的「睡眠」之後,王鉞又回到了之前懵懂迷茫的狀態裡。
「去……」王鉞隨著路上的一個小坑顛了一下,腦袋在車窗上重重磕了一下,他皺著眉捂著腦袋,「你家吧。」
盧岩放慢車速:「我家?」
「嗯,你有家嗎?」王鉞問,「每個人都有家吧,我想看看家是什麼樣的。」
家。
盧岩沒說話。
他有家麼?哪裡是他的家?
如果不是王鉞突然提出這個要求,盧岩還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家在哪裡。
「我沒有家,」盧岩說,打了一下方向,拐上了一條岔路,「你還有別的地方想去的嗎?」
「怎麼會沒有家呢?」王鉞有些不相信,「每個人都有家,沒有家你睡在哪裡啊。」
「你要這麼說……睡覺的地方我有,多的是,」盧岩笑笑,「你喜歡什麼風格……」
「安全的,」王鉞打斷了他的話,很快地說,垂下眼皮看著自己的手,「安全的,越安全越好……就是很安全的家,有嗎?」
「有。」盧岩踩下油門,車往前加速開了出去。
王鉞想要看看「安全的家」,這個挺符合盧岩的想法,他能猜到除了給關寧任務的人之外,還有人在找王鉞。
而他沒能完成任務,還帶著目標滿城轉,甩不掉也乾不掉一不小心還有可能先送命,所以找個安全的地兒呆著再慢慢想辦法是他的計劃。
半小時之後車開到了老碼頭的一個舊倉庫前,盧岩下車打開了倉庫的大門,把車開到了倉庫裡。
「你家這麼大,」王鉞打開車門下了車,站在車旁邊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好黑。」
「來,裡面就亮了,有燈,」盧岩招招手,帶著王鉞往裡走,「這兒是我家……院子。」
「哦。」王鉞點點頭。
倉庫裡光線很暗,王鉞有些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
走了幾步之後,王鉞伸手輕輕拉住了盧岩的袖子。
盧岩停下了,王鉞這個動作裡透出的小心翼翼讓他意外,他回手抓住了王鉞的手,帶著他往前走:「看不清?」
「嗯,」王鉞的手抖了一下,「總踢到東西,你家院子好亂。」
王鉞的手也很瘦,握在手裡會讓人莫名其妙有些心軟。
「亂才安全,有人進來先得摔幾跤,比報警器好使。」盧岩說。
走到倉庫盡頭的小屋前,盧岩鬆開了手,準備找鑰匙,但王鉞又很小心地抓住了他的手。
盧岩猶豫了一下,用一隻手開了門,打開了小屋裡的燈。
「這麼小,」王鉞看清屋裡的情況之後說了一句,鬆開了盧岩的手,「比我房間還小。」
「安全,」盧岩在屋裡掃了幾眼,一切都是原樣,「這就是我最安全的睡覺的地方。」
王鉞在屋裡站了一會兒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又趴到了桌上。
盧岩從兜裡摸出煙盒:「我要抽煙。」
「嗯?」王鉞轉頭看著他。
盧岩晃晃煙盒,走出了小屋,在門外點了上了煙叼著。
現在的情況讓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王鉞暫時沒有攻擊他的意思,但他要想脫身卻不容易,車上自己剛有動手的想法,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王鉞卻突然醒了。
就算只是巧合,盧岩也不可能再冒險。
但就這麼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時間拖得越久,可能出現的危險就越多。
盧岩抽了一口煙,按存活時間來說,自己已經很牛逼,但現在的僵局卻無法打破……
「你討厭我嗎?」王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討厭,」盧岩叼著煙回過頭,王鉞還趴在桌上,側著臉正看著他,「接任務之前我都不知道你。」
「那你為什麼……一直想甩掉我,」王鉞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他身後,「還一直想殺我?」
盧岩沒說話,一股寒意從腳下迅速竄起,瞬間漫延到了全身。
精神控制。
盧岩猛地發現自己對這個詞的理解實在是太片面了。
王鉞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人挺好的,」王鉞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第一次有人這樣拉著我走路。」
「你不說你看不清麼。」盧岩說。
「嗯,」王鉞抬起頭,「你還帶我回家。」
「這就是個藏身的地方,」盧岩把煙頭扔到地上踩滅了,「你說要安全的地兒,這兒就很安全。」
「是啊,」王鉞轉身走到床邊坐下了,晃了晃腿,「我想一直在這裡。」
盧岩沒有說話,看著王鉞,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他覺得王鉞一定能聽到自己心裡萬馬奔騰震天撼地的悲鳴。
「為什麼?」盧岩進了屋,站在王鉞跟前。
「因為……因為……」王鉞皺皺眉,聲音低了下去,「因為我害怕,他們會找到我,我不想再回去……你可以……可以保護我……」
「你這麼牛逼還有什麼怕的,」盧岩又點了根煙,「你覺得我一個連偷摸琢磨點兒什麼都能被你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人能保護你?」
「因為我什麼也不懂,」王鉞擰著眉,手緊緊地抓著床單,「我不認識路,不知道應該去哪裡,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盧岩沒有說話,沉默地抽著煙。
王鉞也沒再說話,只是仰著臉盯著他看。
盧岩抽完一支煙,把煙頭彈到了門外。
「你長得挺好看的。」王鉞突然說。
盧岩愣了愣:「謝謝。」
「你帶著我行麼?」王鉞又說。
不行。
這是盧岩心裡的第一反應,他無奈地看了王鉞一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吧?」
「行麼?」王鉞跳下床,站在他面前看著他。
不行。盧岩看著王鉞的眼睛。
王鉞眼裡有期待,但他哪怕有任何一點可能性,都不願意跟這麼危險的人物待在一塊兒。
「行麼?」王鉞定定地看著他,繼續重複著。
你是復讀機麼?
王鉞的眼睛挺大,眸子很黑,也很亮,盧岩能在他眼睛裡看到自己。
「行麼?」
如果說不行,會不會被弄死?
「行麼?」
王鉞眼神裡沒有任何讓人覺得危險的情緒,單純而明亮。
「行麼?」
這麼黑的眸子很少能見到,看上去如同乾淨清澈的湖水……
「行麼?」
不,不是湖水,更像能看到自己清晰倒影的深邃潭水,恍惚中有種想一頭扎進去的錯覺。
「行麼?」王鉞輕聲問。
「行。」盧岩說。
作者有話要說:
哦也!!!就是這樣了!!!!
這段故事其實要寫起來可以寫出一大堆啊,哈哈哈哈哈……不過也就是談戀愛了嘛,已經談夠本了反正!
那就……到這裡吧!麼麼噠~
開始存新坑的稿了,咱們新坑見哈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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