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送你一次真實體驗

  夏致無奈了:「我不管你哦!我走了哦!」

  一邊向後退, 一邊看著水裡面那片黑色的身影。

  痞痞還是不動。

  直到夏致都快走到出口了, 痞痞還是沒浮起來, 要是從前它早就游過來探著腦袋看夏致的背影。

  夏致就不信痞痞真的不起來,他也不說話,就在那兒等著。

  直到二十分鐘了, 痞痞就是沒動靜,夏致心裡一陣發慌,衝了過去, 跳進水裡。

  他才剛扎進去, 痞痞就忽然游了過來,無數氣泡溢開, 痞痞衝破了一切,吻部輕輕碰在了夏致的唇上。

  夏致看著痞痞的眼睛, 那是一種依賴和不捨,夏致驀地想起了葉粼在水中的擁抱。

  夏致終於明白痞痞為什麼任性了, 它生氣夏致連goodbye kiss都沒有就走了。

  這對於痞痞來說,就等於連道別都沒有。

  「好啦,好啦!我錯了, 對不起!」夏致摸了摸痞痞的腦袋。

  痞痞嗷嗷叫了兩聲。

  「你說你吧……皮的時候真想把你炸成魚排!」夏致的額頭在痞痞的額頭上蹭了蹭, 「可愛的時候吧……又想你永遠長不大……」

  看著痞痞,夏致總覺得它並不是一條海豚,而是一個人。

  可人總是喜歡假裝堅強,但痞痞毫不掩飾它對夏致的依戀。

  「好想有部水下相機,把你拍下來。」

  夏致的話剛說完, 痞痞就歪了歪腦袋,然後輕輕嗷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痞痞的眼睛像是在說:你想要的,都會有的!

  夏致上了岸,再回頭的時候果然看見痞痞游到了池邊,眼巴巴地目送他的背影。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第二次月考來了。

  夏致照常起來,刷牙洗臉,一邊吃著包子和牛奶,一邊看手機的微信群。

  盜版姚明:月考是風,我是沙~

  仗賤天下:沙塵暴來了,你們關門瑣窗收衣服了嗎?

  倒數第二:這一次,阿致一定要照常發揮啊!

  曾經美:我覺得你週一就要改名字了@倒數第二。

  倒數第二:改什麼?

  曾經美:改倒數第一。

  倒數第二:阿致,你真的這麼沒義氣,要把倒數第一扔給我@夏致

  夏致:嗯。

  笑了笑,剛想要放下手機,又來了一條微信,是來自葉粼的。

  夏致心想,葉粼大概是鼓勵他要好好考試之類的話,但是點開一看,只有一句話:考的不好也沒關係,我們可以繼續玩撓癢癢的遊戲。

  夏致忽然覺得腰上有點兒疼,神你麼的撓癢癢遊戲!

  他迅速回復:拒絕。

  騎了自行車,照例在拐角碰上了岑卿浼,發現這貨的書包上竟然別著一張符!

  夏致忍不住去拽了一下:「你說你一個新社會大好青年,生在春風裡,長在紅旗下,你搞什麼封建迷信啊!」

  岑卿浼緊張的不得了,把夏致的手拍開:「你不懂!我爸說,如果我考不到第二考場,就要給我請個家教!盯著我寫作業那種!」

  夏致無所謂地踩下自行車:「我覺得有個家教挺好的啊!」

  「要是粼哥做我的家教,我也樂意啊!」岑卿浼趕緊跟上去,「我媽跟我說,給我找新家教的標準就是鬼見愁!」

  「哦——祝你一生平安。」

  這個月的月考貌似數學的難度有點大,據說選擇題都要計算很久,把大答題的時間都耽誤了。

  一出考場,就是愁雲黲淡萬里凝。

  岑卿浼靠在夏致的肩膀上,歎了口氣說:「完了完了完了!」

  「大家慘,你也慘,一起完。你要相信自己的運氣。

  「夏致,你怎麼那麼淡定啊。」

  「因為我會做的題,比上個月多啊。」夏致回答。

  岑卿浼立刻露出了羨慕的表情:「果然啊……人還是不能太優秀了,要給自己留下進步的空間。」

  數學還不是真正的壓力,理綜才是致命一擊。

  出了考場,岑卿浼已經虛脫了。

  夏致難得走了兩層樓,到岑卿浼的考場來找他。

  「喂,別裝死了,吃飯去。下午還有英語呢。」

  「英語會破滅我的一切。」岑卿浼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看著夏致,「怎麼理綜考完了你還這麼淡定呢?」

  「因為我會做的題,比上次月考多。」

  還是和考完數學的時候答案一樣。

  岑卿浼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你上回到底有多少題不會啊!」

  「三分之二吧。」

  「這一回呢?」

  「三分之一吧。」

  「你是要逆襲了啊,兄弟!」岑卿浼拍了拍夏致的肩膀。

  這時候,正好有兩三個人從第一考場走出來,路過他們的窗子,聽見岑卿浼的話,都笑了起來。

  「從第十考場,考到第九考場,可算不上逆襲。」

  一個戴著眼鏡,高高瘦瘦的男生開口道。

  「好了!別跟這浪費時間了,早點吃完午飯還能休息會兒!」

  「再逆襲,也不可能跟我們一個考場啊!」

  等到他們走遠了,岑卿浼翻了個白眼:「鍾淳那傢伙怎麼還是那麼惹人厭!」

  「沒辦法,誰要我家太后和你家娘娘都已經是教授了,他老爸什麼都沒弄出來。」夏致不在意地把岑卿浼給拽了起來。

  「難道還怪你家的太后?還是怪我家娘娘?還不是他老爸自己論文造假。」

  「你到底吃不吃飯!」

  「吃!我要好好吃!化悲憤為腦力!」

  「啊……你考英語的時候千萬別動腦。你一動腦,所有單詞都發笑。」

  「……」岑卿浼想要從後面踢夏致一腳,卻沒想到夏致就跟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一甩包,差點砸到岑卿浼的鼻子。

  英語雖然不是夏致的強項,但他還是有自信考的比岑卿浼分兒高。

  「現在就回家嗎?不陪陪你失落的青梅借酒澆愁嗎?」岑卿浼問。

  每個週五的晚上,夏致的媽媽都有科室會議,但想起上周葉粼給自己做的蔥爆蝦還有豉汁蒸排骨,夏致就覺得自己肚子餓了。

  他發了個微信給葉粼:粼哥,幹嘛呢?

  葉粼回的很快:還沒上高鐵。

  夏致:哦,那我吃完飯去了。

  葉粼:想我了嗎?

  夏致扯了扯嘴角,回了個呵呵的表情。

  「走,吃飯去。先說好,我兜裡就十五塊。」

  「我請你!」

  兩人去了小攤子上,夏致點了蛋炒飯和炒年糕,岑卿浼要了可樂還有其他小吃,兩人齊發地打開了可樂罐子。

  夏致舀了一勺蛋炒飯,塞進嘴裡,眉頭皺了皺。

  「怎麼了?」岑卿浼問。

  「沒有粼哥炒的好吃。」

  岑卿浼嫌棄地看了夏致一眼:「你這是在炫耀嗎?從前陪著你一遍一遍刷粼哥比賽錄像的人是我,結果我連粼哥炒的蛋炒飯裡的胡蘿蔔丁兒都沒吃到!」

  「下次打包炒飯裡的胡蘿蔔丁給你,你慢慢吃。」

  「喂!我是阿貓阿狗嗎?你要有誠意,就該請我去吃熱乎的!」

  「我本來就沒誠意啊。」夏致抬起頭來說。

  岑卿浼有一副要吹破鼻涕泡的死樣子。

  兩人吃完了,有點飽,推著自行車一路走。

  夜風涼涼的,夏致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他們剛路過一個報亭,岑卿浼忽然不走了,而是瞇著眼睛不知道在那裡看什麼。

  「喂,那裡不會賣《花花公子》的!」

  岑卿浼回頭,叫夏致過來看。

  夏致走近了,才發覺岑卿浼看的不是報亭,而是貼在報亭旁邊的一個小廣告。

  廣告上還印著一個巨可愛的妹子。

  夏致無語地歎了一口氣:「看夠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不是,夏致你看這行字——如果你喜歡我,請到黃山南大道和飛鴻路交界的路燈下尋找我的暗號。」岑卿浼一臉興奮地看向夏致,彷彿新世界的大門即將打開。

  夏致卻覺得那是另一場悲劇的開始。

  「哦,可以回家了嗎?」

  「你不想去看看?」

  「不想。」夏致斬釘截鐵地回答。

  上回的電磁爐事件,夏致記憶猶新。

  但是岑卿浼卻一把拉過了夏致:「走走走!去看看!反正也不會掉塊兒肉!」

  夏致真的不情願,剛跨上自行車打算甩了岑卿浼就這麼騎走,岑卿浼卻一把拽住了他,自行車差點沒翻了。

  「哥——一起去看看嘛!」

  夏致心裡一陣惡寒,扯著脖子拒絕:「不去!不是醜女就是傳銷窩點!」

  可是岑卿浼就是有帶著夏致干蠢事兒的本事,兩個人真的來到了那個路燈下,果然看到了下一條小廣告:看來你對我是真心的,請到七十一便利店前的郵箱看下一步的信息。我們已經越來越近了哦。

  「哇!挺有意思的!」

  夏致歎了口氣:「哪裡有意思了……」

  「反正比刷三百遍葉粼的比賽錄像有意思。」

  他們來到便利店前的郵箱,上面的小廣告又指引他們去了十字街。

  「有種尋寶的感覺!」岑卿浼顛了顛書包。

  「呵呵。」

  最後,他們來到了一個新開的成人用品自助販賣店,而店名則是用粉紅底的「終於找到我」,透過自動門,可以看見一排一排的櫃子,裡面的東西不言而喻。

  「有意思嗎?」夏致狠狠地瞪向岑卿浼。

  「這廣告挺有意思的!夏致,我們進去看看!」

  「我不去!你自己去!」

  「你是害羞,還是悶騷?」岑卿浼壞笑著問。

  「反正我不進去!」夏致轉身就要走。

  岑卿浼拉住了他:「進去看一下!就看一眼!」

  「不去!」

  夏致一回頭,就看見自助販賣店對面的一家休閒衣店裡站著一個修長而熟悉的身影。

  他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機,發現時間已經七點了,還有一條來自葉粼的微信:我到了,先去隨便買件衣服,你慢慢吃。

  夏致再一抬頭,那家休閒衣店裡面的顧客,不就是葉粼嗎!

  此時的葉粼,正穿著一件衛衣,標牌垂在他的脖子後面。

  夏致剛在心裡說了聲「不好看」,葉粼就朝著店主搖了搖頭,然後將衛衣脫下來。

  正好,裡面的襯衫衣角也跟著被帶起,露出了一截被拉長的腰身線條。

  夏致的目光就那麼盯著,其實游泳的時候他不是沒看見過,可是他從沒像此時此刻這樣注意過。

  眼看著葉粼就要側過臉,那樣的話很容易就看見夏致和岑卿浼了。

  夏致一陣緊張,一把拽了岑卿浼就躲進了自動販賣店裡。

  「你早這麼乾脆,該有多好!」岑卿浼得意地嘲笑了夏致一下,開始研究那些透明的櫃子。

  「哇!你看這個!沒腦袋沒腿的,就這麼一個截,分屍了啊!這是乳膠還是硅膠?放家裡也太嚇人了吧!」

  岑卿浼對著某硅膠製品叨叨著,夏致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躲在自動門邊,探著腦袋看了一眼。

  葉粼又換了一件,夏致還是覺得不好看,說了句:「別買。」

  這時候岑卿浼正在觀察一個杯子一樣的東西,他回了夏致一句:「我才不會買呢!」

  「我不是叫你別買,我是讓……」讓葉粼別買。

  葉粼大概是發覺這家店的風格都不怎樣,就要出來了。

  夏致趕緊把腦袋收了回來,一把將岑卿浼那個傻貨也拽到了自己的身後。

  心跳得厲害。

  夏致總有一種自己在做什麼壞事的錯覺,雖然明明自己什麼也沒做。

  「夏致,怎麼了?」

  「看見熟人了,蠢蛋!」夏致萬分嫌棄地回了岑卿浼一個白眼,「要不要拉他一起看?」

  「啊……不用了吧……」

  等了兩三分鐘,夏致露出半張臉看了看街對面,終於看不見葉粼了。

  他呼出一口氣來,揣著口袋走了出去。

  才剛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帶著戲謔笑意的聲音響起。

  「原來你喜歡這些啊?」

  夏致一轉頭,就看見葉粼正反身坐在夏致的自行車上,揣著口袋看著他。

  路燈燈光落在他的身上,蔫壞的帥氣。

  夏致覺得自己蠢了,葉粼肯定一出門就看見他和岑卿浼停在外面的自行車了。

  在幼兒園的時候,啊,不對,是在婦產醫院保育室的時候,他就該把岑卿浼給弄死,以後十八年的人生就不會總有這麼多丟人瞬間了。

  「鬼才喜歡!」夏致咬牙切齒地瞪了那蠢貨一眼。

  「啊?是男人都喜歡好麼!不要那麼虛偽!」岑卿浼扯著嘴角,笑容蔫壞。

  夏致懷疑他是故意的。

  葉粼笑出了聲來,那低低的,沉厚的笑聲,聽得夏致沒來由耳朵要紅。

  「夏致,」葉粼走到了夏致的面前,故意看著他的眼睛說,「你呢,如果能考上Q大——我就送你一次真實的體驗。」

  血氣一陣下湧,差點沒炸掉。

  夏致撞了他一下,冷冷地說:「你自己體驗吧!」

  要是可以,夏致是真想馬上騎走,可葉粼是步行,還和岑卿浼那個蠢貨走在一起。

  「小岑,我問你啊……」葉粼故意壓低了聲音。

  「嗯嗯,粼哥你說!」

  夏致很想要聽這兩個傢伙在說什麼,又不好到旁邊去聽,只能慢慢的走著,希望他們能跟上來。

  可偏偏葉粼和岑卿浼越走越慢。

  「你們進去之後,夏致對什麼感興趣?」葉粼壞笑著問。

  岑卿浼看了一眼夏致的背影,他能感覺到自家竹馬壓抑的怒火。

  這個時候回答任何問題都必須謹慎小心。

  「夏致對裡面的東西都不感興趣。」

  「小岑,你不誠實哦。」

  「不是,粼哥……他一進去,就靠在玻璃門那兒一直看你了啊!」

  岑卿浼很認真地說。

  他心裡想著:看吧!這可是絕對不會錯的答案!鍋是我的,粼哥是你的!

  「哦……」葉粼看向前面的夏致,也笑了。

  回了家,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夏致坐在桌子前寫作業,葉粼就在一旁打開某寶,正在看衣服。

  從前夏致寫的每一個字都被葉粼看著,這回葉粼開小差了,夏致有點不爽了。

  「我說,今天那家店的衣服很難看。」夏致正好寫完一道題,停下來對葉粼說。

  「是不好看。今天變天了,我合適的衣服都留在寢室了。」

  葉粼繼續低著頭,刷手機。

  「喂,就算你現在買,明天也未必能到。」

  葉粼這才抬起頭來,摁了夏致的腦袋一下:「還沒做完呢!」

  「我在這裡認真刷題,你在旁邊刷手機,我還能有心情嗎?」夏致不爽地說。

  「哦。」葉粼像是看小孩子一樣看著他,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比之前力氣小一些。

  夏致揮開他的手,皺著眉說:「你『哦』是個什麼意思啊!」

  「就是我不刷手機了,刷你,可以了吧?」葉粼像之前一樣撐著下巴,看著夏致。

  檯燈下的葉粼,目光溫柔又有一種很繾綣的感覺。

  夏致寫了沒兩行,歎了口氣,站起來。

  「怎麼了?累了?」

  「給你找衣服!」

  雖然葉粼比夏致要高幾公分,但是肩寬胸圍什麼的應該差不了太多。

  夏致把衣櫃打開來,把兩件加厚的衛衣找了出來。

  「給你!反正我外面都要套校服,穿什麼都無所謂。」

  葉粼笑著接過來,拎起來比了比肩寬。

  「看不出來你的品味還可以。」

  說完,葉粼就把其中一件套上了身。

  那是一件白底的衛衣,兩條袖子上有兩條不對稱的紋,衛衣的右下方是一個英文單詞Incontrallabe

  這件鬆垮的衛衣一下子就被葉粼撐起來了,帥氣又隨性,夏致看了兩眼立刻就低下頭繼續寫作業了,心裡面卻不爽的很。

  我的衣服,怎麼你穿起來比我還帥?

  「夏致,你穿校服的樣子也特別好看。」

  「啊?那土垮土垮的校服好看?」夏致側過臉來,眼睛裡明晃晃的「你審美扭曲嗎」。

  「真的特別好看。」葉粼仰起臉來,「有時候,明明大街上那麼多學生都穿著和你一樣的校服,我就能一眼看到你。大概是因為你看起來高高瘦瘦的……又乾淨又明亮。」

  葉粼的聲音又輕又緩,夏致沒來由地在腦海中想像著葉粼在無數放學的學生裡尋找自己的樣子。

  「做作業了。」夏致低下頭來,繼續刷題。

  晚上,葉粼去了非夢酒吧,當晚輪班的同事們都圍了上來。

  「阿喲,小葉,你今天看起來特別的……」莊姐瞇著眼睛打量他。

  其他幾個女生嚷嚷了起來:「特別帥!特別帥!」

  「閃瞎我們狗眼的帥!」

  莊姐好笑:「是騷裂了整個世界。」

  週末總是過去的特別快,所以當週一到來的時候,只要看見帶著蔫了吧唧的表情走進校門的,多半都是高三的。

  「除了英語和語文作文,數學還有小綜合的成績都出來了。」岑卿浼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

  「是因為數學和小綜合的最後一到兩題,可能有很多人沒來急做吧。」

  「這裡面也包括我……」

  第一堂課,就是數學,林老師站在講台上挨個念著名字把試卷發下去。

  岑卿浼顫悠悠地拎著卷子回來,往桌子上一拍,一百五十分的卷子只拿了一百一十二分,這要是平常,岑卿浼可是要飆到一百三十多分的選手。

  「啊……靠我數學來彌補英語的求生大計破滅了!」

  當念到夏致名字的時候,林老師頓了頓,前後翻了一下夏致的卷子,有點不可思議地將它遞給了夏致:「考的很好,還要繼續努力啊。」

  夏致點了點頭,拿過卷子看了一眼,然後就回到座位上了。

  岑卿浼瞥了一眼夏致的分數,露出極度不可思議的表情,一把將卷子扯了過來,前後左右看了看。

  「夏致!不得了啊!你考了92分呢!及格了呀!」

  夏致把他的腦袋推開,把卷子拿了回來:「在你心裡,我活該不及格嗎?」

  「這套卷子很難啊!基本上能及格的都是前三考場的人!」

  微信群裡的「倒數第二」陳碩走過來,看了一眼夏致的分數,再看一眼自己的,差點沒給跪在地上了。

  「夏致!你數學考92——是想要我的命嗎!」

  夏致側過臉,看了一眼陳碩的分數56分,開口道:「卷子容易的時候,你考56.卷子難的時候,你還是考56分,這說明你進步了。就算沒有我給你墊底,你應該也不至於倒數一。」

  這時候的年級辦公室裡,魏老師拿著保溫杯笑得像朵花兒似的。

  「魏老師,可以啊!看現在出來的數學和理綜,你們班都排到年級第三了!這分數怎麼提上去的?」

 

 

30 男孩子的味道

  魏老師笑著說:「那還是夏致努力!之前總在年級裡兩百多名晃悠的孩子, 數學這一次考了九十多分, 就連理綜都考了一百八十多呢!這都及格了不是!」

  「喔唷, 那你叫他把我的英語也好好提起來一下。這個英語還是差了點哦!」英語老師轉過身來笑了笑。

  語文老師還在作文中奮戰,抬起頭來說了一句:「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只要想學了, 數學和理綜提升起來就像坐火箭一樣。就是可憐了我們教語文和英語的,魏老師,我可跟你說啊, 他經常在我課上睡覺。」

  英語老師立刻附和:「對!他也在我課上睡覺!是我上課很催眠嗎?」

  「哪有哪有!這總是一科一科提起來, 哪能一口氣吃成個胖子啊!」魏老師笑瞇瞇地說。

  到了下午,全部的卷子都發下來了, 成績單也出來了。

  旁邊的岑卿浼拿到成績單的那一刻,明明是條死魚, 忽然搖身一擺,又活過來了!

  「啊呀!夏致!你快看!我竟然全年級九十名呢!穩坐第三考場!」

  九十名是正好第三考場, 而不是穩坐好麼?

  不過岑卿浼考的名次倒是在夏致的預料之內。

  道理很簡單,別看岑卿浼數學比平常下滑了十幾分,但要知道其他人的分數可能下降了三十到四十分啊!理綜也是同樣的道理。

  這個時候, 夏致剛拿到自己的成績單, 右手的拇指正好壓在年級排名上。

  從前不在乎考了多少分的夏致,此刻竟然無比緊張了起來。

  他不敢將自己的拇指抬起來,萬一沒有全年級一百五十名內,那種巨大的失望就會像是游泳比賽出發之後,游到了終點以為自己是第一, 可是裁判卻告訴他搶跳成績作廢。

  「夏致!你呢!」岑卿浼一把將他的成績單扯了過來。

  夏致沒有伸手攔他,不到一秒就聽見岑卿浼的叫喊聲:「喔嚓!你一百三十六名啊!這是一下子從九考場飛進了第五考場啊!這不是量變也不是質變,而是核爆啊!」

  感謝岑卿浼的高分貝宣傳,墊底四人組中的其他三人都看了過來。

  微信小群裡立刻沸騰了起來。

  盜版姚明:夏致背叛了我們!

  仗賤天下:夏致背叛了我們!

  倒數第二:我真的要改名字了!不過是改成倒數第三,哈哈哈!

  盜版姚明:去死!

  仗劍天下:去死+1

  夏致看著屏幕,難得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笑。

  「還我。」夏致說。

  「還你!我還不知道你要幹什麼啊!」岑卿浼想了想,又說,「要不要我幫你拍,美圖之後再發給粼哥?」

  夏致瞇著眼睛看著他:「你是想要永遠定格在全年級九十名嗎?」

  意思是,你想死嗎?

  「好吧……」

  夏致卡嚓一下拍了照片,發給了葉粼,外加一條信息:記得寒假的約定。

  這個時候,葉粼正好下課,和陳嘉潤一起走向食堂。

  「葉粼,你一直愛乾淨到潔癖的地步啊!」陳嘉潤歪著臉,打量著葉粼的背影。

  「怎麼了?」

  「你身上這件衛衣,從週日回來就穿著,週一你竟然還繼續穿?」

  「洗了,就沒有男孩子的味道了。」葉粼笑著回答。

  「我說你怎麼忽然換穿衣風格了,原來是裝嫩,還什麼『男孩子的味道』。」陳嘉潤一臉不屑。

  葉粼忽然轉過頭來,一把壓下了陳嘉潤的脖子。

  「嘉潤,洛老大一直想跟你一個宿舍,盯著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按時訓練,體能不懈。你說我是不是該滿足一下洛老大呢?」

  「你不是裝嫩!你雙十年華本來就還有大好青春!瞧這穿搭,酷帥無極限!」陳嘉潤瞇著眼睛討好地笑著,小狐狸尾巴都要搖起來了。

  「就是啊。如果我真有那麼嚴重的潔癖,你這個大垃圾早就被我掃出門了。」

  這時候,葉粼口袋裡的手機顫了一下,單手滑了一下,看見夏致的名字,葉粼的唇上露出了一絲笑,放開了陳嘉潤。

  再看到那份成績單,皺皺的,角也翹起來了,男孩子特別用鉛筆在136上面畫了個圈,葉粼發出一聲輕笑,摸了摸鼻子。

  「嘉潤,你好像從澳洲帶回了一部水下照相機吧?」

  「那是當然,潛水的時候用它照相,超強分辨,快門的速度能讓鯊魚都看起來是靜止的!一百米水深……」陳嘉潤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閉上嘴不說話了。

  「還有呢?」葉粼繼續問。

  「沒……沒有了……被我磕了一下,裂了個縫兒,有點漏水了,哈哈哈……現在不好用了!超級不好用了!」

  「哦,那就是被你弄壞了。可以便宜轉賣我了,對吧?」

  「不!不是的!我還打算帶去澳洲,一年免費保修呢!」

  「沒事兒,這種電子產品你都是三分鐘熱度。我幫你消耗一下,你就能買個新的了。」

  葉粼低下頭來微笑著看著陳嘉潤。

  陳嘉潤堅強不屈地搖了搖頭。

  「哦,那我回去收拾行李,把位置讓給洛老大。」

  葉粼瀟灑地轉向宿舍。

  陳嘉潤飛撲而來,從後面一把抱住了葉粼:「粼哥不要——不要這樣!」

  陸陸續續不少人都走向食堂,他們看見這一幕,總結出來有三種表現。

  第一種:下巴頦兒掉下來上不去了。

  第二種:拿出手機拍照留念!

  第三種:互相對視,快速離開。

  葉粼一動不動,就像個負心漢一樣,都沒有握住陳嘉潤的手。

  「那怎麼說?」

  「我賣!」

  「多少錢?」

  「五千塊!我已經算的很便宜了!我才用了一次!就下水了一次!你得算算匯率差啊!」

  「嘉潤,我這週末過生日呢。」

  「啊?哦……那送給你了。」陳嘉潤立刻鬆手,之前的悲淒一掃而空,臉上還露出了「我賺了」的表情。

  「是啊,去年四百米混合泳你輸給我,說好了送我一台手持DV當生日禮物的。我對你還不夠寬宏大量嗎?」

  「嗯!很寬宏!很大量!」陳嘉潤笑的很開心,小狐狸尾巴又搖晃起來了。

  「嘉潤啊,你剛才是不是抱著我來著?」葉粼低著頭,刷著手機說。

  「啊?我抱你幹什麼?硬邦邦的!」

  「學校論壇說你喜歡我,被我拒絕了,很傷心難過呢。大標題都是『材料化學系系寵北極狐陳嘉潤被室友葉粼甩了』。」

  陳嘉潤瀟灑地揮了揮手:「隨便他們編故事!這些人就是想像力豐富!」

  「哦。洛老大的想像力,說不定也很豐富的呢。」

  說完,葉粼就笑著繼續走向食堂了。

  陳嘉潤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暗黑霸王龍」,整個人一抖,手機就掉地,屏碎了。

  夏致把成績單帶回家裡的時候,陳芳華並沒有第一時間去看,而是在廚房裡燉肉。

  「成績單出來了?有沒有進步啊?」

  「嗯,有進步。」夏致將書包扔在了沙發上,然後就進去廚房,「媽,我幫你把生菜洗了吧。」

  「好。」

  如果是平常,陳芳華早就擦了擦手,去看夏致的成績單了,但是此時她就像是在發呆一樣。

  夏致側了側身,隱隱能看見她臉上干了的淚痕。

  「媽,肉燒糊了。」夏致說。

  「啊!糟糕!」陳芳華趕緊把火關掉了。

  「沒關係,吃上面的,還沒糊。」

  夏致拿了盤子來,用筷子把沒糊的肉夾出來。

  陳芳華這才意識到,走去外面沙發上看夏致的成績單。

  她第一眼看見各科分數的時候,說了一句:「不錯啊,數學和理科綜合都及格……」

  然後當她看見年級排名的時候,愣住了。

  「這是考進了一百五十名了啊!」

  「嗯。這次數學和理綜很難,好多人都脫靶了。所以我這個分數反而進了一百五十名了。」

  夏致沒有說,其實班上數學過90分的只有一半,理綜過180分的也是三分之二而已。

  但是陳芳華還是很高興的樣子。

  夏致進去端湯出來,發現老媽將夏致的成績單捂在臉上,肩膀顫抖著,她在哭。

  夏致低下頭,他假裝什麼都沒看見,把湯放下之後,高喊了一句:「媽——蒜末你都切好了,生菜我來炒一個試試!」

  「好……」陳芳華悶著聲說。

  晚上,夏致洗好了碗,對陳芳華說:「媽,我出去一下。牛奶沒了。」

  「哦,是上次葉粼給你買的牛奶喝完了?你等一下,給你錢,你要買全脂牛奶,那個比較香。」

  「我知道。」

  夏致拿了錢,走在去超市的路上,打了個電話給岑卿浼。

  「阿致,你是打電話來跟我炫耀你爆炸式的進步嗎?」

  「死鼻涕泡,我問你一件事兒,你要是知道就回我真話,不然我戳爆你!」

  岑卿浼頓了頓,一改嬉皮笑臉的聲音,「你問。」

  「我媽怎麼了?她今天哭過了。剛才看了我的成績單,還哭著呢。」

  「我……我媽不讓我跟你說。」岑卿浼弱弱地說。

  「成,你聽你媽的。我們絕交。」

  夏致正要摁掉手機,岑卿浼趕緊攔住他,「你等等,我出來跟你說!」

  兩人約在了超市下面的麥當勞,一人一杯可樂,一份薯條。

  夏致心裡不爽快,蕃茄醬一擠,差點飆到岑卿浼的臉上。

  「哥,你悠著點兒。」

  岑卿浼看著夏致的臉色,斟酌著這事兒該怎麼說。

  「嗯,你趕緊說完了我還要進超市買牛奶。」

  「你媽媽在嫁給你老爸之前,曾經被鍾淳他爸,就是那位鍾孝鍾副主任給追求過。」

  「哦,我聽說過。然後呢?」

  「然後你爸去了之後吧,鍾孝又想追你媽媽,說的好聽是照顧你們孤兒寡母。」

  「他不是有老婆麼,這不要臉的勁兒哪兒來的?其實是我媽學術能力比他強,他想讓我媽給她捉刀吧?」

  「對啊。你媽就一直迴避唄,然後那個鐘孝就到處說你媽裝清高,當了教授了不起,自己的兒子還不是教不好。」

  「他怎麼跟七大姑八大姨催婚似的。」夏致猛地吸了一口可樂。

  「他最讓你媽煩的,就是他總在科室聚會的時候說什麼陳芳華就不該嫁給運動員,有肌肉沒腦袋,說他自己的兒子鍾淳回回都在第一考場,以後要進重點大學!」

  岑卿浼見夏致只是低著頭,沒發飆,就壯著膽子繼續往下說:「鍾孝的觀點就是原生家庭對孩子教育很重要。他鍾孝論文沒通過評審不是他能力不夠,而是花了精力在兒子的教育上,不像你媽自己混了個教授,兒子反而在學校兩百多名外晃悠,大學都考不上。」

  夏致沒說話,拿了薯條塞嘴裡,卡吱卡吱吃下去。

  「我媽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勸過你媽媽,你既然游泳有天分,隨了你爸爸這是好事,那就往對的方向發展就好。」

  「又碰上那位鍾副主任嘴碎了?」

  「是啊。他就說,運動員能有幾個真的出頭的。不用十年,搞不好五年出不了成績就得退役回來,到時候什麼都沒有,啃老啊。還說……」

  「還說什麼?」夏致已經吃完了一份大薯,手指在盒子上輕輕一彈,吧嗒一聲。

  「還說你媽現在白天黑夜地照顧那麼多病人,天天加班兒整理病例,參加會診,就是為了掙錢給你啃老本兒。」

  「還有麼?」夏致問。

  「沒……真沒了……我也是那天我媽和我爸在臥室裡說話的時候聽來的。」

  「嗯。以後我媽再在醫院裡受了委屈,你知道了得照實匯報,記住了嗎?」夏致抬了抬下巴。

  「記……記住了……但是你不會回去問你媽媽吧?」

  「不會。」夏致揚了揚下巴,「我去買牛奶了。對了,你媽不是和老魏很熟嗎,你媽那裡是不是有份年級排名名單?」

  「有啊。咋了?」

  「請你媽辦個忙,拍下來,發他們工作群裡。三分鐘後再說『啊呀,發錯了』,不用撤回了。」

  岑卿浼眼睛一亮:「哈哈哈!我明白了!這一次鍾淳他數學和理綜脫靶了!兩門兒加起來好像個你分數差不多!從年級28名掉到137名了!你們要在第五考場裡相愛相殺了!」

  「神他麼的跟他相愛。」夏致惡狠狠地說。

  晚上,陳芳華看到工作群裡自己被圈了好幾下,點開一看竟然是來自各位同事的恭喜。

  好幾個早就看不慣鍾孝沒水平還天天自我感覺良好的年輕醫生已經開始起哄了,有的還私信陳芳華說:陳主任,令郎本月月考技壓鍾家的犬子,是不是該群發紅包啊?

  陳芳華趕緊點開工作群,才發覺岑卿浼的媽媽發了個年級排名,是一百到一百五十名那一頁,裡面還故意圈出來。

  群裡的其他同事們唯恐天下不亂地圈鍾孝。

  外科之神王小二:哎呀,這是老天爺要鍾淳和夏致相親相愛做好朋友嘛!

  外科之神的師父:陳主任的兒子學習很自覺啊,陳主任最近忙課題沒管兒子,兒子都進步了一百名呢!

  陳芳華看了忍不住一笑,剛想要回復是因為自己給兒子請了家教,群聊內容又多了好幾條。

  外科包身工:鍾副主任啊,下了班少喝點酒,回家多陪陪兒子。

  那個「副」字尤為顯眼。

  鍾孝:不勞你們費心。月考又不是高考,下個月我兒子是肯定會回到年級前三十名的,要是夏致能進年級前一百,我請大家吃飯!

  陳芳華捂著嘴,忍不住笑了。

  她敲了敲門,夏致應了一聲「媽,什麼事兒?」

  「沒……沒什麼……就想問牛奶要不要給你熱一下。」陳芳華本來是想鼓勵一下兒子,可又覺得自己會給夏致壓力,於是什麼都沒說了。

  「好哦。」夏致沒轉身。

  晚上快十二點了,夏致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鬼使神差地拿了手機,找出了葉粼的微信,發了一句話:粼哥,你覺得我真的能考上Q大嗎?

  夏致聽說Q大的學生寢室到了十一點就會熄燈了,所以這個時候葉粼應該已經睡了。

  但沒想到,葉粼秒回:當然能。

  夏致呼出一口氣,然後笑了一下。

  他從前覺得Q大真的很遙遠,可是Q大游泳隊也好,葉粼也好,還有從沒有說出口的期待,他忽然覺得……他真的很想去那個地方。

  夏致剛把手機放下,葉粼的另一條短信又來了:你怎麼了?

  夏致想了想,回了一句:今天的模擬卷我沒問你就全部做出來了,所以自傲一下。

  緊接著夏致又發了一句:睡覺了。

  葉粼拿著手機,寢室裡靜悄悄的,只有室友們平穩的呼吸。

  第二天下課,夏致把書包掛上肩,就發覺班上的女同學,還有走廊上別的班的同學好像在議論什麼。

  這時候語文課代表焦麗跑到了夏致的面前,對他說:「外面有人找你!聽說是我們T大附中的一代傳奇——葉粼!」

  夏致愣了一下。

  葉粼怎麼會來?

  雖然他知道Q大週二下午好像是不安排課程的,但是週三好像是有全天課的。他跑回來一趟,肯定要趕晚上的高鐵回去啊。

  夏致沒等岑卿浼,就快步走了出去,一轉身看見葉粼穿著黑色的衛衣,靠著牆笑著朝他揮了揮手。

  那一刻,夏致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葉粼的中學時代。

  夏致上高一的時候,葉粼本來是高三。但是當時的高三在另一個校區,直到葉粼高中畢業夏致都沒有見過他。

  夏致迎著周圍同學崇拜的目光來到了葉粼的面前:「粼哥,你怎麼來了?」

  「嗯,你這一次考的不錯,但是寒假不會馬上到來,所以我決定先給你一點獎勵。」

  葉粼很自然地抬起胳膊,圈著夏致的脖子朝下走。

  又是那種把全部力量都壓在夏致身上的感覺,可是外人是肯定看不出來的。

  「什麼獎勵啊。不會又是你的筆記本吧。」

  兩人走到了自行車棚,夏致推了車,葉粼走在他的身邊,一路走出了教室。

  只有岑卿浼背著書包趕到自行車棚的時候,發現夏致的自行車早就不見了,內心的淒涼難以言喻。

  竹馬不是應該和青梅在一起的嗎?

  「我們去麥當勞坐一會兒?」葉粼抬了抬下巴,「我請你吃薯條?」

  「別,換紅豆派吧。」

  昨天晚上和岑卿浼聊天的時候,吃的就是薯條,心裡發噎。

  兩人點好了東西,葉粼把一個盒子遞給了夏致。

  「喏,給你的進步獎品。」

  夏致打開一看,愣住了。

  「高清專業4K運動照相機?這個好貴的,我不能要!」夏致趕緊還回去。

  「這個是好貴,但是別人更新換代之後留給我的,我又沒花錢。」葉粼笑著說。

  「怎麼可能沒花錢……」

  「有人輸給我的啊。」葉粼拿出微信給他看,裡面是他和陳嘉潤的聊天。

  葉粼:你的4K水下相機我拿走了。

  呆毛狐狸陳嘉潤:拿去吧……呼吸都很痛……

  葉粼:說好了送給我的。

  呆毛狐狸陳嘉潤:拿去吧……遲早我的命也是你的……

  葉粼:你的命沒有相機值錢。

  夏致看了一眼,很驚訝:「這個水下相機是陳嘉潤的?」

  「對啊。你收著吧。還可以拍一下自己的水下泳姿,看看自己的水下動作。」

  「謝謝粼哥!」

  夏致拿著相機擺弄了起來,他忽然想到可以用這個給痞痞拍照,等自己領了海豚館的薪水就請葉粼幫忙還給陳嘉潤,於是當場擺弄了起來。

  葉粼看著夏致專注的模樣,目光也柔軟了起來。

  夏致忽然放下了相機,抬起眼來看向葉粼:「粼哥,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才忽然跑回來的。」

  「哦?」

  「粼哥,我也想上Q大了。」

  「是什麼讓你忽然這麼有動力了?」

  「我不想讓我媽為了我的未來擔心,不想因為我的選擇而帶給她壓力。」

  「嗯。」葉粼點了點頭。

  「還有……我想進入Q大游泳隊,有朝一日和你一起完成接力賽。無論是高考也好,游泳比賽也好,如果有人跟我說重在參與,我會忍不住想要打斷那個人的腿。」

  夏致很認真地說。

  眼前的男孩子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彷彿一朝之間長大了好多。

  那種倔強和之前像棵小樹苗雖然挺著腰但是一掰就斷的脆弱是不一樣的。

  「比如你的人生。我要贏你贏到每次你見到我都恨得牙癢癢,再也不能虛偽的笑。」

  「啊?我笑的很虛偽嗎?」葉粼摸了摸下巴。

  「你經常對每個人都笑的一樣,那不是虛偽,難道是熱情嗎?」

  夏致低下頭去,繼續擺弄自己的相機。

  葉粼看向窗外,對面咖啡館的櫥窗上寫著一句馬克吐溫的名言。

  Never regret anything that ever made you smile.

  放到此時此刻,卻忽然很應景。

  「夏致。」

  「嗯?」

  男孩子拿起了相機,啟動了電源,將鏡頭對準了葉粼。

  「永遠不要後悔讓你微笑的一切。我對你的笑是真的,所以……永遠不要讓我後悔。」

  夏致愣了愣,不動聲色把剛才葉粼的那段話錄了下來。

  「後悔什麼?我比你年輕,贏你不過早晚。」

  葉粼忽然伸長了手臂,猛地揉在了夏致的腦袋上:「小崽子,你真可愛。」

  「你才小崽子!」

  葉粼告訴夏致,週六下午的補習自己來不了了,所以今天晚上趕緊給夏致看一看月考的卷子。

  陳芳華見到葉粼來了,高興的不得了,趕緊又炒了兩個小菜。

  等晚餐的時候,葉粼就拿著夏致的卷子仔細地看著。

  雖然各科老師都講了一遍,但是葉粼點出來夏致思路上的問題和知識理解的偏差,總是一針見血。

  吃完了飯,看著夏致把錯的題目都做了一遍給他看,葉粼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們快八點的時候才吃上晚飯,陳芳華有些不好意思。

  她很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來葉粼身上穿著的是夏致的衣服:「誒,這件衛衣夏致有件一樣的!他喜歡那件喜歡的不得了啊!」

  葉粼很驚訝地問:「原來這件你很喜歡啊?」

  「喜歡,但穿的機會不多。」

  陳芳華知道葉粼送了夏致一台水下運動相機之後趕緊說要給他錢,葉粼笑著說錢就不要了,夏致的衣品挺好的,再借幾件衣服給他穿就行。

  陳芳華本來說讓夏致陪葉粼去買,葉粼說時間晚了他要趕高鐵了。

  陳芳華立刻就去收拾了幾件夏致剛買了不久的衣服出來,有幾件夏致壓根還沒來得及穿。

  葉粼拿著一件印著翅膀的休閒衣問夏致:「這件怎麼樣?」

  「還不錯,不過我穿過了。你要不要拿那件也是同款的,我還沒穿。」

  「我不喜歡上面那個人頭像,還是這件小翅膀給我吧。」

  葉粼又拎起一件加絨衛衣。

  「這件呢?」

  「這件挺好的,十五度都不會覺得冷,而且穿著不熊。不過你穿什麼都不會像熊。」

  「那我帶這兩件走。替我謝謝你媽媽。」

  「你還是拿新的吧,那件加絨衛衣前兩天我穿了一下沒洗呢。」

  「哦……」葉粼拿起來捏了捏,「沒事,我自己洗。」

  「粼哥,要是下回月考,我考進了年級百名,你能答應我件事兒嗎?」

  「什麼事?」葉粼抬起眼來。

  「反正是你能做到的事。」

  「啊哈?你還學會跟我談條件了?」葉粼一把將夏致摁了下去,夏致趴進了枕頭裡。

  他立刻警覺葉粼要撓他癢癢,立刻被子一卷,把腰給裹了起來。

  葉粼就站在床邊,笑出聲來。

  夏致還是第一次聽見葉粼笑成那個樣子,爽朗得就像個大男孩。

  等到葉粼走了,陳芳華才拉著夏致說:「葉粼挺喜歡你的衣服啊。」

  「嗯……粼哥衣品不怎樣。」夏致回答。

  他想起那天葉粼在店裡面試的那兩套,簡直是中年老男人品味,夏致覺得確實需要拯救。

  葉粼回到宿舍的時候,陳嘉潤因為下午的訓練完全成了死狐狸,癱在鋪上,聽見葉粼的聲音才可憐巴巴地說了句:「葉粼……有東西可以吃嗎?」

  葉粼扔了兩條餅乾上去。

  「你今天心情真好。以前你都不理我的……」

  「那你就趁我心情好,多吃你的狐狸飼料,少說話。」

  葉粼洗漱之後,將夏致那件加絨的衛衣折好了,放在床邊。

  坐起來扔包裝紙的陳嘉潤瞇了瞇眼睛:「葉粼,那件衛衣你洗了嗎?就放枕頭邊?」

  「不洗了,我就喜歡這個味道。」

  陳嘉潤撓了撓頭:「我覺得你特別不正常。」

  「嘉潤,我勸你刷牙。」

  「不怕,一個晚上長不了蛀牙。」

  週六,夏致帶著那個水下相機去找痞痞了。

  夏致本來還以為,痞痞一見到他就跟有多動症一樣,要給痞痞拍照太難了。

  誰知道痞痞乖的很,夏致握著自拍桿,還沒沖痞痞招手,痞痞就自動湊了過來,只是正常的照片都沒有,全都是痞痞親夏致的臉,痞痞繞著夏致轉圈,痞痞粘在夏致背上。

  夏致上了岸,無奈地說:「痞痞,你能給個帥氣的pose嗎?」

  痞痞嗷了一聲。

  夏致不知道這傢伙什麼意思,直到痞痞嗷第二聲的時候,夏致忽然明白,痞痞的意識是「你準備好了嗎?」

  夏致趕緊端起相機,啟動攝影模式。

  痞痞沉入水中,忽然騰起,帶起水花,然後在空中來了個七百二十度轉體,嘩啦一下再落進去。

  夏致只覺得那一瞬,美極了。

  他錄了4K視頻,打開來一看,痞痞矯健又優美的身姿就像是被加了濾鏡一樣。

  痞痞又嗷了兩聲,夏致朝它豎起了拇指。

  「你這輩子,目前就這一瞬最帥了。」

  痞痞非常不滿意地扭頭就走了,而且之後的半個多小時它都不理睬夏致了。

  夏致只好回到水裡拼了命地去追痞痞來顯示自己的道歉的誠意。

  半個多小時後,夏致實在追不動了,爬上岸,只有一隻手垂在岸邊。

  「痞痞……你24小時都帥帥的,沒有更帥,只有最帥……」

  痞痞傲嬌地游了過來,用吻部碰了碰夏致的指尖,算是原諒他了。

  「痞痞,你是最帥的海豚,沒有之一。」

  痞痞輕輕咬著夏致的指尖,表達著它的情感。

  夏致和痞痞又比賽了好幾輪,水池裡都是他們掀起的浪花。

  回了家,疲倦的夏致倒頭就睡。

  睡醒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三點。

  沒有葉粼的週六下午,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空落落的。

  但是夏致沒忘記自己進入年級前百名的目標,起身翻開卷子就刷題。

  沒多久,家裡電話就響了,竟然是岑卿浼打來的。

  「阿致,得你出馬幫個忙了。」

  「這回是香格里拉還是喜來登?」

  夏致心想,這混蛋東西又和誰面基結果要被人摁著腦袋掉節操?

  「誒,不是我面基,是陳碩、姚敏幾個網吧和我打遊戲,我一沒看住這蠢貨,陳碩手機就沒了。」

  夏致歎了口氣:「你在哪個網吧?」

  「星際啊……」

  夏致覺得很玄幻,星際網吧是舒駿的。誰不知道這一帶舒駿不好惹啊,敢在他的網吧裡偷手機,這是趕著投胎呢!

  「舒駿怎麼說?」

  「他幫我看了監控了,那人戴著帽子,認不出來。我們想碰個運氣,把那賊找出來,但那個賊今晚見過我們了。」

  「明白了,等我。」

  事情的經過呢,就是陳碩坐在網吧裡嗨天嗨地,手機就放在桌子上。

  旁邊有人經過,拍了他一下說「兄弟,這是你的錢嗎」,陳碩就低下頭去看,結果發現那張一百塊是印刷版假幣,等接著玩了兩分鐘後,過道對面的岑卿浼終於發覺不對勁了——陳碩放桌上的手機沒了!

  「進網吧的不是都得登記身份證嗎?」夏致問舒駿。

  「那是進來玩的。我們這裡經常有附近小吃店的過來送外賣,這個人就是假裝送外賣的進來晃了一圈!這可不行啊!我得通知其他分店,提醒客人別把手機放桌上。」

  夏致瞇著眼睛看了會兒監控,問舒駿:「你還想逮到這傢伙嗎?」

  「廢話,想啊。」

  「那你留一家別通知,我過去。我們撞撞運氣,這傢伙可能今晚還不會收手,因為到了明天大家都警覺了,同樣的手法就掙不到錢了。」

  舒駿立刻明白了夏致的想法:「雖然不一定有用,但撞撞運氣吧!另外我通知其他同行,注意一下這孫子!」

  舒駿的人脈挺廣,沒過多久整個T市城東區的網吧都在提醒客人不要把手機放桌子上,除了舒駿在兩條街外的另一個分店。

  夏致和舒駿去了分店,夏致找了一個靠近過道的位置。

  他的旁邊是一個年輕人趴在桌子上睡覺,前後的人都在如火如荼地渣遊戲。

  夏致剛把自己的手機扔桌面上,舒駿就嘖嘖嘖地搖頭。

  「你這二手智能機太不起眼了,拿我的才能吸引那個賊。」舒駿特地把自己最新款智能機遞給了夏致:「你可給我看好了,別丟了。」

  「嗯。」夏致把自己的手機交給舒駿存著。

  舒駿的新手機屏幕擦的亮晶晶的,連個指紋都沒有,確實夠得瑟。

  現在其他網吧都提醒客人別放手機在桌上,就只有夏致拿著舒駿這款騷閃閃的手機,只要那賊還動手,就不信不上鉤。

 

 

31 你很得啊

  夏致好久沒有打遊戲了, 有點兒手生, 擰了擰手指, 進入狀態。

  打了半個小時左右,旁邊那個睡著的年輕人手機顫抖了兩下,看了一眼微信, 語音回復了一個:「沒有……沒找到……我真沒找到你的男孩子……今晚你就放過我吧……」

  然後轉過身去,趴著繼續睡了。

  夏致瞥了那年輕人一眼,心想睡覺去連鎖酒店也好過網吧啊。

  夏致打遊戲打到了快十點, 正想著今天可能不會有收穫的時候, 一個戴著帽子,帽簷正好遮住臉的傢伙走了進來。

  他先是去到了夏致對面的那個過道, 一邊走一邊叫著:「誰要的五份炒米粉!誰要的五份炒米粉!」

  他一邊走著,一邊低下頭來左右打量, 那些玩遊戲的沒人搭理他,他終於繞到了夏致的這一邊。

  夏致繼續目不轉睛地打遊戲, 那個男人在他的身邊停了下來,開口道:「兄弟,這是你掉的錢嗎?」

  「哪兒?」夏致一邊看屏幕, 一邊隨意地歪了歪腦袋看地上, 然後一副著急的樣子繼續打遊戲。

  「你椅子下面,一百的好像。」

  「是嗎?」夏致低下頭來往椅子下面看。

  就在那個瞬間,夏致忽然又抬起頭來,一把扣住了對方的手,而對方的手裡正好是夏致放在桌面上的手機。

  夏致笑了:「我等你可老久了啊, 兄弟!」

  那人一聽,立刻就把手裡的外賣甩起來,砸向夏致。

  夏致的反應極為迅速,側身避開之後一個反手直接將那傢伙摁在了電腦桌上。

  舒駿和網吧的保安也趕了過來,一左一右把他給制服了。

  「你小子可以啊!在我舒駿的地盤上偷手機!」舒駿用手機拍了拍那個人的臉。

  小偷用力地掙扎了一下,根本掙脫不開,接著立刻求饒。

  「別打我!放過我!我把手機都還給你!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假扮送外賣的進來,你也算是有才華了!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讓我發覺網吧的漏洞啊!你們聽好了,以後送外賣的就只能送到前台!」

  「知道了,老闆!」

  夏致拍了拍舒駿的肩膀說:「別打他,直接送他進去吧。」

  「打他?我哪兒捨得啊!真打了他到了局子裡我們就不夠站理了啊!」

  走之前,舒駿衝著夏致喊了一聲:「夏致——謝你了!以後來我網吧上網,終身免費啊!」

  夏致低下頭來輕笑了一下,他剛要離開,誰知道旁邊那個一直在睡覺的年輕人忽然起來了,而且還身手利落地一下子把夏致的手臂折到了身後,壓在了電腦桌上。

  夏致耳朵裡一陣嗡嗡響,這突然襲擊也太厲害了!

  「原來你就是夏致啊!找得我好辛苦!」

  對方低下頭來,夏致這才看清楚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白淨的臉,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兩道縫,有點狡黠還有點可愛,但是摁住夏致的力道卻不是蓋的。

  「你找我幹什麼?」夏致又動了一下,但是失去了先機,對方把力量壓下來要掙脫就不那麼容易了。

  「小爺我坐了一個多小時的高鐵,來幫你補化學和英語,你小子卻跑出來打遊戲,很可以的嘛——」

  夏致還是完全摸不著頭腦:「什麼補化學和英語?你是誰啊?」

  「陳嘉潤。葉粼發了微信給你,說今天我會替他來教你,你不回信息。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陳嘉潤瞇著眼睛笑著,夏致終於轉過彎來。

  「那……那你怎麼會在網吧裡?」

  「葉粼跟我說,家裡逮不到你,就到網吧逮你。城東區哪家網吧速度最快,你就會在哪家。」

  「哈?這算什麼……守株待兔嗎?」夏致心想至於比教導主任抓打遊戲的還誇張嗎!

  「我會那麼傻嗎?當然是葉粼打了電話向舒駿確認了你在哪家店裡,我才到這裡等你的啊!」

  夏致這才明白,自己被舒駿給賣了。

  還什麼終身免費上網?

  我看舒駿是想終身免費坐輪椅吧!

  「你先放開我啊!」

  陳嘉潤這才鬆了手。

  「那你是葉粼叫來的,幹什麼不早點表明身份啊!」

  「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什麼讓你這個小崽子晚上不好好寫作業,跑出來打遊戲!」

  「現在你知道了?」夏致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再好好打量起陳嘉潤。

  陳嘉潤也是高校泳壇的風雲人物了,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竟然會是在網吧裡。

  「知道了啊,為了抓賊。」

  說完,陳嘉潤一手搭著夏致的脖子,另一手拿出了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葉粼,我逮著小崽子了。」

  一聽見葉粼的名字,夏致才趕緊去了網吧前台,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回來。

  果然,看到了葉粼發的微信,還有三個未接來電。

  葉粼信息只有一條:怕你週末撒野,我讓陳嘉潤替我去教你。

  時間大概是夏致到網吧找岑卿浼和陳碩他們之後。

  「小崽子,過來,你粼哥叫你接電話。」陳嘉潤把手機伸了過來。

  夏致本來還想解釋一下,但是葉粼什麼都沒提,只說:「嘉潤的化學還有英語比我好。你明天跟著他好好學。」

  葉粼的聲音有一點疲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已經很晚了的緣故。

  又或者,是他正在處理的事情本來就讓他心情不是很好。

  陳嘉潤打了個哈欠,說:「瞧,我這一個下午和晚上算是白費在你這裡了。」

  「對不起。」夏致真心誠意地說。

  「我家不是這裡的。」陳嘉潤的潛台詞就是「你得負責給我找睡覺的地方」。

  「那你來我家睡吧,我請你睡……」

  後半句話有點怪怪的。

  「葉粼在你家睡過嗎?」陳嘉潤問。

  「沒啊,粼哥在這邊有個小公寓的。」

  「葉粼都沒睡過,我哪兒敢睡。」

  陳嘉潤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往外走。

  夏致摸不著他這句話裡的邏輯,在他家睡覺,關葉粼什麼事兒?

  「我去睡酒店,反正葉粼會給我報銷。」陳嘉潤轉過身來,原本懶洋洋的眼睛在路燈下忽然又銳利又帶著警告意味,「明天早晨你如果再晃點我,我把你腦袋擰下來。化學和英語還要不要了?」

  一瞬間,夏致被鎮住了。

  「要。」

  「嗯。」陳嘉潤走了。

  夏致回家的路上收到了很多條來自陳碩那沙雕的感激,夏致涼涼地回了一句:晚上睡覺了,別叨叨。

  陳碩立刻發了個「晚安,麼麼噠」的信息,順帶發了個紅包。

  點開一看,0.66

  「找死吧……六毛六還不夠上網費呢!」

  回到家裡,夏致向陳芳華解釋了半天,陳芳華告訴他下午葉粼的同學來找過他。

  夏致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早早睡覺了的夏致,想到的卻是葉粼電話裡的聲音。

  不緊不慢的很溫和,還帶著他一貫的笑意,當時的夏致覺得他是疲倦,而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那是孤獨。

  是兄弟的,就該關心。

  現在不關心,等到明天或者哪天再見到他,說出的話也許就沒什麼用了。

  夏致坐起身來,撥通了葉粼的手機號。

  他本來以為葉粼已經睡了,但是沒想到才剛接通,對方的聲音就從那一端傳來了。

  「夏致,怎麼了?是有什麼題不會做?」

  夏致聽見了那邊的風聲,隱隱還有街道上車子開過的聲音。

  葉粼沒有睡覺,他應該在窗邊。

  「今天我還沒來得及做題,明天我會都做完的。」

  「這麼誠實呢?」葉粼的聲音漾起淡淡的笑。

  夏致很想知道葉粼今天是不是發生什麼了,但是如果他不想說,夏致覺得不去探究才是對他的尊重。

  「不誠實也沒用,陳嘉潤都會告訴你。」

  「那倒是。」

  兩人沉默了幾秒,夏致本來就不擅長找話題,而葉粼似乎在等著夏致說話。

  夏致發覺自己沒想好說什麼就打了電話,有點傻。

  瞧瞧這氣氛,多尷尬。

  「夏致,我有個問題問你……」還是葉粼先開口。

  「你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溶化在水裡面了,一開始會有很多人找我,然後慢慢的是不是所有人就把我忘記了?」

  這問題很莫名其妙,但葉粼的聲音很涼。

  「啊哈?」夏致心想哪有人能溶化在水裡,又不是拍科幻片。

  「算了,早點睡覺。嘉潤沒什麼耐性,你明天……」

  「被遺忘是常態吧。」夏致回答。

  「……是啊。」

  「但是如果你會溶化什麼,最好等我老年癡呆了或者死了,再發生。」

  「為什麼?」

  「我這個人很執著。我看你游泳看了十年了,本來你都挺遙遠的,結果你又成了我的家教,我的朋友,你是我生活裡挺重要的人了!你就這麼在水裡沒了,我可能以後什麼也幹不了了就想著怎麼把你再給撈出來了。」

  葉粼在那邊發出了輕輕的笑聲。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小金魚,還被你『撈出來』。什麼鬼……」

  「哦霍?你也不想想你那個溶化在水裡的假設,是什麼鬼?」夏致懟了回去。

  「所以才是『假設』啊!」

  夏致歎了口氣,翻了個身:「但是粼哥,無論發生什麼事,也無論是什麼假設……消失在水裡這種事情,你絕不能發生。」

  「為什麼?」

  「別……別學我爸。」夏致吸了一口氣,緊緊將被子攥了起來。

  良久,葉粼才回答說:「好,我絕對不會消失在水裡。」

  「嗯,那睡覺了。」

  「好,睡覺了。」

  直到夏致把手機掛斷了,葉粼仍然將手機放在耳邊。

  「夏致,我想你了……」

  第二天早晨,夏致早早就起床了,開始寫昨天落下的作業,結果等到了十點多,陳嘉潤才來。

  來了之後,他還是無精打采的樣子,什麼話也沒說坐在夏致的旁邊,打了個打哈欠,直接趴桌上開始睡覺。

  夏致額頭上青筋凸凸,心想你要睡覺也可以,幹什麼佔了我快二分之一的書桌!

  等眼前的卷子寫完了,他拿出手機,打算把陳嘉潤的樣子拍下來,發給葉粼,連微信內容都編輯好了:看,這是你給找的家教。

  誰知道他才剛把手機對準陳嘉潤的腦袋,對方就忽然伸手,扣下了夏致的手機。

  陳嘉潤緩緩側過臉來,對著夏致笑了一下:「你暗戀哥,經過哥同意了嗎?」

  夏致甩開了陳嘉潤的手,哼了一下:「你沒有切實履行家教職責,還不讓拍照取證咯?」

  「啊呀?小伙子很有想法嘛!我問你,你手機裡有葉粼的照片嗎?」陳嘉潤眉梢一揚,壞笑著問。

  「沒有。幹什麼?」

  沒照片,有游泳錄像。

  陳嘉潤歎了口氣,拍了拍夏致的肩膀:「老弟,哥我看你純良,才提醒你一下,做很多事情之前都得先想想你粼哥。」

  「比如呢?」夏致涼涼地問。

  大概是陳嘉潤一笑就像某種壞心眼的動物,夏致就是覺得他說什麼都是鬼扯。

  「比如啊,葉粼沒在你家睡過,你也最好別其他人來睡。」

  「嗯,我要不要拿個本子記一下,陳老師?」

  夏致一臉認真,眼睛裡卻是「請開始你的表演」。

  陳嘉潤臉皮很厚,點了點頭說:「嗯,對!記下來記下來!」

  夏致:「……」

  「除了不能睡,還有你的手機裡連葉粼的照片都沒存過,那就更不能胡亂存別人的照片了。明白?」陳嘉潤又說。

  「不明白。」

  夏致不想跟這個神經病一起浪費時間,低下頭繼續刷題。

  陳嘉潤沒繼續趴著睡,在那裡左看看又看看。

  正好在夏致的書桌角上,放著一摞筆記本。

  陳嘉潤笑著說:「你這樣子也不像會好好做筆記的類型啊!」

  他剛拿起來隨手一翻,看到裡面字跡的那一刻,愣了愣:「誒,這字有點兒眼熟……」

  夏致抬頭瞥了一眼,回答說:「粼哥高中時候的筆記啊!」

  陳嘉潤準備翻開筆記本的手忽然停住了,像是被火燒了一般收了回來。

  「你想看就看啊,粼哥的筆記就是高中知識點的濃縮精華。不過高考對你來說只是追憶而已。」

  陳嘉潤搖了搖頭:「你不懂,他親手寫的東西送給你,要是別人看了或者摸了,他一定會打擊報復的。」

  夏致無語了:「那是筆記,又不是情書,打擊報復個毛線!」

  「這和情書有什麼兩樣嗎?」

  「這和情書哪兒一樣了?」

  夏致心想是不是Q大學霸的思維都和正常人不同?

  「情書是對內心情感的訴說,而這些筆記是他思維邏輯的展示。都是大腦中的所思所想,這些筆記還代表了三年時光,你說有沒有比情書更深刻?」

  陳嘉潤這麼一說,夏致立刻想起了葉粼把這些筆記當禮物包裝起來,還寫了便籤條。

  夏致忽然覺得還真有那麼點像情書了……

  等等,葉粼把三年高中知識筆記當情書送給他?

  神經病才那麼幹吧!

  夏致拍了拍陳嘉潤的肩膀:「陳老師,您還真是天馬行空腦洞大啊!火車都跑出九萬里了!」

  把人往溝裡帶的能力不遜岑卿浼啊!

  「不是我腦洞大,而是葉粼就是個神經病!」

  夏致無語了,把卷子扯到他的面前:「趕緊的,幫我看看我的題。」

  意思是,我不跟你扯神經病話題了。

  誰知道陳嘉潤也不看卷子,而是抱著胳膊看著夏致:「你是不是不信我?」

  「哪裡。」夏致完全敷衍的語氣。

  「你還真夠天真的。我聽說你在和南城大學的練習賽裡表現的很厲害,死咬著葉粼不放?」

  「哪裡哪裡。」

  你到底是不是來幫我補習的啊?

  夏致一抬頭,就發覺陳嘉潤雖然還帶著那麼點笑意,目光卻沉了下去。

  這傢伙認真了?

  就因為自己不相信葉粼是他口中的「神經病」嗎?

  「我知道葉粼很強大,他的外表也很有欺騙性。但如果因為這些你就相信他的話,我也可以。」

  大概是因為夏致第一次見陳嘉潤,他就在網吧睡覺。明明代替葉粼來當自己的家教,也不是很負責任。所以夏致有點沒把他放在眼裡。

  但是此時,夏致覺得有意思了。

  他差點忘了,陳嘉潤在高校泳壇的名氣,可不比葉粼小。

  去年高校聯賽的兩百米蛙泳冠軍,四百米混合泳冠軍。

  夏致也跟著笑了起來,帶著七分少年意氣外加三分挑釁。

  「行啊,陳老師想怎樣?」

  陳嘉潤用力摁了一把夏致的腦袋,夏致梗著脖子就是不肯低頭。

  「出去比一場。若是我輸了,你繼續崇拜著你的葉粼。要是你輸了,老老實實叫我『嘉潤哥』。還得完成一個挑戰。」

  「就這樣?」夏致攤了攤手,壞笑著問,「您的要求也太低了?我叫您陳老師不好嗎?」

  「你當我傻?你的『陳老師』陰陽怪氣。你怎麼也不問問我讓你完成的挑戰項目是什麼?」

  「我又不一定會輸。」

  「小子,你很得啊!」

  說完,陳嘉潤就拎著夏致的後衣領,往外走。

  「喂!你現在就要去比了?」

  「對,等我收拾完你,再好好倒騰你這要命的化學和英語!」

  夏致樂了:「我看,你是聽說了我在南城大學的表現,早就想試一試我的本事了吧?」

  「喲霍,你小子真是自負到我不好好教訓一下你,你還真以為自己能上天了!」

  陳嘉潤的眼睛笑得瞇起來,夏致的背上涼颼颼的,他有預感,這回和陳嘉潤的比試,自己還真上不了天了。

  兩人出了門之後,陳嘉潤才問夏致:「這裡有什麼游泳的好地方嗎?」

  一陣風吹過,夏致的頭髮飄了起來,半天壓不下去。

  「好像……沒有……市游泳館週末的人肯定多。其他地方的泳池也不規範。」

  陳嘉潤掏出手機來搜索,來了句:「那就惠華大酒店吧。」

  夏致愣住了,惠華大酒店不就是自己第一次和葉粼比賽的地方嗎?

  「這個天氣,酒店的客人會去游泳的少。再加上惠華游一次很貴,普通市民也未必會去。」

  「很好。」

  「但是我沒錢。」

  夏致像個大爺一樣對陳嘉潤說。

  「沒關係。」陳嘉潤還是瞇著眼睛不懷好意地笑,直接對著微信說,「葉粼,發個紅包來。我要帶著小男孩去游泳!」

  不會吧,還有這種操作?

  沒想到紅包來得特別快,上面寫著「回來收拾你」。

  陳嘉潤收了紅包,架著夏致的肩膀:「走了,游泳去!」

  雖然是週末,但最近氣溫又下降了,泳池裡徹底空蕩蕩的。雖然號稱恆溫泳池,夏致試了試水溫,果然挺冷的。

  兩人先去健身房裡做了個熱身。

  一邊在跑步機上跑著,夏致一邊問一旁的陳嘉潤:「咱們比什麼?」

  「你猜?」陳嘉潤側過臉,瞇著眼睛對夏致笑了一下。

  「反正你不會跟我比短距離。」

  「我當然不跟你比短距離。你的爆發力,是太白金星親自認定的。」

  「那先說好,我不跟你比蛙泳。蛙泳我肯定輸給你。」

  「就比你擅長的自由泳。」陳嘉潤還是瞇著眼睛笑。

  「呵呵。」

  此時的陳嘉潤,穿著短袖的T恤和運動褲,呼吸的節奏均勻,身體肌肉線條很漂亮,每一次跨步都能讓夏致感覺到他全身的協調性,哪怕不下水,夏致也知道這傢伙挺厲害。

  熱身完畢,兩人來到泳池,如同夏致所料,真的沒有人游泳。

  此時的陳嘉潤只穿著一件泳褲,這傢伙還真是穿衣顯瘦,長了張騙人的寵物狐狸臉,脫衣了就知道,腰腹肌肉緊碩,兩條腿又長,線條又流暢。

  就在夏致打量陳嘉潤的時候,陳嘉潤也在打量著夏致。

  他吹了一聲口哨,哨聲向上揚起。

  「幹嘛?」夏致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這肩膀,你這長腿,特別是你這腰……完全是葉粼的審美。」

  「有病。粼哥比我身型還好。」

  「他和你游泳的時候,肯定滿腦子不健康思想。」

  「到底比什麼?」夏致抬了抬眼皮子,「還有三張模擬卷,你沒給我講呢!」

  「一千五百米。」

 

 

32 歡……歡……歡迎光臨

  「哈?」夏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一千五百米自由泳啊。」陳嘉潤還是笑。

  「您可真是拿命跟我拼啊。」夏致笑了笑, 心想自己就算和葉粼拼一千五都未必會輸, 更何況是以蛙泳為主項的陳嘉潤。

  「他們沒告訴你麼?我除了蛙泳, 還擅長中長距離自由泳?」陳嘉潤笑了。

  「比就比。」夏致抖了抖胳膊和腿,彎下腰來,做好出發準備。

  「就喜歡你這樣認真的小男孩。中途受不了了, 跟哥哥說哦!」陳嘉潤也摁下了泳鏡。

  「呵呵。」

  別小看人了,不就是一千五百米嗎?

  你想耗光我的體力?到最後衝刺的時候,看看咱兩誰行!

  當安靜的游泳池邊就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夏致的神經也無比集中了起來。

  進入比賽模式的陳嘉潤, 和趴著睡覺或者偷懶的陳嘉潤完全不同,他對泳池有著敬畏之心, 這場較量並非兒戲。

  沒有裁判,也沒有人計時, 當陳嘉潤放在他們身後的手機發出聲響,兩人同時躍入水中。

  一千五百米這樣的長距離, 體力的分配非常重要。很可能到最後,夏致引以為傲的爆發衝刺會因為體力的消耗而無法施展。

  他安靜地蟄伏,在前期跟隨陳嘉潤, 前面八百米, 夏致都保持著勻速行進,與陳嘉潤僅保持著半個身長的差距。

  陳嘉潤的划水、出水以及換氣的節奏,都讓旁邊泳道的夏致感覺到一種人與水之間的和諧,這是速度與爆發力之外的另一種融合。

  不得不說,跟著陳嘉潤游長距離, 是一種享受。

  但哪怕是平穩地游泳,一千米之後,體力的流失也越來越明顯。

  但是夏致知道,陳嘉潤還沒有真正起速,因為他腿部的浪花還沒有打起來。最後的衝刺,還是誰的腿部力量強勁,誰就會佔得先機。

  一千二百米之後,陳嘉潤的划水仍舊保持著平穩,這傢伙的體力果然相當好。

  夏致略微加速,縮減了與陳嘉潤之間那半個身長的距離。

  又是一個轉身之後,終於來到了最後的一百米!

  讓夏致沒想到的是,陳嘉潤驟然加速,腿部強勁,浪花騰起,高速行進!

  夏致立刻加速追上去,他調動自己的腿部,開始奮力衝刺!

  可陳嘉潤就像一個不知道疲倦的怪物,竟然還能與夏致拉開距離,從半個身位到接近一整個身位!

  最後二十五米,兩人開始了瘋狂的較量。

  儘管缺氧胸悶,但夏致卻吊著那一口氣追逐著陳嘉潤。

  感覺到對手的厚積薄發,比賽經驗豐富的陳嘉潤忽然有種自己被海中凶獸咬住了腳,即將被拖下去的超強危機感。

  這小子不是蓋的!

  陳嘉潤咬住了牙,心想小崽子你還沒到能啃掉我的地步呢!

  Q大常規訓練的優勢展現了出來,陳嘉潤內心第一次後悔沒有更勤快的訓練,竟然被一個高三的小崽子逼到這個地步了!

  林小天他們說夏致厲害,陳嘉潤還調笑說是林小天他們能力不到家。

  此刻在同一個泳池裡,夏致強勢追逐的兇猛讓陳嘉潤有種自己在倉皇逃命的錯覺。

  越是這樣,陳嘉潤就越是瘋狂打水。

  這小子還沒有常規訓練呢,他怎麼能輸給他!

  前方的陳嘉潤太拚命,夏致知道這傢伙對他認真了。

  這還是第一次,除了父親夏雲,夏致在另一個人那裡感覺到了這樣的水中協調性和韌性,更不用說陳嘉潤最後的加速簡直就要把夏致的肺都氣穿了!

  夏致知道,陳嘉潤最後的爆發速度肯定是不能與五十米或者一百米自由泳的爆發衝刺相比,但是在體力下降的夏致眼中,陳嘉潤的速度就像一場奇跡。

  陳嘉潤理所當然地率先到達了終點。

  夏致比他慢了一秒左右。

  陳嘉潤調整著呼吸,兩人的心臟都像是要跳出身體然後在空氣裡砰砰炸裂。

  夏致從沒有這麼疲憊過,上了岸之後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直接躺在岸邊。

  陳嘉潤也累得不行,他抬起了泳鏡,露出小狐狸偷吃成功的笑容,拽了一條浴巾,蓋在了夏致的身上,然後也在夏致身邊躺了下來。

  「我……我贏了哦……」

  「我有常規訓練……我要刷題高考……你好意思跟我比?」

  「

  好……好意思啊……」

  兩人都累得要命,再說不出一個字了。

  足足休息了三分鐘,陳嘉潤才踹了夏致一下:「小東西……起來……你也不嫌冷……」

  夏致的呼吸還是很沉,他搖晃著站了起來,和陳嘉潤一人佔了一張躺椅。

  「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的……本來還想看你最後一百米像死狗一樣提不起速度來呢……」陳嘉潤側過臉,看著一旁的夏致。

  夏致的鼻骨挺拔,鼻尖卻又帶著一點孩子氣。陳嘉潤挺想拎著浴巾甩夏致一臉,可惜後面五十米太拚命了,沒力氣了。

  「你最後一百米……老子服你……」夏致抬了抬拳頭。

  「哦,你現在明白不是只有你的粼哥最厲害了?」

  「你和粼哥比過一千五百米嗎?」夏致側過臉問。

  他現在還真的好奇了。

  「沒有……」

  「那你得意什麼?」夏致回了一句。

  「喔嚓,你信不信我把你踹回水裡面去?」陳嘉潤忽然來了力氣,坐起身來。

  「你還有那個力氣,就踹吧。」夏致轉過身來,把背留給陳嘉潤。

  「算了,跟你這種天真的小孩計較,沒有價值。」陳嘉潤又躺了回去。

  「嘉潤哥。」夏致唸了一聲。

  「誒嘿?你剛才叫我什麼?」陳嘉潤睜大了眼睛,看著夏致背對著自己,那倔強的小模樣忽然順眼了不少。

  「我不是輸給你了麼?」夏致沒好氣地說。

  「那你有點誠意,在我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好好聽你叫我一句哥。」

  「嘉潤哥!嘉潤哥!嘉潤哥!夠誠意了吧!你這麼喜歡別人叫你哥,你肯定在學校裡是個受氣包!」

  「誒?你怎麼知道我是個受氣包?」陳嘉潤坐起身來,浴巾正好掉下來,他也不去撿,而是撐著膝蓋饒有興致的樣子,「天天在寢室給我找氣受的,就是葉粼吶!」

  「粼哥才不會欺負人,頂多跟你開開玩笑。」

  夏致不接受任何人對葉粼的抹黑。

  「我信了他的邪才會當他開玩笑!」

  「說的你好像很瞭解粼哥。」夏致轉過身來,「那你知道粼哥最近怎麼了嗎?」

  夏致的眼睛很明亮,就這樣看著陳嘉潤的時候,專注而認真。

  陳嘉潤看的出來,夏致和葉粼的那些粉絲是不同的,夏致是真的關心葉粼,而不僅僅是將他當成一個光鮮明亮的崇拜對象。

  他歎了口氣說:「葉粼啊……雖然有些事情在泳隊裡也不算秘密……」

  「但葉粼不會親口對我說。因為要一個男人在朋友面前示弱很難。」

  陳嘉潤笑了笑,摸到了扔在岸邊的手機,對著微信說:「你家小男孩問你怎麼了,要不要我跟他說?」

  夏致趕緊翻過去要阻止陳嘉潤,但已經晚了,語音發出去了。

  葉粼的微信竟然回的很快。

  陳嘉潤故意把手機湊到夏致耳邊讓他聽,葉粼的聲音傳來:他那麼喜歡我呢?

  夏致被那聲音勾了一下,把手機扔回給陳嘉潤。

  「他就知道得瑟!」

  「他得瑟,就說明他暗搓搓等著你問他的事兒唄。」

  「那你還不快說!」夏致又踢了陳嘉潤一腳。

  陳嘉潤眼淚都快出來了,這小子游完了一千五怎麼還這麼有力氣!

  「你知道去年葉粼在游泳比賽裡忽然失去意識的事兒吧?」

  「我知道。」夏致也坐起身來。

  「好像這是一種遺傳的毛病,但也說不上是身體的還是精神的。具體情況教練和男子泳隊的隊長洛璃最清楚。但也是因為這種毛病,給了葉粼的媽媽很大的精神壓力。他的媽媽想要一個正常的孩子……」

  「葉粼很正常,不只正常,而且出眾。」夏致想也不想就開口說。

  陳嘉潤頓了頓,瞇著眼睛笑了:「這大概就是葉粼那麼喜歡你的原因吧。你無條件地認同他的一切。在葉粼剛考上Q大,他媽媽就正式和他爸爸離婚了。」

  夏致沒有說話,但是手卻下意識抓緊了浴巾。

  葉粼不是孩子了,他擁有自己獨立的生活和思想,他也不可能並且也不能再用自己去左右父母的人生。

  哪怕他內心深處,真的很難過,他也只能笑笑而已。

  「今年,他媽媽再婚了,冒著四十二歲高齡產婦的危險懷孕了。」

  夏致愣在了那裡,他知道這對葉粼來說意味著什麼。

  葉粼的媽媽終於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完美」的孩子了。

  「而且他媽媽再婚的對象調去了別的國家工作,他媽媽也要跟著一起去。葉粼去跟他媽媽告別,也是幫她打包行李了。」

  說到這裡,陳嘉潤也低下頭來。

  夏致想起了在窗邊和自己說話的葉粼。

  他幾乎可以想像葉粼帶著微笑,好脾氣的幫忙收拾東西的樣子,永遠包容著來自最親近的人的傷害。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嘉潤哥。」

  「還好啦。告訴你這些,是因為如果你進入泳隊了,遲早也會知道。現在告訴你是希望你和葉粼相處的時候能避開可能會傷害他的地方。」陳嘉潤墊著胳膊看著天花板說,「我和洛璃有時候很想幫他,但是我們說什麼做什麼好像都會變成對他的同情。但他其實強大,同情反而比裝作不知道更加傷害他。」

  「嗯,是啊。不過嘉潤哥,你還打算賴多久啊!比都比完了,回去把模擬卷給我講解了!」

  這回輪到夏致起身,拎著浴巾甩在了陳嘉潤的臉上。

  「哎喲!我跟你講了這麼多,你還有心情寫模擬卷?」

  「那不然幹什麼?」

  「飛奔去找葉粼啊!給他一個強而有力的擁抱!」

  「你自己也說,粼哥足夠強大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夏致居高臨下看著陳嘉潤。

  陳嘉潤在他清亮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力量。

  堅韌而沉默地撐起一切。

  「好吧,好吧,你說什麼都對!」

  陳嘉潤給夏致講完題目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夏致的媽媽一直挽留他吃完了飯再走,但是陳嘉潤買了八點半的高鐵票。夏致將他送到了樓下,陳嘉潤揣著口袋笑著說:「雖然你可能對葉粼充滿了崇拜,甚至尊敬。但我還是保留我的看法。」

  「什麼看法?」

  「他一點兒也不溫柔善良。」

  說完,陳嘉潤就走了。

  夏致輕哼了一聲,對誰都溫柔善良,那是聖母。

  他寧願葉粼的溫和裡多一點鋒利的稜角,與其憋死自己,寧願他給別人找不痛快!

  晚上,夏致將自己的模擬卷還有習題分門別類整理好,放進了書包裡。

  當一切安靜下來,他想起了陳嘉潤口中所說的那個葉粼,鬼使神差地發了一條微信給對方。那是陳嘉潤教他的,說是發給了葉粼之後,就能安慰到他。

  夏致也不明白一個初中化學方程式怎麼就能安慰到葉粼了?

  難不成是這個化學方程式裡有什麼獨特的配平技巧?

  Mg+ZnSO4=MgSO4+Zn

  夏致把這個方程式看了幾百遍,鎂與硫酸鋅的置換反應沒什麼太大的實用價值。

  化學反應現象也就是鋅的表面生成黑色固體,黃色的溶液逐漸變為淺綠色然後無色,鎂的表面生成淺銀灰色固體,溶液始終無色……

  還有什麼特別的麼?

  腦海中出現陳嘉潤狡黠的彷彿又很多壞主意的笑容。

  萬一這根本不是安慰葉粼什麼的,而是對方的壞心眼呢?

  夏致立刻要將發出去的化學方程式收回,誰知道超過兩分鐘了,收不回了!

  「嘖!算了!」

  夏致隨意地將手機一扔,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半分鐘之後,手機顫了一下,是葉粼發來了一段兩秒的語音。

  夏致立刻點開來聽。

  葉粼溫潤的聲音響起,有一點不大真切。

  「你是說『你的美奪走我的心』嗎?」

  「啊?什麼鬼?」夏致沒反應過來。

  又聽了一遍葉粼的語音,溫淳的帶著笑意的聲音,仔細的聽,能夠聽到一絲深秋的涼意。

  驀地,夏致反映了過來。

  是你的「鎂」奪走我的「鋅」!

  喔嚓!陳嘉潤混蛋東西!

  接著葉粼的第二條語音又來了:「嘉潤教你的吧?是不是他騙你了?」

  夏致剛想要說「對,自己就是被那孫賊給騙了」,但他忍不住又聽了好幾遍葉粼的聲音。

  他的聲音裡永遠帶著笑,可以無視這世上一切的尖銳。

  夏致一點都不想他這樣。

  他想看見泳池裡的葉粼,極速向前,義無反顧。

  夏致拿著手機,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又覺得太尼瑪的肉麻了。

  他抓了抓臉頰,還是敲了幾個字進去:送給水中的葉粼。

  手機的那一端,葉粼拖著行李箱,走在路燈下,一抬頭就快到公寓了。

  街上靜悄悄的,只有對面的便利店偶爾傳來的「歡迎光臨」,因為門有些問題,「光臨」兩個字就像是被卡住了喉嚨,斷斷續續。

  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滑開一看,是來自「小男孩」的信息。

  送給水中的葉粼。

  葉粼站在那裡,他幾乎能猜到,當夏致發現那個化學公式的意思時臉上肯定掛著臭臭的表情,想撤又撤不回來,可是到最後卻又那麼認真地打下這一句話。

  他摁著微信裡的「按住說話」,卻有那麼多話說不出來,最後只是兩個字「謝謝」。

  夏致的門外傳來媽媽的催促聲:「夏致!你還洗不洗澡了?趕緊把髒衣服換下來!」

  「來了!來了!」

  這時候,桌面上的手機又顫了一下。

  是一段五秒的語音,夏致放到耳邊,聽見的卻是欲言又止的呼吸,還有遠遠的便利店「歡迎光……光……光……臨」的聲音。

  就在語音快要結束的時候,才聽見了「謝謝」那兩個字,像是從心底的縫隙裡,被重重壓抑著,掩藏著,好不容易溢出來的那麼一點感情。

  夏致忽然火冒三丈,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粼哥!你在哪兒呢?」

  葉粼微微愣了愣,小男孩怎麼忽然很生氣的樣子,難道對他說「謝謝」也錯了?

  「怎麼了?」

  「怎麼了?你大週末的不來看我的作業,塞了個陳嘉潤過來!你現在就在你自己家公寓樓下吧?」

  葉粼愣了愣,自己其實也是剛回到T市的。

  這個旅行箱裡東西太多了,拉回宿舍沒地方擱,他也不想讓室友看見,於是特地將它拖回來。

  「我剛到。你該不會是讓岑卿浼在我手機裡裝了什麼跟蹤軟件吧?」葉粼還記得岑卿浼曾經黑掉了舒駿的連鎖網吧。

  「誰跟蹤你啊!別美了!我聽見你家公寓對面便利店的聲音了!」

  葉粼側過臉來,正好有人走進對面的便利店,那聲「歡迎光……光……光……臨」,要死不死的確實很「顯耳」。

  「我有些東西帶回來……」

  「我來找你!」

  說完,夏致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葉粼那句「我十點的高鐵回學校」到了嘴邊完全沒機會說出來。

  他笑著歎了口氣,拉著行李箱進了公寓電梯。

  那一刻,他知道夏致正風風火火趕過來的時候,他忽然一點都不想回去學校了。

  夏致將書包往身上一掛,就來到了家門口,彎著腰穿鞋。

  「臭小子!你跑哪兒去!」陳芳華追了出來,以為兒子又要跑去網吧。

  「媽!葉粼回來了,我卷子拿給他看一眼!」

  「這麼晚了!葉粼不睡覺嗎?」

  「不睡!」

  夏致跑了出去,陳芳華站在門口喊:「那你晚上還回來睡覺嗎?」

  「看情況!」

  「你……到了給我打個電話!」

  「知道了!」

  夏致騎了自行車,穿過一片一片的路燈燈光,夜風冷颼颼的,灌進脖子裡。

  他來到了葉粼的公寓樓下,將車一停,就推門進去了。

  葉粼竟然連公寓門都懶得關,虛掩著,有冷冷的燈光透進來。

  「粼哥——」夏致直接將門推開了,門口就放著一雙拖鞋。

  葉粼坐在沙發上,面前是一個巨大的行李箱,東西攤了一桌子。

  他抬起頭來看著夏致,笑著揮了揮手:「你來了?」

  「嗯!這一大堆都是什麼啊!」夏致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低下頭來,發現裡面什麼都有。

  葉粼小時候的相冊、從小到大的什麼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的獎狀,還有高中數學奧林匹克大賽獎狀之類。

  夏致可以想像葉粼從小到大頭頂都掛著「好學生」光環。

  「我從我媽媽那裡拖回來的。她再婚了,要跟著現任丈夫出國。這些東西帶不走,就給我整理到箱子裡,交給我了。」

  夏致看著葉粼低頭收拾東西的表情,很平靜,好像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

  彷彿那不是自己的親媽,而是分手多年早已釋懷的前女友。

  「哦。」夏致在旁邊坐下,說了句,「要幫忙嗎?趕緊收拾了幫我看看卷子……陳嘉潤化學是蠻厲害的,可他教數學實在不行!」

  其實卷子都寫完了,陳嘉潤教的夏致也沒有哪裡沒聽懂。

  他就是想要葉粼把這些亂七八糟看起來表達著「母愛」,實際上戳著葉粼心肺的東西都趕緊收拾了。

  「嗯,我整理了一些實在沒什麼用的東西。我這間公寓又不大,沒地方擺。你幫我扔一下吧。」

  「好!」

  夏致二話不說,拎著那個垃圾袋就下樓了。

  當他把垃圾桶的蓋子掀開,他發現垃圾袋裡隱隱泛著一絲金屬光澤。

  夏致皺了皺眉頭,裡面的垃圾都不髒,不外乎是小孩子的東西,夏致猶豫了兩秒,還是把手伸進去,摸了半天,從裡面摸出了一塊獎牌。

  那是全市青少年游泳錦標賽,12歲組別一百米自由泳冠軍。

  獎牌還有些生銹了,邊緣也凹進去了。

  夏致將它捏在手裡,摸了摸,雖然葉粼已經決定將它扔掉了,可是夏致卻捨不得。

  那是夏致第一次看葉粼比賽。

  那一天,當葉粼奪得冠軍的時候,並沒有那麼多人關注到這個十二歲的少年。

  但是夏致看到了,就像一個起點,從那天開始他就一直看著他。

  他將它塞進口袋裡,其他的垃圾扔進了桶裡,然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陳嘉潤表示很不服氣,為什麼我是受氣包,夏致就是葉粼揣懷裡捂著的糖包!

 

 

33 揚眉吐氣

  葉粼還在收東西, 桌面上一個紙盒子裡, 又扔了一些什麼宇宙騎士的手辦。

  夏致偶爾撿起來看看, 然後就盤著腿坐在旁邊翻葉粼小時候的照片,他也不說話,反正葉粼要扔什麼, 他就下去幫他跑腿。

  扔來扔去的,一整個行李箱好像沒留什麼下來,除了那本相冊, 還是因為夏致在看的緣故。

  「好了, 收拾完了。你什麼題不會,拿來我看看。」

  夏致趕緊把書包拎過來, 模擬卷拿出來,隨手指了一道函數題。

  「這題我教過你的。又不會了?要挨罰啊。」葉粼笑著說。

  「你罰唄。」

  夏致把腦袋湊了過去, 意思是「你不就是喜歡摁我腦袋麼」。

  葉粼笑了笑,倒是很認真地給他講。

  不知不覺就到十一點了, 葉粼的手機響了,是陳芳華打過來的。

  「葉粼啊,我們家夏致說去找你了。他在不在你那邊啊?」

  「在的。阿姨你放心, 他在做卷子。」

  「啊, 那我就放心了!這麼晚了還打擾你,不好意思啊!」

  「沒事。太晚了我就讓他在我這兒睡吧。」葉粼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明早,從我這裡去學校還近一點。」

  「好的好的!」

  掛了電話,葉粼還拍了一張夏致趴在桌子上做卷子的樣子給陳芳華。

  公寓裡那張單人床是一米二的, 葉粼和夏致都不是纖細的類型,躺在一起真的有點擠。

  夏致從浴室裡淋浴出來,頭髮上和眼睛都濕漉漉的,而葉粼正拿了衣服進浴室,路過的時候揉了一下夏致的腦袋。

  真的要睡覺了,夏致抓了抓臉頰,有點怪。

  他想起了小時候和岑卿浼一起睡覺的經歷,那傢伙簡直就是個猴子王,裹在被子裡都能打拳。有一次夏致忍無可忍,直接給他踹了一覺,誰知道這貨竟然尿床了!

  整個褥子都熱乎乎的,當那片濕潤蔓延到夏致的被子下面的時候,夏致伸手摸了一把,一睜開眼就看見岑卿浼一臉要懵的樣子看著他。

  葉粼很快就出來了,發現夏致就站在床邊,一副「老子不想躺下去」的樣子。

  「怎麼了?」葉粼直接在床邊坐下,「你睡這裡,我一會兒睡沙發,不會擠到你。」

  夏致一聽,立刻不好意思了。

  「這床還好……一起……一起睡唄!你那沙發太短了!」夏致回答。

  「你這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我還是把床讓給你吧。」

  「不不不……我這是有童年心理陰影!這不是岑卿浼小時候在我床上尿過嗎!」

  而且還踢我!踹我!擠我!尿床了還說什麼已經濕了趁著還熱著明早再說!

  葉粼的眉梢微微上揚,說了句:「哦,小岑還跟你睡過呢?」

  「我們發小啊。我媽值夜班,就把我放他們家。他媽媽值夜班,就把他放我家。」

  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夏致爬了上去,靠著牆躺下了。

  本來只有一個枕頭,葉粼把沙發上的靠枕拿過來了。

  「那你們現在要是打遊戲打晚了,會一起睡嗎?」

  葉粼很隨意地問。

  夏致卻莫名想起陳嘉潤說過的話,如果葉粼都沒和夏致睡過,陳嘉潤寧願睡酒店也不在夏致家裡睡。

  「當然不會了。跟那鼻涕泡睡一起,肯定沒好事。」夏致把被子一拉。

  葉粼發出輕輕的笑聲,在他的身邊躺下。

  這是夏致初中以後,第一次和別人睡在一起。

  已經是深秋了,外面很涼,可是被子裡卻很暖,那個溫度是屬於葉粼的,還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某大眾品牌的健康衛士系列。

  夏致側過身,嗅了嗅,一抬眼就對上葉粼的眼睛。

  他也側著身,手就放在枕頭邊,笑著看著夏致。

  「你在聞什麼呢?」

  葉粼的聲音輕輕的,還有一點點的沙啞,落在夏致的心頭,莫名的心跳都跟著快了一拍。

  「沒什麼。」

  夏致立刻轉過身去,看著牆壁,明明都十一點半了,可自己一點睡意都沒有。

  葉粼看著夏致的後腦勺,還有露出領子的那一截脖子,帶著少年氣的天真,全然的毫無防備。

  忍不住笑了一下,葉粼的手伸過去,指尖碰了一下夏致的後頸。

  很溫暖。

  夏致沒有任何反應,就算沒有睡意明早也要上課了,他只能閉上眼睛盡量讓自己睡著。

  葉粼卻一直看著他的後頸,手指再次伸過去,指節貼著夏致最後一節頸骨緩慢地向上,他知道哪怕夏致感覺到了,也不能把他怎麼樣,這種自己可以為所欲為的壞心眼……越來越控制不了了。

  果然,夏致的肩膀動了一下,他即將轉身了,葉粼的指節在他後頸的發茬上刮了一下,收了手。

  夏致向後,沒抓住葉粼使壞的手,只能轉身瞪了對方一眼。

  「粼哥,你到底睡不睡覺!」

  「我可以不睡的啊。」葉粼回答的理所當然。

  夏致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不睡覺,那打架咯!」

  「你打的過我?」葉粼笑著問。

  「我打不過你?」

  夏致掀了被子眼看著就要彈起來,一旁的葉粼忽然一個翻身,直接把被子壓了回去,隔著被子直接壓在了夏致的身上。

  夏致傻眼了,葉粼的動作也尼瑪太快了吧!

  「我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當我……」

  夏致用力將腰抬起來,腿部發力想要把葉粼給摔下去,誰知道葉粼直接把他的膝蓋給摁下去了,低著頭笑著看著他。

  「當你什麼?」

  那雙眼睛裡,盛著某種比柔軟更致命的東西,流下來,把夏致裹得密不透風,怎麼費力地掙扎,橫衝直撞,都沒用。

  夏致用力得額頭上青筋都要爆開了,但葉粼還是紋絲不動。

  算了,在這裡爭一時之長短有個毛線用!

  夏致直接放棄掙扎,說了句:「十二點了,粼哥!明天週一,我們還有晨會呢!」

  「放你一條生路。」

  就在葉粼側身那一刻,夏致腰腹一用力,將葉粼掀翻了不說,反過來壓在了他的腰上。

  「粼哥,這顏色給的夠份量了沒?」

  夏致說完,還故意在葉粼的肚子上用力坐了坐。

  葉粼側過臉去,笑了起來,劉海凌亂地蓋在眼睛上,真有點邪性。

  就在夏致晃神的那一刻,葉粼忽然向上抬起來,側著臉用力吹了一口氣,把夏致的劉海全部吹了起來。

  「喔嚓!」

  那一刻,夏致還以為葉粼要親自己,驚得摀住嘴,直接就被葉粼給掀回去了。

  「想給我顏色?你還嫩著呢!趕緊睡吧小朋友,小心長不高!」

  葉粼拍了拍夏致的臉頰。

  「你等著。」夏致把被子一拉,轉過頭去繼續面壁了。

  葉粼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臉又是臭臭的。

  漸漸的,夏致的呼吸拉長了,慢慢睡著了。

  葉粼側過臉看了他一眼,笑了。

  其實男孩子睡著了之後比他想像的要乖巧,不亂動也不愛翻身。

  這時候,床頭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葉粼拿過來一看,是來自「媽」的微信,只有一句話,但是葉粼知道她一定刪了又重新打,打了又刪很多遍才發出來。

  我希望你以後能擁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葉粼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將手機握在手裡,越握越緊。

  越是思考自己想要什麼,一切就空曠到讓人不知所措。

  葉粼緩慢地閉上眼睛,抬起另一隻胳膊遮住眼睛。

  就在他以為自己眼淚會掉下來的時候,旁邊一直安靜的男孩子忽然翻了個身,一把將葉粼給抱住了。

  葉粼僵住,緩慢地將胳膊挪開,側過臉只看見夏致的頭頂還有鼻尖。

  他側著身,像是要往葉粼懷裡擠一樣,頭越來越低,就快掉到枕頭下面。

  葉粼將手機放了下來,小心地轉過身,果然夏致整個蜷了起來,額頭壓在了葉粼的胸口上,胳膊圈著葉粼不放開。

  葉粼將被子向下,拉到了夏致的下巴下面,不然他真的會把自己給憋死。

  低下頭,葉粼就能蹭到夏致柔軟的發頂,男孩子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掠過葉粼的胸膛,週而復始。

  葉粼笑了一下,將他抱緊。

  心裡面像是被灌進了一股又一股的暖風,越來越滿,溢出來,收拾不了。

  第二天的早晨,夏致是被手機鬧鈴鬧醒的。

  剛一睜開眼,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葉粼的公寓裡。

  直到葉粼的聲音傳來:「夏致,趕緊起來。我要去趕高鐵了。」

  「知道了,粼哥!我不會遲到的!」

  夏致起身,穿上衣服和葉粼告別。

  葉粼除了手機,什麼也沒拿就這樣走了。

  夏致鎖好門,背著書包跨上自行車,口袋裡面被什麼東西頂了一下,他摸出來一開,正好是那塊獎牌。

  週四,這學期的最後一次月考就這麼來了。

  奔赴考場之前,岑卿浼叫住了夏致,神神叨叨地將他拉到洗手間隔間裡。

  夏致不耐煩地說:「你有事兒能找個噴香點的地方說嗎?」

  岑卿浼把手機拿出來,給他看陳芳華科室微信群截圖。

  鍾副主任發了一個紅包,意思是等週一月考出成績了,就會兌現承諾請同事們吃飯。

  結果冷冷的沒人理,只有鍾副主任自己點了自己的紅包。

  「他兒子鍾淳這一次就坐你後面。人家的目標是回到第一考場!」

  鍾淳就是上回冷嘲熱諷說從第十考場到第九考場不算進步的傢伙。

  「哦。」夏致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你呢?你這一次目標是考多少名?我讓我媽回群裡去!怎麼能讓鍾淳他爸在裡面一直蹦噠!」岑卿浼一副興致勃勃地樣子。

  夏致無語了:「你幼稚不幼稚啊?走了!」

  「這哪裡幼稚了!我媽放話說,你這次鐵定能考進年級前一百!」

  夏致剛推開門,就轉過身看著岑卿浼:「你說什麼?我媽還沒放話,你媽怎麼那麼著急?」

  「不蒸饅頭爭口氣……我媽也就一個衝動……誰要那個鐘副主任總欺負你家太后,我又老說你這學期特別努力,我媽就覺得你肯定能揚眉吐氣!」岑卿浼攤了攤手。

  「感謝二老對我的信任!不揍你一頓都對不起她們的我期待!」

  「可以啊,別打我臉!」

  夏致一走出去,好幾個正要方便的同學都方便不出來了。

  好巧不巧,鍾淳也在。

  他看了夏致一眼:「高考可不是靠運氣的。」

  夏致無所謂地向前走去。

  在考場裡,鍾淳就坐在夏致的後面,傳卷子的時候,夏致也懶得回頭看他,直接向後將卷子一扔。

  卷子正好掃在了鍾淳的眼鏡上,鍾淳壓低了聲音說:「你故意的嗎?」

  「哦,不好意思。」夏致淡淡地回答。

  鍾淳的卷面漂亮,就連監考的老師路過鍾淳都會多看兩眼。

  這給了鍾淳極大的自信。

  但是下午的數學,鍾淳沒來由得緊張了起來。

  上一次月考,數學帶給鍾淳的心理壓力太大了,以至於當老師拿著裝有數學試卷的文件袋走進來的時候,鍾淳就開始顛腳了。

  反倒是坐在他前面的夏致開口道:「你能不顛了嗎?」

  夏致側過臉,表情很平靜。

  鍾淳「嘖」了一聲,像是夏致這樣的學生,水平就在那裡,他當然筆自己淡定。

  但鍾淳知道,自己這一次要重回年級前三十名,數學至少得考過125分。

  鍾淳上一次月考的年級排名被發到了爸爸工作的微信群裡,他的排名比夏致還後一名,這件事是鍾淳他爸忍不了的。

  那天科室聚會,鍾孝酒氣沖天的回來,差點沒揍鍾淳,還好被媽媽給攔住了。

  現在回想起來,鍾淳看見夏致就恨到牙癢。不就是許多好學生考脫了靶,讓夏致撿了個便宜嗎!

  便宜撿了,遲早都是要還的!

  當考試開始,所有人都低下頭來做題。

  夏致把名字寫好之後,很淡定地翻了翻捲子,大致看了一下題型,下意識用筆頭撓了撓頭髮,心裡想的是:葉粼真厲害,這些題都講過類似的。

  鍾淳看著夏致撓頭的樣子,冷笑了一下:看吧,不會做了吧?

  從選擇題開始,鍾淳就非常謹慎地驗算,在他看來會做的題絕對不能做錯。

  但是夏致卻不一樣,因為總是葉粼陪著他做數學,為了方便給夏致歸納知識點和做題技巧,葉粼習慣了把關聯的題放到一起做。

  這也讓夏致獨立做卷子的時候,也習慣了把選擇題類似題目做完了就去做相關的大答題。

  當夏致翻過卷面的時候,後面的鍾淳沒來由緊張了起來:他怎麼做的那麼快?怎麼就到大答題了?他肯定是不會做!所以找了會做的去做!

  前面的選擇題花費了鍾淳太多的時間,以至於後面大題緊張了起來。

  那道空間幾何讓鍾淳不知怎麼的就懵了,輔助線換了好幾根,腦子裡都亂糟糟的。

  這時候,前排的夏致又開始翻捲子了。

  從夏致的肩頭,鍾淳一眼瞥見了夏致的輔助線,鍾淳的腦子忽然就被點亮了,按著夏致的思路做好了輔助線,寫完了這道題。

  就在他感到慶幸的那一刻,另一股沉重的壓力從頭頂壓了下來。

  ——為什麼夏致會這道題?為什麼他都寫滿了?為什麼自己還得抄他的?

  這幾個問題在鍾淳的腦子裡不斷重複著,以至於最後一道題他勉強寫了幾行,就再也寫不下去了。

  打鈴聲響起,監考老師要求所有人停筆,鍾淳握著筆想著哪怕再多寫一個字也好,但是他就是寫不出來。

  直到監考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學,把筆放下了。」

  這時候,鍾淳才發現老師已經把這一排的卷子都收來了,最面上的正好是夏致那張,大答題滿滿的。雖然他的字沒有鍾淳的雋秀,但也是工工整整的,這說明夏致寫卷子的時候一點都不著急。

  交完了卷子,夏致直接從講台上把書包領走,就到樓梯轉角等著岑卿浼下來了。

  岑卿浼老遠就飛撲過來:「哥——怎麼辦,我覺得我考得——」

  「滾!不要把鼻涕擦我身上!」夏致用胳膊肘把岑卿浼頂開。

  「別瞧不起人啊!我是想說我考得挺好的!就像考了滿分一樣!」

  「我懶理你!」

  「你呢!夏致你考得怎麼樣!老師們肯定是為了撫平我們上一次月考的創傷,所以數學的難度下降了好多啊!」

  「還行。做完了。」

  鍾淳就走在他們兩人的身後,聽著他們的對話,他開始自我懷疑。

  岑卿浼覺得卷子簡單?夏致把卷子都做完了?

  可為什麼他自己最後一題只做了一半?就連空間幾何的輔助線都是不小心看到夏致的才做出來?

  當夏致和岑卿浼騎上自行車的時候,岑卿浼朝著夏致吹了一下口哨:「哥,你知道剛才鍾淳走咱倆後頭的時候像什麼嗎?」

  「什麼?」

  「背後靈啊!陰嗖嗖的!」

  「他考場心態不好。」

  夏致扔下這麼一句,就蹬著自行車向前走了。

  岑卿浼趕緊跟上去:「那你呢?」

  「我?我今天帶了護身符啊。」

  夏致笑了,閃亮亮的,差點閃瞎岑卿浼的狗眼。

  「什麼護身符?難不成你也和我一樣去廟裡求了符?」

  夏致沒回答他,只是越騎越快。

  等到了第二天早晨,理科小綜合開始,夏致還是照常拿了卷子翻了一遍,遵循「不走尋常路」的風格,先是開始做他一直不怎麼拿手的化學。

  他翻捲子的聲音已經很輕了,但是坐他後面的鍾淳卻忍不住豎著耳朵聽。

  鍾淳不明白夏致怎麼又翻捲子了,他到底在做物理還是化學?這一面才做了二十分鐘怎麼又翻捲子了……

  鍾淳整個人都亂糟糟的,做題全靠直覺。

  當夏致再一次翻捲子的時候,鍾淳終於忍不住了,假裝撿筆,彎下腰的時候故意把桌子擠向夏致,夏致的椅背發出了「吱呀」一聲,在安靜的考場中尖銳無比。

  而夏致的筆也一劃,在卷面上留下了長長的一道。

  夏致呼出一口氣來,將筆往桌面上一按,發出「啪」的一聲。

  感覺到了夏致的不爽,鍾淳卻很爽。

  他本來想看夏致回頭瞪自己,但沒想到夏致又拿起筆,繼續答題,而且照例十幾分鐘就翻一次卷子,那聲音被無限放大,切割著鍾淳的神經。

  鍾淳故技重施,又彎下腰去撿筆,想要去擠夏致。

  夏致眉梢一揚,早就料到了,直接把座椅向後一壓,將鍾淳的桌子猛地壓了回去。

  「啊——」鍾淳的腦袋被桌子狠狠撞了一下。

  「怎麼回事!」監考老師走了過來,看了眼鍾淳,又看向夏致。

  夏致涼涼地說了一句:「我不知道後面同學在撿東西,座椅可能撞了他桌子一下。」

  「是這樣嗎?」監考老師懷疑地看向鍾淳。

  鍾淳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回了句「是的」,監考老師就走開了。

  夏致又開始翻捲子了,這回是幾分鐘就翻一下,翻到鍾淳想要揍他。

  終於熬到理綜結束了,夏致揣著口袋就走出了考場,頭都沒有回給鍾淳。

  晚上回家的時候,岑卿浼又湊到夏致身邊,笑得花枝亂顫。

  「哥,我聽說今天理綜考試,鍾淳一直對你下黑手!兩次用桌子撞你的椅子!」

  「是嗎?」夏致抬眼看了岑卿浼一眼。

  「你……別告訴我,你不認為他是在針對你!」

  「他又不能把我的卷子扔掉,也不能衝到老師那裡改我的卷子,他再針對我,又能怎樣呢?」夏致踩在自行車上,那叫一個順溜。

  結果才剛到家樓下,夏致就接到了老媽的電話。

  「小致,我聽鍾淳的爸爸說,你今天在考場上打擾到鍾淳了?」

  夏致心裡「呵呵」笑了兩下,回答說:「怎麼打擾了?是我抄他卷子了?還是我像他一樣不是顛腿就是撞桌子?」

  陳芳華回答說:「我也覺得你不可能打擾他,所以我就回說『大概是鍾淳第一次坐在第四考場裡,不大習慣』。」

  這不就是暗示鍾淳在第四考場還擺著第一考場的譜兒,把沒考好的鍋扔給夏致麼!

  夏致頓了頓,嘴上立刻就咧起了大大的笑容,「老媽說的好!」

  他一邊和老媽閒聊,一邊走到家門口,果然看到葉粼就在那裡等他。

 

 

34 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每週五下午, 葉粼就會坐動車回來, 但是他到的時間總是比夏致放學時間早。

  夏致都在想, 要不要跟老媽說一聲,給葉粼一副鑰匙了。

  「粼哥!」夏致笑得更明顯了。

  「你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壞嗎?」

  「哈哈,那是!」夏致一邊開門一邊對葉粼說, 「有個討厭鬼坐我後面。他考場心態真的不好,我就一直翻捲子一直翻捲子,讓他緊張!這傢伙心態就崩了!我現在特想知道, 他理綜考了幾分!」

  葉粼什麼都不說, 只是淡淡地笑著看著夏致得意的小樣子。

  推開了門,夏致低下頭來解開鞋帶, 那一刻有什麼東西從他的領子裡掉了出來。

  明亮的,輕輕搖晃著。

  夏致趕緊將它塞回領子裡, 可是葉粼卻先一步摁住了夏致的手。

  「那是什麼啊?還貼身藏著?」

  「沒……沒什麼啊!」夏致原本神采飛揚的表情,忽然整張臉都紅了。

  「有貓膩啊。」

  葉粼知道要給夏致留點面子, 沒有繼續追問了。

  夏致看著葉粼的背影,忽然叫住了他。

  「粼哥。」

  「嗯?」葉粼揣著口袋轉過身。

  夏致從衣領裡面取出了一個東西,當葉粼看清楚那是什麼的時候, 怔住了。

  那是葉粼拿過的第一個冠軍, 在他12歲那年。

  「你……你戴著這個去考試啊?」

  葉粼走向夏致,從他手裡把那枚獎牌拿過來。

  他記得獎牌明明生銹了,可在他手裡的這一枚卻亮閃閃的,還帶著夏致的體溫。

  「粼哥,我第一次看你的比賽, 就是這一場。」夏致開口道。

  「是……麼……」

  葉粼還記得自己欣喜地戴著它衝到媽媽的面前,將自己所有的喜悅和她分享。

  他記得媽媽臉上的笑容,記得她給他的擁抱。

  只是當那天他拖著行李箱回到那個公寓的時候,葉粼並不確定當年她的笑和擁抱到底是真的,又或者僅僅是他的幻想。

  「你在水裡游泳的樣子,和其他人不同。我看著你出發、入水,看著你轉身,看你加速衝刺……看著你戴著這枚獎牌去和你的媽媽擁抱。可能那一次比賽對你來說……連級別都談不上,但是我永遠都忘不掉。」

  葉粼的手指收緊,獎牌的金屬邊緣嵌入他的指節之間。

  「粼哥,你說過,『永遠不要後悔讓你微笑的一切』。也許你已經不在乎它了,但我想留下它。因為我曾經特別興奮地看著你拿下那場比賽的冠軍,那時候我笑的很開心。」

  葉粼沒有說話,只是將它還給了夏致,然後用力地將夏致的腦袋往下摁。

  「粼哥!你幹什麼啊——不就是撿了你一塊獎牌嗎?你都不要了啊!啊呀!脖子要斷了!」

  「你傻不傻啊!還帶著這東西去月考!你高考打算帶什麼?要不要我拿錦標賽的獎牌給你掛上啊!」

  「你要是捨得,都給我啊!我高考的時候都掛上!」

  葉粼看著夏致那一段脖子,白淨的、倔強的、帶著少年的韌性,讓人發了瘋一樣想要一口咬下去。

  「我不後悔。也不難過了。」

  「啊?」

  夏致剛一抬頭,就被對方扣著後腦摁進了懷裡。

  葉粼強勁有力的心跳就在他的耳邊響起,夏致本來還要推開葉粼,但還是忍住了。葉粼的手指嵌入夏致的髮絲裡,揉著揉著越來越用力,夏致也覺得越來越不對勁兒,因為葉粼手上力氣大得很,簡直要把夏致的腦袋給捏爆掉。

  夏致將葉粼的手一把抬起,拽了一下自己的領子:「粼哥!腦殼子都裂了!」

  那一刻,葉粼的目光是帶著熱燙的溫度,一觸上去,就沿著腦子裡的神經狂燒起來。

  夏致下意識要後退,但還是沒有挪動自己的腳步。

  而葉粼視線裡的熱度瞬間褪了下去,就像他平日裡那樣溫和的毫無威脅感的看著夏致。

  「晚上出去吃吧。小綜合還有心情耍別人,看來你考的不錯。」

  「那是……搞不好我進全年級百名呢!」

  晚上,葉粼在酒吧的後巷裡點了一根煙,就接到了太白金星的電話。

  「這學期末的對內排位賽,你他麼的到底回不回來?」

  「嗯,這個嘛……我有更重要的事做。」葉粼輕輕彈了一下煙灰,微末的火星也跟著散落下來。

  「更重要的事?什麼事?你別逼我放洛璃過去逮你!」

  「我又不是嘉潤,你放洛璃我又不怕。」葉粼笑了起來。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白景文用力地歎了一口氣,他對葉粼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想著我的小男孩啊!」

  「小男孩?……你說夏致嗎?你可別把自己不參加訓練的事賴到人家身上!」

  「嗯,我上課的時候腦子裡是他,坐著高鐵腦子裡也是他,游泳入水了滿腦子還是他。贏也是他,輸也是他……什麼都是他……」

  葉粼抬起頭來,瞇著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來。

  兩秒的沉默之後,白景文在手機那頭爆發了。

  「你可拉倒吧!夏致多無辜!你給老子滾回來!」

  通訊結束了。

  葉粼將手機放回口袋裡,瞇著眼睛又吸了一口煙。

  他伸出手來,彷彿那枚被夏致帶著的獎牌就握在他的手心裡。

  忽然那麼地想要時光倒流,回到那一天……他想要在無數的觀眾中,找到那個盯著自己的小男孩。

  週六早晨,夏致就接到了岑卿浼的電話。

  「哥——上線了!上線了!網上幹架!」

  夏致一邊還泳褲,一邊慢悠悠地回復對方:「你不是都y抱上舒駿的大腿了麼?還要我幹什麼?」

  「駿哥臨時有事!你趕緊的!」

  「我要陪痞痞了!」

  「是痞痞重要還是我重要啊!就半個小時的事!」

  「痞痞比你重要啊。」

  陪痞痞有薪水,陪你有什麼啊!

  「我死給你看!」

  「哦霍,趕緊,我正好想看這個。」

  「好——你要是不救我,我就跟你媽說你每週六早晨都沒在家裡好好待著,你……」

  夏致的腦殼子立刻疼了起來。

  「閉嘴。我上線。」

  夏致剛來到池邊,痞痞就轉了好幾個圈兒然後衝了過來,等著夏致下水。

  看著它一臉期盼又歡樂的樣子,再回想第一次見到它那沉底兒了不肯起來的小模樣,夏致有一種養兒子的快樂。

  「痞痞,我有點兒事兒,幾分鐘就解決,你等我下!」

  夏致坐在岸邊,拿出手機,岑卿浼果然很需要被拯救,不是因為這傢伙太爛,而是對手太強大。

  越有挑戰性的對手,夏致就越感興趣,打著打著,十幾分鐘過去了。

  痞痞來回游動著,跳起來用吻部去戳夏致的腳心。

  夏致蹙著眉頭,一門心思打著遊戲,只感覺到腳心一陣涼滑,動了動,每次都越戳越用力,夏致的腳心都有點疼了。

  他還是目不轉睛盯著手機,用腳揉了揉痞痞的腦袋:「乖——再給我五分鐘!我把他們收拾了就陪你玩!」

  痞痞不開心地沉底了,但是夏致知道這小傢伙一不開心就拿憋氣來威脅他,但其實好好哄哄就沒事了。

  就這樣辟里啪啦又打了五分鐘,夏致還是沒把對方給解決掉。

  痞痞游了過來,用它冰涼的臉頰貼在夏致的小腿上,輕輕蹭了蹭,像是在撒嬌:陪我玩嘛!陪我玩嘛!

  痞痞越蹭越上面,夏致抬起另一隻腳,在它的肚皮上揉了揉。

  「再給我!再給我五分鐘!」

  夏致就不信了,他和岑卿浼「強賤」組合,竟然贏不了對方?

  這不科學!

  但對方就是這麼「不科學」地強大,夏致差點都給對方幹掉了。

  不蒸饅頭爭口氣啊!

  現在不是帶孩子的時候,是爭氣的時候。

  夏致的眉頭蹙得緊緊的,痞痞已經被他忘到九霄雲外了。

  就在這個時候,痞痞發出一聲長長的海豚音,天花板都差點沒給它嚎下來!

  它騰空而起,甩下一大片水花,衝向了夏致。

  夏致毫無防備還在遊戲中奮戰,痞痞整個撞進了夏致的懷裡,手機被撞得飛了出去,夏致猛地向後倒下,以及某個非常非常重要的部分承受了來自痞痞的致命壓迫!

  「額啊——」夏致發出了一聲慘叫,眼淚差點沒有狂飆而出。

  他疼得臉都綠了,差點沒掄起拳頭給這傢伙狠狠一頓收拾。

  誰知道一睜眼,痞痞就張著嘴,嗷嗷叫著,尾巴還晃來晃去,一副「我很天真,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的樣子!

  「你還是這世上最乖的崽嗎!」夏致快崩潰了。

  他伸長了手,把手機摸了回來……屏幕上裂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以及他和岑卿浼都死掉了。

  夏致將手機往旁邊一扔,閉上眼睛裝死。

  痞痞落回了水中,嗷嗷叫了兩聲,似乎在說:你必須立刻馬上跟我玩!

  夏致就是不動,繼續裝死。

  你撞裂了老子的屏幕,還想老子跟你玩!

  又是一陣水花聲響起,夏致微微睜開眼睛,就感覺到有陰影極速靠近,是痞痞又跳上來了——

  媽呀!再來一次他夏家就後繼無人了!

  夏致一個翻身,避開了痞痞。

  他養的是什麼魔鬼啊!這完全沒有收穫播種的快樂,只有斷子絕孫的悲哀!

  明哥拎著桶子從池邊走過,看見了岸上的夏致說:「誒,夏致,還以為你在水裡跟痞痞玩呢!」

  痞痞立刻控訴地嗷嗷叫了起來。

  明哥樂了:「夏致啊,痞痞如果生氣了,後果很嚴重的啊!」

  「我這就下水!下水!」

  夏致剛下水,痞痞就立刻追了過來。

  它沒有像之前那樣,一直貼著夏致轉圈兒,而是不斷去挑夏致的泳褲。

  夏致一手拎著泳褲,一手保持平衡躲避痞痞的襲擊。

  但是痞痞如影隨形,無論到哪裡都躲不開。

  夏致忽然覺得這條泳褲的質感和平時那條不大一樣,自己也扯了扯泳褲邊緣,我滴天——這不是葉粼五塊錢買的那條麼!

  自己怎麼就穿了這條出來!

  「痞痞!這條泳褲不能玩——」

  夏致越是躲,越是護著,痞痞就越來勁兒。

  它的吻部挑著夏致的泳褲就亂拽,有什麼東西勾住了泳褲,夏致心頭一緊,背脊驟然發涼——完蛋了!泳褲被痞痞的牙勾住了!

  只聽見「嘶啦」一聲,夏致的泳褲真的開了。

  喔嚓!

  不得了!真不得了!

  夏致想要游回岸上,痞痞怎麼可能讓他如意,身型一晃,擋在夏致的面前,夏致氣得推了它一把,痞痞立刻暴怒了!

  它游到了更遠的地方,做好了衝過來的準備。

  雖然還是保持著微笑的樣子,但是夏致卻明顯感覺到整池水都是殺氣。

  夏致不顧一切朝著池邊游去,他毫不懷疑自己游出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

  但是痞痞一溜煙兒就竄了過來,夏致那破爛地掛在腰上的泳褲被徹底叼走了!

  夏致狼狽地上岸,痞痞又竄了起來,直接在他的後面頂了一下,驚得夏致魂都要飛出來了。

  還好痞痞只是想嚇唬他一下,撞過來的力氣很輕。

  夏致手忙腳亂地上了岸,一回頭,就看見自己的泳褲掛在痞痞的吻部,這傢伙嗷嗷叫了兩聲,夏致指著它說:「誰教你的——一言不合就搞破壞!」

  痞痞的尾巴一甩,回了夏致一臉水,然後掛著夏致的泳褲在池子裡游了一圈,跟示威一樣。

  這時候,明哥拎著一條浴巾過來,扔給了夏致:「喲——我就跟你說了,痞痞要是生氣了,後果不得了的吧?」

  夏致氣得快冒煙了,但是又心虛是自己晾著痞痞沒陪它玩,它才生氣。

  「你趕緊哄好它。不然你下一條泳褲還得報銷。」

  明哥幸災樂禍地走了。

  夏致拎著浴巾,都不敢靠近池邊,生怕這傢伙再撲過來。

  「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麼叫『痞痞』了!你還真夠痞的!」

  痞痞晃了晃腦袋,夏致是真想把自己的泳褲從它嘴裡奪回來,但是夏致不敢。

  「我錯了,痞痞!我錯了!你把泳褲還給我,好吧?」

  痞痞嗷了兩聲,又甩了夏致一臉水。

  夏致拿著手機屏幕給痞痞看:「你看,我已經受到懲罰了!我這個月打工的錢都得拿去給手機換屏幕,還得買新泳褲了……」

  夏致開始賣慘策略。

  痞痞繼續叼著夏致的泳褲,在它的世界裡「遨遊」。

  夏致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

  「痞痞,你就別生我的氣了……」

  這時候夏致的手機收到了一條微信,是來自陳嘉潤的:友情提醒,週六你粼哥生日。有錢就好好表現,沒錢就當牛做馬。

  夏致愣在那裡,他竟然忘了葉粼的生日!

  仰天長歎。

  「怎麼辦——今天粼哥生日啊!我該送什麼給他啊!」

  手機屏幕怎麼辦?

  泳褲怎麼辦?

  這些比起葉粼的生日都不算個事兒了!

  這時候,痞痞忽然游了過來,把夏致的泳褲放在了岸上。

  但這並不能緩解夏致內心的憂傷。

  「啊,送什麼給他?我壓根就不知道他喜歡什麼!」

  夏致坐在岸邊,痞痞一遊過來,夏致立刻做出「停止」的手勢。

  「你離我遠點兒!我已經經受不起你的摧殘了!」

  痞痞放緩了速度,來到夏致的腳下,又蹭了蹭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痞痞好像一直盯著夏致的浴巾下面看。

  「你這小痞子,看什麼呢!」

  夏致抬起腿,並不重地踩了一下痞痞的腦袋,就在他抬腿的那一刻,痞痞的眼睛都直了。

  它張開嘴,眼看著就要去叼夏致的浴巾,夏致冷聲道:「你敢?我們絕交!」

  痞痞只好放棄,不甘心地嗷嗷了兩聲。

  夏致離開的時候,也沒和痞痞goodbye kiss了,因為痞痞今天的表現實在不好!

  領了這個月兼職的費用,夏致揣著口袋在大街上閒逛。

  最後他還是冒著漏電的風險,打了個電話給岑卿浼。

  「喂,如果兄弟過生日,你送什麼給對方?」

  岑卿浼還沉浸在被滅的悲哀中,回了句:「敵敵畏。」

  「行,下個月你生日,我送你敵敵畏。」

  岑卿浼立刻來勁兒了:「那你別!我要綱本超薄!」

  「我還是買蘇菲超薄給你吧!」

  「去你的!」岑卿浼想了想,又問,「你才不會花心思準備禮物給我呢!搓一頓,魯個串串,幾罐肥宅快樂水就把我打發了不是?」

  「也對,又不是妹子,那麼矯情幹什麼。」

  夏致掛了電話,直接就進了一家蛋糕店,買了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生日蛋糕。

  「老人家收到這個蛋糕一定會很高興!」店員笑呵呵地說。

  「啊……不是送給老人的……換一下吧……」

  最後,夏致拎了個「巧克力森林」回去。看起來黑漆漆一片。

  黑森林代表我的心啊!

  路過修手機的地方,夏致換了一塊最便宜的屏幕。

  夏致特地將蛋糕放在廚房裡,打算給葉粼一個驚喜。

  雖然……黑森林蛋糕也算不得什麼驚喜……

  今天老媽去縣裡會診了,沒有個八九點且回不來,總不能葉粼過生日,還讓葉粼做飯給自己吃吧?

  但是夏致除了洗菜和刷碗,其他的什麼也不會。

  還是請葉粼到外面吃一頓吧。

  夏致盤算了一下自己還剩多少錢,兩個人的話,去吃一頓羊蠍子火鍋?

  哎呀,搞不好錢不夠還得葉粼出剩下的……丟人。

  門鈴響了,葉粼和往常一樣,一進門就揉了一通夏致的腦袋,然後進了夏致的臥室。

  他陪著夏致過了一遍習題,特地選了一些有難度的卷子講給夏致聽。

  但是夏致耳邊是葉粼的聲音,卻一個字都沒聽進腦子裡。

  一旁的葉粼不說話了,而是撐著下巴看著夏致。

  半分鐘之後,葉粼笑著歎了一口氣說:「小東西,你想什麼呢?」

  夏致這才回過神來。

  算了算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為了葉粼的生日而煩惱。

  要知道自己今年的生日,他都差點忘了,如果不是岑卿浼發來的八塊八毛八的紅包,他都不知道自己長了一歲。

  「就是你今天生日,我什麼都沒準備……不過我想想,你也不是小姑娘,我也想不出送你什麼,所以……就祝你生日快樂……晚上我請你吃飯,但我就剩三百塊,多出來的你給。」

  夏致一邊說著,就看見葉粼低下頭來捂著肚子,沒多久哈哈大笑了起來。

  「喂——有那麼好笑嗎?老子可是真心誠意地思考著您的大壽啊!」

  「你想不出來的話……就把你送給我吧!」葉粼笑著拍了拍手,張開雙臂,「來,讓哥抱一個。」

  夏致翻了個白眼,也覺得自己挺傻帽的。

  「晚飯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雖然這麼說,晚飯葉粼並沒有痛宰夏致,而是去超市買了料,做了一鍋麻辣香鍋,再加上可樂……很好很強大。

  總共加在一起,一百零五塊,給夏致留下了買泳褲的錢。

  「粼哥,你真賢惠。」夏致發出由衷地感歎。

  「哦……那你娶我嗎?」葉粼撐著筷子,笑著問夏致。

  他的眉眼溫潤,勾起來的唇線輕輕拽著夏致的心臟瓣膜,不上不下的,隨時會裂開。

  可偏偏夏致就像被他這麼拽著。

  「娶啊。」

  「想的美。」

  「我也覺得,想的美。」

  夏致單手開了可樂,推到了葉粼的面前。

  「真乖。」

  「也就看在你生日的份兒上。粼哥,又老了一歲。悠著點兒啊。」

  「欠收拾。」葉粼還是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了辣椒的關係,葉粼的臉頰有些微紅,夏致從前只覺得葉粼的眼睛輪廓很好看,此刻卻發覺他的眼尾微微上揚,勾得人心尖癢癢。

  吃得差不多了,葉粼敲了敲筷子:「小東西,你不是給我買了蛋糕麼?還不拿出來?」

  「啊?你怎麼知道……」

  夏致這才反應過來,肯定是葉粼炒菜的時候看見的。

  「去端啊!」

  夏致趕緊進了廚房,把蛋糕端了出來。

  「粼哥,幾歲生日呢?」夏致明知道還故意問。

  葉粼向後靠著椅背,懶洋洋一癱,「我想想啊,好像是二十了……」

  「哦!」

  夏致故意慢悠悠地給他插了二十根蠟燭上去。

  葉粼不說話,這還是他第一次坐沒坐相,架著腿,一副大老爺等伺候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葉粼:我過生日,你也不舔舔我。

  夏致:下章吧,下章舔你。

 

 

35 一地雞毛

  「蠟燭都點上了, 粼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萬壽無疆啊!許願吧!」

  葉粼的手指在衣領上勾了勾, 他不是很能吃辣, 脖子上出了一層薄汗,衣領之下,鎖骨露出來了那麼一點, 又被領口遮上了。

  夏致沒來由的視線在那塊兒打轉,明明葉粼游泳的時候能看到的自己都看過了,可這會兒就覺得他衣領下面……

  葉粼坐直了背, 閉上眼睛許了一個願, 然後一口氣就把蠟燭給吹滅了。

  「粼哥……你好歹給個機會我照張照片發朋友圈吧?」

  「就你那爛屏手機還照相?」葉粼的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我再爛屏像素也是兩千以上……誒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屏幕裂過?」

  明明在葉粼來之前, 自己已經把屏幕換好了啊。

  葉粼靠向夏致,笑著回了兩個字:「你猜。」

  那一刻, 夏致好像看見了痞痞朝著他游過來。

  夏致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好端端的怎麼會想起那隻小魔鬼來!

  「我哪兒知道!」

  「那就切蛋糕。」葉粼拿起了塑料刀, 將一塊黑色的小牌子挑了起來,「這能吃還是不能吃啊?」

  小牌子上歪歪扭扭寫著「葉粼生日快樂」。

  夏致沒想太多,手指捏著就拿了過來, 瞇著眼睛看看, 小牌子上還有淡淡的格子花紋,不確定是不是巧克力:「嘗一下就知道了唄!」

  夏致捏著那塊牌子,舌尖探出來,在上面舔了一下。

  這個好就舔過了「葉粼」兩個字。

  只是短暫的一瞬,夏致的舌尖就像是柔軟的毫無縫隙地掠過了葉粼所有的凹陷。

  呼吸被捲入了夏致的唇齒間, 葉粼握著塑料柄的手指扣緊。

  「嗯!甜的!」夏致朝葉粼抬了抬下巴,就把整塊小牌子扔嘴裡了。

  隨著「卡吱卡吱」兩聲,巧克力在唇齒間碎裂開。

  「好吃麼?」葉粼問。

  他看著夏致,聲音有點緊。

  「還行,不好意思把你給吃進肚子裡了。」

  說到這裡,夏致露出了壞心眼的笑,帶著孩子氣。

  夏致抬了抬下巴:「粼哥,切啊……不過我估計這蛋糕甜得發膩。」

  葉粼還是沒動手,而是將塑料刀放了下來,走到了夏致的面前。

  夏致仰著頭,從這個角度看葉粼,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他靠著桌角,彎下腰看向夏致。

  夏致下意識向後,緊緊貼著椅背,用拳頭砸了葉粼一下。

  「粼哥,你又怎麼了……」

  葉粼扣住了夏致的下巴,他的拇指擠過夏致的唇,太用力了,硬生生疼了起來。

  「你這是吃巧克力片兒……」

  夏致撇開臉,但是葉粼的手指卻幾乎將他掐住了,他能隱隱感覺到葉粼的手指像是要沿著唇縫進去觸摸他的舌尖。

  夏致皺著眉頭抬起眼,對上葉粼的眼睛。

  又是那樣熱燙的彷彿要在夏致的身上留下印記的視線。

  葉粼就像是看著一樣自己極度想要得到的事物,一遍又一遍地確認和感受著所有權。

  「還是暗搓搓打擊報復……想吃我下去?」

  葉粼的聲音很輕,很柔和,但並不是平常那樣包容一切的,相反他彷彿有著無數尖銳的刺,要釘進夏致的身體裡,死死的,讓他動彈不得。

  喉嚨彷彿被什麼舔過了,快要燒起來。

  「不就是巧克力片麼……大不了下回我過生日……讓給你。」

  葉粼鬆開了夏致的下巴,轉而在夏致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

  「要不是看在你還沒高考的份上……」

  原本讓夏致莫名喘不過氣的氣氛忽然輕鬆了,夏致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回了一句:「高考完了你還能把我怎樣?」

  葉粼低著頭笑了一下,劉海落下來看不見眼睛。

  他塑料刀切入蛋糕裡,意外大氣地將它一分為二。

  葉粼切了一大塊放在紙盤裡,挪到了夏致的面前。

  「吃吧。你買的,不吃就浪費了。」

  夏致看著甜膩的巧克力蛋糕,還真有點下不去嘴。

  葉粼倒是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

  這時候,陳芳華回來了,看著桌子上的蛋糕,問了句:「誰過生日啊?葉粼嗎?」

  葉粼笑著回答:「是啊,阿姨,正好來吃塊蛋糕。」

  「夏致,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就是個生日而已,沒多大事。」葉粼給陳芳華切了一塊。

  「就是啊,生日而已。今年我生日,你還不是都給忘了。」

  夏致也就嘴上說說,陳芳華那天是趕去醫院搶救病人去了,回家都是第二天三四點。

  「你生日和葉粼的生日能一樣嗎?」陳芳華笑著說,「葉粼,要不你今晚就別回去了!明早阿姨給你下長壽麵!正好讓夏致跟著你吃一碗!」

  「我還是回去吧?夏致睡覺怕擠。」葉粼起身,給陳芳華倒了水。

  「擠什麼啊,他那張床往外一拉,是可以變寬的。以前他和卿浼都睡的好好的。」

  葉粼看向夏致:「你的床還有這種功能?」

  夏致不情願地回答:「是啊。」

  「就小時候他踹了人家卿浼,結果卿浼就沒把住尿在他床上了。從此以後,他就不給卿浼睡了。」

  夏致的臉又開始臭了:「媽——你能別提那件事兒嗎!」

  「明天反正葉粼還要來看你的功課。你不就讓人家跟你一起睡啊!」

  陳芳華說什麼都要給葉粼煮長壽麵,多半是想謝謝葉粼在夏致身上下的功夫。

  葉粼一手搭在椅背上,好笑地看著夏致那「不想和人同床共枕」的小表情。

  本來夏致的衣服就和葉粼一個碼子,陳芳華還找了兩條夏致沒穿過的裡褲給葉粼。

  「喏,你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好有新的,剛下的水,算是阿姨送給你的吧。」

  夏致滿臉黑線,把裡褲搶了過來:「哪有過生日送這個啊!」

  葉粼輕輕一拽,又從夏致的懷裡拿了回來:「這個禮物好,挺實用的。」

  這並不是自己第一次和葉粼睡在一起了,但這一次是在他自己的地盤兒上。

  夏致蹲在地上,扣著床的邊緣向外一拉,還真的就寬了三十公分出來。

  葉粼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看著夏致好像在生氣的小表情說:「怎麼,你不高興我睡你家的話,那我就回去咯。」

  葉粼剛要起身,夏致趕緊拽住了他。

  「哪能啊!你在我媽那兒待遇太好,我羨慕嫉妒恨,可以麼?」

  葉粼笑出聲來:「可你在我這裡的待遇,再沒有人能享受到了。」

  夏致彎下腰,向床的裡面爬去。

  有那一段後腰露了出來,葉粼沒有說話,抬手在他的秋褲上勾了一下。

  可惜秋褲沒有彈性,差點掉下來,夏致趕緊拽住了。

  「誒——你怎麼跟痞痞一樣!」

  「我哪裡跟痞痞一樣?」葉粼笑著問。

  夏致忽然覺得這個問題有點怪,葉粼不是該問他,「痞痞是誰」嗎?

  「一隻壞脾氣的小海豚!總愛貼著我,戳我,還有拽我泳褲!」

  想起那條破了的泳褲,夏致就恨得牙癢癢。

  葉粼掀開了被子,躺了進去:「夏致,你覺得海豚可愛麼?」

  「粘人!耍花招!壞事做盡了還在笑!你說可愛不可愛!」

  想起痞痞的樣子,不知道現在它在幹什麼,之前還生它的氣,此刻反倒有點想它了。

  「微笑的海豚先生,滿腦子都是有色廢料。」

  「你怎麼知道痞痞是公的?」夏致好奇地問。

  葉粼笑而不答。

  這時候,夏致的手機又響了,是岑卿浼的電話。

  「哥——戰不戰!今天虐我們那隊的,又上線了!」

  夏致虎軀一震,立刻回答:「戰!當然戰!非虐死他們不可!」

  為了一雪前恥,夏致也顧不上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旁邊躺著的還是葉粼,他雙手托著手機,開始瘋狂地開啟對戰模式。

  葉粼只是好笑地看了夏致一眼,說了一句:「你還真當自己是小男孩呢。」

  「嗯!嗯!」夏致壓根也沒聽進去葉粼說的是什麼,就一邊點頭一邊全情投入。

  葉粼側過臉,夏致剛洗過澡,身上是清淡的沐浴乳的味道。頭髮也才剛吹乾,比平時看見的要更加蓬鬆。手機屏幕上的光線時不時掠過夏致的眼睛,折射出另一個世界。

  葉粼側過身來,手指輕輕刮了一下夏致的耳朵,夏致沒有一點反應。

  大概是因為知道這個時候怎麼逗夏致,夏致都不會炸毛,葉粼的手指捏了捏夏致耳朵的軟骨,輕輕將它捏緊,又鬆開。軟骨帶著彈性,彈在葉粼食指和拇指上。

  「夏致,你再不理我,我就咬你咯。」

  「嗯!嗯!」夏致看了葉粼一眼,「粼哥你要不先睡!」

  還是沒把葉粼說的話聽進去。

  葉粼看著夏致柔軟的耳朵,單手撐著枕頭靠了過去,咬在他耳朵的軟骨上。

  牙齒輕輕碰上去,一下、兩下、緩慢廝磨著,第三下用力咬下去。

  「哎呀!」夏致側過身,但雙手依舊沒有離開手機,直接靠到床的角落裡,依舊專注地打遊戲,「粼哥!別鬧!」

  葉粼笑了一下,緩慢地靠近,隔著被子扣住了夏致的腳踝,向下一拉,原本靠坐著的夏致摔倒在了枕頭上。

  「粼哥——我打完了就睡覺!」

  夏致咬著牙,肩膀都跟著手指一起動,媽的啊——怎麼還不死!

  葉粼壓在了他的身上,撐著上身側過臉,看他在玩什麼。

  夏致很自覺地別過臉,讓葉粼看自己的屏幕,但是視線卻一點都沒挪開。

  「哦,你在跟他打啊。」葉粼回答。

  「嗯嗯!嗯嗯!」夏致以為葉粼說的是自己的隊友岑卿浼。

  岑卿浼雖然平時豬隊友,但遊戲裡確實神助攻。

  只是今天對手依然強大。

  「你們撐不過一分鐘的了。」葉粼淡淡地說。

  夏致還是沒反應。

  葉粼的手伸進了被子裡,用力在夏致的腰上一掐。

  夏致驟然彈了起來,腰背都弓起,小腿的肌肉繃緊,「啊呀——」

  他死了,和岑卿浼一起被對方幹掉了。

  夏致把手機一扔,氣哄哄地看著葉粼。

  「葉粼!你怎麼跟痞痞似的!」

  葉粼還撐在他的面前,笑著說:「如果是痞痞,你早完了。」

  夏致驟然想到痞痞砰地一下壓在自己身上的畫面,太驚悚了不敢看,他下意識併攏腿,才發覺葉粼就在他身上,根本並不了……

  「我說,你這樣一直騷擾我打遊戲的樣子太尼瑪難看了!」

  夏致用腿撞了撞葉粼的腰,示意對方麻利點趕緊起來。

  「你說誰難看?」

  葉粼笑了,明明還是和平常一樣讓人心底柔軟放鬆戒備的笑容,可夏致就隱隱覺得危險,彷彿骨子裡有什麼東西被對方一點一點拽走了。

  夏致的肩背繃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戒備。

  葉粼低下頭,他的眼睫毛越來越近。

  夏致從來不知道視線也是可以有感覺的,因為他的視線彷彿被葉粼的睫毛掃過,粘連著神經跟著輕輕顫動。

  吸進鼻子裡的,都是葉粼的味道。

  葉粼的下巴抬了抬,幾乎要碰上夏致的鼻子。

  「說啊,誰難看?」

  夏致眼睛眉毛一皺,又推了對方一把:「我難看!我難看!全世界我最難看!」

  葉粼卻一直沒有回答,夏致回過頭來,發覺葉粼仍舊看著自己。

  「算了。高考還沒完,給你條活路。」

  葉粼往旁邊一躺,被子拽過來身上一蓋,轉過身去。

  夏致呆呆坐在那裡,看著自己面前的被子空了一塊兒,再一想今天可是葉粼的生日啊,自己沒管他就顧著打遊戲了,也不怪葉粼不高興啊。

  夏致用腳戳了一下對方的後腰:「粼哥?粼哥?」

  葉粼沒說話。

  夏致摸了摸腦殼子,想到了一生氣就沉到水底憋氣的痞痞,夏致又稍微更用力地蹬了葉粼一下:「粼哥,我錯了,我跟你賠禮道歉好不好!你怎麼會難看呢?」

  葉粼一點反應都沒有。

  夏致心想自己是不是該得意啊,從來不生氣的葉粼對著自己鬧脾氣了?

  「粼哥,那不是什麼……什麼你的『鎂』奪走我的『鋅』!真心實意不打折扣!」

  葉粼還是沒回頭,但是肩膀明顯動了動,估計是笑了。

  「粼哥,你是不是笑了?」夏致趴上去,扒到了葉粼的面前,果然看見葉粼一雙眼睛彎著,笑得可嗨了。

  「無聊。」夏致放開了他,被子一拉,兩個人背對背睡了。

  過了一會兒,夏致想到了什麼,用胳膊肘又撞了他一下。

  「粼哥。」

  「嗯?」

  「如果我真的惹毛了你,你會怎樣?」夏致越想越好奇。

  「你想挨揍?」

  「我就在想,你不突襲我,我是不是就真打不過你?」

  「你如果真惹毛了我,我就辦了你。」葉粼淡淡地回答。

  夏致本來還以為葉粼會說「絕交」,但「辦了你」不也就是打一頓麼。

  「真沒意思。你惹毛我,我也辦了你。」夏致轉過身去繼續睡了,想了想,他又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啊,粼哥。」

  看著只是隨口說的,但卻很認真。

  葉粼的唇線緩慢彎起。

  大概是因為葉粼不怎麼翻身,夏致沒感覺自己的領地怎麼被侵佔,沒多久就睡著了。

  他一睡著就會轉過身來,手放在臉頰前,另一隻手下意識向前搭過去,正好就在葉粼的腰上。

  葉粼本來就穿著夏致的睡衣,衣擺起來了,夏致的手搭在那裡,葉粼剛好能感覺到夏致手腕的弧度。

  葉粼安靜地看著夏致,男孩子睡著的時候眉眼完全舒展開來,乖巧得彷彿誰看見了他這個樣子,他就會屬於誰。

  葉粼的手伸過去,輕輕地撥開夏致的手指,看見了夏致微微張著的嘴唇。

  那曾經舔過「葉粼」兩個字的舌若隱若現。

  葉粼靠了上去,觸上他的唇,抿上去。

  不能驚動了他,因為一旦驚動了,就要用更加用力更加凶狠的方式才能抓住他。

  葉粼的舌尖輕輕探了過去,撩起夏致上唇的那一瞬,心底某種念想也被不可控制地掀起。

  停不下來了。

  第二天,夏致是被陳芳華隔著門叫他們起來吃麵的聲音吵醒的。

  「老媽……別叫魂了!我這就起來!」

  夏致揉了揉眼睛,一睜開就對上了葉粼沉靜的臉。

  之前他都沒機會見到葉粼睡著的樣子,這會兒忽然看見了還有些不習慣……

  因為夏致發覺自己的胳膊在葉粼腰上,就像一隻樹袋熊一樣,一條腿也是囂張地掛在葉粼身上。

  ……難不成葉粼就讓他這樣掛了一晚上?

  還睡得這麼泰然?

  就不會做噩夢嗎?

  夏致動了動,才發覺枕頭早就沒了,自己枕著的是葉粼的胳膊啊!

  夏致趕緊爬起來,手撐著膝蓋,就這麼看著葉粼。

  哪怕從男性的審美來說,葉粼也是真的好看。

  五官挺拔有力度,完全沒有電視上奶油小生的甜膩感,相反帶著英氣,以及當他認真起來,輪廓線條也會跟著硬朗。

  就在這個時候,陳芳華又喊了一聲:「你們兩個起來沒!面都要糊了!」

  葉粼的眉心蹙了蹙,像是要醒了。夏致趕緊推了下他的肩膀:「粼哥!起來吃麵!」

  葉粼這才單手撐著上身坐了起來,另一手將頭髮向後捋了一下,眼睛睜開。

  整個人忽然有了精氣,和睡著時候不一樣了。

  夏致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葉粼卻毫不在意地靠近夏致:「你想看就看。一張好看的臉本來就是給人看的。」

  「嘖!自戀!」夏致找了衛衣套上。

  他正要從葉粼的身邊下去,誰知道葉粼抬腿一攔,直接一勾,就把夏致又給壓了回去。

  夏致去抬葉粼的腿,但對方力氣大得很,整個翻過來,將他壓住了。

  葉粼的下巴就放在夏致的頸窩邊,輕聲道:「這是我二十歲的第一天,對我好一點。」

  夏致躺在那裡不動了。

  葉粼的二十歲,沒有父母的祝福,沒有屬於自己的家。

  不需要開口安慰,夏致知道葉粼要的是什麼。

  葉粼的懷抱很緊,緊到讓夏致的骨頭疼。

  但這樣的疼痛又讓夏致清醒地意識到,此時此刻,自己是葉粼的全部。

  這樣的感覺又讓夏致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

  陳芳華第三次敲門:「你們兩個穿了褲子沒有?再不出來我可就進去掀被子了!」

  就在葉粼放開夏致,正要起身的時候,夏致忽然抱住了他。

  「怎麼了?」葉粼側過臉,看著夏致。

  夏致也側過臉,笑著說:「抱一下,二十歲的葉粼。」

  不那麼遙遠的、會感覺寂寞、需要人陪伴的、會在他打遊戲的時候找麻煩的、在他身邊睡著的葉粼。

  兩人來到餐桌前的時候,面真的有些糊掉了。

  夏致放棄了筷子,直接用勺子舀起來吃。

  每個人的面裡都有兩個荷包蛋。

  夏致抬頭看了一眼,葉粼夾著荷包蛋,張開嘴隨性地咬下去。

  陳芳華抱著髒衣服路過他們兩個,說了句:「如果我給夏致生了個弟弟就好了。兩個男孩子坐在一起吃飯。」

  夏致不客氣地打破陳芳華的幻想:「得了吧——你要是給我生了個弟弟,我現在肯定在跟那小東西幹架呢!一地雞毛,您收拾的過來麼!」

  葉粼問了一句:「明天就會出月考成績了吧?一次提高是撞運氣,第二次你還能提高才不叫巧合。」

  「粼哥,你看我做的題難倒心裡沒點兒數麼?我這一次是奔著年級百名去的。你還記得答應過我的吧?」

  「記得。看你這麼自信,賞你一個蛋。」

  「可別,蛋都得成雙成對的。您老一個蛋我怕不夠用,我兩個蛋就知足了。」夏致朝著葉粼擠了擠眼睛。

  「臭小子,你說的這些話我都給你記在賬上。」

  「我知道——高考之後要辦了我嘛!」

  夏致抱著碗,又喝了一大口麵湯,心想老子皮實著,揍人經驗豐富,真要一對一幹架,臉帥又不頂用。

  葉粼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夏致不斷上下起伏的喉結。

  週一的早晨,夏致才剛起床,就發現好多條微信提醒。

  打開一看,是他們的學渣小群,這些傢伙們竟然一點都不關心自己的成績,拿夏致開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嗯,葉粼這個生日很憋屈,想吃了夏致,但是夏致還沒熟。

  粼哥,您老還是忍忍吧!

 

 

36 我本學渣,奈何為霸

  曾經美:來來來!又是月考放榜時!我們且來猜一猜, 阿致這一次能否力壓鍾淳, 保住我們學渣的聲譽。

  盜版姚明:滾!你和阿致都算不上學渣!哥兒幾個決定把你們踹出群。

  曾經美立刻馬上發了一個紅包, 紅包寫著:我本學渣,奈何為霸。

  所有人都表示要暴打曾經美,但除了夏致, 其他人都沒骨氣地搶紅包。

  曾經美自己搶到了最大的那個,其他人都是幾毛幾分錢,又是一輪暴打節奏。

  最後終於言歸正傳。

  盜版姚明:我押十塊錢, 我們阿致這一次肯定會被鍾淳壓住!

  仗賤天下:什麼?你竟然對我們阿致這麼沒有信任!我告訴你, 我壓二十塊錢,鍾淳這一次會找回場子壓倒阿致!

  夏致一邊刷牙, 一便看著微信,心想回了教室直接暴打這兩個傢伙。

  倒數第三:怎麼辦?我沒那麼多錢啊!我押五塊錢, 夏致這回拼不過鍾淳了……頂著鍋蓋燉走……遁走!

  夏致把牙膏沫沫吐掉了。

  曾經美終於發話了:你們這些沒用的渣渣!我壓一百塊!

  仗賤天下:不會吧,連你都不看好我們阿致!那這局開了有啥意思?@曾經美

  曾經美:我說了我壓阿致會輸嗎?我當然是壓我家竹馬力挫鍾淳那個渣渣!我壓一百塊鍾淳輸給阿致哭唧唧!

  仗賤天下:硬氣!

  倒數第三:硬氣!

  盜版姚明:硬氣!不過輸了的話一百塊按比例均分!

  夏致騎著自行車和岑卿浼在街角碰面。

  岑卿浼追在夏致的身後, 不斷地問:「阿致,你有把握考得比鍾淳好吧?」

  「你說呢?」夏致反問。

  「你給了鍾淳那麼大的心理壓力,這傢伙自視比天高, 可惜能力比紙薄~」

  「那你還問我個屁。」

  夏致雖然臉上沒表情, 心裡想著的卻是如果這次自己進入年級百名,葉粼就要答應他一件事。

  他早就想好了,而且期待已久。

  風吹過他的臉,有點涼,空氣也變得乾澀起來。

  枝頭已經空了, 冬天就要到來。

  但是夏致的心裡,卻帶著滿滿的期待。

  週一的第一堂課就是數學,林老師站在講台上一臉嚴肅地說著本次考試的難度遠低於上一次,但是很多同學都並不仔細,一些不該錯的題目竟然也錯了云云。

  夏致旁邊的岑卿浼緊張到下巴都僵住了,平常話多的不行,這一次卻一直盯著老師的卷子。夏致知道,這段時間岑卿浼遊戲打挺凶,月考可能要瓜菜了。

  至於是真瓜菜,還是為了不出國留學的假瓜菜,那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林老師叫岑卿浼上去領卷子的時候,就把他作為重點對像批評了個徹底。

  他只拿了一百一十八分,要知道上一次那麼難的卷子他都能拿這個分數,這一次難度下降了他竟然還是這個分數。

  岑卿浼低著頭回到座位上。

  夏致瞥了一眼。

  「你這是要迎接混合雙打的節奏啊。」

  岑卿浼立刻趴在了桌子上,估計又要吹鼻涕泡了。

  當林老師念夏致的名字時,頓了頓,她前後翻了一下夏致的卷子,就還給了夏致。

  「考的很好,期末考試也要穩住啊。」

  「我會的。」

  夏致拿了卷子回到座位上,岑卿浼把他的卷子扒拉過來一看,立刻就憤怒了。

  「夏致!你竟然考了128!你這是要上天?」

  「不是說了這次數學簡單麼?」

  「那我還連120都沒考到呢!簡直接受不了有朝一日你的數學竟然比我分兒高!」

  「大部分題葉粼都講過了。」

  潛台詞就是如果自己120都考不到,就對不起葉粼了。

  打擊岑卿浼的並不僅僅是夏致的數學,第二堂課老魏的物理。

  給夏致發理科小綜合試卷的時候,老魏的臉笑得都不像人了,不拿手機來掃一掃,都不知道他是誰!

  夏致的理綜考了246,岑卿浼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總懷疑是老師給他加錯了分。

  雖然語文和英語還沒出來,夏致的臉上看著沒什麼表情,但已經在課桌下面翹起二郎腿了。

  這讓沉浸在悲哀中的岑卿浼非常不爽:「你能別那麼得瑟嗎?妨礙我哀思。」

  夏致破天荒地揉了揉岑卿浼的後腦勺:「今天的墜落是為了明日的騰飛。」

  「您可拉倒吧……我騰飛的翅膀今晚回家就得被折斷了。」

  雖然無精打采,課間岑卿浼還是跑去打聽鍾淳考了多少分,然後興沖沖地跑過來。

  「阿致!阿致!你猜猜看鍾淳數學和理綜考了多少?」

  「我又不是大羅神仙,我哪裡知道他考了多少。」夏致揣著口袋靠著椅子,無所謂地看著岑卿浼。

  「他數學考了122,比你還低6分!理綜才232!雖然在我們看來不算糟糕,但對於鍾淳來說明顯沒有年級前三十名的水平!他要考過你,必須語文和英語高你20分才行!」

  這時候陳碩、李健還有姚敏也圍了過來,他們都在求神保佑鍾淳剩下兩門能高過夏致20分,這樣他們就能分掉岑卿浼的一百塊了。

  「喂你們三個有沒有點骨氣啊!不就是一百塊嗎!如果我家竹馬贏了鍾淳,我請你們去吃天香火鍋!蝦滑、毛肚、豬腦隨你們點!可樂管飽!」岑卿浼豪氣干雲。

  「喔嚓!不行!我們要去扎小人!一定要鍾淳的英語和語文完蛋!」

  「天靈靈地靈靈,鍾淳英語翻溝靈!」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鍾淳作文寫跑題!」

  夏致滿臉黑線,徹底認識到自己在狐朋狗友們的心裡還比不上一頓天香火鍋……

  大概是因為他們三人對火鍋的執念太過深刻,鍾淳的英語和語文雖然算正常發揮,但只比夏致高了18分,於是夏致以總分2分的優勢,壓制了鍾淳。

  夏致還沒拿到帶有年級排名的成績單之前,陳芳華科室的小群已經翻了天。

  岑卿浼的媽媽再度憑借和老師良好的關係,拿到了年級排名。

  夏致全年級89名,鍾淳90名,兩人都在第三考場。

  這一回,不用科室裡的小醫生小護士們起哄,陳芳華很大方地發了大紅包,還非常大度地說為了慶祝夏致和鍾淳都進步了,晚上請大家吃飯!

  岑卿浼在桌子下面拽了拽夏致的袖子:「哥,你晚上一人赴宴吧,我就不去了……」

  「怎麼了?」

  「我從第二考場掉回第四考場了。」

  「哥考的比你好了點兒,你還不樂意了?」

  「我樂意是樂意,可回家就得絕命。而且這種大人們互相炫耀的現場,就像車禍一樣,我才不要去撞一臉鮮血呢!」

  夏致低下頭來想了想,他心裡知道老媽並不是為了虛榮,而是這事兒還牽扯到了老爸。老爸是運動員出身,一直被那位鍾副主任叨叨什麼肌肉發達頭腦簡單沒有前途云云。

  去啊。

  為什麼不去?

  去了,看那位鍾副主任怎麼逼逼,也好讓自己知道平日裡老媽都承受了一些什麼。

  雖然岑卿浼情緒低落不想去參加大人們的聚餐,但岑卿浼的老媽可不允許,一定要他陪著夏致出席,不能讓鍾淳壓了場子。

  「大人們的虛榮心啊……在單位上比完了職稱,比課題。比完了課題,比手下帶的研究生。連家裡的孩子都要拿出來比。人生到處是戰場……還給不給活路了?」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成績單終於下來了,夏致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邊的岑卿浼。

  「給哥拍一下成績單。」

  「幹嘛?等你考了年級第一再拍也不遲……」

  「帶美顏的那種,亮堂點兒。」夏致見岑卿浼沒反應,用腳踹了他一下。

  「你不是直男到死不肯美顏的嗎!」

  「哥說的是哥的成績單!」夏致把成績單摁到了岑卿浼的面前。

  岑卿浼仰天長歎:「美顏了也不可能把89P成年級第一好嘛!」

  但岑卿浼還是給拍了一張,帶美白提亮的,還有題外話的:老子年級前百名了!

  夏致麻利地發到了葉粼的微信裡。

  此時的葉粼正在圖書館的座位前,旁邊是趴著睡覺的陳嘉潤。

  別人要麼看專業書籍,要麼在準備論文,只有葉粼摸著下巴看著的是高中數學。

  這時候,他桌面上的手機一震,滑開一看,是夏致發來的成績單照片。

  葉粼忍不住笑了,回了兩個字:臭美。

  夏致一直在等他的回信,飛快地回復:別忘了,我考進年級百名,你要答應我一件事的。

  葉粼側了側臉,問他:你想要什麼?

  夏致:我要你的高三。

  葉粼:?

  但是夏致沒有再回答了,葉粼每隔半分鐘就把手機拿起來看,但是對方都沒有顯示在輸入。

  「學會吊我的胃口了。」

  葉粼打開了手機裡的照片,裡面是幾乎都是夏致。

  夏致趴在葉粼的公寓裡做題的樣子,夏致蜷在葉粼的懷裡睡覺的樣子,早晨的夏致攤成一個大字像小孩子一樣打著小呼嚕的樣子。

  葉粼在照片裡夏致的臉上敲了一下。

  旁邊的陳嘉潤終於要醒了,他咕噥著問了一句:「晚上去哪個食堂……」

  葉粼戳了一下他:「嘉潤,如果有人說要你的高三,是什麼意思?」

  陳嘉潤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呆了幾秒鐘之後鄭重地回答:「不知道。」

  「算了。反正週末就知道小東西腦子裡想什麼了。」

  放了學,夏致和岑卿浼在校門口見到了鍾淳。

  鍾淳是明顯看見他們兩個的,但一點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就走了。

  岑卿浼涼颼颼地說:「你看,人家是坐四個輪子的車,哪像我們兩個,兩個輪子的人力車啊!」

  夏致沒所謂地騎著車走了。

  「哥,鍾淳那拽上天的態度,你看著就沒一點不爽?」

  「沒覺得不爽,只覺得他可憐。」夏致回答。

  「啊哈?可憐?哪裡可憐!」

  「我呢,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考好了,是進步,考爛了是理所當然。可人家是從天上摔進了泥巴裡,總想要再飛上天,可是帶著滿身泥巴,飛不起來。」

  「你是在諷刺他?」

  「我是在感歎他的考場心態不好。」

  陳芳華他們聚餐的地方是個平價餐廳,味道鮮辣。

  當夏致和岑卿浼到達那個小包廂的時候,整個科室的年輕醫生護士們都拍手歡迎他們到來。

  夏致一臉酷酷的表情,加上生得高挑帥氣,女孩子們都喜歡,問東問西的。

  「阿致,你好高啊!以後可以當模特呢!」

  「哈哈哈,等你進了大學肯定很多女生喜歡你啊!」

  「有男人味,帥氣讓女生有安全感嘛!」

  夏致還是頭一回被這麼多女生圍著,雖然岑卿浼是知道夏致害羞了,所以別人問他什麼他都是非常簡短的回答。但是在女孩子們看來就是酷酷的。

  就連岑卿浼的媽媽焦婷也開口道:「芳華,你要小心哦。等你家夏致進了大學,想做你兒媳婦的女孩子起碼是個加強排!」

  「哪裡。我覺得女孩子們還是會喜歡鍾淳這樣子斯文學習好的。再不然像你家卿浼那樣說話有意思的。」

  鍾孝臉上的笑容一直都很僵,和兒子鍾淳之間也沒說什麼話。

  鍾淳只是抬了一下眼鏡,誰都看得出來他的成績不夠理想,心情不是很好。

  鍾孝拍了拍鍾淳的肩膀說:「陳主任誇你,你也不知道有個反應。月考又不是高考。高考靠的是三年的積累,一飛沖天是夢話!你這一次雖然沒有回到第一考場,但是你進步了啊!」

  言下之意,就是夏致這一兩次月考壓了鍾淳一頭並不能代表什麼。

  夏致抬起了可樂,朝著鍾淳的方向晃了晃:「期末考試又在一起了,共同進步啊。」

  鍾淳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對夏致一直翻捲子的事情怒氣滔天,可是說出來任何人只會說他找茬。

  「一起進步吧。」

  「對不住啊,我注意了一下,可能是我做題順序和其他同學不同,喜歡先做自己有把握的。如果擾亂了你的做題心情,產生了不該有的緊張感,真的抱歉了。」

  夏致雖然不像岑卿浼那樣一兩句話討人開心,但是一說話就顯得很實在,心裡想什麼嘴裡說什麼,很自然提升了其他人對他的好感度。

  反倒是鍾淳,一直端著架子在那裡,不上不下的,也沒人敢去找他說話。

  鍾孝也跟著客氣:「哪裡哪裡,不就是翻翻捲子麼?這都能影響到鍾淳的話,那就是鍾淳自己基本功不紮實!怪不了別人的!」

  這無疑是打了鍾淳一個耳刮子,鍾淳就是回了家也不能拿夏致翻捲子的事情來推脫了。

  鍾淳的臉色更差了,差到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岑卿浼的媽媽趕緊轉移話題:「誒,芳華,你們家夏致進步這麼大,我聽卿浼說是因為葉粼在給他補課啊!不然你問問葉粼,能不能再帶上我家卿浼?」

  這話一出,立刻引起了鍾淳的注意,他下意識脫口而出:「什麼?葉粼再給夏致補習?」

  鍾孝看兒子的反應,也覺得葉粼這個名字耳熟,於是也跟著問:「葉粼?哪個葉粼?」

  「爸,你不記得了?兩年前我們T大附中出的全省理科狀元。」

  那一刻,鍾淳的手扣緊了,鬧了半天最近夏致成績一路看漲,是因為有人給他開小灶。

  老師上課教的東西是一種模式性的教學方式,哪怕是補習班的課程,也達不到一個思路清楚邏輯清晰的人幫著梳理各科知識點,手把手地帶著刷題有用。

  鍾孝心裡盤算著,回去也要到名牌大學裡找個人給鍾淳補課,不能就這樣一直讓夏致佔了先機。

  夏致有的,鍾淳肯定也得有。

  岑卿浼的媽媽焦婷想著趁熱打鐵,而且本來又和陳芳華關係好,當即就拉著她的手,求起陳芳華來:「你看,你家夏致和我家卿浼一直都是『青梅竹馬』。現在竹馬都要一騎絕塵了,卿浼怎麼辦啊!你就幫我問問葉粼吧!」

  「我回去就幫你問問,這大家都在吃著飯呢。」

  焦婷假裝生氣的樣子:「你就騙我吧!等你回去了,肯定就沒這事兒了!」

  陳芳華被自己的閨蜜鬧得不行,其他小醫生小護士們也跟著起哄。

  「讓我們聽聽學神的聲音啊!」

  「學神給點學習的經驗,我們這些人日常做論文課題什麼的說不定也能用上啊!」

  雖然真正和葉粼相熟的是夏致,但是陳芳華是長輩,打電話更有份量。

  陳芳華一個電話撥到了葉粼那邊,明明在醫科大裡講課她都不緊張,這會兒打電話給葉粼反而緊張起來了。

  「喂,阿姨?」

  陳芳華看了看周圍的人,不好意思開口道:「葉粼啊,最近夏致成績進步很快,謝謝你了。」

  「阿姨客氣了。是夏致用功了。」

  「那個,我幾個同事的孩子,和夏致都是同年的。看夏致進步那麼快,就想問問你家教的事情,你不介意我公放吧?」

  「不介意。阿姨您說。」

  葉粼的聲音溫潤如水,一點沒有名校大學生的傲氣。

  一公放,憑借聲音就刷滿好感度了。

  夏致一想到葉粼變搶手了,說不定除了教自己,還可能會教別人,哪怕那個人是岑卿浼,夏致心裡莫名不爽起來。

  「你看,你還能不能把卿浼帶上?卿浼那孩子你見過的?」陳芳華開口道。

  那邊的葉粼笑了,富有磁性的笑聲讓空氣都跟著輕輕顫。

  「我是花了挺多時間才摸透了夏致的想問題的方式,要我再去帶卿浼,那還不得竄了啊。而且夏致和卿浼需要突破的重點也不同,兩個人沒辦法一起帶。」

  岑卿浼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像個霜打的茄子。如果不是葉粼,他爸媽一定會再找別人來做監工的。

  「這樣啊……說的也是……」陳芳華不好意思地看向焦婷。

  焦婷歎了口氣:「沒關係,人家也是負責才會這麼說。」

  「不過卿浼的話,我可以找另外一個同學帶他。我那個同學也是T市的,和我一樣週五晚上回T市。我幫卿浼問問。」

  焦婷的臉上立刻散發出不一般的光輝來:「可以可以!替我謝謝葉粼!」

  「阿姨客氣了。卿浼是個好孩子。」

  陳芳華又和他聊了兩句,就掛了電話,大家一起吃飯。

  此時的鍾孝非常有危機感。Q大是全國的一流學府,能考進去的都是各省的尖子生。雖然參加補習班會有一定的用處,但是未必有這些思維邏輯強大的尖子生陪著刷題輔導有用啊。

  他必須回去,立刻給鍾淳也找一個。

  刻不容緩!

  鍾孝這會兒連飯都沒心思吃了,就想著自己的人脈裡有沒有名校教授什麼的。他實在是拉不下臉來叫陳芳華幫忙啊。

  晚上吃完了飯,夏致和岑卿浼因為騎了車,兩人結伴回家。

  等和岑卿浼分道揚鑣之後,夏致將車停在路邊,單腳點地,從口袋裡取出手機,撥通了葉粼的電話。

  這個時候的葉粼正從圖書館走出來,一看見屏幕上夏致的名字,不由得笑了。

  「喂,夏致啊。」

  葉粼閉上眼睛,吸一口氣,聞到的是學校草木夜間散發出的露水味道。

  又開始想念夏致往自己懷裡擠,脖子那裡散發的沐浴露的清香了。

  「葉老師,今天是不是挺有滿足感的啊?」

  「那你再叫我一遍。」

  「不叫了。」

  「我只教你。」葉粼輕聲道。

  夏致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電了一下,心緒都跟著顫。

  「只教我就可惜了……我覺得你應該開個補習班,肯定能發家致富,將莘莘學子送入全國一流學府,造就教育界神話。」

  「我只教你。等你考上了大學,我不會再教任何人了。」

  如果說這是哄人高興的好聽話,對於葉粼來說沒有必要。

  所以葉粼說的,是他心裡想的真話。

  夏致沒來由得一陣臉紅,而且臉上還跟著發燙。

  「那照你這麼說,我就該不停的復讀,一直考不上。這樣你就會一直教我了!」

  葉粼頓了頓,唇上的笑容更明顯了。

  「夏致,這個問題就要看重點是什麼呢。你是要考大學,還是要我一直在你身邊?」

  「當然是你一直在我……」夏致忽然反應過來,「什麼鬼啊!」

  葉粼笑出聲來,低低的,就像是在夏致的耳邊。

  「我知道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37 校園婚紗攝影

  「滾滾滾!我才不用!不過話說回來, 你還是幫卿浼找個靠譜的家教吧。卿浼腦子聰明, 就是愛玩, 自制力低。」

  「還真是你的青梅,就是考大學你都捨不得扔了他啊!」

  「這麼多年階級感情,要不拋棄不放棄嘛。不然, 問問嘉潤哥願不願意?」

  「我知道了。不過夏致,你什麼時候叫他『嘉潤哥』了?」葉粼的眉心蹙起,儘管聲音還是很溫和。

  「就上次我游一千五百米輸給他了啊。」夏致很坦蕩地承認。

  而且因為輸了, 夏致還答應了陳嘉潤一個條件。當然這條件現在不好跟葉粼說。

  「哦。嘉潤估計不會答應, 他很懶。要他每週坐高鐵來回,他會不耐煩。」

  葉粼看向走在前面毫無知覺的陳嘉潤。

  陳嘉潤的背脊一涼, 打了個噴嚏。

  「那……你看還能找誰吧。」

  「你這次考進了年級百名,想要我做什麼?」

  「你下周回來, 不就知道了?」夏致還是不說。

  「好,那我看看你這周是要給我放什麼大招。」

  等到掛了電話, 葉粼走上前去,胳膊一把壓在了陳嘉潤的肩頭。

  「嘉潤啊,晚上我們要不要去游個泳啊?」

  「游泳?不要!我下午才訓練過!我要睡覺!」

  「我跟教練申請給你加個訓吧?我陪你游怎麼樣?」

  「不用。」陳嘉潤知道葉粼沒按好心, 抬起他的胳膊就要走。

  還沒走兩步, 就被葉粼給撈了回來。

  「一千五百米自由泳啊。」

  「我不要!你自己游吧!」

  陳嘉潤立刻明白,葉粼是知道了自己一千五百米贏了夏致的事情。

  但贏了夏致也沒什麼稀奇的啊?

  如果是蝶泳,洛璃也是分分鐘秒殺夏致,難道葉粼還要去找洛璃報仇嗎?

  「嘉潤哥,一千五百米那麼厲害, 我也想領教一下啊。」

  陳嘉潤頓時覺得被雷劈中了,轉過身來,用力戳了一下葉粼的胸口。

  「你這報復心省省吧,一句『哥』你都捨不得?他見著小天,也叫『小天哥』,見到趙雄也叫『二熊哥』,看見洛老大……算了,大家都是叫老大沒人叫他『璃哥』……你是不是都要挨個打擊報復一遍啊?」

  「但是你沒覺得『嘉潤哥』聽起來非常嬌氣麼?」葉粼又問。

  「沒覺得……我不陪你發神經……」

  陳嘉潤滿臉黑線,然後立刻遠離葉粼。

  葉粼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沒有急著回寢室,而是打了個電話。

  「舒揚,你在哪裡呢?」

  「打檯球。」

  有些薄涼的聲音響起。

  葉粼出了校門,叫了一輛出租車,去了一家斯諾克俱樂部。

  他一路走到了最裡面的包間,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襯衫的年輕男人,匍匐在台前,安靜地蟄伏,瞬間激發,一球入袋。

  精準爽利。

  「來一局?」

  舒揚抬起頭來問。

  「你不戴眼鏡我一下子沒認出你。」葉粼瞥了一眼被隨意仍在椅子上的黑框眼鏡。

  「又不在學校,裝什麼正經?」

  舒揚側坐在桌邊,又是一個漂亮的挑桿。

  「有個活兒,你接不接?」

  「不接。」舒揚回答的很乾脆。

  「上回那個挑了你弟弟網吧的小孩兒,在找家教。」葉粼來到另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慵懶地靠著椅背,葉粼觀察著舒揚發力時候腰背的線條。

  「啊哈?你確定?」

  「怎麼了?」

  「他挺聰明的,學習應該不差。」舒揚撐著球桿,回過頭來看葉粼。

  「聰明是聰明,就是心思沒用在學習上。」

  「你不會這麼好心給我介紹家教的兼職,又耗時間又不掙錢。」

  「我再倒貼你錢,麻煩你幫我管住那個小屁孩兒。」葉粼笑著說。

  「那小屁孩兒怎麼得罪你了?」舒揚露出了很有興趣的表情。

  「他天天帶著我的小男孩兒打遊戲,拉都拉不回來。你幫我看死了他,我謝謝你。」

  「所以這並不是家教的工作,而是幫你去欺負人,對吧?」

  舒揚笑了,葉粼也笑了,兩個人都不懷好意。

  「對啊。」

  「成交。正好上次那小屁孩黑了我家的網吧,該給點教訓了。」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這個時候,坐在桌前攤著作業本,在下面偷偷打遊戲的岑卿浼連打了三個大噴嚏,吹得作業本都上天了。

  大概是因為月考春風得意,這一周過得特別快。

  到了週五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

  本來體育課早就被數理化徵用的,但是因為市裡面一份什麼文件,大意是為了保障高三學生的心理健康,保證足夠的運動量,要求各中學不得隨意佔用體育課之類,於是體育課就這樣苟延殘喘了下來。

  體育課對於全班同學來說,是痛並快樂著。

  痛是因為體育老師非要男生跑八百米,女生跑四百米之後,才能自由活動。

  他們每天不是坐著上課,就是坐著做題,要麼趴著睡覺,無論是四百米還是八百米都是要命的活計,可為了之後半個小時的自由活動,就是死也要硬扛下來。

  但是體育老師對運動鞋有著非常執著的要求,那就是必須是運動鞋,什麼休閒鞋、帆布鞋、棉鞋,尼瑪統統不可以。如果沒穿運動鞋就要脫了鞋子跑。

  好死不死,今天上課差點遲到,夏致穿的是不用繫帶子的樂福鞋,而岑卿浼為了臭美,穿的是休閒鞋。

  「我們都高三了?為什麼還有體育課!為什麼還有體育課啊!」岑卿浼在教室裡發出悲涼的哀嚎。

  八百米本來就要他的命,脫了鞋子的八百米更加要人命。

  夏致倒是淡定的很,八百米跑對他而言本來就是游泳前的熱身,脫鞋就脫鞋唄。

  但是岑卿浼是甘心就這樣脫了鞋子跑步的人嗎?

  他當然不是!

  他去了趟小賣部,買了兩搭運動襪,扔給了夏致一搭。

  「怎麼樣,身為青梅的我,對你這個竹馬不賴吧?」

  岑卿浼直接在教室裡就穿上了三雙運動襪,差點連原本的休閒鞋都塞不進去。

  夏致想了想,既然有襪子何必遭罪,但是他只多穿了一雙。

  果然,體育老師的開場白就是:「你們誰的鞋子穿的不對的,現在就給我脫了!」

  站在最後一排的夏致脫了鞋,岑卿浼也雄赳赳氣昂昂地脫掉了,反正四雙襪子的他不懼怕跑道的冰涼。

  「現在開始跑!不許偷懶!都給我跑起來!你看看你們一個二個都快脂肪超標了!」

  當夏致跑起來的時候,才知道不穿鞋跑步是真的非常不舒服。

  雖然多套了一層襪子,但跑道上的砂石非常清晰地通過腳底板傳遞到大腦裡,每一步都有點難受。

  但也沒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就在第一圈跑了一半的時候,前面的語文課代表穆寧崴了一下腳,夏致下意識去扶她,結果穆寧沒摔著,夏致的腳踩到跑道和草皮之間的空隙裡,被什麼東西給紮了一下。

  「嘖——」夏致的眉頭皺了皺。

  穆寧立刻反應過來:「夏致,你沒事吧!」

  「我沒事!」

  夏致停下來,抬起腳一看,腳心一片血漬沾染開來,他被玻璃碴給扎到了。

  穆寧立刻舉手向體育老師報告:「報告老師!夏致踩到玻璃渣出血了!」

  體育老師也沒想到,讓學生脫掉鞋子跑步本身也是不想因為不適合跑步的鞋子而傷害到學生,卻沒想到跑道邊上的縫隙裡竟然有玻璃渣。

  「體育委員,你帶著大家繼續跑步!」

  體育老師挽著夏致,送他去了醫務室。

  一路上,體育老師都蹙著眉頭,沒有說夏致一句「你怎麼不小心」之類,看得出來他其實是在自責。

  「老師,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跑道邊上去了。」

  「你還有心情安慰我?是不是個傻小子啊。」體育老師摁了一下夏致的腦袋,「這要不小心感染了怎麼辦?」

  校醫看見了趕緊給夏致消毒處理傷口,包紮了之後又千叮萬囑不能下水。

  還好立冬了,天氣也冷了,沒那麼容易發炎。

  回家的時候,岑卿浼看著有點瘸的夏致,歎了口氣說:「我給你的襪子,你都穿上了,搞不好就扎不著你了!這會兒美了吧,扎心了!紮著腳心了!」

  夏致無所謂地說:「這點傷,一周就好了。」

  這時候夏致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葉粼發來的微信。

  葉粼:晚上想吃什麼?

  夏致抿了抿嘴,每週五陳芳華都要值夜班,自從葉粼做了他的家教之後,週五晚上的晚飯幾乎都是葉粼給他做的。

  最重要的是……好吃。

  夏致抓了抓臉頰,回了一句:豬腳吧。

  葉粼很快又回復:豬腳?你該不會是腳受傷了,以形補形?

  夏致沒想到葉粼這麼敏銳,竟然立刻就聯想到他是不是受傷了。

  夏致趕緊回復:小傷啊!一周就能好的那種!

  夏致盡量讓自己走路的時候看起來沒事,但腳底板的傷還是讓他每走一步都隱隱地疼。

  推了自行車,夏致騎了上去反而比走路舒坦。

  一回到家,夏致立刻癱在了沙發上,趁著葉粼沒回來管他,趕緊玩起了遊戲。

  葉粼拎著菜一進門,還沒來及換鞋,就說:「我看一下你傷到哪裡了。」

  夏致剛想說「沒什麼」,但難得地葉粼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明顯的低氣壓。

  踢了拖鞋,夏致把右腿抬起來,放在自己的面前,似乎是想要自己看一下傷口。

  但是對面的葉粼沒有等夏致「自我欣賞」的好耐心,直接扣住他的腳踝,將他的腳拎了過去。

  別看葉粼抓著夏致腳踝的力氣很重,但是將紗布打開的時候卻是又輕又緩。

  紗布上微微透著些粉紅,當傷口呈現在葉粼面前的時候,夏致覺得自己就像是作業做得一塌糊塗的小學生正在被家長檢查作業。

  葉粼的眉心蹙得更厲害了。

  夏致下意識向回收了收腳踝,但是葉粼卻又一把扣緊了。

  他覺得這麼一直伸著腳在葉粼面前太奇怪了,但其實因為幾乎沒見過日光,夏致的腳很白,腳背和小腿之間的弧度顯得修長,腳趾也平平整整的。

  「這下開心了嗎?」葉粼抬了抬眼問。

  「不開心……」

  這如果是陳芳華問他,他鐵定皮皮地回答「開心」,但面對葉粼他莫名不敢皮。

  「得意了嗎?」葉粼又問。

  「不得意……」

  「得勁兒了嗎?」

  「不得勁兒,而且疼得挺費勁兒的……」

  葉粼的手竟然毫不介意地捂在了夏致微涼的腳背上:「本來這周有隊內排位賽,還說帶你去玩玩。這下你也殘了,沒得玩了。」

  「喔嚓!什麼!你們隊內排位賽?那我是不是可以看見你和嘉潤哥還有……還有洛璃比賽?」

  「不能。你受傷了,我不會去了。」

  「別啊!我不下水!我就在旁邊看你們比!」

  「你就在家好好刷題吧。」

  「我想到了!你不是差我一個願望嗎?你帶我去看你們隊內……」

  葉粼在夏致的腳背上輕輕拍了一下:「你傻啊。聯賽在早過去了,現在哪兒來的隊內排位賽?」

  「你耍我……白難過一場。」

  「但是夏致啊,如果你想要成為運動員,就必須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特別是游泳運動員,你怎麼能傷到自己的腳心呢?」

  不能下水,容易感染,非常耽誤訓練。

  夏致低下頭來。

  「對不起。」

  「下不為例。」

  葉粼很平整地將紗布包了回去,明明他的手指是隔著紗布觸上夏致的腳心,夏致還是忍不住總想把腳收回來。

  「你腳心也怕癢?」

  葉粼輕輕在夏致的腳心上點了點。

  「不癢!」

  嘴上這麼說,夏致的腳卻忍不住動了動。

  「真不癢?那這裡呢?」

  葉粼露出了一絲壞笑,指節順著夏致的腳跟緩慢向上,沿著小腿的線條輕輕滑上去。

  「嘖……」夏致的小腿下意識繃了起來。

  「叫你裝。」

  葉粼的手掌覆在夏致的小腿腹上,用力捏了一下。

  「喂!」夏致不滿地看著對方。

  「不作不死。」

  葉粼捏著夏致小腿的力氣絲毫沒有鬆懈,他靠向夏致,那雙眼睛裡看似帶著笑,但目光深處卻有一種讓人心悸的東西,只是夏致還不明白那是什麼。

  他的指尖彷彿要嵌入夏致的肌膚之下,扣緊他的骨骼,掌控他的一切。

  「我下次真的會小心!」

  夏致剛要去掰葉粼的手,葉粼就起身去做飯了。

  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小腿,夏致呼出一口氣來。

  因為臨時買的豬腳,沒時間慢火煲,直接用高壓鍋做的。

  但是夏致卻還是覺得好吃,一口氣吃了三分之二下去。

  「粼哥,那你們寒假集訓會有隊內排位賽吧?」

  「有啊。你是那麼想看陳嘉潤和洛璃嗎?」葉粼抬起頭來,眉梢向上挑了起來。

  「啊?我是想看你和他們比啊!」

  「拍馬屁你還是跟卿浼好好學吧。」

  說起卿浼,夏致才想起了他們遊戲一直對戰落敗,不知道這周還約不約戰。

  他側過身,從口袋裡把手機拿出來,沒想到岑卿浼安靜的很,都沒通知他什麼時候開戰。

  葉粼一眼就看穿了夏致在等什麼,向後一靠,開口道:「我知道,不贏『亂步天下』,你就靜不下心來好好學習。

  「啊!你怎麼知道我在和亂步天下打?」

  簡直神了!

  「今天晚上『亂步天下』不會上線,週五晚上有斯諾克比賽。我可以給你約戰週六晚上,我親自帶你贏他。打完了遊戲你給我老實了好好學習。」

  「你也打遊戲?不對!你知道『亂步天下』到底是誰?」

  夏致覺得自己對葉粼的認知被刷新了。

  「知道也不告訴你。行了,現在說一說,你這次考入年級前百,想要我幫你做什麼?」

  夏致把所有表情收起來,很認真地說:「很簡單的,但我是認真的。你如果露出任何嘲笑的意思,我就跟你絕交。」

  「什麼?」

  老實說,這件事,也足足吊了葉粼一周的胃口。他也想知道他的小男孩會提怎樣的要求。

  葉粼傾向前去,撐著桌子看著夏致的眼睛。

  這雙眼睛總是從不掩飾對他的信任和崇拜甚至期待。

  以及對於與他平起平坐的執著。

  但這個小崽子已經在他的心裡越來越重要了,可惜小崽子對此一無所知。

  「本來我高一的時候,你正好高三。可那個時候,高三都在市郊校區,我都沒機會見到你。」

  在夏致這樣平緩的聲音裡,一切都跟著柔軟了起來。

  「所以呢?市郊校區已經沒了。」

  「你穿上校服,跟我合個影啊。不然我就白來T大附中了!」

  葉粼還是保持著那個坐姿,連動都沒有動過。

  夏致也很認真地看著對方,他本來可以讀一個一般的中學,懶懶散散度過這三年。

  「你要是覺得奇怪那就算了唄。時間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過去了就過去了。」

  「可過去了就總想要抓住。」葉粼站起身來,「好啊,我答應你。」

  「這麼痛快啊?」夏致有些驚訝。

  畢竟自己這個要求挺幼稚的。

  葉粼笑了笑。

  「等你腳底板好了吧。不然站都站不住!」

  「我好的特別快。」夏致拽拽地說。

  「就好像高一的你想要見到高三的我。我也想回到過去,十二歲的我想要在游到終點的時候,找到在觀眾席上的你。」

  夏致怔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葉粼竟然也會有這樣的心情。

  心裡忽然暖了起來。

  因為自己珍惜的過去,葉粼也同樣珍惜。

  第二天,夏致本來想要向海豚館請個假,畢竟腳受傷了沒辦法到水裡陪痞痞玩。

  可是夏致轉念一想,一周才只能陪痞痞一次,要是痞痞不高興了又沉水底憋氣的話——缺氧對腦子不好。相信海豚也是一樣的吧!

  腦子不好又調皮的痞痞……想想都覺得可怕。

  於是夏致包了兩層保鮮袋,穿著拖鞋去見痞痞了。

  一聽見他的腳步聲,痞痞就迅速地游到了岸邊,仰著腦袋,等夏致。

  夏致趴下來,摸了摸痞痞的臉,好聲好氣地說:「痞痞,我的腳受傷了,這周下不了水了,只能在這裡陪你了。」

  他本來以為痞痞會像上週一樣不滿意地甩水上來,但沒想到痞痞只是向上,一直仰著腦袋一臉期盼,直到夏致低下頭來,它用吻部碰了碰夏致的嘴唇。

  夏致笑了,摸了摸痞痞:「我知道了,你在安慰我受傷對嗎?沒關係的,我不疼的。」

  痞痞也把臉貼在夏致的臉頰上蹭了蹭。

  上周還在使壞的小東西,忽然一下這麼體貼了,夏致真的覺得它就像一個人一樣。

  孤獨地在這個封閉的水域裡,所以渴望陪伴。

  因為擁有了陪伴,所以總想要一遍又一遍地緊緊貼著,就像是確認這溫暖是屬於自己的一樣。

  「痞痞,粼哥說會穿上校服跟我照相。本來我還挺高興的,後來細想一下,有點怪……」

  「嗷?」痞痞歪著腦袋,真的超級可愛。

  「最近不是流行那個……那個什麼回到學校裡拍婚紗照嗎?婚紗照你知道嗎?就是兩個人結婚的時候拍照留念。」

  痞痞還是仰著腦袋,似乎對夏致說的話特別感興趣。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致說穿上校服合影像婚紗照的時候,痞痞一瞬間眼睛都放光了。

  「不想粼哥的事情了,來咱們合影。」

  夏致帶了那個水下運動相機,單手舉起來,痞立刻明白這是要拍照的意思,從水裡拱起來,特別認真地靠向夏致。

  那一刻,夏致彷彿看見了葉粼撥開水流向他而來。

  直到唇上被痞痞冰涼的吻部觸碰上,夏致才醒過神來,摁下了相機。

  夏致坐在岸邊,看著那張照片,痞痞的輪廓竟然有了深情款款的味道,而自己那一刻以為見到葉粼而略微驚訝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動。

  「痞痞,我看你肯定很會談戀愛。」夏致笑著說。

  痞痞興奮地嚎了兩聲。

  當葉粼從睡夢中醒來,他抬起胳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後側過臉,想起了什麼,笑了起來。

  收起了笑容,不到三秒,他又笑了。

  他拿過床頭的手機,搜索「校園婚紗」,出來了一大堆。

 

 

38 要臉啊!

  比如天台上, 穿著土垮校服的男生把一朵小花遞給同樣穿著校服的女生。

  比如學校操場上, 兩人席地而坐, 男生抱著女生向後躺著。

  還有兩個人拉著手在教學樓前奔跑,樹影錯落有致和人影交織在一起。

  彷彿時光倒流,重新初戀。

  「真好啊。」葉粼發出一聲感歎。

  從葉粼答應替他約戰「亂步天下」開始, 夏致雖然臉上還是冷淡的表情,但是書桌下面一直顛著那只沒受傷的腳,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一旁的葉粼也沒數落他, 而是在他的耳邊打了個響指。

  「夏致, 這道題你做錯了三個地方。要挨罰的。」

  「啊?我再……再重新做一遍……」

  「我不接受。」葉粼撐著下巴,笑著說。

  那樣明顯的笑意, 夏致驟然反應過來,剛要摀住自己的腰, 葉粼的雙手已經伸了進去。

  夏致不是第一次發現,某些時候葉粼壞得很。

  他伸進了夏致的加絨衛衣裡不算, 還把夏致的秋衣也扯了起來,溫暖的指尖彷彿故意找著夏致肌肉的紋理而去,掐下去那一刻, 夏致就像煮熟的蝦子一樣蜷了起來。

  夏致全身緊繃起來, 就是為了讓葉粼掐不動。

  但是葉粼扣著夏致的腰,往他那邊猛地一帶,葉粼輕輕的笑聲和著溫熱的氣息一起落在夏致的頸窩上,夏致一鬆氣,葉粼又是一掐, 夏致扭動著要掰開葉粼的手。

  但葉粼的力氣超乎夏致想像的大,甚至能扣著夏致的腰將他從椅子上帶了起來。

  椅子與地板發出尖銳的聲音,夏致憋紅了臉就是不出聲,葉粼卻在他耳邊說:「你越是忍著,我就會越想欺負你。」

  夏致咬著牙關回答:「我……好好刷題……要不然你鬆手我們院子裡打一架……」

  「你打不過我。」

  「打得過!」

  「打過了我,陳阿姨也饒不了你!」

  夏致這才想起來,葉粼早就在老媽那裡刷足了好感度了!

  「陰險!」夏致在內心深處對葉粼充滿鄙視。

  葉粼終於放開了夏致,夏致微微喘著氣,臉上一陣紅,他把飛到桌角的題庫取了回來。葉粼的手又伸了過來,驚得夏致往旁邊一縮,但是葉粼只是用食指的指節在夏致的臉上輕輕刮了一下。

  「你的腰怎麼那麼怕掐?」

  「是因為你手法獨到。」夏致的臉臭臭的。

  葉粼也不生氣,撐著下巴看了一眼題目:「刷題吧。」

  被葉粼這麼一欺負,夏致的心反倒靜了下來。

  當他做完這道題,習慣性地側臉看葉粼,卻沒想到對上了葉粼的眼睛。

  如果是從前,葉粼一定是側著臉,脖子延伸出好看的弧度,看著夏致的答案。

  可此時,夏致沒來由地覺得,葉粼一直看著自己。

  那樣看似平靜的視線,讓夏致的喉嚨莫名發乾。

  「終於做對了。下一題。」

  葉粼的聲音一切如常,彷彿不正常的是夏致。

  因為約戰時間是晚上,夏致乾脆就留了葉粼一起睡。

  陳芳華都驚訝了:「誒,上回葉粼生日我留他下來你還老大不樂意的。今天倒是很積極主動啊!」

  「今天不一樣!」夏致蹲在地上,把床的邊緣往外拉。

  葉粼抱著胳膊站在旁邊,低著頭看著夏致的腰窩從秋衣裡露出來。

  他抬起了腳,腳尖在那個凹陷的地方戳了一下。

  夏致沒料到會被襲擊,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不滿地抬起頭來。

  「粼哥!你不幫忙就算了還搞事兒!」

  「抱歉,沒忍住,你繼續。」葉粼攤了攤手,一副自己是客人,不打算幫夏致拉床的樣子。

  那個「亂步天下」絕對是個夜貓子。

  約戰時間竟然是晚上十一點。

  夏致很興奮地打了個電話給岑卿浼:「鼻涕泡!今晚我和粼哥要約戰『亂步天下』!你怎麼說!」

  「我快被……新來的家教恁死了……真沒見過這麼正經八百的!連個『解』字都不能寫潦草了!他還跟我爸媽說,每天晚上回家之後就要我上繳手機!寫完作業才能拿回來!」

  夏致側過臉,看了一眼正和『亂步天下』聊天的葉粼,忽然覺得自己的「葉老師」怎麼看怎麼順眼。

  「不要太愛我了,我怕我會忍不住把你給辦了。」葉粼側過臉來回視夏致。

  「行,等高考完了,我們試試。看誰辦了誰。」

  夏致覺得之前葉粼制服自己都是靠突襲掐住自己的腰。真等到自己有防備的時候,絕對能先發制人。

  葉粼瞥了一眼夏致的表情,就笑了。他側過身去,夏致以為他要掐自己的腰,立刻雙手護住,誰知道葉粼的目標卻是他的耳朵。

  「你腦子裡那些天真的想法最好省省。」

  「幹嘛?」夏致眉梢一揚,對於葉粼說的話非常不滿。

  「因為你真的不是我的對手。從腦子到身手。」

  葉粼又捏了一下他耳朵的軟骨,折起來又放開,放開又折起來。

  夏致本來還想抱著手機看會兒電影,結果被葉粼這麼騷擾,沒兩下耳機就掉下來。

  「你就那麼愛刷存在感?」夏致不爽地怒視葉粼。

  葉粼側著臉,目光就落在他的耳朵上:「我就喜歡這手感。」

  夏致本來想要怒掀被子,拽掉耳機,揭竿而起,狠揍葉粼一頓。可是一想到他們還要聯合起來對付亂步天下,只能先忍了。

  他以為自己只要毫無反應,葉粼就會覺得沒意思,該幹啥幹啥。

  誰知道,足足五分鐘了,葉粼對夏致的耳朵特別感興趣。

  之前還是又捏又折,這會兒指尖順著耳廓的那道凹陷滑動著,彷彿夏致的耳朵變成了葉粼手指的遊樂場。

  夏致的眉心蹙了起來,他不動聲色,毫不懷疑自己如果有反應,葉粼一定會越玩越來勁。

  將被子一卷,夏致非常有氣勢地轉過身,躲過了葉粼的魔爪。

  ——終於消停了啊!

  只是沒到二十秒,夏致的後頸上就癢癢的。

  電影頓時看不下去了,夏致告訴自己絕對不回頭理葉粼,屏幕上的男女忘情地擁抱在一起,夏致卻不知道眼前播的是什麼。

  葉粼正在撥弄他脖頸上的發茬,短短的。

  夏致甚至能想像自己的發茬嵌入葉粼的指甲縫隙裡,又彈開,一遍又一遍。

  「粼哥,你很幼稚啊。」夏致胳膊肘向後,頂了頂對方。

  「幼稚並快樂著。」葉粼不緊不慢地回答。

  他的氣息落在夏致後頸的肌膚上,一陣又一陣,隨著葉粼的聲音起伏,每一次都是不一樣的力度和溫度。

  「你多年的男神形象,徹底崩塌了。」

  「男神?我是誰的男神?」葉粼好笑地問。

  那帶著笑意的聲音和吐息,就快把夏致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

  「不知道!」

  夏致不耐煩了,他特想暴打葉粼一頓,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這樣,我很無聊。」

  「看出來了。」

  「我們來比賽吧。」

  「比什麼?」

  夏致把手機一扔,坐起身來,就看見葉粼懶洋洋躺在那兒,眼底都是笑。

  「掰手腕吧。」

  「掰……掰手腕?」夏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對啊,掰手腕。徹底斷絕你認為自己比我厲害的不實幻想。」

  葉粼坐起身來,一手搭在膝蓋上,笑意滿滿地將臉湊向夏致。

  夏致一聽就怒了,雖然知道葉粼在激自己,可什麼叫做「不實幻想」?

  如果是岑卿浼覺得自己能打贏葉粼,那才叫幻想中的轟炸雞!

  「好啊,來啊!讓我來粉碎你的不實幻想!」夏致把袖子向上一擼,露出利落的手臂線條來。

  葉粼的視線順著他的手臂線條,從肩膀到手腕,然後感歎了一聲:「如果現在是夏天就好了……」

  「是啊,就能比游泳了!」

  「不,我是說,你穿的就沒這麼多了。」

  「哈?」

  葉粼起了身,拉開了椅子,兩人就著書桌的桌角,一個人坐在床邊,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普通的掰手腕,太沒意思了。我們增加一點難度。」葉粼說。

  夏致看了他兩秒,心想葉粼邀約的「掰手腕」,怎麼可能是簡單的「掰手腕」。

  「怎麼,你是要單腿蹲著掰,看誰先倒下?還是頭上頂八寶琉璃盞表演雜技?」

  夏致倒想看看,葉粼有什麼創新。

  「我們可以用任何方式來擾亂對方,以達到贏過對方的目的。」

  「什麼?你向我扔刀子算不算合理擾亂?」

  「當然是以不造成傷害為底線啊。」

  看著葉粼那微笑著的樣子,夏致腦海裡想到的就是從水中彈探出腦袋,朝著自己笑的痞痞。

  看著可愛,下了水才知道這傢伙有多壞。

  「你是又想掐我的腰吧!」

  「啊哈?被你發現了。」

  「不許掐我!」

  「要不然這樣,我們將擾亂的範圍僅限於手部。不能掰對方手指,也不能弄疼對方。」

  夏致蹙起了眉頭想了想,如果不能掰手指,還不能讓對方疼,那怎麼擾亂?

  撓癢癢麼?

  「要不要試一試?」葉粼問。

  他穿著夏致的睡衣,頭髮後面也微微又些亂,衣領歪到了一邊,整個人都顯得有點不正經。

  當夏致的目光觸上葉粼輕陷的嘴角時,心尖被挑了一下,暗叫:不好,這傢伙恐怕要使壞。

  可如果回答「不試」,那肯定會被嘲笑沒種啊!

  「來就來!」

  夏致也想知道,葉粼會怎麼擾亂自己。

  他的手背、手指可不怕癢!

  拉開椅子,夏致大咧咧坐了下來,朝葉粼勾了勾手。

  葉粼很淡然地坐了下來,說了一句:「你不後悔?」

  夏致總覺得接下來的事情肯定是「大吃一驚」的級別,但自己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心。

  「不後悔!來!」

  葉粼握住了夏致的手,兩人的手指扣緊,目視對方。

  夏致本來以為這對葉粼來說只是一個遊戲,卻沒想到對方竟然很認真。

  當葉粼收起了笑容,整個人沉靜中醞釀著爆發力。

  夏致甚至懷疑自己會被對方一擊即倒。

  暗暗調整了呼吸,夏致也專注了起來。

  葉粼側過臉,正好能看見他的耳朵和脖子。

  之前被葉粼折了無數遍耳朵的夏致,忽然也很想去折一下葉粼的耳朵。

  「不想贏了?」

  葉粼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涼意,夏致瞬間就回神了。

  「倒數開始!三——二——一!」

  話音一落,兩人同時發力。

  夏致本就抱著一鼓作氣將葉粼扳倒的想法,卻沒想到全身力量都借由肩臂壓下去,葉粼卻穩穩承受住了!

  夏致咬著牙關,全身肌肉都繃了起來。

  葉粼的眉心蹙了起來,能隱隱看見他也咬緊了牙。

  在水裡,還感覺不到葉粼的力量,但是此刻,夏致的手承受著對方的握力,那是一種要將夏致骨頭都捏碎的狠勁。

  夏致額頭上的血管都要爆開了,這比五十米自由泳最後衝刺還要直接,沒有了水的包裹和助力,是完全的力量與力量的對抗。

  兩相焦灼之下,夏致終於略微佔據了一點點優勢。

  「我要開始了。」

  葉粼的聲音響起。因為用力,從喉嚨裡發出來,低沉的卻帶著壓抑的勁力。

  夏致想的是一門心思掰倒對方,管葉粼幹什麼只要自己不撒手一直用盡全力就行。

  誰知道葉粼竟然低下頭,全然不顧這個姿勢不好用力,眼看著夏致就要將他掰倒了,葉粼卻忽然湊向了夏致的手背。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葉粼鼻尖的溫度,還有手背上忽然而來的溫暖,以及與強勁背道而馳的溫潤,他的唇抿起來,夏致全身的感覺都湧向了那一點,血液奔滾著,即將掙脫血管的束縛,衝出他的身體,去到葉粼的唇間。

  夏致的手背忽然變得脆弱,燒著了一般。

  那熱度還沒散去,夏致就被葉粼狠狠壓倒,手背砸在了桌面上。

  「砰——」地一聲。

  骨頭震動著,夏致卻感受不到那疼痛,腦海深處裂開了無數道細碎的口子,葉粼的目光,葉粼的力量,葉粼那一瞬留在他手臂上的觸感,全都滲了進去。

  夏致愣在那裡回不過神來,葉粼卻一直扣著他的手,夏致動了動,葉粼卻扣得更緊了。

  「你……你……你太不要臉了!」

  夏致一抬眼,看著葉粼低著頭,髮絲落下來,那雙眼睛裡一抹狠厲與霸道若隱若現,夏致愣住了,微微一顫。

  葉粼又笑了,他鬆開了夏致,剛才的一切恍若錯覺。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的臉挺好看的,沒打算放棄。最重要嘛……」

  「最重要什麼?」

  「你喜歡啊。」葉粼看著夏致說。

  帶著明顯的戲謔,尾音卻比平常還要輕。

  夏致的耳邊發出嗡的一聲。

  「嘖……你簡直……臥槽你就為了贏個掰手腕,你還有沒有人品了!」

  夏致想也沒想,就要把手背往衣服上擦,誰知道被葉粼一把拽了回來。

  「你膽兒肥了?敢嫌棄我?」

  「揍不死你!」

  兩個人又打了起來,夏致的手被葉粼擰到了身後,夏致的眼睛鼻子都皺到一起去了!

  夏致不甘示弱,抬起腳向後一踹,卻沒想到葉粼先發制人,直接用膝蓋撞在夏致另一條腿上,夏致還沒揣著葉粼,自己反倒撲了下去。

  下巴還好砸在了被子裡,夏致的五臟六腑都差點壓出來了。

  「還嫌棄不嫌棄?」

  「嫌棄!」夏致堅持自己真實的想法不動搖。

  葉粼將夏致的胳膊壓得更死了。

  夏致知道葉粼心裡有數,不可能真的傷害到他,但是葉粼這股莫名的狠勁,還是讓夏致心底某個地方發顫。

  「還嫌棄不嫌棄?」

  微涼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

  「嫌棄——骨頭斷了都嫌棄!」

  「哦,那就讓你徹底嫌棄。」

  夏致還沒來得及反應,葉粼又掐住了夏致的腰,每次都捏中了要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滾!別落在爺的手上——爺比你年輕!等你以後得了阿茲海默!我每天讓你睡廁所——」

  夏致用力擰動著,用盡洪荒之力也要掰開葉粼的手。

  無奈他是臉朝下被壓著,力氣使不上來。

  他笑得都快岔氣了,眼淚都出來了,但是葉粼下了狠手,夏致恨不能把腦袋都撞牆上去。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陳芳華開口道:「你們兩幹什麼呢?拆房子呢?」

  夏致大吼道:「葉粼要拆了你兒子!你還不進來!」

  「阿姨,夏致出言不遜,太得意了,我教訓教訓他啊!」葉粼特別穩重地說。

  陳芳華笑了:「你們就愛鬧!」

  夏致的下巴在被子裡撞了撞,那是他的親媽啊!竟然任由葉粼為所欲為?

  就在這個時候,葉粼扔在枕頭邊的手機響了,上面顯示「舒揚」。

  「放你一條生路。養肥一點再吃。」

  葉粼鬆開了手,那一刻血液回流讓夏致的手臂都發麻。

  葉粼剛接通電話,那邊就傳來一陣調侃。

  「幹什麼呢?約好的時間,等了你快十分鐘了,該不會是在拆床吧?」

  「差不多。」葉粼笑了笑,看了夏致一眼,「我們這就來。」

  夏致還在揉著自己的肩膀,聽葉粼打電話,夏致基本可以確定葉粼確實認識亂步天下本人,而且還挺熟。

  掛了電話,葉粼在夏致的下巴上刮了一下:「走,哥帶著你上路。」

  夏致別開腦袋,不爽地回了句:「你才上路!胳膊都被你擰折了!」

  接下來,兩人並排靠著床頭,抱著手機,開始了比賽。

  原本夏致以為「亂步天下」的操作已經夠他麼的強大了,沒想到葉粼一出手,夏致竟然有種開了掛的感覺。

  再一看葉粼的級別,夏致一口鮮血差點沒噴在屏幕上。

  「我以為……你不打遊戲的。」夏致回答。

  「我當然打。下回一起去網吧浪啊。」葉粼側過臉來,朝夏致眨了一下眼睛。

  雖然這只是一起去渣遊戲的邀請,夏致卻覺得眼前的葉粼向他打開了一扇門,將另一個並不那麼完美但是卻更加鮮活的葉粼展現了出來。

  「有這個時間打遊戲,怎麼不回泳隊訓練……」

  夏致剛把眼睛挪向屏幕,葉粼就要摁他的腦袋,夏致直接側過臉避開了,順帶狠狠踹葉粼一腳,卻沒料到葉粼先他一步,抬腳將他給踩住了。

  「起開。」夏致抬了抬腿。

  葉粼的腳趾似乎彎曲起來,正好契合夏致腳踝的弧度,穩穩地踩著。

  「我要換搭檔了!」

  「你換吧。反正你帶著小岑是贏不了亂步天下的。」

  葉粼對此充滿了極端的自負,讓夏致非常不爽。

  但事實證明,葉粼不是自負,而是恰到好處的自信而已。

  「亂步天下」這一回的搭檔比上次的還厲害……又或者應該說每次「亂步天下」的搭檔都不一樣。

  岑卿浼對此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亂步天下」要麼極端自我,要麼極端花心。

  夏致明明知道不能分神,卻還是忍不住瞥了葉粼一眼,因為他太想知道葉粼打遊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了。

  就像站在泳池的出發台上,嘴角還帶著隱隱的笑意,目光卻很專注。

  「夏致,你分神了。」

  葉粼替夏致擋下了「亂步天下」的攻擊,而對方的搭檔「傾城時雨」立刻攻了過來,沒想到葉粼還有餘地來對付他!

  「秒了亂步!」葉粼低沉而冷冽的聲音傳來。

  眼見著「亂步天下」就要把夏致幹掉,夏致千鈞一髮硬扛了下來,震得他心肝兒都在顫。

  「拖住他。」

  明明是個遊戲,葉粼只是交疊著雙腿靠著床坐著,卻殺氣騰騰,光是聽他的聲音,夏致都覺得腦殼子疼。

  「亂步天下」看出來他們的策略,想要斃了夏致去救自己的搭檔,但是葉粼出手快狠準,「傾城時雨」掛了,夏致總覺得「傾城時雨」死前那口血多半是噴到了屏幕上,太慘了。

  葉粼和夏致兩個人一起對付「亂步天下」,一個出手比一個狠。

  之前帶著岑卿浼和「亂步天下」對了那麼久,還從沒把他逼到毫無還手之地的地步。

  而現在,就像砍菜切瓜,夏致根本不用想著防守,因為有葉粼罩著呢,自己只要大刀闊斧報仇雪恨就好!

 

 

39 身正不怕影子斜

  「送他死。」葉粼的語速很快, 但夏致幾乎剛聽到身體就行動了。

  「亂步天下」玩完了, 而且一句話不說, 直接下線。

  夏致抱著手機眨了眨眼睛,總覺得這一切太玄幻了。

  「你對這破遊戲還有什麼留戀嗎?」

  葉粼揉了揉夏致的腦袋瓜,夏致沒反應過來, 任由葉粼把自己的髮型搓成鳥窩。

  一把揮開了葉粼的手,夏致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帶著怒意看向葉粼:「我說, 你不是認識『亂步天下』的嗎?這該不會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安排什麼?」葉粼撐著下巴, 笑著湊向夏致。

  「讓『亂步天下』故意輸給我們啊!」

  要贏就真的贏!最受不得玩花樣!

  夏致就像是被拔了一大撮毛的小獸,恨不能在葉粼那張笑臉上再留下幾道爪印。

  「哈哈哈!」葉粼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 「他故意輸給我們……誰折了這傢伙的面子,這傢伙能上天!你竟然懷疑他故意輸?」

  「真的不是?」夏致還是滿臉懷疑。

  雖然之前覺得岑卿浼水平已經夠好了, 但是和葉粼一比較,那就是大學生和資深教授的區別。

  但是「亂步天下」這個Id可是風雲人物啊……

  「你這是看不起亂步天下, 還是看不起我的水平?」

  葉粼笑了一下,直接靠著枕頭,打了個電話。

  「喂, 揚揚你在幹什麼呢?」

  葉粼用的公放。

  那聲「揚揚」很親暱, 夏致忽然懷疑難不成「亂步天下」是個女孩兒?

  又或者……他和葉粼很熟。

  遠遠熟悉過夏致和葉粼。

  但那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夏致和葉粼正式認識才三個來月。

  「想著一萬種方法讓你死。」

  冰硬的聲音傳來,顯示對方的心情真的非常不好。

  「我也沒想到我家小男孩的水平那麼高,竟然真的能成功拖住你。」

  葉粼又要去摁夏致的腦袋了,夏致直接反過來一把將他的腦袋給摁下去了。

  和「亂步天下」的電話還沒斷, 夏致沒有出聲兒,但他就是看不慣葉粼那笑得欠揍的樣子。

  你不是最愛摁老子的腦袋?

  最愛掐老子的腰!

  夏致卡住葉粼的腿,趁著他還在打電話,抓住一切機會,施行打擊報復。

  葉粼的頭髮被他揉亂了,睡衣也被扯起來了。

  夏致壓根就不是掐他的癢癢,而是巴不得折了他的腰。

  葉粼側過了身,那一段力度與優雅相融合的線條繃起,夏致直接用手肘給壓下去。

  老子不要你笑!老子就要你痛!

  「嘖……」葉粼將手機放在枕頭邊,說了句:「要不我們一對一PK一下……啊……你別鬧……」

  手機那端的「亂步天下」聲音更冷了。

  「PK什麼?PK現場直播嗎?」

  葉粼正要發力撐起身,夏致立刻感覺到了他肩背的力量,直接給他壓回去。

  「唔……」

  葉粼發出一聲悶哼,也不掙扎了,腦袋壓在枕頭裡,蜷了起來。

  「粼哥?粼哥你怎麼了!」

  剛還想要報仇的夏致,忽然就涼了。

  葉粼的亂髮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他咬著牙槽,很辛苦。

  「是不是傷到手了!」

  夏致趕緊撐起上身,怕壓到葉粼。

  亂步天下冷笑著問:「葉粼,難道你真的是下面的?還把自己玩傷了?」

  「葉粼!」

  夏致著急了,他記得自己明明控制好了力氣,怎麼也沒想到葉粼沒撐住啊。

  忽然之間,自己的脖子被人勾住了,向下一壓,夏致撐著上身的手被人扣住,用力一扯,整個人就這樣趴了下去,跌在了葉粼的身上。

  夏致氣的要炸起來。

  「你耍我——」

  葉粼一把將夏致壓了下去,臉上哪兒來什麼痛苦表情啊,明明是一臉得逞的壞笑。

  「小崽子,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你覺得我什麼都會讓著你啊?」

  「你讓我個屁!」

  枕邊的手機發出了忙音,「亂步天下」掛斷了。

  葉粼繼續一手壓著夏致,另一手把手機撈過來,又撥打了電話。

  但是一接通,對方就掛機。

  來回起碼十遍。

  葉粼看著夏致:「我說亂步天下很要面子而且很記仇,沒騙你吧?」

  「你也是故意想惹毛亂步天下吧?明明知道人家壓根不想理你!」

  夏致試著掙扎,手才剛抬起來,就對上了葉粼的視線。

  帶著壓迫感和警告的意味。

  「我也很記仇。」

  但這對夏致完全沒用,他直接抬起膝蓋給葉粼一記重擊:「你好意思記個毛線仇!」

  可惜,被葉粼提前壓制了。

  「我們仇可大了。」葉粼慢悠悠地說。

  「對,仇比天高恨比海深!你趕緊滾下去,我們決一死戰!」

  這麼打鬧下去,夏致身上都出汗了,額前的髮絲貼在腦袋上,衣服裡也帶著溫熱的潮氣。

  葉粼就這麼看著他,剛要開口說什麼,手機震動,是掛了葉粼十幾個電話的亂步天下來電了。

  葉粼笑著接通:「喂,揚揚……」

  「你再說一遍『揚揚』,我弄死你。」

  「你試試看。剛還不知道誰血濺滿屏。」

  「我還沒說完。我是說我弄死你的心肝寶貝。」

  「那你最好不要試。我讓你餘生都生不如死。」

  輕飄飄的放話,聽著像是兒戲,可偏偏就靠在夏致耳邊,就像是故意告訴夏致,誰想欺負你,我讓他生不如死。

  葉粼完全趴在了夏致的身上,別看他並不魁梧,但他的肌肉密度可不一般,夏致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但亂步天下的那句「心肝寶貝」,讓夏致的心底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全身雞皮疙瘩掉下來!想捶爛葉粼的腦殼!

  「行,一局定勝負。你交給我的那個小崽子我還得好好管教呢。」

  「那就拜託你了,揚揚。」

  葉粼故意還把「揚揚」兩個字念得特別清楚。

  「看來你脖子很硬,不怕砍。」

  電話又掛斷了。

  「可以滾起來了吧!你不是要和亂步天下一對一嗎?」

  「夏致,你的臉很臭。」

  「廢話!你讓我壓你身上試試!快滾起來!」

  葉粼忽然很乾脆地翻身躺到一邊去了,說了句:「來啊。」

  夏致沒好氣地橫了一眼:「來什麼?」

  「讓你壓我試試啊。」

  「有病。你趕緊上線!我還等著看你和亂步PK!」

  「小夏。」葉粼側過身來,忽然很認真地念了這兩個字。

  「哈?」夏致不明白葉粼又要幹什麼了。

  「小夏聽著還行,但是我管岑卿浼也叫『小岑』,如果叫你也是『小夏』的話,就沒有區別了。」

  夏致不明白葉粼忽然研究起怎麼叫他了?

  「致致?」葉粼靠近了一點,又問。

  夏致徹底無語了:「你能正常起來嗎?」

  「啊,有了。」葉粼坐起身來,靠近夏致的耳朵,「小致。」

  兩個字,帶著葉粼的氣息,明明很輕,卻像是要烙進夏致的皮膚裡。

  「你幹什麼啊!」

  「我剛才叫了『亂步天下』的小名,你不是一臉臭臭的嗎?所以我反省了一下,我們都睡在一起了,我竟然都沒叫過你的小名?」

  「滾滾滾!我沒小名!」夏致抬腳就把葉粼踹開了。

  「怎麼沒有,我明明聽見陳阿姨也這麼叫過你。」葉粼又靠了過來。

  夏致覺得這傢伙就是故意調侃自己,下一腳用力的很,葉粼卻側身直接抓住他的小腿將他拽了過來。

  「小致不生氣了。」葉粼輕聲說。

  「滾!」

  「小致比『揚揚』好聽多了。」

  葉粼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非要在夏致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小致」。

  第一遍只覺得葉粼故意調侃他。

  第二遍覺得這神經病就是想惹毛他,噁心他。

  可葉粼就帶著水滴石穿的耐心,非要和夏致較勁一樣。

  「小致,你知不知道第一次聽見你名字的時候,我就在想,你的名字是『夏至』的至,還是『智力』的『智』?」

  夏致把被子拽起來,蓋住腦袋,不想葉粼故意對著自己的耳朵說話。

  「後來我發現,竟然是『極致』的『致』。」

  「你到底還要不要和『亂步天下』PK!」夏致悶在本子裡說。

  「那你不出來看,我多沒表現欲?」

  葉粼又隔著被子揉夏致的腦袋了。

  「那你不要再『小致』、『小致』的叫了!像個腦殘!」

  「小致,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面上對我不爽,還挑釁我,但我能在你眼中看見滿滿的崇拜。可你現在不但踹我,欺負我,還叫我『腦殘』。」

  「你要不要臉啊!」

  「我說過了,要臉啊。因為你喜歡我的臉。」

  「我求你趕緊上天吧!」

  夏致一把掀開被子,看見葉粼正笑著看他,夏致可以清楚地從那雙眼睛裡看到自己的樣子。

  這時候,葉粼的手機又震了兩下,是亂步天下發來的信息:倒數十秒,從此以後江湖陌路。

  葉粼這才慢悠悠的回了一句:戰。

  兩人這場交戰,夏致臉上沒表情,心裡卻緊張得不行。

  葉粼一臉淡定,遊戲裡卻已經被亂步天下殺得快升天了,看得出來對於團戰被滅這件事,亂步天下很火大。

  剛才能贏,應該不是亂步天下讓他們的。

  就在夏致覺得葉粼大概撐不了三分鐘的時候,葉粼忽然一個十四連擊,那叫流水行雲防不勝防,彷彿之前的狼狽就是為了這麼一瞬的絕地反擊,亂步天下被殺得都快飛起來了。

  最後大局已定,葉粼贏了亂步天下。

  夏致看的眼睛都直了。

  「別崇拜哥。」

  「放心,你還不是神話。」

  「別崇拜我,愛我。」

  夏致回了句:「信不信我用手機砸開你腦子。」

  說完,夏致就扯過被子轉過身去,扔了句:「快一點了!睡覺!」

  「嗯,睡覺了。」

  閉上眼睛,夏致滿腦子都還是葉粼和亂步天下PK時候的畫面。

  而葉粼打開微信,點開舒揚的名字,回了句:今天戲演挺好的。

  舒揚: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演戲讓你們贏了?

  葉粼:那就是我和我家小男孩加在一起非常厲害。

  舒揚:你知道被你秒殺的『傾城時雨』是誰嗎?

  葉粼:那不是你的小號嗎?我還以為你一人操作兩個號,進入了神的級別。

  舒揚:呵呵。是你們泳隊的隊長洛璃。

  葉粼頓了頓,立刻回復:洛老大不打遊戲。

  舒揚:因為最近陳嘉潤迷上這款遊戲,不上課不訓練,連人都找不到了。

  葉粼笑著摸了摸鼻子:哦,所以進遊戲裡逮他嗎?我看好洛老大。

  舒揚:洛老大第一次上陣就被你秒了,他逮完了陳嘉潤,就輪到你了。祝你早日昇天。

  葉粼:我收下你的祝福了。

  關了手機,葉粼轉過身來看著夏致的後腦勺,聽著夏致的呼吸一點一點拉長,然後輕輕在唇間數著:一……二……三……

  夏致捲著被子轉了過來,手和腳嘩啦一下毫不客氣地甩過來。

  葉粼同時抬起腿和胳膊接住,緩慢地放下來。

  夏致一點一點往下拱,腦袋拱到了葉粼的肩膀下。

  「你要是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期末考試近在眼前。

  整個班,都被壓抑著,沒有人想著期末考試之後的寒假,彷彿期末考試就是生命的終結。

  岑卿浼趴在桌面上,看著英語和語文。

  夏致覺得挺稀奇的,戳了戳他:「這兩門對你而言,不就是個加分項嗎?」

  「你啥意思?」岑卿浼不滿地抬起小眼皮兒問。

  「就是永遠做對的沒有做錯的多。」

  夏致認為自己這話實事求是。

  「我這次就讓你見識我英語和語文的逆天成長!」

  「你這麼努力讓人不習慣。」

  「不努力不行啊……我家教跟我說如果我這兩門沒有提高,就說明他能力不夠,不再教我了。」岑卿浼正在背著一個英語作文模板。

  夏致看了一眼那模板,萬能又有逼格,看來岑卿浼的家教很強。

  「他不再教你了,你不是該覺得鬆一口氣?」

  「雖然我嫌棄他讓我爸媽沒收我手機,嫌棄他管東管西,嫌棄的要死……不過他是個好人,好人應該一生平安,不該被我連累,對吧?」岑卿浼很誠懇地說。

  「我也是好人,我被你連累了十八年,怎麼不見你對我內疚?」夏致冷哼了一聲。

  岑卿浼仰著頭,還真的思考了這個問題三秒鐘。

  「對哦。大概還是因為你沒有魅力。」

  「你去死。」夏致用力把岑卿浼的腦袋摁在英語作文模版上。

  「別!別!別!口水流下來了……會弄髒的……」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走到了夏致的身邊,女孩子柔軟的聲音響起。

  「那個……那個夏致……」

  夏致鬆開了岑卿浼,發現是穆寧來了。

  「穆寧?你有什麼事嗎?」

  穆寧從口袋裡拿了一盒光明牛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你上次體育課扶住了我。」

  夏致趕緊把牛奶給對方塞回去:「不用,我的腳已經好了!」

  一旁的岑卿浼看得真捉急,直接把牛奶又給摁回來:「拒絕女生的好運,這輩子你都沒桃花!」

  穆寧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前邊一排正好是陳碩和姚敏,兩個人一起回頭非常有深意地笑。

  夏致拽起本子砸他們兩個臉:「笑!笑!笑!期末考試完了你們笑給我看!」

  穆寧本來手裡還拿著高中物理經典題庫,現在只能轉身就要走。

  岑卿浼趕緊開口:「穆寧,你是來問物理題的吧!別理這兩個慫包!趕緊拿來讓夏致跟你講!」

  夏致這才注意到穆寧手裡還有題庫,趕緊說:「是要問物理題庫麼?」

  「是的。」

  夏致開口道:「我們是光明正大,又不是偷偷摸摸早戀。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問吧,我跟你講!」

  穆寧愣了愣,說了句:「不用了。快上課了。」

  看著她的背影,夏致摸了摸後腦勺,這不還有十五分鐘才上課嗎?

  前排的陳碩和姚敏笑的都快抽筋了。

  岑卿浼用看傻子的表情看著夏致說:「神泥妹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陳碩探著脖子小聲說:「腦抽的『偷偷摸摸早戀』!」

  姚敏繼續補刀:「人家多半就是想跟你『偷偷摸摸早戀』!」

  夏致臉上沒表情,腦子裡卻懵了。

  不是來問題目的嗎?不是來感激他那天體育課扶住了她嗎?

  為什麼是早戀?

  岑卿浼歎了口氣道:「朽木——不可雕也!」

  「阿致,可惜了你現在的成績和身材,本來渾身都是賣點,卻能打出一手爛牌!」姚敏也歎氣。

  「阿致,憑實力單身,我們誰也拼不過你。」陳碩朝他豎起大拇指。

  夏致懶得管他們,低下頭繼續刷題。

  語文課,語文老師在上面畫重點背誦內容,學渣小群又在下面鬧騰了。

  曾經美: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大家覺得期末考試,是我們阿致再次以一名的微弱優勢壓住鍾淳呢?還是鍾淳終於要崛起回到年級前三十?

  盜版姚明:沒有參考消息,叫我們如何下注?

  仗賤天下:他們的勝負並不影響我們三個的年級排名。

  倒數第三:要不我們來壓一壓,期末考試咱們群裡誰倒數第一?

  盜版姚明:滾!

  仗賤天下:滾!

  曾經美:here is the reference

  仗賤天下:岑卿浼說鳥語,這是天崩地裂的前兆。

  曾經美:你還要不要參考消息了?

  盜版姚明:有乾貨就上,別bb廢話!

  曾經美:鍾淳他爸,花重金給鍾淳從Q大請了去年咱們省理科狀元補習!據說報銷車票,包吃包住,鍾淳這一次是信心滿滿,對年級前十勢在必得!

  仗賤天下:那咱們阿致呢?

  曾經美:咱們阿致的家教呢,是我省前年的理科狀元,帥氣幽默有耐心,聲音好聽有磁性,燒菜做飯有味道……

  盜版姚明:你又開始BB廢話了!你就不能直接說,到底是去年的理科狀元厲害,還是前年的理科狀元厲害?

  曾經美:這個問題,並不是哪個理科狀元厲害的問題,而是鍾淳和去年的理科狀元,以及夏致和前年的理科狀元之間誰更有默契的問題。

  夏致瞥了一眼手機屏幕,再看一眼旁邊的岑卿浼,他一臉用心地看著黑板,雙手在抽屜裡盲打了那麼長,簡直人才!

  盜版姚明:什麼亂七八糟的,繞暈了我。

  曾經美:因為你的智商沒到平均線,不怪我解釋不清。

  仗賤天下:管他那麼多,之前沒押阿致,把早餐錢都輸進去了。這一次一定不能再犯錯了!

  盜版姚明:+1 不能再犯錯!

  倒數第三:附議!不能再犯錯!

  曾經美:對!大家下注!

  仗賤天下:我押鍾淳十塊錢!到了鍾淳該崛起的時候了!

  盜版姚明:我押二十塊錢鍾淳!事不過三,鍾淳不會連續三次都輸給夏致!

  倒數第三: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押十塊錢!

  曾經美:……你們真行啊!我堅定不移押我的竹馬!這一次一定力壓群雄,問鼎天下!

  仗賤天下:押多少?夠不夠我們分?

  曾經美:我沒你們那麼小家子氣。一頓燒烤,生蠔、帶子、羊腰子隨便你們點!

  就在這個時候,語文老師忽然回頭,直接把那三個人點了起來:「姚敏!陳碩!李建!上來默寫!」

  誰要這三個傻子一直低著頭群聊呢?

  岑卿浼一直目不斜視看著黑板,啥事兒也沒有。

  默寫自然是慘淡的,只是台上那三個傻子還是沒明白為什麼語文老師沒逮著岑卿浼呢?

  更牛的事情來了,岑卿浼火速退群,而下一秒語文老師就沒收了這三個傻子的手機。

  大概是因為夏致幾乎沒在群裡說過話,所以第二節 課的課間,那三人站在年級辦公室外被老魏井噴式教育的時候,並沒有牽連到夏致。

  等到他們三個的手機拿回來之後,岑卿浼竟然還舔著臉要回群裡。

  一開始陳碩他們還義憤填膺,說不揍岑卿浼一頓都是好的,他竟然還有臉要求回來。

  對著陳碩他們燃燒的目光,岑卿浼攤了攤手回答:「我這是保留燃燒的火種。」

  「我們不要你保留!」

  「我們要你一起熄滅!」

  「神泥妹的燃燒!」

  岑卿浼笑了笑:「燒烤你們不要了?」

  「要!」

  岑卿浼雄赳赳氣昂昂地回了群裡。

  夏致都沒眼看那三個慫貨。

  第二天,那三個人的智能機統一被換成了老年機。

  作者有話要說:  夏致:據可靠消息,你對我有所圖謀?

  葉粼:哪個二貨?我身斜不怕影子正!

  夏致:what?

 

 

40 貓崽子下來

  因為快期末考試了, 葉粼對夏致的輔導也從刷題變成了抓重點題。

  夏致有些不明白地問:「為什麼每次月考, 我都會覺得你押題押的那麼準?」

  「因為研究了。」葉粼的筆尖在草稿紙上點了點, 「認真點聽題。這次你要是考進了年級前五十名,之前我說帶你去Q大寒假集訓的事情不但作數,我還讓你參加排位賽。」

  夏致心念一動, 抬起眼來看著葉粼:「真的?」

  Q大游泳隊的排位賽,和高校聯賽基本就是一個水平的。

  夏致已經很多年沒有參加過高水平的比賽了。

  「真的。」

  葉粼臉上的淺笑沒有之前那麼慵懶悠哉了,這也給了夏致壓力。

  夏致耐著心, 將葉粼特別勾出來的題型都做了一遍, 當做完最後一題的時候,葉粼開口道:「明天天氣挺好的, 下午我們去把照拍了吧。」

  「什麼照?」

  夏致這才想起來,葉粼指的是穿著校服一起拍照的事。

  之前自己腳心有傷, 沒拍成。

  「嗯,我想想什麼照……結婚照?」葉粼仰著頭, 斜著眼睛看著夏致。

  那懶洋洋又有些狡黠的笑,有著屬於葉粼式的柔和,又隱隱帶著某種暗示。

  夏致直接撈過卷子, 蓋在葉粼的頭上:「你慢慢照!」

  葉粼把卷子拿下來, 摸了摸夏致的筆跡:「你身邊有誰拍照好的麼?」

  「卿浼吧……就是他什麼都愛美顏一下,不自然。而且他應該出不來。」

  聽說他那位家教一板一眼的,也不怎的岑卿浼就吃那一套,被管的死死的。

  「那我們就借他一個小時。」葉粼瞇著眼睛笑了笑,「好久沒穿校服了, 真懷念啊。」

  夏致本來對岑卿浼擔任攝影師是不抱任何期待的,但葉粼就拿著手機跟那位家教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句話,對方竟然同意了?

  夏致找了另一套乾淨的校服遞給葉粼。

  葉粼脫掉了外面的夾克,裡面是煙灰色的羊絨衫。

  這是陳芳華特地去織的,當時在店裡給夏致量肩寬的時候,陳芳華還說要不要把肩膀放窄一點,畢竟葉粼看起來比較斯文。

  夏致在心裡呵呵,葉粼也就是看起來斯文而已……

  在夏致的再三勸說下,陳芳華用夏致的肩寬給葉粼也訂了一件羊絨衫。事實證明,夏致的判斷是正確的,葉粼穿上之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最氣人的是……還是那副斯文的樣子。

  現在,葉粼穿上了夏致的校服,他拉上了拉鏈,然後拎起衣領在鼻間聞了聞。

  夏致不滿地說:「剛洗的,沒味兒!」

  「可我喜歡有味道的啊。」葉粼笑著回答。

  夏致無語地送了個白眼給他:「你可以去吃個烤串兒,回來就有味兒了。」

  又看了一會兒,夏致不爽地說:「都是校服,怎麼穿你身上就濃濃的優等生氣質?全世界的高等學府都在向你敞開懷抱的文酸感。」

  「那你知道你穿著校服,在我眼裡是怎樣的嗎?」

  葉粼抱著胳膊,靠著書桌,低下頭正好能看見夏致的發旋。

  「怎樣的?」夏致仰起頭來。

  「又明亮,又有力量。所有我喜歡的東西,你身上都會有。」

  「呵呵……那你還老招惹我?」

  「招惹你,就是為了看那些我喜歡的東西啊。」

  「神經。」

  天氣越來越冷,就算是穿著校服,外面也套著羽絨服。

  夏致戴上手套和圍巾,和葉粼一起坐公交車去學校。

  車上有暖氣,夏致鬆了圍巾,和葉粼並肩坐在車上。

  車上仍舊有零星的幾個學生,估計是去上補習班的。

  如果不是因為葉粼,夏致估摸著自己現在也在補習班裡睡覺呢。

  這樣一想,他忽然很感激葉粼,至少葉粼讓他的時間變得很有效率。

  短短的三個月,讓自己做了很多一直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情。

  高三,看著痛苦,但也是一去不復返的時光。

  真正長大之後,再去努力追逐什麼,可能都不如高三和高考之間的關係那麼單純了。

  「謝謝。」夏致輕輕說了一聲。

  葉粼聽沒有聽見並不重要,夏致只是想說出來而已。

  冬日的暖陽透過車窗玻璃,落在葉粼的肩頭,光線裡還有無數的塵粒在飛舞。

  葉粼的睫毛和鼻尖上都像是掛著光暈,從夾克的衣領間,夏致看到了校服的領子。

  他沒來由得開始想像,當葉粼高三的時候,他是也這樣乘公交車上下學嗎?

  會在路邊吃早點嗎?會遲到火急火燎嗎?

  「我高三的時候在市郊的校區,我的父母商量著離婚。為了不讓我發覺他們的感情破裂,就讓我住校。但其實我已經發現了,你猜我怎麼知道的?」

  葉粼撐著下巴,看著窗外。

  日光一輪一輪地掠過他的側臉。

  夏致曾經盡量不去提起葉粼的父母離婚的事情,但沒想到這一次他主動開口了,心裡面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因為你的爸媽從來沒有一起給你打過電話?」夏致開口道。

  葉粼轉過頭來,目光裡帶著驚訝:「誒?你怎麼知道?」

  「我想像那個場景。你寄宿了,和爸媽的接觸就只剩下電話。」

  「是啊。」葉粼向後,靠著椅背,「其實比起貌合神離,他們離婚了,我反而會更輕鬆。」

  「嗯。」

  夏致的手就放在座位邊,而葉粼的那一隻手揣在口袋裡,兩人的小指隔著校褲碰在一起。

  「小致,你知道這個時候你該幹什麼嗎?」葉粼側過臉,半開玩笑地看著他。

  「幹什麼?」

  「你應該握緊我的手安慰我啊。」

  夏致無語了,「那你怎麼不安慰我呢?我初三的時候老爸沒了。」

  「好,我安慰你。」

  葉粼的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一把抓住了夏致的手。

  「誒,我不要!肉麻死了!滾滾滾!」夏致用力想要甩開他。

  「下了這輛車,我以後都不安慰你了哦。」

  心裡某個柔軟的地方被輕輕戳了一下,輕微的疼痛之後變成了滿溢的無處安放的心跳。

  夏致緩慢地彎起了手指,扣緊了對方。

  葉粼的手指,甚至於他指節的弧度,夏致第一次感受的這麼清楚。

  高一的時候,夏致坐公交上課,他跟岑卿浼說過,不明白那些男同學和女同學,為什麼要在公交上緊緊抱著對方,或者拉著對方的手。

  岑卿浼的回答是,因為像這樣「我不需要這個世界,只想感受你」的衝動,過了十幾歲的年紀就再不會有了。

  夏致的十八歲,坐在公交車裡,沒有可以擁抱在一起感受彼此呼吸心跳的對象,只有葉粼。

  強大的,偶爾脆弱的葉粼。

  他們下了車,又將圍巾繞在了脖子上,戴上手套,來到校門口。

  岑卿浼也到了,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單反相機。

  「喂!全天下都再也找不出比你們倆更無聊的人了!下周就要期末考試了,你們還有心情跑出來照相!」岑卿浼吸了吸鼻子,鼻尖紅紅的。

  「往往無聊的事情最有意思。」葉粼拍了拍岑卿浼的肩膀,「要不先照一個我們學校的校門口?」

  「趕緊的!有什麼pose擺起來,冷死我了!」

  岑卿浼不愛鍛煉身體素質一般,一到了冬天比別人提前穿了秋衣秋褲不說,夏致只是在校服外面套了大衣,岑卿浼是大衣裡套羽絨服。

  夏致站在鐵門前,揣著口袋,葉粼抬手摟著他的肩膀。

  岑卿浼抬起相機看了看,歎了口氣:「我說阿致,我最近沒給你找麻煩,你能別擺出一副要揍我的樣子麼?笑一下可以麼?」

  夏致盡力勾起嘴角。

  沒辦法,他這個人不擅長假笑,一旦不笑臉上又是生人勿進的表情。

  岑卿浼敷衍著照了兩張,沒遞給夏致,先給了葉粼,然後原地踏步搓手指。

  葉粼看了一眼,調侃說:「小致,這如果是婚紗照的話,你一定是被我搶來的壓寨夫人,心不甘情不願,巴不得找機會被窩裡戳死我。」

  「哈哈哈哈!」岑卿浼立刻笑了起來。

  夏致想看,但是葉粼把相機還給了岑卿浼,還朝著他眨了眨眼睛。

  岑卿浼立刻會意,端著相機一副調整焦距的樣子。

  葉粼給夏致整了整衣領:「還是穿的有些多,照出來的樣子有點腫。」

  趁著夏致毫無防備,葉粼的手忽然伸進了夏致的大衣裡,捏住了他的腰。

  「唔……放手!你給我放手!放手呀!」

  葉粼掐著夏致的腰,往自己懷裡帶,夏致沒忍住「哈哈」笑了起來,葉粼低著頭看著夏致笑得直不起腰,就聽見快門卡嚓卡嚓響了好多遍。

  「誒!就該是這樣嘛!原來阿致你的腰怕癢啊!」

  岑卿浼挪開相機,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

  葉粼終於鬆開了夏致,把相機拿過來看了一下,畫面上的夏致笑得很開心,還有一張是葉粼幾乎扣著腰把夏致抱起來了,夏致低著頭,腦袋就壓在葉粼的胸口上。

  「小岑啊,夏致的腰只有我能掐。其他人要是動了,我是會打擊報復的。」

  葉粼用非常溫和的語調對岑卿浼說,目光卻直落落地看進岑卿浼的眼睛裡。

  岑卿浼那一刻動彈不得,直到葉粼把相機摁回給他:「照的不錯,我們進學校裡吧。」

  學校裡空蕩蕩的,三個人就這麼溜噠著。

  岑卿浼擔心夏致會想去操場,那樣他的鼻涕流下來都得凍在臉上了,於是搶先提議說:「我們進教室裡照吧!高考倒計時的背景可不能錯過啊!」

  「我看你是怕冷吧!守門的大爺都沒你穿的多。」

  夏致直接拆穿了岑卿浼,但還是順了他的意走向教學樓。

  能這樣並肩和葉粼一起走在學校裡,夏致覺得自己和葉粼之間的時差好像沒有了。

  他的高三,也是葉粼的高三。

  當他們路過老槐樹,就聽見頭頂上傳來小聲的可憐兮兮的貓叫。

  夏致和葉粼一起抬頭,看見一隻小花貓就趴在枝頭,渾身都在抖動著,可憐的要命。

  葉粼微微瞇起了眼睛:「這小貓身上的花色,該不會是妙言的下的小崽子吧?」

  妙言是一隻流浪貓,一直生活在這個校園裡,學生們偶爾會留點吃的給它。一開始學校還會碾它,怕它撓傷了學生家長會有意見。後來學生們抗議,有學生家長是流浪貓保護站的,就給妙言打了針,從此以後妙言就留在學校了,漸漸成為這裡的一部分。

  「對啊,這只是妙言生的。你讀高一的時候,妙言就在了嗎?」

  「嗯,它那個時候很凶,不是人人都能摸它的毛的。但是我可以。」葉粼笑著說。

  「那成啊,你張開懷抱,讓這隻小貓跳下來啊。」

  「它那麼膽小,不敢的。」葉粼伸出手臂,果然那隻小貓也只是晃了晃,樹枝一發出聲音,它就嚇的立刻趴下。

  夏致揣著口袋看看四周,想找找掃落葉的大掃帚,這時候身邊傳來一聲「喵——」。

  心裡頭沒來由顫了一下,是葉粼在學貓叫。

  輕輕的,還有那麼點撒嬌的意思。

  夏致知道葉粼骨子裡沒有外人看起來那麼溫文,他有很多面,比如他的壞心眼,比如他有時候就喜歡看別人被折騰的沒耐心的樣子,但這樣拉長的帶著勸哄的聲音,夏致還是第一次聽見。

  「誒,它還是不下來。」

  葉粼的聲音恢復原樣了,夏致心裡卻有了期待。

  想聽他再學一次貓叫。

  「喵——」葉粼又叫了一聲。

  比剛才的聲音拉得更長,像是一道柔軟的弦,嵌進了夏致的心臟,滑動的那一刻,癢到想抓卻不知道抓哪兒。

  岑卿浼也跟著「喵喵」叫了兩聲,可是它只是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樹下的人。

  「阿致,要不你去拿那個大掃帚來接它下來吧。」岑卿浼說。

  「不要,你為什麼不去?」

  夏致知道,自己本來是要去的,可是他現在不想去了。他想看著葉粼哄那隻小貓。

  「不用拿掃帚了。簡單的很。」

  「啊?你要怎麼弄它下來……」

  夏致的疑問剛到嘴邊,葉粼在他的面前低下身來,圈住了夏致的腿,一下子就將他給抱起來了。

  失去平衡的夏致,第一反應就是一把抱住了葉粼的脖子。

  「這樣高度就夠了。」

  夏致低下頭,看見的是葉粼仰視自己的眼睛。

  「喂,趕緊把那隻小崽子拎下來。」

  葉粼的臂力很足,將夏致抱起來竟然顫都沒顫一下。

  就是這雙手臂,撥開一切阻礙,激流勇進。

  夏致伸長手臂,距離小貓的位置僅半臂之遙。

  小貓猶豫著,伸了伸爪子想跳下來,但又把爪子給縮回去了。

  「唉,這沒用的小東西……」

  夏致心想到這個地步,不可能更高了。

  這時候,抱著夏致的葉粼又輕輕地「喵」了起來。

  和剛才撒嬌的的聲音不同,帶著一絲男人的成熟,莫名讓人感覺安全。

  夏致單手摁在了葉粼的頭頂,又伸長了腰,手指離那隻小貓更近了。

  「小東西……再不下來我可就撐不住了……」

  夏致的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毛衣和秋衣向上而起,露出了微微的一小截腰。

  他的大衣正好擋住了葉粼半個側臉。

  葉粼的呼吸,葉粼的目光,都被這件大衣給拘住了,密不透風。

  就在小貓終於跳到了夏致手中的瞬間,夏致的腰上被什麼溫熱的東西碰了一下,緊接著葉粼失去了平衡向後推了好幾步,夏致搖晃著,將小貓收回懷裡來。

  而葉粼一個轉身,夏致還以為自己要摔下來,卻沒想到後背被壓在了樹幹上。

  頭頂的枝椏發出卡嚓卡嚓的聲音,幾片凋零的枯葉落了下來。

  葉粼仍舊保持圈著夏致的姿勢,但是夏致的雙腳還點不到地面。葉粼一點一點將夏致放了下來,夏致離那雙眼睛也越來越近,直到平視。

  空氣很冷,可夏致在葉粼的眼睛裡卻感受到了某種熱度。

  他的雙手就撐在夏致的腰側,那種熱度陡然上升,葉粼側過了臉,可視線卻絲毫沒有從夏致的眼睛偏離的意思,他一點一點靠近,夏致的呼吸被某種力量扣在了喉間,他的心臟在顫動著。

  那雙眼睛裡是某種毫無遮掩的執著,是專橫跋扈的入侵。

  夏致第一次有了逃跑的念想。

  葉粼微微張開了唇,彷彿要以最溫柔的姿態,狠狠地咬下來,嵌進去,給予夏致最深的疼痛和極致的感觸。

  「喵……」

  小貓從夏致的懷裡探出頭來,一雙大眼睛看著葉粼。

  葉粼緩緩露出了笑容,原本凝滯的時間忽然飛速地流動了起來。

  他低下頭,一直「喵喵」地開始逗那隻小貓。

  小貓一伸爪子,葉粼就向後一縮脖子,彎著唇線笑了。

  「你剛才那麼看著我,我還以為你要咬我。」夏致說。

  「那你讓我咬嗎?」葉粼的雙手揣在口袋裡,和剛才摁在夏致的腰側隨時將他控制在自己範圍內的樣子判若兩人。

  「廢話,當然不讓。」

  夏致拎著小貓的脖子,將它扔給了葉粼。

  葉粼折了折貓耳朵,就將它給放了。

  岑卿浼掛著相機,追上了夏致,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剛才拍了好多照片呢!特別自然——我覺得以後我考不上大學,也有活路!」

  「什麼活路?當攝影師麼?」

  「當什麼攝影師啊!我要開婚紗影樓!」岑卿浼充滿豪情壯志地說。

  「你剛才都拍了些什麼鬼!」

  夏致把相機拿過來一看,是葉粼將自己抱起來的樣子,兩個人都很有少年氣。夏致看著小貓,而葉粼也仰著頭,他看著的是夏致。

  以及還有一張,是葉粼的臉埋進了夏致大衣裡的樣子。

  莫名地,夏致想起了腰上那一順獨特的觸感,神經被電流攀附而上,夏致顫了一下,就聽見葉粼的聲音傳來:「我去上個洗手間。」

  「好,粼哥,我們到高三8班等你!在四樓哦!」

  「我知道。」

  夏致看著葉粼的背影,還是那樣不緊不慢的步伐,忍不住加了一句:「你上廁所快一點!中午還要回去吃飯!」

  葉粼只是抬起手來揮了揮。

  他走進洗手間,低下頭來看著自己,剛才忍到手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

  他來開了自己半長款的夾克衫,咬著牙呼出了一口氣。

  夏致坐在課桌上,兩條腿放在前排的座椅上,揣著口袋等了快五分鐘,葉粼還是沒上來。

  週末學校拉了電閘,岑卿浼開不了教室裡那台不怎麼管用的空調,只能在座位間跑步取暖。

  「哎呀,粼哥怎麼還沒上來?他是找不到我們在哪兒嗎?」

  夏致打了個電話給葉粼,聽到「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的提示之後,夏致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粼哥沒接?」岑卿浼問。

  「沒,再等會兒。」

  過了一分多鐘,夏致蹙起了眉頭,又撥了一遍葉粼的電話。

  對方還是沒接。

  「粼哥是不是在上大的?」岑卿浼湊過來問。

  「如果是上大的,學校廁所裡又不放衛生紙,他早就打電話讓我們給他送紙了。」

  「他不好意思?畢竟上廁所沒帶紙什麼的,特別損神格?」

  「那我帶衛生紙下去找他。」

  「你可從來不帶衛生紙的。」岑卿浼白了夏致一眼。

  誰知道夏致大剌剌走到前排姚敏的座位,直接從他的抽屜裡拿了一卷紙出來:「這不就是紙嗎?」

  岑卿浼樂了:「對,姚敏的就是我們大家的!」

  夏致帶著那卷紙下了樓,走到了葉粼進去的那個廁所前。

  門是關上的,夏致用腳踢了一下,竟然沒開。

  可是他親眼見到葉粼進去了,那就是葉粼鎖了門?他果然還在裡面。

  「粼哥,你該不會是暈倒在廁所裡了,所以連我的電話都不接吧。」夏致涼涼地說。

  「我一會兒就好了,你上去等我。」

  葉粼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帶著回音,以及一種夏致從沒有聽過的壓抑。

  「你不用紙嗎?」夏致又問。

  「不用。」

  不知道為什麼,葉粼的聲音聽起來比自己想像的要冷淡許多。

  「那你快點!」

  夏致又踢了廁所門一腳,單手扣著卷紙走了。

 

 

41 背後

  就是那突如其來的一腳, 「砰——」地一聲, 彷彿擊碎了什麼, 讓那個本想將自己暫時隔絕的葉粼,從無數躁鬱狂亂的想像中清新過來。

  「要死啊……」

  葉粼低著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狠到快要碎自己牙的聲音說。

  夏致一邊向上扔著卷紙, 一邊走回教室,剛到門口就聽見岑卿浼和女生談笑的聲音。

  「穆寧,你怎麼來了?」夏致開口問。

  穆寧轉過身來, 她穿著鵝黃色的羽絨服, 戴著一圈毛領,整個人都顯得較小, 紅色的毛線帽襯得她明亮可愛。

  「我題庫落在桌子裡了,所以回來拿。」穆寧笑了笑, 然後就低著頭,就要從夏致的身邊走過去。

  夏致揣著口袋, 側身把過道讓給了穆寧。

  岑卿浼在心裡大大地歎了口氣,他這位竹馬喲,怕是等岑家的孫子都會打醬油了, 他還單身呢!

  「穆寧——上回你不是有物理不會麼?看看夏致能不能教你!」岑卿浼高聲道。

  「不……不用了……」穆寧的臉紅了起來。

  「哈哈哈, 夏致給你講了物理,你給我講英語交換唄!」

  「你還真好意思?」夏致哼了一下。

  岑卿浼無語了,他為了讓夏致脫單,都努力到這份兒上了,這傢伙竟然絲毫不領情!

  一聲歎息之後, 岑卿浼借口出去透氣,把整個教室留給了他們兩。

  葉粼走上樓,就看見岑卿浼縮著脖子掛著相機,站在教室門口。

  「怎麼不進去?」葉粼好笑地問。

  「我這不是不能拖夏致後退麼?」岑卿浼眨了眨眼睛。

  葉粼側過臉,看見夏致坐在一個女生的旁邊,正在教對方解題。

  他有點侷促,穆寧保持著距離,葉粼一眼就看出來他有些緊張。

  「你倒是挺為夏致著想啊。」葉粼的聲音很溫和。

  「那當然。人啊,什麼都要經歷一下才好。所以一定要抓住早戀的尾巴。」

  岑卿浼側過臉去,笑嘻嘻地看著葉粼。

  他可沒有忘記,自己最近過得緊巴巴的,連手機都給沒收了,可不就是因為葉粼介紹的那位家教?

  「這麼說來,夏致之前都沒喜歡過誰麼?」

  葉粼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讓岑卿浼很失望。

  「呵呵。你看夏致,又高又帥,那種冷颼颼的氣場,女生們最吃這一套了。高一第一次摸底考試的時候,他前排有個女生對他說『你還記得我嗎,我和你一個初中,初三有場考試,你還借了2B,鉛筆我』。」

  「夏致怎麼回答的?」

  「夏致說『我從來不帶兩支以上的鉛筆』。」岑卿浼攤了攤手。

  葉粼笑了一下:「還有麼?」

  「高一有一次趕上中元節,有女生說自己家住的巷子有點深,問夏致可不可送她一下。」

  「夏致又說什麼了?

  「他說約了和我一起打遊戲,怕來不及。叫了另一個同學送她。從此以後那個女生成為了別人的女朋友。」

  「哦。」

  「高二的時候,隔壁班女生借了作業給夏致抄,夏致對對方說了聲『謝謝』。女生說『如果真謝謝就請我吃全家桶吧』!」

  岑卿浼特地強調了「全家桶」三個字。

  葉粼幾乎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就快笑出聲來。

  「我們夏致說『你竟然吃得下一個全家桶』。從此以後,那個女生再沒給他抄過作業了。」

  講完了物理,穆寧笑著問夏致:「謝謝你給我講題,我請你吃東西吧!」

  岑卿浼這下子可興奮了,小聲說:「答應她!答應她!」

  夏致看向葉粼的方向,說了聲:「我兄弟都在這兒,還是算了吧。」

  岑卿浼無奈地摀住了眼睛:「這個時候不是該說『我來請』嗎!」

  穆寧也不生氣,笑了笑說:「那週一我給你帶吃的。我們家附近的雞蛋灌餅特別香。」

  「好,謝謝!」夏致點了點頭。

  穆寧走出了教室,岑卿浼瞇著眼笑著問:「夏致跟你講的題,你能聽懂嗎?」

  「能啊,他說的比老師說的簡單!」

  兩個人閒聊了兩句,葉粼卻拿著手機,翻到某人的微信,發了一句話:我發現小岑特別喜歡和女孩子聊天。

  就這麼一句話,多的沒有了。

  岑卿浼的手機立刻就響了,原本還神采飛揚和穆寧說著夏致的好話,看見屏幕上「舒揚」兩個字的時候,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蔫掉了。

  「阿致,我那個家教叫我回家做作業了。你們趕緊教室裡照張照片我們回家吧!」

  「哦,好!」

  於是,夏致和葉粼兩個人坐在了講台上,葉粼溫和地笑著,夏致有一點點拽,兩個人掛著的腿真的太搶鏡了,看得岑卿浼想把他們的照片都刪掉。

  回了家,夏致就收到了岑卿浼發來的照片。

  他坐在書桌前很認真地看著,葉粼就坐在桌角低著頭看夏致。

  「哥帥麼?」

  「你帥不帥,你自己不知道嗎?」夏致沒好氣地問。

  手指正好停在那張葉粼將夏致高高抱起的畫面。

  心裡一暖,原來葉粼仰著頭看著他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

  葉粼低下頭來,湊到夏致耳畔說:「護士裝要不要來一套?」

  心裡面咯登一下,夏致瞪著葉粼:「你想死麼?」

  葉粼卻勾著嘴角,笑得很壞。

  「我穿了校服給你看,你穿護士裝給我看看啊。」

  「行啊,等你坐輪椅的時候。」夏致冷笑著說。

  於是晚上,當夏致在旁邊刷題的時候,葉粼竟然在旁邊玩手機。

  哥們兒,你還有沒有點身為家教的自覺了?

  當夏致將題庫一蓋,把腦袋湊到葉粼的手機前:「粼哥,玩兒什麼呢!」

  「買輪椅啊!」

  葉粼真的在購物網站上刷輪椅!

  「你是有多無聊啊!」

  「對啊,眼看著你這些題都會做了,我是很無聊啊!」

  「說的我好像就快衝進年級前三十了一樣。」

  「難道不是嗎?」葉粼將手機往桌面上一扔,看著夏致笑了。

  「那就上升點兒難度唄。」夏致單手搭在椅背上,斜靠著看向葉粼。

  「怎麼忽然想到要上升難度了?我還以為你對自己目前的層次很滿意呢。」

  「有這麼個挺討厭的傢伙,以前總考年級前三十名,最近吧栽了觔斗,連著跟我前後座兒。我是什麼人啊,保持了兩年全校兩百名開外的記錄啊。」夏致抬了抬下巴,一副「哥們兒,你懂吧」的表情。

  T大附中那群優等生的心思,葉粼怎麼會不知道。

  「那你成為了人家的絆腳石,前進路上的巨大阻礙了。」

  「嗯,特別是人家知道前兩年的理科狀元在給我開小灶之後,他重金聘請了去年的理科狀元。所以你明白吧?」

  「我明白了。你想告訴我這不僅是你和那個討厭鬼之間的較量,也是我和去年那位理科狀元的比拚?」

  「對啊。以前呢你對我說『你有我』,我是沒當回事兒的。現在有了這樣強勁的對手,是不是該讓我感覺一下有你和沒你的區別?」

  夏致難得嘴角帶了一絲壞笑,他心裡很清楚鍾淳真的是考場心態太爛了,所以這兩次才會考到夏致的後面。鍾淳其實並不需要什麼家教,但家教卻能增強鍾淳的自信心,有助於他回歸狀態。

  期末考試,夏致是多半考不過鍾淳的了。

  葉粼撐著下巴瞇著眼睛看著夏致:「這個討厭鬼是有多討厭,能讓心裡面覺得考上個大學就成的你,忽然這麼在乎年級排名了?」

  「那個討厭鬼其實也沒多討厭。就是他老爸讓人不舒服,覺得自己是醫生有知識有文化,就看不起我老爸。」

  「哦。那如果我真的幫你考贏了那個討厭鬼,你怎麼謝我?」

  「請你吃飯?」

  這是夏致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請我睡覺。」

  「哈?什麼?」

  「請我睡覺。」

  「你……想睡哪裡?香格里拉大酒店總統套房?」

  夏致心想,難不成葉粼和舒駿一樣,對高級酒店有著難以言喻的執著?

  當然,香格里拉的游泳池據說水質不錯……

  就在夏致的心思飄遠的時候,葉粼拿著手機伸到夏致的面前:「我要睡這個!剛才刷購物網站刷到的,看起來很不錯啊!」

  夏致低頭一看,眼珠子差點沒裂開。

  情趣主題酒店,特色水床,廣告詞是「愛過一次永生難忘」。

  「你要睡這個?」

  「對,這個水床。」

  夏致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要睡可以,我轉錢到你微信裡,你自己慢慢體會,願你『愛過一次,永生難忘』。」

  「一個人睡多沒意思,一起啊。」葉粼很認真地說。

  那句「一起啊」,讓夏致產生一種拎起葉粼的領子狂揍他一頓的衝動。

  「我不要。」夏致可以想像自己和葉粼站在那種酒店的前台登記的時候,不如去死……

  「哦,那你繼續刷這些題吧。」葉粼端起手機,繼續刷什麼水床。

  夏致把卷子一拍,抱著胳膊用力呼出一口氣。

  「成交。但前提是我考進年級前三十名,成績還比鍾淳好。」

  「你早說嘛,我們就不浪費時間了。我給你好好準備一下,咱們有針對性地刷題。」

  說完,葉粼看了看手錶,「今天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哈?」

  「我回去給你準備題庫。」葉粼又要去揉夏致的腦袋。

  夏致立刻避開。

  葉粼揣著口袋低下頭:「不要忘記,一起睡水床啊。」

  夏致手裡握著筆,恨不能在葉粼身上戳幾下。

  晚上葉粼回了小公寓,就打了個電話給陳嘉潤。

  此時的陳嘉潤靠在床頭,正抱著筆記本電腦看小電影,他瞥了一眼震動的手機,扯了扯嘴角。

  「我接你電話就是傻子。」

  但是沒想到葉粼大有不把陳嘉潤的手機打沒電就不停的架勢,這也讓陳嘉潤有點擔心,葉粼這貨不會真遇到什麼麻煩了吧?

  陳嘉潤吸了一口氣,明明有種被坑的預感,他還是接通了電話。

  「嘉潤,睡了沒?」

  「睡了。」陳嘉潤回答的斬釘截鐵。

  「你是在看小電影吧。」葉粼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笑意。

  做了兩年的室友,陳嘉潤到了什麼時候在幹什麼,葉粼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我在忙著看小電影,你能不能不打擾我?」

  「不能。幫我個忙,我需要一套化學題庫,奔著五百八十分水平去的化學。」

  陳嘉潤抬起手來摀住了眼睛,果然是為了夏致啊……他為什麼要手賤接這個電話?大好的週末夜晚就要泡湯了。

  「哦,那我找人清空你的網盤。」

  「不要——」陳嘉潤趕緊開口。

  他知道葉粼的狐朋狗黨裡有一個舒揚,電腦遛遛的,清空個網盤不在話下。

  「那你幫我整理一套題庫唄。不用太多,有針對性,夠一周的份量就成。」

  「要有針對性,還得夠一周?你以為很容易嗎?」

  「嘉潤,自從考上大學之後你動腦子的時間越來越少,再這樣下去你就要變腦殘了。」

  「滾滾滾!你才腦殘!」

  陳嘉潤把手機掛了,看了一眼筆記本的電量,媽呀!還有一個小時就要斷閘熄燈了!動作要快!

  搞定了陳嘉潤之後,葉粼又打了個電話。

  這一次接電話的人比陳嘉潤爽快多了,低沉的聲音傳來:「葉粼,你什麼時候滾回來?」

  葉粼笑了:「阿璃,我想你幫我個忙,要是成功了的話我回去參加寒假的集訓,而且還一拖二,帶個厲害的小傢伙給你看看。」

  「你要我幫什麼忙?」

  「我想要一套物理題庫,以考到五百八十分為目標的那種,有針對性的,大概一周的份量。」

  「可以。明天給你。」

  「還是洛老大爽快。」

  「寒假集訓見。」

  手機直接掛斷了。

  接下來,葉粼又發了條微信給舒揚:你那個高考英語作文模板別藏著掖著了。

  大概一分鐘之後,舒揚發了個文件過來,文件標題是:高級極機密外洩者死。

  葉粼笑了笑,收下了文件。

  他回了公寓,正在網上塞選數學題庫,一條微信來了。

  夏致:等著你創造奇跡。

  葉粼笑著回復:你的身後是一整個Q大。

  葉粼在網上找了三道題出來,再拿起手機看了一下,發現夏致沒有回答。

  他知道,那條微信肯定是夏致臨睡前發的。

  這小傢伙……說認真的時候很認真,說沒心沒肺的時候,真的沒心肝兒。

  第二天,當葉粼帶著一大疊打印版題庫來到夏致面前的時候,夏致愣住了。

  「你……這哪兒來的?」

  「先人智慧的精煉。先從你最不擅長的化學開始。」

  夏致翻了翻這些題目,發現都有一定的難度,不是那種閉著眼睛就能做出來的,而且知識點應用的很深,絕對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這可比『你的鎂奪走我的鋅』要難多了。」

  夏致做題的時候偶爾蹙著眉,但大多數時候都沒有表情。

  葉粼一直撐著下巴看著他,在他卡住的時候開口提示。

  夏致的媽媽很欣慰,她去廚房切了一個哈密瓜,盛在盤子裡,進去給他們送了水果。

  水果上面插著竹製的小叉子。

  十二月份的T市已經集中供暖了。

  夏致的房間裡暖烘烘的,男孩子就穿了一件衛衣,頸子是一截發茬,像是剛萌生的草芽,葉粼很想去撥弄一下。

  他剛要把手伸過去,夏致忽然抬手摀住了自己的後頸,揉了揉,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葉粼側眼看了一下,這道題裡的氣體是迷惑條件,其實根本沒有參與反應。他笑著靠近他,看見夏致柔軟的耳骨,輕輕吹了一口氣。

  「啊?」夏致側過臉來,對上的就是葉粼瞇著眼睛的笑臉。

  他完全鬧不明白葉粼又怎麼了。

  「你又無聊了?」夏致問。

  葉粼搖了搖頭說:「看你跟這個無色氣體死磕,我只好提醒你一下了。」

  「哦……」

  「我要吃哈密瓜。」葉粼又說。

  夏致頭也不抬,把那盤哈密瓜端到了葉粼的面前,自己繼續做題。

  因為暖氣,夏致的嘴唇微微發乾。

  葉粼戳了一小塊哈密瓜,卡嚓一聲咬了一口。

  嗯,很甜。

  他又戳了一塊,探到了夏致的嘴邊。

  經過葉粼的提醒,這道化學題夏致做的順手很多,就在他正要寫最後一步的時候,嘴唇邊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蹭過。

  先是碰在他嘴角的凹陷裡,冰涼的觸感緩解了夏致內心刷題的焦躁,他下意識想要咬一口,那塊哈密瓜卻順著他的唇縫滑過,像是要濕潤他乾裂的唇一樣抹到了唇的中央。

  夏致張開嘴,那片哈密瓜最甜也是最柔軟的地方卻向上一挑,把他的上唇瓣撩了起來。

  「喂,好玩嗎?」夏致不爽地側過臉,瞪著葉粼。

  葉粼笑了,他懶散地撐著下巴,抬了一下那一片哈密瓜,回答:「好玩。」

  「幼稚。」夏致不理睬對方,自己從盤子裡戳了一塊,塞進嘴裡,卡嚓卡嚓,像是要咬碎葉粼的骨頭。

  很快,今天份的化學就寫完了。

  「看看。」夏致把習題推到了葉粼的面前,自己將哈密瓜端過來,抱著盤子一小盤就下肚了。

  「你很大爺嘛。」

  其實夏致哪裡做對了,哪裡解體的太累贅,葉粼早就瞭然於胸,但他還是看了看夏致的字。

  比起最初夏致那鬼畫符一樣的字,現在的字已經認真很多,但還是能看到小男孩對於寫字的不耐煩。

  「這裡,滴定曲線注意一下。」

  葉粼的手指在夏致面前的水果盤上輕輕點了點。

  這是夏致最厭煩葉粼的部分,這傢伙臉長得帥氣,而且是身為男人也認同的帥氣,身材也好,就連指甲蓋兒都長得比別人好看。

  這會兒瞧著果盤的樣子,就像是顯擺自己的手指。

  夏致將果盤推到了自己的右手邊。

  葉粼把卷子放在了那個位置,站在夏致的身後,一手撐在桌面上,另一手握著筆繞過夏致,在紙面上畫了個圈,表示重點:「滴定兩倍點,這個地方等物質的量濃度的酸及其正鹽或鹼及其正鹽的混合溶液,想清楚考的是什麼?」

  「質子……質子守恆?」

  夏致抬起頭來,這才發覺自己幾乎是被葉粼圈著。

  沒有前路,後退就是葉粼的懷抱。

  空氣裡全部都是葉粼的味道,很淡很淡的運動沐浴乳,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雜質的味道。

  「對啊。」葉粼側過臉,睫毛近到像是要刷在夏致的臉頰上。

  兩個字而已,短暫而溫熱的氣息觸碰上夏致的耳朵,夏致沒來由地想到葉粼無聊捏自己耳朵的樣子。

  「你離太近了。」夏致歪了歪腦袋。

  「哦。」葉粼的背直起來了一些,給了夏致更多的空間。

  當葉粼講完一道更加複雜的大題,包含了有機物的性質和轉化關係,給夏致理清了思路,夏致有點發蒙的腦子忽然清醒了起來,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向後一靠,正好靠在了葉粼的身上。

  葉粼和夏致一樣,只穿著一件衛衣,那還是夏致的衛衣。

  後腦勺能感覺到葉粼胸腹之間的肌肉,不知道為什麼夏致就是不想離開,後腦勺左右蹭了蹭。

  葉粼沒有停下來,還在繼續說,腦袋下意識蹭著葉粼的男孩子也在很認真的聽。

  一道題說完了,夏致一邊點著頭,一邊從右手邊的盤子裡又戳了一片哈密瓜,即將塞進嘴裡。

  他正要一口將它從叉子上咬下來,誰知道身後的人忽然低下身來,擠得夏致向前傾,腹部壓在桌子上,緊接著「卡嚓」一下,哈密瓜被咬掉了一半。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蹭過了夏致的手背,那是葉粼的筆尖。

  還有手腕上細碎的轉瞬即逝的觸感,那是葉粼的髮梢。

  還有沉下來的眼簾,看起來從容的沒有一絲雜念,只是為了咬走那塊哈密瓜,可夏致的心臟卻差點飛出來。

  他……他以為葉粼要吻他。

  「你幹什麼啊!」

  夏致睜大了眼睛,氣哄哄地瞪著葉粼。

  「吃哈密瓜。」

  「你自己叉啊……」夏致看了一眼盤子,頓時心虛起來。

  因為那是最後一塊哈密瓜了。

  「我怎麼叉?都空盤了,難道我叉你啊?」

  葉粼又靠近了一點,微微貼在夏致的後背上。

 

 

42 閃閃發亮

  夏致看著最後那一半, 上面還留著葉粼的牙印。

  「剩下的也給我唄。」葉粼的手指在夏致的臉頰上敲了敲。

  「美的你。」

  夏致張開嘴, 完全咬進去了, 卡嚓卡嚓嚥下去。

  「那我只有吃你了。」葉粼說。

  「吃你自己。」

  夏致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其實從小到大,他不是沒和岑卿浼搶過東西吃。

  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夏天去岑卿浼家玩,冰箱裡就剩下一根牛奶棒了, 岑卿浼和夏致直接搶了起來,夏致撕開牛奶棒,一口咬掉了一半, 但是太冷了含在嘴裡吞不下去, 只好吐出來放在手心裡。

  岑卿浼得意地把剩下的都舔了一圈,慢慢吃, 挑釁的小眼神好像在說你不嫌棄我噁心你來搶啊。

  夏致就看不得他那個樣子,還真的就搶過來繼續吃, 把岑卿浼氣到吐血。

  但是和葉粼搶東西吃是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夏致也不知道。

  就是覺得葉粼靠近的每個片刻, 都讓他的心裡如抽絲。

  這時候,葉粼原本摁在桌面上的那隻手抬了起來,單手抱住了夏致, 他的左手在夏致的右肩上拍了拍:「繼續, 物理。」

  夏致的整個後背都貼進了葉粼的懷裡。

  自從老爸沒了之後,夏致習慣了什麼都靠自己解決。

  但當葉粼的胸膛和自己的後背貼在一起得時候,夏致第一次有了安心的感覺。

  之後整個一周,夏致都處於低氣壓的狀態,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哪怕是他最不待見的語文課, 他都抱著胳膊,一臉冷冰冰地盯著講台。在他的視線壓迫下,教語文的劉老太太轉身走路都不大利索了。

  下了課,夏致就低著頭刷題,寫完一道就拍個照片發給葉粼。

  結果,在老魏的物理課上,夏致才收到葉粼的回復,他從抽屜裡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葉粼的微信回復。

  葉粼的解體思路比夏致的要簡單多了,讓夏致忍不住往下研究。

  誰知道岑卿浼卻一直用胳膊肘撞夏致,但是夏致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直到岑卿浼不再撞了,夏致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抬頭,就看見老魏背著手,站在他的課桌邊,臉色那叫一個黑。

  「拿出來。」老魏冷聲道。

  夏致抬起頭,看著老魏。

  學校裡不是不讓學生用手機,但是一直不允許家長給學生買智能機。

  但是通常情況下,只要不在上課的時候玩手機,老師並不會特地卻收繳學生的智能機。

  夏致的智能機是二手的,攢了幾百塊買的。

  就在這個時候,夏致感覺到有人往他垂在椅子邊的手裡塞了什麼東西。

  夏致這才意識到,那是岑卿浼的手機。

  那傢伙低著頭,臉上沒什麼表情。

  夏致把那隻手機放在了桌面上。

  老魏直接給收走了,還拿著那隻手機在教室裡走了一圈:「大家看清楚,也記清楚了啊!學校有規定,不允許學生使用智能機!更不允許上課使用智能機!」

  夏致低聲說了句:「謝了。」

  沒了智能機,他和葉粼平常就沒辦法微信溝通了。岑卿浼義氣,獻出了自己的手機,李代桃僵。

  岑卿浼無所謂地說:「不謝。」

  整個教室都很安靜,大家對夏致抱以同情的目光。

  就在這個時候,物理課代表何斌忽然開口說:「這好像不是夏致的手機吧?是岑卿浼的吧?」

  「什麼?」老魏的眼睛瞇了起來。

  教室裡一片喧嘩。

  夏致蹙起眉頭看向何斌,何斌看了夏致一眼,繼續梗著脖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何斌這賤人……」岑卿浼牙槽都咬緊了。

  如果老魏來,非要叫夏致交出自己的手機,那岑卿浼的手機就白犧牲了。

  「何斌是故意的麼?」夏致問。

  「何斌喜歡穆寧,我們班都知道。週一早晨穆寧給你帶了煎餅和牛奶,何斌都快炸了。」

  「是麼?我怎麼不知道他喜歡穆寧?」夏致側過臉,心想沒看見何斌經常和穆寧在一起啊。

  「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和葉粼發微信。再加上何斌和鍾淳是一幫的,早看你不順眼了。」

  「原來如此。」

  老魏走回到了夏致的面前,冷聲道:「你剛才到底是玩誰的手機?」

  夏致很明白,因為期末考即將臨近,所以老魏也比平日裡更加較真。更別提要是發覺自己被學生忽悠了,火氣肯定更重。

  和老師硬槓,沒有好處。

  「魏老師,剛才夏致就是借我的手機發條短信而已。您已經收了我的手機了,我也認錯,確實不該帶智能機來學校。老師,大家還等著聽您的物理課呢。」岑卿浼站起來,一臉真誠地看著魏老師。

  夏致看著何斌,這傢伙一臉冷笑。夏致約莫能想到,如果這事兒不解決的話,天知道何斌又要在其他什麼時候給自己找麻煩了。

  何斌和鍾淳都是所謂的優等生團體裡的,鍾淳一直視夏致為眼中釘,這個「優秀的團體」也不會希望夏致這樣的「異類」擠進去。

  但夏致喜歡解決問題,而且要解決就在對手擅長的領域裡解決,這樣才能「精準打擊」。

  「魏老師,不然這樣吧。」夏致站了起來,他個子本來就高,站起來比老魏高了一個頭還多,「您也是為我們好,擔心我們上課玩手機影響學習。為了讓您安心,不如您在黑板上出一道有難度的題目,讓我和物理課代表何斌一起上去解答。如果我們都能解答出來,您也能安心好好上課,不用再繼續糾結手機這件事了。行嗎?」

  夏致看了何斌一眼,何斌有些驚訝。

  雖然夏致的態度溫馴,但明顯就是在挑戰何斌。

  何斌怎麼可能不應戰,他立刻就說:「魏老師,我覺得這是好主意。」

  其他的同學都看向了夏致。

  他們知道夏致這個學期成績進步的很快,但是和何斌PK物理,還是有些自不量力。

  老魏難得笑了一下。

  「可以啊。我出三道題,我也不故意刁難你們,就出高考物理常見的難題!夏致,你如果能解答出來,我當你玩手機的事情沒發生過。岑卿浼的手機我也還給你。但如果你解答不出來……」

  夏致很平靜地回答:「那我的手機也交出來。」

  整個教室裡一片安靜,安靜之下又是暗潮洶湧。

  大家都在心裡期盼著,有的人覺得何斌肯定都會做,但夏致未必。也有人覺得何斌今天太囂張了,想要看他栽個跟頭。

  老魏的第一道題,力學綜合試題。

  同學們一看題干,就頭暈了,只有幾個班上物理強項的男同學們拿出了草稿紙算了起來。

  何斌看了一眼,這種題目他解答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拿起粉筆就噠噠噠寫了起來。

  而夏致則揣著口袋站在黑板前,讓人看不出來他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這要是平常,吊車尾微信小群早就開始押寶了,可惜陳碩他們都換成老人機了,岑卿浼的手機也上交了,大家只能默默用眼神交流。

  陳碩朝著岑卿浼的方向眨了五次眼睛,就是壓五塊錢的意思,賭何斌會贏。

  姚敏和李健互相看了看,也向岑卿浼眨了五次眼睛,他們竟然也壓何斌。

  岑卿浼慢悠悠地看了夏致一眼,眨了一下眼睛。

  陳碩不滿意了,扔了張紙條過來:壓一塊錢算怎麼個意思?

  岑卿浼慢悠悠從書包裡拿出一張毛爺爺打開晃了晃:你大爺我,壓的是一百塊!

  這時候,夏致的右手終於從口袋裡拿了出來,攥著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寫了起來。

  這是一個多過程問題,尋找每一個過程特徵以及過程之間的聯繫才是求解多過程問題的關鍵。

  一開始,同學們都是盯著何斌,但到了後來大家都看向了夏致。

  「夏致寫的我看得懂誒!」

  「原來分了五個過程啊!把過程分清楚了也很容易啊!」

  老魏看著夏致,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當何斌放下粉筆的時候,他轉過身來,才發覺大家看著的都是夏致。

  這時候,夏致也放下了粉筆。兩人的答案是一樣的,但是老魏卻是以夏致的板書來講解的整道題。

  何斌忍著怒氣沒有發,他不信之後的兩道題夏致都會做。

  老魏要出第二道題了,夏致拎著黑板擦走到了何斌的面前,低聲說了句:「讓讓。」

  接著,他大刀闊斧,把整個黑板都擦乾淨了。

  第二道題是帶電粒子運動題,這也是許多高三學子肉痛的知識點。

  夏致看到這種題型,就會聯想到葉粼的手。

  他總是在夏致的面前用手比劃電子的運動方向,在他的耳邊用從容的聲音提醒他:「帶點例子運動的問題終歸不過兩類。一個是粒子一次進入不同的有界場區,第二就是粒子進入復合場區。這種題你抓住了『前提』,它就要不了你的命了。」

  夏致的眼睛瞇了起來。

  何斌沒有立刻就解題,而是看了眼夏致的表情,心想這樣的題型,夏致就算能做出來肯定也是一團亂。

  誰知道,夏致走上前去,很淡定地根據題干中的臨界條件列出輔助方程,再和其他方程式聯立求解。

  何斌也趕緊開始解題,但是夏致在何斌剛寫了一半的時候,就把粉筆扔進了盒子裡,揣著口袋站在一邊等他了。

  陳碩他們轉過頭來眼巴巴地看著岑卿浼,姚敏忍不住寫了張紙條扔過去:娘啊,阿致啥時候這麼厲害了?

  岑卿浼得意地回復:當你們原地踏步的時候,阿致早就坐上火箭了!每人五塊啊,不許賴賬!

  姚敏痛苦地摁住自己的額頭,之前他們總是覺得夏致考過鍾淳有很大的運氣成分,但是看看今天……這是運氣嗎?

  這要也是運氣,夏致都能中彩票發家致富了!

  還會被高考折磨嗎?滾蛋吧,高考!

  何斌終於以最快的速度解答了這道題。

  老魏很滿意地在兩個人的解答上畫了大勾,然後叮囑了何斌一句:「何斌啊,我知道這些題目對你來說手到擒來,但是解題步驟還是要完整。要知道高考是按步驟拿分的啊。」

  「是的,魏老師。」何斌的手心裡都是汗。

  但是他知道,第三道題肯定會更難,他不認為夏致解得出來。

  這麼一想,何斌又自信了起來。

  老魏看向夏致,說了聲:「擦一下黑板。」

  聲音明顯溫和很多。

  這兩道題說明夏致這段時間確實有花時間好好學習,老魏的氣也就下去許多了。

  「這第三道,是力電綜合題型。如果一旦出成大題,分值不少。我希望大家就算解不到最後,也能盡量拿分。」

  夏致站在一旁,看著老魏板書。

  當那道題完整地寫出來的時候,夏致愣住了,五六秒過去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陳碩、李健還有姚敏這三個破爛兄弟,竟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安心地向後一攤。

  ——這題這麼難,他們的五塊錢應該能保住了吧。

  何斌已經游刃有餘地開始解題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是他們的階層,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爬上來的。

  穆寧擔心地看向夏致,全班同學們也翹首以待。

  這時候,夏致拿上粉筆,辟里啪啦就開始寫,彷彿連計算都不需要過腦就一路寫了過去。

  那叫一順暢啊。

  看得老魏都愣住了。

  他寫的越快,旁邊的何斌就越是感覺緊迫,心跳加速,手指頭都顫了起來。

  夏致怎麼做那麼快?

  他怎麼可能會做!

  他是亂寫的!他一定是亂寫的!

  我才是標準的正確答案!

  當何斌寫完的時候,夏致也停筆了,還是那樣手指輕輕向上一顛,粉筆落回了盒子裡。

  從前他這扔粉筆的動作,別的女同學只會覺得「瞎拽」什麼,可現在再看夏致扔粉筆,內心都要旋轉喝彩了。

  老魏的笑容太明顯了。

  何斌會這道題,在他的預料之內。但是夏致能解答出來,這至少能讓全班平均分提高零點五啊!

  「何斌,你來跟大家說一下解題思路。」老魏開口道。

  何斌拖了一下眼鏡,他注意到了夏致的解題速度太快了,簡直就是提前背好了答案一樣。

  「還是讓夏致來跟大家說一下吧。他的解題很流暢,心裡肯定很清楚。」

  如果是背的答案,腦子裡沒懂還是百搭。

  何斌就不信夏致真的會做!

  「我解題流暢是因為上課之前正好在做這道題,所以計算步驟都記得。」夏致很坦蕩地承認。

  就在何斌以為夏致會說自己其實並不懂這道題的時候,夏致卻調理清晰地開始分析。

  「這道題,呈現的是在同一時間內發生的好幾種物理現象。所以我們要把複雜的現象分成幾個簡單的過程。然後每一種現象建立方程式,聯合求解。」

  夏致把題干中的現象畫了出來,他說的話很少,但每一句都點在重點上。

  原本對物理望而卻步的女同學們,竟然都能跟著夏致的思路運轉。

  何斌瞠目結舌,臉上的表情一陣紅一陣白。

  夏致是真的會,不但會,而且會的清楚明白!

  這要是放在考試裡,夏致不僅做題快而且正確率還高。

  之前何斌還跟著鍾淳一起嘲笑夏致,這會兒何斌終於能體會到鍾淳和夏致在考場裡前後桌的壓力感了。

  當夏致講完這道題的時候,下課鈴也響了。

  掌聲響起來,夏致一抬頭,看見的是自己的同桌岑卿浼。

  接著是陳碩他們吊車尾團隊的,然後是穆寧,最後整個教室都響起了掌聲。

  老魏也跟著鼓起掌來,他走到了岑卿浼的面前,拿出了他的手機。

  瞬間,教室裡安靜了下來。

  「帶智能機來學校是毫無疑問地違規,但是我說到做到,這一次把手機還給你。但是下一次,你就拿不回來了。」老魏一本正經地說。

  「老魏萬歲!」岑卿浼笑著喊了一聲。

  接著其他同學也跟著喊了起來:「老魏萬歲——」

  「滾滾滾!你們這些小犢子!期末考試別丟我的老臉,我給你們喊萬歲!」

  老魏紅著臉快步走出了教室。

  夏致轉過身去,喜怒不形於色,將黑板擦乾淨了等待數學老師的大駕光臨。

  他走下來的時候,大家看他的目光都不同了。

  陳碩感歎了一聲:「唉——感覺不好意思當你的兄弟了……」

  「那麼幾道題就能決定誰和誰是兄弟了麼?」夏致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陳碩摸了摸鼻子,看了眼何斌說了聲:「對,幾道破題,還能把人分個三六九等不成?」

  「說得好!」

  夏致有能耐又不傲氣,班上同學們看他的目光都閃閃發亮了。

  何斌沉著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上午放學,夏致去了一趟老魏的辦公室。

  老魏見到他,還佯裝不高興的樣子:「你小子還來惹我生氣呢?可別在其他老師課上玩手機了。」

  夏致將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把微信打開了給老魏看。

  「我沒玩手機,只是正好在跟別人討論題目。」

  老魏一看,時間沒錯,是剛上課那會兒。題目也沒錯,還真的正好就是老魏出的第三道題。

  「你是來跟我炫耀你的家教比我教的好?」

  「不,我是來讓魏老師您安心。也請魏老師原諒我。」

  老魏白了他一眼,忽然一下把他的手機給握住,藏到膝蓋上去了。

  原來是英語老師抱著書走進來了,看見夏致說了聲:「夏致啊!期末考試好好考啊!你們魏老師最看重你了,天天都說你在進步呢!別只管數理化,我的英語你也給點兒驚喜啊!」

  「我會的。」夏致點頭道。

  老魏把手機往夏致褲帶裡一塞,說了句:「滾滾滾!」

  夏致忍著笑,說了句:「老師再見。」

  那天晚上,夏致接到了葉粼的電話。

  從電話裡,夏致能聽見各種各樣的聲音,學生的談笑聲,風吹得樹椏發出的沙沙聲,還有校園廣播的聲音。

  那是來自Q大的聲音。

  從前覺得很遙遠,此刻卻覺得其實只要踏踏實實邁一步,就能去到那個世界。

  「你們魏老師說,你和班上的物理課代表PK了一把?」葉粼的聲音裡帶著笑,溫暖的,讓夏致沒來由又想起之前被葉粼圈著,向後一靠就是他懷抱的感覺。

  「為了保住和你的聯絡工具。」

  「老魏說,你長大了。要是從前你肯定會頂他。」

  「我沒有長大,只是覺得老魏是真的在乎我。那麼我也尊重和珍惜他對我的這份在乎。和你在一起,我認同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逆向反抗改變不了什麼,頭破血流和兩敗俱傷並不是我們追求的結果。」

  「那要怎麼改變?」

  「當然是證明自己。讓那些站在高處的人知道自己還沒高不可攀。證明其實比反抗更強大。如果我考上了重點大學,我會堂堂正正地說我要游泳去了。」

  「更正一下,不是『考上重點大學』,是『考上Q大』。」

  「嗯,謝謝。」

  謝謝你的出現,讓我發覺原來自己這麼強大。

  夏致的期末考試,來之前讓人忐忑,可是拿到卷子的那一刻他的心境變得坦蕩。

  他沒有再像前幾次那樣不斷地翻捲子,而是帶著平常心寫完所有試題。

  理科綜合的時候,夏致去角落裡取自己的書包,正好和鍾淳撞上。

  鍾淳這一次發揮的很好,臉上的表情都自信了很多。

  「你這次沒把卷子翻來翻去了啊?」鍾淳用調侃的聲音說。

  「嗯。」夏致走過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很認真的表情說,「第一考場見。」

  鍾淳愣了兩秒:「第一考場?你這人是有多自信啊!」

  T大附中的第一考場就是年級前三十名,基本上就是知名重點大學的水平了。

  晚上回去,葉粼聽夏致說了說期末考試的大概題型,夏致正閉著眼睛回憶著,葉粼忽然一條胳膊搭了上來。

  「誒,你做海豚飼養員的收入,夠不夠請我睡水床啊?」

  夏致咯登一下,睜大眼睛看著對方:「你怎麼知道我有做海豚飼養員啊?」

 

 

43 不許顯擺!

  「我看見的, 你在……」

  隨著葉粼的聲音, 夏致的心也跟著挑了起來。

  上回葉粼就說看見他和岑卿浼去了海洋公園, 為什麼自己去海豚館兼職也能被他看見!而且每次都是他看到了自己,自己卻沒看見他!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夏致的媽媽要去值夜班了。

  「別說!」夏致一把摀住了葉粼的嘴, 把他的腦袋都壓進了自己的懷裡。

  葉粼笑了,絲毫不掙扎就這樣任由夏致抱著他。

  直到夏致的媽媽說了聲「我去值班了」,夏致才呼出一口氣來。

  手心好像被什麼濕潤的東西頂了一下。

  夏致渾身一顫, 立刻推了一把葉粼,

  葉粼的頭髮亂了,舌尖舔了一下嘴角, 說了聲:「你把我臉都捂變形了。」

  「你看到了也別跟我媽說!我媽知道了就不會讓我去了!」

  「你那麼喜歡那隻小海豚啊?」

  葉粼笑著問。

  「喜歡。它很單純,有時候頑皮的想揍它, 有時候又覺得我沒有對別人說過的東西,它都懂。」

  夏致的手指撥弄了一下自己的草稿紙。

  「它可沒有想過對你體貼溫柔。」

  「哈?」

  葉粼伸手折了一下夏致的耳朵:「它就想鑽你。」

  「鑽我?什麼鑽我?」

  葉粼比劃了一個手勢。

  夏致忽然明白過來葉粼說的是什麼, 「痞痞還是個小崽子!」

  「小崽子的想法,才最可怕呢。」

  「我看,是你的想法最可怕!」

  「對啊, 我的想法當然可怕。你再長大一點點, 就知道了。」

  葉粼伸手去揉夏致的腦袋,夏致一如既往把它揮開。

  於是週六,當夏致再見到痞痞的時候,看見這小東西從水裡浮起來,朝著夏致張開嘴傻笑, 夏致總覺得痞痞笑得很邪惡。

  夏致來到池邊,摸了摸痞痞的腦袋瓜,滑溜溜的:「痞痞,有人跟我說,你腦子裡有很多很可怕的想法?是真的還是假的?」

  痞痞歪著腦袋,「嗷」了一聲,用吻部去碰夏致的手心,還繞著夏致的手腕轉了半圈。

  很滑,很冰涼,卻莫名讓人覺得不好意思。

  夏致忽然想到那天葉粼咬掉哈密瓜的樣子,痞痞冰冷的吻部讓夏致產生了發燙的感覺,他立刻把手收了回來。

  痞痞看著夏致,似乎不明白夏致為什麼不讓它親了,有點可憐。

  唉,痞痞能有什麼壞想法,來來去去不都那些惡作劇麼。

  夏致摸了摸痞痞:「水太冷了,我熱個身再下去。」

  「嗷!」

  痞痞很高興地從水裡騰空躍起,那道弧度有著令人驚艷的美感。

  夏致愣住了——痞痞又長大了一些。

  這意味著……它距離天怒人怨沒節操的年紀越來越接近了。

  夏致下了水,還好水溫被控制了,不然夏致呆不了幾分鐘就要瑟瑟發抖。

  痞痞迫不及待地游了過來,繞著夏致的腰開始轉圈,尾部緊緊貼著夏致的腰側,像是要將他勾住一樣。

  夏致好笑地想要抓住痞痞的背鰭,但是都被痞痞溜走了。

  「好了好了!你再這麼繞下去,我就待不住了啊!」

  夏致將泳鏡摁下來,潛入水中。

  他左右看了看,卻沒見到痞痞。

  誒,這小壞蛋哪兒去了?

  忽然,他感覺腹部有什麼滑溜溜的東西貼了上來,夏致這才發覺痞痞竟然到了自己的身下,翻過身來用肚皮貼著夏致。

  它左右晃了晃,夏致覺得好笑,他摸了摸痞痞流線一般的身體,然後游了兩下,離開了痞痞的範圍。

  誰知道還沒游多遠,痞痞忽然游到了夏致的側面,用吻部戳掉了夏致的泳帽。

  泳帽滑了上去,男孩子柔和的短髮再水裡漂了起來,他推了痞痞一把。

  痞痞卻用嘴叼著夏致的泳帽,晃了晃,泳帽裡盛了水,沉到了池底。

  痞痞得意地繞著夏致轉了兩圈,還故意用自己的側鰭滑過夏致的腰,那一刻夏致竟然有一種泳褲要被扯掉的危機感。

  還好痞痞沒有繼續,而是游到了遠處,擺了擺身子。

  夏致無奈地潛向了池底,剛夠到泳帽,背上忽然一股力量壓了下來。

  和之前的玩笑不一樣,痞痞的力氣大得驚人。

  它晃動著身體,一鼓作氣,夏致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整個身體都貼在了池底。

  背上的傢伙故意緩慢地擺動著,冰涼和溫熱在此刻交匯,夏致雙手撐住池底試著起來,但是痞痞卻壓著夏致不讓他起身。

  夏致真的很想和它打一架,可惜水中是痞痞的領地,自己一點兒優勢都沒有,除了又氣又憋,啥辦法都沒有。

  夏致在水中咳了一下,嗆水了。

  痞痞這才游開了,夏致蜷起身來,皺緊了眉頭不斷咳嗽著。

  痞痞尾巴一甩,衝到了夏致的下面,將他向上托。

  這是第一次,夏致坐在了痞痞的身上,痞痞把他帶上了岸。

  夏致趴在岸上,其實他剛才壓根沒有嗆水,就是覺得憑什麼只有痞痞耍他,他也要耍痞痞一次!

  痞痞並不知道夏致沒事兒,一直用它的吻部戳夏致,就像咳嗽了幫他拍背一樣。

  夏致冷著臉,把痞痞撥開。

  痞痞「嗷」了一聲,又轉過頭來,用腦袋貼著夏致的腰蹭來蹭去的撒嬌。

  好像在說「你原諒我嘛!你原諒我嘛!」

  夏致側過頭去,不理它。

  痞痞就游到夏致的另一邊,繼續用腦袋蹭他。

  夏致把它的腦袋摁下去,它又揚起來,夏致再摁下去,它繼續揚。

  這麼幾次之後,小海豚忽然游到了夏致的下方,用它的吻部在夏致的身上戳了一下。

  夏致瞪圓了眼睛,立刻想要游開,但是小海豚一直卡在那裡,夏致的臉越來越紅。

  「好了好了!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你了!」

  夏致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小海豚滑不溜地拱了一下背鰭,夏致的臉都要炸開了。

  夏致正要撐上岸,痞痞卻花啦一下跳起來,趴在了夏致的背上,甚至很開心地拍打了起來。

  夏致咬牙切齒,他可一點都不開心,直接向後給了痞痞一肘子。

  痞痞掉回了水裡面,繼續探出腦袋來,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

  夏致撿起岸邊的小球,在它圓滾滾的腦袋上砸了一下。

  「你都跟誰學的這些東西!」

  小海豚倒著立了起來,擺了擺身子,它好像特別喜歡看夏致漲紅臉的樣子。

  看著那隱隱要冒出來的東西,夏致額頭上血管都要爆了,太辣眼睛了。

  「你給滾!再讓老子看見你這個死樣子,老子揍你!」

  痞痞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惹毛了夏致了,哧溜一下就沉到水底下去了。

  夏致心有餘悸,他不是沒搜索過海豚要是真那什麼了有多嚇人。

  他都不敢下水了,披著浴巾在岸上喝姜茶。

  這時候明哥拎著桶子走了過來,喊了聲:「痞痞!加餐了!」

  痞痞還是沉在水底下。

  「誒,你倆怎麼了?鬧矛盾了?」明哥看著夏致說。

  「你知道鬼東西剛才幹什麼嗎?」

  明哥看著夏致臭臭的表情,立刻咧著嘴笑開了花。

  「唉,都是兄弟嗎,人家跟你比大小,你也跟它比嘛!」

  「比腦殼還差不多!」

  「那是,沒人能比過它,哈哈哈哈!它就要長大了,不是小崽子了。總有點別的需要,你懂?」明哥比劃了一下。

  「我不想懂。」

  「唉……那方面呢,對於海豚來說也是交流。它把你當成它的夥伴,就會想和你『交流』。」

  「要不……你們還是把樂樂給它送回來吧。」

  明哥樂了:「它通人性,你明確讓它知道了你不喜歡和它玩什麼,它知道分寸的。」

  這時候,痞痞從水裡冒出腦袋來,眼巴巴地看著夏致,「嗷」了一聲,表示自己不再那麼玩了。

  「而且它很快就到了離開這裡的年紀了。」

  「啊……」夏致看向明哥,「痞痞要走嗎?」

  「嗯,到了夏天,就要送它去Q市了。那裡的海豚繁殖中心,需要它……」

  「哦,它要去那裡娶老婆了?」

  「是啊。痞痞,你也到了娶老婆的年紀啦!」

  痞痞的腦袋歪到了一邊,表示對這個提議沒有什麼興趣的樣子。

  明哥見痞痞沒有吃東西的興致,就拎著桶子走開了。

  「別怕它,它也就得瑟得瑟,我一會兒再回來餵它。」

  這麼一說,夏致就忍不住笑了。

  夏致來到了水裡,再看著痞痞那笑得傻兮兮的樣子,忽然又捨不得了。

  「你說你要是一直長不大,該有多好?」

  痞痞游了過來,輕輕碰了碰夏致的胸口。

  夏致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它在說「我想你抱抱我」。

  張開手臂,夏致圈住了痞痞,痞痞難得乖巧地靠著夏致。

  抱了一會兒,夏致忽然有些好奇。

  「你說,如果你帶著我,最快能游多快?」

  「嗷?」痞痞抬起頭來,夏致指了指自己,然後做了一個繞水池一周的動作。

  痞痞立刻就明白了,擺了擺尾巴停在了夏致的身邊,夏致趴了上去,抱住了痞痞的背鰭。

  「我很重,你可別閃著腰。」夏致笑著說。

  雖然明知道痞痞背著他不可能再游多快了,但是夏致卻有一種即將乘風破浪的感覺。

  痞痞蹭地向前衝了出去,水流聲響起,夏致抱緊了它的背鰭,那種破水行進的感覺太獨特,暢快爽利,痞痞總能在快要撞上池壁的時候忽然轉身。

  這種流暢的感覺,讓夏致高呼了起來,痞痞也跟著嗷嗷叫。

  就在夏致興致高昂的時候,痞痞忽然一個翻身,把夏致倒進了水裡,但是它的身體卻迅速地旋轉,又把夏致帶出了水面。

  那一瞬在水裡,夏致看見了痞痞對他的不捨,極盡所能地讓他開心。

  它害怕被他遺忘。

  玩了一會兒,精力旺盛的痞痞也累了,畢竟夏致可不是電視裡掉進海裡的小狗或者小女孩。

  夏致趴在岸邊,痞痞就停在他的身邊。

  它仰著頭,似乎在渴求什麼,但是又不敢完全的表達。

  夏致低下頭來,碰了一下它的喙,將臉貼在它的臉上。

  「我會去Q市找你的,好不好?」

  痞痞就這樣很安靜地貼著夏致的臉,忽然一下子滑進了水裡。

  夏致潛下去,痞痞就在水底下。

  那個樣子,就像夏致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

  夏致輕輕撫摸著它的背,當它安靜的時候,夏致能清楚地意識到,痞痞不可能永遠是他一個人的海豚崽。

  夏致憋不住了,游到了水面上,吸了一口氣。

  「痞痞,我相信只要一直想念彼此,我們就一定會重逢。」

  痞痞浮了起來,夏致笑著對他說:「就好像我又見到了葉粼一樣。粼哥第一次做我的家教時,對我說『你有我』。然後,我真的做到了很多我從前並不認為自己會做到的事情。」

  痞痞游到了夏致的身邊,貼著它,輕輕在他的腰邊扇動著池水。

  「痞痞,你也有我。你真的有我。無論以後你去了哪裡,我都會來找你的。」

  夏致打了個響指:「走!我們再來比游泳!」

  「嗷——」痞痞轉過身來,用尾巴抵住池壁。

  夏致滿腦子都是剛才痞痞帶著自己暢遊的感覺,他記住了這份感覺,湧入水中。

  分別的時候,夏致本來要上岸,痞痞追在夏致的身後「親親」三連擊。

  它用吻部連撞了夏致的腰窩好幾下。

  夏致轉過身來,揉著痞痞的腦袋,沿著那道弧線,來到它的喙,輕輕勾了一下。

  「小東西,你都要長大了!還這麼頑皮!」

  痞痞忽然一下從夏致身邊溜走了,然後一個轉身,強勢擠入了夏致和池壁之間。

  「痞痞!」

  痞痞就是不讓開,微微擺動著尾巴,夏致好笑地側身游向另一面,痞痞立刻跟了過去,無論夏致想從哪裡上岸,都被痞痞提前攔住了。

  「痞痞……」夏致知道痞痞捨不得自己,自己也捨不得它,所以沒有凶它。

  這時候夏致覺得很愧疚,因為痞痞好像能聽懂他說的說的所有的話,但是自己卻不知道痞痞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夏致順著痞痞的腦袋摸到它的背部,指尖在它的背鰭上撥了一下。

  痞痞的背鰭動了動,夏致甚至感覺到痞痞一直冰涼的身體好像也有了人類的體溫一樣,熱了起來。

  它想要和他親近,它想好好在他的身邊撒嬌。

  夏致抱住了痞痞,臉貼著它的腦袋,蹭了好幾下之後,腦子裡驀然想到了葉粼。

  那個壞心眼的,掐著他的腰不鬆手的葉粼。

  夏致小聲說了句:「不知道海豚的腰在哪裡呢?」

  就這麼一句話,痞痞就像被電到了一樣,尾巴一擺就要溜走。

  那一瞬夏致的反應力高得超乎他自己的想像,腳向上一抬,竟然還擋住了靈活的痞痞。

  痞痞被夏致這麼一攔,顯然也愣住了。

  「你的腰在哪兒呢?」

  夏致往小海豚的肚皮上一摸,溫熱的掌心就像是安撫吃撐的小孩兒似的揉了揉。

  小海豚全身都抖了抖,夏致覺得有意思極了,忍不住又故意用手指撓了撓。

  痞痞這下是真的要溜走了,可它的反應又有點奇怪,看起來像是很留戀很喜歡,但是又很想逃避。

  夏致單手抱住了痞痞的背鰭,痞痞想把夏致甩下去,夏致的嘴上扯起一抹壞笑。

  「臭小子!一直都是你欺負我!」

  終於要在這個池子裡找回場子的夏致,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過它?

  而且痞痞的肚皮滑滑的像是鼓著氣的氣球,還會隨著它的游動起伏,很好玩啊。

  也不知道夏致的手碰到了哪裡,痞痞一個猛烈的翻身,終於擺脫了夏致,一下子就竄到了泳池的另一側,而且還沉了下去,像是在隱藏什麼。

  夏致浮起來,換了幾口氣,又潛了下去。

  難得見這小混蛋吃癟,夏致當然要多得意一會兒了!

  他游了過去,靠近痞痞,痞痞竟然一直向後退。

  夏致用腳尖點了點痞痞的腦袋,這傢伙少有的低調,只是擺動了一下尾巴避開了夏致。

  夏致又游了過去,痞痞就避開,而且一直貼著池底游。

  大概是被夏致追得煩躁了,痞痞忽然搖頭擺尾地游了起來,大剌剌從夏致的頭頂上游了過去。

  夏致的手才剛摸了一把痞痞的尾巴,但是卻看見什麼東西從頭頂上甩了過去,簡直就要氣焰囂張地把夏致的泳鏡都撞裂開。

  眼看著痞痞逛了一圈,又要回來了!

  作為海豚中的青少年,它被明哥投喂的也太好了吧!

  而痞痞帶著笑的表情,彷彿卯著一股勁,要開疆拓土一般的強勢。

  要躲開已經來不及了,夏致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海豚看著可愛,但是兇猛起來可是能把鯊魚的肚子都撞破的啊!

  但是痞痞卻從夏致的身邊衝了過去,它的身側從夏致的腰邊擦過,滑而冰涼,帶著明顯的壓迫感,夏致被它擠壓得在水中失去了平衡,剛要踩水,它的尾巴還故意在夏致的身上掃了一下。

  那一刻,夏致的腦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識他就轉身拚命游到了上岸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腎上腺素狂飆了,夏致猛地撐上了岸。

  他差點滑摔下去,但還是穩住了。

  一回頭,就看見痞痞浮了起來,就停在他上岸的地方。

  也就是說,其實痞痞一直就跟在他的身後,撞不撞夏致,完全看心情。

  能上岸,是痞痞放了他一馬。

  夏致的心咚咚跳,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著水裡的痞痞。

  忽然連一句玩笑話都開不出來了。

  海豚的感情是相當豐富的,夏致還記得自己在搜索出來的那些海豚與人類之間的「互動」。

  他壓根沒把那些信息當一回事兒,因為太匪夷所思,更像是人類太過自戀而產生的幻覺。

  可這個時候,他有點兒……不知道該咋辦了。

  我一直陪著你玩,把你當小兄弟,你滿腦子都想了些啥?

  一直只露出背鰭和腦袋頂的痞痞緩慢地浮了起來,安靜地蓄勢待發,夏致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個小東西一直以可愛示人,但此刻夏致卻覺得自己成為了它的獵物。

  上岸了都並不安全。

  要知道這傢伙可以從水中騰空而起,把夏致壓倒。

  夏致和痞痞之間的安靜,彷彿沒有硝煙的對峙。

  夏致動了動脖子,如果這小混賬真的敢從水裡竄出來,自己就揍它一拳狠的!

  就在夏致手臂都繃起來的時候,痞痞忽然「嗷」了一聲,露出大笑的表情。

  夏致愣住了,只見痞痞面朝自己,從水裡竄起來,搖晃著,像是在顯擺,又像是在嘲笑。

  而痞痞光溜溜的肚皮上,白花花的,啥也沒有……

  彷彿剛才夏致在水裡看見的東西,就是痞痞故意「放」出來,恐嚇他的。

  明哥正拎著桶子過來,裡面是痞痞的「飼料」,過來看看痞痞餓了沒。

  「喲,夏致,你還沒回家呢?」

  「哦……還沒……」

  「怎麼了?」

  「沒什麼,這小混蛋越來越沒節操了……」

  明哥看了一眼痞痞在水裡是不是竄出來搖頭晃腦的小樣,頓時明白了。

  「哦!它最近熱衷於顯擺。見到人就顯擺。楚博士研究了一下它這種行為,這其實是海豚群體生活中一種溝通交流的方式。」明哥朝著夏致眨了眨眼睛。

  「它不是靠叫聲來溝通交流的?」

  「嘿嘿,海豚的溝通交流,靠的是更加『深入』的碰撞,從而確認和對方的親密度。」

  夏致一臉黑線,久久說不出半句話來。

  「要不,你跟它好好約法三章?它上回顯擺給我看的時候,我就拎著桶子走了,它就知道不能顯擺給我看了。」

  夏致抓了抓腦袋,他算是明白了。

  「喂,小崽子你給我聽清楚了,不許顯擺給我看!辣眼睛!」夏致伸手搖了搖。

  痞痞有些失落地向後游去。

  「你那麼做,不會讓我和你更親近!我不跟你比,也不跟你玩那個,明白?」

  夏致一本正經地說。

  痞痞一下子就沉水底了,看來它生氣了。

  明哥忍住不笑已經很久了,還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出聲來。

  「沒事,沒事,你晾著它,它下回就會巴巴地湊上來,而且還更乖。」明哥朝夏致使了個眼色。

  作者有話要說:  夏致:不許顯擺!

  葉粼:不顯擺,那能實踐嗎?

 

 

44 轉角遇到愛

  明哥把夏致送到了門口, 夏致忍不住說:「痞痞要走之前……一定要告訴我啊。」

  「怎麼, 捨不得啊?」明哥搭在夏致的肩膀上問。

  「當然捨不得。我來的時候, 它才這麼長。現在都這麼長了……」夏致伸出胳膊比劃。

  「所以你小子要好好讀書啊!到Q市考個好大學!然後去那邊的海豚研究中心,就還能再看著痞痞……被別的海豚欺負了。」

  「痞痞被別的海豚欺負?真的還是假的?它那麼壞!」

  「以前呢,樂樂就總欺負它, 而且是明目張膽的那種。因為樂樂比痞痞大三四個月,所以體型上稍微有點兒優勢。」

  「痞痞會讓樂樂欺負?」

  「當然不會,痞痞就暗搓搓報復回去, 它特別靈敏, 經常趁著樂樂吃東西的時候去撞樂樂的肚子。

  唉,那兩個小鬼頭在的時候, 簡直就是要把人都煩死。」

  夏致忍不住笑了。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葉粼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公寓的天花板, 一隻手搭在了眼睛上,另一隻手伸進了被子裡。

  「……」

  這樣的天氣, 洗被單,晾一周都幹不了。

  一個週末之後,夏致就去學校領期末成績了。

  溫度已然降到了冰點, 岑卿浼的校服外面套著一件輕羽絨, 輕羽絨的外面還套著一件呢子大衣,

  腦袋上戴著帽子,帽子兩側還有毛絨耳罩。

  每當夏致看著他,都有一種他們身處大東北,說話時候嘴唇都能被唾沫凍住的錯覺。

  「哥——你緊張不緊張?」岑卿浼問。

  「為什麼緊張?」

  「萬一沒考進年級前三十名呢?萬一沒贏過鍾淳呢?」

  「沒考進也有沒考進的好處。」

  夏致就穿了一件高領毛衣, 套了件羽絨服,腳下一踩,自行車就遛了出去。

  「啥好處?」岑卿浼追上去問。

  「不用去什麼鬼酒店體驗水床了……」

  夏致的聲音聽得不清楚,岑卿浼完全摸不到頭腦。

  從這一天起,就沒有課程了,老師發卷子,講解試題,然後佈置寒假作業。

  他們高三的寒假只有兩周而已,過完年就要開始上課了。

  就算想浪,也浪不起來。

  夏致跟著岑卿浼走上去,岑卿浼神叨叨地念著:「轉角遇到愛啊遇到愛!」

  「你轉角只能遇乞丐!」

  夏致的話音剛落,剛好在樓梯轉角有人迎面而來,撞進他的懷裡。對方比夏致矮了大半個頭,差點沒穩住,夏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臂。

  和對方對視的那一刻,正好配上岑卿浼那句「轉角遇到愛」,簡直不能更尷尬了。

  因為那個人是鍾淳。

  「這算乞丐還是算愛?」岑卿浼不嫌事兒大。

  「神經病。放開我!」鍾淳推了夏致一把。

  夏致看他那白淨的臉上因為生氣泛起了那麼一點紅,夏致把他的肩膀扣得更緊了,他的腦子裡莫名想到了葉粼。

  葉粼也是這樣白淨的長相,只是五官更立體,眼窩更深,夏致那一刻晃了神。

  葉粼總是老神在在的樣子,夏致卻忽然很想看他臉紅的樣子。

  他一千五百米自由泳輸給陳嘉潤,陳嘉潤的條件就是要夏致拍葉粼喝醉的樣子。

  Q大游泳隊要製作給大四隊員的紀念冊,每個隊員都拍了九宮格照片。

  葉粼的九宮格比明星海報還帥氣,引起了大四老隊員們的公憤。

  這是他們的紀念冊如何能放縱葉粼在裡面顯擺?

  於是大四的隊員們要求葉粼放一張自己臉紅的樣子進去。

  葉粼很瀟灑地表示「有本事你們拍到了,我就認」。

  臉紅何止害羞,喝醉了酒也可以!

  於是陳嘉潤給夏致提出的就是拍一張葉粼醉酒的照片,夏致一直找不到機會完成這項任務。

  「放開我!」鍾淳像是被刺蝟扎到的聲音響起,猛地推了他一把。

  夏致這才回過神來,鬆了手,但看鍾淳像是撞到垃圾桶的表情,就讓他起了點壞心眼。

  「不就是撞了哥一下,你臉紅什麼?難不成還真的轉角遇到愛啊?」

  「神……神經病!」

  鍾淳踉蹌了一下,從夏致的身邊繞過去,腳下踩空了,差點摔下去。

  夏致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撈了回來。

  「我說鍾公子,你小心一點。」

  「不用你好心。」鍾淳抬了一下眼鏡,就走了。

  岑卿浼若有所思,良久,爆了一句:「你該不會看上鍾淳了吧?就像偶像劇裡面,轉角一撞,就撞出愛意了?」

  「神經病!」夏致使勁兒摁了一把岑卿浼的腦袋。

  睡個水床有什麼意思?

  要是能把葉粼灌醉了,看他臉紅起來的樣子,來個臉紅九宮格,給Q大游泳隊留念,才有意思啊!

  也不知道怎的,從看見鍾淳臉紅開始,夏致的想像力就無限延伸了。

  「阿致,你想什麼呢?」

  「你說,我能灌的醉粼哥嗎?」

  「……我聽我家教說,粼哥在酒吧打工的……」岑卿浼攤了攤手。

  意思是,你別白日做夢了。

  「好吧,回去教室了。」

  夏致將書包往抽屜裡一塞,往背後一靠,發出吱呀一聲。

  這時候,手機顫了一下,是葉粼的微信:成績出來了嗎?

  夏致的嘴角不自覺勾起,回了過去:怎麼了,擔心我嗎?

  葉粼:我等著睡水床呢。

  夏致的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勾了一下,有點癢,又有點擔心被戳破。

  他嚥了一下口水,忽然想到了什麼,發了一條微信:你覺得我能考多少名?

  葉粼:年級前三十名還是很有可能的。

  夏致的拳頭扣緊了,然後回了一句:要是我考進了年級前三十名,你難道不該為我慶祝一下?

  葉粼:你想怎麼著?

  夏致幾乎可以想像此時葉粼的表情,淺笑著看著屏幕。

  夏致手指飛快地回復:聽說你在酒吧打工,酒量了得。不然你吹三瓶二鍋頭啊!

  葉粼:你小子夠狠。二鍋頭五十度呢。

  夏致:就是要你醉。

  葉粼:有本事你考給我看,年級前二十五。

  意思就是,如果你有本事考到二十五名,葉粼就吹三瓶二鍋頭下去。

  這時候,岑卿浼緊急戳了一下夏致:「老魏進來了!」

  夏致把手機扔進了書包裡。

  小綜合的卷子即將下發,原本確定自己考得不錯的夏致竟然緊張了起來。

  他的手摁著水筆,發出啪卡啪卡的聲音。

  岑卿浼本來就緊張,聽著夏致摁筆的聲音,就更緊張了。

  「哥……你能不摁了嗎?」

  「不能,哥緊張著。」

  「你緊張啥?」

  「我要考進前二十五。」

  岑卿浼想要揍他:「我的目標只要能進入年級前五十就好。你啥時候目標都比我高這麼多了?」

  「志存高遠有問題麼?」

  「沒問題。不是好高騖遠就好。」

  期末考試的成績關乎過年的心情。

  老魏叫到了岑卿浼的名字,岑卿浼上講台領卷子的時候緊張得同手同腳,當這貨看見自己成績的時候,頓然喜笑顏開。

  「哈哈哈,我考了262呢!262呢!」

  老魏忍不住了,甩了粉筆砸他,可惜沒砸中:「理綜262了不起嗎?也不看看你英語啥破爛兒!」

  底下一片笑聲傳來,緊張的氣氛也緩和了不少。

  又發了姚敏還有李健他們的,各個臉上死氣沉沉。

  他們三人又在傳小紙條預測,誰是班上倒數第一了。

  終於叫到了夏致的名字,夏致起身,椅子和地面摩擦,發出了「嘩啦」的聲響,引得全班同學都看了過來。

  夏致聽見自己心跳跟擂戰鼓似的。明明考試已經結束了,一切都是既定的結果了,但是夏致還是好緊張,彷彿這已經是高考了一樣。

  「夏致,下學期定了你當晨會第一周的甩旗手啊。」老魏用很平常的語氣說。

  這話剛落下,班上就沸騰了起來。

  甩旗手必須要品學兼優,一直以來都是尖子生的標誌。

  夏致拿到卷子一看,紅艷艷的271分,夏致心裡的石頭就要落地了。

  他才剛回座位,岑卿浼就把他卷子拽了過去。

  「阿喲!可以啊!這分數,一條腿已經跨進第一考場了!」

  「那當然,我的語文和英語還是比你強一些的。」

  「比我強?你以為我還是昨天的我嗎?」

  「你不是昨天的你嗎?哦,比昨天更胖了。」

  岑卿浼懶得理他。

  夏致的手伸進桌子裡面,想要發微信告訴葉粼自己的理綜分數,還是忍住了。

  又不是年級排名出來了,現在說的再多也沒用。

  發完了小綜合,就是數學了。

  課間,就看見何斌從老師辦公室出來,拿著一張年級排名表。

  瞬間,一堆同學圍了上去。

  岑卿浼伸長了脖子,用胳膊肘撞了撞夏致:「你不過去看看?」

  夏致瞥了他一眼:「你和何斌關係好嗎?」

  「不好。」

  「那你好意思湊過去看嗎?」

  「好意思啊。」岑卿浼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最出名的不就是不要臉嗎?但是……我不想這麼快知道答案。」

  「我看你是不想提前被判死刑吧?」

  這時候,穆寧來到了何斌的桌邊,圍著何斌的是一群男生,她也擠不進去。

  何斌看見了穆寧,立刻就把其他人給撥開,說了聲:「穆寧,你這次考挺好的。」

  其他人立刻識相地讓開,誰不知道何斌對穆寧有好感呢。

  「我能看看嗎?」

  「哦,當然可以。」何斌把年級排名表拿給了她。

  穆寧一般在二三考場徘徊,但是這一次她卻首先翻的第一頁,那是年級前三十名的名單。

  「唉,理科班的女生就是香餑餑。連眼高於頂的何斌都寵著她呢!」

  「那你也去做女生吧。你那『喵喵喵』的本事,穆寧鐵定比不上。」

  穆寧把成績單還給了何斌之後,就朝著夏致走過來了。

  「夏致!我看到了!你真厲害——全年級二十三名啊!」

  穆寧的眼睛亮閃閃的。

  夏致心臟一緊,彷彿自己幻聽了一般。

  全班的目光聚焦了過來,雖然大傢伙兒的都知道夏致最近成績進步飛快,但是年級二十三名之類的——簡直不是人了好嗎!

  「你……你沒看錯嗎?」

  「沒有!我看了三遍呢!你真厲害啊!」

  何斌聽穆寧這麼一說,立刻也把成績單翻過來看,看到夏致名字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難看得就像吃了蒼蠅屎。

  「誒,穆寧!穆寧!你有沒有看見鍾淳在第幾名?」岑卿浼壓低了聲音問。

  穆寧露出不解得表情。

  鍾淳並不是他們班上的啊。

  「沒關係。謝謝你幫我看成績。」夏致朝穆寧笑了一下。

  穆寧愣在那裡,兩秒之後臉立刻就紅了。

  夏致很少笑,總是給人冷冰冰不好接近的感覺。但是剛才看向穆寧的眉眼柔和,唇線彎起,帥氣的很。

  「沒……沒關係……」

  鈴聲響起,穆寧趕緊回座位去了。

  夏致雖然收起了笑容,但是內心卻激動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飛快地發送信息:你喜歡哪個牌子的二鍋頭?

  數學老師來發卷子了,夏致的膝蓋就一直抵著課桌下面,等待著手機震動。

  直到數學老師叫夏致上去領卷子,夏致都一點反應沒有。

  「夏致!夏致!你卷子還要不要了!」

  夏致這才上台去領卷子,打開一看,紅艷艷的136分。

  早晨,所有的成績都發下來了。夏致的英語和語文在葉粼的搶救之下,分數也像模像樣的了。

  但是夏致卻一直沒有收到葉粼的微信回復。

  明明可以歡呼雀躍,夏致卻出奇的安靜。

  岑卿浼看著夏致單手撐著下巴,沒事兒就低頭看手機,眉頭蹙得緊緊的,忍不住說了句:「別看了。說不定Q大也在期末考試呢!」

  夏致一聽,覺得有道理,把手機一扔,該幹啥幹啥了。

  下午三點就是讓人心驚膽戰的家長會了,很多家長再忙,都請假來開會。

  夏致和岑卿浼兩人毫無壓力騎著自行車回家,但是口袋裡的手機還是沒震過,夏致單手握著龍頭,一路上拿出來看了無數次。

  回了家,夏致一邊出電梯一邊給葉粼發微信,剛走向家門,就冷不丁撞上了人。

  他剛要說「對不起」,卻被人一把給抱住了。

  熟悉的味道揚起,是葉粼。

  不知怎的,夏致的耳邊迴盪起岑卿浼那句「轉角遇到愛」……

  葉粼的手順著他的背脊向上,來到他的腦袋後面,用力揉了一下。

  「考了多少名?」葉粼的聲音依舊溫和,以及不加掩飾的喜悅。

  「年級二……二十三……」

  葉粼說話的時候,溫熱的氣息掠過夏致的耳畔,夏致忽然很想靠上去,靠進葉粼的聲音裡,他的溫度裡。

  「粼哥……你怎麼來了?」

  「考完試可不就來了。你這成績可以啊,什麼時候放假?後天Q大的集訓就開始了。」

  「太好了!你一定要幫我說服我媽!」

  夏致還是第一次露出了自己很想要什麼的表情。

  Q大的集訓啊,就能一睹陳嘉潤和洛璃這些校際聯賽名將的競技風采了!說不定還能比一場,想想都覺得激動!

  葉粼原本扣著夏致後腦勺的手緩慢向下,伸進了夏致的褲子口袋裡。

  夏致只穿了一件薄秋褲,隔著校服的布料,葉粼手指的感覺太明顯了。

  他剛想要握住葉粼的手腕,對方已經把他的鑰匙取了出來。

  「拿成績單拿來看看。」葉粼笑著晃了晃鑰匙。

  夏致像個大爺一樣,坐在沙發上,把書包往葉粼懷裡一扔,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自己找。

  葉粼單手就接住了書包,高三學生的書包都很沉,跟裝了磚塊兒一樣。

  「你知道你這像什麼麼?」

  「像什麼?」夏致靠著沙發,坐姿有點沒正形,兩條腿大剌剌地攤著,勾起的嘴角帶著一絲壞笑。

  「像個霸道總裁,買了點小禮物牛比哄哄地扔給我拆。」

  「我是買了禮物給你啊,你感覺不到嗎?」夏致的嘴角勾得更明顯了。

  葉粼拎著書包晃了晃,裡面像是有什麼液體類的東西,他手伸進去,摸到第一個東西拿出來,是一瓶紅星二鍋頭,被白色的泡沫包著。

  「你可以啊。提前就算計我了?」葉粼拎著二鍋頭晃了晃。

  「還沒完呢。」

  葉粼又從裡面拿了兩瓶出來,放在桌上。

  他看了看那兩瓶的度數,再看一眼夏致的表情,明明就想笑,卻憋著,可眼睛裡都帶著得意勁兒,整個人有點兒慵懶的痞氣。

  「你就那麼期待我喝醉啊?」

  葉粼「嘩啦」一下把夏致的書包扔一邊,走到了他的面前,也不低頭,手垂下來指尖在夏致頭頂的發旋上點了點。

  夏致也不避,抬著下巴說了聲:「對啊。」

  葉粼捏著夏致的耳朵折了折,夏致知道葉粼喜歡捏他耳朵的軟骨,也懶得避開。

  誰要自己這次考得好呢,就當小爺我讓讓你。

  「你就回答我,喝還是不喝,什麼時候喝?」

  葉粼的手指離開了夏致的耳朵,在他的臉頰上刮了一下。

  「你想灌醉我?還真是不嫌命長啊?」

  葉粼低下頭來,逆著光,笑容有點蔫壞。

  「小爺就喜歡看你這麼笑。」

  夏致也學著葉粼的樣子,手指在他的臉頰上刮了一下。

  「你就喜歡看我這麼笑?」葉粼的一隻手壓在了夏致的耳邊,靠得更近了。

  那雙眼睛彷彿在說,小東西玩兒火,是要燒著自己的。

  他的身形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線,籠罩著夏致。

  明明很有壓迫感,夏致卻絲毫沒有被鎮住。

  「大家都是男的,有幾個真的斯文?誰是真的循規蹈矩,眾人楷模?你這麼笑,才像條好漢?」

  「等我不裝了,你怕是要哭了。」

  「你不裝一個試試?」

  「行,我不裝。你今晚請我睡水床,這三瓶兒二鍋頭,我床上吹給你看。」

  「要不要給你來點滷菜?」夏致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葉粼轉過身去,拎著夏致的書包找出了他的成績單,看了看。

  「你不就是一道好菜嗎?」

  「切。」

  就在這個時候,岑卿浼傳了一條微信來:猜猜鍾淳考了多少名?

  夏致:不猜。打賭的是你和陳碩他們。

  曾經美:別這樣啊,這不還關乎陳阿姨的面子麼?

  夏致:麻利點兒,趕緊把你想放的屁放了。

  曾經美:……那我不放了,留著去洗手間。

  夏致:看來你明天不想有命上洗手間了。

  曾經美:好吧,暴力讓我折腰。鍾淳正好二十四名,你又壓了他一名了。

  夏致:看來真是既生瑜何生亮啊。

  曾經美:誰是周瑜?誰是諸葛亮?

  夏致:怪不得你語文考了個破爛成績呢。誰吐血,誰是周公瑾!

  葉粼抬起眼來,看了一眼夏致。

  男孩子手指在手機上飛速摁著,眼角眉梢都帶著喜悅。

  有點兒可愛。

  那天晚上陳芳華回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見到葉粼的時候幾乎語無倫次。

  她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夏致能考到T大附中的前三十名,這可是能進入名校的成績啊!

  今天她開家長會的時候,在走廊裡見到了鍾淳的爸爸鍾孝。

  那個時候,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年紀排名。

  鍾主任豪爽地笑著,說什麼回去就請全科吃飯,還假惺惺地說:「哎呀!不知道下學期的一模考試,兩個孩子還在不在同一個考場!」

  「如果鍾淳這次發揮正常的話,那兩個孩子肯定在一個考場嘛!」

  這還是陳芳華第一次在鍾孝面前,露出這麼自信的笑容。

  「哦?看來這次夏致考得不錯啊?多少名啊?」

  「勉強在第一考場掉了個車尾,肯定沒有鍾淳好啊!」

  鍾孝的臉上驚訝的表情一閃而過,又變成了得意:「鍾淳這次考了二十四名呢!」

  「哦,那可真不錯啊!」陳芳華笑了笑,心裡面知道夏致考的比鍾淳高一名就好,沒打算繼續給鍾孝難看了。

  都是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留點顏面吧。

  誰知道正好魏老師從旁邊走過,看見陳芳華的第一眼就說:「哎呀!夏致這一次是考的真好!年級第二十三名呢!我的眼鏡都要裂掉了!下學期一模的時候,可也得保持啊!」

  那一瞬,鍾孝的臉色就變了,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陳芳華捏在手中正好對折的成績單。

 

 

45 吹了這些二鍋頭

  「夏致……考這麼好呢?」

  「啊……我也沒想到啊。」

  「那怎麼不說呢?科室裡的同事也能跟著一起高興嗎。」

  「這不是說出來了, 怕孩子下學期一模壓力太大嗎?」

  「哦……也是……也是……還是陳主任設想周到。」

  說完, 鍾孝就立刻走了, 臉都漲得紅紅的。

  沒辦法啊,每次他覺得自家的鍾淳牛比的時候,夏致總能更牛比那麼一點點。

  所以當陳芳華回家, 夏致提出想和葉粼出去慶祝一下的時候,陳芳華想也沒想就同意了。也沒問是怎麼個慶祝法兒,陳芳華想當然就說:「你們是唱K還是吃夜宵?零花錢夠不夠?」

  夏致不習慣撒謊, 只說了句:「我就是今晚可能不會回來了, 你別擔心,我跟粼哥一塊兒玩。」

  陳芳華就理所當然地覺得夏致應該是去熬夜唱K, 不過就算是通宵遊戲,陳芳華也會當不知道的。

  畢竟, 總要給孩子一點放縱的空間。

  葉粼也開口說:「阿姨,我有件事也跟您說一下。夏致應該明天就開始放寒假了, 您要是放心我的話,我想帶他去一趟Q大。過年前我保證把他帶回來,也保證回來的時候, 老師佈置給他的作業他都做完了。」

  陳芳華眼前一亮。

  要知道上回葉粼帶著夏致取了一趟南城大學, 回來之後成績就突飛猛進。

  這回去的可是全國一流的學府Q大啊,這說不定就是葉粼激勵夏致的方式!

  「哦,好!我還不相信你嗎?去看看吧……早點回來!」

  夏致也沒想到老媽竟然答應的這麼痛快。

  再看一眼葉粼那笑得端莊純良的臉,一切就明白了。

  果然,人還是要會裝啊!

  兩個人離開了家門, 夏致揣著羽絨服的口袋,裡面還穿著校服,站在路燈下,呼氣的時候白色的霧氣模糊了他眉眼間的稜角,孩子氣的感覺更明顯了。

  葉粼打開了導航,要帶著夏致步行去選好的小酒店。

  出門的時候夏致還覺得沒什麼,現在一想到那種小酒店的「配置」,什麼五顏六色的頂燈啊,豹紋的床啊,床單上撒著玫瑰花瓣兒之類的,背脊都一陣惡寒。

  「粼哥……你為什麼對水床會有那樣的執念啊?」

  夏致滿身拒絕地跟在葉粼的身後。

  「水床呢,能夠完全貼合人身體的線條,均勻支撐全身的重量,保護我們的脊椎。」

  「然後呢?」夏致攤了攤手。

  「然後我想買一張水床。但是在買之前,我想試一試,水床是不是真的那麼舒服。」

  「……我覺得你就是故意耍我呢。」

  「對啊。」葉粼回過頭來。

  明亮的路燈燈光照在葉粼的臉上,這傢伙真他媽的帥。

  夏致想把葉粼那張帥臉給揍成扁的。

  「那你剛才說那麼一大段,科普呢?」

  「給你一個相對正當的理由。」葉粼的胳膊攬上了夏致的肩膀,用力地將他向下壓了壓,「開心一點啊!多有意思啊!」

  「呵呵……」

  等到了那家小酒店的時候,夏致看了一眼招牌上的霓虹燈,花花綠綠的非常浮誇,真的辣眼睛。

  葉粼卻繞有興致地說:「看啊,這就是愛情的顏色。」

  「那我還是不要愛了。」

  夏致的臉色臭得可以。

  他如果和葉粼就這樣走進去,肯定不會被人誤會的。

  而且你看看,剛才進去的那對兒,明顯小情人啊!

  他和葉粼兩個人,算怎麼回事兒?

  「我……我還是請你去睡香格里拉吧?大酒店的床又白又寬敞……」

  「人生苦短,要對生活充滿好奇,勇於嘗試。」

  葉粼摁住了夏致的後頸,就這樣把他押到了小酒店的前台。

  「聽說你們這裡的水床是特色,我想要一間。」

  葉粼的聲音溫和有禮,一下子就把前台的服務員給吸引了。

  那姑娘看到葉粼,眼睛都放光,再看一眼旁邊同樣帥氣但是臉色難看的夏致,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夏致很想解釋說自己和葉粼不是「那種關係」,但都走進來了,怎麼解釋都是黑的。

  「身份證給一下。」

  夏致一聽,想也不想就說:「沒帶!」

  「你帶了的。」葉粼把自己的身份證拿了出來。

  「我沒帶。不然你先進去,我回家去拿。」

  回去了,老子就不回來了!

  葉粼晃了晃夏致的背包,裡面是那三瓶二鍋頭。

  「你要是回去了呢,以後都在看不到我吹二鍋頭了。」

  葉粼胳膊撐在前台上,看著夏致。

  兩人對視了三秒之後,夏致從書包裡找出了身份證,往前台一拍。

  前台的小姐姐臉都紅了,給了他們一張房卡。

  「祝……祝二位今晚難忘……」

  這就是這家酒店的名字——今晚難忘。

  夏致摸了房卡,就往電梯的方向快步走。

  「寶貝,你都同手同腳了。」葉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什麼?我才沒有!誰是你的寶貝!」夏致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是真不明白,葉粼怎麼還笑的出來?

  他們的房間在這家小酒店的頂樓,而且整個頂樓就這麼一間,所謂的特色水床豪華套間。

  夏致把房門刷開,插上房卡,整個房間亮起來的瞬間,竟然真的很有戀愛的氣氛!

  因為……燈光是粉紅色的……

  而房間的中央,就是那張有名的水床。

  它被純白色的床單包裹著,顯得非常正常。

  只是床單上那一片片的玫瑰花瓣,在粉色的燈光下,很旖旎。

  夏致兩三步走過去,就把那些花瓣全都掃到地上去了。

  「阿致,你這樣算不算辣手摧花?」

  葉粼就站在一旁,腳尖上正好落著一片花瓣。

  「別囉嗦了,你不是要體驗水床嗎?趕緊躺上去感受一下,和一般的床有什麼區別!」

  葉粼面對著夏致,在床尾坐下,然後向後一仰,嘩啦一下倒了下去。

  他的髮絲揚起,又落在了潔白的被單上,一雙長腿折起,閉著眼睛的樣子沒有絲毫防備。

  夏致愣住了,這樣的葉粼彷彿等待著被人壓下去。

  心頭沒來由地癢癢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葉粼忽然睜開了眼睛,那一瞬某種屬於賽場的氣魄順著葉粼的視線直入夏致的眼睛裡。

  彷彿被擊潰一般,夏致向後退了半步。

  「過來啊。」葉粼揚起了右臂,又落回床上。

  他在示意夏致躺到他的身邊。

  夏致轉過身來,也學著葉粼的樣子倒下去。

  只是他倒的位置可不是葉粼的旁邊,而是葉粼的身上。

  讓你得瑟!

  夏致這麼一倒,正好壓在了葉粼的胸口上,後腦勺就是為了狠狠給葉粼的鼻子來一記重擊!

  以葉粼的反應能力,翻身躲開或者撐住夏致都是可能的,但是葉粼卻抬起手一把將夏致抱住了。

  夏致的後腦勺也沒正中目標,葉粼側過臉避開了他的致命一擊,緊接著夏致的耳朵一疼痛傳來,是葉粼狠狠咬了上去。

  這是葉粼對夏致故意使壞的報復。

  「啊呀——」夏致側臉避開,但是葉粼咬得很緊,夏致的胳膊也被葉粼勒住了,沒辦法抬起來掰葉粼的腦袋。

  水床下面流動了起來,耳邊能聽到輕輕的咕嚕聲,那瞬間夏致想到的是葉粼吞嚥時候的喉結,心火莫名燒了一把。

  夏致就不相信葉粼還能把自己的耳朵給咬下來,他擰著一股勁兒,就是不叫疼。

  葉粼知道夏致忍著呢,放開了夏致的耳朵。

  但是耳朵被咬著的感覺卻仍舊沒有散去。

  夏致甚至覺得,葉粼原本要咬住的,是他的脖子。

  緊接著,葉粼的一條腿抬了起來,踩在床上,夏致驟然明白他想幹什麼,兩條腿抬起也要踩在床上壓住葉粼,但還是晚了一步,葉粼將他掀翻了過去,狠狠壓在了他的身上。

  「窩草——」夏致為自己只慢了那麼零點幾秒而懊喪不已。

  水床晃動了起來,夏致懷疑自己是不是趴在了果凍上的櫻桃。

  葉粼的笑容更加明顯,帶著放肆囂張的意味,他剛鬆開一隻手,夏致立刻抓住機會就要跑,但是腰又被掐住了。

  「你別又——」

  話還沒說完,對方的手指一用力,夏致就要縮起來。

  「咬你你都能忍,也就這個你不能忍了。」

  「別……我警告你——」

  「你警告我什麼?啊,說啊,警告我什麼?」

  葉粼低下身來,用身體的重量壓制著夏致。

  夏致就像熟透的蝦,捲了起來。

  羽絨服早就開了,裡面的校服也被掀了起來,和葉粼同一個款式的羊絨衫都被拉到了胸口上。

  夏致精勁的腰部完全沒有遮掩。

  「你給我馬上鬆手!」

  「還敢使壞嗎?」葉粼的聲音上揚,看著男孩子的臉上一片淡淡的粉紅色,皺著眉頭用力忍耐著。

  「明明最壞的人就是你!」夏致高聲控訴。

  「你還不夠壞呢?我不過叫你請我睡個水床,你卻想灌醉我?我邀請你一起躺下來,你還想著用後腦勺撞我鼻子?」

  「你的二鍋頭呢!你還沒喝呢!」

  夏致忽然想起了這件正事兒。

  「再讓我玩會兒。」葉粼掐著夏致的腰,各種角度,掐的夏致到處翻滾,各種踢踹。

  之前臉上的粉紅色變得越來越深,頭髮凌亂的很,呼吸也越來越沉,額頭上起了一層薄薄的汗。

  「還玩!玩你自己的腰!」

  「不是你說我是老人家嗎?老人家的腰不好玩!」

  兩人在水床上就像打架,夏致的耳邊是水流動的聲音,他懷疑葉粼是不是學過擒拿格鬥,不然自己怎麼會毫無還擊之力?

  葉粼還故意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下壓水床,水床上下晃動著,讓夏致想到某種不和諧的運動,整張臉都要炸紅了。

  「早喝晚喝都是喝!你是不是想賴了不喝!」

  「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呢?」葉粼發出長長地一聲歎息。

  「少來——」

  「我要是喝多了,你會受到傷害的。」

  「你傷害我個試試?」

  夏致終於從葉粼的桎梏中爬了出來。

  他把衣服向下一拉,遮住了自己的腰。

  因為打鬧了太久,加上房間裡的暖氣也熱起來了,他把羽絨服扔到了床邊的沙發上。

  「好,哥一定會好好滿足你。」

  葉粼靠著床頭躺下,這架勢是真的要安分了。

  夏致把裝了周黑鴨的袋子往床上一扔,也爬過去,靠坐在葉粼的身邊。

  「你沒搞錯吧?在水床上吃周黑鴨?」葉粼瞇起了眼睛。

  「如果你更喜歡絕味鴨脖,應該提前告訴我的。」夏致無所謂撕開周黑鴨的包裝。

  「這是一張水床。」葉粼再次強調。

  「所以……在水床上吃周黑鴨喝二鍋頭,你說的啊,人生很短什麼都得體會一下之類的。」

  不僅如此,夏致竟然還帶了薯片!

  「你是來冬游的嗎?」

  「我是來陪睡的啊!」

  夏致一邊說著,還撕開了薯片,甚至……他還帶了一罐可樂。

  「為什麼你喝的是可樂?」葉粼盯著夏致扣著易拉罐的手指。

  「二鍋頭歸你,可樂歸我,很公平。開始喝吧,粼哥!」

  看著夏致那一臉「請讓我欣賞你的表演」的表情,葉粼笑了。

  雖然說是「吹」二鍋頭,但葉粼還是小口小口慢慢來的。

  「來,粼哥,光喝酒沒意思啊,咱們開始聊天吧!快問快答!」

  一邊這麼說著,夏致空著的那隻手端起手機,竟然開始刷視頻了。

  「你還搞快問快答?是為了測試我什麼時候喝醉吧?」

  「是啊。」夏致永遠回答得坦蕩蕩。

  「好吧,第一個問題是什麼?」

  「你最喜歡的游泳運動員?」

  夏致真的很好奇,葉粼最喜歡的游泳運動員是誰。

  那些有名的運動員的名字一一掠過夏致的腦海。

  「夏致。」葉粼淡淡地開口說。

  「啊,幹什麼?」

  「夏致。」葉粼側過臉來,看著他用平緩卻清晰的語氣說。

  「什麼事兒?薯片還是周黑鴨?」

  「我是說,我最喜歡的游泳運動員是夏致。」

  夏致愣在那裡,看著葉粼清亮的眼睛,他聽見自己的心臟一聲比一聲跳得更厲害,「咚——咚——」地像是要把這世界都撞裂開來。

  「你還有心思討好我,看來是真的沒喝醉!二鍋頭,繼續吧。」

  葉粼又喝了一口,夏致繼續發問:「第二個問題,你、嘉潤哥還有你們隊長洛璃一起游一千五百米自由泳,誰最厲害?」

  葉粼有著校際聯賽自由泳短程之王的稱號,但是沒人知道他如果游長距離會怎樣。

  「你覺得誰厲害?」葉粼側過臉來問。

  「是我問你問題,不是你問我。」夏致挑了挑眉梢。

  「你拽拽的小樣兒,讓我特想把這瓶酒灌你嘴裡。」

  「回答問題。」夏致用可樂撞了一下葉粼的二鍋頭。

  「洛璃。」

  「我還以為洛璃主攻的是蝶泳呢,沒想到一千五的自由泳你都沒把握贏他……不過也是……」夏致側著臉,笑容越來越壞,「論持久性……你真的不行……」

  夏致指的是上一次兩人無限定較量,夏致在二千四百米贏了他。

  「我到底能有多久……你以後會知道的。」葉粼用二鍋頭撞了一下夏致的可樂。

  「你是說Q大集訓的時候,你要游一千五百米?」

  葉粼笑而不答。

  「行啊,到時候你、洛隊還有嘉潤哥,我們四個能比一次一千五嗎?」夏致看著葉粼,雖然還是男孩子酷酷的小表情,但是眼睛裡的期待就像幼兒園小孩兒要糖吃一樣。

  「可以啊。不過……阿璃帶不帶你玩兒,得看你入不入的了他的眼。」

  「我肯定能……你別光說話,你第一瓶二鍋頭才喝了三分之一,沒誠意。」

  「你連個花生米都沒準備,二鍋頭喝的都不來勁。」

  「花生米,吃吧。」

  說完,夏致還真的從書包裡摸出了一大包花生米,倒進周黑鴨的盒子裡。

  葉粼歎了口氣,用力揉了揉夏致的腦袋:「你小子是有備而來,預謀已久啊!說,我喝醉了你想幹什麼?」

  「我能幹啥,拍照留念。」

  「我還以為你意圖不軌呢。」

  「你一大老爺們兒,我有什麼好意圖不軌的。」

  「你不是喜歡我麼?」葉粼湊到夏致的耳邊,輕聲說。

  溫熱的氣息帶著酒精的清冽,夏致覺得有點熱。

  「喜歡你個頭!二鍋頭,繼續。」

  葉粼靠了回去,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很快一瓶二鍋頭就下去了。

  夏致本來就不是八卦的人,像是每週「飛」幾次飛機,交過幾個女朋友,睡沒睡過之類的問題,夏致沒有打探的興趣,也想不出要干聊些什麼了,隨口說了句:「也不知道那些來這裡的人都在幹什麼……」

  「你說他們在幹什麼啊?」

  葉粼一個轉身,壓在了夏致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一瓶白酒,他的眼睛裡盛著比平時更明顯的水汽,柔潤的,讓人想要舔一下他的睫毛。

  夏致下意識嚥了一下口水,用力要把葉粼撐起來,但是葉粼卻比他想的要沉重很多,一下子壓在了他的身上。

  夏致的膝蓋曲起,用力又撐了一次,他就不信葉粼也就是血肉之軀,自己怎麼會撐不起來。

  但是葉粼卻笑了:「你以為別人來這裡是蓋棉被純聊天嗎?現在正在做體力活呢。」

  這時候,身下的水床流動了起來,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夏致的身體跟著輕微搖擺,「體力活」三個字落在夏致的耳邊,他就像是被電了一下,但是他身體的微顫身下的水床卻很直接地反應出來。

  葉粼就像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伸長了手臂到夏致身邊的床頭桌上把另一瓶二鍋頭給拎了過來。

  葉粼一項白皙的皮膚有了一點紅暈,每一次抿酒的時候,都會垂下眼。

  夏致看著他,彷彿他的皮膚都變薄了,漸漸透明,即將看到他最真實的樣子。

  「粼哥,你的酒量到底是多少?聽說你可是在酒吧裡打工的啊。」

  「比你好。」

  葉粼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比之前慢了一些。

  夏致隱忍著內心的小興奮,還是很誠懇地說:「粼哥,白酒你到底能喝多少啊?」

  「……教練不讓喝……」

  教練不讓喝的意思,不就是葉粼其實也不怎麼能喝?

  「粼哥?」夏致又拍了他一下。

  葉粼仰起下巴,把第一瓶二鍋頭喝完了,將玻璃酒瓶頓在了床頭桌上。

  他的動作,讓水床又是一陣流動,水流從他的那邊湧向夏致這邊,湧過夏致的身體之下,彷彿要衝破束縛,將夏致給頂起來。

  沒來由地一陣心慌,夏致摁著床,好像這樣做水流就會靜止一般。

  葉粼坐直了背,拎著羊絨衫向上一撈,從頭頂上拽了下來,隨手向一旁一扔,正好扔在了夏致的臉上。

  夏致剛把毛衣挪開,就看見葉粼手中那瓶二鍋頭下去了三分之一,他的眼神有點渙散,直落落地盯著對面發呆。

  「粼哥,你喝的太凶了點。吃個手撕麵包吧。」

  夏致撕開了塑料袋,扯了手撕麵包送到了葉粼的唇邊。

  「嗯——」葉粼側過臉去避開了,眉頭皺起來,拉長了的拒絕的聲音,竟然有那麼一點點撒嬌的意思。

  心頭像是被狠狠撓了一下。

  「你這樣不吃東西灌酒,明天胃疼頭疼,可別怪我。」夏致又送了送。

  「嗯——」葉粼又側過臉去。

  他的體溫比平常要更高了,額上起了一層薄汗,幾縷碎發貼在額頭上,有點亂,當他微微睜開眼睛看著夏致,竟然有那麼點兒旖旎的味道。

  夏致立刻別開了眼。

  「不吃就不吃,有種一會兒別吐!」

  葉粼手裡攥著最後那瓶二鍋頭,一言不發,沒有絲毫動靜,彷彿人在這裡,魂卻沒了。

  「喂,粼哥,你還行不行?還剩下最後一點,不行就算了。」夏致用肩膀拱了對方一下。

  大概又是兩三秒之後,葉粼說了句:「行。」

  夏致看著他仰起頭,把玻璃瓶裡所有的液體都倒進嘴裡了。

  「等等啊——你別……」

  你別嗆著!

  話還沒說完,葉粼就把空的玻璃瓶「匡」地一下,壓在了床頭,那氣勢不像喝醉了一了百了,反而更像是要來點大動作。

 

 

46 踹死你

  水床又是一陣搖晃, 水流彷彿要浸濕了床單, 夏致還沒回過神來, 葉粼忽然轉過身來壓在了夏致的身上。

  「窩擦——」

  晃啊晃啊晃,夏致覺得有點暈。

  他和葉粼的視線相觸的瞬間,心臟忽然一緊的感覺又來了。

  葉粼趴在夏致的身上, 半仰著頭,帶著笑,一雙眼睛明亮裡還有那麼點天真。

  但這樣的天真只要細細品味, 就能感覺到滲透進骨子裡的邪惡。

  「粼……粼哥……你是不是醉了?」

  葉粼不說話, 仰了仰頭,接著繼續笑。

  水床微微顫了顫, 那一刻,夏致覺得自己看見了痞痞。

  葉粼靠向夏致, 夏致能聞到葉粼身上的酒氣,只是酒氣之間還是能聞到屬於葉粼的運動沐浴露的味道。

  兩種味道交融在一起, 讓夏致的喉嚨莫名發熱,彷彿他也喝了一口二鍋頭,被一把烈火燒了心。

  「葉粼……」

  葉粼就這樣將夏致的雙手壓在身側, 低下身來。

  「葉粼!起開!」夏致側過臉。

  夏致的背和腿都繃了起來, 已經準備好給葉粼致命一擊了,但葉粼卻忽然低下身來,額頭貼著夏致的頸窩,用力地蹭著。

  夏致懵了。

  「葉粼……你幹什麼呢?」

  葉粼沒有回答,只發出了輕輕地一聲「嗯」, 然後鬆開了夏致的雙手,完全壓在了夏致的身上。

  「葉粼?」夏致抬起手來,揉了揉葉粼的腦袋,老神在在的葉粼就像一隻慵懶的貓,窩在夏致的頸間,發出近乎舒適的呼吸聲。

  夏致無奈地笑了,拍了拍葉粼的肩膀:「老人家,我就說你不行吧,你還不承認。」

  他扣著葉粼的肩膀,將他抬起,想要把他挪到旁邊去。

  葉粼的頭無力地垂著,髮梢掃過了夏致的鼻尖,癢癢的。葉粼忽然圈住了夏致的腰,貼著夏致的胸口又趴了下去。

  「嘖……」

  夏致靠著床頭,果然醉酒的人就是重嗎?

  他現在忽然擔心葉粼就這麼吐在他的身上,那場面必然壯觀,永生難忘。

  「粼哥,您挪個地兒再接著睡,成麼?」

  夏致也沒再刻意推葉粼起來,而是捏著他一縷髮絲,葉粼此時只能看到鼻尖,竟然有點乖巧。

  夏致笑了笑,不就是要拍他喝醉酒的樣子嗎?

  他拿出手機,悄悄湊到葉粼的臉頰邊,正要摁下快門,葉粼就像知道夏致的手就在他臉邊,鼻尖在夏致的手腕上輕輕碰了碰。

  夏致的手一顫,手機滑到了床單上。

  他剛要去撿手機,卻沒料到葉粼的臉竟然貼了上來,在在夏致的手心裡輕輕蹭了起來。

  夏致看不到葉粼的表情,卻覺得此刻的葉粼真的和孤單的痞痞一模一樣,充滿依戀。

  夏致沒有挪開自己的手,下意識摸了摸葉粼的耳朵,輕聲問:「粼哥,你是不是頭疼啊?」

  葉粼沒什麼反應,夏致揉了揉他太陽穴的位置,這傢伙果然又發出了輕微的呢喃聲。

  果然是頭疼啊。

  算了,就這麼睡覺吧。

  夏致剛要把手收回來,挪開床上各種盒子和零食,葉粼就像是離不開夏致的溫度,一直追著夏致的手貼上去。

  葉粼的臉頰很燙,大概是因為身上發熱所以喜歡溫度更低的東西,比如夏致的手。

  「你怎麼跟痞痞似的?」

  這樣的葉粼太有意思了了,夏致抬了抬眉毛,忽然覺得自己賺了。

  他緩慢晃著自己的手,手到哪兒,葉粼就跟到哪兒。

  夏致心裡忽然起了成就感。

  「你這樣子,陳嘉潤見過嗎?」夏致側著臉,聲音裡帶著不遜,連「嘉潤哥」這種稱呼都省略了。

  葉粼沒回答他,只是把他的手有又壓在自己的臉頰上,任性的很。

  夏致動了動指尖,葉粼發出了不悅的悶哼,帶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夏致湊過去,另一隻手撥弄了一下葉粼頭頂的髮絲,「洛璃呢?他見過你這個樣子嗎?」

  葉粼一動不動,夏致有些失望了。

  「你給我滾下去睡。老子都要被你壓到半身不遂了!」

  夏致正要把「被迫」蓋在葉粼臉上的手拿開,還沒把手機撿起來,葉粼忽然動了,一把扣住夏致的手腕,用力一扯。

  夏致穩住了身體,將手拽回來,誰知道葉粼藉著這股力氣靠了上來,他單手一把將夏致的肩膀給壓了下去。

  「窩嚓!」

  夏致睜大了眼睛,看著葉粼雙手撐在了自己的身邊,完全將他籠罩了起來。

  那雙眼睛明明焦距看起來並不清楚,蹙起的眉頭表示葉粼此刻心情非常之不爽,夏致愣住了,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這樣的葉粼。

  「你……不是要吐了對吧?」

  夏致十分警覺地問。總覺得葉粼隨時要翻身起來衝向廁所。

  要是一個不小心噴夏致的臉上……額……畫面太辣,夏致都不敢在腦子裡播放。

  「趕緊的,我扶你去廁所!」

  夏致剛抬起頭,手還沒扣住葉粼的肩膀,葉粼忽然壓了下來。

  那個瞬間,夏致錯覺一般看見了葉粼閉上眼睛決絕的表情,心臟的薄膜被猛地一勾,血液狂奔了起來。

  他的唇貼上夏致,葉粼的熾熱與夏致的微涼就像一場撞擊。

  腦海中一陣嗡鳴,夏致瞪圓了眼睛,當葉粼的舌擠壓進來,淡薄的酒精氣息湧入喉間,如同滾滾岩漿,碾壓著全身的血液,向著小腹沖湧而去!

  這是一個吻。

  當夏致意識到的時候,腦子裡風呼海嘯,炮火在血管裡轟鳴。

  濕軟的舌尖強勢地碾過夏致的齒冠,頂在上顎又極為用力地包裹上來,夏致剛剛抬起頭就被這極具力度的一吻壓回了枕頭上。

  一個吮吻,夏致的心臟簡直要從喉嚨裡擠出來,被對方生吞下去。

  夏致剛要抬頭,舌向上一抵,想要將葉粼擠出去,葉粼的舌尖已經退到了唇縫邊,驟然又壓了下來,他的一隻手壓在了夏致的額頭上,擋住了夏致的眼睛。他的舌猛地壓下來,在夏致的唇間狠狠一個攪動,如同悍匪一般的含吻接踵而來。

  夏致從沒見過葉粼這麼蠻橫,心裡慌了起來。

  「唔——」夏致用力地側過臉去,葉粼卻離開了。

  當唇齒得到自由,夏致才呼出一口氣來,葉粼就翻過身躺到了一邊,順帶還把夏致的手拽了過去,墊在臉頰下面。

  心臟咚咚狂跳著。

  當一切逐漸平靜下來,就連葉粼的呼吸聲都拉長而平穩,夏致卻一把怒火燒上了腦門。

  他剛要把手收回來,給葉粼狠狠幾拳,葉粼卻扣著他的手腕,眉頭皺起來,從來都溫和的表情隱隱露出不耐煩,夏致停了下來。

  剛才他就是要把手從葉粼的臉頰邊拿回來的時候,被葉粼忽然強吻的。

  「你這酒瘋發的可以啊!」

  夏致咬牙切齒,自己被葉粼枕著的那隻手,手腕被對方扣得死死的,完全一副佔有者的姿態,讓夏致越看越惱火。

  「叫你親!叫你亂親!」

  夏致抬起腿,朝著葉粼的身上狠狠就是幾下。

  誰知道葉粼一把扣住了夏致的腳踝,就跟要把夏致的骨頭掐裂開似的。

  夏致正要上另一隻腳,誰知道葉粼就像嫌棄他一樣,一甩手,將夏致的腳扔回去了。

  還是不解氣啊。

  「老子竟然被你給舔了!媽的!早知道吃碗臭豆腐!」

  夏致各種憤恨地咬牙切齒咒罵,轉念又一想,萬一臭豆腐味道正好把葉粼給熏吐了,反而噁心等級暴增!

  夏致抬起手來摁住自己的臉——這算是報應麼?

  要不是自己存了想看葉粼喝醉的心思,怎麼會有這麼「難忘」的夜晚?

  已經虧成這樣了,拍個照「留念」吧。

  夏致將手機湊到葉粼的面前,卡嚓拍了一張,拿到面前一看,畫面是糊的。

  又拍了一張,角度不對只看見鼻子了。

  再來!

  連拍數張之後,夏致對自己的拍照技術也不抱什麼期待了,直接將手機一扔,拉起被子睡覺了。

  當惱火的情緒逐漸平息,葉粼帶著比平常更沉的氣息壓向自己的樣子又出現在夏致的腦海裡。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葉粼含吻上來的力度,下意識用舌頭頂了頂自己的上顎。

  「瘋掉!」

  夏致不管葉粼沒枕著自己的手會不會發酒瘋,直接收了回來,被子往腦袋上一蓋,轉過身去。

  下次你他麼再喝醉,老子直接砸暈了你!

  夏致睡下沒多久,就聽見旁邊有動靜,是葉粼爬起來了。

  他好像是摸床頭燈,結果「嘩啦」一下子二鍋頭的酒瓶跌下去摔碎了。

  夏致心頭一緊,葉粼可別踩到玻璃碎片!

  他趕緊掀開被子爬起來,就看見葉粼低著頭,搖搖晃晃就要起來。

  「喂!我扶著你!」

  夏致來到他那一邊,將他撐了起來。

  「你是要上洗手間嗎?」

  畢竟喝了兩瓶,肯定想放水。

  葉粼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喉嚨哽了哽。

  夏致立刻明白了,這傢伙是要吐了!

  吐了好,吐了酒勁就能散了。

  「你給我忍住——」夏致抬起葉粼的手,讓他自己摀住自己,把他帶進了洗手間。

  才剛進入洗手間,葉粼想要去掀馬桶蓋,但卻總是撈不對。

  夏致看不過去了,一把替他翻起來,就看見葉粼低下頭,吐了出來。

  他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當然沒什麼好吐的。

  等到胃裡的東西都吐乾淨了,就只剩下乾嘔了。

  夏致拍著葉粼的背,替他順氣。

  本來還氣到要升天了,這會兒又覺得內疚了,畢竟是自己要求他喝的二鍋頭。

  「粼哥,你還好吧。」

  葉粼沒有抬頭,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夏致出去。

  大概這是他有史以來最狼狽的樣子,並不想讓夏致看。

  但夏致並不敢離開,萬一一會兒葉粼起來的時候又摔趴下去呢?

  「喝點水吧。」

  夏致把洗手台上的礦泉水擰開,遞給了他。

  葉粼仰起頭來,喝了一大口。

  他原本帶著潮紅的臉色此刻顯得蒼白了。

  過了好一會兒,葉粼才起了身,結果一個踉蹌差點歪倒,夏致趕緊抱住了他。

  葉粼輕聲笑了起來,「夏致……你佔我便宜呢……」

  夏致很想把他扔出去,腦門上血管突突。

  誰占誰便宜啊?你好意思麼你!

  夏致繃著臉,一句話不說,葉粼卻把腦袋歪在他的肩膀上,繼續笑著說:「你說……我剛睡著的時候……你沒對我幹什麼吧?」

  夏致冷哼了一聲。

  「你想我揍你,你就繼續扯。」

  「嗯……頭疼……不扯了……」

  葉粼的聲音輕輕的,夏致也不知怎麼了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後腦,差一點就像哄小孩一樣說「不疼了」。

  「吃點什麼嗎?」

  「想睡覺。」

  「那睡吧。」

  夏致撐著葉粼,將他送回到床上,拉開了被子,給他蓋上。

  葉粼半個腦袋都埋進了被子裡,人也蜷了起來,鼻尖和指尖微微露出來,夏致最後沒忍住摸了摸葉粼的腦袋。

  「老虎不發威……不代表是病貓……」葉粼悶悶說。

  「你就做只病貓不好嗎?」

  這回換成夏致輕輕撥弄著落在葉粼鼻尖上的髮絲。

  「病貓就這待遇呢……主人,你還能再溫柔點麼?」

  夏致的心就像是被撞了一下,猛地往下一沉,那一聲「主人」,讓夏致心頭癢癢的要命。

  他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伸長了手臂一把將葉粼撈進了自己懷裡。

  葉粼好像也愣住了,身體都繃了起來,夏致以為他會推開自己,但沒想到他卻向前傾了傾,額頭抵著夏致的胸前。

  夏致的手原本就僵在葉粼的身後,感覺到葉粼放鬆了下來,他的手這才輕輕放在了葉粼的背上。

  這是夏致看過無數次的背,無論是背影也好,還是水中令人血脈噴張的泳姿也好,從未曾像此時此刻,這樣乖順,這樣馴服,只屬於夏致一個人。

  今晚的葉粼,就像痞痞一樣,雖然使了壞,卻又那麼依戀著夏致。

  擁抱著葉粼,夏致忽然覺得很充實,彷彿自從父親離開之後,無論是生活裡還是腦海深處的凹陷,都被葉粼填平了。

  夏致緩緩閉上眼睛,睡著了過去。

  眼前是一片湛藍色的水,痞痞甩著尾巴興高采烈地衝著他游過來。

  夏致笑著張開懷抱,做好了抱緊這小東西的準備。

  可就在痞痞衝到夏致面前的那一刻,忽然變成了葉粼!

  他微笑著,咬了夏致的鼻尖一下,緊接著扣住了夏致的腦袋。

  夏致看見水中葉粼側過了臉,驟然靠近,他的親吻用力到將夏致摁壓在池壁上,如同最後十米的衝刺,葉粼的舌破除了一切障礙擠進來,夏致的臉剛側向一邊,葉粼便強硬地追了上來,一絲縫隙不留。

  神志因為缺氧而渙散,夏致只看見葉粼漂浮在水中的髮絲,直到自己再也不能呼吸。

  夏致猛地驚醒,一睜開眼,就看見葉粼側著身靠著床頭看著他,不知道多久了。

  「你做夢了?」

  大概是因為剛睡醒,葉粼的聲音裡還帶著一絲沙啞,因為低沉而顯得成熟。

  他說話的時候空氣裡泛起一絲淡淡的薄荷味道,而不是宿醉的酒味。

  這傢伙什麼時候爬起來洗漱了?

  既然洗漱了幹嘛還窩回床上?

  夏致抬起手來遮住自己的眼睛,說了句:「嗯……做了個大噩夢……」

  「什麼樣的噩夢?是我吐你身上了嗎?」

  「我夢見……一隻海豚忽然變成了你……」

  葉粼沒有說話,夏致將手拿開,發覺葉粼目光比之前更沉,彷彿有什麼讓他警覺了。

  「要是有海豚變成了我,或者我變成了海豚……那不成怪物了?」

  夏致的眉心蹙了蹙:「那怎麼是怪物?又不是你變成了哥斯拉,要毀滅地球?海豚而已啊……海豚多可愛。」

  夏致又想起了痞痞了,真想摸摸它,抱著它蹭一蹭。

  「我要真變成了海豚呢?」葉粼又問。

  「那我就攢很多很多的錢,買一艘艇,跟你一起環遊世界。」

  夏致想著自己獨自一人在海風中前行,一隻海豚跟在自己身邊的畫面,忽然覺得很美好,笑了起來。

  葉粼看著夏致的笑容出了神。

  就在這個時候,葉粼的手機忽然響了,夏致踹了他一腳:「接電話了!」

  葉粼不緊不慢地側身,從床頭桌上拿過手機:「洛璃,你怎麼會給我打電話?」

  「洛璃」這個名字,讓夏致週身一震。葉粼就像知道夏致會想要聽洛璃說什麼,故意湊向夏致。

  電話那端傳來嚴肅而低沉的聲音。

  「你訂了哪天的高鐵票?我去接你。」

  葉粼笑著在夏致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夏致嫌棄地將他的手揮開。

  「我要帶那個男孩子一起過去。應該會訂下午或者晚上的票。你放心,我不會缺席這次的寒假集訓。」

  「訂好票告訴我。」

  「沒問題。」

  掛了電話,夏致拿過自己的手機一看,老天爺,他們這一覺都睡到了中午一點!

  兩個人去前台退房,前台的小姐姐看看夏致,再看看葉粼。

  夏致覺得對方看他們的目光有點兒怪,於是側過臉去。

  葉粼卻搭著夏致的肩膀,用聽起來像是耳語但前台小姐姐肯定能聽清的聲音說:「昨晚好爽。」

  「哈?哪裡爽了?」夏致皺著眉頭看著對方。

  葉粼的唇角勾起來,笑得很壞。

  「你說呢?」

  「我看你是想挨揍。」夏致揮開了對方的手,揣著口袋走出了酒店。

  夏致收拾好了行李箱,跟著葉粼一起上了高鐵。

  大概是前一晚宿醉睡得並不安慰,葉粼一坐下來就打了個大哈欠。

  夏致就在一旁刷著明哥發來的痞痞的視頻。

  現在明哥真是越來越誇張了,把夏致的音頻剪輯在了一起,循環播放。

  「痞痞,翻個身!」

  痞痞就興奮地竄了過來,衝出水面,來了個轉體。

  「痞痞,唱個歌!」

  痞痞就嗷嗷地叫喚,隱隱還能聽出《小星星》的調子,簡直不能太有天賦了。

  「痞痞,你愛我嗎?」

  海豚音差點沒震碎手機頻幕。

  夏致皺起了眉頭,他可從來不會問痞痞「你愛不愛我」之類……

  發了條微信問明哥,明哥這才承認說弄了個軟件做出來的。

  夏致有點不高興了,就算那句「痞痞,你愛我嗎」是有七八成像他的聲音,痞痞怎麼都辨別不出來。

  這是多輕易被拐賣啊!

  看著痞痞,夏致又想起了昨晚醉酒之後用鼻尖蹭自己的葉粼,他忍不住看向葉粼。

  葉粼又睡著了,睫毛在眼瞼留下淺淺的陰影。

  這時候,列車員來查票了。

  夏致拿了自己的身份證給對方。他不想叫醒葉粼,於是輕輕拍了拍葉粼左邊的衣服口袋,沒有摸到。他又將手伸進葉粼的褲子口袋裡。

  隔著褲子口袋的內襯,夏致的手指觸碰到了葉粼,葉粼的腿好像輕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要醒過來。夏致不動了,他看向葉粼,發覺葉粼沒有反應,於是將手收了回來,側身彎下腰,貼著葉粼,摸向他另一側的口袋。

  衣服口袋裡沒有,夏致又伸進去他另一邊的褲子口袋。

  指尖終於夠到了他的身份證,拿出來的時候夏致壓的更低,幾乎要靠在了葉粼的小腹上。

  葉粼動了一下,那情況可不得了,夏致差點貼上去,那個小山包看著氣勢就不得了,夏致難得被驚得頭髮絲兒都飄起來了。

  把葉粼的身份證給了列車員,查完了之後,夏致又輕手輕腳地將身份證塞回葉粼的口袋裡。

  動車開了沒多久,就到站了。

  趁著列車廣播還沒開始,夏致在葉粼的鼻子上用力捏了一把。

  誰要這傢伙咬過他!

  葉粼的眉頭果然蹙了起來,睜開眼睛那一剎那,就像是會忽然衝起來咬夏致一口。

  夏致鬆開了手,葉粼皺了皺眉頭,目光逐漸溫和。

  「到站了,走吧。」

  夏致跟著葉粼,拉著行李箱出了站。

  在站口,無數人潮湧動,翹首以盼,等待著親朋好友。

  不需要葉粼介紹,夏致一眼就看見了洛璃。

  洛璃的名字乍一聽像是女孩兒的,但卻是天生的衣架子,再加上以蝶泳為主項,他的肩膀很有雄性的力度感。洛璃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有點冷肅。

 

 

47 我的小男朋友

  他的五官很有立體感, 和電影電視裡流行的美男子不同, 他有一種冷峻的氣質, 哪怕同樣身為男性的夏致都覺得挺欣賞。

  「阿璃!」葉粼抬起手來揮了揮。

  洛璃點了點頭,目光帶著審視的意味掃過夏致。

  越是擠過人群走近他,壓迫感就越是明顯。

  在洛璃面前, 夏致真有種自己是小孩兒的錯覺。

  「你還真親自來接我了?」葉粼笑著說。

  「不來接你,誰知道寒假集訓你又神遊到哪裡去了?」

  「神遊」兩個字,讓葉粼自嘲地笑了一下。

  洛璃開了一輛SUV, 夏致和葉粼並肩坐在後排。

  之前來Q, 不是跟著父親來看葉粼的比賽,就是來旅遊的, 去的都是人多的地方。

  但這一次,他們去的是Q大。

  看著那所百年名校的大門, 夏致的心頭沒來由一陣緊張。

  當夏致看著窗外,頭頂的碎發隨著風輕輕搖擺, 葉粼靠著椅背側著臉看向他。

  直到車子進了停車場,夏致還在打量著這所學校的一草一木。

  因為已經到了寒假了,學校裡比以往更加寧靜, 學生的數量和各種活動也沒有南城大學那次熱鬧。

  夏致下了車, 主動去幫葉粼拿行李。

  洛璃走過葉粼身邊的時候,低聲說了句:「你看了這小鬼一路。」

  「嘖嘖嘖……」葉粼拍了拍洛璃的後背,「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可是沒辦法啊,誰要你的主項目是蝶泳呢?」

  「是麼?林小天他們把這個小鬼吹上了天,我要看看他是不是真那麼厲害。」

  「你去管教陳嘉潤就好了, 不要來禍害我的小男孩。」

  洛璃冷哼了一聲,就離開了。

  夏致拖著行李箱,跟在葉粼的身後,說了聲:「洛隊長對誰都那麼冷淡嗎?」

  「相信我,他的熱情你受不了。他屬於看上誰,就鞭策誰的類型。」

  「那他估計沒看上你。」

  「什麼?」葉粼回過頭來,眉梢一揚。

  「他都不鞭策你,放任你瀟灑了快一年。」夏致拉著行李箱從葉粼身邊走過。

  「那是因為你沒看見陳嘉潤有多懶。一個陳嘉潤就夠他忙活了。」

  提起陳嘉潤,葉粼的微笑裡帶著一點兒幸災樂禍的味道。

  夏致挺喜歡葉粼現在的表情,雖然笑得很壞,卻顯得真實。

  走著走著,夏致卻發現葉粼把他帶到了男生宿舍。

  宿管員門前的小黑板上還寫著:電熱杯、電暖器、電水壺以及女朋友禁止帶入宿舍。

  「什麼時候女朋友都變成違規電器了?」夏致歪著腦袋仔細看著貼了一牆面的宿舍規定。

  「所以這棟樓裡單身狗那麼多。」

  葉粼也不著急上樓,很有耐心地等著夏致看那份宿舍規定。

  「我……我也住這裡嗎?」

  「對啊,提前感受一下大學生活。」

  就在這個時候,宿管老師伸出腦袋來,看見葉粼立刻就笑了。

  「葉粼啊!你是還要參加你們游泳隊的集訓?這學生是我們這棟樓的麼,怎麼好像沒見過?」

  夏致立刻緊張了起來。女朋友都不能帶進宿舍,說明這裡很嚴格。

  這位宿管老師不會趕他走吧?

  「這是的小男朋友,可以帶進去過夜嗎?」葉粼揉了一下夏致的腦袋。

  看來葉粼和宿管老師挺熟的,還能開這種玩笑。

  夏致哽著脖子,就是不讓他把自己的腦袋摁下去:「你說誰是你小男朋友呢!」

  宿管老師立刻樂了:「女朋友不能進去,男朋友可以。」

  「老師你放心,我們不亂來,什麼違規電器都沒有。就是這孩子也要參加我們集訓,教練要要考察考察,所以就讓我安排住的地方。」

  「你——我們哪個老師不放心啊!進去吧。」

  夏致趕緊跟著葉粼拎著行李箱上了四樓。

  打開了房門,夏致第一眼就看見了懸掛在暖氣片上方的一排……泳褲泳帽。

  這是一個四人寢室,都是上鋪睡覺下鋪用於生活,但很明顯只有兩個舖位是有人住的。

  其中一個梯子上隨意地掛著運動褲、牛仔褲什麼的,書桌上的電腦顯示屏保模式,鼠標墊的旁邊還開著一袋薯片,裡面已經空了,細碎的薯片渣就落在桌面上。

  仔細聽,能聽見淺淺的呼吸聲,一起一揚的,房間裡有人。

  就看見葉粼朝夏致笑了一下,走到了那張鋪的下面,用手將被子微微掀開一角,就看見了陳嘉潤。

  睡得很暢意的小模樣,幾根碎發揚在被子外面。

  「聽說他一千五百米贏了你?」葉粼小聲問夏致。

  「一點點而已,我多吃塊牛排就能贏他了。」

  「哦——」葉粼取出手機來,放到了陳嘉潤的耳邊,播放了一段音頻。

  「陳嘉潤——你給我滾起來。」洛璃低沉有力的聲音被播放了出來。

  只見被子裡那窩成一團的傢伙猛地一僵,嘩啦一下就從被子裡坐了起來,有些倉皇地喊著:「洛璃來了!洛璃怎麼來了!」

  陳嘉潤到處在被子裡找他的上衣:「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哪兒去了!」

  夏致側過眼,就看見葉粼的手上拎著陳嘉潤的衣服背在身後。保守估計,這樣的戲碼在這個寢室裡已經發生了很多次了。

  被子翻了個之後,陳嘉潤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低下頭來看著夏致:「誒,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裡有什麼奇怪嗎?」夏致反問。

  「搞什麼啊——葉粼,你就不能讓我好好睡覺麼!」

  意識到自己被整了的陳嘉潤倒回了被子裡,一個轉身,繼續在夢裡打遊戲了。

  葉粼笑了笑,對夏致說:「明天開始集訓,為期一周。你睡那張床。」

  「那裡沒人麼?還是已經走了?」

  那是和葉粼的床靠在一起的舖位,除了有張學校統一發的褥子和被芯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有女朋友了,所以到外面住了。正好便宜了我的小男朋友。」

  「你這麼沒羞沒躁,小心真找不到女朋友。」

  夏致順著梯子爬上去,一條腿跨上去,從肩膀到腿的線條被拉伸,他忽然腰上一涼,有一雙手掐在了身上。

  夏致一扭,轉過頭去就看見葉粼站在下面看著他。

  「葉粼,你幹什麼呢!」

  「手冷,暖暖。」

  葉粼的手用力向上一送,就把夏致送上去了。

  坐在上鋪,夏致可以看到整個寢室,這感覺還有點兒小新奇。

  葉粼從櫃子裡取了床單被罩,送了上來,兩人一個坐在床頭,一個坐在床尾套被子。

  看著葉粼低著頭獎被單壓平的樣子,夏致又忍不住感歎了一聲:「你真會照顧人。」

  葉粼抬起眼來,笑了一下。

  另一邊床上的陳嘉潤,發出了一聲笑。

  夏致問:「你笑什麼鬼?」

  陰陽怪氣的。

  「葉粼可不會照顧人,你看他照顧過我麼?他只會照顧你。」

  最後一句話,陳嘉潤海故意一個字一個字地強調。

  「你是幼兒園小孩兒麼,還需要葉粼照顧?」

  夏致懶得理酸溜溜的陳嘉潤,繼續套枕頭。

  葉粼揉了一下夏致的腦袋,從夏致的肩頭跨了過去,某個地方差點沒撞在夏致的臉上。

  「喂!粼哥,你注意一點!」夏致不滿意地看著對方從自己的床頭爬到了他的床上。

  「注意什麼?」葉粼問。

  「你能不明白我什麼意思?踹爛你,要不要試試?」夏致沒好氣地說。

  「你夢裡慢慢踹。趕緊睡一會兒,養精蓄銳,明天早晨集訓就開始了。」

  葉粼已經躺了下去,在這樣安靜的氣氛中,夏致也沒多久就睡著了。

  被單裡除了洗衣液的清香之外,還有那麼一點點讓夏致覺得熟悉和溫暖的味道。

  這是葉粼的寢室,他錯過了葉粼的中學時光,卻進入了他的大學。

  晚上,葉粼帶著夏致去學生食堂。

  「不叫嘉潤哥起來麼?」

  「他遊戲打太狠了,起碼要再睡三個小時。」

  「那我們要給他帶東西吃麼?」

  「不用。」葉粼勾著嘴角笑了笑,「他是有專人飼養的。」

  夏致還沒明白葉粼什麼意思,等他跟著葉粼走到了三樓,就看見洛璃一臉冷冰冰的,手裡拎著飯盒走上來,飯盒上面還壓著其他的點心。

  葉粼靠向夏致說了句:「看吧,飼養員來了。」

  Q大的食堂比南城大學的要豐富多了。四面都是菜,夏致隔著玻璃看著,每一樣都想吃,他的腦袋上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一下,是葉粼的飯卡。

  「你想吃什麼就自己選,選好了把飯卡放在這個機子上刷一下。」

  「很貴吧?」

  「比你和小岑擼串便宜。」

  「你飯卡裡錢夠麼?」

  「哥養得起你。」

  於是夏致端著小山包一樣的餐盤坐在了葉粼的對面,什麼糖醋排骨、黑椒牛仔骨、蔥爆蝦、宮保雞丁,睡了覺起來,夏致肚子裡空蕩蕩的,握著勺子往嘴裡一塞,腮幫都鼓鼓的。

  葉粼笑了一下:「喜歡吃麼?」

  「嗯!」夏致點了點頭,「比我們學校外面的小炒味道都要好。」

  「你多吃一點。等到你真的進了游泳隊了,飲食也會被管控起來。豬肉和雞肉都不能像現在這樣隨便吃了。」

  「啊……哦,我知道。」

  平常的豬或者雞肉裡可能含有一些成分會影響運動員的尿檢結果。

  「游泳隊有小灶的。不會讓你沒有豬肉吃,不過我看你也是更喜歡吃牛肉。」

  葉粼笑了一下,他給自己點的菜果然很注意,都是牛肉和魚。

  吃完晚飯,夏致吃的太飽了,葉粼就帶他去圖書館轉了一圈。

  這裡的藏書太豐富了,站在一排一排的書架之間,夏致覺得自己異常渺小。

  他一回頭,就看見葉粼站在書架的另一頭,幾個女同學正圍著他聊天。

  葉粼的表情很溫和,從女生們的笑容裡是對葉粼毫無掩飾的好感。

  夏致早就猜到葉粼在學校裡肯定很受女生歡迎,只是現在看著他花團錦簇的樣子,夏致還是有點兒不爽的。

  他揣著口袋側著臉,就那麼看著葉粼,計算著這傢伙能和女生聊多久。

  結果,還真的有越聊越來勁的趨勢,從教授留的參考書明細,到下學期課程時間,再到說什麼要組織個系內研討會請葉粼做會長云云。

  夏致覺得不打斷他們,都對不起自己耗在這裡的時間。

  於是他走了過去,一條胳膊搭上了葉粼的肩膀:「我的老男朋友,不是說好了來這兒刷題的麼?」

  那聲「老男朋友」讓葉粼的肩膀微微僵了一下,雖然臉上的笑容一點都看不出來。

  下一秒,葉粼就摁了一下夏致的腦袋,對那幾個女同學說:「不好意思啊,我要陪我的小男朋友做題了。」

  還以為那幾個女生會走呢,或者問夏致「小男朋友」和「老男朋友」的意思,沒想到她們竟然說:「這是大一的嗎?怎麼沒見過?」

  「哪個系的?要不要來我們學習小組啊?」

  夏致一直都不擅長應付女同學,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粼笑了:「這是我在T大附中的學弟,我陪他最後衝刺一下,今年六月就該高考了。」

  「哦,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你們在圖書館裡好好學!小弟弟加油啊,Q大在向你招手!」

  「對對,Q大歡迎你!」

  夏致沒來由在腦海裡自動播放《北京歡迎你》,歌詞自動替換為「Q大歡迎你」。

  大概是因為下午睡得很好,現在的夏致很精神。

  圖書館裡不能太大聲說話,但也更容易專注。

  夏致做著卷子,葉粼就在旁邊把其他卷子上有難度的題目圈了出來,讓夏致先做。

  等到晚上十點,老師留的數學模擬捲上有難度的題目夏致已經都做完了。

  他們一回到宿舍,就發現陳嘉潤的狗窩被收拾的乾乾淨淨,換下來的髒襪子也被洗了曬在暖氣片的上方,小書桌上乾乾淨淨的……但是電腦沒了。

  「喲,電腦被沒收了?」葉粼笑著問。

  「你故意的吧?是你把寢室鑰匙給的洛老大吧?你怎麼能這樣?」

  陳嘉潤端坐在椅子上,抱著胳膊,一副「我失去了我的靈魂」的死樣子。

  「不是我給的。洛老大管咱們寢室裡其他人借的。」

  夏致不說話,安安靜靜去洗漱了。他懷疑陳嘉潤可能會和葉粼打一架,但又覺得陳嘉潤不敢單挑葉粼。為了不捲入戰局,畢竟自己肯定是要站葉粼的,可是站了葉粼,陳嘉潤就弱勢得可憐了,

  所以為了避免恃強凌弱的情況發生,夏致決定去洗漱。

  等他回來,發現陳嘉潤又爬到被子裡睡覺了。

  「他怎麼了?」夏致問。

  「明天二百米蛙泳測試,平不了校際聯賽紀錄,電腦就回不來了。」

  「哦,怪不得這麼早就睡覺了。」

  但是晚上,夏致卻有點兒睡不著,因為想到明天的集訓,他就很興奮和期待。

  葉粼和他頭對頭睡,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笑以及鼻音,低沉得讓人心癢癢。

  「我說,你的水平哪怕放到校際聯賽裡都是奪冠熱門選手。自由泳短程,除了我,沒人是你的對手。」

  「嗯。」

  「我說的是校際聯賽裡。」

  夏致愣了一下,低聲說:「我知道我很厲害。專業化的常規訓練能讓我水平提高的更快。」

  「那你翻來翻去的,是為什麼?」葉粼好笑地問。

  「我怕我成績提升的太快,分分鐘秒殺你,你在我面前抬不起頭來,做不成朋友怎麼辦?」夏致用很認真的語氣說。

  「唉……」葉粼歎了口氣,「做不成朋友,做夫妻唄。」

  夏致回了句:「滾。」

  嘴上冷冰冰的,可葉粼那句「做夫妻」讓夏致的嘴角翹了起來。

  滿腦子都是葉粼要是變成老婆那是有多好,炒菜做飯打掃衛生能包圓,還能陪游泳,不能更完美了。

  拉起被子,迅速入眠。

  第二天,鬧鈴一響,夏致就爬了起來。

  他和葉粼已經收拾好了運動包還有換洗衣物,陳嘉潤竟然還在被子裡呼哧呼哧。

  葉粼一點沒有叫他起來的意思,帶著夏致就出門了。

  「我們不管陳嘉潤,沒關係嗎?」

  「沒關係。他從身體到心靈都熱愛著洛隊的鞭策。」

  說完,葉粼和夏致不約而同地壞笑了一下。

  Q大的游泳館前,泳隊隊員們已經列隊站好了。

  白景文的脖子上掛著口哨和計時器,手裡拿著板子,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旁邊站著另外兩位教練,也是一臉嚴肅。

  這和夏致上體育課時候嘻嘻哈哈的氣氛完全不同。

  白景文說了聲:「測試分組都已經發到微信群裡了,熱身之後分組準備測試!成績下滑厲害的那個,每天晚上加訓一個小時!」

  夏致沒有在泳隊的微信群裡,他不知道白景文有沒有安排他的測試賽。

  「今天除了個人項目的測試之外,還有接力賽的測試。四乘一百米的分組,我和兩位教練根據你們的水平都分好了。混合泳,我想看看你們有多大膽量,對自己有多少估計,所以除了A組,剩下的讓你們自由組隊。」

  夏致心想,A組應該就是泳隊裡水平最高的那一組,就像參照組一樣,讓其他人瞭解水平差異吧。

  「A組混合泳接力,自由泳葉粼,蝶泳洛璃,蛙泳陳嘉潤,仰泳林小天!」

  夏致心想,果然是最佳陣容。

  「陳嘉潤呢?」白景文挑高了聲音問。

  「睡著呢。」葉粼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其他人想笑,但是都憋著。

  然後遠遠就聽見陳嘉潤高喊 「我來了——」,他正全速跑過來,頭髮都飛起來了。

  「遲到十分鐘!晚上留下來加訓一小時!」

  「是!」陳嘉潤迅速歸隊,一臉嚴肅,廢話一句不敢講。

  「B組,報名!」白景文又吼了一聲。

  這時候外號「二熊」的趙雄舉手了:「B組,自由泳夏致!蝶泳二熊……啊不對,蝶泳趙雄!」

  這糾正已經晚了,隊友們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蛙泳耿樂!」

  「仰泳羅冕!」

  就這樣自由泳B組定了下來。

  「二熊,你難得不二,搶到了夏致啊。」耿樂呼出一口氣來,拍了拍胸口,「這樣面對A組,我們不至於死的太難看了。」

  「夏致,靠你了。至少自由泳你還能跟粼哥拼一下,蝶泳和蛙泳我們注定被碾壓……」羅冕提起被碾壓,竟然還一副佔了便宜的樣子。

  趙雄、耿樂還有羅冕都是上回和南城大學比賽的時候,認識夏致的。比起大三大四的隊友們,他們都更清楚夏致的實力。

  其他年長一些的隊員,好奇地看向夏致。

  雖然他們沒見過夏致游泳,但是都聽說了夏致贏了南城大學江毅,是白景文內定了要招入游泳隊的高中生。而且,白景文還和另外兩位教練一起研究過夏致在南城的比賽錄像,分段研究了他的技術特點,除了白景文,其他兩位教練對夏致今天的表現相當期待。

  另外幾個混合泳小組也訂了下來,白景文高喊了一聲「解散」,所有人都背著運動包進去游泳館了。

  大家開始熱身,一邊熱身一邊聊上兩句。

  「夏致,作業都寫完了沒啊!期末成績怎麼樣啊?」趙雄很關心地說。

  「剛進前三十。」

  「下學期要努力啊!得進年級前三才成啊!」羅冕很關切地說。

  「別報太熱門的專業,還是很有戲的。」耿樂跟著出主意。

  「幹嘛,人家有粼哥教。夏致,你想學什麼?」

  夏致想了想,腦海中浮現出痞痞圓頭圓腦的小樣兒,下意識就回答:「我想學跟海洋環境保護有關的。」

  「會考上的。」一旁的葉粼笑著看向夏致。

  換好了衣服,戴上泳帽泳鏡,大家輪流下水游了幾個來回。

  Q大游泳館的水質相當好,淨澈浮力佳,夏致懷疑自己在這裡說不定能游出更好的成績來。

  第一輪就是自由泳一百米的測試,葉粼就在第一組裡,這也讓夏致對他的測試成績充滿了期待。

  當第一組的隊員們各就各位了,但是第六泳道卻空著。

  白景文的咆哮聲響徹游泳館:「夏致——你愣在那裡幹什麼!」

  夏致不明就以,難道他不能站在這個位置看比賽嗎?

 

 

48 國王班底

  白景文繼續瞪著他, 夏致只好走到白景文的面前:「白教練, 請問……」

  「請問什麼事」還沒說完, 已經擺出準備姿勢的葉粼站起身來,回頭說:「夏致,你在第六泳道。」

  「啊……」夏致趕緊站上去, 做好準備。

  「對不起,白教練,是我忘記告訴夏致, 畢竟他不在我們微信群裡。」葉粼回答。

  「洛璃——集訓完了打印個訓練表給他!」

  「是。」洛璃回答。

  夏致心想, 葉粼沒可能不記得告訴他測試賽的安排,除非葉粼故意不說。

  「怎麼, 這樣就專心不起來了?」

  葉粼的聲音很沉冷,和平常的溫和不同。

  夏致這才明白, 葉粼是故意不說的。目的就是鍛煉夏致臨場調整心態的能力。

  正規比賽裡,突如其來的情況會比被臨時叫上出發台要嚴重的多。

  夏致吸了一口氣, 雜念很快就摒棄,專注了起來。

  「嘟——」地一聲響起,隊員們齊齊起跳入水。

  夏致湧入水中, 幾位教練的眼睛就瞇了起來, 隊長洛璃抱著胳膊,沿著池岸行走,緊跟著夏致,將他的泳姿盡收眼底。

  夏致的泳姿標準得超乎洛璃的想像,劃臂和打水充滿力量, 更重要的是他泳姿有一種和諧的韻律感,彷彿與水相融合。

  前面的五十米,夏致和葉粼還沒有進入衝刺狀態,就已經和其他隊員拉出了一定距離,雖然這個距離不明顯,但轉身之後這個差距會讓其他人難以跟隨。

  而夏致轉身的姿態也相當流暢,完美銜接,當他的身體舒展開來,非常賞心悅目。

  最後二十五米,夏致和葉粼同時起速,爆發力與速度的較量拉開了序幕。

  水花飛濺,這兩人拖拽著眾人的視線,彷彿要將面前的池壁都撞裂開,岸上隊員們的心緒被點燃。

  林小天高喊起來:「夏致——加油!夏致!夏致!」

  「夏致——超了葉粼!」趙雄也興奮極了。

  自從他們進泳隊開始,還沒見到有人贏過葉粼,夏致的出現讓他們覺得葉粼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洛璃的眉梢略微挑起,他很清楚,葉粼還有加速的可能。

  果然,最後七八米,葉粼的打水就像是要把泳池踢裂一樣,站在池邊的隊員們都傻眼了。

  水中的夏致完全放棄了換氣,強勁的打水不輸葉粼。

  他想起了水中的痞痞,自己每一次和痞痞比游泳的時候可是絕對認真的!

  兩人比賽的節奏瞬間提升,洛璃本以為這樣的提速會破壞夏致原本的協調感,但是他發覺,就是這最後這幾米,夏致呈現出來的力量與平衡,是洛璃從沒有見過的。

  而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夏致,葉粼如同被點燃了要將自己燒盡了一般衝向終點。

  兩人觸壁,原本沸騰的游泳館忽然安靜了下來。

  大家都在等待著教練播報成績。

  葉粼和夏致還在水中調整呼吸。

  夏致真的很喜歡這種感覺,全力以赴,終點彷彿不再是終點,因為他知道還有另一片更廣闊的天地等待著自己。

  成績出來的那一刻,隊員們都驚訝極了。

  因為葉粼竟然超了自己的聯賽紀錄零點零二秒。

  要知道這零點零二秒,是多少人日夜訓練都無法達到的突破。

  而夏致,僅比葉粼慢了零點三秒。

  夏致的臉冷冷的,葉粼笑著趴在水線上,知道男孩子輸的不甘心了。

  「一塊牛排的差距而已,晚上我請你吃。」葉粼想揉夏致的腦袋。

  夏致卻繞過了葉粼,上岸了。

  一上岸,就被趙雄羅冕他們圍住了。

  「我擦,夏致!你比葉粼就差那麼一丟丟了!」

  「混合泳的時候加油啊!癟了葉粼!」

  葉粼慢悠悠上了岸,站在夏致的身後,將自己泳巾的一邊搭在夏致的身上。

  「哎喲,輸了就不高興了?」

  「沒不高興。混合泳癟掉你。」夏致直接把葉粼一整條泳巾都拽走了。

  洛璃來到了教練的身邊,看了看教練紀錄的成績。

  「如果夏致真的能進我們泳隊就好了。這孩子,高中的時候怎麼不多參加些比賽呢?」莫教練看著夏致的成績,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是啊,游得這麼好,就是申請個獎學金進Q大都有可能的。這要是進來了,和葉粼就是短程自由泳的雙保險。中長距離也能練一練,肯定能出成績的。」

  洛璃看得出來,除了白教練,莫教練和王教練都是喜歡夏致喜歡的緊,但又擔心的要命。

  「教練在擔心什麼?」

  「高中沒有參加什麼比賽,沒有可參考的成績來申請特長生。但是參加高考的話,那就不那麼穩了。」白景文眉頭皺得緊緊的,歎了口氣。

  「成績怎麼樣?」洛璃問。

  「剛聽小天他們說,在他自己學校年級三十來名,如果真的能穩定發揮,這考個211或者985是沒啥問題的。但是Q大,哪怕冷門專業也有點兒懸吧?」

  洛璃點了點頭:「知道了。」

  這一聲知道了,讓三位教練都探究地看向洛璃。

  站在後面聽牆角的陳嘉潤,那個樂兒啊,他很清楚,洛璃又有了新的「鞭策」對象了。

  夏致啊夏致,你就等著好好學習,天天流淚吧!

  所有隊員的個人測試結束了,晚上要留下來加訓的,陳嘉潤榜上有名,加上他又遲到了,一個小時加訓變兩個小時。

  電腦也沒了,陳嘉潤坐在池邊抱著膝蓋,蔫蔫的。

  夏致從他身後走過,看見他耷拉著耳朵的樣子,看在他教過自己化學的份兒上,隨口安慰了一句:「節哀順變啊,嘉潤哥。」

  陳嘉潤聽見夏致的聲音,忽然眼睛一亮:「你也節哀順變。看見你,想到你以後過的比我慘,我就心情舒暢。」

  「啊?」夏致完全不明白陳嘉潤這是什麼意思。

  自由泳接力賽並沒有安排夏致,奇怪的是身為Q大自由泳代表人物的葉粼竟然也沒有參賽,只是瞇著眼睛笑著,陪著夏致站在旁邊看著。

  「粼哥,你怎麼不參加比賽?」

  「因為沒安排你,所以我就不參加了。」

  「為什麼?」夏致還是不明白。

  自己目前不是Q大的學生,教練要把更多練習的機會留給隊員們,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是葉粼呢?

  「你不在,我專心不起來。」葉粼回答。

  夏致送還對方一個白眼,這話說的多不不負責任啊。

  「沒有我,你的天還能塌了不成?」

  「對啊。沒有你,我的天就塌了。」

  「你能好好說話麼?」

  「我不是好好說話的麼?」

  夏致決定不再和葉粼繼續這個囫圇談話了,沒結果。

  終於到了夏致萬分期待的混合泳接力了。

  趙雄、耿樂還有羅冕把夏致叫到了一邊。

  「夏致,他們A組最後一棒是粼哥,我們也安排你壓軸!」

  「給A組一點厲害瞧瞧!」

  「讓他們知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注定死在沙灘上!」

  夏致心裡頭明白,他們這組多半是拼不過A組的,但還是被趙雄他們的精神所鼓舞,就算是垂死掙扎也得掙扎得漂亮啊!

  A組第一棒就是蝶泳。

  夏致握緊了拳頭,死死盯著洛璃。

  他站在出發台上,存在感強烈的要命。

  一入水,就如同水中飛碟,水浪花啦啦揚起來,向前甩臂的動作完全征服了夏致的眼球。

  荷爾蒙爆棚。

  可以想像,光是洛璃在蝶泳上拉開的距離,其他小組就很難彌補了。

  緊接著陳嘉潤下水,他的蛙泳很優雅漂亮。從前夏致不是很喜歡蛙泳,總覺得它沒有自由泳的速度,蝶泳的力量,又比不上仰泳對平衡的追求,但近距離看陳嘉潤的蛙泳,才知道原來這種泳姿也有著獨特的美感。

  看得久了,夏致還看出了點兒性感的味道來。

  陳嘉潤游得很認真,這一百米的速度比之前的單向測試要好很多,但還是挽回不了加訓的命運。

  夏致一側臉,才發現和自己一樣排在後面的葉粼正看著他笑。

  「嘉潤的蛙泳好看吧?」

  「好看。」夏致很誠實地點頭。

  「下次你也游給我看看吧。」

  「不要。」夏致回答得很肯定。

  總覺得葉粼要他游蛙泳,肯定有什麼壞心思。

  仰泳算是節奏最舒緩的部分了,但籠罩著整個泳館的緊張氣氛一點都沒有消散。

  葉粼先夏致一步下了水,等葉粼起碼游了五六米之後,夏致才跳入水中,奮起直追。

  站在岸上的陳嘉潤看著夏致瘋狂打水追著葉粼的背影,難以置信地搖了搖腦袋:「這小鬼頭的體力怎麼就這麼好?」

  「這說夏致比你勤奮。」洛璃冷冷地回答。

  陳嘉潤悶著聲不說話了。

  為了挽回之前落後的時間,夏致搏了命地向前游,葉粼沒有絲毫等他的意思,一直遙遙領先。

  這種從遠處追逐的感覺,不僅沒有讓夏致灰心,相反他展現出了某種死咬著不放的韌性。

  其他小組都被遠遠甩下了,就看著夏致不肯放棄地追逐著葉粼。

  沒有人知道此時的葉粼心潮澎湃,無論去到哪裡夏致都拼了命要追上了感覺,讓他覺得整個泳池變得無盡寬廣。葉粼是害怕孤獨的,當他游得太快,其他人都進不來他的領域時,他會覺得無趣。

  無趣了,繃著的那股勁兒就鬆散了,再也游不快了。

  但是夏致不一樣,他總帶著這股勁兒衝進他的世界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葉粼——更快又何妨!

  「這小子心態真好。落後那麼多,還那麼拼。」王教練忍不住點頭。

  「是啊,這要換了其他隊員,知道必然要輸,拼不到他這個份兒上。」莫教練也摸了摸下巴,用胳膊肘頂了一下白景文,「老白,這孩子技術好、體力好,連心態都好,我們不能讓給別人。」

  「唉,這還真只能聽天由命了。」白景文看著夏致水中的身影,嘴上說著「聽天由命」,心裡卻記得南城大學的周教練說過要把夏致搶過去。

  真別說,夏致現在這成績,考上南城大學起碼有五六成把握。可考Q大,大概就一、二成了。

  葉粼啊葉粼,你說這可怎麼辦啊!

  混合泳接力結束了,A組毫無懸念地拿了第一,夏致和趙雄他們所在的B組第二。

  夏致游到人都快死了,也沒追上葉粼。

  林小天坐在夏致的身邊問:「夏致,你說你都一個人練游泳的,可自己練游泳哪兒游得了這麼快?」

  夏致拍了拍林小天的肩膀說:「我是一個人,但我還有條海豚啊!你如果跟海豚比游泳,就會鍛煉出不屈的內心還有速度了。」

  林小天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海豚?」

  葉粼也不說話,就是笑。

  到了晚上,夏致跟著葉粼去食堂大吃了一頓。

  夏致左手攥著雞腿,右手舀著蛋炒飯,吃得特別專注。

  Q大的食堂從今天開始就進入寒假歇業狀態了,只開了一個窗口,給還在特訓的游泳隊開小灶。

  「粼哥,我……」

  「想吃就再去拿。想吃多少都可以。」葉粼抬了抬下巴。

  等夏致又端著番茄牛腩走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洛璃坐在了葉粼的身邊。

  夏致沒來由緊張了一下,放下了餐盤,打了聲招呼:「洛隊。」

  「嗯。吃吧。」

  洛璃向前推了一下,是一碗紅燒肉。

  「這是泳隊特別採購的,不是吃飼料也沒打亂七八糟催熟針的豬。」葉粼補充說。

  「謝謝洛隊。」

  夏致吃了一口,味道是很不錯,但是被洛璃注視著,他有點兒吃不下。

  「你在哪個高中?」洛璃開口問。

  「T大附中。」

  「嗯,別停啊,繼續吃。」

  「哦……」

  夏致有點兒後悔打了那麼多飯菜來,因為洛璃一出現,夏致就覺得胃裡面有點撐。

  「聽說你這次期末考試成績大概年級前三十名?」

  「嗯。」夏致心想,自己考多少名,干洛璃什麼事兒呢?

  「你想進Q大游泳隊麼?」

  「想。」夏致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麼我告訴你,你下學期的目標應該是年級前五。從今天開始,我們會對你加訓。」

  「啊?」

  如果目標前五,跟晚上加訓有什麼關係?

  「葉粼還是負責他擅長的數學還有生物,我負責你的物理和語文,嘉潤管你的化學和英語。」

  「啊?」夏致還是沒醒過神來。

  葉粼笑著揉了揉夏致的腦袋:「這可是國王班底啊,你考不上Q大就真對不起蒼天大地了。」

  「啊?什麼國王班底……」

  於是從這一晚開始,夏致就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四面楚歌」。

  只看見學校圖書館角落的一張桌子上,夏致的左邊坐著葉粼,對面是洛璃目不轉睛盯著他,洛璃的旁邊是生無可戀的陳嘉潤。

  「我可以回宿舍睡覺麼?我剛加訓兩個小時真的吃不消了!」

  「你可以在這裡睡,等夏致做完了化學和英語我叫你起來。」

  夏致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填鴨式教學」,自己在洛璃的注視之下,哪怕是想走一走神都做不到,神經高度緊張,每一道題都必須精益求精。

  「夏致,要不然借口上廁所,我帶你去打遊戲吧?」陳嘉潤趁著洛璃上洗手間的檔兒,悄悄在夏致的耳邊說。

  夏致剛想要點頭,葉粼也靠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你是想痛快的死,還是想雖然痛苦但至少活著?」

  夏致把模擬卷一拍:「我選痛快地死!」

  「哦?是麼?」洛璃冰涼的聲音從夏致的身後傳來。

  陳嘉潤那個沒骨氣的慫貨立刻把夏致的化學題還給他:「我選痛苦但至少活著。」

  夏致:「……」

  白天的集訓,對於夏致來說都成了最美好的事情了。

  這一周,是夏致過得最充實的一周。

  白天盡情地訓練,四點半回到宿舍立刻睡覺,六點吃完飯,七點開始被三位大神盯著刷題。

  睡前,夏致打開自己的朋友圈,看見岑卿浼給他的留言:你這是和學霸們一起斗地主還是打麻將?

  夏致回答:我想痛快地死,他們非要我痛苦地活著。

  岑卿浼發了幾個幸災樂禍的笑臉:你也有今天。

  當這一周結束的時候,整個泳隊在食堂裡聚餐,吃了頓火鍋。

  教練不允許隊員們喝啤酒,飲料也都是冰鎮王老吉。

  趙雄依依不捨地和夏致碰了一下罐罐:「夏致,你一定要好好學習,我不想校際聯賽的時候,你不是我的隊友。」

  「是啊。今年九月,一定要成為我們的校友加隊友。哥幾個等著你!」

  「Q大游泳隊等著你!」

  大家都是十幾二十歲出頭的大男孩兒,都站起來,拿著王老吉看著夏致。

  這是第一次,夏致發現自己被這麼多人期待著。

  小時候,夏致覺得Q大這樣的地方就像是說「我想成為科學家」那樣的夢想,只能在夢裡想著。可現在,他不願只在夢裡想,他渴望著來到這裡。

  夏致的眼眶熱了起來,臉上冷冰冰的表情和洛璃有幾分相似,但大家卻忽然心有靈犀了。

  「哎喲,夏致感動了!既然感動了,就要努力呀!」

  「九月的時候,哥幾個一起去車站接你啊!」

  夏致看著一張張豪爽的笑臉,心裡真的很暖。

  還好他們訂了返回T市的高鐵票,不然過年返鄉高峰,他們只怕連站回去的位置都沒有了。

  車廂裡熙熙攘攘,比平常要熱鬧許多,老人們聊天的聲音,小孩子哭鬧的聲音融合在一起,這就是生活。

  當車子開動起來,夏致看著葉粼的側臉,小聲說了句:「謝謝。」

  「謝我什麼?」葉粼問。

  「給了我想要的生活。」

  葉粼抬起手,卻又放下了。他的目光很深,欲言又止。

  夏致從他的眼睛裡看見了某種熱烈的,想要傾吐卻被壓抑的情感。

  「我也謝謝你。」

  「謝我什麼啊?」

  「謝謝你讓我不再恐懼。」

  不再恐懼和其他人不一樣的自己。

  雖然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夏致和葉粼還是腦袋靠著腦袋睡著了過去。

  新年的氣氛越來越濃烈,當夏致和葉粼坐上出租車的時候,滿街都能聽見什麼「好一朵迎春花啊,人人都愛他」,「恭喜發財」之類的歌聲。

  到處能看見「福」字,喜慶的不得了。

  夏致下車之後,敲了敲車窗。

  「怎麼了?」

  「過年記得來找我。」夏致很認真地說。

  「好。」葉粼點了點頭。

  當車子開遠了,葉粼回頭看夏致,才發覺夏致沒有進去,而是站在原處一直目送他。

  「小東西……」直到看不到夏致了,葉粼才轉過身來。

  放下了行李,夏致就背著包要出門。

  「你要去哪兒呢?」陳芳華追出來問,「這是要去找小岑呢?」

  「不是,我去找一個朋友玩會兒,不然我那位朋友該跟我絕交了。」

  夏致笑著說。

  「那我把你的行李箱給收拾了?」

  「嗯,您收拾吧。」

  反正泳衣泳帽都被他背走了,老媽也發現不了。

  陳芳華打開夏致的行李箱,把衣服放在洗衣籃裡,然後看到了一大疊卷子。

  她拿出來隨意翻了一下,發現夏致跟著葉粼出去的這段時間,寒假的模擬卷幾乎都做完了,帶回來的草稿紙上滿滿都是什麼公式啊、計算啊。

  看著這些,陳芳華忽然感覺到了兒子的改變。

  無論高考的結果是怎樣的,夏致都在用一種很積極的態度過著自己的生活。

  夏致來到了海豚館,那裡的值班人都認識夏致,雖然過年期間楚博士跟夏致放了假,但一聽說夏致來了,明哥一副終於得救了的表情迎了出來。

  「夏致!你可算來了!一開始我還用你的音頻哄痞痞吃東西,但是這幾天你一直不出現,痞痞就生氣了。大概是覺得被耍弄了吧,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聽明哥這麼一說,夏致也擔心了起來,趕緊換了泳衣連熱身都沒來得及,就去看痞痞了。

  痞痞就沉在水池的中央,夏致一下水,痞痞就游到了水池的另一邊,用尾巴對著夏致。

  夏致心想不得了啊不得了,痞痞鬧脾氣了,可不好哄啊!

  「痞痞——」夏致喊了一聲,游過去。

 

 

49 百里挑一的好

  痞痞馬上掉頭又游到別的地方去了。

  這感覺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見到痞痞的時候。

  夏致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沒辦法啊, 自己這一星期在Q大快活, 痞痞卻沒人陪著玩了。

  「痞痞,來啊,親一個, 別生我的氣了。」

  夏致靠向痞痞,痞痞又溜走了。

  夏致知道,自己必須很有誠意地追著痞痞游幾圈, 等到真的沒力氣了, 痞痞就氣消了。

  誰知道當夏致游第二圈的時候,小腿一個抽筋, 立刻沉了下去。

  他蜷著自己的身體,憋著氣, 抱著小腿等著腿部肌肉舒展開,但是熱身不充分加上水溫低, 他一直都沒好起來,只能狼狽地向岸邊劃過去。

  誰知道那條腿的肌肉越來越緊,夏致差點就嗆水了。

  痞痞忽然游了過來, 先是用背將夏致頂出了水面, 夏致吸了一口氣,抱住了痞痞的背鰭,痞痞將他送到了岸邊。

  夏致上了岸,趕緊用浴巾將自己包了起來。

  「嗷——嗷——」痞痞叫了兩聲。

  夏致朝痞痞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保溫杯, 痞痞叫他喝熱水呢。

  揉了揉痞痞的腦袋,夏致喝了幾口姜茶,身上暖和了起來,小腿的緊張也舒緩了。

  「痞痞對不起,這周沒來陪你。」夏致很內疚地說。

  「嗷。」痞痞沉到了水下面,意思是「對不起沒有用,我還在生氣」。

  「親一個,不生氣了好不好?」

  夏致低下頭來,痞痞卻不浮起來。

  夏致又壓低了一點:「真的不來親一個?」

  痞痞沉在水底下,還退遠了一些,表明自己非常生氣的態度。

  「你不親我,我就回家了?」

  夏致匐得更低,雙手扣在水池的邊緣。

  等了兩三秒,痞痞還是不過來。

  「那好吧……我……」

  夏致剛要直起身來,痞痞忽然竄了過來,從水中騰起,在夏致的唇上碰了一下。

  夏致愣住了,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葉粼。

  酒醉之後的葉粼,壓著他,忽然吻上來。

  他幾乎就快忘記葉粼的「酒後亂吻」了,可這個瞬間,被葉粼親吻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

  就在夏致發愣的時候,痞痞「嗷」地叫了一聲,用尾巴掃了水,濺在了夏致的臉上。

  「啊呀!」夏致抹開水,就看見痞痞在不遠處昂著腦袋。

  「我就想了會兒事,你就不高興了?」

  「嗷!」

  意思是,對,我不高興了。

  「我想到了葉粼……期末考試結束之後,我們兩去那個什麼特色酒店裡,睡了水床。」

  「嗷?」痞痞歪著腦袋,表示它對「水床」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水床很沒意思。就跟睡在果凍上面一樣,搖搖晃晃的。我還是喜歡我自己的床。」

  「嗷……」痞痞沉水底下去了,意思是既然水床沒意思,那夏致還說什麼。

  「但是葉粼喝醉酒了,很有意思。」

  夏致話音剛落,痞痞就游了過來,腦袋探出來,吻部擱在岸上,看起來就像個等著聽故事的小朋友。

  「他的臉紅了。」夏致回想了一下,「會像你一樣貼著人撒嬌,還一定要枕著我的手睡覺。還會……」

  還會像你一樣亂親人。

  「也就是因為他是葉粼了,不然我早揍斷他的骨頭。」

  夏致向後,仰著腦袋看著天花板。

  那時候被葉粼親了一下,覺得腦袋都差點裂開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可現在安靜下來了回想起來,心跳猛地一加速。

  媽的,被個酒鬼親了一下,回味個毛線啊!

  夏致低下頭來,看著痞痞摸了摸它圓圓滑滑的腦袋:「還是你比較好。不論喝不喝醉都喜歡親人。」

  痞痞的眼睛裡滿滿的「不理解」,好像在問,「不論喝不喝醉都喜歡親人」什麼時候變成優點了?

  「痞痞,我現在正在努力,努力去那個以後你要去的城市。」

  痞痞昂著頭,非常認真地看著夏致。

  「你要好好吃飯,長大了,去找樂樂。樂樂現在很大個兒了,你如果不長大個兒,就打不過樂樂了。」

  「嗷……」

  「而且萬一我去看你,其他海豚來欺負我怎麼辦?你得長大點兒,才能保護我啊。」

  夏致想起了那個潛水員被一群海豚欺負得跑都跑不掉的視頻。

  「嗷——」

  因為夏致來做了一趟思想工作,痞痞終於乖乖吃飯了。

  聽明哥說的,痞痞吃了不少魚排,肚皮都圓滾滾的了,它在努力長大。

  一晃眼就到了年三十,鞭炮聲一陣一陣,夏致是寫不了作業了。

  他打開手機,點出微信,發覺岑卿浼正在學渣小群裡發紅包。

  夏致也點了一下,發現晚了一步,紅包被搶光了。

  夏致:紅包呢?@曾經美。

  曾經美:哥,你有沒有人性啊!

  夏致:什麼意思?

  倒數第三:你一個學霸,跟學渣搶紅包,你好意思麼?

  盜版姚明:發紅包!發紅包!@夏致

  仗賤天下:不發紅包就踢你出群@夏致

  夏致眉梢一揚,竟然真的退群了。

  小群裡一陣蒙圈。

  曾經美:你有病啊!就算你是學渣,也不能歧視學霸@仗賤天下

  倒數第三:一朝為學渣,終生都是學渣。我們不能因為夏致一時的學霸光環,而忘記了他曾經是個學渣啊!

  盜版姚明:高考一天不到來,他就一天還有可能變回學渣,怎麼能給他脫離組織的機會呢?

  岑卿浼把夏致又給拉了回來,夏致非常豪放地說:紅包沒有,要命一條!

  然後變成另外三個人給夏致發紅包了。

  夏致笑納之後 ,那三個傢伙攛掇夏致把收到的紅包發出來,誰知道夏致回了句:進了口袋的錢,還想我吐出來,做夢呢吧!

  轉過身來,夏致就給葉粼發了個紅包。

  葉粼立刻就點了。

  夏致忽然覺得,葉粼是不是一直都在手機前等著自己呢?

  雖然這樣的想法有點自戀,但是夏致卻立刻把電話打了過去。

  「粼哥,幹什麼呢?」

  「等你的紅包啊。」

  「晚上吃什麼呢?」夏致又問。

  他知道,葉粼的媽媽還在國外,但是他爸爸什麼個情況,夏致並不知道。

  葉粼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反問:「你晚上吃什麼呢?」

  在那一刻,夏致立刻就明白,葉粼的爸爸恐怕也不在他的身邊。

  「吃火鍋啊。我和我媽兩個人吃,可沒勁兒了。你來唄?我媽準備的火鍋材料太養生了,小白菜、大白菜、生菜……」

  「所以呢?」

  「所以你來的路上,麻煩到超市買點兒肉。還有蟹棒、蟹籽包、老乾媽辣椒醬!啊,對了,你看看還有沒有鴨腸!沒有就算了,有的話來點兒?」

  「大過年的,你以為超市裡還有東西呢?」

  「有什麼就來點兒什麼。」

  夏致知道,讓葉粼空手來吃飯,他肯定不好意思。

  讓他多買點菜來,那就正好。而且陳芳華很喜歡葉粼,他如果來了,陳芳華肯定會給新年紅包,橫豎葉粼的不虧。

  「好,有什麼就買什麼吧。」

  其實每逢過年,就夏致和陳芳華兩個人吃年夜飯,也挺冷清的。

  葉粼來的時候,陳芳華是又驚又喜。

  「哎呀,葉粼來了!夏致你怎麼不早說!我多包幾個蛋餃!肉也買少了……」

  「阿姨,沒關係的,夏致讓我多買了些羊肉捲來。」

  「進來進來!夏致這孩子真是懶!使喚你去買東西,他怎麼不跟著一塊兒去啊!」

  夏致打開門來,朝著葉粼很有默契地笑了一下。

  窗外的爆竹聲一陣又一陣,陳芳華打開了春晚,雖然每一年大家都在吐槽越來越難看,但不開著電視又覺得沒那個氣氛了。

  「阿姨,你包的蛋餃真好吃。」葉粼笑著說。

  「好吃,你就多吃一點。」

  陳芳華沒有問葉粼家裡的情況,她很清楚夏致如果邀葉粼來吃年夜飯,那麼葉粼肯定是一個人過年。

  「誒,我給你們兩個照個相吧?一起過年,得有個留念。」

  陳芳華這麼一說,夏致點頭說:「好啊!」

  他把椅子拉了,靠這葉粼,搭上葉粼的肩膀。

  就在陳芳華端著手機說:「一、二、三……」

  夏致忽然把葉粼的腦袋摁下去:「叫你沒事兒摁我的頭!」

  沒想到葉粼早就料到了,梗著脖子,扛了下來,順帶還拽了夏致一下。

  結果夏致一個踉蹌,直接撲向葉粼,陳芳華一拍,那效果……就像是夏致要強吻葉粼一樣。

  當天晚上,葉粼就把照片發了朋友圈,照片配的字是:小男朋友強吻我。

  結果引來一堆評論,但是夏致只能看見岑卿浼和陳嘉潤的。

  曾經美:阿喲,夏致膽兒肥了?大年初一是不是可以煮紅豆飯?

  呆毛狐狸:這波操作6666!祝夏致小朋友還能看見明年的太陽!

  至於泳隊裡其他人的點贊和評論,可想而知充滿了幸災樂禍。

  夏致本來和葉粼在沙發上陪著陳芳華看春晚,夏致私信葉粼:刪掉。

  葉粼:不要。

  夏致:出去打一架!

  葉粼:你又打不過我。

  夏致:晚上我悶死你!

  葉粼:好啊,我掐死你。

  夏致眉頭皺了起來,葉粼「掐死你」的意思就是要掐他的腰。

  夏致:你睡沙發!

  葉粼直接對陳芳華說:「阿姨,有點晚了,我回去了。」

  然後站起身來要那圍脖了,陳芳華趕緊說:「還回去幹什麼?不就在這兒睡麼?」

  「我和夏致都不是瘦弱型的,怕夏致睡不好。「

  「怎麼會睡不好呢?下面那部分拉出來睡三個人都沒問題!夏致,你會睡不好?」

  夏致氣得腦門上突突,葉粼明擺著故意的。

  「不會。」夏致悶著說。

  晚上,兩個人靠在床頭上刷手機,在各個群裡面搶紅包。

  夏致趁著葉粼搶紅包的時候,忽然撲過去,搶他的手機。

  葉粼愣了一下,看著夏致轉過身去,抱著手機找他那條朋友圈。

  那不成功便成仁的小模樣,讓葉粼發笑。

  他假裝掐夏致的腰,男孩子在被子裡扭動著想甩開他,但還是一門心思找那條朋友圈。

  夏致翻到了那張照片,點出了「刪除」,可就在那一刻,他看見了照片上葉粼的表情。

  他的笑容很明亮,帶著包容和溫潤。

  夏致把手機扔回給了葉粼,繼續抱著自己的手機搶紅包。

  葉粼拿回了自己的手機,本來以為那條朋友圈已經不在了,沒想到夏致沒有刪。

  但是Q大游泳隊的小群卻沸騰了。

  一溜的「謝謝老闆」、「紅包萬歲」、「我被大紅包砸到心花怒放」的表情。

  原來是夏致用他的微信號,發了一個大紅包。

  「你也傻,要發就發給自己啊。發給他們,可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誰要你的紅包,我又不要你養。怪你自己沒設置微信支付密碼!」

  但是葉粼還是發了一個紅包給他,扯了扯他的睡衣說:「這個紅包還是要收的,意義非同尋常。」

  夏致點開來一看,金額是「131.4」。

  「誰要跟你一生一世啊……」

  夏致也扔了個紅包回去,葉粼好笑地點開,是100.1

  「這是什麼意思?」

  「百里挑一。你對我,百里挑一的好。我想來個萬里挑一,但是沒錢。」

  說完,男孩子就窩進了被子,轉過身去了。

  葉粼頓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腦袋:「夏致,你真會哄人。」

  「別美了,誰哄你。」夏致抱著手機,開始打手游。

  沒過多久,他就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眼皮子耷拉著,快要睡著了。

  十二點一到,整座城市都要被鞭炮聲淹沒。

  夏致的耳朵被人從後面摀住了,辟里啪啦的聲音彷彿被隔絕開來,聽起來明明很清晰卻又有點悶。

  夏致抬起手來向上一扣,才發覺那是葉粼的手。

  「你被吵醒了?」葉粼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夏致很想說,你傻不傻,鞭炮聲還能是你用手能遮住的?

  可就在這一刻,夏致的心忽然很柔軟到不行。

  小的時候,被鞭炮嚇著的夏致也是這樣被爸爸捂著耳朵。

  葉粼正要把手收回來,夏致卻一直捂著他的手背。

  「吵。再捂會兒。」

  葉粼笑了,就這樣捂著夏致的耳朵直到鞭炮聲停下來。

  夏致的寒假很充實,睡覺睡到自然醒,醒來葉粼帶著他去晨跑,做基礎體能訓練。早上刷完題,下午葉粼就偷偷帶著夏致去游泳。

  當夏致精疲力勁扒在岸邊和葉粼一起調整呼吸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如果生活能一直都這樣,該有多好。

  年一過完,學校就開學了。

  只是Q大開學比高中要晚幾天。

  夏致上課之前,給葉粼發了條微信:我今天當升旗手,你是不是該來仰望一下?

  葉粼看著這條微信忍不住笑了:遵命。

  夏致作為T大附中的進步典型,在開學第一天就被要求上台做講話。

  天氣還很冷,說句話都冒著些白氣兒。

  第一項是永遠的升旗儀式。

  夏致穿著校服,帶著白手套,身姿挺拔,一走出來就吸引了全校的目光。

  他每走一步,都帶著堅定的力度,晨光落在他的鼻尖和肩頭上,柔和了他沒有表情的側臉,帥得全校女生們都想著如果夏致每週都是甩旗手,她們心甘情願早起晨會!

  夏致最後甩旗的動作,利落又瀟灑,幾乎能聽見旗幟在風中獵獵的聲響,連心緒都跟著高昂起來。

  夏致不知道葉粼有沒有看著自己,但是他相信在某個地方,葉粼一定很認真地注視著自己。

  當夏致發表演講的時候,鍾淳和何斌還相互交換目光,意思是「看他得意」。

  但夏致的演講卻很短。

  「以前我沒有把高考當一回事,因為覺得考上了好大的大學又如何?畢業了還不是要工作,要在社會裡摸爬滾打。等我們進了社會,第十考場的也未必會比第一考場的人混得差。」

  同學們很安靜,大家都意外專注地看著夏致。

  夏致所說的,就是許多學生們心裡所想的。

  「可是當我有了想做的事,和想超越的對手,我才明白高考並不僅僅是一場關於精英和普通人的劃分。它檢驗的是我們的態度。哪怕對刷題厭煩,哪怕對這種以排名來劃分好和壞的標準不認同,我們還是能忍耐能包容,能扛到最後——那麼就算最後高考不盡如人意,我們之中有人從獨木橋上被擠了下來,掉進水裡了,我們也能從容,也有能耐比那些站在獨木橋上的人更先一步游上岸!」

  葉粼,就趴在年級辦公室前的走廊上看著夏致。

  「我想說的就是這樣。謝謝大家。」

  當夏致放下話筒的時候,操場上揚起了意想不到的熱烈掌聲。

  夏致回到了自己的隊伍裡。

  葉粼心想,也許這就是他被這個男孩子吸引的原因吧。

  這個學期,意味著最後的衝刺。

  讓夏致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是自己從此過上了被學霸天團圍攻的日子。

  週一晚上,夏致剛放學回家,陳芳華就對他說:「夏致,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葉粼的同學來輔導你做作業啊?」

  「哈?」夏致一抬頭,就看見洛璃一臉肅然地坐在沙發上。

  不……不是吧?

  洛老大來幹什麼?

  「我們的目標,一模要達到六百五十分以上,二模攻克680,三模超過700分!」

  洛璃這麼一說,不僅夏致,就連陳芳華都愣在那裡。

  良久,陳芳華才說:「好……有好的信念是……是成功必須的……」

  坐在夏致的身邊,洛璃給了夏致一張排班表。

  週一晚上洛璃、週二葉粼、週三陳嘉潤、週四洛璃、週五到週日是葉粼。

  「洛……洛老大,你們平常不上課嗎?」夏致第一次覺得自己氣勢弱了下來。

  「大學不是每天都上課。我今天下午沒有課。」

  夏致心想,您老還是天天都上課吧。

  「不要浪費時間,我九點半就要開車回去。你今天老師佈置了什麼,拿出來看看。」

  夏致背負著沉重的壓力,把模擬卷拿出來。

  洛璃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類型,而且能把抽像的物理問題解說的很直觀。

  雖然一開始壓力很大,但是一個晚上下來,夏致還是覺得獲益良多。

  可只是一天還好,兩個多星期過去,夏致覺得自己被壓制得就想反抗。

  週三陳嘉潤來給他輔導英語的時候,夏致勾著嘴角對陳嘉潤說:「嘉潤哥,我們晚上去打個遊戲吧。或者來一場手游啊,我們組隊?」

  沒想到陳嘉潤竟然一點都沒有動搖,臉上表情還和洛璃一模一樣的嚴肅。

  「少來!你這次一模,如果英語沒有130,我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夏致愣住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陳嘉潤麼?

  到了週四,夏致終於忍不了了。

  雖然知道洛璃和嘉潤他們都是好意,可夏致也想喘口氣。

  他發了條微信給洛璃,說了句:我今晚不回家。

  反正到哪裡都好,哪怕是在大街上遛彎兒,夏致也想做一點和學習無關的事情。

  所以當他出現在海豚館的時候,明哥很驚訝。

  「夏致,你怎麼來了?」

  「想跟痞痞聊會兒天。」

  明哥看了一眼,發覺夏致還背著書包,明顯就沒有準備泳衣,是臨時來的。

  小孩兒多半有心事了,又不方便說給別人聽吧。

  「那成。你別太逗那個小魔鬼了,到時候它故意濺你一身水。」

  「我知道了。」

  夏致把書包扔在明哥的辦公室裡,來到水池邊,輕輕喚了一聲「痞痞」。

  平靜的水面被拖拽出水紋,痞痞浮了起來,看著夏致,然後張開嘴露出哈哈笑的樣子。

  「小東西。」夏致伸長了手,痞痞就去親夏致的手心,「我不開心,刷題刷到腦子要爆血管了。」

  痞痞還是很歡樂的樣子,戳了戳夏致的手腕,有碰了碰夏致的小臂。

  「我很想考上Q大,但他們輪番上陣,我的腦細胞都被壓搾乾淨了。」

  痞痞歪著腦袋,又用嘴叼住了夏致的袖子,想要將他往池子裡面拽。

  「痞痞,我心煩著呢。而且也沒帶泳衣就臨時來看你了,下不去水。」夏致摸了摸痞痞的腦袋。

  一直善解人意的痞痞,今天好像完全聽不懂夏致的話,只想把他往水裡面拽。

 

 

50 和學霸一起打遊戲

  這時候, 夏致書包裡的手機響了。

  夏致眉梢一挑, 就知道肯定是洛璃打電話來問他怎麼還不回家了。

  「我就要殺殺洛老大的威風。你說, 他不去好好管著他的Q大游泳隊……再不濟,還有嘉潤哥做炮灰!幹什麼盯著我不放啊?我以前不迷戀遊戲,可我現在就想打遊戲。我以前也不愛看動畫片兒, 出了學校看見小賣部正放機器貓,我都覺得倍兒有意思。我看路上老人家拉糖絲兒賣龍鬚酥,都覺得『哎呀, 這真是門兒技術』。你知道這說明什麼了嗎?」

  夏致摁了一下痞痞的腦袋。

  痞痞見夏致一直不肯下來陪自己玩, 發了脾氣,轉身尾巴一甩, 濺了夏致一身。

  夏致抹了一把臉,那個每週六早上雖然調皮, 但可愛又善解人意的痞痞哪兒去了?

  電話又響了好幾波,夏致取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果然都是洛璃的。

  夏致非常堅定地發了一條微信給洛璃:我需要靜一靜,別逼我。

  然後夏致非常囂張地,把洛璃給拉黑了。

  他很清楚洛璃是為了他好, 但他是個人, 他得喘口氣。

  「洛老大可真厲害,都把我逼到離家出走了。」

  在這一刻,夏致忽然對陳嘉潤肅然起敬。

  能夠在洛老大的「鞭策」下活了這麼久,他才是真正的人才啊!

  不對,是忍者!海納百川, 心胸開闊啊!

  洛璃緊緊皺著眉頭,本來想發微信問夏致為什麼需要「靜一靜」,但是卻發覺信息發不出去!他被拉黑了!

  洛璃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打電話給了葉粼。

  正在筆記本電腦前敲論文的葉粼,接到了洛璃的電話還很驚訝。

  「阿璃,怎麼了?」

  「夏致晚上沒回家,而且還把我拉黑了,說什麼要『靜一靜』。」

  葉粼愣了兩秒,嘴角勾了起來,忍著笑說:「那你就讓他靜一靜唄。」

  「你就不擔心,他會不會壓力太大,或者有什麼抑鬱之類的……做什麼危險的事情?」

  葉粼扣緊了手機,低下頭來,笑得直想敲桌子。

  洛璃就這麼安靜地在電話那端等著。

  葉粼好不容易平復了強烈的笑意,這才又拿起手機:「你想想,他是個混合接力比賽裡連落後了那麼多米都能不放棄,憋著勁兒能把你一塊肉都咬下來的人……對他而言有壓力或者抑鬱這一說麼?只有他想不想做的事情而已。」

  「所以……他現在不想學習?」

  「對啊,那你就讓他玩會兒吧。他可不是陳嘉潤。嘉潤怕你,但是夏致是那種你打斷了他的骨頭,他也要用自己的骨頭渣扎疼你的脾氣,倔著呢。」

  手機那邊又沉默了,葉粼知道洛璃是個很認真的傢伙。對自己的事情認真,對他看重的人也認真。有個這樣的朋友能鞭策自己,能讓自己更加自律,但也有很多時候……很鬱悶。

  「你的意思是……嘉潤也很討厭我?」

  良久,手機那邊的洛璃忽然開口。

  葉粼摀住了自己的臉,歎了口氣:「嘉潤不討厭你,嘉潤很享受你管著他的感覺。」

  「真的?」

  「真的。因為陳嘉潤就是個欠管教的貨。」

  葉粼說完,就瞥了一眼戴著耳機正打遊戲嗨天嗨地的陳嘉潤。

  掛了電話,葉粼想了想,又發了條微信給夏致:在哪兒呢?

  夏致回復得倒挺快:海豚館裡看海豚呢。

  葉粼笑了笑:要不去個網吧,我們組隊打一晚遊戲放鬆一下。

  夏致:我還是看海豚吧。

  葉粼:今天你看的那條海豚,肯定不會溫柔善良體貼可愛的。

  夏致看著葉粼的微信,頓了頓,忍不住回了句:你怎麼知道的?

  葉粼看著手機思考了一秒,然後回答說:因為我沒有睡著,沒辦法附身到海豚身上陪著你啊。

  夏致看了之後,無語地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回了句:「無聊。」

  然後將書包甩上肩膀。

  「痞痞,早點兒睡覺,小心長不高。有人約我打遊戲,拜拜。」

  痞痞又甩了水花上來,但是沒濺著夏致。

  夏致特地沒去舒駿的網吧,隨便找了個地方,剛坐下,就看見葉粼發來的微信:我到了,你呢?

  夏致心想這傢伙還挺快,看來Q大附近也是有網吧的。

  和葉粼組了隊,兩個人殺進去,那叫一個爽。葉粼和岑卿浼走的是一個風格,陰嗖嗖的,總是從意想不到的地方竄出來,把對手給解決了。再不然,就是拖著對手,讓夏致砍。

  夏致把這段時間被緊逼著刷題和背單詞古文的壓力全部都發洩了出來。

  就這麼一玩,差不多玩到了晚上十點多,夏致估摸著洛璃也該回去Q大了,正要拎著書包起身,赫然驚覺洛璃就在他附近的桌上坐著,好像……也在打遊戲?

  這……這怎麼可能!

  夏致正要走,對方開口了:「你不玩了?」

  這又冰冷又嚴肅的聲音,不正是洛璃嗎?

  「洛璃?你怎麼會在這裡?」

  洛璃抬起頭來,回答說:「陪你打遊戲。」

  「不是……陪我打遊戲的不是葉粼嗎?」

  難不成一直是洛老大登了葉粼的號?

  「我是被你殺的那個。」

  「哈?」夏致愣住了。

  「你今晚讓我死了十二次,解氣了嗎?」洛璃非常認真地問。

  好像打遊戲被夏致狂砍就像游泳比賽一樣認真。

  夏致消化了良久,終於明白了過來。

  自己被逼得太緊了,想要「造反」,於是葉粼陪著他打遊戲。而他遊戲的對手,就是他的「造反對像」洛璃。

  「那個跟你組隊的人是誰?」

  「嘉潤。」

  「不是吧……陳嘉潤打遊戲很能耐的!」

  「對,所以他是那個負責『輸的不那麼明顯』的。」

  夏致說不出話來了。

  他側過臉去,又好氣又好笑。

  好氣的是,自己想打個遊戲擺脫這幫學霸天團,結果打個遊戲還是沒逃脫這幫人的五指山。

  好笑的是,堂堂洛老大……紆尊降貴還拽了陳嘉潤當墊背,一起到遊戲裡來討好他,讓他放鬆。

  這麼一想,夏致忽然覺得很不好意思了。

  「對不起,是我逼你太緊了。偶爾放鬆一下還是應該的。」洛璃道個歉都那麼板正。

  「沒關係,我能說一句實話麼?」

  「什麼實話?」

  「您打遊戲,實在太low菜了。」

  夏致歎了口氣。

  「我和葉粼商量了一下,還是應該給你一些自己的時間。」

  「理解萬歲。」夏致回答。

  「好,現在進行下一項。」

  「下一項是什麼?」夏致皺著眉頭看著洛璃。

  「吃夜宵,相互瞭解,增進感情。」

  洛璃走向網吧門口,夏致還站在原處——洛璃是個機器人麼?輔導作業交朋友,還講流程?神泥妹的「下一項」啊!

  可無論怎麼說,夏致忽然覺得面對洛璃,自己壓力也沒那麼大了。

  因為這晚上,洛璃請他吃香辣蟹炒年糕的時候,還挺緊張呢,僵著聲音問他:「這還好吃吧?」

  「挺好吃的。」夏致咬著螃蟹腿,想了想又問,「你這麼上趕子給我補課,是不是隊裡給你下了任務?」

  「是的。」洛璃點了點頭,「三位教練都說要竭盡所能讓你考進Q大來。」

  「那你豈不是壓力很大?」

  「如果九月份開學了,你成為我們的對手,我的壓力會更大。」

  說這句話的時候,洛璃是非常認真的。

  「做你的對手,我壓力也很大啊。」

  兩人夾著香辣蟹的蟹鉗碰了碰,算是一鉗泯恩仇了。

  夏致才剛考完一模,發現自己竟然被拉進了Q大游泳隊的群裡面。

  他才剛進去,白教練第一個發問了。

  太白金星:考得怎麼樣?

  王大壯(王教練):考得怎麼樣?

  鬼見愁(莫教練):考得怎麼樣?

  二熊:小老弟,考得怎麼樣?

  沒事兒偷著樂:考得怎麼樣?

  ……

  小群被刷屏了。

  夏致愣住了,老師有那麼多的學生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同學們自顧不暇,除了老媽和葉粼,他還真沒有想到這世上會有這麼多人把他考試行不行當成這麼大件事兒。

  夏致想了很久,回了句:我覺得應該有六百五十分以上。

  太白金星:扶額,才六百五,擔憂。

  王大壯(王教練):這得讓我們擔憂到放榜。

  鬼見愁(莫教練):擔憂的我頭都禿了。

  二熊:不是……莫教練,你不是一直地中海嗎?

  小群裡忽然一陣沉默,貌似莫教練收拾趙雄去了。

  一模考試成績出來的時候,夏致看見了自己675分的總分,數學和理綜在全年級排到了前三,語文和英語差了點,但也有一百二十多分了,總分全年級第八。

  他自己都有點不大相信自己分數,好像真的離Q大越來越近了。

  他打了個電話告訴葉粼:「我一模考了675。」

  葉粼在電話那邊沉默了,良久才說:「去年Q大最低錄取分數線是671,你已經半條腿跨進來了。」

  「嗯。我真的很想,大學再繼續和你做校友。」

  「還要做隊友。」

  「葉粼,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完成自由泳接力。」

  夏致很誠摯地許願,電話那端的葉粼閉上了眼睛,將手機輕輕靠在額前。

  一模之後的家長會,陳芳華和岑卿浼的媽媽焦婷一起去參加。

  為了不再給學生壓力,一模考試只發了成績單,成績單上寫了全年級多少名,全市多少名,單科多少名,讓考生和家長知道自己的位置。

  她們剛要進教室,就看見了鍾淳的爸爸鍾孝在年級辦公室前眉飛色舞。

  「好像這一次鍾淳考得不錯?」焦婷說。

  「你又想怎樣,一把年紀別胡鬧了。」陳芳華無奈地說。

  焦婷笑了笑:「那我更得抓緊時間胡鬧了,等老掉牙了,就胡鬧不起來了。」

  說完,焦婷就走到了年級辦公室前,笑著說:「啊呀!胡老師啊!感謝您教的英語,我家卿浼這回英語考了一百二十多分呢!看得我就跟天上掉餡餅了一樣!」

  胡老師立刻起身,也笑著寒暄:「哪裡!哪裡!岑卿浼的腦子還是好使的,就是以前沒花心思。這不,一花心思就蹭蹭地提升。」

  「這還是跟的伴兒好。卿浼天天跟夏致玩在一起。夏致這次一模都踩到Q大的錄取分數線了,我就盼著我家卿浼能和夏致一樣,一飛沖天!」

  「這個可是急不來的啊!夏致也是從上學期開始一步一步上來的。索性卿浼的基礎比夏致要好些,爬起來沒有夏致那麼費力。」

  在旁邊聽著這些的鍾孝眼睛都直了。

  「胡老師?你們剛才是說夏致……夏致一模考得很好?」

  「是啊,全市三十九名呢。」胡老師瞇著眼睛笑著。

  鍾孝怔在那裡,下意識說了句:「是不是搞錯了?」

  胡老師頓了一下,開口道:「沒搞錯。本來夏致上學期期末的時候,數學和理綜就已經很好了。可惜了英語和語文……可能男生就是不願意花功夫,哪怕我們這些老師在家長會上說了許多遍,好學生最忌諱的就是偏科。」

  「是哦是哦,這個寒假,夏致和卿浼花了大力氣在語文和英語上,將勤補拙嘛!誒,鍾副主任,你家鍾淳怎麼樣?」焦婷開口問。

  「差……差不多吧……」鍾孝拖了一下眼鏡。

  「真的,差不多了?」焦婷拍了一下手,「總算差不多了,我和芳華天天在孩子們面前,說要他們像鍾淳學習呢!這不,還是榜樣最重要了啊!」

  陳芳華看著焦婷笑得那叫一個美啊,夏致揣著褲兜來到陳芳華面前,不解地問:「媽,焦阿姨在幹什麼呢?」

  「看不出來麼,在炫耀啊。」陳芳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這又是在醫院裡被鍾副主任找了晦氣,於是到學校來刷鍾副主任的面子了?」夏致涼涼地問。

  「是啊。」

  「你不去炫耀一下?」夏致問。

  「等你高考完了,我再炫耀一個大的。」陳芳華說。

  夏致感歎了一下:「果然,你們女人的報復心是一等一的。不過,我現在去炫耀一下,沒關係吧?」

  「你?」

  「對啊。」

  鍾淳天天在學校裡和何斌那些所謂的尖子生抱團在一起,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各種擠兌,雖然打壓不了夏致的信心,但不代表蒼蠅飛來飛去的不煩人啊。

  夏致揣著口袋走到了鍾孝的面前,喊了聲:「鍾叔,來開家長會了啊。」

  「啊,是啊。夏致你這次進步特別快啊!有沒有什麼經驗啊!」鍾孝擠出笑容來。

  「也沒什麼經驗,家教比較多。」

  「你這是請了幾個家教啊?」鍾孝愣了愣,心想要不回去也給鍾淳再請一個?

  「三個。」

  「哪兒的?」

  「都是Q大的。一個教物理,一個教數學和語文,還有一個管化學和英語。把我跟犯人一樣看管了起來。我求他們放過我,他們都不肯。」

  夏致一臉無奈地說。

  「那是人家負責啊!不過夏致,你從哪裡找來的Q大學生做家教?」

  鍾孝盤算著離高考還有幾十天,趕緊把家教請上,也給鍾淳衝刺一下。

  「哦,他們組了個團,非要我入伙。沒辦法。」夏致搖了搖頭,就揣著口袋走了。

  什麼「組了個團」,非要「入伙」,鍾孝聽了半天,難不成是夏致打遊戲的時候認識的?

  等到夏致走回來了,焦婷迫不及待地說:「我跟你們講,這一回全市排名,鍾淳是四十八,其實已經不錯了,但還是比夏致差了那麼一丟丟。」

  夏致還真沒想到,自己把正常發揮的鍾淳都給比下去了,心裡面自豪了起來。

  「不過夏致,你跟鍾孝說你請了三個家教,你告訴他這些幹什麼?」焦婷不解地問。

  「這樣鍾孝就會忙不顛地繼續給鍾淳請家教了。你當Q大學生真的很清閒?鍾孝能那麼快湊齊三個家教給鍾淳召喚神龍?」

  夏致這麼一說,焦婷笑得快死過去了。

  「鍾孝忙著找家教,就不會給二位太后找麻煩了。而且他還會巴結巴結你們,讓你們給鍾淳介紹家教。」

  夏致這麼一說,陳芳華都忍不住笑了。

  「媽,你去開家長會,我想出去走走。」

  「你去吧,放鬆放鬆也好。」

  到了這個時候,陳芳華已經很放心夏致了。

  夏致又去了海豚館,他早就把泳衣泳褲藏書包裡了,換好了之後,他一來到水池邊,痞痞就樂呵呵地游了過來,開始了甩尾巴的遊戲。

  水嘩啦嘩啦甩了上來,夏致直接飛撲下去,抱住了痞痞的背鰭,就這麼落進了水裡面。

  痞痞向下沉了沉,但很快就浮了起來,帶著夏致游出了老遠。

  每當這個時候,夏致就會覺得像是飛起來了一樣。

  「痞痞,我這次一模成績很好,只要我保持下去,就能去Q市找你了!」

  夏致在痞痞的腦袋頂上親了一下。

  痞痞帶著夏致繞著池子轉了好幾圈,速度最快的時候,夏致扣在腦袋上的泳鏡兒都差點飛出去了。

  「痞痞,來,我們比個游泳!」夏致比劃了一下。

  但是痞痞還是帶著夏致繞圈兒,夏致鬆了手,落進了水裡。

  他才剛游了沒兩下,痞痞就過來用背頂夏致,夏致剛扒上痞痞的背鰭,痞痞就又帶著夏致開始繞圈兒了。

  這小傢伙就像是要把無窮無盡的精力都用來帶著夏致繞圈。

  夏致覺得,好像每週六早晨的痞痞,和平常的痞痞有點不同。

  週六早晨的痞痞壞主意一籮筐,但是卻能聽懂夏致說的話,好像心意相通一樣總知道怎麼做能安慰到他。

  但是其他時候,如果夏致來看痞痞,痞痞也很粘人,但就像個要人陪的小孩,並不是那麼地……

  「算了,不管怎樣的痞痞,你都是我養的崽。」夏致摸了摸痞痞的腦袋。

  這個週末,當岑卿浼來找夏致的時候,愣住了。

  「你們……你們這是……四方會談?面試?還是搓麻?」

  夏致家客廳的四方茶几前,分別坐著葉粼、陳嘉潤、洛璃,還有夏致。

  就連有太后封號的陳芳華都是到廚房裡搾果汁去了。

  他們一門一門地給夏致分析失分點,那專業的架勢,岑卿浼都覺得他們還游什麼泳啊,開補習班得了!

  個性化vip定制服務,開創教育領域先河。

  外面那些補習班,在他們學霸天團面前,都得紛紛倒閉。

  夏致還算義氣,揚了揚腦袋,示意岑卿浼坐過來一起聽。

  聽完了課,岑卿浼一邊喝著果汁,一邊悄悄跟夏致咬耳朵。

  「阿致,你看見粼哥臉上的表情了麼?」

  「什麼表情?」

  「嘴角都要笑到耳朵根兒了。」

  「又不是十拿九穩進Q大,他笑什麼?」夏致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面忽然也有了點兒自豪的感覺。

  這時候,客廳裡的陳嘉潤一邊吸著果汁一邊伸懶腰。

  「我滴神啊,跪求高考快點來吧!自從上了大學,我就再沒像現在這樣把高考當回事兒了!」

  洛璃拿著手機沒說話,陳嘉潤不滿意地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下。

  「你幹什麼呢!」

  「向教練匯報夏致的模考情況。」

  夏致站在廚房裡,岑卿浼有些羨慕地說:「以前我覺得這世上最關心你的人,就是你媽、我媽還有我。現在忽然覺得,你被他們搶走了。」

  「你還打算裝到什麼時候?」

  「裝到高考放榜啊。只要我英語不好,我爸媽就不會想著把我送出國。等到我高考考個好大學,他們就沒話說了。」

  「說好了做一輩子兄弟。」夏致側過臉看向岑卿浼。

  「知道,少一天,一個小時,一分鐘,一秒鐘,都不是一輩子。你要考Q大,兄弟我捨命陪君子。」

  「不是我捨命陪你麼?」

  兩人相視一笑。

  夏致一轉過頭來,發覺葉粼也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夏致忽然在想,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有人像葉粼那樣,明明沒有血脈相連,卻又期待又包容地看著他。

  經過了二模、三模的洗禮,夏致的心態也越來越穩定了。

  三模成績放榜的那一天,夏致已經考了692了,雖然不是超過700分的成績,夏致本來的目標就不是什麼理科狀元。上得了q大就好,多一分浪費嘛。

  作者有話要說:  洛老大這是把抓陳嘉潤的技術拿來哄夏致開心啦

  嘉潤:洛老大!我和夏致誰對你更重要!

  洛老大:夏致是我身為Q大泳隊隊長的責任,責任重於泰山。而你是我的心頭刺,紮在心上梗得不舒服,拔了就得失血沒命,你說誰重要?

  泳隊眾人:不得了啊!洛老大竟然答出了這道送命題!

 

 

51 我會陪你很久很久

  葉粼在數學上已經沒有什麼能教他的了, 就一直在抓他的語文。

  「葉粼,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沒考上Q大的話, 你就和我做不了隊友了。」

  「那就做永遠的對手。」葉粼很淡然地回答。

  從冬天到夏天,高三明明是最痛苦最不自由的一年,但夏致明白, 這也許是他最美好的一年。

  因為這一年,他見到了葉粼。

  當背後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從一百天變成一的時候,魏老師顫抖著走上了講台。

  無論大家有多麼懼怕他, 曾經對這個充滿老學究做派的班主任多麼的厭煩, 此刻所有人都專注地看著他。

  「高考並不是……並不是決定你們人生的終點。」

  魏老師的嗓子太緊,一時之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老魏, 你別緊張!都最後一天了,說的不好我們也只能給你鼓掌!」陳碩笑著說。

  「當然不是終點啦!您還要吃我們的謝師宴啊!」平常皮得要死的姚敏也開口了。

  魏老師笑了笑, 繼續說:「雖然老師們一直逼迫你們,一直讓你們刷題, 一直不讓你們打遊戲做你們喜歡做的事情,老師們只是想……如果高考是一個能讓你們進入社會的時候,比其他人……哪怕比其他人起點高一點點, 生活容易一點點的機會, 那麼至少我們盡全力抓住它。」

  魏老師越是說話,就顫得越厲害。

  一些心軟的女同學們,眼淚都掉了下來。就連夏致他們這些男生,眼睛都紅了。

  「人生的路,我們只能保護你們、幫你們、陪你們到這一站了。以後……以後等你們長大了, 就是你們來告訴老師們,你們看見了什麼經歷了什麼了。」

  魏老師低下頭來,給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教室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於是在六月某個陽光很好但卻又不是也別炎熱的日子,高考來了。

  它來得好像很突然,夏致讀小學、讀初中的時候覺得高考特遙遠,就連Q大也只是別人說起一所和他無關的大學。

  可高考,就這麼來了。

  夏致身上穿的,書包裡背的,被陳芳華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她一會兒摸摸夏致的腦袋,小聲叨叨著「體溫不高就好」。

  「媽,你別緊張。你看焦阿姨多淡定。」

  夏致看向正在和岑卿浼說話的焦婷。

  「她……她淡定個鬼!你看她水壺都拿倒了!」

  「哦……是哦。」

  夏致四周看了看,他知道自己心裡面在等誰,可他也知道來送考生入考場的,都是父母。

  就在夏致低下頭準備進考場的時候,有人在背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一回頭,就看見葉粼穿著Q大游泳隊的隊服,笑著看著他。

  「總算趕上了。今天早上四點多,洛璃就開車送我過來了呢。」

  「洛老大呢?」

  「他不敢來,怕他一臉嚴肅的樣子會讓你緊張。」

  「其實是他緊張了吧。一方面怕盯我太緊,讓我壓力太大。另一方面,又怕盯我不夠緊,高考的時候漏了什麼。」

  原本還有點緊張的夏致,看見葉粼的那一刻,夏致的心境莫名平和從容了起來。

  對於那些關心自己的人,也更加理解了。

  「那你就要上戰場了,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葉粼笑著問。

  夏致揣著口袋,低下頭來晃了晃,開口道:「那天,我們班主任說人生的路,他們就只能陪我們到這裡的時候,挺傷感的。就好像高考完了之後,很多東西我就會失去了。」

  「可我不是。」葉粼開口道。

  夏致抬起頭來,看著葉粼溫和中帶著剛硬的眼睛。

  「人生的路,我一定會陪你走很遠很遠。」

  夏致從來不知道,語言可以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葉粼的「一定」,讓他所有的迷茫都變得微小。

  「那我去了。」夏致轉過身走向了考場。

  這一次,是葉粼目送夏致的背影。

  夏致記得,剛才葉粼說會陪他走很遠的時候,緊緊握著的拳頭。

  終於,看到葉粼緊張的模樣了,這趟高考也算值得了不是?

  高考結束的那一天,夏致走出考場的時候,就看見葉粼和陳芳華正在等著他。

  葉粼正在給陳芳華開礦泉水,陳芳華搖頭說自己喝不下。

  「喝不下,給我啊。」夏致從葉粼的手中接過了水瓶,仰起頭來咕嘟咕嘟灌下去。

  葉粼和陳芳華都沒有問夏致考得怎麼樣。

  剛回到家,夏致就揣著口袋撞了一下葉粼:「說吧,既然是洛老大送你來的,他那麼較真兒那麼軸,肯定在T市某個地方,等我的高考結果吧?」

  葉粼笑了:「他帶著嘉潤,住在酒店裡,等著今晚你的召見,一起估分。」

  「那還等什麼,請他們來啊。」

  夏致跑過去,搭著陳芳華的肩膀說:「老媽,晚上做點好吃的,請洛璃還有嘉潤哥一起吃啊!我想吃紅燒獅子頭,還有紅燒魚!」

  「好,我去買菜!」陳芳華也早就想請他們幾個一起吃飯了。

  等到陳芳華走了,夏致攤在沙發上,歎了口氣說:「你說……我媽如果知道我這麼努力考大學就是想去Q大游泳隊,她會不會怒髮衝冠?」

  「不會。你有沒有想過,她其實一直都知道你跟著我去游泳的事情。」葉粼坐在夏致的身邊,開口道。

  「不是吧?我家太后知道?」

  「知子莫若母。你媽媽把你爸爸奧運會的獎牌都好好收著,沒事就拿出來擦一擦。她以你們父子為傲,她只是不想你以你爸爸同樣的方式離開她,所以才有恐懼。沒有一個母親,不想成就自己的兒子。」

  聽到葉粼這麼說,夏致的心也開闊了起來。

  對啊,自己本來就不擅長撒謊,他偷偷做的那些事,陳芳華不可能一點都看不出來的。

  等到洛璃和陳嘉潤來的時候,就看見陳嘉潤困困地趴在桌子上,估計晚上沒睡好。洛璃的背脊也有點兒僵硬,估摸夏致不回憶清楚自己在考場上寫了什麼答案,他就會一直緊張下去。

  當夏致把數學和理綜都回憶出來的時候,洛璃的神情緩和了不少,陳嘉潤也拍了拍胸口:「還好我化學和英語都沒教出毛病來。」

  葉粼這邊估計的是夏致的數學也在一百四十分以上,就看他的語文和英語作文兒討不討喜了。

  晚上大吃了一頓,陳嘉潤的嘴巴實在是甜,哄得陳芳華說只要陳嘉潤來做客,獅子頭管夠。

  幾個男生幫著陳芳華把碗筷都收拾了,廚房都擦得噌噌亮,陳芳華不由得感慨,家裡面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葉粼來到夏致的耳邊,小聲說:「晚上一起去市游泳館吧。我和洛璃還有嘉潤,準備獎勵一下你圓滿完成了高考。」

  夏致的眼睛一亮,看向葉粼:「你是說……」

  「對,一千五百米自由泳。我、洛璃、還有嘉潤加上你,我們四個比一場。讓你游個夠。」

  夏致的心都要飛起來了,立刻就去跟陳芳華說:「老媽,我和葉粼他們出去玩,十點之前一定……」

  沒想到陳芳華開口說:「你們是要去游泳吧。」

  夏致愣在那裡,陳芳華竟然真的知道了?

  「你跟我來一下吧。」

  陳芳華把夏致叫到了臥室裡,從抽屜裡面拿出了一頂黑色的泳帽。

  「這是你爸爸的,拿去吧。」

  「媽……你……」夏致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以為媽媽傻?如果只是一個葉粼,那是巧合。洛璃還有嘉潤,他們那身型擺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他們是練游泳的了。你們幾個孩子聚在一起,還能就光好好學習,還能是網吧裡打遊戲?怎麼可能不下水?」

  果然,陳芳華是敏銳的。

  「去吧,去吧。」陳芳華揮了揮手背,「有那麼多好孩子看著你幫你,媽媽沒什麼可擔心的。」

  夏致接過了那頂泳帽,用力擁抱了一下陳芳華。

  一路上,陳嘉潤還在叨叨:「咱們可以比蛙泳嗎?兩百米蛙泳可好?」

  「一千五百米,就一千五百米。」洛璃非常肯定地回答。

  「要不要來賭一下,我們的名次?」葉粼開口道。

  「估計這一次我要墊底了,畢竟這些日子沒怎麼下水。」夏致回答。

  「有你墊底,我就放心啦!」陳嘉潤很開心地說,「哥陪你找回狀態啊!」

  等他們來到了市游泳館,夏致才發覺岑卿浼也來了。

  「你那什麼表情?你之前的十八歲是我陪著你,之後也不可能沒有我啊。我來給你們錄影,粼哥說要把你們游泳的視頻發給教練!」岑卿浼抬了抬手持錄像機,「讓你看看哥的專業水平——不抖手,畫面平穩逼真,百分百好萊塢電影效果!」

  夏致對岑卿浼的拍攝技術是不相信的:「你的臂力,我太清楚了。」

  「那你想怎樣?免費的勞動力你還不滿意?」

  「滿意,十分滿意。」

  一千五百米可不是蓋的,岑卿浼這個發小相當稱職,塑料袋裡一堆補充熱量的零食。

  站上出發台,和洛璃、陳嘉潤還有葉粼並肩的夏致,看著眼前那一片在燈光下平靜無比的水面,他終於意識到,他的人生終於要進入另一片水域了。

  他不再是困在池塘裡的小魚苗,他要進入江河湖海,要去乘風破浪了。

  四個人躍入水中,一段時間沒有游泳的夏致,用了前面的四五百米來調節自己的動作,找回水感。

  這片水域裡面,無論是葉粼還是洛璃或者陳嘉潤,他們都在向夏致昭告著「強大」的定義,夏致奮力追逐著他們,威脅著他們。

  岸上的岑卿浼舉著攝像機,從前在電視上看這樣的比賽,他並沒有特別強烈的感覺。而此時此刻,此起彼伏的浪花,極具張力的線條,讓他的心臟也跟著燃燒了起來。

  最後的五十米,夏致落後了,他奮力地划水,哪怕骨頭被自己碾碎了都要追上去的力度感,讓領先在他前面的三人,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第一個觸壁的是洛璃,接著是葉粼和陳嘉潤,夏致是最後一個。

  四個人之間一句話都沒有說,葉粼朝著洛璃的方向比了一下大拇指。

  這個結果倒是一點都不驚奇。

  陳嘉潤斷斷續續地開口:「我……我申請……明天回泳隊集訓的時候……有半個小時的訓練減免……」

  「申請駁回。」洛璃回答。

  夏致本來還在調整呼吸,聽著他們的對話,忍不住笑了。

  葉粼踩水過來,抬起了水線,揉了揉夏致的腦袋:「一千五百米被碾壓的感覺怎麼樣啊?」

  「你不也被洛璃碾壓了麼?」

  「怎麼看,這都不是一塊兒牛排的差距了。」

  「等著啊,三個月河東,三個月河西。」

  他們真的很強,這樣的強大讓夏致真的很期待自己能進入Q大。

  因為有集訓,第二天一早,洛璃、陳嘉潤還有葉粼就都回去了。

  夏致接到了明哥的電話,痞痞要被送去Q市了。

  痞痞很害怕,一直在水池裡轉來轉去。

  直到夏致來了,夏致抱著痞痞,輕輕摸著它的腦袋,讓它感受自己的體溫和心跳。

  「痞痞不怕……那裡有很多你的小夥伴。樂樂也在那裡。會有其他的海豚和你一起遊戲,和你一起玩耍。你會在那裡接受生存訓練,你會回到海裡。」夏致摸了摸痞痞的額頭,「就像我要經歷高考一樣,你也將要面對你的高考。」

  痞痞很安靜地靠著夏致,尾巴彎起來,輕輕蹭著夏致,像是在留戀,想要夏致給它更多的關注。

  「痞痞,你那麼頑皮,是因為你既喜歡人類對你的撫養,又掙扎著想要自由。但是自由,是需要本事的。你將要去的地方,會有很多很好的老師和前輩,你會學會怎樣抓魚,怎樣和朋友們配合捕獵,你會變成一隻非常厲害的海豚。」

  終於,痞痞離開了夏致的懷抱,被Q市來的專門的團隊將它帶走了。

  夏致看著空蕩蕩的水池,心裡面也跟著空曠起來了。

  但是夏致有一種預感,他們一定會重逢。

  據說,可以查成績的那天,Q大游泳隊的幾位教練臉色都繃得緊緊的。

  陳嘉潤悄悄偷了一個懶,眼尖的莫教練都沒發現。

  早上的訓練剛結束,趙雄他們就在更衣室裡開始討論了。

  「夏致怎麼還沒說自己考了多少分啊?不會沒考好吧?」

  「你瞎扯啥?人家夏致的文化課學的比你好多了!」

  「壓軸的總是最後出場的。再等等!」

  忽然,陳嘉潤喊了一聲:「哎呀——七百零八!」

  「什麼七百零八?」

  「我說夏致高考七百零八分!」陳嘉潤喊了一聲。

  白景文本來還在更衣室外和莫教練還有王教練聊天,聽見陳嘉潤這麼一聲立刻衝了進來。

  「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夏致高考分數,七百零八啊!」陳嘉潤樂呵呵地說。

  白景文睜著大大的眼睛:「沒七百二三?」

  陳嘉潤無語了:「白教練,總分才七百五呢!七百二三……那夏致不是比我們這些師父還厲害了?」

  「不行不行,我要去打聽打聽。」

  白景文立刻就走了。

  事已至此,多想也無用。

  夏致吃得下睡得香,當Q大錄取分數線出來的時候,夏致還在睡懶覺,還是陳芳華衝進來說:「夏致你考上了!你考上了!」

  「什麼?」

  「你超了分數線六分呢!葉粼來電話說八九不離十了!」

  「啊……哦……」夏致還在發懵。

  這就……考上了?

  夏致還是覺得活在夢裡,放榜之前,每天就是去惠華大酒店的游泳池游泳,水將他淹沒,讓他清醒,提醒他這是現實。

  放紅榜的那天,夏致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年級第三。

  今年的T大附中,再次雄霸T市,囊獲文理狀元。

  而理科狀元,讓整個T大附中的老師同學們都驚得眼珠子掉下來。

  夏致抬起手來,搭在岑卿浼的肩膀上,淡淡地問:「一不小心成了全省理科狀元的感覺,怎麼樣啊?」

  「允許你迷戀哥,哥不只是傳說。」岑卿浼叼著棒棒糖,一副「我早就料到這結果」的表情。

  「看來我們又要Q大相見了。」

  「那是當然啊。我已經設計好了一套程序,等哪天你校際聯賽奪冠了,我給你全國論壇置頂播報。」岑卿浼嘬了嘬糖。

  「你說的是『程序』,還是病毒?」

  「唉——總算你沒拖我的後腿。」岑卿浼一副大哥大的樣子,拍了拍夏致的胸口。

  英語老師也是驚訝得不要不要的,被她念了三年的岑卿浼,高考英語145分,讓人懷疑是不是多給他算了三十分。

  就在這個時候,夏致接到了葉粼的電話。

  看見那個名字出現在屏幕上,原本覺得自己應該戒驕戒躁,不該為暫時的成績而自滿的夏致,忽然眼睛又熱又紅了。

  「喂,粼哥……」

  「嗯,你這個暑假恐怕過不好了。」

  「啊?」

  「我來接你了。白教練要求你必須立刻馬上過來參加集訓,把體力調整到最佳狀態。」

  夏致在電話的那端,聽到了高鐵的聲音。

  那一瞬間,夏致發覺自己很想念葉粼,那種想念是骨子裡面裂開來了,只有見到那個人才能被填滿的感覺。

  「好,我知道了。我回家收拾東西去。」

  岑卿浼一副瞭然的樣子:「阿致,要去游泳隊了?」

  「嗯。」

  「唉……我養的白菜,一個不小心沒關好柵欄,就被狼給咬了。」

  「你再說一遍,誰養誰?」

  「你養我,你養我!」岑卿浼立刻放棄。

  夏致和岑卿浼一回頭,就看見鍾淳父子也在。

  鍾淳這次發揮的其實還可以,六百七十多分,上個985或者211時搓搓有餘了,但是鍾淳的目標一直都是要考Q大。

  一和夏致還有岑卿浼對視,鍾淳就轉身走了,他老爸在身後,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夏致,你知道麼,鍾淳……」

  「別人的事兒,我不感興趣。」夏致從來沒有聽八卦的癮。

  「可我就是喜歡說八卦!就在三模的時候,鍾淳他老爸和醫院裡新來的小護士黏黏糊糊的事情被鍾淳的老媽知道了!」

  夏致揣著口袋繼續向前走,滿腦子都是葉粼要來接他的消息。

  「鍾淳的老媽跑到小護士家裡鬧了一波大的!這事兒連醫院裡領導都知道了,特地找了鍾淳他爸過去談話!」

  「那我還挺佩服鍾淳的。」夏致忽然開口說。

  岑卿浼頓了頓:「你佩服他什麼?」

  「家裡出了那麼大事兒,高考還能考六百七十多分。這要擱我身上,估計得復讀。」

  岑卿浼低下頭來來想了想:「也對。這樣一想,鍾淳還挺厲害的。」

  這時候,鍾孝正跑過去拽鍾淳,父子倆個好像起了爭執。

  鍾淳始終冷冰冰的,鍾孝好說歹說都沒用。

  學校裡許多同學和老師都看了過來。

  鍾孝著急了,拽了兒子的領子就忽然向後,鍾淳的臉頓時勒紅了。

  岑卿浼雖然看不慣鍾淳,但這情景還是捏了一把冷汗。

  「他是想幹啥?」

  鍾淳捂著喉嚨咳嗽了起來,鍾孝破口大罵:「你吃的!你喝的!你補習請的老師都是花的我的錢!你還想怎樣?」

  鍾淳站起來,回了句:「你放心,我會去打工,我會去貸款,以後讀書工作,不花你一分錢。」

  「你……」

  鍾孝氣得臉都漲紅了,血氣上了頭,眼看著就要狠狠踹鍾淳一腳,卻被人給拽住了胳膊。

  他一回頭,就看見夏致一手揣著口袋,一手緊緊扣著鍾孝。

  「是你……我們家的事情不用你……」

  「我知道這是你家的事兒。我就是來回您當初對我媽說過的話。」夏致開口道。

  那些同學和家長們都圍了過來。

  「什麼話?」

  「你當初說我媽嫁了個運動員,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所以孩子也就只能是這樣了。」

  圍觀的同學們完全不解,其中還包括和鍾淳總是抱團在一起的物理課代表何斌。

  何斌下意識問了句:「什麼運動員?」

  站在一旁的穆寧說:「夏致的爸爸夏雲,是游泳運動員。拿過世錦賽和奧運會的銅牌。」

 

 

52 滿腦子都是你

  何斌一聽, 有些驚訝地看向夏致, 他從來沒聽夏致提起過。

  就算不是冠軍, 那也是世界級別的運動員,多麼驕傲的事情啊?夏致高中三年都很低調。

  「可我覺得,我媽嫁的挺好的, 我雖然『也就只能是這樣了』,我很滿足了。倒是您,鍾副主任, 錢還有暴力可解決不了問題。」

  說完, 夏致就扔開了鍾孝的胳膊,走出了人群。

  岑卿浼卻沒有走, 一副很驚訝的樣子說:「哎喲!鍾副主任,看不出來啊, 國家運動員在你心裡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哦!」

  鍾孝環顧四周,發覺所有學生和家長都用一種批判的目光看著他。

  「運動員怎麼了?運動員也給國家拿過榮譽啊!」

  「是哦!他哪裡來的自信說運動員不好了?運動員也是吃了苦才掙來的榮譽啊!」

  「那個叫夏致的孩子, 好像上的是Q大啊!人家家教肯定好啊!這個人哪裡來的自信去說別人家的孩子?」

  「喔唷,你是沒在家長會見過這個鐘孝哦,一天到晚吹自己掙了多少錢, 花了多少錢給孩子請家教, 什麼精英教育布拉布拉的!」

  鍾淳低著頭,這些話他都聽在了耳朵裡。他懶得多看一眼鍾孝,直接擠進人群裡離開了。

  據說,下午鍾孝回醫院坐診的時候,正好碰上了當天的學生家長帶著老人來看病。那位學生家長一看見鍾孝就認出來了, 立刻跟導診的護士說要換醫生。

  鍾孝下不來面子,和那個學生家長還鬧了起來。

  學生家長忍不住說:「你不是說運動員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我兒子就是體育特長生保送進的重點大學!你說過的話讓我心裡不舒服我換醫生還不行麼?你在學校裡當眾要打你兒子,我覺得你可能沒什麼耐性,我帶著老人來看病,想換個溫柔耐心的醫生不行麼?」

  焦婷和陳芳華聽見了,趕緊出來勸架,結果那個學生家長一眼就認出了焦婷。

  「我早上放榜的時候見過你!他們說你兒子是全省理科狀元!我找你看病!」

  焦婷笑著打圓場說:「鍾副主任的經驗還是很豐富的。不要用孩子學校裡的事情來判斷鍾副主任的醫療技術。」

  別看焦婷和鍾孝叫板兒的時候厲害的不得了,但面對病人從來都很和氣,特別她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梨渦,看了就像個心眼兒好的人。

  結果,走廊裡待診的病人們都來問導診的護士,能不能換去焦婷那裡看病,氣得鍾孝把筆都折斷了。

  夏致回到家裡,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當門鈴響起的時候,夏致就迫不及待奔過去開門,還差點撞倒行李箱摔一跤。

  可是當他來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個傻帽。

  又不是第一次見葉粼,他早開門晚開門,葉粼都不可能消失不見。

  可是開門那一刻,夏致忽然覺得這是一件很鄭重的事情。

  他終於和葉粼平等了。

  他們都是大學生,都是Q大游泳隊的一員了!

  門才剛打開,一個懷抱就朝著夏致而來。

  葉粼的胳膊緊緊地圈住了他,勒得骨頭都咯咯響。

  這是用來划水前行的創造校際聯賽紀錄的臂力,如今卻死死地抱著夏致。

  夏致睜著大大的眼睛,這真的是葉粼。

  夏致抬起胳膊,抱住了他,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鬼使神差地,他將葉粼來做他家教第一晚說的話,還給了他。

  「你那麼喜歡我呢?」

  「喜歡啊。喜歡的要生要死,寫論文看書游泳,滿腦子都是你。」葉粼的聲音坦坦蕩蕩。

  夏致傻在那裡,腦袋就像空了一樣,來來回回都是葉粼的那句「滿腦子都是你」。

  他的心底忽然有了一種念想,他渴望著葉粼的「滿腦子都是你」,並不僅僅是對他進入Q大游泳隊以後並肩而立的未來的認可。

  他想要的比那個更多,更極端。

  夏致忽然被自己的想法給驚著了,後背不自然顫了一下。

  葉粼的腦袋就埋在他的頸間,他呼吸的熱度胸膛的起伏,讓夏致的心跳像是被一股力量死死勾著,鬆開的那一刻,彈回來骨頭都跟著震,心臟都要裂開了。

  「進……進來吧!」夏致開口說。

  「好。」

  葉粼放開了夏致,跟著他進了臥室。

  「我也不知道集訓得多久,準備這些夠不夠。」

  「我來給你看看。反正軍訓前還會放你回來的。到時候你還想帶什麼東西走,都來得及。」

  「嗯。」夏致向後靠著書桌,兩隻手撐在桌面上。

  葉粼低頭時候露出來的頸子,還有從領口向下,彷彿能一窺他的肩胛骨。

  沒有一點女性的柔美,全然屬於男性的力度和荷爾蒙。

  但夏致就是覺得腦子裡好像有什麼叫囂著,他又想起了葉粼醉酒的那個夜晚,他的親吻,他濕潤的又柔軟又剛硬的舌,一不留神,血氣就向下而去,完全控制不住。

  「夏致,你幹什麼去?」葉粼抬起頭來,但是夏致已經快步走出了房門。

  「上廁所!」

  夏致坐在馬桶上,滿腦子都是那天葉粼紅著臉,靠在自己頸肩用鼻尖輕輕蹭著,接著那些畫面就像跑馬似的,越跑越遠。

  沒多久,葉粼的聲音從洗手間門外傳來。

  「夏致,一條浴巾不夠啊,你家還有麼?」

  夏致一個激靈,然後低著頭,心臟咚咚咚狂跳。

  「夏致?」葉粼又敲了一下門。

  「還有!我一會兒出來找!」

  夏致的喉嚨像是被什麼給扯住了,喊出的聲音莫名其妙地沙啞。

  門外的葉粼手指略微收緊,眉頭蹙了起來:「夏致,你不舒服?」

  「沒有!我馬上就出來了!」

  「你進去快二十分鐘了!」

  「我在醞釀!」

  夏致也萬萬沒想到自己進去了那麼久。

  當他在洗手台前將水捧起來澆在臉上的時候,腦子裡都嗡嗡嗡地響。

  他以為自己整理好了情緒,但是當他看到葉粼跨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椅背上刷手機的時候,他就覺得……這人的背影怎麼那麼耐看,讓人想掀翻了,胡來一把。

  這都是葉粼那句「滿腦子都是你」的錯!

  「出來了?肚子真沒事兒?」葉粼回過頭來,笑著問。

  「沒事兒。」夏致悶悶地坐了回來。

  「集訓開始,你就沒時間玩了。要不要趁著這個時候,我陪你玩會兒手游?」

  「哦,好。」

  夏致拿出手機,坐在床邊,兩人的手不約而同手機就擱在同一個椅背上,玩了起來。

  但是夏致的心思半點都沒有在遊戲上,這邊眼睛看著屏幕,那邊就想要將手背貼上葉粼的手背。

  葉粼已經救了夏致好幾回了,他忍不住用手背撞了撞夏致的手背:「小東西——你有點兒飄啊!」

  夏致本以為能和葉粼的手這麼貼一下,自己就知足了,誰知道葉粼的手一下子就離開了,夏致心裡面癢癢了起來。

  「我就飄著呢。你拽我下來啊。」夏致的臉臭臭的,也用手背貼了一下葉粼的手背。

  「嘖……」葉粼被夏致這麼一撞,掉了血。

  他抬起頭來看了夏致一眼,發現夏致的耳朵尖帶著一點粉紅色,脖子也有點紅。

  「你看我幹什麼?要死了!」

  兩個人一起死球了。

  夏致向後仰著頭,呼出一口氣來。

  葉粼看著男孩子的喉結,視線緊了緊,說了聲:「生死乃兵家常事。」

  「死都死了……」夏致坐直了身子,他確認自己調整好了情緒,說了聲,「再來!」

  「好啊,再來。」

  兩人一直玩到了陳芳華下班回家。

  知道這是兒子要去集訓,陳芳華做了一大堆的菜,一直請葉粼好好照顧夏致。

  按到理她應該親自送夏致去Q大的。

  葉粼讓她寬心,一直跟她說去集訓也能提前熟悉大學生活,而且泳隊裡吃住不愁。軍訓前還會放一周的假,讓夏致回來。

  陳芳華的眼睛都紅了,夏致這就要去外地了,以後家裡就她一個人了。

  「哎喲,哪裡會是一個人啊。卿浼不也要去Q大了麼?到時候你和焦阿姨兩個人,愛旅遊旅遊,愛做頭髮做頭髮,想幹啥幹啥。別總掛念我,做點兒自己喜歡的事情。」

  陳芳華晚上把葉粼和夏致送去了高鐵站,葉粼讓陳芳華安心,說夏致訓練時候的視頻他都會發給陳芳華,讓她看看兒子的水中英姿。

  進站的時候,夏致一直回頭向老媽揮手,從來不落淚的他眼眶也紅了。

  「我從來沒離開過她超過一星期。」夏致說。

  「傻子。只要你心裡惦記著她,就不算離開過她了。」

  夏致這才想起,葉粼的媽媽遠在海外,自己比其他已經很幸福了。

  「我參加了這次的集訓,是不是就要比賽了?」

  「校際聯賽在十一月,時間很緊。教練他們需要你盡快回歸最佳狀態。」

  「那你呢?短程自由泳之王?」夏致側著臉,帶著一點點挑釁的意味問。

  葉粼卻垂下眼,略帶深意地回答:「只要你在最佳狀態……我應該也會在最佳狀態。」

  「啊?」夏致心想自己的狀態和葉粼能有什麼關係?

  「老白對你那麼看重,我就怕你集訓還沒結束,就哭著說想回家了。」

  「我才不會。」

  夏致側過臉去,看著漆黑一片的車窗,它折射出葉粼的側臉來。夏致莫名地總想要一直看著葉粼。

  車子到達Q市,今天是週末,坐高鐵的人很多。

  下車進入出站通道的時候,人潮湧動,夏致拉了一下自己差點被擠遠的行李箱,再一抬頭葉粼就到前面去了。

  他本來想喊一下葉粼,但又覺得有什麼可喊的,擠一下就出站了。

  但是葉粼卻回過頭來,從人群的縫隙裡將手伸過來。

  夏致只看到了葉粼的指尖,毫不猶豫地伸手扣住了他。

  葉粼一個用力,不管他們之間有多少人,就這麼直截了當地將他拽了過去,那些大叔大媽們嚷嚷著擠什麼擠,葉粼卻壓根沒放在心上。

  當他們出站的時候,仍舊是洛璃站在那裡等他們。

  和上一次審視的視線不同,洛璃看見夏致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

  夏致也知道,洛璃只是一個很認真的傢伙,雖然不怎麼愛笑也不跟人套近乎,但是真的是個靠得住的隊長。

  因為夏致還沒正式入學,學校還沒給分配宿舍,但葉粼對面的鋪還留給他呢。

  一路上,Q大游泳隊的微信群裡,就不斷有人在圈他,問他到了沒。

  特別是趙雄他們幾個,刷屏刷的厲害。

  夏致低著頭,他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

  還是那個宿舍,夏致本來都習慣了一進門看見陳嘉潤的零食袋子、臭襪子還有到處亂掛的外套,可沒想到竟然整整齊齊的。

  陳嘉潤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等待著夏致。

  「嘉潤哥……你整這麼乾淨,我不適應。」

  「這個,夏致你檢閱完畢,方便拍照發群裡嗎?證明我沒有對你的住宿環境造成負面影響?」陳嘉潤眼巴巴地看著夏致說。

  「啊……哦。」

  夏致拍了照,發到群裡,說了聲「到宿舍了,大家放心」。

  群裡立刻活躍了起來。

  二熊:這是陳嘉潤的宿舍麼?這麼乾淨?

  鬼見愁(莫教練):早跟他說了,要給新隊員留下好印象,不許在寢室製造垃圾。

  太白金星(白教練):看在他這麼乾淨的份兒上,下次他如果再遲到,加訓的時候減少一分鐘。

  陳嘉潤看著微信群,呼出一口氣來。

  葉粼將行李箱放好,說了句:「裝夠了,就把你那些垃圾拿出來吧。」

  這時候,陳嘉潤蹲到書桌下面,端出了一個盆子,裡面滿滿的襪子還有泳褲。

  「嘉潤,我們都不缺伙食費,你不需要犧牲自己的襪子來養蘑菇。」葉粼說。

  夏致也覺得不忍直視,直接當做沒看見,脫了外套爬了上鋪。

  群裡又開始活躍了起來。

  二熊:Q大游泳隊的走起!出去搓個夜宵,給夏致接風!

  瞬間,群裡無數人響應,已經開始討論到底是吃麻辣香鍋呢,還是吃水煮魚呢,又或者燒烤大排檔呢。

  就在大家如火如荼討論之際,白教練一句話就絕了他們吃夜宵的念頭。

  太白金星:吃什麼吃!明天就隊內排位賽!後天就是四校練習賽!

  鬼見愁(莫教練):誰要是拖我們Q大的後腿,直接拖出去斬了!

  王大壯(王教練):斷頭飯,你們多吃點!

  瞬間,群裡就安靜了。

  夏致將鋪子給鋪好了,一時間忘了自己坐在上鋪,一起身,腦殼子撞在天花板上,就聽見「匡——」地一聲。

  陳嘉潤抬起頭來說了聲:「這貌似是每年的新生之傷啊!我們的天花板沒事兒吧?」

  葉粼從床頭跨了到了夏致的鋪上,看著男孩子低著頭摸腦袋的樣子,心疼了起來。

  「沒事吧?」

  「沒……沒事兒……要不你檢查檢查,牆裂了沒?」夏致抬起頭來笑了笑。

  陳嘉潤仰著頭涼嗖嗖地說:「我當年狠狠撞那麼一下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跨過來看我有沒有事兒啊?」

  葉粼也涼嗖嗖地回他:「當年,你可是洛老大親自送進來的,你撞完了腦袋,洛老大就給你打了一份豬腦花補腦子。你還不知足?」

  「別跟我提豬腦花。」陳嘉潤一臉青色,當年那份豬腦花腥死人了,他在洛璃的注目之下不敢吐掉,連抿都沒抿,硬生生吞下去的。

  「行啊。看你明天隊內排位賽發揮如何。以前老白都是給你罰加訓,現在看來豬腦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滾滾滾!」陳嘉潤不爽地爬上去睡覺了。

  葉粼扣著夏致的後腦勺,將他壓進自己的懷裡,「我看看。」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在夏致耳中,只覺得很溫暖。

  葉粼的手指撥開夏致頭頂的發旋,指尖揉了揉:「還好,沒哪裡腫了。看來你的腦殼是真的挺硬的。」

  葉粼就要鬆開夏致了,夏致下意識拽住了他。

  「怎麼了?」

  那一瞬,夏致也傻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拽住葉粼,只知道自己很想葉粼就這樣待在自己的身邊。

  「沒……沒什麼……就想問四校練習賽是哪四個?」夏致隨口問了個問題。

  葉粼笑了:「你不知道是哪四校?」

  夏致沒說話,就那麼看著葉粼。

  「好吧,好吧。首先是我們Q大,然後還有去年校際聯賽金牌榜第三的Q市理工大學,金牌榜第四位的南城大學,還有Q市交通大學。」

  「南城大學也來?這一次我們又要和江毅對戰了?」

  「是啊,所以好好睡吧。而且我想,理工大學和交通大學,這一次應該也有很多厲害的新人加入。」

  葉粼從床頭跨了回去。

  睡覺的時候,兩個人是頭對著頭的。

  夏致總是忍不住仰起頭來看葉粼,但是從他的角度也只能看見葉粼的頭頂和額頭而已。

  睡在對面的陳嘉潤,看著夏致的樣子,忍不住樂了。

  「夏致啊,你知道去年高校聯賽一百米和兩百米自由泳的冠軍是誰嗎?」陳嘉潤說。

  「不知道。嘉潤哥,看在你很想說的份兒上,我可以聽。」

  「……我沒有很想說。睡覺了。」陳嘉潤見夏致這麼不給面子,直接翻過身去要睡覺了。

  本來夏致還沒放在心上的,陳嘉潤不說了,自己反而好奇了。

  去年的校際聯賽葉粼因為在泳池裡昏厥而退賽,一百米和二百米旁落他人並不稀奇。按照陳嘉潤的意思,都是被同一個人奪得了。

  這個人實力不俗啊。

  夏致正要摸過手機來搜索一下,對面的葉粼卻開口了:「是理工大學的何勁峰。」

  「他?」夏致初中的時候參加全國少年游泳比賽,與何勁峰在同一個組別較量過。

  這傢伙很厲害,比賽的時候一直追在自己的身後,論夏致初中時代的對手,何勁峰怎麼說也是頭號勁敵了。

  「夏致,你和他交過手呢?」原本悶在被子裡的陳嘉潤又轉過身來搭茬了,真是一點原則都沒有。

  「我初一的時候,他初二。我們爭奪過同一個組別的一百米冠軍。」

  「誰贏了?」陳嘉潤來勁了,嘩啦一下從鋪上坐了起來。

  「哦,你猜咯。」夏致拉著被子轉過身去,用後腦勺對著陳嘉潤。

  這可把陳嘉潤給哽住了。

  六年前的比賽,上網就算搜結果恐怕也搜不到了。

  「你贏了何勁峰。」葉粼開口道。

  「你怎麼知道?」夏致問,「我小了他半歲多。在那個年紀,半歲可是不小的壓力。」

  「但是你的技術和受到的訓練可不是普通的孩子能比較的。」葉粼回答。

  「嗯,你猜對了。我贏了何勁峰半秒。頒獎牌的時候……」

  夏致的話還沒說完,對面的陳嘉潤就說:「臉臭得像榴蓮?」

  「不啊,何勁峰心胸還挺寬廣的。他是Q市的人,還叫我到Q市跟他一起過暑假,一起練習。」夏致回答。

  陳嘉潤摸了摸下巴:「不是吧?那怎麼去年他拿了金牌,還一副吃了臭雞蛋的表情。」

  「因為粼哥退賽了啊,他覺得連個像樣的對手都沒有,贏的沒意思吧。」

  「你還很英雄惜英雄啊!」陳嘉潤說。

  「也沒有吧。我記得那年我們比完賽,還一起去吃了爆肚和炸串,都是他請我的。他講了蠻多訓練和學校的事情,就覺得他是個認真又仗義的人。」夏致回答。

  「夏致,你也太好拐了吧?請你吃爆肚炸串,說兩句話,就認真又仗義了?那我還給你補課呢,還陪你游一千五呢!在你心裡我是怎樣的人?」

  「好吃懶做、遲到早退、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沉迷遊戲不可自拔說明缺乏自制力……」

  「可以了,可以了,我的缺點說到這裡就可以了。」

  當夏致和陳嘉潤一來一去地聊天的時候,葉粼倒是一句話都沒有開口說過。

  夏致忍不住問了句:「粼哥,你睡了嗎?」

  「睡了。」葉粼的聲音悶悶的。

  「這麼快就睡著了?」

  「你也快點睡。」

  夏致還在心裡想葉粼怎麼了,對面的陳嘉潤補了一句:「他這是要好好睡覺調整狀態,後天收拾何勁峰啊!」

  作者有話要說:  陳嘉潤:阿尼瑪!每天那兩個傢伙就在上鋪秀恩愛,強摁著老子的偷吃狗糧!

  洛璃:你可以搬我宿舍來。

  陳嘉潤:那我還是選擇吃狗糧。

 

 

53 太陽星星月亮

  「收拾何勁峰幹什麼?」

  「因為那傢伙在幼小的夏致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啊!」陳嘉潤幸災樂禍地說。

  夏致歎了口氣回答:「嘉潤哥, 你也在我十八歲的人生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不, 你還是趕緊將我磨滅了吧。」

  第二天早晨, 夏致和葉粼早早就起來了,陳嘉潤照例在鋪子上賴床。

  手機鈴聲和室友的呼喊叫不醒一個不想起的人,夏致和葉粼背著運動背包就直接去游泳館了。

  剛到泳館門前, 夏致就被二熊還有林小天他們給圍住了,那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圍毆呢!

  「夏致!我們終於是隊友了!哈哈哈哈!」

  「來來來!讓我們沾沾你的先天罡氣!」

  「臭小子,你這幾個月好像胖了啊!」

  夏致被這群漢子勾肩搭背, 推來推去, 眉頭皺在一起,嘴角卻勾著笑。

  還沒歡脫超過兩秒, 林小天和二熊他們的腦袋頂上就被白教練的記事板給敲了。

  「你們幾個也不知道在樂呵什麼!游不過夏致,你們就甭想出賽了!」

  「不是還有四乘一百米接力麼?」林小天抱著腦袋抬頭說。

  「你到底有沒有出息啊!一百米、二百米你就不想爭取爭取!」

  「這不粼哥也回來了麼!我們重在參與!」

  「重在參與?我打死你!」白景文拎著板子追著林小天跑了一圈。

  夏致揣著口袋, 看著他們,和其他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排位賽是分組進行的, 白景文讓所有人在正式比賽之前下水裡游了幾圈。

  為了期末考試和論文,泳隊的訓練停了一周,所有隊員們都趕緊下水活絡身手找水感。

  正式排位賽開始, 夏致和葉粼都參加了一百米和兩百米的比賽。

  結果一百米是葉粼第一, 但夏致在全隊只排到了第四,而兩百米夏致也只游到了第五,前面有林小天和羅冕。

  白景文抱著板子看著夏致,開口問他:「高考備戰讓你的體力和反應力下降了很多。你的狀態遠不如上一次來Q大的時候。」

  「我知道。」夏致點了點頭。

  「Q大游泳隊是一個公平的地方,拿實力說話。你一百米的成績不如林小天和羅冕, 我必須把四校練習賽的機會給他們。你有意見麼?」白景文問。

  「沒有。」

  「很好。在十一月校際聯賽正式開始之前,你還有很多機會。」白景文摁了一下他的肩膀。

  「謝謝教練!」

  白景文剛走開,王教練扔了條浴巾給夏致。

  「小子,雖然說一百米和二百米個人賽你是輪不上了,但是四乘一百米和四乘二百米,以你的實力還是會排上的。下午再好好游游,找找狀態。」

  王教練這麼一說,夏致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我一定好好練習!」

  夏致一轉身,就發覺葉粼站在他的身後,一臉笑意,看著他很久了。

  「接力賽都能讓你那麼開心呢?」

  「能和你一起完成接力賽,是我加入Q大游泳隊的目標之一啊。」

  「你這個人排位賽成績,就一點不難過?」

  「我的訓練時間遠不如林小天和羅冕他們,也就週末你陪我去游泳館游那麼幾個小時。可林小天和羅冕他們是每天都在訓練的。能進入Q大游泳隊,他們兩個本身在高校聯賽裡的水平就不低,我輸給他們是正常的。如果贏了他們,我反而就成了怪物了。」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只是可惜了我。」葉粼開口道。

  「你有什麼好可惜的?」

  「本來還想收拾收拾何勁峰,你不參加個人項目的話,我也得悠著點了。」葉粼垂下眼,讓人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什麼意思?」夏致一把將葉粼拽到了旁邊,壓低了聲音說,「你身體是不是又出問題了?之前的病,沒治好嗎?」

  葉粼看著夏致的眼睛,良久才說:「如果我說,你不在的話我就會神遊去別的地方,你相信嗎?我的思想會不受控制離開我的大腦,去別的地方。」

  這不是葉粼第一次說類似的話了。

  夏致忽然想起葉粼曾經問過他的那個問題。

  如果他融化在了水裡,夏致還會不會記得他。

  「我信。但是葉粼,你所謂的『神遊』,不就是分心了嗎?你還不夠專注啊。」夏致看著葉粼的眼睛說,「雖然在你心裡,他們並不是足以匹敵你的對手。但你是他們的目標。在沒有和你成為朋友之前,我都是一個人在泳池裡想像著你就在我的前面。你在,或者不在,我都專注地想要超越你。」

  男孩子的眼睛澄亮中帶著堅定。

  葉粼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他和別人不一樣,他一點都沒有懷疑過自己。

  當初葉粼將自己的情況說給白景文聽的時候,白景文掄起了板子本來想砸他,忍了許久才說:「你如果是狀態不好或者對游泳厭倦了,我可以讓你放鬆一下。」

  直到葉粼在聯賽中昏厥在了水裡,白景文才明白葉粼沒有撒謊。

  葉粼和洛璃第一次在學校食堂裡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洛璃淡淡地抬起頭來說了一句:「你這個不想訓練的理由太牽強了,但願嘉潤不會學你。」

  而葉粼在寢室裡和陳嘉潤十分認真地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陳嘉潤眼睛一亮:「這是新的逃訓練技巧嗎?」

  只有夏致,也許他並不清楚所謂的「神遊」是怎樣的,但他相信自己。

  葉粼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來。

  「夏致,我跟你不一樣。你能想像我的存在,但是我卻無法想像出水中的你。因為水裡面的你,真的很特別。」

  葉粼還是那樣雲淡風輕地笑著,目光卻深遠中帶著某種期待。

  「你對我也很特別。」夏致的拳頭在葉粼的胸口上砸了一下,「沒有你,我不會來到這裡。」

  一整天的排位賽結束了,白教練公佈了參加這次四校練習賽的名單,他的安排還算合理,只要不是成績墊底,他都給了參賽的機會。

  夏致被安排了四乘一百米和四成二百米的接力,而且都是最後一棒壓軸。

  連林小天都架著夏致的脖子,不爽地說:「教練得多看重你啊,讓你兩項接力賽都最後一棒!」

  夏致扣住林小天的手腕一擰,就反身把他給壓住了。

  林小天立刻叫喚了起來:「夏致謀害我!他想代替我的位置!」

  夏致冷著臉,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對,我就謀害你了,快把你位置交出來!」

  大家打鬧了一番,就都去食堂吃飯了。

  夏致的餐盤裡堆得像小山一樣,對面坐著葉粼,旁邊是洛璃,他正把飯菜都打進保溫桶裡面,留給因為遲到而加訓的陳嘉潤。

  就在夏致消滅了第一盤,打算去打第二盤的時候,忽然有人從後面拽住了他的胳膊,力氣之大讓夏致下意識反抗,一肘子向後頂去。

  但是對方卻敏銳地避開了。

  夏致一回頭,就對上一雙凌厲的眼睛,不由得怔住了。

  「夏致——你這些年哪裡去了!」

  對方寬大的運動外套上寫著理工大學的字樣。

  「……何勁峰?是你嗎?」夏致差點拎著餐盤去掄對方的腦袋。

  還好何勁峰反應快,把餐盤給擋開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每年都盼著你參加比賽,你人哪裡去了!」

  夏致揣著口袋,打量著他,就是不說話。

  「看什麼呢?也不回話。」何勁峰生得帥氣,特別是眼睛的輪廓很深,讓五官顯得十分立體,眉宇間帶著一絲出挑的輕狂。

  正在吃飯的Q 大游泳隊隊員們都看了過來。

  夏致就是冷著臉,不說話。

  何勁峰的下巴向上抬了抬:「喂,你小時候可沒這麼悶了吧唧的。」

  「你小時候也沒現在人模人樣啊。」夏致回了一句。

  「什麼?我小時候哪裡不是人模人樣?」

  「一臉青春痘,比月球表面還凹凸不平。你現在臉上沒痘了,我都不敢認了。」夏致回答。

  何勁峰冷冷盯著夏致,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看著有些緊張,看著隨時要幹架。

  林小天看了二熊還有耿樂他們一眼,他們幾個很有默契地站起來,走向夏致。

  如果何勁峰要找夏致麻煩了,林小天他們幾個肯定不會讓任何人在Q大的地盤上對夏致動手。

  誰知道下一秒,兩個人就抱在了一起。

  「你小子悄無聲息就考到Q大來了!行啊你!」

  「你不是明天才過來比賽嗎?今天晚上就過來了,是刺探敵情?」夏致難得笑了,眼睛彎了起來,連林小天他們幾個都看傻了。

  「我還不是聽說Q大游泳隊新來了一個厲害的新人,連南城大學的江毅都敗在他手上了,所以過來看看!」何勁峰拉著夏致在旁邊餐桌上坐下,一條腿架在椅子上,兩人熱火朝天聊了起來。

  「聽說江毅主項還是蝶泳,讓他跟我們洛老大拼去吧。」夏致沒有刻意去說自己贏了江毅的事情,畢竟何勁峰還是去年一百米和兩百米自由泳的冠軍。

  「那麼那個厲害的新人是誰?你知道嗎?聽說是葉粼親自招進來的!」

  夏致回頭看了一眼葉粼,對方正在和洛璃說著什麼,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夏致的心裡莫名空落了起來。

  「喂,跟我說話你還分心,找踹哦。」何勁峰抬腿,腳背在夏致的小腿上輕輕碰了碰。

  夏致轉過頭來,錯過了葉粼挑起的眉梢。

  葉粼撐著下巴,目光沉了下來,看著夏致抬腿踹回何勁峰,兩個人像幼兒園小孩一樣在桌子下面踢來踢去。

  「那麼厲害的新人,除了我還能有誰。」夏致酷酷地回答。

  何勁峰的嘴角高高揚起,抱著胳膊說:「是你還差不多!一百米和兩百米自由泳見分曉!」

  「那一百米和兩百米你只能和葉粼一爭高下了。我只參加接力賽。」

  「哈?為什麼!」

  「高考衝刺了一個多月,訓練量不夠,成績下滑了。」

  何勁峰眉頭蹙了起來:「既然這樣,我去和教練要求,我也要參加接力賽!」

  「你又要游一百米,又要游兩百米,還要接力?輸了可別說是因為體力消耗太大。」

  「呵呵,你小子別狂——老子等了你三年,必得一朝雪恥!」

  兩人坐在桌子前,足足聊了一個多小時,說著初中時候參加完比賽兩個人偷偷跑去吃路邊烤羊肉串,結果拉肚子的事情。

  直到有人摁在夏致的肩膀上,夏致一抬頭,對上葉粼的微笑。

  「小致,我先回宿舍了。你和你朋友好好聊。」

  何勁峰看向葉粼,狹路相逢的意味不能更明顯了。

  「我們聊到這裡就行了。夏致,我回學校去了。咱兩學校挺近的,有空來找我,哥請你吃我們那裡有名的羊蠍子鍋。」

  說完,何勁峰就朝夏致勾了勾手指。

  「幹嘛?你手指抽筋?」

  「你腦殼子才抽筋呢!手機號碼!微信!加一加!你這一失聯就是三年!哥等你兩年你都沒複賽,差一點到T市去找你!結果被我老媽當成要離家出走,差點沒把我送去心理輔導,別提多尷尬了!」

  夏致笑出了聲來,兩個人開始微信掃一掃。

  何勁峰走的時候,雙手揣在口袋裡,他本來就高,背影也有那麼股子狂酷拽的味道。

  夏致轉過身來,才發覺林小天、趙雄他們還坐在位置上數著花菜。

  「誒……你們還沒吃完?」夏致驚訝地問。

  「你這小子可真沒良心!我們是怕那個何勁峰跟你動手!別看他水平高,他可是理工大學游泳隊裡的刺兒頭!」

  林小天一開口,趙雄還有耿樂他們也跟著點頭。

  「刺兒頭?」夏致不明白這外號怎麼來的。

  「這傢伙去年不是拿了冠軍麼?結果有人冷嘲熱諷說是因為咱們粼哥因病退賽,他才撿漏了。反正話是說的有些難聽,是個校報的記者。」

  「然後呢?」

  「他把別人給揍了!左邊一拳,右邊一拳,真正的熊貓眼!理工大學本來要給他處分的,後來還是教練出面調停,賠了醫藥費,這件事才了了。」

  「他這性子,還真是這麼幾年了都沒變。他就是自尊心強,人不壞的。」

  「人也許是不壞,但是夠囂張啊!他看上了我們學校新聞系的妹子,結果這個妹子只是和班上同學一起去了趟遊樂園,何勁峰立刻氣勢洶洶找了來!那個男生嚇得一周都沒來上課!」林小天一本正經地說。

  「那男的也太沒種了吧?既然和妹子一起去了遊樂園,如果喜歡人家,就該挺著胸膛跟何勁峰爭一爭。如果不是喜歡,只是同學,那也可以挺著胸膛澄清啊。」

  「不是……夏致,你到底向著誰啊?」林小天氣哄哄地問。

  「我這個人護短,只要是我的兄弟,我都向著。」夏致笑著回答。

  他這麼難得地一笑,彷彿林小天成了無理取鬧地小孩兒了。

  「那我們呢?我們算不算你兄弟?」林小天又問。

  「當然是我兄弟了。」

  「那我們如果和何勁峰幹架了,你向著誰?」林小天又問。

  趙雄、耿樂還有羅冕齊刷刷看了過來。

  這個問題很重要,一個沒回答好,恐怕就要屍骨無存了。

  「我當然向著你們了。」夏致想也沒想就回答。

  「這還差不多。」林小天緊簇的眉心鬆開,趙雄他們也跟著點頭。

  「因為你們幾個加起來,也打不過他。我不幫你們,你們就成炮灰了啊。」

  夏致話音剛落,林小天他們一窩兒上。

  「揍死這傢伙!」

  「你當自己老幾啊!」

  夏致一躲,忽然一下子就繞到了葉粼的身後。

  林小天的拳頭差點掄在葉粼的下巴上。

  葉粼只是揣著口袋,側過臉避開來。

  「臭小子——你躲粼哥後面算個怎麼回事兒!滾出來!」

  「有本事你掄粼哥臉上啊!」夏致兩隻手拽著葉粼運動衣,就是躲在他的後面不出來。

  食堂大媽都傻眼了,和旁邊打掃衛生的大姐說:「這都大學生了,怎麼還這麼幼稚呢!」

  葉粼被他們圍攻,閃躲的時候向後退了一步,後背正好撞在了夏致的身上。

  就在那一刻,夏致鬼使神差地伸手從後面抱住了葉粼。

  他能明顯感覺到葉粼的肩背緊繃了起來,又向後退了一步,夏致低下頭,額頭貼在了葉粼的後頸上。

  夏致的心臟提了起來,他忽然很擔心葉粼會掰開他的手。

  「好了——好了!要真是幹架,你們幾個還未必能打過夏致!到此為止啊!」

  葉粼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笑意,他抬起手扣住了勒在自己小腹上的夏致的手背。

  夏致勒得更緊了。

  他一直將葉粼當做自己必須超越的目標,但葉粼同時也是別人的目標,比如何勁峰。

  和自己不同,何勁峰這三年一直處於訓練之中,他的體能和水感肯定超過自己。

  因為葉粼是他的家教,是他平時自己練習時候的教練,他很清楚葉粼付出在他身上的時間是別人所不能比的。

  可是當他今天碰上何勁峰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葉粼並不是屬於他的。

  他越勒越緊,等待著葉粼拽開他的手,但是他沒想到,葉粼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用力地壓著,夏致想鬆手反而還松不了。

  心裡湧起一陣喜悅,滿噹噹的,快要溢出來一樣。

  「好了,你們幾個晚上是吃太多了嗎?一會兒老白看見你們這麼精力充沛,讓你們跟著嘉潤一起加訓!」

  葉粼說話的時候,帶著笑,後背輕輕顫,夏致很想將耳朵貼上去,把葉粼身體裡的一切都聽清楚。

  「加訓就加訓!讓我們揍了這臭小子先!」

  葉粼一隻手向後,護住了夏致,另一隻手將二熊他們推開。

  「這裡是幼兒園麼?你們是小班還是小小班啊!」

  「粼哥你護短!」

  「你不再是我們認識的葉粼了——」

  之前是看不慣夏致得瑟自己打架厲害,現在是看不慣葉粼護著夏致不撒手。

  「夏致!你是不是個爺們兒,躲粼哥後面算什麼本事!」林小天怎麼也沒辦法把夏致給揪出來,氣得七竅生煙了。

  「躲在女人後面才不算爺們兒,躲在粼哥後面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夏致回答得理直氣壯。

  葉粼回過頭來,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你說什麼?什麼理所當然?我要是被圍毆你的人揍了,也理所當然了?」

  「那當然!是誰在圖書館和宿管老師那裡說我是那個什麼什麼……」

  夏致假裝腦子記不起來的樣子,林小天和二熊他們也收了手,等著夏致說後面那句。

  「粼哥說你是他的什麼?」

  「說話別說一半!」

  「星星、月亮、太陽,隨你們任選腦補啊!」夏致梗著脖子說。

  葉粼又笑了,從後面抱著他的夏致就喜歡聽他笑起來的時候後背輕輕顫的聲音。

  保潔大姐終於等不下去了,拿著拖把來趕人了。

  「你們還走不走!走不走了!吃飽了飯還要鬧騰!滾滾滾!」

  被大姐河東獅吼一頓,大家趕緊跑了,生怕大姐掄起拖把砸他們腦袋。

  為了避免在路上被林小天他們尾隨痛扁,他們才剛跑出了食堂大門,夏致就被葉粼一拽,擠進了樹叢裡。

  夏致剛想要說話,葉粼就摀住了夏致的嘴。

  「傻瓜,別出聲。」

  葉粼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帶著濕潤的鬧人心肺的氣息。

  果然,林小天他們幾個站在路燈下,左顧右盼。

  「誒,那臭小子死哪兒去了!怎麼一眨眼人就沒了?」

  「氣死了!竟然說我們打不過何勁峰!」

  「……小天,不是我說,仔細想想……我們幾個是打不過何勁峰啊……」

  夏致幾乎是被葉粼摟在懷裡,他的懷抱收得很緊,夏致一動不動,林小天他們幾個嚷嚷了什麼,他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直到葉粼鬆開了手,手指故意撥弄了一下夏致的發茬,夏致才醒過神來。

  「想什麼呢?」

  「我在想,我和你聯手,還打不過林小天他們幾個?」

  「傻了吧唧的。隊內鬥毆,你是多想挨處分啊?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不一定得動手的。」

  「不動手,你想動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粼哥內心活動:撒嬌夏致真可愛

  夏致:粼哥沒拽開我的手,以後可以繼續揩油

 

 

54 別迷戀哥!

  就在這個時候, 夏致隱隱聽到了林子深處傳來的稀稀疏疏的聲音。

  葉粼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兩個人緩慢地轉過身來, 葉粼湊向夏致的耳邊,「你知道進小樹林裡一般是幹什麼麼?」

  夏致用胳膊肘頂了對方一下:「廢話,我當然知道。」

  葉粼輕輕撥開樹枝, 夏致扣住了他的手腕:「非禮勿視……」

  但當樹枝被撥開縫隙的時候,夏致愣住了——他看見了何勁峰竟然把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很斯文的男生壓在樹上狠狠欺負,對方的眼鏡掉了下來, 可憐兮兮地掛在耳朵上來回晃動。

  「非禮勿視, 走了。」葉粼的手指收回來,樹枝又回到了遠處, 但夏致的眼睛卻覺得像是被燙傷了一樣。

  他們小心地回到主路上,夏致只是茫然地跟著葉粼的腳步, 腦子完全當機了。

  「你那個叫何勁峰的兄弟可以啊。他是以為寒假了學生少,沒人會進小樹林麼?」葉粼揣著口袋, 走在前面。

  「葉粼……你沒看見麼,那個戴眼鏡的是……」

  「是我們學校新聞系的肖彬,在《青年體育週刊》實習, 發了好幾篇通訊稿了, 文筆不錯。」

  「我是說……」

  「說什麼?」葉粼回過頭來,夏致感覺自己要是再繼續說下去了,就是大驚小怪了。

  而且別人愛怎樣就怎樣,又不是殺人放火,管那麼多幹什麼。

  「沒什麼。回去了!」夏致揣著口袋, 心胸又開闊了起來。

  「我剛才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回宿舍前你得回答我。」

  「什麼問題?」

  「如果是我,和何勁峰打起來了。你站誰?」葉粼轉過身來,停下了腳步。

  「你跟何勁峰打起來了?要不這樣,你先跟我打一架。你要是贏了我呢,我就去站何勁峰。你要是贏不了我呢,我就站你,怎麼樣?」

  想套路我,沒門兒!我又不是林小天!

  「走吧,臭小子。回去了。」

  葉粼又要摁夏致的腦袋了,被夏致完美避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安靜的校園裡。

  夏致又回想起了樹下的那一幕,何勁峰不把對方釘死不罷休的架勢,以及那個新聞系的肖彬臉上痛苦忍耐的表情。

  「葉粼,何勁峰是不是在欺負肖彬?我覺得我不能讓何勁峰做錯事兒!」

  雖然要說做錯,何勁峰已經錯了。

  葉粼轉過身來,腳尖在地上踩了踩,像是在思考什麼。

  夏致看這傢伙又是一副要說不說的樣子,懶得跟他扯皮,轉身就要回去小樹林,誰知道葉粼開口了,第一句話就差點把夏致給嗆著。

  「肖彬追過我。」

  「什麼——」夏致轉過頭來,對上的是葉粼相當認真的目光。

  「從我進學校開始,他就經常找機會給我拍照,為我寫通稿,無論是食堂還是圖書館,他都會經常找機會待在我身邊。」

  夏致心裡忽然升騰起了濃濃的不爽,齁心的感覺讓他胃裡的東西都向上湧。

  「你拒絕他了。」

  「你怎麼知道我是拒絕他,而不是被他給甩了?」葉粼調侃著笑出聲來。

  「如果你想,哪怕給對方一點點的希望,都足夠吊著肖彬。」夏致很清楚葉粼的吸引力,特別是當他想要吸引某個人的時候,絕對效率和成功率雙高。

  「肖彬已經習慣了在筆下和鏡頭裡追逐那個最出色的。他對王者有著你難以想像的執著,他會在內心深處給他筆下的王者潤色出完美的形象。一旦我打破了他的幻想,那麼他就會另外尋覓目標了。」

  夏致愣了愣:「你是說去年的校際聯賽,你在泳池裡昏過去的事情麼?」

  「嗯,算是吧。」

  「你退賽後,短程自由泳的冠軍是何勁峰,所以他又開始以何勁峰為目標了?」夏致的眉頭蹙了起來。

  「看看你那小樣子哦。你到底是為我難過呢,還是擔心有一天心高氣傲的何勁峰也被肖彬拋棄?」

  「我有什麼好為你難過的?我還不知道你麼?肖彬欣賞的一直並不是你,而是他自己內心深處的完美形象。沒有他糾纏你,你在食堂裡吃飯都能多吃一個雞腿兒!」

  葉粼笑出聲來,在空曠的校園裡,很悅耳。

  「我是擔心何勁峰,他這個人較真兒又衝動。如果哪天他不再完美了,肖彬把他給踹了,我是真怕他作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夏致歎了口氣。

  「那你現在去把他們拽開唄。」

  「我才不去呢!何勁峰多大的人了!這還不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夏致撞了葉粼一下,朝著宿舍的路上繼續走。

  「那夏致,你有沒有想像過一下……」

  「想什麼?」

  「萬一有一天,你贏了我,也贏了何勁峰,肖彬會怎樣接近你?」

  葉粼的唇角勾起,帶著壞笑,夏致的心漏了一拍,心頭上被葉粼戳了個洞,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嘩啦啦湧進來,夏致忽然手足無措了。

  一聲輕輕的哨響掠過夏致的耳畔,心尖兒給狠狠勾了一把,是葉粼故意湊到他耳邊吹的口哨。

  「你還真在想呢?有這種想法就代表你自大又狂妄。」

  「呵呵,你什麼意思?能不能贏何勁峰,這一次四校練習賽結束了就見分曉。至於你,我能不能贏你,你心裡還沒點兒數麼?」

  夏致撞開葉粼,繼續向前走。

  葉粼愣了愣,看著夏致的背影,他的小男孩又倔強又驕傲。

  「真的好想把你掰斷了。」

  「什麼?」夏致皺著眉回過頭來。

  總覺得葉粼說的不是什麼好話。

  「沒什麼。看了何勁峰和肖彬愛的教育片,有什麼感想?」

  「沒有演員演得精彩。」

  夏致眉梢一挑,走到葉粼前面去了。

  回了宿舍,就看見陳嘉潤趴在椅背上,已經睡得發出輕輕的呼嚕聲了。

  桌子放著兩個乾乾淨淨的飯盒,一看就是洛璃洗了還擦乾了的。

  「嘉潤哥怎麼不上去睡?」

  「他這是等著我們回來要對洛璃進行申訴。結果體力不支,沒等到我們就睡著了。」

  「我們不用叫他起來嗎?」

  「這要是平時,我肯定說就這樣讓他睡到明天……」

  「可是明天就是四校練習賽的預賽了,他這樣睡勁椎肩膀會僵硬。」夏致已經猜到葉粼下半句要說什麼了。

  「對,所以只能叫他起來了。」

  葉粼先去洗漱了,夏致拍了拍陳嘉潤的後背:「陳嘉潤,要睡就上去睡。」

  「嗯……」陳嘉潤輕輕哼了哼,腦袋歪向另一邊繼續睡。

  夏致直起腰來,涼涼地看著陳嘉潤,喊了一聲:「洛璃來了。」

  「什麼——」陳嘉潤忽然一下直起了背,一雙惺忪睡眼忽然睜大,四下環顧,「他又來了!他又來幹什麼!」

  「洛老大叫你到床上睡覺。」

  夏致扔下這一句,也去洗漱去了。

  「夏致!你怎麼也跟著葉粼學壞了!」

  陳嘉潤氣哼哼地爬上了自己的鋪頭。

  「如果要抱怨洛老大,等四校聯賽結束了再抱怨吧!今晚我和葉粼都要早些安寢!」

  「沒義氣——」陳嘉潤把被子向上一拉,蓋住腦袋,沒兩分鐘就和周公會面了。

  夏致洗漱完了回來,還真有點擔心陳嘉潤會憋死自己,特地把他的被子向下扯了一點,露出鼻子來。

  他和葉粼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聊天,倒頭就睡。

  明天就是關鍵一戰,他們的表現必然會成為校際聯賽出賽資格的重要參考。

  可無論怎樣告訴自己要摒棄雜念,夏致的腦子裡還是抹不去何勁峰和肖彬在樹下的那一幕,那就像是隱忍著的火苗,蹭蹭地往上躥,越是按耐,就燒得越囂張。

  他的思維不受控制,從肖彬的臉想到了葉粼的臉。

  那一晚,喝醉了的葉粼,他強悍的匪氣沖天的吻,像是宣昭他在夏致大腦中的存在感,鋪天蓋地怎麼也收拾不了。

  夏致不甘心了起來。

  葉粼怎麼能那麼肆無忌憚地吻他?自己當時怎麼就著了道兒,到最後都沒找回場子?

  找回場子又如何,葉粼根本不記得!

  可越是這樣,夏致就越是記得那一晚的葉粼,他舌尖上最細微的角度都讓夏致心頭發悸。

  他想掀翻了葉粼,想死死壓制著他讓他動彈不得,想著他的微笑被驚恐和掙扎代替,想著他的慵懶變成了掙扎,想著自己用最過分囂張的方式席捲葉粼的唇齒,想著自己成為了真正的獵人扣著葉粼的臉頰讓他甘心地張開嘴唇,想著自己凶狠地撬開他的齒關。

  想著一切過分到爽快,可一次都沒發生過的事情。

  床那頭的葉粼翻了個身,夏致的上鋪也跟著輕微搖晃了一下。

  大夢初醒一般,夏致猛地睜開了眼睛,視線逐漸適應了黑暗。

  背上還帶著一層薄汗,心臟咚咚咚狂響,葉粼正在熟睡,他的一呼一吸都在夏致的腦神經上切割著理智。

  你大爺的!

  夏致用力吸了一口氣,真想把自己的床掀翻了砸在葉粼的身上。

  可他偏偏還得輕手輕腳地起身,下了鋪,差點踩空了,摔趴下來。

  就在那一刻,葉粼忽然起身向下一把拽住了夏致的胳膊下面,瞬間向上一提。

  他的手強大而有力,半個身子從上鋪伸出來,側著腰,一雙眼睛盯著夏致。

  夏致踩穩了,但是心跳得要從胸腔裡出來。

  「小心一點。」葉粼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沙啞。

  「以我的身高摔不著。」夏致穩穩地下去了。

  「我不怕你摔跤,我怕你扭到哪裡。」葉粼的視線就要向下。

  夏致一陣緊張,生怕葉粼看到自己的秘密。

  他趕緊去了洗手間,把門關上。

  他仰起了下巴,滿腦子都是葉粼。

  甚至連那張該死的水床都沒了吸引力。

  他想到了自己,在葉粼拽住他的那一刻,他翻身上了葉粼的鋪。

  就在葉粼張口還沒來得及問他「想要幹什麼」,他便吻了上去。

  他擠進了葉粼的被子裡,上鋪發出吱呀的聲響,他第一次惡劣地對葉粼說「你想讓嘉潤哥起來看我們幹什麼麼」,然後他如願看見了葉粼隱忍卻無奈的表情。

  夏致如願以償地為所欲為,他親吻著葉粼,用雙手和懷抱去瞭解葉粼所有的一切。

  他看見葉粼不甘而濕潤的眼睛,他覺得比拿了奧運會的冠軍還有成就感。

  當夏致驟然醒悟的時候,他憤恨地砸了自己的腦袋兩三下,恨不能把腦袋砸裂開,把葉粼從腦子裡剔除出來。

  他洗了手又洗了臉,身上的燥熱褪去,他回到了安靜的寢室裡。

  當他向上爬的時候,葉粼轉過身來朝向他:「你上個洗手間怎麼那麼久?」

  「沒你久。」夏致想也不想就回答。

  「我什麼時候上洗手間比你久了?」

  「去學校拍校服照的那次。」夏致沒好氣地回答。

  「哦……那次啊……」葉粼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居然笑了,輕輕地說,「那次我必然比你久。」

  他的聲音很低,聲調卻略微上揚,聽得夏致想給他臉上來一拳。

  「睡覺。」

  夏致冷硬地說完了,就悶悶地躺下了。

  葉粼的手卻從床頭桿間伸了過來,摸了摸夏致的腦袋。

  「你氣什麼呢?」

  夏致趁著葉粼不備,一把扣住了葉粼的手腕,叫他收都收不回去,然後一口咬在了葉粼的手指上。

  可牙齒感覺到了葉粼的骨頭,夏致就捨不得了。

  萬一咬開了口子,教練怕感染不讓葉粼下水可怎麼辦。

  就在夏致微微鬆開齒關的時候,葉粼那傢伙竟然勾起了指尖,在夏致的舌頭上壓了一下。

  夏致下意識用舌頭去頂他,等反應過來自己就該咬斷他的手指時,葉粼已經收手了。

  還特別欠地笑了笑。

  「這要是被你咬一下,人就廢了。」

  葉粼睡下了,夏致還在反反覆覆地暗搓搓後悔沒咬廢你是我心軟,可漸漸地,那句「被你咬一下,人就廢了」的意思變了。

  什麼叫做「人就廢了」?

  就算他咬斷了葉粼的手指也不至於人就廢了,大不了參加殘奧會啊!

  除非葉粼說的是……

  好不容易按耐下去的燥火,這會兒又蹭蹭蹭地往上冒。

  夏致氣得要命,想要拽著葉粼問他剛才到底什麼意思。

  可拽起來了又能怎樣,萬一人家葉粼指的就是寶貴的手指,是自己想歪了呢,那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啊!

  夏致活了十八歲,除了老爸的事情讓他幾天睡不著,這還是第一次輾轉反側。

  你給老子記著,老子遲早找你報仇血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夏致才睡著,以至於第二天葉粼都起來了,趴在床頭架上垂下眼,看著夏致睡得很沉的樣子,都不忍心叫他了。

  葉粼輕手輕腳地下來,洗漱了就去食堂吃了早飯,給夏致帶了食堂的特別做給游泳隊的三鮮大肉包和牛奶,這才將手伸進夏致的被子裡,在他的腰上狠狠捏了一把。

  「誰啊——」夏致猛地轉過身來,對上葉粼的雙眼,嘩啦一下就坐了起來,「幾點了?你怎麼沒叫我!」

  「時間還夠。你趕緊洗漱吧,把早點吃了。」

  夏致利落地起身,把包子塞進嘴裡,再看一眼陳嘉潤,不抱任何將他叫醒的希望了。

  葉粼的時間估計得剛剛好,他們是背著運動包慢慢走到游泳館的。

  這時候,理工大學、交通大學還有南城大學的男子游泳隊都已經到齊了,列隊站在游泳館前。

  練習賽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有不少學生都沒回家,等著看四校練習賽。

  何勁峰在理工大學的隊伍裡很顯眼,一臉傲然,看見夏致的時候抬了抬下巴。

  他並不知道他和肖彬在小樹林裡幹的事情,給夏致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此刻看見他,夏致還記得他那生猛的樣子。

  夏致沒給何勁峰好臉色,如果不是看見他那檔子事兒,昨晚上自己肯定睡得又香又穩。

  Q大、理工大學和交通大學的校報記者就跟在旁邊拍照,《青年體育週刊》本來就有個大學生體育的專欄,這會兒也派了人來,肖彬就跟在那個記者的旁邊幫著拍照。

  肖彬看著何勁峰的目光裡充滿了崇拜和依戀,彷彿何勁峰就是亞歷山大大帝,即將征服世界。

  一想到肖彬也曾這樣看著葉粼,夏致就冷哼了一下。

  「你咋了?」旁邊的林小天忍不住問。

  「沒什麼。就是後悔自己這一兩個月荒廢了。」

  夏致咬著牙槽,就想著如果自己能參加個人賽就好了。

  可是仔細一想,參加了個人賽,贏了何勁峰和葉粼又如何呢,難不成跑到肖彬面前大搖大擺地說:「別迷戀哥,哥不稀罕你!」

  他夏致的腦子又沒毛病。

  四校的教練相互交流了一下,白教練笑著說:「我們這也不是什麼大型比賽,都是兄弟之間相互交流,什麼開場儀式之類的是不是能省下了?」

  「那是。老白你就想著趕緊曬一曬自己新招的新人,給我們下馬威吧。」周教練瞥了一眼站在Q大游泳隊最後一排的夏致。

  他還氣著白教練騙他夏致是大一新生的事情。

  要知道那場練習賽,夏致可是讓城南大學好幾個真的大一隊員自信心受挫呢。

  「哪裡,哪裡。世界這麼大,人才那麼多。我可是聽說了,周教練你親自挖了個新人,比小夏厲害多了呢!」老白笑著說。

  一提到這裡,交通大學的陳教練臉就拉下來了:「誰要南城大學財大氣粗呢?獎學金是我們的兩倍,還把四年的住宿費都包了,每個月還給發幾百塊的餐補。」

  也就是說,南城大學挖來的新人,本來是交通大學看上的。

  「這可不怪我,是陳教練你太清高了。你總以為你們交大的招牌夠硬,一個保送名額就能哄的人家巴巴地抱你們大腿。清高是沒用的,還是得有誠意啊。」

  周教練臉上的得意勁兒,那是近幾年都沒見到過的。

  夏致對那幾個教練的相互顯擺和相互拆台不感興趣,倒是林小天戳了戳夏致:「你知道南城大學招了誰來對付你嗎?」

  「對付我?至於麼?」

  「沈遙。」

  夏致瞇起了眼睛,他當然對沈遙有印象。

  初中時候參加比賽,他在更衣室裡見過沈遙。那時候他的身形還沒長開,先天條件顯得沒有夏致和何勁峰好。

  初三最後一次比賽,因為沈遙長得清秀,幾個16歲組別的選手還在更衣室裡調侃他,說他應該到女子更衣室去。

  那天沈遙的臉都氣紅了,一雙眼睛燒著怒火,眼看著揚起了拳頭就要去掄對方,但是被夏致給攔下了。

  夏致把沈遙拽回了他的衣櫃前,只說了句:「你現在打他們,他們就會去告狀說你在更衣室鬥毆,取消你的資格。你現在氣麼?」

  沈遙甩開了夏致的手,冷著臉:「不用你管閒事兒。」

  「氣的話,就憋著這股勁兒,泳池裡見真章。不過……」

  夏致的話說到一半,就沒繼續說下去了。

  「不過什麼?」反倒是沈遙沉不住氣了,以為夏致是要貶低自己,忍不住開口問。

  「不過,等我們到了高水平的比賽,他們也許只能在觀眾席上看我們了。」

  說完,夏致鎖了櫃子,彈了一下泳帽就走了。

  那場比賽結束,夏致拿了這個組別的冠軍,何勁峰是第二,而沈遙拼了命又到了第五。

  如今三年多過去了,再見沈遙,夏致都認不出他來了。

  據說在十六歲級別的比賽裡,沈遙以零點零二秒的優勢贏了何勁峰,這可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都料不到日後誰是王。

  沈遙的個子如今和夏致差不多了,從前清秀的五官多了幾分果決和凌厲,雖然看起來還有年少時清秀的影子,但相當英挺。

  夏致看了一眼端著照相機的肖彬,他就想看看肖彬是不是還「留戀」著葉粼。

  誰知道肖彬對著何勁峰辟里啪啦拍了一通,他身邊的週刊專欄記者在他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肖彬的表情變了,然後鏡頭轉向了沈遙,又是一陣快拍。

  明明肖彬對葉粼不感興趣了,可夏致卻沒來由得一陣惱火。

  作者有話要說:  別迷戀哥,哥只屬於葉粼

 

 

55 前浪死在沙灘上

  教練通知說給一個小時做熱身和調整, 原地解散, 游泳隊自發先繞著游泳館跑步。

  葉粼來到了夏致的身邊, 跟著他一邊跑一邊打趣兒:「夏致,你很不高興啊。」

  「嗯,不高興。我看那個肖彬不爽, 成不成?」夏致反問。

  「哦。你為什麼看他不爽?」葉粼又問。

  「他先是一臉迷戀地拍何勁峰,後來又是一臉興趣地拍沈遙。我跟你打賭,他身旁的那個記者肯定是跟他說了, 沈遙曾經贏過何勁峰!」

  夏致的眉頭皺的緊緊的, 咬著牙槽的樣子,彷彿要嚼碎了肖彬的骨頭。

  葉粼看著夏致的側臉, 沒有再說話了。

  又跑了小半圈之後,夏致覺得不是個滋味兒了。

  他追上已經跑到自己前面去的葉粼, 發現這傢伙嘴角噙著笑,不知道心裡又在盤算什麼。

  「喂, 你笑什麼呢!」

  「我笑你……那麼在乎我啊。」

  「喂……我在乎你?肖彬拍的是何勁峰和沈遙,你怎麼聯想到我在乎你的?」

  夏致難以置信地看著葉粼,這傢伙大腦回路怎麼和正常人不一樣?

  「你怪肖彬不識貨啊。在你心裡, 何勁峰和沈遙拍馬不及我, 可肖彬竟然對我視而不見。所以你氣。」

  夏致心裡咯登一下,原本自己以為自己只是看不起肖彬這種誰發光發亮就撲上去的架勢,但現在忽然被葉粼一點,一下子就清醒明白了。

  可這種清醒明白也意味著自己被戳穿之後,很沒面子。

  「我看不是我怪肖彬不識貨, 而是葉粼你——太自戀了。」

  說完,夏致就跑到前面去了。

  因為這一回是四校聯賽,男子更衣室肯定不夠用了,今天女隊沒比賽,所以女子更衣室也被徵用了。

  兩隊一個更衣室,Q大和南城大學用同一個更衣室。

  南城大學的江毅來到夏致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小子,你還真考上Q大了。」

  夏致朝對方點頭打招呼,然後說了句:「江隊長今天是游蝶泳了吧?」

  「是啊,怎麼能讓洛璃一人獨大呢?」

  「就怕您回歸蝶泳了,還是我們洛老大一人獨大。」不遠處的二熊賤嗖嗖地嗆聲。

  「沒關係,只要自由泳讓你們Q大的雙保險也保險不了就成了。」江毅笑了笑,又壓低了聲音說,「你知道我們周教練是怎麼說服沈遙加入南城大學的嗎?」

  「不是高額獎學金嗎?」

  「不是。我們周教練提起了你,說你必然會進Q 大,我們需要一個將來能蓋過你的新人。沈遙立刻同意了。」

  夏致頓了頓,看向沈遙的方向。

  他和沈遙真的不算熟悉,而且自己高中三年都沒參加比賽,那幾乎是何勁峰、沈遙還有葉粼的三分天下。葉粼進入大學之後,受到關注的就是何勁峰和沈遙了啊。

  關自己什麼事兒?

  沈遙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運動外套一脫,後背的肌肉線條緊碩漂亮,和初中時候天差地別。讓原本賽場心態很好的夏致,也有了點兒危機意識。

  舉行的第一輪,就是一百米自由泳的預賽。

  第一小組的預賽,就是備受關注的葉粼與何勁峰的較量。

  夏致披著外套和林小天他們勾肩搭背地在泳池邊等著。夏致想起了自己的學渣小群,如果到了這個時候學渣小群就是要押寶的。

  「誒,來來來,大家押一押,是重新回歸泳隊的葉粼厲害,還是去年的聯賽一百米冠軍何勁峰更勝一籌?」耿樂不怕事兒大地小聲吆喝坐莊。

  夏致沒想到,學渣小群那一套竟然再度發生了?

  但是葉粼畢竟是Q 大游泳隊的,對於泳隊的自豪感,林小天他們怎麼可能會壓何勁峰?

  「我壓何勁峰。」林小天抱著胳膊,一臉嚴肅地說。

  夏致驚了,看向林小天。

  「我也壓何勁峰。」二熊開口道。

  「Me too。」羅冕竟然也對葉粼不看好。

  「你呢,夏致?」

  從前,夏致可沒有押寶的機會,第一次竟然是給了葉粼。

  「我當然相信粼哥。」夏致回答。

  「好,每人一百塊,三秒鐘,有沒有人反悔?」耿樂又問。

  「不反悔。」

  「不反悔。」

  「不反悔。」

  「不反悔。」夏致回答。

  其他幾個人嘻嘻笑了起來。

  「你們笑什麼?你們就認定粼哥會輸給何勁峰麼?」夏致不爽地反問。

  「是啊。因為粼哥從來不是預賽的時候會拼盡全力的類型。如果說小組裡面沒有高手,他沒有參照,當然會盡力游,但成績起不來。」

  「但如果有何勁峰這樣的高手,他每次都會差個那麼零點幾秒的……我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羅冕攤了攤手。

  「他就不擔心,萬一其他小組的人成績比他好呢?讓他進不了決賽呢?」夏致無語了。

  「這樣的事情還沒發生過。」二熊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他運氣好,還是他早就估摸清楚了。」

  「嘟」聲響起,參賽隊員們入水。

  夏致的心立刻繃了起來,死死地鎖著中間兩個泳道的何勁峰還有葉粼,牙槽緊咬著,心想葉粼你好歹在預賽裡拼過何勁峰啊!

  像是何勁峰這樣的對手,必須盡早壓制,在自尊心上給他打擊,混亂他的節奏。

  如果預賽輸給了他,到了決賽這傢伙還能更上一層。

  從前一起吃烤串的時候,何勁峰自己都笑稱自己是「膨脹型」選手,越自信的時候,狀態越好。

  何勁峰划水的力度感超強,葉粼與他齊頭並進,如同兩頭水中的凶獸,這個泳池容不下他們!

  夏致看得心潮澎湃,他就不信葉粼贏不了何勁峰!

  「哎喲哎喲!粼哥可以啊!」

  「要真預賽能贏,我們願意放棄一百塊!」

  轉身之後,葉粼已經略微領先何勁峰了,夏致握緊了拳頭,就像是自己在比賽一樣。

  最後二十五米,衝刺開始。

  水花四起,夏致可以想像水流的湧動,彷彿自己變成了水,被葉粼強勢的臂力一次又一次地劃開,掀翻。

  高高揚起,又跌落回來,還未平靜,又再度被帶入高處。

  兩人開始了最後的加速,這洶湧的氣氛,讓整個游泳館裡一陣緊張的安靜。

  白教練的手死死扣著板子的邊緣,他很緊張。

  去年的聯賽裡,葉粼就是在與何勁峰的較量裡昏過去的。

  而洛璃也一臉肅然地在泳池邊跟隨著葉粼行進。

  在最後的最後,何勁峰和葉粼強勁的踢腿簡直太燃了,水流被分割一般,其他的參賽選手顯得弱勢。

  觸壁的瞬間,夏致的手仍舊緊緊握著拳頭沒鬆開。

  當葉粼從水裡仰起頭來的時候,夏致的心裡沒來由一陣失落。

  哪怕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場預賽誰是小組冠軍,夏致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葉粼在最後的那一秒裡沒有繃住,他仍然很快,但不是他最快的時候。

  夏致記得和葉粼較量的感覺,那是一種連命都要拼掉的瘋狂,葉粼充滿了要游在夏致前面的執著。

  可是面對何勁峰,葉粼他只是在比賽而已,夏致沒有感覺到那股執著。

  葉粼做到了最好,卻沒有比最好更拼。

  葉粼還在調整呼吸,可是夏致卻想一把將他從水裡拽起來,砸碎了看看他骨子裡的韌性哪裡去了。

  「臥槽,這回搞不好還真的要給夏致一百塊了。」林小天感歎。

  「一百塊呢,十碗蓋澆飯啊!」二熊一臉痛心疾首。

  夏致卻沉著臉,對坐莊的耿樂說了句:「比賽完了我微信轉你一百塊。」

  「啊,你怎麼知道粼哥沒快過何勁峰?」林小天問。

  這時候白教練公佈了第一小組的成績,何勁峰果然是第一,而葉粼排在第二,差距很微弱,可再微弱也是差距。

  夏致一抬眼,就看見泳池另一邊的肖彬用一臉崇拜的目光看著何勁峰,向一旁的專欄記者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一看就是在說何勁峰如何了得,葉粼不是對手之類。

  「喔的天,夏致你怎麼看出來葉粼輸給何勁峰的?這麼點差距,沒有電子儀器根本判別不出來吧?」趙雄也問。

  「直覺。」夏致回答。

  他知道這只是預賽而已,葉粼沒有贏過何勁峰也沒什麼大不了,就這個成績,進入半決賽綽綽有餘。

  第二組,就到了林小天那組了,南城大學的沈遙也在其中。

  沈遙正在活動著胳膊和手腕,隔著泳池,夏致正好和他對視。既然是年少時候認識的人,夏致不習慣微笑,但還是朝著對方點了點頭。

  誰知道對方冷冰冰地別過了臉,就跟不認識他一樣。

  這和江毅說的什麼沈遙是因為聽見周教練提起了夏致才進入南城大學的說法,有點不一樣啊。

  這一組,顯眼的也就是沈遙和林小天了。

  沈遙划水利落,節奏感鮮明,而且看他游泳有種抽刀斷水的爽快,最後二十米一開始林小天還是和沈遙齊頭並進,到了最後十米,沈遙的發力帶著一股狠勁兒,這種凶狠雖然在初中的時候夏致就感覺過,但因為沈遙還沒長開,夏致並沒有威脅感。

  可此時此刻的沈遙,如同水中利劍,所向披靡。

  他的成長完全超乎了夏致的想像,怪不得何勁峰高中的最後一場比賽會輸給沈遙。

  池畔邊端著相機的肖彬專注地連拍沈遙,當放下相機的時候,一臉驚歎。

  何勁峰自然是注意到了肖彬的樣子,臉立刻拉了下來,黑得媲美包公。

  不知道為什麼,夏致想到了動物世界,母獸看上了其他強壯有力的雄獸,母獸的配偶表示很不高興,兩隻雄獸即將打一架。

  夏致覺得從此以後自己都難以直視何勁峰了。

  這一輪小組賽,自然是沈遙贏了。

  而且目前的成績排位,是沈遙第一,何勁峰第二,葉粼在第三位。

  當一百米的最後一個小組上了出發台,沈遙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剛繞了出去,要去教練那裡,就看見肖彬拿著錄音筆走到了他的面前,正開口要說什麼,沈遙卻直接從他的身側路過了。

  沒想到沈遙還挺酷,看著肖彬那吃癟的表情,夏致心頭竟然有點小爽感。

  葉粼已經穿上了運動衣,和林小天不知道在說什麼。

  夏致走了過去,心想有什麼話還是等葉粼完成了一百米自由泳決賽再說。

  但是葉粼卻先看到了他,笑著問:「你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是想說什麼呢?」

  「你小組預賽,沒有繃著最後一口氣到最後。我想確定……決賽的時候,你會真正地拼盡全力,對吧?」

  林小天見夏致一臉嚴肅,而葉粼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收了起來,自覺自己是多餘的,默默退開了。

  夏致直落落地看著葉粼,目光沒有絲毫動搖。

  「其實無論何勁峰也好,沈遙也好,都是非常強大的對手。你也知道那句話,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我不過是一陣又一陣衝上岸的前浪之一。」葉粼抬起手來,他本來想要捏一捏夏致的耳朵,但卻按在了夏致的肩膀上。

  「你想說什麼?」

  夏致的目光還是沒有轉移。

  「我想說,你要習慣看著我被超越。如果你看不習慣,就該在隊內排位賽的時候贏過林小天。至少我有自信,除了你,我不讓別人贏我。」

  葉粼的聲音不緊不慢,他完全沒有夏致的不甘,好像早就接受了江河日下退位讓賢的結果。

  「你……」夏致第一次氣到想要揍他。

  「夏致,我之前對你說的,是真的。」

  葉粼說完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夏致怔在那裡,兩三秒之後,他才想起,葉粼說過一旦他在游泳的時候太過專注就會神遊去別的地方。

  夏致一直相信葉粼所說的,但也一直在想到底是怎樣的神遊。

  他想起了陳嘉潤曾經說過,葉粼有某種毛病,這毛病是遺傳性的,也讓葉粼的媽媽覺得無法面對,最後和葉粼的父親離婚了。

  夏致用力呼出了一口氣,他握緊了拳頭,在內心深處他明白任何語言都不敵泳池裡命都不要的衝刺。

  那才是最適合他和葉粼的溝通方式。

  這時候,耿樂高喊了一句:「夏致——幫我拿一下我扔在更衣室椅子上的杯子!」

  「好!」

  夏致進了更衣室,剛拎起耿樂的水杯轉身,冷不丁就看見了披著運動衣的沈遙目光冰冷地看著他。

  他的頭髮還沒幹,髮絲墜著水珠。

  像是要把夏致釘死在更衣室裡。

  「沈遙?你也有東西落下了?」

  沈遙向前一步,一把扣住了夏致的肩膀,將他向後一推。

  完全沒有防備的夏致跌坐回了長椅上。

  他剛要起身,沈遙的另一隻手也摁住了他的肩膀,他低下頭來,目光中的壓迫感是小時候夏致從沒有在他身上感受過的。

  「高中三年,你死到哪裡去了!」

  「啊?」夏致心想,鬧半天這傢伙和何勁峰一樣,都對自己那三年的比賽空窗很在意。

  「我那三年拼了命的努力,就想贏你一次!」

  沈遙咬著牙槽,本來輪廓漂亮的眼睛裡竟然帶著幾分殺氣。

  「我因為一些原因,家裡不讓我游泳了。」夏致回答。

  「家裡不讓你就放棄了?你把游泳當成興趣愛好了?當初是誰跟我說,那些嘲笑我的人……最後都只能在觀眾席上看我?」

  夏致心裡咯登一下,他真的沒有想到那句話,沈遙到現在還記得。

  「三年不比賽,你能有多厲害?你是要打定主意做觀眾了嗎?」沈遙目光灼然,夏致以為這三年,曾經和他一起比過賽的人,早就把他給忘記了。

  但何勁峰,還有沈遙都記得他。

  「我不會做觀眾的。」夏致很認真地仰起頭來,回答對方。

  「不會做觀眾的?我去教練那裡翻了所有的比賽名單,你是有比賽,不過是接力賽!你隊內排位賽連林小天都贏不過!」

  「那是因為我高中沒有比賽記錄,只能靠高考進Q大,那就得先把游泳放一下好好學習……」

  沈遙冷笑了一下:「我本來是沒有參加接力賽的,但我向教練要求了參加了四成一百米接力。我要看看,當初的夏致還在不在。如果你游不出個像樣的成績,我會揍死你!」

  這時候,肖彬拿著錄音筆,站在更衣室的門口聽到了沈遙的話。

  他很驚訝,沈遙好像是和Q大那個新人放狠話。他本來以為,沈遙和何勁峰才是宿命的對手。本來他看好葉粼,但是葉粼那場病一年沒有出賽,只能是昨日的神話。

  可沈遙卻對這個隊內排位賽還不如林小天的新隊員如此在意,那傢伙到底是誰?

  沈遙放開了夏致,走到門口就看見了肖彬。

  肖彬立刻露出了非常專業的笑容:「沈遙同學,我想採訪一下你……」

  「沒時間。」沈遙的臉色非常沉鬱,正要撞開肖彬,但是卻被一隻大手給攔了一下。

  「沈遙,你沒禮貌不打緊,但你把脾氣發到別人身上,這可不行。」何勁峰冷冷地聲音響了起來。

  沈遙看都沒看何勁峰一眼,邁開長腿就要走。

  何勁峰卻攔住了沈遙:「一百米自由泳的決賽,我會贏你。」

  沈遙無所謂地回了句:「靠嘴能贏,誰都可以是冠軍了。」

  「這小子從前不是這德性,吃了炸藥麼?」何勁峰皺著眉頭,看著沈遙的背影說。

  「他好像是和Q大游泳隊那個傳說中很厲害的新人說了會兒話,然後人就這樣了。」肖彬好奇地問,「你聽說過那個夏致嗎?」

  「聽說過啊。那可是我兄弟。初中的時候確實很厲害,人家的老爸在世錦賽裡是拿過獎牌的。」

  何勁峰這麼一說,肖彬就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來。

  這時候,夏致拎著水壺走出來,正好對上了何勁峰和肖彬。

  「哦,阿致,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麼事兒?」夏致反問,他看了肖彬一眼,說了句,「倒是阿峰,你可得招子放亮了了,好識人。」

  「我是看沈遙今天跟變了個人似的。他這人不愛和不熟悉的人攀談,高中第一年的比賽他主動來問我你的事情。我高三那年的比賽,這小子賽前又問了你的事情。」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和你沒怎麼聯繫了。」

  「想像的到。」

  「他就說我跟你稱兄道弟的,總不會連你家電話號碼都沒有吧?我說我有,但我不想給。誰知道這小子說要是他贏了我,就要我交出你的聯繫方式來。」

  「然後呢?你不是輸給他了嗎?」

  「是啊,所以我給了啊。只是你家電話號碼是空號。」何勁峰一臉得意地攤了攤手,「誰讓你家搬家了呢?」

  夏致哼了一下:「你可以啊,輸了還耍人。」

  剛走過了轉角,就看見葉粼從站在那裡等著他似乎挺久了。

  「你都聽見了?」夏致涼涼地反問。

  「聽見了啊。我的小男朋友原來年少的時候,也是別人心中的男神呢。」葉粼微笑著說。

  「我三年不比賽,按照你之前的說法,也是沙灘上的前浪,注定要被沈遙他們超越。」夏致看著葉粼,那雙眼睛並不是不甘心,而是堅定。

  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自己必須堅持什麼,以及沒有一個瞬間打算放棄。

  葉粼的拳頭下意識握緊了。

  「可我偏不。」

  最後這句話,有點兒任性,卻又很囂張,上天摘星下海撈月,只要他想,什麼都是他的。

  「葉粼,你到底怕什麼?」夏致冷著臉問。

  葉粼的眉心蹙了起來,他沒有回答夏致就轉身離去了。

  一百米自由泳的預賽結束之後,因為是四校練習賽,參賽者沒有那麼多,就直接是決賽了。

  葉粼和林小天都進了決賽。

  站在出發台上,何勁峰和沈遙的存在感尤為強烈。

  池畔邊,肖彬端著相機打算捕捉他們起跳入水的畫面,但是那一刻他卻分了心,鏡頭挪向了泳池邊的夏致。

  Q大游泳隊的這名新隊員,不僅被何勁峰注意,就連沈遙對他也很執著,他的水平到底怎樣呢?

  初中的時候再厲害,這世上傷仲永那麼多,就連如今的葉粼狀態都不再鼎盛。更何況這個夏致呢?

 

 

56 依賴我的特權

  肖彬將鏡頭挪了回來, 他告訴自己這一場一百米的決賽, 冠軍不是何勁峰就是沈遙。

  當「嘟——」的那聲響起, 全場的視線聚集出發台,夏致的心緒被高高挑起,他看見了葉粼緊繃的肌肉釋放力量的瞬間, 他入水時的堅毅,夏致知道葉粼決定了放手一搏。

  夏致的呼吸被壓在喉間,哪怕他們一個在岸上, 一個在水中, 夏致能感覺到有什麼拖拽著他破水而行。

  葉粼的劃臂呈現出的力度感讓夏致心血沸騰。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才是我認識的葉粼!

  岸上的白教練緊張不已,他扣著洛璃的胳膊一路跟隨。

  托著相機的肖彬都驚呆了, 葉粼正用一種無可匹敵的優勢領先,絲毫沒有保留體力的意思。

  那不是一種面對滅亡而耗盡一切的掙扎, 而是一種……一種向死而生的衝勁,彷彿在說——就算前方沒有路, 老子也要衝出來!

  第一個轉身之後,葉粼繼續領先。

  原本會稍微保留體力的何勁峰以及沈遙不得不放開手腳全力超越他,否則這樣的優勢一旦進入最後十米, 葉粼肯定還有加速的餘地!

  「別昏過去……千萬別昏過去……」白教練拽著洛璃的手都在顫抖。

  他很清楚葉粼有多麼希望克服自己那個致命的弱點, 它就像個深淵,吞噬著葉粼。

  所以葉粼總是不斷地後退,退到安全的距離,這是每個人的本能。

  可是今天,從他離開出發台, 白教練就感覺到了葉粼那種冰冷的決絕——他決定跳下去,哪怕最後被深淵吞沒,他也要看看深淵裡有什麼,粉身碎骨又能有多疼!

  「葉粼這麼拼,萬一最後五米繃不住,就會一潰千里,恐怕連前三都保不住。」南城大學的周教練很擔憂地說。

  肖彬聽到了之後,眼睛瞇了起來,開著攝像功能,好吧,葉粼你要燃燒自己照亮他人是好事!就靠你把何勁峰還有沈遙的速度都帶起來,說不定他們兩個都能刷新自己最好的成績!

  衝到最後,葉粼已經不再換氣,打腿濺起的水花如同炸開了一般。

  夏致的心神高昂,他彷彿看見了那個囂張得意的痞痞,水是他的領域,無人可敵。

  沈遙和何勁峰拼了命地要超越葉粼,但他們能感覺到,這個葉粼就是真正的,曾經在賽場上所向披靡的葉粼。

  觸壁的瞬間,Q大游泳隊高聲歡呼了起來。

  只有白教練和洛璃,死死地盯著水面。

  何勁峰和沈遙還有林小天他們都出了水,調整著呼吸,但是葉粼卻遲遲沒有起來。

  「糟糕……洛璃!你趕緊……」

  這時候的夏致已經扔掉了外套,嘩啦一下跳進了水裡,拼了命地游到了葉粼的泳道。

  在水中,他看見了葉粼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

  他的身體舒展開來,可是卻逐漸地下沉。

  就在夏致一把抱住他的那一刻,他忽然睜開了眼睛,在水中咳嗽了一下。

  夏致立刻將他托出了水面,葉粼單手抓住了池壁,不斷地咳嗽著。

  「臥槽,你這嗆水也能他媽的把人嚇死!」何勁峰當時還在調整呼吸,根本不知道旁邊泳道的葉粼沒浮起來。

  周圍一陣熱烈地討論,他們都以為葉粼是嗆水了,沒人料到他其實是昏過去了。

  夏致什麼都沒說,只是靠在葉粼的身邊,看著他。

  葉粼拍了拍夏致的肩膀,然後笑了:「你擔心我了對吧……你是不是以為我淹死了?」

  連沈遙都看不下去了,一拳頭砸水裡:「神經病啊!讓別人擔心有意思嗎!」

  沈遙和何勁峰據說都游出了自己最好的成績,因為太拼了,半天沒有緩過呼吸來。

  夏致看著葉粼撐上了岸,一直跟在他的身後,他有些搖晃,每當夏致想要去扶他的時候,他都穩穩地站住了。

  他的背始終挺拔,彷彿天塌下來了,他也不會低下頭來。

  夏致的眼睛發燙,這才是葉粼。

  他一直看著的那個葉粼。

  白教練公佈了成績,全場一陣驚歎。

  因為葉粼將自己的一百米成績有提高了零點零二秒,如果這是正規比賽,那就代表著新的校際聯賽紀錄。

  但是那個榮耀的創造者,卻回到了更衣室裡,他將浴巾蓋在了自己的頭上,還在調整著呼吸。

  夏致站在不遠處,他想要等葉粼的呼吸恢復了再和他說話。

  足足五分鐘過去了,葉粼扯下了浴巾,看見夏致的時候笑了一下:「你怎麼還在這兒呢?不去看看蝶泳的預賽?」

  「沒有你的比賽,對我沒什麼吸引力。」夏致淡淡地說。

  葉粼從夏致的身邊走過,用浴巾隨意地掃了他一下。

  「小傻子。」

  就在那一刻,夏致忽然拽住了浴巾向後一扯,葉粼完全沒預料到,向後一個踉蹌。

  夏致抬起腿來踩在了更衣室的門上,擋住了葉粼的路。

  「粼哥,哪兒去啊?」夏致的聲音向上揚起。

  葉粼看著夏致這架勢,不得不笑出聲來。

  「你……你想幹什麼啊?這是想趁著我剛游完了沒力氣,霸王硬上弓啊?」

  此刻的葉粼,剛摘了泳帽,頭髮濕潤地貼在臉上,呼吸還有一點點沒平穩,這也許真的是他真的最好欺負的時候了。

  「對啊。」夏致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發覺自己心裡竟然有一點點期待。

  甚至他想試一試。

  葉粼看著夏致那認真無比的樣子,向後一步一步後退,朝他勾了勾手:「來,你來試一試。哥看你有幾分本事!」

  夏致就像得了聖旨一樣,二話不說就上前,才剛進入葉粼一臂之距,對方忽然扣住了夏致的手臂一擰,匡啷一下,夏致就被壓在了衣櫃上。

  鐵皮櫃發出聲響來,葉粼直接貼在了夏致的後背上。

  「就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夏致的胳膊被壓在了身後,這讓他沒得借力。

  他知道自己已經錯失良機了,心裡也不氣惱,坦蕩蕩地說:「我知道,你是真的昏過去了。」

  葉粼愣了一下,鬆開了夏致。

  「對。不過已經比從前好太多了。如果是從前,拼到最後五米,我已經完了。」葉粼回答。

  「神遊是怎樣的感覺?」夏致轉過身來問。

  「神遊啊……」葉粼抬起頭來,彷彿正思考著怎樣才能讓夏致瞭解這種感覺,「就好像你放棄了生命,思想離開了身體,驟然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在另一片水域裡。」

  「那麼這一次呢?這一次驟然醒來的時候……」

  「發現我在你的懷裡。」葉粼的唇線彎起,那是一種很滿足的笑容。

  「你創造了新的個人成績了。」

  「對,我創造了新的個人成績,我神遊的界限變得更遠了。」

  夏致的眼眶熱了起來,就連心臟每一泵的血液都像是要撞出來。

  「夏致,我不甘心。我真的超級不甘心。每一個游泳運動員都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可是當我在去年的校際聯賽裡昏厥的時候,我就提前知道了。」

  夏致沒有想到,從容如葉粼,竟然會對他說這些。

  「當我第一次從小岑的那裡知道,有人把我當成他全部的青春,我就在想這個小傻瓜多不值得,他應該去追逐其他的更有未來的目標。我已經沒有未來了。」葉粼笑著將自己的浴巾蓋在夏致的腦袋上,輕輕擦著他還在滴水的頭髮。

  夏致的拳頭緊握了起來。

  「可是當你追逐在我的身後,不肯放棄的時候,好像我能游多快,你就能追著我到多遠,我在那個大酒店的泳池裡第一次忘記了自己的界限,完成了比賽。因為當你在水裡的時候,你才是我的界限。」

  夏致將腦袋底下來,靠著葉粼的胸口,默默地聽他說那些埋在心底不與人言的話。

  「你把我當成目標,而我卻把你當成力量。我沒有你想像的強大,因為我一直依賴著你。」

  夏致的眼睛睜大,他沒有想到原來自己對於葉粼竟然有著這樣的意義。

  他這才明白了,之前葉粼為什麼總是說,如果夏致不能和他一起游,他就放棄之類。

  那不是自暴自棄,也不是拿夏致開玩笑打趣,而是葉粼從內心深處也期待著,有夏致陪著能游到更遠的地方。

  「葉粼,我想和你一起完成自由泳接力賽的夢想一直沒有變過。」

  「我知道。」

  「我給你依賴我的特權。」

  夏致很認真地說。

  葉粼的心頭像是被撞了一下,緊接著許多難以言喻的東西翻滾著湧進來,鑽進他的心裡,潛進他的血液裡,為他雕塑出新的骨骼來。

  「你真的很欠收拾啊。」

  「如果你覺得我是你的界限,那麼請你明白,我只會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快。無論我和你在不在同一個泳池裡面,我都比你遇見的所有對手都厲害。你如果連何勁峰還有沈遙都贏不了,那麼我這個界限你就追不上了。」夏致很肯定地說。

  「是誰隊內排位賽的時候,連林小天都沒贏過?」葉粼閉上眼睛笑了,可心裡卻認為夏致比他遇到過的所有對手都更強大。

  「同樣的,葉粼——不要讓除我之外的其他人贏過你,那樣的話你就不再是我獨一無二的目標了。」

  夏致扯下了浴巾,執著地看著葉粼。

  第一次,葉粼明白了什麼是所謂的獨立而強大。

  「看來我下午的二百米也得拚命了。」葉粼笑了。

  很成熟,帶著夏致最喜歡的包容力,以及……沒什麼能將他摧毀的強韌。

  這時候夏致才發覺,本來自己才是那個抬腿在門口攔住葉粼的人,怎麼這會兒自己反而被葉粼困在了更衣櫃前了。

  「起開!」夏致不爽地推了一下葉粼的肩膀。

  「我要是二百米也贏了沈遙還有何勁峰,你怎麼說?」

  葉粼轉過身去,從長椅上拿回了自己的水壺,仰著脖子喝了幾口水。

  「說什麼,『恭喜發財,紅包拿來』?」夏致沒好氣地說。

  「我想想,你剛才對我實在不敬。你還想霸王硬上弓,你想幹什麼?」

  夏致心裡咯登一下,總不能說自己想搞事兒吧。

  「霸王硬上弓是你說的,我可沒說過。」

  「不然,你到時候親我一下。」

  葉粼一說完,夏致的血都衝上了腦門頂上,「你說什麼?」

  「你臉紅了。我都沒說讓你親我哪裡,你就臉紅了?」

  「你他麼的還想我親你哪裡?」

  夏致撈起了運動外套的袖子,眼看著就要揍葉粼了。

  葉粼卻一點沒放在心上,低下頭來還看著自己的泳褲:「我最寶貝的地方。」

  夏致的血都要從喉嚨裡吐出來了。

  「你還要不要臉啊!你他麼游泳的時候就那玩意兒最不用出力!還好意思拿出來顯擺呢?」

  葉粼側著臉,撐著下巴笑了。

  那笑容還是俊朗帥氣,帶著斯文敗類的調調,夏致忽然就想到了水中故意露出肚皮搖晃得意的痞痞。

  「滾你的吧!老子找個盆兒來給你剁了!」

  說完,夏致就起身,氣哄哄地走出了更衣室。

  「你知道上哪兒買盆兒嗎?」葉粼調笑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匡——」地一聲,夏致的拳頭砸在門上。

  葉粼摸了摸鼻子,仰著頭說了聲:「這樣就不好意思了啊……還讓不讓人欺負了……」

  看著夏致臉臭臭的樣子,林小天趕緊迎了上來:「阿致,怎麼了!氣得要上天了的樣子?」

  「葉粼嘴上跟我開車呢!有本事他拿他第三條腿游泳啊!」

  林小天愣住了:「不是吧?粼哥挺有涵養的,雖然我們平時嘴上啥都說,他也就聽著從來不跟著開腔的。」

  「呵呵……」

  「是不是你誤會了?」林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粼哥就是要嘴上開跑車,那也對著那些漂亮的記者姐姐才有意義啊。而且跑車絕對開的速度快有格調,一點不掉價兒。」

  夏致不知道怎的,不生氣了,心裡竟然還有一點點小喜悅。

  林小天他們都沒聽過葉粼嘴上開車,可自己剛才就聽到了。

  要麼是葉粼把他當最親近信任的人,不用在乎形象也不用戴著那張微笑面具了。

  要麼就是……葉粼在試探他的反應。

  說不定葉粼對他也有意思。

  夏致的嘴角勾了起來。

  「喔嚓,夏致你情緒變太快了吧?剛才還氣得要上天了,這會兒笑得跟馬上要去洞房了一樣。」

  「我看是小天哥,你活膩歪了想上天吧?」

  夏致捏了捏手指,林小天立刻慫了:「淡定,淡定。」

  這時候,肖彬正在翻看自己相機裡的照片。

  他身邊的專欄記者正在給週刊主編打電話:「你們都想不到,葉粼在練習賽上的狀態有多好!把沈遙和何勁峰都甩出去了!我們本來都覺得沈遙和何勁峰會接棒葉粼留下的短程自由泳空缺,但葉粼還是葉粼!我覺得要提前給個專欄給他!不然等到校際聯賽之後,再寫專欄那就馬後炮了!沒意思!」

  肖彬翻到了葉粼最後五米衝刺的錄像,低聲說了句:「看來真是王者歸來了。」

  他咬著下唇,後悔這半年沒跟著葉粼,都不知道葉粼一直在悄悄地恢復狀態。

  而且比之前更多了一種……一種捨我其誰的霸氣。

  向後一摁,是肖彬拍攝的洛璃剛結束了一百米蝶泳預賽,站在岸邊和教練說話的樣子。

  而在照片的角落裡,他看見了林小天身邊的夏致,勾著嘴角,笑容裡帶著一抹飛揚的風采。

  那是自信的,清醒地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麼的笑容。

  哪怕在最不顯眼的角落,也沒辦法忽略。

  肖彬想起之前聽Q大其他隊員提起過,這個夏致是葉粼親自帶進游泳隊的,為了讓他能順利考進來,Q大的洛璃帶著陳嘉潤還有葉粼親自上陣輔導,對他勢在必得。

  「好吧,等自由泳接力賽,讓我看看你有幾分水平!」

  專欄記者將手機放進口袋裡,走了回來。

  「任老師,主編怎麼說?」

  「主編說,一百米並不代表什麼,也許是葉粼忽然狀態好。讓我們觀察下午的二百米,再做決定。」

  「也有道理。」肖彬點了點頭,心想著如果下午葉粼還能贏了沈遙和何勁峰,那就是毋庸置疑的實力回歸。

  十一點的時候,食堂就開飯了。

  豐富的自助餐讓隊員們飢腸轆轆。

  剛上來一盆土豆燉牛肉,轉瞬就見了底。這道菜是Q大食堂的名菜,誰來了都得搶破頭。

  肖彬擠不過人高馬大的游泳隊員們,這時候正看著葉粼端著兩個餐盤出來,兩個盤子裡都是滿滿的土豆燉牛肉。

  肖彬立刻笑著走上去,開口道:「粼哥,那邊實在太擠了,方便勻一點給我嗎?我們專欄的任老師還沒吃上這道菜呢。」

  「是麼?不好意思,這是我打給隊友的,我們運動員比較在意蛋白質攝入。你先吃別的吧。」

  葉粼的笑容賞心悅目,成熟又有風度,讓人覺得他不肯讓土豆燉牛肉給來賓記者有什麼不妥。

  肖彬看著葉粼將餐盤給了夏致,對著正在玩手機的男孩子說:「趕緊吃!吃完了睡午覺,保證體力下午還要比賽!」

  「哦哦……」夏致正在看明哥發來的微信,意思是痞痞在新家過得很好,找到樂樂,兩隻海豚在保護基地裡作威作福,糾集了一幫同齡的小弟,沒人敢欺負它們,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還有蒜蓉蒸蝦,你吃多少我給你盛。」

  「嗯嗯,嗯嗯。」夏致看著視頻,雖然海豚都長一模一樣,可是他就是能從那七八條長得差不多的海豚裡認出痞痞來。

  葉粼無奈地歎了口氣:「那只海豚早就不是你養的崽了,浪著呢。」

  「嗯?」夏致抬起頭來,「你怎麼知道?」

  葉粼沒回答他,而是去盛蒜蓉蒸蝦了。

  肖彬還站在那裡,在他之前跟著葉粼的那段日子裡,他看得出來葉粼對誰都和顏悅色,讓人討厭不起來,但是對誰都不是真的親近。

  可他剛才卻那麼認真地給夏致盛飯菜,就連笑容都很溫暖。

  這時候,有人往肖彬的餐盤裡倒了一堆土豆燉牛肉。

  「你給我聽好,你要什麼我會給你。但要是被我知道,你有別的想法,我不會客氣。」何勁峰冷冷地開口道。

  肖彬立刻笑了起來,用肩膀輕輕撞了何勁峰一下:「你那麼在乎我呢?」

  何勁峰冷哼了一下:「還有,夏致是我兄弟。」

  「我知道了。我就是好奇,葉粼對他那麼照顧,想要知道他有多厲害。」

  「後天四乘一百米接力,不就知道了?」

  回了宿舍,就看見陳嘉潤快速爬上了鋪子,掀開被子倒頭就睡。

  夏致站在下面好笑地說:「你可以啊,嘉潤哥!我們只有你是睡到十點一百米蛙泳預賽開始才到得。這才清醒了幾個小時啊,你還能繼續睡?」

  「你等著——下午兩百米蛙泳,哥大殺四方!」

  夏致笑了:「是因為交大那個新人贏了你一百米蛙泳,你沒面子了吧?」

  剛說完,一個襪子砸下來,夏致敏銳地躲過了。

  「你煩不煩!」

  「不煩。」

  「不煩就去煩葉粼去!」

  葉粼正好走出來,聽見他們的對話笑了。

  他爬上了自己的鋪,轉身對夏致拍了拍手:「來,上來煩我,我願意。」

  「滾。」夏致沒理睬對方,爬上去趕緊也睡覺了。

  等到安靜下來,想到了葉粼說的如果贏了兩百米自由泳,要夏致親他……還有剛才葉粼拍手讓他過去的樣子,夏致真想撲上去,做一回霸王。

  可惜啊,只能忍著。

  憋氣著。

  只能接力賽的時候撒氣了。

  兩點半鬧鈴準時響起,葉粼二話不說起身,順帶搖晃了一下床頭,說了聲:「夏致起來了!」

  夏致起身之後,拿起自己的枕頭,直接扔到對面砸在陳嘉潤的臉上。

  「陳嘉潤!遲到就是放棄比賽!你小心被交大的新人笑話死!」

  「媽啊——為什麼下午還有比賽!為什麼!」

  陳嘉潤竟然沒有絲毫猶豫地起來了,看來他很在意被新人給戰敗了。

  下午第一項就是自由泳二百米的預賽。

 

 

57 以夏致為終點

  林小天還有趙雄和耿樂他們又聚作了一堆兒, 開始為分組預賽的結果開押。

  「來一來, 看一看, 到底二百米預賽的結果,何勁峰和沈遙到底誰是第一!」

  「沈遙!不會叫的狗最能咬人!你看那沈遙冷冰冰的,就是……」

  夏致一臉黑線, 心想這些傢伙還能更損嗎?

  「我說二熊,你這比喻合適嗎?你這是要傷害兩隊的友誼啊!」林小天開口道。

  「我押何勁峰,他不可能一直被沈遙壓制, 肯定憋著一口子氣想要贏回一成!」

  「我押我自己!」林小天拍了拍胸脯, 硬著聲音說。

  趙雄、耿樂還有羅冕就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到底是誰給了你這種自信?」

  「也沒人在地上吹,你怎麼就能天上飛了?」

  「人要有志氣!而且二百米比一百米更講究體力的分配!我認為我有優勢!」林小天一本正經地說。

  夏致站在一旁只是默默聽著, 這幾個傢伙的陣勢怎麼和陳碩、姚敏他們幾個那麼像。

  「你們進Q大之前,是不是學渣中的戰鬥機?」

  夏致只是小聲說了一句, 沒想到卻被另外幾個人聽見了。

  趙雄假裝不滿意地推了夏致一下:「你就這麼看不起哥幾個?」

  「就是!什麼鬼戰鬥機啊!」耿樂的表情也是極度不滿。

  「我們再怎麼樣也是學渣中的航空母艦啊!」

  夏致歎了口氣,果然自己走錯道路了。當初就是死也要去參加比賽拿成績進什麼市隊省隊以後保送。

  看看趙雄羅冕他們, 大腦多麼簡單,也多麼容易快樂。

  「夏致,你呢!二百米預賽押誰的成績排第一?」林小天看向夏致, 目光裡都是警告的意味。

  不選哥, 哥咬死你。

  「葉粼。」夏致回答。

  耿樂走過來,痛心疾首地拍了拍夏致的肩膀:「弟弟,你這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啊。都跟你說過了,粼哥每次預賽成績都不是第一。」

  「你們等著看。」夏致目不轉睛地看著正在做準備的葉粼。

  當所有的髮絲都被繃進了泳帽裡,額頭的弧度, 眼窩的深度都很明顯,夏致猜想葉粼這傢伙哪怕剃了個光頭,仍舊是帥鍋一枚。

  這時候的葉粼用手比了個圓給夏致。

  「粼哥幹什麼呢?跟夏致比心嗎?」

  「這是比心?明明是比球好麼!」

  夏致臉上沒什麼表情,牙槽都要咬碎掉了。

  葉粼那不是比心,而是比臉盆的意思,問夏致找到賣臉盆兒的地方了嗎——提示夏致,如果兩百米自由泳他贏到了最後,夏致得親他。

  「任老師,兩百米預賽就要開始了。葉粼看起來心情很放鬆啊。」

  肖彬看向任主任。

  任主任笑了笑:「葉粼有個特點,就是他預賽的時候都不會發揮的特別好。也不知道是他擅長計算還是擅長估測對手的實力,他總能穩妥卻不顯眼地進入下一輪比賽。」

  「我也採訪過他,問他是不是為了保留實力到決賽。」

  「葉粼怎麼回答你的?」任主任很有興趣地看向肖彬。

  「他說……差不多就好。」肖彬歎了口氣,至今還記得葉粼半仰著頭,慵懶的完全沒有把勝負放在心上的感覺。

  「他是個異類。」任主任瞇著眼睛看著正站上出發台的葉粼。

  「什麼異類?」

  「所有的運動員都是以搏命的態度游到最後。但是葉粼追求的不是輸贏,你留意他每次拿下冠軍時候的表情,從來沒有欣喜若狂。」任主任笑了笑。

  「也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一場比賽,能讓葉粼覺得贏之不易。」

  比賽即將開始,這一輪預賽除了葉粼,其他參賽選手都是新人。

  沈遙站在江毅的身邊,江毅皺了皺眉頭說:「這一組的實力不怎樣,恐怕沒辦法將葉粼的速度帶起來。一個不小心,連前八都進不了。」

  「這樣的分組,我倒是想看看他還怎麼保存實力。」

  南城的周教練走到了白教練的身邊:「你這分組不是故意的吧?讓葉粼實力碾壓各隊新人?」

  「我這是讓他調整好賽場心態。哪怕對手不怎的,也得拼盡全力。」

  白教練義正嚴辭地說。只有他心裡知道,他是擔心葉粼比完了一百米之後,本身就耗費了精力。

  如果二百米太認真的話,出現水中昏厥那就太危險了。

  第一小組全員入水,葉粼在前半段的速度和其他的對手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一開始就這麼拼?」何勁峰哼了一聲。

  「粼哥認真了啊……」耿樂摸了摸下巴。

  「因為就算是這個小組的第一,同組對手實力不足,他沒辦法預測自己的排名,只能盡己所能游到最快。」夏致回答。

  第一個轉身之後,其他的選手都在追趕葉粼。

  沈遙輕哼了一聲:「他們都被葉粼破壞了自己的節奏。葉粼能在前面一百米保留這樣的速度,不代表他們也有這樣的水平。」

  第二個轉身之後,葉粼的速度沒有下降,反而逐漸增加。

  白教練摁了一下表,前面一百米葉粼的速度比他平時參加正式比賽的時候還要快,白教練的眉心蹙了起來。

  莫教練和王教練不動聲色走了過來,和白教練小聲商量了起來。

  「葉粼這速度,我們擔心最後衝刺他速度起不來了。」

  「其實他完全不用擔心進入不了決賽,頂多就是被分配到旁邊的泳道而已。」

  這時候,葉粼已經進入最後五十米了,後面的人為了看清楚他不得不踮起腳伸長了脖子。

  夏致握緊了拳頭,目光死鎖著葉粼。

  眾人都想要看看,最後葉粼的速度還能不能提起來。

  一進入最後的二十米,葉粼身後的水花飛濺而起,嘩啦嘩啦配合著他的劃臂,力度感十足,越來越快,整片泳池都要被他踢開了。

  沈遙和何勁峰不約而同地沉默,他們盯著水中的葉粼,看著葉粼已經不再換氣,最後地衝刺。

  這是葉粼最容易出事的時候。

  不只是白教練緊張到臉都白了,就連夏致也下意識走向泳池,被耿樂給拽了回來。

  「夏致你離太近了!」

  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什麼的,會打擾其他選手的比賽。

  夏致的心臟緊繃了起來,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

  也許很多運動員在衝刺的時候,腦海中是空白的。

  但葉粼不是,他如果不想些什麼,他的大腦就像是困不住自己的思維,向著四面八方游離,一絲一縷的從所有的縫隙裡滲出,在任何一個他無法控制的地方飄蕩著,尋找歸屬。

  他想著夏致,夏致說在沒有人陪他游泳的時候,他就幻想著葉粼就游在他的前面。

  葉粼無比懷念著夏致在水中的感覺,水流因為他的臂劃而掀起又回落,他的腿強勁地踏浪,葉粼告訴自己夏致就在前面,這個男孩子已經超越自己了。

  他越來越遠!

  自己就要夠不到他了!

  岸上一陣驚呼,因為葉粼彷彿沉入了水中。

  白教練傻在了那裡,洛璃拉下了外套的拉鏈,但是夏致卻在那一刻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將他拽了一下,期待著他,渴望著他,邀請他進入他的世界。

  是葉粼!

  我在這裡呢,葉粼!

  忽然之間,葉粼所在的泳道水花再度揚起,葉粼迅速調整了平衡,彷彿剛才發生的不過是時間忽然停頓,世界在那個瞬間裂開了又迅速癒合了。

  葉粼第一個到達終點,他調整著呼吸,將泳鏡抬了起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抹開了臉上的水,直到教練公佈了這一組的成績,他不但遙遙領先,與去年何勁峰拿下二百米自由泳冠軍的成績只慢了零點零七秒。

  「厲害啊!如果不是剛才那個停頓,搞不好會比何勁峰更快!」

  「是啊,他停的那一下是怎麼了?抽筋了嗎?」

  「怎麼可能是抽筋!要是抽筋了還能以那樣的速度衝到終點?」

  為了追上葉粼的速度,其他的參賽者游得命都快沒了。

  他們的教練看到他們的成績都頻頻點頭,比平常練習的時候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葉粼還在調整著呼吸,他一上岸,白教練就迎上來,想要問什麼但是葉粼的臉上毫無表情地進了更衣室。

  他的雙手撐在衣櫃上,低著頭,肩膀極力克制著卻仍舊在顫動。

  有人來到了他的身後,不需要回頭他也知道那是誰。

  那是他在泳池裡用盡了所有的想像力去描繪去追逐的人。

  夏致什麼都沒說,只是從後面把浴巾蓋在了葉粼的頭上,學著他每次替他擦頭的時候那樣輕輕揉動。

  這大概是這個男孩子最溫柔的時候了吧。

  葉粼無聲地輕笑了一下,夏致不知道他最後一刻想像的是什麼。

  他想著自己終於衝到了夏致的身後,狠戾地扣住他的腳踝,將他拖向自己的世界,圈住他,禁止他看向任何事物除了自己。

  他想撕咬他的咽喉,想將他吞進腹中,用最殘忍最不容拒絕的方式擁有他。

  越是想他,內心就越是瘋狂。

  「所有人都以為……我想要拿下這個小組最好的成績……但我只想追上你而已。」

  夏致愣了一下。

  他忽然意識到,看起來從容的、只要認真起來就無往不利的葉粼,其實內心也有著動搖和脆弱的一面。

  夏致將葉粼想像成自己的目標三年多。

  可有朝一日,葉粼也同樣想像著他。

  「為什麼會想要追上我呢?除了那次不限時的比賽,我沒有一次游到你的前面去了。」夏致來到葉粼的身邊,靠著鐵皮衣櫃,側著臉看向葉粼。

  「因為你完美。」

  夏致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知道葉粼的意思,所謂完美就是當竭盡全力的時候不會分心不會昏厥,就是不斷地進步尚有無限可能,就是最好的時代仍未到來。

  「我不完美。只是因為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比獨自一人要更自信,更不容易滿足……還有更任性罷了。所以啊,葉粼……你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游向終點,這樣子我才能一直在你的心裡完美。」

  夏致側著臉笑了,少年氣的笑容裡帶著飛揚而起的自信。

  「葉粼,我沒有離開泳池之前,你也絕不能提前退場。」

  一字一句,就像是共同進退的誓言,像是鐵錨驟然沉入翻滾的海底,狠狠扎進了葉粼的心裡。

  葉粼看向夏致,他的手伸向他,摸了摸夏致的眼睛。

  夏致閉上眼睛正要避開,葉粼卻用力扣住了夏致的臉頰。

  「喂!你……」

  那一刻,夏致對上了葉粼的眼睛,剝離了柔和與包容的假象,露出了偏執狂般,就算被整個世界壓垮了也不肯放手的目光。

  夏致動彈不得,葉粼垂下了眼,與其說是靠近,不如說是壓迫。

  空氣被擠壓出去,有一團火哽在夏致的喉間不上不下,燒得厲害。

  葉粼的氣息若隱若無地碰上他的唇,熱燙得要燒盡了他的肌膚,然後一點一點舔舐他的血液,勾著他心裡那點兒一直按耐著的念想。

  夏致用力嚥下口水,只要葉粼再靠近哪怕一點點,他就會衝動得不顧一切。

  「你們在磨蹭什麼呢!沈遙那組的小組預賽結束了!」趙雄的聲音傳來。

  夏致猛地回過神來,清新的空氣從四面八方倒退而來,他明明看見葉粼一副蟄伏已久即將伸出獠牙的樣子,可此時卻帶著笑,捏了捏夏致耳朵的軟骨。

  「夏致,我一點都不害怕輸掉。你的視野會越來越高,越來越廣闊。我真正害怕的,是從你的世界裡被淘汰。」

  「有本事的話,就繼續做我的界限。我的世界有多大,看你能夠游多快。」

  當葉粼沉下目光看著夏致,夏致也認真起來看著他。

  葉粼從沒有像此刻一樣,將泳池的較量當作生死之爭。

  他享受與水相輔相成的和諧,享受駕馭水的愉悅感。

  但是夏致讓他知道,泳池之中的不是勝負不是較量,是他們的疆域。

  「好。」

  「喂!粼哥!夏致!你們暗搓搓在商量什麼呢不讓我們聽見!」

  趙雄好奇地大步走了過來。

  夏致推了葉粼一把,臉上又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當然是商量著怎麼拿下二百米自由泳的第一!」

  葉粼笑著跟在夏致的身後。

  當葉粼剛走到池畔邊,正在拍攝水中游泳畫面的肖彬,下意識就將相機鏡頭轉向了葉粼。

  此時的葉粼,臉上是雲淡風輕的笑容。

  那個被葉粼帶進Q大游泳隊的大一新生,好像是叫夏致的,才剛從葉粼的身邊走過,葉粼忽然伸出手臂將對方撈了過去。

  夏致的眉頭皺了起來,要把葉粼的胳膊甩開,葉粼卻直接將下巴都擱在了夏致的肩膀上。

  這在隊友之間也許是再尋常不過的舉動了。

  但肖彬的內心深處卻莫名嫉妒了起來。

  在他的印象裡,葉粼永遠帶著讓人看了心情舒服的笑容,那麼的恰到好處,從不曾對任何人特別。

  可此刻的葉粼,他竟然側著臉看著夏致,笑容之中是毫無遮掩的喜悅。

  就在肖彬發呆的時候,何勁峰來到了他的身邊,說了句:「剛拍到我的照片了麼?給我看一眼!」

  肖彬倒抽一口氣,轉過身來,何勁峰的預賽怎麼就結束了?

  沒來得及阻攔,何勁峰已經把他的相機拿過去了,結果怎麼翻都沒有翻到自己游泳的畫面,何勁峰瞇起了眼睛:「你怎麼回事兒?剛才我那組的預賽,你一張照片都沒拍?」

  「我……我剛才相機沒有設置好。」

  何勁峰看他結結巴巴的樣子,把相機摁回了他的懷裡:「你至於麼?我又不會揍你。」

  肖彬笑了笑,何勁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開了。

  沒過多久,二百米的預賽都結束了,按照成績來看,排在第一的是沈遙,第二是葉粼,第三才是何勁峰。

  沈遙沒什麼表情,站在教練面前聽訓。

  何勁峰的臉色黑的可以,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預賽的成績竟然只排了第三。

  接下來是蛙泳和蝶泳二百米項目的比賽。

  夏致朝著站上出發台的陳嘉潤抬了抬下巴,林小天他們幾個約好了一起高聲吼。

  「Q大蛙王陳嘉潤——加油加油——」

  「Q大蛙王陳嘉潤——士可殺不可辱!」

  一秒不到的安靜之後,大家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就連夏致聽到那句「士可殺不可辱」都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果然,他看見出發台上的陳嘉潤露出了凶悍的表情,估摸著這輪比賽之後,他就要去收拾林小天他們幾個了。

  「我可聽說了,沈遙向教練要求,必須要參加四乘一百米的接力賽。」

  葉粼一邊說,還一邊故意用下巴膈夏致的肩膀。

  「那你也去申請一個。向太白金星強烈要求,參加接力賽。」

  夏致看向沈遙的方向,沒想到對方也正看著他,而且不知道多久了。

  而且沈遙一點也沒有挪開視線的意思,就這麼直白地與夏致對視。

  「我要是也參加接力賽了,就得換下一個隊友。不得被人恨死。」

  葉粼笑了笑,發覺夏致正和沈遙對視,他忽然抬起手來,摀住了夏致的眼睛。

  「喂,你幹什麼呢!」

  就在夏致掰開葉粼手的時候,葉粼的神情完全沉了下來,冰冷的目光直視向沈遙。

  沈遙怔住了,他從沒見過葉粼這樣的表情——毫不掩飾的敵意,明顯到不能更明顯的警告。

  但是沈遙仍舊沒有挪開視線,還是看著夏致。

  葉粼鬆了手,轉身就走。

  「你上哪兒去?」

  「找老白。」

  「你剛不還說不參加接力麼?」夏致的嘴角高高揚起,心裡面愈發期待接力賽的到來了。

  誰知道葉粼才剛和白教練說了這事兒,老白立刻將板子往葉粼胸口上一拍。

  「胡鬧!」

  「這怎麼又是胡鬧了啊?我這麼積極要參加比賽,您不是該獎勵我大紅花的嗎?」

  「大紅花!我看你是要我給你戴小白花吧?再燒三炷香?你以為我沒看出來你今天差點……至少兩次差點就厥過去了!」

  想起那場景,白景文又開始心率不齊了。

  「這難道不是說明我的狀態越來越好了嗎?」

  「狀態好?誰給你這樣的自信?」

  「夏致啊。」葉粼念起那個名字的時候,唇角跟著勾了起來。

  「你是覺得夏致能下水撈你一次,就能撈你第二次?」

  「老白……我完成了一百米,接著我又完成了兩百米。不管我是不是差點昏過去,我是不是堅持的越來越久了?」

  「我覺得你太著急了。找回你的狀態可以一步一步地來。那麼心急做什麼?你完成了一百米和兩百米,還不夠嗎?」

  「因為我想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啊。之前我離開泳池,說好聽了是為了把這個動不動就神遊的毛病給……調整調整。說不好聽了,就是我在恐懼。」

  葉粼笑著看著白景文,他很清楚自己要幹什麼,以及追求的是什麼。

  這和那天在病房裡,白景文看見的撐著下巴懶洋洋看著窗外的年輕人全然不同。

  「我恐懼這麼多雙眼睛看見我最脆弱最無助,也是最狼狽的樣子。也恐懼著失控,還有不知道終點在哪裡的感覺。」

  白景文緊繃著的眉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你從前……都不跟我說這些的。」

  「對,現在我對您說這些,就是為了爭取一個機會。」

  「那麼為什麼偏偏是四乘一百米接力?不是四百米,不是八百米,或者其他個人項目?」白景文用板子點了點葉粼的腦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傢伙從沒有半點集體榮譽感和合作精神。」

  「因為,我想和夏致一起拿接力賽的冠軍。所以不能錯過任何練習的機會。」

  「呵呵,那你想游第幾棒?」白景文沒好氣地問。

  「當然是第三棒啊。」

  「為什麼?」

  「你不是安排了夏致壓軸麼?我想以夏致為終點游一回。」

  葉粼轉過身來,看向池畔的夏致。

  「我知道了,你可以滾了。」

  白教練嫌棄地揮了揮手背。

  葉粼低下頭來笑了一下,走回到了夏致的身邊。

 

 

58 小朋友式的親親

  「你還真去要求參加接力了?」夏致的臉朝著葉粼的方向側了側, 目光還是看著正要最後衝刺的陳嘉潤。

  「是啊。我得讓那些自以為能稱王稱霸的小蘿蔔頭們認清現實。」葉粼的手指在夏致的腦袋後面撥了一下他的發旋。

  「得了吧。一會兒二百米決賽, 我倒想看看是你稱王稱霸, 還是沈遙和何勁峰讓你認清現實。」

  「那我們的賭約還做不做數?」葉粼又說了一遍。

  夏致好不容易把那個該死的賭約都給忘了,不明白葉粼為什麼又要提起。

  這傢伙到底怎麼想的?

  有些話說一遍是玩笑,說兩遍三遍就會被當真的!

  不管你開的是玩笑, 還是別有用心,我夏致統統收下,反正你別後悔就成!

  「你想做數, 那就做數啊!你贏的了麼?老人家。」

  夏致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可心裡面卻期待了起來。

  他在心裡想像著那個場景,葉粼搭著他的肩膀調笑, 要他履行賭約,他冷不丁就狠狠給葉粼來一下。

  夏致在腦海裡回憶著葉粼醉酒之後的那個吻, 他的舌一旦探進去一定比葉粼的更凶狠。

  這時候,教練們高聲吼叫著要參加二百米決賽的人準備好。

  葉粼離開了夏致去熱身去了。

  走向出發台的時候, 前面是沈遙,後面是何勁峰,還真有種在夾縫中求生的感覺。

  「我很久沒看見葉粼露出這樣的笑容了。」任主任托了一下鏡框, 「這場比賽有看頭。」

  「您覺得葉粼會贏嗎?」肖彬托著相機, 先是給何勁峰一堆特寫,然後才將鏡頭對向了葉粼。

  「會。」

  肖彬愣住了,他沒想到任主任竟然會給出一個這麼肯定的答案。

  原本只是一場練習賽而已,觀戰的眾人都以為第一個五十米游在最前面的應該是剛招進來的新人,何勁峰這個級別的選手都會保留體力, 緊跟在第一梯隊裡就好。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從入水開始,葉粼那一道扎入水中的弧線,帶著令人驚艷的美感。

  夏致睜大了眼睛,他的心血湧起,看著葉粼游在最前面,那強大的節奏感彷彿昭告所有人,曾經那個葉粼回來了!

  夏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葉粼的情景,葉粼在水中,他在岸上。

  葉粼的每一次划水都讓他在心中由衷讚歎。

  葉粼的強勢帶動了何勁峰與沈遙。

  這讓兩百米決賽的速度在第一個五十米就進入了角逐生死的狀態。

  陳嘉潤剛穿上外套走出來,頭上還披著毛巾,看見水池裡那一幕不由得愣住了。

  「粼哥還真是自信啊!現在就這麼猛,不擔心……」

  陳嘉潤的話還沒有說完,葉粼完成了他的第一個轉身,這流暢的起承轉合,讓葉粼在第二個五十米仍舊佔據上風。

  沈遙仍舊保持著與葉粼之間的距離,但是何勁峰明顯著急了,他加快了節奏追趕葉粼。

  夏致的目光死死鎖定著葉粼,從他的手掌到肩背,從肩背到腿部,身體的運動除了力量還有一種極為和諧的美感。

  而何勁峰雖然力道強勁,可夏致卻覺得他軀體的和諧不如葉粼。

  「粼哥!粼哥!何勁峰要超粼哥了!」陳嘉潤雙手拽著毛巾的邊緣,十分地緊張。

  「何勁峰亂了,他超不了葉粼。」夏致說。

  陳嘉潤看向夏致冷峻的側臉,忽然覺得這個男孩子和平時有所不同。

  「你那麼厲害,何勁峰亂沒亂你看得出來?」

  「到轉身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果然,第二個轉身,葉粼的銜接仍舊流暢自然,蹬壁向前漂亮的讓無數人鼓掌。但是何勁峰卻反而被沈遙給超過了。

  此時的沈遙已經不打算保留實力,而是開始追擊葉粼了。

  葉粼很清楚,自己正被夏致注視著。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受,他知道夏致敏銳的觀察力會將他的缺點和瑕疵無限放大,也會永遠記住他最好的部分。

  他的身體就像是隨著夏致的視線延伸,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了告訴那個男孩——只有我才是最值得你記住的人。

  冰涼的池水隨著夏致的目光,變得溫熱,甚至於發燙,對於葉粼來說,他不僅僅是在游泳,而是在夏致的視線裡烙印下自己的存在。

  葉粼從沒有像此時此刻一樣,渴望永遠被夏致記住。

  最後一次轉身之後,葉粼與沈遙之間的差距已然微乎其微。

  Q大的隊員們高喊了起來,緊接著南城大學的也在為沈遙加油。

  雙方的教練不得不喝止他們,不要打擾運動員。

  最後的二十五米,葉粼和沈遙的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個檔次,腿部的打水就像是按裝了馬達,水流被強悍地拍擊,連心臟也跟著震顫。

  何勁峰試圖超趕,卻始終被沈遙壓制。

  這場比賽變成了葉粼與沈遙的最後搏殺。

  葉粼繃得很緊,絲毫沒有給沈遙超越自己的機會。

  他很清楚,在這個新銳層出不盡的領域,強大往往意味著被超越。

  沒有誰能永遠保持巔峰。

  但是當夏致看著他的時候,葉粼不甘心。

  他可以在任何人的心中不完美,但是夏致不可以。

  何勁峰也好,沈遙也好,誰也不配成為夏致的目標。

  最後五米,葉粼和沈遙之間的較量已經緊張的讓圍觀者們都屏住了呼吸。

  葉粼越來越快,水流被破開一般,他就像是要把前方的一切都撞裂。

  胸口因為缺氧而悶疼,肌肉的發力到了極限彷彿要裂斷。

  他的思維衝入了一片蒼白之中,他的心緒緊張他知道再拼下去他立刻就會失控!

  他沒來由地想起年少時,他熟睡之後思維附著在了一隻小海豚的身上,擱淺在燥熱的沙灘上,被日光炙烤,等待著死亡來臨。

  那時的夏致將他抱起來,將他送回了水裡。

  那是他附身在水中生物身上,無數次經歷死亡,第一次被拯救。

  於是那一整個暑假,葉粼都在期待著神遊到那隻小海豚的身上,能和夏致在一起。

  原來從很早很早開始,他就在依賴著夏致了。

  葉粼甚至於懷疑,自己曾經無數次的輝煌,本就是因為夏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直看著他。

  他真的不甘心就這樣目送夏致去更遠的地方,他沒有那麼廣闊的胸襟……他想要的就是連同這片水域一起,永遠地佔有他!

  葉粼伸長了手臂,在思維游離的那一刻,他竭盡全力地抵達夏致所在的地方。

  沒有極限的,廣闊無垠的終點。

  他的手問問地觸碰到了堅實的池壁,他的頭頂傳來高聲驚呼的聲音。

  「葉粼——葉粼——」

  「自由泳之王!」

  「喔——葉粼!葉粼!」

  耳朵像是被一層厚厚的棉摀住了,他一直沒有出水,因為他分不清楚此刻他還屬於自己,又或者去到了別的地方。

  「葉粼!你他麼的再不上來,老子就要下水撈人了!」

  夏致的聲音響起,彷彿破除了一切抵達葉粼的腦海,他出了水面抬起頭來,摘掉了泳鏡,看見了夏致和其他隊友們一起站在那裡,笑著看向他。

  葉粼說不出話來,他只是死死地看著夏致,一切都顯得不真實。

  「你完成比賽了,葉粼。」夏致開口道。

  他的臉上不像林小天他們那樣充滿了敬佩和喜悅,而是一種熱烈的渴望。

  這個男孩子就像是要立刻跳進水裡,和葉粼一較高下。

  葉粼伸出手想要觸碰夏致,但劇烈的衝刺讓葉粼連呼吸都困難。

  好不容易調整好了呼吸,葉粼抬起了水線,和沈遙、何勁峰他們一起上岸。

  端著相機的肖彬還愣在那裡,他記得從鏡頭裡看著葉粼衝刺的感覺。

  那種強烈的執著,是從前在葉粼身上不曾看見的。

  就像是要打破所有世人對他的界定,變成真正的自己。

  肖彬挪開了相機,看見葉粼已經被自己的同伴們所包圍。

  陳嘉潤還有林小天他們都來輪番欺壓葉粼,葉粼都快趴在地上了,可他仍舊站挺了。

  夏致因為心情緊繃而顯得冷峻的表情,終於舒展開來,輕輕勾著嘴角想要人笑,卻又忍不住的樣子,讓人想要狠狠欺負他。

  「粼哥,你太帥氣了!」陳嘉潤搭在葉粼的左邊,林小天在右邊,兩個人故意要把葉粼壓到地上去。

  「我都追不上你!自尊心受挫!」

  哪怕是這樣,葉粼還是突破了重重阻礙,一把抓住了夏致。

  夏致反過來扣住了葉粼的手臂,將他從陳嘉潤等人的圍攻之中拽了過去。

  葉粼一個踉蹌,差一點撲進夏致的懷裡,但他還是站穩了。

  才一抬頭對上了夏致的目光,葉粼的身後陳嘉潤露出了壞笑,泳帽裡盛滿了水,就要把這個水榴彈砸在葉粼的腦袋上。

  夏致趕緊將葉粼拽了過去,陳嘉潤的泳帽啪啦一聲落在了地上,而葉粼這一次是真的被夏致拽進了懷裡,當他貼上夏致的運動衣,瞬間一把火燒起來,所有的水汽都被蒸發。

  夏致抬起了下巴,看著葉粼。

  身後傳來林小天他們起哄的聲音。

  「嘉潤哥你準頭不行!」

  「是夏致背叛了我們!」

  「一起打!」

  大家起哄圍了上來,夏致一把扣住了葉粼的腰,葉粼愣了一下,夏致已經別開了臉。

  這群人都是狼,紛紛拿了泳帽灌水,扔下來,讓夏致和葉粼從頭濕到了腳。

  夏致被擠得站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林小天在後面一壓,葉粼一下子就撲在了夏致的身上。

  怕夏致被壓著,葉粼用手肘撐起了一片空間。

  其他人雖然打鬧,但還是有點分寸,只敢在他們身上扔灌了水的泳帽,更用力的事情也不敢做。

  水嘩啦啦從葉粼的後腦勺上落下來,他的頭髮濕透了貼在腦袋上,髮梢上一股一股細細的水流落下來,落在夏致的臉頰邊。

  夏致睜著眼睛,看著葉粼,他濕潤的五官就像是一場無聲的邀請,當他皺了皺眉,將水從眼睛裡擠出來,再看向夏致的時候,溫潤的目光不知不覺變得充滿了力度。

  夏致想起了那一晚自己躺在水床上,葉粼就是這樣壓著自己。

  視線裡蒸騰著溫度,燒得夏致喉嚨發緊,他下意識曲起了自己的膝蓋,而葉粼始終看著他,沒有笑意的目光將夏致死死釘在冰冷的瓷磚地面上,可心火卻一直在燒。

  夏致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紅了,他想要側開臉,葉粼卻壓的更低了。

  夏致寧願葉粼說一句什麼話,自己就不用不知所措。

  可他又氣憤起自己的不知所措,葉粼什麼都沒幹,不就是看著自己麼!瞪回去就成!

  「喂,我贏了。」葉粼的聲音很輕,依然看著夏致。

  這麼近,不僅僅是夏致最細微的表情,就連夏致的呼吸,都逃不過葉粼的眼睛。

  「知道了!」

  夏致忽然撐起了上身,當他靠向葉粼的時候,就聽見洛璃的聲音響起。

  「你們幹什麼!比賽還沒結束!」

  陳嘉潤一陣緊張,剛要跑走,就被洛璃一把拽了過去,其他人立刻做鳥獸散去。

  洛璃正要走來拉他們兩個起來,夏致以為葉粼應該會起身看洛璃,但沒想到葉粼卻絲毫不動搖地看著夏致。

  不達目的不罷休。

  洛璃一步一步走近:「你們兩個沒事吧。」

  夏致的心臟越來越緊,即將被挑破了。

  葉粼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強大的氣場籠罩著夏致,放棄了一切溫和的偽裝,目光中的侵略性越來越明顯,滲透進夏致所有的猶豫之中。

  夏致握緊了拳頭,忽然抬起了下巴,很快在葉粼的唇角上碰了一下,而洛璃已經彎下腰來要扶他們起來。

  葉粼的眼睛睜大了,唇角那一瞬間的溫暖和生澀,讓他的心被對方拽走了,死死捏著,一呼一吸之間,心潮暗湧。

  「親完了,放我起來。」

  夏致抬了抬下巴,用命令的語氣對葉粼說。

  心臟卻跳得快要裂開,彷彿做了天大的壞事。

  夏致知道,這不是打鬧,自己就是想親他。

  如果不是洛璃過來了,夏致毫不懷疑自己會把這傢伙扯下來,摁在地上,想怎麼來怎麼來。

  讓他露出和平常不一樣的表情來。

  葉粼垂下眼笑了,站起身來。

  「你們兩個小心點,地上都是水。」洛璃開口道。

  夏致站起身來,雖然他不確定洛璃有沒有看見他們剛才幹了什麼,但是夏致發覺當他親到了葉粼之後,他的內心變得無比坦蕩了起來。

  他就是想親葉粼。

  他想要擁有葉粼,想要這個人游泳的時候腦子裡唯一有的就是自己,想要他永遠在自己的身邊。

  至於洛璃看見了什麼,是否會質疑他做了什麼,夏致根本不在乎。

  「陳嘉潤——林小天——你們幾個給我滾過來,把地上的水拖乾淨!」

  洛璃的吼聲沉冷充滿穿透力,不僅僅陳嘉潤聳起肩膀被震住了,就連其他隊的人都被震住了,沒人敢在泳池邊打鬧了。

  葉粼和夏致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幾個收拾。

  夏致看了一眼葉粼,想要知道自己親了他之後,葉粼會是什麼表情。

  但葉粼只是拉著浴巾的兩端,微微笑著。

  夏致忽然有些不甘心了:「老子親你一下,你不是該渾身發抖,心跳加速,不知所措嗎?」

  「你那也叫親我?小朋友的親親都比你有力氣。」葉粼回答。

  夏致哼了一聲。

  「挑三揀四,就你事兒多。」

  今天將會結束所有短程項目的比賽,明天就是四百米和八百米還有一千五百米的角逐。

  接下來進行的是仰泳的比賽。

  葉粼走回更衣室去穿衣服,順帶撥弄了一下夏致的發旋。

  「我去換個衣服。你的也濕了,擦擦去。」

  「哦,好。」

  夏致揣著口袋,跟在葉粼的身後。

  更衣室裡有幾個南城大學的正在換衣服,看見葉粼進來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

  雖然不是同一所大學的,很明顯葉粼今天的表現征服了他們。

  葉粼淡然地一笑,同樣是強者,他的氣質與何勁峰的狂放以及沈遙的冷傲不同,溫潤中帶著不容忽視的強大。

  夏致打開了更衣櫃,扯出了自己那條干的浴巾,擦起了漏進脖子裡的水。

  那幾個南城的隊員忍不住上前,和葉粼交流起了換氣還有轉身的經驗。

  夏致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拉開了自己的外套,撈起了裡面的白色T恤,將浴巾伸進去擦水。

  葉粼衣服很有耐心地樣子陪著他們說話,視線卻從他們之間穿過,落在夏致的身上。

  夏致將白T拉了下來,轉過身去隨意地將浴巾往衣櫃裡塞。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驚呼聲,好像是交通大學一個新人拿下了一百米仰泳的第一。

  夏致本來就不是愛收拾衣櫃的人,浴巾塞了半天,裡面的洗髮水沐浴液都要掉出來了,夏致也不收拾,硬是把衣櫃給關上了。

  他心裡不爽起來。

  好你個葉粼,叫了爺爺我陪你來更衣室,結果你倒是和別人聊的挺嗨。

  你自己玩兒吧!

  夏致揣著口袋,轉身邁開大步就走了。

  葉粼笑著快步追了上來,拽住了夏致的後衣領,冷不丁就把他拽進了自己的懷裡。

  夏致正要用胳膊肘給對方來一下,葉粼卻用胳膊向前勒住了夏致的脖子,壓低了的聲音還有些暗啞。

  「跑哪兒去?」

  「看比賽!」

  夏致一抬眼,就看見沈遙手裡拎著泳鏡和泳帽,站在門口。他的身後跟著掛著相機的肖彬,以及冷著臉盯著肖彬的何勁峰。

  沈遙的目光留在葉粼勒著夏致的胳膊上,冷厲的眉心蹙了起來。

  夏致拍了拍葉粼的胳膊,說了聲:「起開。」

  葉粼卻將臉靠過來,幾乎貼在夏致的臉上,說了聲:「明天下午的接力,一起啊。」

  沈遙沒有表情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了衣櫃前收拾東西。

  肖彬也愣在那裡,只要在夏致的身邊,就能看見和平時不一樣的葉粼。

  這樣的葉粼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帶著愉悅,目光裡都帶著親暱,像是要把這個叫夏致的揣進懷裡,隨時隨地捂著藏著。

  就因為他的父親拿過世錦賽的銅牌嗎?

  他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自從去年在比賽中昏厥之後,肖彬就再沒有在葉粼的眼睛裡看到過戰火,可無論是一百米還是兩百米,葉粼衝刺的時候帶著一股子狠勁兒,那種不顧一切,撞碎了自己也要去某個地方的決心。

  「肖彬,你不是要採訪葉粼嗎?趕緊採訪完!」何勁峰不耐煩地開口。

  夏致又掰了掰葉粼的胳膊,對方紋絲不動,在他的耳邊說了聲:「乖。」

  明明葉粼只是說了一個字,夏致卻覺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對方給咬住了。

  「那個,葉粼……我們大家都看出來,你現在的狀態非常好,之前還傳聞說你要退出泳壇了。是什麼讓你的心還有狀態都回歸的?」

  肖彬身後的何勁峰也很好奇,看向葉粼。

  就連在裡面收拾東西的沈遙,也停了下來。

  「什麼啊……每個人見到我都愛問這個問題。答案不是很明顯的嗎?」葉粼笑了,眉眼間有一種開闊,讓人心靜舒暢。

  「啊?」肖彬看著葉粼的笑容發了呆。

  「因為夏致啊。」

  葉粼的聲音裡帶著理所當然的坦蕩。

  只聽見「砰——」地一聲,沈遙關了櫃門,穿著運動外套走了出來。

  外套的拉鏈沒有拉上,路過的時候在夏致的手背上撞了一下。

  「嘖……」夏致蹙了蹙眉。

  「怎麼了?」葉粼低下頭來,摸了摸夏致的手背。

  肖彬看著葉粼垂著眼簾的樣子,一旁的何勁峰拽了一把肖彬:「問完了吧?走了!」

  「你可以啊,把我往火坑裡推。」夏致涼颼颼地說。

  「哪裡是火坑了?」

  「你明知道肖彬對你又重燃『興趣』,還故意當著何勁峰的面說是因為我,你狀態才變好的。你不理睬肖彬,萬一那個肖彬跑來找我採訪,何勁峰誤會肖彬看上我了,你這不是要傷害我和何勁峰之間的兄弟感情?」

  「要這樣都能傷害你們的感情,你們友誼的小船是衛生紙做的嗎?」

  「滾!」

  夏致冷著臉向外走,葉粼卻一點沒有鬆開他的意思,還是搭著他的肩膀走回去。

  仰泳比賽結束之後,各隊集合,教練通報今天的比賽結果。

  葉粼拿了兩個第一,洛璃拿下了一百米和兩百米蝶泳的第一,以及陳嘉潤二百米蛙泳第一,讓Q大在練習賽中暫列榜首。

 

 

59 在這睡

  老白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笑容, 他非常嚴肅地對所有人說:「去食堂吃了飯之後, 給我老老實實該睡覺睡覺, 該調整狀態的調整!不許打遊戲!」

  隊員們不約而同都看向陳嘉潤,陳嘉潤很無辜地攤了攤手:「老子電腦都沒了,打灰機還差不多, 打個鬼遊戲啊!」

  王教練和莫教練咳嗽了一下。

  「不許打撲克!不許打手游!不許抱著手機沒完沒了電話粥!」

  也不知道誰小聲遛了句:「我就是充電五分鐘,也沒人跟我聊天兩小時啊!」

  這傢伙估計用的oppo手機。

  輕微的笑聲此起彼伏。

  「嚴肅——明天誰要是掉鏈子了,就把脖子洗乾淨了!」

  就這樣散了會, 大家背著運動背包就去食堂了。

  吃完了飯, 大家熱熱鬧鬧地一路打鬧,回了學生宿舍。

  夏致剛抱了一盆洗好的衣服準備下樓去曬, 走到門口就聽見陳嘉潤涼涼地說:「阿致,月黑風高的, 小心被人非禮哦!」

  「那是嘉潤哥你吧!」

  夏致抱著盆兒就走了。

  陳嘉潤抓著上鋪的欄杆高聲道:「人得有自知之明!」

  夏致扯了扯嘴角,自知之明什麼, 最適合陳嘉潤了。

  來到了樓下晾衣服的地方,零零星星不少的衣服都掛在晾衣繩上。

  現在是暑假,還留在宿舍的大多都是有訓練的。

  聽說Q大的擊劍隊也非常出名, 還有乒乓球隊也是名將雲集。

  夏致剛把自己的衣服掛上繩子, 就有人吼了出來。

  「你哪兒的!這是我們三號樓的位置!」

  夏致抬起眼來看向衝他吼的傢伙。那人站在宿舍的門口,看身形還挺高大的,吼聲也是中氣十足。

  夏致剛想說大不了自己換個地方,已經有人先一步開口了。

  「他是剛來的大一新生,分不清楚哪邊曬衣服。而且大家都是Q大的學生, 曬衣服又不是偷衣服,何必那麼小家子氣呢?」

  不遠處的路燈下,站著肖彬。他手上拎著筆記本電腦,胸前還掛著相機。

  「哦……是肖彬啊……那看你面子上,小子,你想曬就曬吧,就是別動其他人曬的東西!」

  夏致是不會繼續曬在這兒了,端著盆子就往宿舍的另一頭去。

  肖彬竟然還跟了上來,把筆記本電腦隨手一放,幫夏致晾起衣服來。

  「你別介意。剛那個人是籃球隊的。之前各排宿舍還混著曬東西,哪兒有位置就曬哪兒。但是大家的隊服啊、外套啊都長一樣的,經常會收錯,就會把收錯的扔宿管老師那裡去等著失主找回來。後來宿管老師煩了,就給規定了曬衣服的位置。這樣就算收錯了,在自己那棟樓裡也能換回來,不用麻煩宿管老師了。」

  「哦,是這樣啊。」

  夏致剛把自己的運動褲曬起來,肖彬就從盆子裡把他的運動外套拎了出來,提起袖子看了看,感歎道:「你們游泳的就是袖子特別長,肩膀也寬,讓人羨慕。」

  老實說,如果葉粼沒提起過肖彬追過他,夏致還會覺得肖彬斯文熱心,但此刻夏致多少知道肖彬接近自己的目的了。

  「謝謝。」夏致從肖彬的手中將自己的外套拿了過來,爽利地抖動了一下,就曬了上去。

  他看起來很有禮貌,但卻沒有給肖彬接近自己的機會。

  眼看著夏致就要晾完盆子裡的衣服了,卻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意思,肖彬忍不住開口了。

  「我聽說你的父親是一位很有名的游泳運動員!你從小就是你父親親自訓練的?」

  夏致扣著盆子,低下頭來看著肖彬。

  他不笑的時候五官輪廓顯得冷峻,拒人於千里之外,肖彬被他這麼看著竟然說不出話來。

  「大家都是男的,拐彎抹角的沒有意思。你到底是對我父親感興趣,還是想問葉粼的事情?」

  「啊……」肖彬立刻回過神來,趕緊說,「是的,我想問一下葉粼的事情。你和葉粼很熟悉對吧?我想問問,你知道葉粼是怎樣調整自己的狀態的嗎?」

  夏致回答:「如果是葉粼的事情,你應該去採訪他本人。」

  「話雖然是這樣,可是從朋友的角度來描述,會更有意思。我打算給他寫一篇專門的文章!夏致,能不能把……」

  夏致勾起了嘴角,看著肖彬。

  肖彬愣住了,因為這樣的夏致冷淡裡帶著一絲蔫壞。

  「誰告訴你,對於葉粼來說,我是『朋友』了?」

  「你們怎麼可能不是朋友,葉粼對你那麼親近。」

  夏致低下頭來,目光裡的壓迫感讓肖彬下意識嚥下口水。

  「我是他的『小男朋友』。宿管老師都知道,你不知道嗎?」

  說完,夏致就走回樓裡面去了。

  肖彬這回完全傻眼了。

  「什麼……什麼小男朋友啊……」

  夏致才剛走到樓梯拐彎的地方,一隻手伸過來,冷不丁將他拽了過去。夏致本能反應,直接給了對方一肘子,誰知道對方避開了。

  一抬眼,就看見葉粼一手摁在夏致的肩膀上,另一手裡夾著一根又細又長的煙,正壞笑著看著他。

  「喂……你幹什麼呢!」

  「抽煙啊。」

  樓道裡是淡淡的藥草味道。

  「你別……」

  「別想吐煙圈來熏我」這句話還沒說出口,葉粼已經呼了一口煙圈出來。

  夏致嫌棄地白了對方一眼:「讓開。」

  葉粼卻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而是慢悠悠地反問:「你不在這兒多陪陪我嗎,我的小男朋友。」

  果然,這傢伙不吱聲,就在那兒聽牆角了。

  「你是有偷聽別人說話的癮嗎?」

  「我沒有偷聽別人說話的癮,但我有寸步不離保護你的癮。」

  「保護我什麼?」

  「你沒聽嘉潤說嗎?大晚上的當心你被非禮啊,我得一秒鐘都不鬆懈地看著你。」

  「什麼?那你看見我去隔壁樓的地盤上晾衣服,也不提醒一聲?」

  「我在別的樓人緣也很好的啊。沒人會怪我的小男朋友的衣服佔了別人的地盤兒。」

  夏致知道葉粼就是故意拿「小男朋友」這個詞兒來調侃自己。

  與其說是調侃,夏致甚至懷疑,葉粼一直在那這個詞兒來試探自己。

  從很早很早就開始了。

  之前夏致沒在意,可現在回想起來,到處都是葉粼的暗示。

  意識到這點,夏致的心臟漏了一拍,從前葉粼陪在自己身邊的一幕一幕湧上心頭,忽然都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老男人,滾一邊兒去抽你的煙。」

  夏致有點惱了,搞不好葉粼早就對他不懷好意,可夏致又有那麼一點兒不確定,要是葉粼這混賬東西就是這麼賤嗖嗖的,愛拿這些事來調侃人呢。

  可那又怎麼樣,自己也想搞點事兒啊,這樣不上不下真不得勁。

  「你不好意思了?」

  「我怕等我好意思的時候,你的腿還有你的腰,都被爺爺我給掰這段折了!」

  夏致瞪了葉粼一眼,大步上樓去了。

  葉粼夾著煙,笑著看著夏致的背影,小聲說了句:「怎麼那麼可愛?」

  又過了一兩秒,葉粼忽然低下頭來咳嗽了一下。

  眉梢輕輕向上一挑,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得了啊,小耗子養肥了膽兒,想睡老貓了。」

  他靠著牆,閉上眼睛,唇角高高地揚起,手指間夾著的煙燒完了,他抬起雙手來摀住了自己的臉。

  葉粼的脖子難得紅了起來,一路蔓延到了臉頰上。

  耳邊還是方才夏致對自己放的那句話,那雙倔強又篤定的眼睛,剛才自己怎麼就放他走了呢?

  現在就想把人扯回來,壓在角落裡,狠狠地咬下去。

  他一直忍耐著的目的就要達到了,小傢伙對他終於也有了「圖謀」。

  葉粼仰著下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夏致回到了寢室,陳嘉潤從上鋪探了個腦袋來:「誒,我明明看見你出去晾衣服,葉粼也跟在你後邊呢!他沒告訴你咱們樓的地盤兒在哪兒嗎?」

  「沒有。」夏致沒好氣地爬到了上面,鑽進被子裡。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爽,他看向葉粼的舖位,心想這位爺又被肖彬惦記上了,偏偏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裡有沒有點數兒啊!

  這要不是肖彬,而是何勁峰那樣的,夏致早就給他一拳頭了。偏偏肖彬一看就是個不耐打的,夏致的拳頭都掄不下去,感覺跟砸棉花上,哪兒都不得勁。

  然後又瞥見了葉粼隨手扔在枕頭邊的小鐵盒,那多半就是他裝藥草煙用的了。

  夏致伸長了胳膊,從床頭欄杆之間把小鐵盒子摸了過來,打開一看果然都是他的煙。

  「這點家產,小爺替你管著吧。」

  夏致將煙盒塞進了自己的褥子下面。

  葉粼走到了外面,吹了半個小時的夜風才回了宿舍。

  房間裡已經熄燈了,陳嘉潤睡著了倒一點都不稀奇,但葉粼沒想到夏致也睡了。

  至於這傢伙是真睡了還是假睡……

  葉粼緩緩爬上了夏致的梯子,站在上面,摸了摸夏致後腦勺上的那個發旋。

  夏致不爽地拍開了他的手。

  「死回你自己的鋪。」

  葉粼笑了笑,竟然爬到了夏致的鋪上面。

  氣得夏致坐了起來,還沒來記得及問對方想幹什麼,葉粼就邁開腿從夏致的床頭跨向自己的床頭。

  夏致的臉被什麼給撞了一下,他伸手一推,當他發覺那是什麼的時候,頭髮絲兒都要豎起來了。

  「你……」

  血液蹭地衝上了腦門頂,氣得夏致舌頭都打結了,恨不得給他捏爆了!

  「啊呀,撞到你了。不好意思。」

  葉粼的聲音裡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

  夏致料定了,從這傢伙進屋開始,就計劃好了要這麼幹!

  「你想死麼?」夏致咬牙切齒地說。

  「我只是幫你履行我們當初的賭約罷了。」

  葉粼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夏致真想立刻和他打一架。

  當初葉粼是說如果贏了二百米,要夏致親一下自己那個游泳時候最不需要用力的玩意兒。明明是個玩笑,葉粼卻拿著雞毛當令箭,把夏致給欺負了。

  葉粼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正坐在床邊脫外套。

  夏致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從床頭跨了過去。

  葉粼知道夏致來了,小聲說了句:「小崽子又來送死了。」

  「誰小崽子?誰送死啊!」

  夏致從後面勒住了葉粼的脖子,誰知道葉粼抬起腳來蹬在床圍欄上,一個借力,竟然反過來壓住了夏致。

  夏致掙扎了起來,心裡一萬個喔嚓,又是踢又是踹,床本來就窄,鐵欄杆和床板被踹得吱吱呀呀地響。

  適應了黑暗之後,夏致能清楚地看見葉粼笑得不懷好意,那雙眼睛裡滿滿都是白天裡看不到的企圖。

  心臟跳很快,比高考放榜好緊張。

  就像一張卷子,答案已經知道了,夏致還是會期待葉粼給他一個最優解。

  葉粼的手掐住了夏致的腰,毫不留情地把他的T恤撈了起來。

  「你敢。」夏致咬著牙瞪著葉粼,這場面和他預料中完全不一樣。

  「我為什不敢。」

  葉粼幾乎是趴在夏致的身上,說話時候的氣息就落在夏致的嘴唇上,這讓夏致很清楚地知道葉粼離自己有多近。

  兩個人的心跳都貼在一起,葉粼看起來像是在欺負夏致,可夏致隱隱能感覺到葉粼的心跳快了。

  「我敢的事情多了。」

  當葉粼的手指勾著夏致睡褲的邊緣時,夏致知道葉粼不是鬧著玩了。

  他抬頭又是一腳,心裡不甘極了。

  葉粼之前幹過的那些事兒,那些看起來順理成章的親近,夏致回憶起來發覺都是處心積慮別有用心。

  這傢伙搞不好早就在勾搭自己了!

  剛才夏致不過放話暗示了一下葉粼,這傢伙就蹬鼻子上臉,想要一步到位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滿腦子廢料!更可氣的是自己還真的著了這賊人的道!

  夏致那麼一踹,葉粼的床猛地搖晃了一下,發出了「吱呀」一聲。

  在安靜的夜晚裡響亮的連心肝兒都要炸開了。

  對面鋪上的陳嘉潤猛地坐了起來,不耐煩地吼了一聲:「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夏致僵住了,死死扣住葉粼的手腕,警告對方不許再搞事兒。

  「明天你又沒有比賽。」葉粼開口道。

  明天都是中長距離自由泳比賽,陳嘉潤沒有項目。

  「那也不代表我想聽你們秀恩愛!葉粼,你做個人吧!夏致才多大!」

  說完,陳嘉潤又倒了回去,被子向上一扯,腦袋也給蒙了起來。

  「你多大了?」葉粼輕聲問。

  「我多大你不知道?」

  「我摸一下就知道了。」

  夏致的耳朵裡嗡地一聲響,葉粼的「多大」和夏致的「多大」壓根兩個意思。

  這混賬玩意兒,可偏偏陳嘉潤在這兒自己不好意思再踹床吵著他了。

  「起來,我要回去睡覺了。」夏致抬了一下上半身,葉粼立刻壓住了他的肩膀。

  「在這兒睡。」

  葉粼的聲音裡帶著命令的意味。

  「我才不要。」

  鬼知道這混賬又想幹什麼。

  「今天二百米游完的時候,我就一直想抱著你了。」

  「我要睡覺。」

  夏致的心跳的厲害,因為葉粼在請求他留下。

  「我也要睡覺。」

  葉粼拉起了被子,將兩個人都蓋上了,然後就牢牢地抱住了夏致。

  那是毫不掩飾地對夏致的依戀和不捨。

  單人床很窄,可就是因為這麼窄,兩個人緊緊貼著彼此。

  夏致聽著葉粼的呼吸,第一次明確地知道這傢伙接近自己時都是在想什麼,壓根就沒可能睡著了。

  那是葉粼,他從小就當成目標的人。

  他前進的方向,他的朋友,他最信任的人。

  夏致想過一萬種和葉粼永遠在一起的樣子,但沒有一種是現在這樣。

  又或者說,這才是最讓人心悸,最想要卻又是變數最大的結果。

  夏致看向葉粼,發覺這傢伙竟然也沒睡著,一直看著自己。

  那雙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佔有慾。

  夏致向外靠了靠,因為葉粼的體溫讓夏致覺得危險。

  葉粼只是這麼看著夏致,任由他拉開和自己之間的距離,直到夏致的後背碰到了牆,夏致才意識到並不是葉粼讓他,而是葉粼知道他無路可退。

  這時候葉粼靠了上來,一隻手穿過了夏致的胳膊下面,壓在了牆上,就這樣講他圈住了。

  他的目光裡有一抹寒星,泛著冷光,夏致覺得喉嚨發乾,下意識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縫。

  舌尖微微伸出來的那一刻,夏致意識到了自己在找死,但已經晚了。

  葉粼壓了上來,那氣勢就像最後十米衝刺,他想要的都要從夏致那裡得到。

  夏致的後腦勺都被擠壓到了牆上,葉粼的手指伸進夏致的腦袋和牆之間,扣住了他的後腦壓向自己。

  夏致要把葉粼給頂出去,可葉粼卻從側邊避開了,還堂而皇之地舔過了夏致舌翼,接著纏繞翻攪而來,夏致的心都被捲住了勒得密不透風。

  夏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能拽著葉粼的睡衣,黑暗裡只聽見輕微一聲扣子崩開的聲音,葉粼矯健的肩背露了出來,這就像是在他原本就按耐不住的心頭燒了一把更烈的火,他的親吻變得毫無章法,混亂放肆,又強迫著夏致的回應,彷彿夏致不給他一點安撫,他就會讓一切朝著難以收拾的地步。

  對面的陳嘉潤翻了個身,夏致驚得又推了葉粼一把。

  葉粼停了下來,夏致以為這傢伙終於要安分了,卻沒想到葉粼的目光裡帶著一股狠勁兒。

  夏致當機立斷,撐起上身抓住了床頭欄杆就要起來,但是葉粼一把將夏致拽了回來,夏致摔趴下去,床不免發出這聲音來,夏致這回是真想陳嘉潤坐起來最好拿手機來砸他們了!

  可陳嘉潤那個王八犢子竟然睡著了,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葉粼的吻壓在了他的後頸上,那一下就跟要把夏致的骨頭都給吸出來一樣。

  夏致抓著枕頭,反手就要給葉粼一肘,葉粼卻扣住了他的胳膊,低沉的聲音從齒縫裡傳到夏致的耳朵裡。

  「要麼跟我睡覺,要麼我弄死你。」

  這樣的話,就是錄下來了,也沒人相信是葉粼說的。

  「變態。」

  夏致知道自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無百年身。

  「我還能更變態。」

  葉粼掰過他的臉來,哪怕夏致脖子被掰得難受,葉粼也不肯罷手。他不斷吻著夏致,舌攪弄得讓人招架不住,看似盲目卻帶著強烈的索取意味。

  夏致明白了,倘若自己不給予葉粼明確的回應,他就絕不會停下來。

  夏致輕微地舔了一下葉粼的上唇,他看見那一刻葉粼的表情變了,那是克制壓抑怕太用力太沒節制傷害夏致卻又欣喜若狂的笑容。

  夏致就這樣看著葉粼臉上的表情,葉粼是一個很難交心的人,讓他把一顆心,把所有溫水煮青蛙的算計用到自己身上,這也許是比高考逆襲進入Q大還要不可思議的成就。

  只是葉粼這傢伙到底哪裡學來的接吻,夏致連氣都喘不上,每當他因為缺氧而拉長了呼吸,葉粼就會停下來,看著他。

  他的目光直白熱烈,卻又平靜。

  夏致不明白一個人怎麼會有著這樣矛盾而複雜的目光,葉粼把夏致抱的很緊。

  他的體溫很高,夏致從沒感覺過他身上這麼熱。

  剛想要動一動。就聽見葉粼埋在他的頸間悶著聲音說:「乖,別動。」

  然後又是鋪天蓋地的親吻,夏致懷疑葉粼連他一根頭髮絲都不肯放過。

  夏致忽然明白,葉粼也許沒有勝負欲,但卻有著無法克制的佔有慾。

  那天晚上,葉粼親了他多少下,他都懶得數了。

  早上鬧鈴響的時候,夏致坐了起來,起身就發覺葉粼正笑著看他。

  又慵懶,又他麼的性感。

  夏致直接抄起了枕頭,在這傢伙的臉上砸了七八下。

  每次把枕頭揚起來,都看見這傢伙還在笑。

  「笑什麼笑!你怎麼不含笑九泉!」

  「我還有大願未了。」葉粼的唇角勾起。

  「去你麼的大願!」

  夏致回了自己的鋪,撈過自己的外套,然後才發覺自己的腰上都是印子。

 

 

60 拿你過癮

  夏致是想發火也沒用。

  葉粼就看著夏致翻身下去, 一臉黑地進了洗手間刷牙洗臉。

  葉粼抬起手來摸了摸夏致躺過的地方, 那裡還帶著他的溫度。

  等夏致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 就聽見葉粼問他:「看到我的煙盒了嗎?」

  「沒有,難不成你有煙癮麼?」夏致故意裝作一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誰知道葉粼卻撩了一把夏致的外套,說了句:「那以後拿你過癮。」

  「滾。」

  他的男孩子到了食堂裡也冷著一張臉, 正眼都沒給他一個,葉粼卻一點也不生氣,又是給他夾包子, 又是給他打牛奶。

  林小天他們是羨慕的不得了。

  「粼哥從沒給我打過牛奶……」

  「粼哥也沒給我撥過蛋殼……」

  「拿你的腦袋敲雞蛋還差不多吧!」

  「夏致上輩子一定是拯救宇宙了吧?」

  這時候王教練端著餐盤從他們身邊路過, 說了一句:「夏致,你是怕冷嗎?外套的拉鏈怎麼拉那麼高?」

  夏致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

  趙雄恍然大悟:「原來夏致是不舒服啊!怪不得粼哥那麼照顧他!」

  神泥妹的照顧!

  這禍害明明是吃了一點兒甜頭, 想把糖罐子都吞下去吧!

  陳嘉潤倒是用一種同情的眼神兒看著夏致。

  早晨的四百米比賽,夏致週身都是冷肅之氣, 林小天他們幾個都不敢接近,只有葉粼用胳膊搭在夏致的身上。

  每次搭上去, 夏致都給他拽下來。

  「這是怎麼了,你倆鬧矛盾了?」王教練打趣兒地說。

  葉粼干的那些事兒,夏致是吃了啞巴虧, 壓根沒地方說理。

  難道要他跟教練說, 葉粼一直居心不良,從前給他補課就是為了近水樓台,拉著他進Q大,就是為了漫長的大學時光方便啃了他,一切都以把他搞到手為目的麼?

  現在他身上都是標記, 今天想下水游個泳找找水感都不成了。

  「沒什麼,男孩子發脾氣多可愛啊。」葉粼摸了摸夏致的後頸,還故意捏了一下昨晚上親的地方。

  「夫妻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合。做兄弟就更不能有隔夜仇了啊!」

  王教練語重心長地說。

  葉粼繼續好學生一般地笑著:「我知道,這不是在給夏致順氣呢嗎?」

  陳嘉潤是最清楚昨晚上怎麼回事兒的人,他搖了搖頭,對夏致充滿了同情。

  「我估計,夏致這口氣是永遠都順不上了。」

  早上四百米和八百米都結束了,大家都湧向了Q大食堂。

  土豆燉牛肉一上來,又是一陣瘋搶。

  青年體育週刊的專欄編輯任飛端著餐盤坐到了葉粼和夏致的邊上。

  「葉粼,我這是快有一年沒見到你了啊。」任飛笑著說。

  「這麼多拔尖的年輕運動員層出不窮,任老師也不能總盯著我一個人啊。」葉粼笑了笑,一側臉就瞥見夏致把胡蘿蔔絲從炒三絲裡面挑了出來。

  那認真八百的小模樣,就跟做高考卷子一樣。

  「胡蘿蔔還是得吃啊。食堂的配菜都是泳隊營養師專門設計的。」

  葉粼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包容和一種很微妙的親暱,夏致是喜歡聽他這麼說話的,再加上對面又坐著專欄記者,夏致不會不給葉粼面子,於是又把胡蘿蔔絲給夾回炒三絲裡面了。

  對面的任飛看見了,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是叫夏致對吧?我聽你們Q大的人說,你可是葉粼親自帶進來的。」

  「任老師好。」夏致還不習慣面對記者,表情有點生硬。

  任飛閱人無數,一看就知道夏致是不好意思,用更溫和的聲音說:「明天接力賽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我會努力的。」夏致繼續低著頭吃飯。

  任飛對葉粼又說:「我們都是老朋友了,我也不繞彎子。你這一次的練習賽,我能明顯感覺到你狀態的回歸。我很好奇你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心裡面有沒有什麼轉變。等練習賽都結束了,我們聊聊?」

  「沒問題。」葉粼落落大方地回以微笑。

  「那成,不耽誤你們吃飯了。」任飛端起盤子就回到肖彬那桌了。

  下午一千五百米比賽結束了,耿樂拿到了這個項目的第二。贏他的還是去年校際聯賽這個項目的冠軍,交通大學游泳隊的。

  耿樂一副很失落的樣子,據說這一年耿樂非常努力,練習都很拚命。

  只是競技體育也有殘酷的一面,並不是你努力了就能達到想要的結果。

  因為你的對手也很努力,甚至比你還努力。

  大傢伙的都陪在耿樂的身邊,哪怕是不怎麼會說好聽話的夏致也安靜地待著。

  「來,老鐵——教練特別允許你喝一瓶肥宅快樂水啊!你得趕緊嗨起來!」羅冕拿了一瓶可口可樂,頓在了耿樂的面前。

  為了身體健康,將體能保持在最佳狀態,耿樂可是連自己最喜歡的可樂都戒掉了的。

  「英雄不以一戰論成敗!」

  「日子還長著呢!」

  林小天拍了一下夏致:「夏致,你也說一句!」

  夏致本來就不擅長安慰人,想了半天,大家都看著他,他才開口說:「我是覺得,你選了一個好對手。」

  「啊?夏致,你這是什麼意思啊?」趙雄問。

  抱著可樂的耿樂也看向夏致。

  「如果是一下子就能超越的對手,那還能叫對手嗎?我選了葉粼做對手,我們比了很多場。從五十米到一百米,還有一千五百米甚至於比一千五更長,可我從沒覺得我下一場比賽就一定能贏他。」

  雖然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從夏致這種不擅長安慰人的傢伙嘴裡說出來,就覺得又難得又勵志。

  「你把粼哥當目標啊……那可真不容易啊。你看昨天,粼哥簡直逆天,沈遙和何勁峰都拼不過他呢。」耿樂蹭了蹭鼻子,笑了笑。

  「沈遙和何勁峰拼不過,又不代表我拼不過。」

  就在這個時候,陳嘉潤跑了過來,拽了夏致一把:「趕緊的!趕緊的!」

  「趕緊的什麼?」夏致才剛被拽起來,又坐回椅子上。

  「何勁峰要單挑葉粼!」

  陳嘉潤著急了,又拽了夏致一把。

  「是二百米輸了,要找回面子嗎?」

  夏致心想這才剛吃飽飯,難不成他們又要下水?

  「什麼二百米啊!是因為那個肖彬!」陳嘉潤就差沒抄起鐵盤拍在夏致的腦袋上了。

  「啊?那個肖彬?那時候粼哥剛進Q大,就屬那個肖彬跟著粼哥最緊了!」林小天摸了摸後腦勺。

  「對啊,我記得粼哥進醫院那會兒,肖彬還三天兩頭往醫院去,拎了好多營養品……也經常向洛隊還有白教練打聽粼哥的恢復情況!他人挺好的,怎麼和何勁峰那個刺兒頭扯上關係了?」趙雄也皺起了眉頭。

  夏致閉上眼睛歎了口氣,他們Q大游泳隊對肖彬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葉粼風光的時候,這傢伙對葉粼慇勤的樣子。

  「走吧,看看去。」

  夏致跟著陳嘉潤離開了食堂。

  「他們人在哪兒呢?」

  「校廣播站樓下!」

  陳嘉潤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原來是葉粼臨時收到校廣播站的邀請,去聊聊天。聽眾也就是他們這些還在學校裡訓練的運動員。

  誰知道葉粼一去,發覺主持這次訪談的人不是站長,而是肖彬。

  葉粼倒也沒拒絕,很大方地和肖彬聊了兩句。

  誰知道肖彬就在聊天過程中不斷表示自己對葉粼之前的崇拜以及對他這次四校練習賽表現的驚訝,然後何勁峰就炸毛了,問了校廣播站的地址,找上門來了。

  因為夏致他們的關注點都在耿樂身上,壓根沒留意校廣播站裡播了什麼內容。

  「他們聊什麼了?肖彬是不是表現得像個狂熱粉絲?」

  「狂熱倒沒有,欣賞到是很明顯。他還說這一年都在等待著葉粼的回歸。」陳嘉潤拽著夏致想要跑起來,可夏致偏偏不緊不慢地走。

  「一年都在等待著葉粼的回歸?」夏致扯著嘴角冷笑了起來。

  「這不就是客套話嗎?如果是青年體育週刊的專欄編輯任飛,搞不定第一句話也這麼寫……」

  「別人說這句話,是客套和禮貌。肖彬說這話,那可就是別有用心了。」

  夏致捏了捏手指頭,表情冷得很,看起來就像是要揍人。

  陳嘉潤看得有些發怵。

  「怎……怎麼了……」

  「沒什麼啊,看熱鬧去。」

  說完,夏致就邁開步子跑了起來,運動外套飛揚,陳嘉潤追都追不上。

  「喂喂喂!你剛才不是不在乎的嗎!」

  來到廣播站樓下,夏致發現已經圍了一群學生了。

  「何勁峰這沒腦子的……還真把Q大當自己家了!」

  夏致擠開人群,就看見葉粼淡然地站在那裡,何勁峰一臉怒火沸騰,要衝上手撕葉粼,而肖彬就在後面抱住何勁峰的腰,將他往後拽。

  但是肖彬哪裡拉得住何勁峰啊,何勁峰一拳頭揮向葉粼的面門,快狠準!

  圍觀的學生們發出一陣驚呼,幾個女生都摀住眼睛。

  要真挨下這一拳,臉都得砸裂了!

  但是葉粼卻側過身,目光一凜,一手扣住了何勁峰的手腕,這麼一轉,眨眼之間何勁峰反而被他給摁住了。

  夏致看了,都替何勁峰的肩膀疼。

  以及……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葉粼出手,反應迅速勁道足,自己心裡有譜了。

  怪不得之前那麼多次,自己都被葉粼佔盡先機,腰差點沒給葉粼掐折了。

  「這就是個訪談!全校人都在聽,你發個什麼神經!」

  肖彬的眼鏡兒掉下來了,他總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再加上寫的稿子熱情洋溢有感染力,大部分學生還是對肖彬很有好感的。

  「肖彬,要不要我們找學校保安過來!」

  「是啊,肖彬!他是什麼人啊!敢在我們Q大撒野!還想打葉粼!」

  「橫什麼橫啊!」

  葉粼不說話,夏致一眼就看明白了,這傢伙就在等好戲呢。他要看看,這事兒肖彬打算怎麼收場。

  既然葉粼要看戲,那他夏致也跟著看就好了。

  葉粼用只有何勁峰能聽見的聲音,笑著說:「你確定你的肖彬是想借訪談來接近我呢?還是想要全校廣播給你聽,好讓你來找我麻煩,讓全校人都看著……這樣就有個正經理由甩了你呢?」

  何勁峰瞳孔一震,葉粼順勢推開了他。

  「我是誰?你怎麼不敢跟你的同學們說我是你什麼人?」何勁峰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肖彬。

  「你是我朋友,葉粼也是我同學……有話……有話好好說……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啊!」肖彬一副不知道怎麼辦好的樣子。

  「我是你朋友?哈哈……你可以啊,肖彬!讓我看看你精湛的演技!」何勁峰一把拽起了肖彬的領口,那模樣就跟要吃了他一樣,「你想跟我好的時候,就對我說什麼期待我!不想跟我好了,就跑到校廣播裡對著全校說你期待葉粼!」

  「何勁峰……你……你這是無理取鬧!」肖彬的眼睛紅了,絕對的弱勢群體,周圍人都開始猜測他和何勁峰在一起,是不是被何勁峰威脅的了。

  但夏致卻明白,何勁峰大概早就感覺到了肖彬是只愛撲騰的蛾子,哪兒亮堂,哪兒火光足,他就要往哪兒飛。

  肖彬可從來不說「客套話」,都是他的「心裡話」,就是拿滿口的期待和崇拜來套路這些渴望得到尊重和認同的運動員。

  夏致朝著葉粼挑了挑眉梢,意思就是你給我悠著點,肖彬愛咋的咋的,何勁峰好歹還是我兄弟,這事兒你得給我善了。

  葉粼笑了,就是覺得自家男孩子發號施令的樣子真可愛。

  「何勁峰,不是人人都好肖彬那口的。」葉粼看向何勁峰。

  「你……」這在何勁峰看來,就像是貶低他的品味,順帶也看不上肖彬。

  肖彬的臉色立刻就白了,看著就跟貧血了似的。

  這是一朵小白花兒,風中搖曳,誰來疼惜啊!

  夏致心裡想笑,但此刻他得繃著。

  葉粼走過來,將手搭在了夏致的肩膀上,笑著對何勁峰說:「我喜歡的人,只對我有期待,只把我當作目標,世界上星星月亮那麼多,只看得到我一個。」

  肖彬低下頭來,何勁峰也愣住了,沒想到葉粼會這麼說。

  「我喜歡的人,坦坦蕩蕩,欣賞就是欣賞,厭煩就是厭煩。生氣了擺在臉上,想親我的時候就找機會,硬來也要上。直來直去從不搞些虛頭巴腦的。」

  夏致愣住了。

  葉粼這是當眾告白麼?

  「哪有那麼好的人,你就自己編吧!」何勁峰的怒火已經下去了。

  這會兒大概細想下來,也覺著為了肖彬這麼鬧騰不值當吧。

  「你不是認識麼?」

  葉粼攬著夏致的肩膀,轉身走出了圍觀的人。

  夏致不得不承認,葉粼的當眾告白還挺爽的。雖然大部分人可能不知道葉粼說的是誰,以為只是某個理想的對象。

  「臭小子,你看起來很失望啊。」葉粼壓低了聲音,靠在夏致的耳邊說。

  「是啊。你和何勁峰竟然沒打起來?」夏致心裡不知道多期待看見葉粼被揍得流鼻血,或者頂個熊貓眼的樣子。

  「如果何勁峰對你有想法,我不止會跟他打,我還會讓他以後都參加不了比賽。」

  葉粼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狠勁兒。

  「何勁峰對我是不會有想法的。」夏致回答。

  「所以啊,為了肖彬跟何勁峰浪費力氣,這樣的事兒我才不幹呢。」

  「哼。所以你就挑唆了何勁峰把他的心裡話吐出來,和肖彬對峙?」

  「對啊,這本來就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我才不要擠進去做炮灰呢!」

  夏致心想這樣也好,讓何勁峰早點認識肖彬小白花本質,就算再沒面子心裡再難過也能早點過去,一心一意準備十一月的校際聯賽。

  第三天就是夏致進入大學之後的首戰了。

  他早早就洗漱了爬上了上鋪,葉粼站在他的鋪下面,正好能看見夏致吊在床邊的兩條腿。

  線條流暢有力度,還帶著股天真勁兒輕輕晃蕩。

  夏致正坐在床邊整理枕頭套。

  「晚上跟我睡吧。」葉粼坐在夏致的書桌前,看著夏致那兩條腿。

  「不要。」夏致回答的簡單明瞭。

  然後夏致就感覺到自己的小腿上有什麼貼了上來,溫暖的帶著依戀,是葉粼的臉頰,他就輕輕靠在自己的小腿上。

  那一瞬間,夏致就想到了撒嬌的痞痞。

  痞痞也經常這樣,當夏致坐在水池邊休息的時候,痞痞就這麼靠在夏致的小腿上,用臉頰輕輕蹭著他。

  夏致下意識就像踩痞痞小腦袋那樣,用腳心去蹭葉粼的頭頂,然後他忽然有了一個非常非常不可思議的想法——葉粼神遊的時候,去了哪裡?

  「晚上跟我睡。」葉粼的手伸進了夏致的褲腿裡。

  「不要。」夏致再度拍掉了葉粼的魔爪。

  夏致今天才見識了葉粼對付何勁峰時候的身手,自己還真不是對手。

  昨天晚上,自己身上被葉粼啃得每一塊兒能見人的地方,這會兒好不容易散了,如果今晚上葉粼又發神經,明天他還敢脫了衣服下水麼!

  葉粼也不生氣,就一直站在夏致的鋪下面,用臉貼著夏致的小腿。

  夏致忽然很想看看葉粼這會兒是個什麼表情,於是他抓著床欄彎下腰,低下頭,才剛把腦袋探到鋪子下面,就看見葉粼忽然湊了過來,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那模樣,讓夏致再一次想到了衝過來吻自己的痞痞。

  這時候,陳嘉潤搭著毛巾從洗手間裡走了出來,瞥了夏致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他拿了自己的手機下來刷了一下,忽然看向夏致:「你們看微信群裡了嗎!何勁峰被處分了!據說是因為打了我們新聞系的肖彬!」

  夏致愣住了,也拿過了手機翻群裡消息,是被白景文在群裡通報的,應該是真的。

  明天的接力賽,何勁峰因為被通報處分了,所以理工大學換了其他人參加接力賽。

  「怎麼可能?今天下午不是在廣播站的門口,他和肖彬的事情已經了結了嗎?」

  「誰知道呢。」陳嘉潤攤了攤手。

  夏致立刻撥了個電話給何勁峰,他本來還擔心何勁峰會關機或者不接聽,但沒想到才響了一聲,何勁峰就接了。

  看來這貨氣的要命,早就想找人吐槽,但身邊又沒幾個可以吐槽的朋友,夏致這個電話打的可真夠及時的。

  「活著還是死了?」這是夏致開口的第一句話。

  「半死不活,出來喝酒。」

  「你腦殼子爛掉了敢喝酒!」

  「那出來透個氣!」

  「你在哪兒呢!」夏致沒好氣地說。

  「怎麼,你要來陪哥?」

  「不陪你成嗎?」

  「來吧,吃個羊蠍子鍋!」

  「成,發個定位!」

  夏致換了衣服,蹭的從下鋪下來了。

  「和別的男人私會?」葉粼一把將他拽了過去。

  「我兄弟難受著呢!」夏致把葉粼的手給掰開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你去了,我跟何勁峰還怎麼說話!」

  夏致順手拎了一件外套,往葉粼的臉上甩了一下,就出門了。

  陳嘉潤趴在上鋪上,笑得幸災樂禍:「粼哥,你被拋棄啦!」

  「日子長著呢。」葉粼笑著回答。

  夏致出了校門,掃了一輛共享單車,就去了理工大學那家挺有名的羊蠍子火鍋店。

  何勁峰已經點了一大鍋羊蠍子,自己坐在那裡對著啤酒吹。

  「你還真是一沒有比賽就放縱啊!說吧,怎麼回事!」

  夏致拉開了椅子,大剌剌在何勁峰的面前坐下。

  何勁峰的狀態比他想像的好多了,畢竟只是練習賽受到了影響,還波及不到十一月的正式比賽。

  「就覺得自己給人利用完了,然後當破布爛衣給扯了扔了!還扔的忒不好看!」

  夏致樂了,抬了抬手說:「給我來瓶王老吉!」

  「喝什麼王老吉啊!喝酒!」

  「你明天可以休息了,可我明天還有比賽呢!」

  何勁峰想了想:「也是,不難為你了。你要喝糖水兒,就喝糖水兒吧!」

  「你真揍了肖彬了?」夏致單手扣開了王老吉,向後靠著椅背,問何勁峰。

 

 

61 我跪求你負責

  「嘖……你猜猜這混賬玩意兒多陰啊!」

  「那就是你沒揍著他。」夏致心想, 以何勁峰的驕傲, 根本不屑對肖彬動手。

  「對, 我後悔沒揍著他!」何勁峰抓了一塊羊蠍子,啃了塊肉往嘴裡咽,一看就是受了委屈, 這委屈還挺大。

  「那怎麼說你揍他來著了?都通報到我們Q大了。」

  「今天晚上,我約了肖彬在你們Q大的樹林子裡見面。我打算跟他攤開了,反正就是要說分手。」

  「哦……」夏致摸了摸鼻子, 心想何勁峰你還真會挑地方。

  之前跟肖彬在小樹林裡這樣那樣的亂來, 分手也撿小樹林,你腦子咋想的?

  「結果你知道他說什麼嗎?只有他甩了我, 沒有我和他分手!」

  「那你就請他甩了你唄。」夏致也夾了塊羊蠍子,還真別說, 味道不錯。

  「對啊,我就說……『肖彬, 你故意在學校廣播裡採訪葉粼,不就是要讓我聽見你對葉粼的欣賞,想挑撥我和葉粼打一場, 然後讓我背個處分什麼的, 你就有借口甩了我麼?現在我不用你動那麼多的腦子,我們分手!省事兒吧!』」

  這多半是葉粼點撥的何勁峰,不然就何勁峰那腦殼子,肯定想不明白。

  「肖彬這種人,自認為自己目光長遠, 『明日之星』一看一個准。你這麼跟他說分手,傷了他的自尊心。兔子發狠也得咬人呢,更何況他還是朵帶著露珠的白色食人花兒。」

  夏致啃了半天,也沒啃下多少肉,真想叫店家直接拿點羊肉來煮。

  「哈,還真被你料到了!肖彬把他胸前掛著的那個相機,往地上一砸,砸碎了之後就拉著我的手一直叫救命!你們Q大晚上不是有巡校的保安嗎?」

  夏致抬起手來摀住了眼睛,向後一攤:「何勁峰!你不會吧!就這樣?你就被扣了口大鍋?」

  「是啊。我比竇娥還冤!誰要今天下午在你們學校廣播站鬧的那一出,你們學校老師都知道了。肖彬就說我是把他約到小樹林裡,為了那件事情打擊報復的!還說那個相機是他們雜誌社給配的,幾萬塊,鏡頭都摔碎了之類。肖彬那可憐兮兮的表情……想當初……」

  「想當初你本來看上了我們學校新聞系那個女生,被肖彬給撬了。你來找肖彬的時候,他就是這麼眼巴巴地看著你,對吧?」

  「對啊,說是對我充滿期待和崇拜,接近那個新聞系的女生也是想要瞭解我,還有心裡面嫉妒那個女生能和我正大光明在一起。」

  何勁峰捂著臉,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他就是再白淨斯文好看,不也是個男的嗎?你之前不都是喜歡新聞系的系花嗎?他期待你崇拜你一下,你就跟他好了?你有沒有點原則啊?」

  夏致真想把這一整鍋羊蠍子都倒何勁峰腦袋上去。

  「你是沒試過!」何勁峰放下了啤酒,像是在回味。

  「沒試過什麼?」

  「那檔子事兒啊!肖彬確實讓人爽!我就是天天都想……只要沒在游泳,滿腦子就想他!想把他往死裡折騰!」

  夏致差一點沒夾住羊蠍子,因為那一刻,他想到了葉粼。

  更衣室裡的葉粼,拎著外套利落地向上一撈,背部的線條漂亮得能讓夏致的心也跟著繃起來。

  肖彬那種弱雞,能有什麼爽?

  「打住……你這就不是喜歡他,鬧了半天是喜歡跟他做?」

  「做了他就是我的,是男人睡了別人難道不用負責呢!」

  「你說的我都想了……」

  「想什麼?」

  「繼續說你的,別打岔。」夏致揮了揮筷子,心想當然是想對葉粼負責啊。

  「我什麼都給他,掏心窩子的好……我估摸著他這會兒踹了我,是又看上別人了。我就不相信除了我何勁峰還有被人能讓他那麼爽。」

  夏致無語了。

  「你那兒鑲了鑽啊?」

  「你說他下一個目標,是葉粼嗎?」

  何勁峰又灌了一瓶子啤酒下去。

  「葉粼不都跟你說了,他不好肖彬那口嗎?而且葉粼是我的領土,神聖不可侵犯。」

  肖彬要是敢打葉粼的主意,他夏致可沒何勁峰那麼熊。

  「葉粼可以不好,但不代表不吃啊。不吃白不吃!」何勁峰樂了。

  這腦缺貨還沒聽明白夏致那句「葉粼是我的領土」說的啥意思。

  夏致撈了一塊羊蠍子,扔何勁峰碗裡面:「反正就是不可能是葉粼。肖彬以前就纏過葉粼,葉粼要真想吃他,早就吃了。」

  「你怎麼知道以前沒吃過?現在葉粼搞不定就想吃個回鍋肉呢?」

  夏致僵住了。

  是啊,他麼的以前他們怎麼回事,自己還不確定呢!

  就葉粼那壓著他親的架勢,那舌頭的攪勁兒,還有撩撥的技術,葉粼哪裡來的經驗?

  「啪嚓」一聲,夏致手中的筷子給折斷了。

  「就算不是葉粼……不還有……還有沈遙嗎?沈遙贏我的時候,你沒看見肖彬拍沈遙拍的多積極?」何勁峰喝的有些大舌頭了。

  何勁峰說沈遙的時候,夏致是半個字都沒聽進去,滿腦子想的就是葉粼和肖彬的過去。

  葉粼那麼多的騷操作,到底是不是從肖彬那兒得來的經驗?

  雖然說人應該心胸開闊,不該計較過去。

  可夏致就覺得拿這種話來教育人的,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一想到在什麼學校圖書館裡、什麼無人的廣播站裡,肖彬和葉粼兩個人……阿尼瑪的,畫面辣眼睛不敢想了。肖彬好像確實不是葉粼那口菜,而且還是葉粼沒興趣嘗一嘗的那種。

  可夏致就是心裡頭發酸齁的慌……他知道自己是不爽肖彬覬覦葉粼了。

  葉粼是他的,誰要是打葉粼的主意,夏致能把對方給揍散架了。

  「喂!喂!夏致你想什麼呢!」何勁峰揮了揮啤酒瓶。

  「沒什麼。就想說明天接力賽,哥要是表現的太優秀了,被肖彬看上了怎麼辦?」

  夏致這麼一說,何勁峰哈哈大笑了起來,連啤酒瓶都快砸破了。

  「可以!有志氣!我跟你講,肖彬只看得上最好的那一個!我期待你進入他的採訪名單啊!他要是對你投懷送抱,你可得把持住啊!」

  「放心,哥嘗過人間極品,不願意吃快餐了。」

  夏致腦子裡又想起了那一晚喝醉了的葉粼,趴在自己的身上,明明撒嬌的樣子,卻又很蠻橫。

  這麼一說,他還真的有點想葉粼了,這不才出來了兩三個小時嗎?

  夏致下意識朝窗外一看,就發覺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Q大游泳隊的外套,靠著路燈。

  「葉……葉粼?」夏致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何勁峰朝著夏致的視線看過去,頓時氣了:「怎麼哪兒都有他!」

  「喂!你不會還想……」

  「想什麼?跟葉粼打一架嗎?我腦子又沒病!」何勁峰起了身,走去前台買單,「明天你要加油!我跟肖彬說你厲害,肖彬還說你隊內排位賽一般般,瞧不上你!你得給我爭口氣!」

  「知道了。我送你回你宿舍,你可別摔溝裡去了。」

  「那是啤酒,又不是白酒。我腦子清醒的很,走的也是直線。」

  何勁峰走出了羊蠍子店,同夏致揮了揮手,就進了理工大學的校門了。

  夏致走到了馬路對面,用腳背踢了一下葉粼,「你跑出來幹什麼?」

  「我怕你跟何勁峰聊到太晚了,宿舍門大門鎖了你進不來。」

  「真的?」

  「假的。」葉粼笑了,在路燈下吹點兒小風,頭髮微微揚起,那種讓人心癢的調調又來了,「我來確定一下。你跟何勁峰真的只是兄弟。」

  「哈?」

  「可別安慰著安慰著,就安慰到別的地方去了。」

  夏致能聽得出來,葉粼這句話有三分真。

  「毛病啊!何勁峰敢?」夏致用胳膊肘頂了葉粼一下。

  「何勁峰是不敢,但你最近邪火勝,我怕你不顧兄弟情誼,把他給怎麼著了。」

  「我把何勁峰……」夏致愣了兩秒,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彎著腰,捂著肚子,笑得恣意爽快。

  葉粼伸出手來,摸著他的臉把他往懷裡帶,想抱抱他,但夏致卻不讓他如意,推了他一把。

  「我有邪火?我能有什麼邪火?」

  明明親的人不讓喘氣的是你吧!

  驀地,葉粼一把拽過了夏致的衣領,吻上來的時候毫無預兆。

  舌在夏致的口腔裡一個翻攪,魂都差點沒給他攪出來。

  緊接著大力含吻上來,夏致完全沒準備,被親得向後退了好幾步,被葉粼一把扣住了後背壓了回來。

  葉粼故意撞了夏致好幾下,夏致沒來由一陣心驚,血氣猛地下沉,差點沒把住關。

  好不容易才推開了葉粼。

  「你幹什麼!」

  「你不是說自己沒邪火嗎?現在有了沒?」葉粼勾起唇角,問夏致。

  「……」夏致的心跳還沒平復,「以後你別哭著叫我對你負責。」

  「哦,別以後了,我現在就跪求你對我負責。」

  「回去了!」夏致轉過身去,之前何勁峰說和肖彬很爽,引得夏致心裡饞。

  這下又被葉粼燒了把火,真想把他直接堵什麼小巷子亂來。

  但夏致還是有那麼點自知之明的,自己要真和葉粼打起來了,葉粼鐵定不讓他。

  但不讓就不做的話,那是懦夫行為。

  葉粼揣著口袋,跟在夏致的身後,兩人掃了自行車,一起回去了Q大。

  一路上,夏致都沒說話,直到他們進了校園裡,夏致還是揣著口袋自己向前走。

  跟在他身邊的葉粼笑了:「夏致,你在想什麼呢?」

  「想你啊。」夏致停下了腳步,瞥了葉粼一眼。

  明擺著就不是往好的方向想。

  「我不就在你身邊麼?」

  這時候,他們正好路過了何勁峰和肖彬辦過事兒的小樹林。

  夏致忽然一把拽過了葉粼,扯著他往小樹林裡一甩。

  林子裡發出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響,葉粼踉蹌了兩步,好不容易才站穩了。

  夏致大步跨進來,單手扣住了葉粼的肩膀,將他往地上一壓。

  葉粼也不硬抗,直接坐在了地上,給足了夏致面子。

  夏致拎著葉粼的衣領,冷聲道:「喂,你跟肖彬睡過嗎?」

  葉粼愣住了,緊接著唇上揚起的笑容裡竟然還有那麼幾分得意的味道。

  「你那麼會勾人,上哪兒學來的?」夏致的目光裡帶著少有的壓迫感。

  如果被他看出來葉粼撒謊了,非扒了葉粼一層皮。

  「心裡面想要,自然就會想著法兒去勾。」葉粼就這麼望著夏致,一點都沒有迴避對方視線的意思。

  他抬起手來,一把扣住了夏致的腰,用力地掐著,某種意味不言而喻。

  「而且……這麼多年,還能過那麼多人,我就只想過要把你搞到手。」

  葉粼說這話,就像是在說自己這麼多年就是為了拿個世界冠軍一樣理所當然。

  夏致的臉上冷冰冰,心裡一陣慌亂。

  他是沒想過葉粼會這麼說,總覺得像葉粼這樣的,之前交過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我葉粼要睡就睡自己最想要的那個,沒得妥協。睡穩了,一定要讓別人再沒機會碰。夏致,我是一個行事偏執的人。我睡過的,哪怕只是想過的,都受不了別人碰。我到手的絕不讓別人,而且我也絕對不會要錯人。」

  一字一句,葉粼說的不緊不慢卻很有力度,像是借由語言也能把人給釘死了。

  夏致知道葉粼狠起來是要命的,就那天晚上他愣是能親到夏致睡著了還不肯鬆手就知道了。

  「現在告訴我,你腦子裡想什麼了?」

  「按何勁峰的意思,肖彬挺不錯的,能把他給掰彎了。」

  「肖彬絕對沒你帶勁兒。」葉粼又開始掐著夏致的腰,不讓他起來了。

  「看來你還真試過?不然哪裡來的比較?」夏致低下頭,雙手就撐在葉粼的耳邊。

  這傢伙就這麼躺著,都一副要把天上星星月亮都勾下來的死樣子。

  不過,夏致承認,自己喜歡。

  「他腿沒你的長,脖子沒你好看,腰腹沒你線條漂亮,掙扎起來力氣沒你大……你說誰帶感?」

  夏致鬆開了葉粼的領口,正要起來,但是被葉粼掐著,動都動不了。

  「說吧,除了心裡膈應肖彬從前招惹過我的事兒,還有什麼別的?」

  「你真想聽?」夏致扯起了嘴角,笑的又壞又任性。

  葉粼有些晃神,掐著夏致的手更用力了。

  「說來聽聽。」

  「你讓我試試。」夏致舔了舔嘴角,「你看你腿也比肖彬的長,脖子也比肖彬的好看,腰腹線條比起肖彬的那更是頂級的,掙扎起來絕對爽。肖彬讓何勁峰念念不忘,腦子發熱,傻了那麼久。你說,你要是真不想我看上別人,就讓我試試。」

  「你長能耐了……」

  葉粼冷不丁將夏致向下一摁,猛地吻了上去。

  夏致的唇被對方咬住了,不得不低下頭,葉粼的舌急不可待擠進來,腰腹向上一顛,力氣大得瞬間降夏致給掀翻了。

  這結果夏致完全沒料到!

  夏致剛撐起上身,葉粼拉著夏致的胳膊一拽,又摔了回去。

  「葉粼你這混賬……」

  葉粼忽然摀住了夏致的嘴,強硬地不讓他動,手電筒的燈光從他們頭頂上晃過去,是學校的保安在巡查。

  夏致僵在那裡,葉粼緩慢地挪開了自己的手,然後接下來的事情夏致整個人都差點彈起來。

  葉粼壓著夏致用力親,舌頭都被吸麻了,血都要從舌尖上擠出來。

  夏致滿腦子嗡嗡響,葉粼開始咬他的下巴,在他的頸窩用力地吻,夏致卻只能咬緊了牙關不發出任何聲音來。

  保安路過的聲音讓夏致的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這輩子沒這麼緊張過。

  他的臉漲紅了,眼眶都濕了,葉粼這一次給他留足了面子,沒在脖子上留什麼明顯的印子,但馬上轉過來又堵著夏致的嘴,吻了起來。

  夏致費了全身的力氣推葉粼的肩膀,他越是推,葉粼就越過分。

  好不容易放過了他,夏致側過臉來大口地喘氣。

  「你有病啊!」

  葉粼笑了笑,抬起另一隻手給夏致看了看,然後靠著夏致的耳朵說:「我有精神病,你是知道的。但你看你這速度,應該也是有病的。」

  「滾啊!」

  他那明明是給驚的!有幾個人能有這樣的心臟承受力!

  要是被保安發現了,他們就全校聞名了!

  夏致爬了起來,身上都是草葉子,全身髒兮兮的,狼狽得很。

  葉粼跟上去,替他向上拎了一下寬鬆的運動褲。

  「滾開,別碰我褲子!」

  葉粼就跟在他身後,繼續問他:「剛才那樣不好麼?如果那樣都不夠,我還可以……」

  「閉嘴。我揍你!」夏致把袖口向上一撈,意思是他真的會揍葉粼。

  但是他臉上要命的紅,連耳朵尖都像是要燙出血來,葉粼的笑容逐漸斂去了。

  夏致撥開樹叢正要跨出去,但是卻被人一把又拽了回去。

  「唔……」夏致的嘴被人死死摀住。

  葉粼的力氣大得驚人,打定了主意,不達目的不罷休。

  夏致被摁在了那棵樹上,臉頰上差點被樹皮擦傷了。

  他剛要撐起來,葉粼就硬是把他的臉向側面掰,親得夏致腦子發懵。

  夏致的嘴唇都給咬破了,葉粼沒節制的架勢讓夏致拼了命的掙扎。

  到最後,夏致的兩條腿都在抖,葉粼卻跟沒事兒人一樣,去扶差點沒站住跪地上的夏致。

  「滾開!別他麼的碰我!」

  夏致晃了晃,站穩了,氣沖沖地往宿舍走。

  葉粼就那麼看著他,說了聲:「你就不怕我再拽你回去?」

  夏致沒理葉粼,等來到宿舍門口,發現鐵門落鎖了。

  頓時夏致怒氣沸騰,回頭瞪著揣著口袋慢悠悠走回來的葉粼。

  「叫你慢慢走,你非要走那麼快。腿不軟啊?」

  「軟泥妹!」

  「對對對,你看你多帶勁兒啊,走兩步就好了,還能再來一輪呢!」

  葉粼來到夏致的面前,忽然一下子抱著他的腰,將他托了起來。

  「你幹什麼!」

  「翻牆回去啊!動作快點,把宿管老師驚動了,就完了。」

  夏致爬上了鐵門的頂上,小心地翻過去,然後滑下來,穩穩落了地。

  再看葉粼,手腳利落地踩著鐵欄杆,借力一騰,就翻過來了,那架勢跟古代大俠,輕功了得。

  樓道裡還亮著應急燈,綠油油的,照的跟拍鬼片兒一樣。

  黑燈瞎火的,最符合葉粼突襲的套路,夏致很小心地走在葉粼的後面。

  葉粼每走到拐角,就回頭朝夏致笑一笑。

  逆著光,那笑容就跟邪肆鬼魅似的,看得夏致心裡發怵。

  回了寢室,夏致三下五除二就上了自己的鋪頭,倒頭就睡,半句話都沒跟葉粼說。

  隔著床頭的鐵欄杆,葉粼摸了摸夏致的腦袋。

  夏致不爽地把他的手揮開了。

  葉粼輕聲道:「你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誰壓倒誰各憑本事。」

  夏致被子一拉,把腦袋蓋住,意思是老子不想理你。

  「我想睡你那麼久了,這要不是有比賽,你還能這麼生龍活虎?還不讓人嘗點甜頭?」

  「呵呵,我也想睡你很久了。哥,給點甜頭唄?」夏致沒好氣地反問。

  「今天沒給你嗎?」

  「去你的甜頭!你自己慢慢吃!」

  夏致越想越氣,可心裡面又有什麼地方覺得安心。

  至少葉粼花了那麼多心思在自己身上。

  這輩子恐怕再沒誰殫精竭力,耍盡花花腸子就想在他這裡吃甜頭了。

  日子長著呢。

  他就不信,葉粼能一輩子這麼囂張!

  葉粼一直沒睡,就聽著夏致那邊的呼吸聲。

  聽著男孩子不到五分鐘就入睡,便知道他沒真的生自己的氣。

  那下一次……還能做點更壞的事兒。

  第二天早晨,他們來到游泳館的時候,夏致看到了何勁峰。

  這傢伙昨天喝了那麼多啤酒,今天還挺精神的樣子。

  所有人都知道他被取消了練習賽資格的事情,沒人敢過去招惹他,只有夏致走過去問了句:「你看著還成?」

  「又不是愛的要死要活的,能有啥事兒?」何勁峰攤了攤手,「就是我不參加接力了,你可別讓南城大學的太得意啊!」

 

 

62 只為你低頭

  何勁峰的意思就是夏致不能輸給沈遙。

  「安心吧。我們Q大自由泳陣容強大。我前一棒還是葉粼呢。」

  「去去去, 滾去熱身!別在老子面前晃悠顯擺!」

  夏致拍了對方的肩膀一下, 就回到了更衣室。

  一進門, 正好碰見了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沈遙。

  這一次,沈遙沒有挪開視線,而是直落落如同刀子一樣看著夏致。

  「讓我看看, 三年不比賽,你還剩多少。」

  沈遙走了出去,他的倨傲來源於勤奮。

  因為這三年付出了許多, 才到達了今天的程度, 所以對於三年沒有出現在比賽中的夏致,沈遙才會有那麼多的懷疑。

  說到底, 這些都來源於沈遙對他的期待。

  「好啊。最後一棒分勝負。」

  夏致點了點頭,便走進了更衣室。

  他看見了正在換衣服的葉粼, 走到了他的後面,兩人背對著背收拾鐵櫃子。

  「夏致, 這是我第一次,不需要靠想像,盡全力游向你。」

  葉粼沒有回頭, 聲音也比從前要低沉一些。

  夏致沒來由地想, 昨天晚上葉粼對他做的那些事,也許是來源於他的不安,想要用這種幾乎本能的方式,來確定他們之間的羈絆。

  「那你一定要游得最快。別讓我等的不耐煩。」

  「嗯。」

  葉粼才剛一轉身,就對上了夏致的眼睛。

  他靠向他, 微微閉上的眼睛帶著讓人心跳加快的少年氣,他的唇撞上來,壞心眼地在葉粼的下唇上咬了一下,舌尖挑進去一掃,葉粼還沒來得及捕獲他,夏致已經結束了這一吻,將泳帽一彈,發出啪的一聲,震在葉粼的心頭。

  「你要有多餘的精力,都他麼給我用在水裡!」

  看著夏致離開的背影,葉粼的心裡發狂般的衝動怎麼也摁不下去。

  Q大四乘一百米接力,第一個是林小天。

  第一棒的領先優勢對於整場接力賽的士氣尤為重要。

  「葉粼怎麼回事?竟然排在第三棒?」

  「是啊,第一棒穩定軍心,第四棒壓軸,可葉粼都沒排上?他們Q大的白教練怎麼想的?」

  「雖然說練習賽要多給新人參賽機會,但也是要面子的呀!」

  幾個學校的隊員們都在議論紛紛。

  「那個夏致真那麼厲害?竟然真把他放在比葉粼還要重要的位置?」肖彬也忍不住問旁邊的任飛。

  和Q大游泳隊打了許多年的任飛瞇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目光的盡頭就是站在一起聊天的葉粼和夏致。

  葉粼的手指故意彈了一下夏致的泳帽,好像還在懷念著更衣室裡夏致突如其來的一吻。

  夏致不爽地拍開葉粼的手,葉粼卻笑著又要去勾夏致的泳帽,夏致一把就把葉粼的泳帽給揪下來了。

  葉粼也不生氣,只說了句:「還給我吧。」

  「還玩嗎?」夏致挑了挑眉稍。

  「晚上回去再玩。」

  「回去玩蛋去!」

  夏致把泳帽扔回給葉粼。

  他知道自己內心在緊張,這是第一次……他夢寐以求的第一次和葉粼一起完成的比賽。

  無論是不是練習賽,對於夏致來說都是意義非常。

  「你是不是緊張呢?」夏致側過頭來問葉粼。

  「是啊。」葉粼已經恢復了之前淡定的神態,看著平靜的水面。

  「你從前比賽根本沒緊張過。」

  「那是因為從前沒有你。」葉粼側過臉來,輕輕碰了碰夏致的手背,「我本來覺得有點不爽,像我這樣的沙場老將都緊張起來了,你什麼反應都沒有,不過剛看你那樣子,裝淡定呢吧?」

  葉粼這麼坦蕩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夏致忽然覺得很高興,高興之餘還有點暖暖的。葉粼來招惹他,就是想和他親近,也想緩解他的緊張。

  「你我聯手,所向披靡。」夏致用很認真的語氣對他說。

  葉粼頓了一下,只覺得比賽好像也不再是比賽了,而是為了向他們彼此證明,這個人就是屬於我的。

  所有選手各就各位,原本還在聊天的隊員們忽然安靜了下來。

  「嘟——」的一聲還在迴盪,第一棒的選手已經扎入水中,水花翻騰,帶起呼吸脈搏的躍動。

  林小天個人項目都沒緊張,接力賽卻在出發時失誤,比別人起碼晚了半秒入水!

  他拼了命的追趕,還好自由泳是林小天的長項,當完成他的一百米時,排在第三位,壓倒他的是交通大學的一名大一新生。林小天落後了對方零點五秒。

  緊接著耿樂入水。

  老實說,夏致並不明白為什麼要派耿樂來游四乘一百米,因為耿樂主攻的是中長距離,而不是短程。

  果然,當耿樂游回來的時候,Q大已經從第三落到了第四位。

  「沒關係,我們能追回來。」站上出發台的葉粼沉著聲音說。

  那一刻,夏致心裡的不是忐忑,而是期待。

  其實林小天和耿樂落下的差距越大越好,這樣他和葉粼的聯手追逐才有意義!

  看著出發台上葉粼的背影,線條繃得死死的,肌肉的起伏轉和,都是力量與協調的融合。

  他看過葉粼無數次的比賽,卻是第一次看到葉粼出發的背影。

  他離開出發台時,肩胛,手臂,腰背是如何發力,又是如何流暢地舒展開來,都被夏致看在了眼裡,就像一楨又一楨的細緻入微的畫面。

  夏致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他等待著,葉粼竭盡全力地回到他的面前。

  「這差距恐怕不是葉粼一人能夠挽回的了。」

  看著葉粼躍入水中的任飛,皺著眉頭說。

  這時候的夏致已經站上了出發台。

  「就算葉粼再厲害這個差距追起來有點困難。」肖彬承認看葉粼游泳是一種享受,但再厲害也不可能超越人的極限。

  南城大學的周教練卻搖了搖頭:「葉粼一個人當然不做不到,但加上夏致……結果如何猶未可知。」

  「哦?」任飛露出極有興趣的表情。

  「既然那個夏致被安排了最後一棒,南城大學的周教練也對他讚美有加,我們就看看這個夏致有多大本事。」肖彬冷眼道。

  他不得不說,自己的心裡是嫉妒這個叫夏致的傢伙。

  以最佳狀態回歸泳隊的葉粼很明顯對他十分親近,還親自將他帶進了泳隊,如果不是葉粼的推薦,肖彬不相信夏致能在接力賽裡被安排到這麼關鍵的位置。

  而肖彬最想要採訪的沈遙,每一次都在關注著夏致的動向,好幾次夏致做準備運動,壓腿或者下水找水感的時候,肖彬都發覺沈遙看著夏致的方向。

  更可氣的是,那天何勁峰說要跟他拜拜的時候,竟然還警告他,以後想要倒貼葉粼或者沈遙都沒關係,但別去找夏致。

  什麼意思?那個夏致是有多厲害,自己得對他有興趣?

  肖彬氣得用自己的相機砸何勁峰,何勁峰一把將相機揮開了,相機摔碎的時候正好碰上保安巡查,肖彬就立刻大叫救命。

  何勁峰不把他肖彬當一回事兒,他也要何勁峰付出代價。

  但是肖彬沒想到,何勁峰冷靜的很,揣著口袋只說了一句話:「最有可能贏葉粼的,就是夏致。你要是找他麻煩,別怪我真對你動手。」

  這個夏致能贏葉粼?

  別開玩笑了,馬力全開的葉粼……誰也贏不了他!

  肖彬抬起相機,看著水中的葉粼有如神助,在前面的五十米,就已經把第四的劣勢挽回到了第三。

  和一百米個人賽不同,因為要追回前面的差距,葉粼是一入水就開始拚命了的。

  水花飛揚而起,整片泳池裡,葉粼所在的泳道最為奪目,男性雄勁的力度感實在是荷爾蒙爆棚,奮力的划水彷彿他正追逐著什麼比命還重要的東西。

  精神無比的集中,手臂酸痛,胸悶的要命,衝刺帶來的負荷是巨大的,但是葉粼從沒有向此時此刻這般的清醒。

  他的夏致就在前面,他要接近他,抓住他,把那個最極致的瞬間給他!

  無論是隊友,還是對手,都被葉粼的兇猛給鎮住了。

  整片泳池都成為了葉粼的領地,他帶著驕傲與魄力巡遊。

  他比一百米個人賽的時候更加耀眼,彷彿有什麼成為了他強大的力量,他不再是漂浮著的個體,他有著自己的根基,牢牢紮在這片水域裡,推動著他創造讓人驚詫的瞬間。

  最後幾米,葉粼已經不再換氣了,那種拚死向前的力度,讓隊友們眼眶發燙心血沸騰。

  夏致的身體繃了起來,他準備好了和葉粼相會的瞬間。

  第一次,夏致覺得葉粼離開了他那麼那麼地久。

  他想念他,渴望著他,他每一次接近都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湧入夏致的心裡,積累著,就快到達極限,他想要自己的身體裂開來,拋棄一切束縛擁抱葉粼。

  他能感覺到葉粼衝向來的氣勢,他要將自己的速度和未來都交給他,那不僅僅是信任,而是要衝進他的心裡,衝到沒有任何人,哪怕是夏致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去。

  何勁峰也愣住了,他站起身來,「草……這麼猛……」

  池邊的任飛特地為葉粼分段記時,當他摁下計時器的時候,那個時間讓他都愣住了。

  「這麼……快……」

  葉粼觸壁的瞬間,他拼盡全力從水中湧起,抬起頭仰望著夏致一躍而過的身影。

  優美的,那是在池畔邊看不到的弧度。

  就像一場久別重逢。

  夏致一入水,便是奮力向前而去。

  和他同時入水的還有南城大學的沈遙。

  要知道,這樣幾乎平等的較量機會,是葉粼拼了命給他爭回來的。

  葉粼劇烈喘息著,上了岸,因為太拼了,他幾乎站不住。

  還沒完成第一個五十米,夏致和沈遙已經將其他人拋到了身後。

  夏致的臂劃和每一次換氣,不但標準,還有一種賞心悅目的和諧感。

  交通大學和理工大學的人都看呆了,兩隊的教練也下意識在池岸上跟著夏致行走,要將他的動作絲毫不差地看清楚。

  他每一次划水之後的位移都讓任飛驚歎,任飛用力拽了一把肖彬:「拍下來!把那個夏致拍下來!」

  肖彬也愣住了,一入水,他就能感覺到夏致那種與眾不同的氣勢,如長虹貫日,囂張肆意,每一次出水和入水的交替都像是打破某種界限。

  何勁峰看呆了,然後狠狠地捶了一下椅子。

  要不是因為肖彬,自己也有機會和夏致一決高下!

  沈遙死咬著夏致,兩人不分伯仲,他們的勝負成為全場的焦點。

  「這才是較量!」任飛興奮不已,緊跟著兩人,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喜和欣賞。

  夏致的轉身流暢利落,只可惜太過短暫,他已經竄了出去。

  就這個轉身,任飛就看出來了當初教夏致的人,絕對不是什麼游泳館的普通教練。

  這是從第一次學習轉身就塑造好的最標準的動作,因為成千上萬次的練習,讓他將兩個方向的銜接渾然天成。

  葉粼看著夏致,他從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過去的時光都是遺憾,如果他早一點看到夏致的存在……就能像這樣一樣看著他,欣賞他,不錯過任何他成長的時間。

  他想像著年少的夏致追逐著自己的目光,是否也像此刻一樣熱烈到忘記自己的存在,滿心滿眼都是水中的那個人。

  轉身之後,夏致略微領先了沈遙。

  Q大游泳隊群情激動,陳嘉潤第一個高喊了起來:「夏致!夏致!夏致!衝啊!」

  其他人跟著喊了起來,哪怕教練要他們注意比賽紀律,可是那強勁的划水,讓人根本靜不下來。

  肖彬舉著相機,對自己說,不可能的,那傢伙不可能一直那麼厲害!

  「他這樣子最後衝刺肯定不夠力氣拼過沈遙!」

  這是肖彬看了這麼多場比賽得來的經驗,他就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可自己的眼睛卻不受控制地追隨著夏致。

  他內心有著強烈的預感,這個默默無聞的傢伙將會無往不利贏到最後!

  最後的衝刺到來,夏致的打水就像是不要命了一樣,速度陡然上升了一截,看的人傻了眼。

  胸口都要爆開了,但是夏致一點都沒有慢下來的意思,他不管沈遙,不管任何人,他只知道他的起點是葉粼玩命拼出來的。

  哪怕一微秒,他都不會浪費!

  水中就像著了火,水浪翻飛,夏致抵達終點的那一刻,Q大瘋了一般炸開了花。

  「太厲害了……」

  其他隊的隊員們都被震住了。

  他們沒想到這麼厲害的人物,竟然到了接力賽的時候,Q大才亮了出來。

  夏致的腦袋探出了水,胸口悶得快裂開,他不斷調整著呼吸,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他壓根沒有聽見。

  每一次入水出水,他都在尋找著葉粼的存在。

  直到他看見葉粼半跪在出發台前,低下頭來看著他。

  那雙眼睛裡,除了夏致,只有夏致。

  熱烈的,瘋狂的,夏致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拍下來!這才是我想要的畫面!」

  任飛直接從呆愣的肖彬那裡把相機搶了過來,拍下了夏致和葉粼對望的瞬間。

  離開了泳池,夏致回到更衣室裡,耳朵裡還是嗡嗡嗡的,兩條腿完全沒了力氣,顫動的厲害。

  「夏致,你沒事兒吧?」羅冕有些擔心地說。

  夏致揮了揮手,還是說不出話,意思是老子沒事兒,你讓老子歇會兒。

  「那你歇一歇。剛才幾位教練都說了,一百米接力大家太拼,兩百米放在一個小時之後。教練問你還比不比?」

  比啊,誰說不比了?

  夏致抬頭瞥了羅冕一眼,羅冕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得,那你好好休息!」

  羅冕很貼心地為夏致把水瓶擰開了。

  夏致扣著水瓶,卻沒力氣將它抬起來。

  有人來到了他的身邊,和他並肩坐下。

  對方一句話不說,只是緊緊握著夏致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都有人進進出出路過他們的身邊。

  有南城的隊員,似乎都在說什麼「你們兩個真厲害啊」、「那麼大的差距都給追回來了」。

  也有Q大的隊友,不外乎是「夏致還好嗎」、「兩百米行不」、「實在太神了」之類。

  葉粼一一微笑著回答。

  夏致明明握水瓶的力氣都沒有,可是扣著葉粼的手卻分外用力。

  終於,更衣室裡來來往往的人少了。

  葉粼仰著頭,歎了口氣。

  「我看著你從我頭頂上跳下來的時候……就在想……這小子太漂亮了。我這輩子果然再也喜歡不了別人了。」

  葉粼的聲音輕輕的,沒有不甘,沒有認命,卻有著灑脫和豪邁。

  夏致的腦袋上還蓋著浴巾,他不再挺著背脊,而是側身靠在了葉粼的肩頭上,略微沙啞的有些沉重的聲音開口道:「你要真那麼喜歡我……讓我也來一下……」

  葉粼低下頭來,隔著浴巾親了一下夏致的腦袋。

  「你有力氣,就來一下啊。機會就這麼一次,過時不候。」

  葉粼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揚起,夏致忽然起了身,一把拽過了葉粼的胳膊,剛才還連路都走不穩了,這會兒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

  「夏致……」

  當葉粼被推進更衣室後面的淋浴間時,露出了怔然的表情。

  夏致壓住了葉粼的後腦,猛地吻了上來。

  完全不得章法,這傢伙壓根就不知道如何接吻,可就算是這樣,他胡亂在葉粼臉上和唇角上親的那幾下,都讓人心火發燒。

  葉粼抬起手來,勒緊了夏致,一把將他抱緊了壓在門上。

  他早就想親他了,想把他往死裡弄。

  他咬著夏致的鼻尖,舔過夏致唇間最柔軟的地方,用力地親吻著,掠奪著,懲罰著這個小傢伙帶給自己那個驚艷的瞬間。

  他佔據了自己的視線,和全部的思考,就連拚命的理由也是他。

  夏致的力氣比葉粼預料的大很多,一把掰開了葉粼的胳膊,眼睛裡那毫不掩飾的渴望讓原本還有三份理智的葉粼著了魔。

  他知道夏致還有二百米接力要比,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當下,他只想享受。

  葉粼低下頭去,夏致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向後用力靠著門,掙扎、焦躁、不滿在他的臉上一一展現,而帶給他這一切情緒的人,是葉粼。

  葉粼很清楚,夏致剛一出水的時候一直在找他,他張了張嘴就是在念他的名字。

  沒有什麼比那更叫人心動和發瘋的了。

  葉粼低下頭來,俯首在夏致的面前,放下了所有的驕傲和底線,竭盡所能地討好他。

  溫暖又強勢,包容卻又帶著暴厲。

  那種衝擊力,夏致差一點沒死過去。

  那是最極致的體會,葉粼這一生只在夏致的面前低頭。

  夏致揚起了下巴,眼睛都紅了起來。

  葉粼撐住了顫抖著的夏致,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我在這兒呢,我抱著你呢。」

  夏致終於不再硬撐,任由葉粼抱著自己,就這麼一直一直抱著他,全然不理會有人在叫他們的名字,還有敲門的聲音。

  沒過多久,葉粼就發覺夏致靠在他的身上竟然睡著了。

  他發出小小的鼾聲,就像孩子一樣。

  葉粼哭笑不得,卻又覺得這樣真好。

  他就這樣撐著夏致,足足讓他睡了二十多分鐘。

  結果當他拍了拍夏致的臉蛋,夏致伸了個懶腰第一句話就是「我怎麼睡著了」。

  葉粼的胳膊都發麻了。

  「你還真好意思睡?」

  「好意思啊,誰要你搾乾了我最後那點力氣。」夏致勾著嘴角,笑起來壞得要命。

  葉粼真想咬死他。

  看來剛才自己的服務很到位,葉粼得到了繼續服務的許可,也勾住了夏致的胃口。

  「二百米接力賽,老白不讓我參加了。」

  「我知道,本來就是讓羅冕讓出來的。總不好讓羅冕一讓再讓。」

  「不過二百米的話,耿樂應該會發揮得比一百米好。你的壓力不會那麼大。」

  葉粼伸手梳理了一下夏致濕潤卻凌亂的髮絲,將男孩子的劉海用手指都梳到了腦後,再親自替他將泳帽戴上。

  「嗯,知道了。」

  「剛我們躲在這裡的時候,我聽見沈遙在外面問你是不是虛脫了。」

  「誰虛脫了?」夏致的眉梢一挑。

 

 

63 吃飯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葉粼樂了:「你都累到能趴在我身上倒頭就睡, 還敢說不是虛脫。」

  夏致的臉竟然蹭地一下又紅了。

  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那種方法幫他, 心都要裂開了, 腦子裡一片發懵,緊繃的精神一旦被抽空,就睡著了。

  但是, 這好像是他從小到大,睡的最滿足的一次。

  葉粼是他的了。

  因為同樣的事情,葉粼不會對另一個人做。

  「好了, 去吧。你再臉紅紅的樣子, 我怕是要來真的了。」

  「滾!」

  夏致轉過身去,開了門。

  他一走出更衣室, 陳嘉潤和林小天他們就圍了上來。

  「夏致,你還有血嗎?原地復活了沒?」

  夏致無語地摁住了陳嘉潤的臉。

  「等你掛了, 我還活著呢!」

  看他走路平穩,摁陳嘉潤都特別有勁兒的模樣, 大家就都放心了。

  只是二百米接力,沒有葉粼,Q大的優勢確實不明顯, 當羅冕完成了自己的第三棒的時候, 他們在八個小組中排在第四。

  儘管這樣,他們這一組仍舊是現場所有人的焦點。

  大家都在期待著,夏致能把差距縮短到怎樣的地步。

  夏致一入水,就開始了追趕。

  「這傢伙的體力不錯啊。」任飛托著下巴,露出了笑容, 「你看好他的轉身,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

  肖彬睜大了眼睛,他不得不說夏致有一種獨特的感染力,彷彿冰冷的池水有了溫度,被他追趕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反過來,如果將夏致視為對手,追趕他需要把命都拼掉。

  無數次肖彬對自己說,那是巧合,他碰巧狀態好,沒什麼大不了,沈遙還有何勁峰都比他強,葉粼才是短程自由泳的王者,可無數次肖彬都被夏致吸引,在內心吶喊著看著他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超越。

  他最後的衝刺仍舊速度驚人,和沈遙並駕齊驅。

  哪怕沈遙領先了他幾乎一個身長,夏致絲毫沒有鬆懈,不到終點不罷休。

  夏致帶給沈遙的壓力是巨大的,他幾乎要踢斷了腿游炸了肺,當最後觸壁的時候,夏致已經把和他之間一個身長的差距縮短到只有三分之一。

  雖然Q大二百米接力派出的小隊,夏致這一隊拿了第二,另一隊只拿了第六,白教練卻還是點了點頭很滿意。

  南城大學雖然贏了,周教練的臉上卻沒有笑容。

  他瞥了一眼站在岸邊聚精會神看著夏致的葉粼,心裡明白,假如這場接力葉粼參加了,只怕這個第一就是屬於Q大的了。

  而且從第四追到第二,這意味著夏致是全場最快的。

  葉粼衝上去,一把將夏致拉了上來,用浴巾把他包住。

  彷彿那是他的命,一離開水就會化了,他得好好保護著。

  夏致喘著氣,完全將自己的重量壓在了葉粼的身上,葉粼只是笑,夏致越任性,他就越高興。

  「怪不得南城的周教練說,Q大短程自由泳的雙保險很厲害,今天這麼一看,是真的。」理工大學的教練蹙起了眉頭。

  「回去加緊練兵。自由泳一百米和兩百米可不能就這樣拱手讓兩個獎牌給Q大啊!」交通大學的教練也覺得壓力山大。

  任飛的嘴角高高揚起,對旁邊的肖彬說:「我想,我找到了比採訪葉粼更有意思的主題了。」

  「什麼主題?」

  「Q大自由泳雙壁。你等著看,從今年開始到葉粼畢業,葉粼加上夏致,足夠讓Q大在校際聯賽的自由泳項目上稱霸三年了。」

  肖彬的眼睛越睜越大,看著夏致喘著氣和葉粼並肩站在一起的樣子。

  夏致接力賽一百米和兩百米的分段成績出來了,竟然比沈遙都快。

  「混合泳接力要開始了!夏致!你讓我壓力好大啊!」林小天臉都快皺成個燒賣了。

  「我怎麼讓你壓力大了?我又不參加混合泳接力!」夏致好笑地反問。

  「我怕我不能像你一樣力挽狂瀾啊!」

  下一秒,林小天的腦袋就被狠狠拍了一下,一回頭就看見陳嘉潤抱著胳膊非常不爽地看著他。

  「你什麼意思?混合接力賽,光是我和洛璃出馬就能甩別人一大截兒了,有你操心的份兒嗎?」

  夏致立刻跟著點頭,拍了拍林小天的肩膀說:「對啊,我也覺得完全沒有你操心的餘地啊!」

  「你們等著!我棄賽!我棄賽!」

  「要棄趕緊的!」其他人立刻跟著起哄。

  林小天苦著一張臉,深深意識到了自己的沒地位。

  當四乘一百米混合泳接力開始,夏致也學著之前葉粼的樣子,沒骨頭地靠在他的身上。

  葉粼樂意地很,將浴巾搭在夏致的身上,正好摟著他的肩膀。

  「一百米游的那麼狠,還以為二百米你速度起不來了呢。」葉粼輕笑著說。

  正好是洛璃的蝶泳出場,絕對的力與美征服了現場所有人,在一陣又一陣對洛璃的加油和讚歎聲中,夏致心不在焉。

  他想到的是在洗手間裡,葉粼低下頭來取悅他的一切。

  哪怕是他緊緊皺起的眉,都讓夏致這會兒血氣沸騰。

  「你再給我來一次,讓我下場去游一千五都可以。」夏致看著葉粼的嘴唇,從前只覺得葉粼的五官生的好看,現在再看看,眼睛眉毛鼻子,哪兒都讓夏中充滿不和諧的想像。

  「享受過的,都是要還的。」葉粼的笑容裡意味深長。

  「還什麼?你要是不怕我給你弄斷了……」

  「不怕不怕。看你是不是真有弄斷了的本事。」

  此刻的夏致已經無心看比賽了,腦子都快飛到九霄雲外了。就想把葉粼推進那個狹小的空間裡,靠在一起,連呼吸都顧不上往死裡親,好像不親得對方體無完膚就不罷休。

  他的葉粼,再耀眼別人也只能看看,只有他可以拿葉粼來胡思亂想。

  葉粼知道怎樣讓他動情,怎樣讓他腦子裡發懵卻又願意一遍又一遍把自己交給他。

  他拽了葉粼一把,說了聲:「走!」

  「走哪兒去?看比賽啊。」

  葉粼知道夏致想幹什麼,唇上笑意明顯,可就是一步都不動,明擺著不讓夏致如意。

  「洛璃和陳嘉潤你看了那麼久還沒膩味呢?走啊!」

  夏致又拽了葉粼一把。

  「我不走。我就要在這兒看他們比賽。」葉粼轉過身去。

  「你是故意吊我胃口的吧?」

  「對啊。」葉粼側過臉來,男孩子看似冷冷的其實是在任性的小表情,真的很可愛。

  「你花那麼大力氣,不就是為了吊我麼?我都上勾了,你還不趕緊收線?說不定轉頭我就後悔了。」

  「你啊,是我觀察了很久的小鯊魚。從你當魚崽子到你長大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了。連你那裡的那顆小痣長什麼樣子我都知道了。」

  夏致一點都不覺得臉紅,就覺得一陣血氣亂湧,又想摁著葉粼的腦袋隨心所欲。

  「我呢,把自己當成魚餌扔給你,隨便你怎麼吃怎麼咬。你歡脫,我也高興。」

  葉粼的聲音很平靜,因為那是他的心裡話。

  「但是,真的等我收線的時候,你一定會被鉤子鉤住,疼得可憐兮兮,我也會難過的。」葉粼捏了一把夏致的耳朵。

  夏致的眼睛瞇了起來:「我說……你還沒收線呢?你還在盤算什麼?」

  「嗯……這個嘛……」葉粼只是笑,但就是沒說話。

  夏致瞥了一眼泳池對岸的肖彬,這傢伙假裝拍比賽畫面,其實暗地裡拍了葉粼很多張照片了。肖彬大概以為沒人看見,但其實夏致早就發現了。

  驀地,夏致想起了那天晚上,何勁峰和肖彬在小樹林裡做的事情,腦子裡一道靈光閃過,他把自己給嗆著了。

  「咳咳咳!咳咳!」

  「怎麼了?忽然就咳嗽起來了?」葉粼順了順夏致的背。

  夏致就跟被電著了一樣,一把揮開了葉粼的手。

  是啊,葉粼給了他點甜頭,就把他給哄得暈頭轉向了,差點給忘了,在他想把葉粼給搞定的同時,葉粼早就想搞定他了!

  葉粼微微愣了愣,立刻就笑了,一邊揉著夏致的腦袋,一邊靠到他的耳邊,小聲說:「怎麼,怕我了?」

  「怕你個大頭鬼。」

  夏致心想自己在葉粼那裡還真佔不到什麼便宜。

  這傢伙喝醉了力氣大,沒喝醉的時候特別會用巧勁兒,自己總是被他制住。

  高中軍體拳不夠用了啊,夏致想著難不成得報個班兒學學擒拿格鬥?

  想想要是能把葉粼也摁在樹上,夏致就覺得心裡一隻小爪子撓啊撓啊撓的,喉嚨裡也幹得慌。

  忽然之間,夏致覺得葉粼比這一大片的泳池都更有吸引力。

  他特別理解當初何勁峰說「除了游泳,滿腦子都是肖彬」是怎麼個感受了。

  混合接力賽也結束了,Q大拿了第一。隊員們都在小聲議論,如果讓葉粼和夏致上場了,這才是最佳陣容。

  四校練習賽就此落幕,校廣播站還為此慷慨激昂地念了一篇稿子,感情飽滿得夏致雞皮疙瘩都差點掉下來。

  白教練訓了半天的話,總結了經驗,然後安排了之後七天的集中訓練內容。

  進了更衣室,大家打打鬧鬧的,有的換衣服,有的淋浴。

  本來還存了和葉粼共一間淋浴間,趁機幹點有意思的事情,可一想到葉粼這廝的野心,夏致就覺得還是算了吧。誰要自己消耗的體力比較大。

  來日方長,還愁不能讓葉粼哭出來?

  夏致將運動包收拾好的時候,正好碰上了沈遙也將包甩上了肩膀,他也不走,就那麼一直盯著夏致。

  夏致正在系運動鞋的鞋帶,一抬頭冷不丁對上沈遙的眼睛,那感覺就像自己欠了對方幾百上千萬似的。

  「沈遙……你不出去集合?要是錯過了大巴,就得自己擠公交車回學校了。」夏致用很平靜的語氣說。

  幾秒過去了,沈遙都沒有說話。夏致對於遇見初中時候一起游泳的小夥伴,本來是挺高興的。但他也沒有用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喜好,沈遙不說話,夏致也低下頭繼續把另一隻鞋的鞋帶繫好。

  「你會不會又不見了?」

  終於,沈遙開口了。

  「啊?」夏致抬起頭來,意識到對方指的是自己高中三年都沒有參加任何比賽的事。

  「十一月的校際聯賽,你會參加的,對吧?」

  話很少的沈遙,難得問了這麼長一句話,而且還是主動開口的,這讓南城大學其他的隊員也有點好奇地看了過來。

  「我當然會。」夏致很堅定地回答。

  就像他一直關注著葉粼,等待他的復出一樣,沈遙也在夏致不知道的時候等待著他。

  沈遙低下頭,背著包就要過去了。

  夏致下意識拽了一下沈遙的包帶,「喂,沈遙!有空一起去吃炸串兒爆肚啊!」

  「你小心吃壞了肚子,你教練揍死你。」

  沈遙把包帶拽了回去,卻又落下一句:「我知道哪兒的乾淨,下次帶你去。」

  「好啊!」

  夏致想起了小時候比賽一結束,自己就跟著何勁峰密謀那裡的炸串爆肚好吃,當時沈遙就在更衣室裡聽著,卻不說話。現在想來,他應該是很想跟他們一起玩兒的。

  等到夏致也背上包一轉身,就看見葉粼站在不遠處抱著胳膊看著他。

  「你可以啊。這邊享受我的服務,那邊還約了別人爆肚炸串兒。」

  「爆肚炸串兒我要,你的服務我也要。」

  兩個人一起走出了更衣室,大傢伙兒的嘻嘻哈哈,說著「食堂走起」、「土豆燉牛肉給我來一鍋」之類的話。

  夏致拽了葉粼一把:「別慢悠悠的,快點!」

  葉粼就是悠哉悠哉地走在後面,故意拉長了聲音問他:「你這是惦記食堂的土豆燉牛肉呢?還是惦記別的什麼?」

  夏致抬腿就踹葉粼:「你胡扯什麼!信不信老子堵死了你的嘴!」

  「信啊。」

  走了沒多遠,兩個人就被白教練給叫回去了。

  「你們兩個遛得倒是挺快的。」

  「吃飯不積極,腦子有問題。」葉粼輕輕搭著夏致的肩膀說。

  「何止腦子有問題,哪兒都有問題。」夏致別過臉去,沒好氣地小聲說。

  「那成,通知你們一聲,青年體育週刊的任飛老師說給你們策劃了個雙人採訪,連登專欄的照片都給你們拍好了。採訪時間訂了這週五下午,你們兩個好好表現,別丟了我們Q大游泳隊的臉。」白景文非常嚴肅認真地說。

  夏致的眉頭蹙了起來:「採訪什麼的應該是葉粼的事兒啊……」

  「你代表的可是我們Q大的新生力量。」白教練湊到夏致的面前,左看看,又看看,說了聲,「葉粼,這兩天帶夏致去把頭髮剪一下,精神些!」

  「能不剪嗎?」葉粼揉了揉夏致的後腦勺,夏致立刻賞賜了一個警告的目光給他。

  「怎麼了,要等著長髮及腰?」白景文沒好氣地說。

  「剪掉了,摸著就不軟了。」葉粼的手指在夏致後腦勺的發旋上撥弄來撥弄去。

  夏致被徹底惹毛了,直接扣住葉粼的手腕,用力一擰。

  葉粼明顯讓著他,笑著任由夏致把自己的胳膊壓到身後。

  白景文看不下去了,擺了擺手背:「滾滾滾!你們兩個打打鬧鬧的也給我悠著點兒!不許受傷!」

  「知道了。」

  夏致繼續押著葉粼,就這樣把他摁去了學校食堂。

  一路上,還沒有回家的學生們都看到了。

  「那是葉粼嗎?他這是被誰押著呢?」

  「你沒看見葉粼在笑嗎?還真難得看見葉粼跟誰打鬧呢!」

  之前那幾個在Q大圖書館裡見過葉粼和夏致的幾個女生笑著走了過來。

  「哎呀!葉粼,你這是被自己的『小男朋友』修理了啊!」

  她們幾個肯定沒有料到當初在圖書館裡開的玩笑,如今成了真。

  葉粼抬起頭來,笑著回答:「是啊。他考進來了,以後我都得被他管了……」

  夏致見到那幾個女生,臉立刻冷下來了。她們都是葉粼大學裡的小組組員,之前在圖書館看她們和葉粼聊天的時候,就知道她們都對葉粼挺有好感。

  只可惜葉粼對誰都溫和有禮,卻並不親近。

  「你考上了?真厲害啊!不枉費葉粼的一番心血了!」

  「是哦,你是不知道,在圖書館裡我們都是看書寫論文,只有葉粼是在看高中的知識!」

  「你考上了也要請我吃飯啊!因為我還為你的英語模擬捲出過力呢!」

  夏致一時之間被三四個女生圍著,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唇線抿得緊緊的。

  「你也是練游泳的吧!肩膀真寬!剛看你走過來,就看見你的腿真長!」

  「條件這麼好進來了可得好好學習,天天要是想著談戀愛,預習還有課業沒跟上,教授可不好糊弄啊!」

  「嗯……嗯……」夏致下意識就鬆開了葉粼。

  葉粼直起了背脊,夏致本來還指望著葉粼幫他和學姐們周旋,誰知道他就微笑著不說話。

  「一直不說話,是不好意思了嗎?」

  其中一個女生靠近夏致,側過臉去細細打量著夏致的眼睛。

  「別不好意思啊!我們Q大男生多女生少,但像你這樣帥氣的,很受歡迎的啊!」

  「是不是和葉粼一個系啊?要不要加入我們的學習小組啊?」

  他越是不說話,那幾個學姐就更有默契地拿他打趣兒。

  夏致一步一步後退,後腳跟踩在了小路邊緣,嘩啦一下差點摔下去。

  葉粼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了夏致的手腕,把他扯進了自己的懷裡。

  「開學了再聊吧!土豆燉牛肉就要搶不上了!」

  「是土豆燉牛肉搶不上,還是怕我們吃了你的『小男朋友』啊!」

  「開學了可得注意了,說不定就真被人搶了!」

  「多謝你們提醒。我會好好看著的。」葉粼又露出了圖書館裡那種謙和溫潤的笑容。

  好不容易那幾個學姐終於走了,夏致這才暗暗呼出一口氣來。

  「倍受歡迎的感覺怎麼樣?」葉粼揣著口袋,湊向夏致,從剛才那個學姐看夏致的角度看他,「我還說她們為什麼要這樣看你呢……」

  「為什麼?」

  「從這個角度看你的眼睛,很深。」

  但是從夏致的角度,卻覺得葉粼隨時要吻上來。

  「神經。」夏致撞開了葉粼,繼續往食堂走。

  「夏致啊,你這樣的男生是真的很討人喜歡的。越是長大,變得越是成熟,喜歡你的人就越多。」

  夏致的步子本來邁得挺大的,但是聽見葉粼說的話,不由得慢下來。

  「我從小就不是那種討人喜歡的類型。」

  「可現在你是了啊。當一個人變得出眾的時候,意味著誘惑也會特別多。」

  夏致想了想,回過頭來問:「喂,你是不是嫉妒了啊?那幾個學姐一看就是知道你對她們沒興趣,於是拿我來開玩笑而已。」

  「夏致,你要學會拒絕誘惑。」

  「好,等我見識過『誘惑』長啥樣。」

  夏致覺得葉粼神叨叨的,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因為你拒絕了,對方至少不會受到傷害。但如果被我知道了,我不會手軟。」葉粼走過來,又揉了一下夏致的發旋,輕聲問了句,「記住了嗎?」

  彷彿有鋒利的獠牙,輕柔地觸碰上夏致的頸子,在血管之上徘徊,克制著沒有扎進去,卻帶著警告的氣息。

  「那你別被其他人比下去了。」

  夏致笑了一下,有點自負,卻又很耀眼。

  「那我得心力交瘁而死了。」

  食堂裡又是一陣哄搶,大媽都看不下去了。

  「喂喂喂!你們餓死鬼投胎啊!大廚還在做著呢!還有呢!別搶啊!」

  夏致和葉粼端著餐盤站在那裡,看著那如同打家劫舍的場面。

  「這怕是Q大最丟人的一幕了,一個二個就像沒吃過飯一樣。」

  「搶著吃,才香吧。」

  這時候,洛璃端著餐盤,到土豆燉牛肉麵前一站,氣場強大,不怒自威。

  「洛……洛隊……」

  大家紛紛讓開。

  洛璃淡淡地說了一句:「排隊。」

  瞬間,一長溜就出現了,那叫一整齊。

  就連陳嘉潤這種搶飯搶不到的渣渣,都吃上主菜了。

  吃完了飯,回到宿舍,大家困的不行,爬上了鋪倒頭就睡。

  葉粼才剛要上去,夏致就晃了一下床頭,抬了抬下巴,示意葉粼上來他這邊。

 

 

64 肉包和巧克力

  葉粼低下頭來笑了笑, 抬起頭來說:「你不是嫌兩個人睡擠嗎?」

  夏致眉梢一挑, 難得帶了一點威脅的意思:「那以後都別擠著一起睡。」

  話音剛落, 葉粼就利落地跨了上來。

  夏致拎起被子,指了指裡面。

  葉粼笑出聲來:「你這是上癮了?」

  「給不給?」夏致壓根沒有廢話的意思。

  正好陳嘉潤去洛璃那裡想要拿回自己被沒收的電腦,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不給, 我累了,要睡覺。」葉粼往下面一躺。

  「你故意吊著我呢?」

  「我這是要保護我自己。你每天都要求我給你來這麼幾次,我還吃得下土豆燉牛肉麼?」

  葉粼半邊臉枕在枕頭裡, 微微抬起眼來看著夏致, 幾縷頭髮絲墜在眼前,他一說話, 髮絲就跟著輕輕顫,看得人心癢。

  夏致抬起手來, 輕輕撥弄了一下葉粼的頭髮。

  他之前還不明白葉粼為什麼那麼愛撥弄他的發旋,現在他好像有點感覺了。

  那種柔軟的, 髮梢像是要嵌入皮膚縫隙裡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葉粼閉上了眼睛,他好像是有點累了。

  「你還不承認自己老?我比你多游了兩百米呢!」

  夏致用指節輕輕刮了一下葉粼的睫毛, 大概是知道這傢伙喜歡自己, 夏致有了招惹對方的本錢,心裡就想摸摸他,從眉毛到鼻尖,從眼角到臉頰,他身體的每一個線條都是屬於他的。

  「我抱著你, 讓你睡了二三十分鐘呢?」葉粼的聲音有點兒悶,帶著疲倦感。

  讓人有點兒心疼。

  「好吧。」

  夏致也躺進了被子裡,想了想,他又覺得就這樣讓葉粼睡覺了不甘心。

  他微微撐起了自己的上身,吻上了葉粼的唇。每次都是這傢伙擠進來瞎攪一通,到處煽風點火,這回換了夏致。

  夏致用力碾壓了一通,從上顎到舌尖,又是卷又是用力含著,想怎麼來就怎麼來,葉粼倒是很順著他,半張著唇,彷彿在包容和溺愛一個壞孩子。

  到處亂頂了一通,葉粼偶爾順著他輕輕捲了兩下,就沒什麼反應了。

  可偏偏就是那麼輕輕的兩下,和之前的親吻不同,很溫柔,又有點示弱,反而讓夏致更想使壞,用力親了兩下,葉粼的舌怎麼樣了夏知不知道,但是他吮得自己的舌反而發麻了。

  「嗯……」葉粼輕輕呢喃了一聲,一隻手搭了過來,圈著夏致。

  夏致的心就像是掉進水裡了,這水溫暖得讓夏致不想掙扎。

  再這麼鬧騰,對方也沒反應了,就跟獨角戲似的,夏致也不想折騰葉粼了。

  可就這麼側著身看著葉粼,心裡面又滿噹噹的,總想要釋放一點什麼,哪怕一點也好。

  夏致輕輕摸了摸葉粼的額頭,將他的髮絲全部都捋到了他的腦後,他漂亮的額頭露了出來,之前看見葉粼的額頭都是因為被泳帽繃著,和被自己的手指撈起來的感覺是不同的。

  夏致吻了上去,彷彿自己這一吻能落在葉粼的大腦深處一樣,夏致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親的這麼認真。

  他閉上了眼睛,再一次吻上了葉粼,這一回他不再急躁,也沒有任何其他的目的,他就是想親一親他,舌尖緩慢溫柔地滑過葉粼的上顎,在他的齒關輕輕勾了起來,就像是在描摹什麼柔軟的線條一樣,貼著葉粼溫暖濡潤的舌。

  原本已經睡著了的葉粼圈著夏致的手臂不知不覺收緊,他的舌也貼了上來,從輕微的迎合夏致到越來越用力。彷彿原本平靜的水面被帶起了一層一層的漣漪,不知不覺間這漣漪翻起了浪。

  葉粼的擁抱像是要把夏致的骨頭血肉都鎖起來,勒得人生疼。

  夏致感覺到了葉粼動情了,想要結束這一吻,但葉粼卻驟然一個翻身壓到了夏致的身上。

  「喂!你不是要睡覺的人嗎!」

  葉粼低著頭看著夏致,那雙原本溫和的眼睛裡沾染上熱燙的渴望,收都收不住。

  夏致正要撐起上身,葉粼卻用一隻胳膊壓在了夏致的胸口上,把他給壓了回去。

  「我想好好睡覺來著……是你不讓。」

  葉粼的聲音又沉又啞,本來就很薄的空調被此刻因為葉粼的體溫,變得很熱,夏致的背上起了一層薄汗。

  葉粼側過臉又要吻夏致,這時候宿舍敲門聲響起,好像是同一棟的同學。

  「喂,葉粼!陳嘉潤!在不在?我曬在外面的運動衣沒了!是不是你們屋的新生收錯了?」

  夏致剛側過臉想要回答對方,葉粼卻堂而皇之地吻了下來,從夏致的唇角到下巴,用力地含著,舌緊緊地貼上夏致下巴的弧度,他完全把屋子外面的人當做不存在。

  大概是不滿意夏致的分心,葉粼故意撞了夏致兩下,床發出嘎吱兩聲。

  其實就算被屋子外面的人看見了夏致都無所謂,可偏偏這兩聲響讓夏致的心差點沒跳出來,他緊緊地拽住了葉粼的袖子。

  葉粼用鼻尖碰了碰夏致的耳朵,輕聲道:「你給不給?」

  有一根繩子,一頭拴在夏致的心上,另一頭攥在葉粼的手中,葉粼輕輕說一句話,就把夏致收得緊緊的,連呼吸喘氣都不得。

  夏致沒有避開葉粼的目光,他知道葉粼忍得難受。

  「那我給你弄了,你也要給我。」

  「你是幼兒園小朋友嗎?想要你給個巧克力,就必須要用肉包子來換?」

  「我可以給你一個巧克力,但你得用十個肉包子來換。」

  「你也太壞了。有你這麼貪心的嗎?」

  葉粼看起來還游刃有餘地跟夏致說這話,但身上卻熱得要命,連夏致都受不了,剛曲起膝蓋想要動一動,就被葉粼一把摁了下去。

  「嘖……那我說句好聽的哄哄你。我也就對你這麼大方了,別人就是給我鮑魚海參,我也不給巧克力。」

  夏致心裡邊明明撲騰撲騰跳得厲害,說話卻一本正經的一點都不著急。

  因為他知道,葉粼雖然臉上帶著笑,但是他越來越接近極限了,那雙眼睛就像要一口把夏致給吃了,血肉骨髓全部吸入喉中。

  「好啊,你給我弄出來……我保證這一周都好好照顧你。」

  夏致拎起被子,往裡面看了看,心裡面開始打鼓,這難度太大了,雖然承認這點非常傷面子。自己的難度也不小啊,葉粼還不是游刃有餘……不對不對,他那是趁虛而入,自己沒力氣多忍!

  「一個月。」夏致非常認真地說,「傷到了也不能怪我。」

  「好啊。」

  葉粼答應得爽快的很,夏致一抬眼就看見對方臉頰上淡淡的紅色,就像那天吹二鍋頭喝醉的時候一樣。

  夏致就想多看這樣的他兩眼。

  但是葉粼卻沒有了耐心,他用力把夏致的腦袋往下一摁。

  到最後那一刻,夏致還是推了對方一把:「不行!我技術不佳!你再來幾次讓我學習學習!」

  「不用學。」

  葉粼的耐心完全被消耗殆盡了,夏致恨不能踢死對方,但葉粼就是把他壓的死死的。

  夏致差點沒給嗆死,頭髮也被葉粼扯得亂糟糟的,爬出來的時候,夏致一臉炸毛,摁住葉粼就要開揍,可他看見的卻是葉粼閉著眼睛,呼吸還沒有平靜下來的樣子。

  他的胸膛起伏著,喉結一個滾動,睜開眼睛的時候目光都帶著一絲濕潤茫然的感覺。

  葉粼根本還沒有回神,但卻下意識抬起手來抱住了夏致,將他摁回了自己的懷裡。

  夏致聽著葉粼的呼吸和心跳,就像黑夜裡的海水,看不清摸不透,卻深沉而有力。

  聽著這樣的聲音,夏致輕輕打了個哈欠,之前比賽的疲倦感湧了上來,他的眼皮子變得很沉,等到葉粼摸一摸夏致的腦袋時,發覺他已經睡著了。

  手從葉粼的肩頭落下來,輕輕垂在枕頭邊,夏致已經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葉粼笑了:「我還剛想要兌現你的肉包子呢,你這就睡了?」

  等陳嘉潤耷拉著腦袋回來的時候,就發覺葉粼和夏致早就擠在一起睡了很久了。

  「這床遲早得塌。」陳嘉潤歎了口氣。

  晚上,任飛電話通知肖彬把這三天拍的照片整理一下發過去,肖彬就坐在電腦前瀏覽塞選,把一些拍糊的或者抓拍不成功的都刪掉。

  第一天的比賽裡,他拍得最多的還是何勁峰。

  一想到這傢伙和自己分手時候趾高氣昂的樣子,肖彬就想把他全部都刪了。但不可否認,游泳時候的何勁峰比平時那沒腦子又蠻橫霸道的樣子要更吸引人一些。

  而且任飛寫專欄還需要用到這些照片,肖彬告訴自己要保持專業精神,還是把何勁峰的照片給留下來了。

  除了何勁峰,最多的就是葉粼的照片了。

  葉粼的每一幀都像電影海報,而且一百米和二百米決賽衝刺的畫面,充滿了動態的強勁感,肖彬撐著下巴,細細地看著。

  葉粼變了,之前的他就好像是溶化在水裡面一樣,看似溫和實則柔韌又任性,能在外人的面前化作任何樣子。

  就像水,流進了怎樣的容器,就會形成怎樣的形狀。

  而面對怎樣的人,葉粼都能收斂起自己的心,擺出怎樣的姿態。

  可這場比賽中的葉粼,他的強大就像是一直沒有方向和目的的水忽然化作了鋼筋水泥,層層累疊,直指天際。

  肖彬垂下眼,歎了一口氣。這一年裡到底是什麼讓葉粼變了,肖彬隱隱有了答案。

  特別是當他的鼠標停留在那張任飛搶走他的相機抓拍到的照片:水中的夏致仰著頭,而岸上的葉粼看著夏致的樣子,是專注的,心無旁騖的。

  他在心裡嫉妒著夏致,因為是夏致讓葉粼回歸,也是夏致讓葉粼如此閃耀,肖彬已經可以想像校際聯賽的時候葉粼將會是怎樣的所向披靡。

  可無論怎樣的不甘心和怎樣的嫉妒,他每次點開夏致四乘一百米的畫面,從入水的姿態到他利落的轉身,還有最後衝刺時候的決絕,總能看得肖彬血液發燙,心底深處好像有什麼要湧出來。

  他告訴自己沒什麼好看的,這個夏致不過是芸芸新人中的個,可每當肖彬關閉了視頻,他又會不受控制地點開,著了魔一般看著那個破水前行的身影。

  他是與眾不同的,肖彬在無數次關閉又點開之後,忽然間明白過來。

  他有著無論是何勁峰還是沈遙,甚至於葉粼都沒有的東西。

  可肖彬卻又不明白那是什麼。

  凌晨兩點,肖彬將整理好的照片打包發給了任飛,然後倒頭就睡。

  可是閉上眼睛,都是夏致游泳的畫面。

  他臂劃的力度,他出水時候的狠勁,他轉身時候那種流暢的銜接感。

  真的很美。

  心臟跟隨著顫動。

  肖彬坐起身來,再看一眼手機,已經是凌晨四點半了。

  他向來只會被最出色、最閃耀的那一個所吸引,可為什麼是夏致呢?明明沒有任何的名氣,在泳壇也沒有像樣的成績,自己還那麼討厭他,可為什麼……就是那麼想要再看他游泳的樣子?

  肖彬想起了自己和何勁峰分手時候,對方給自己的警告。再想想之前夏致對自己的保持距離的態度,如今自己和何勁峰不歡而散,夏致是肯定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的。

  肖彬摀住自己的臉,第一次覺得自己蠢爆了!

  為什麼要用相機去扔何勁峰,為什麼要喊救命讓何勁峰被取消練習賽資格,為什麼何勁峰說分手的時候自己不能笑著說「好啊」。

  意氣之爭而已,肖彬卻知道何勁峰一定會告訴夏致自己摔了相機來給何勁峰扣鍋的事情,世上有潛力的新人那麼多,自己為什麼要跟何勁峰較勁呢?

  這下好了,夏致一定討厭透了他。

  意識到自己在乎夏致看法的時候,肖彬的心頭一陣冰涼。

  就是去年自己怎麼找機會接近葉粼,葉粼都不鹹不淡的時候,肖彬都沒有苦惱過。可是夏致,卻讓肖彬第一次感到自己是無法把控的。

  之後幾天的訓練,讓夏致覺得時間不夠用一樣。

  訓練、吃飯、睡覺,白景文當真是個魔鬼。

  他能通過訓練來估測每一個隊員體能的極限,總能讓訓練的強度保持在讓你回了宿舍倒頭就睡,但第二天還能爬起來的程度上。

  夏致覺得很鬱悶,好幾次都想要求葉粼把肉包子還給他,但每次一挨著枕頭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入睡之前,夏致好像聽見了葉粼和陳嘉潤在聊天。

  「最近這幾天的練習,肖彬都有來啊!你說他是想要採訪誰?」陳嘉潤扒著上鋪的欄杆,伸著脖子問。

  「說不定是洛璃呢?」葉粼半開玩笑地說。

  「太白金星一向不喜歡訓練的時候有外人在場,也不知道肖彬為什麼就能例外。」

  「因為有他在,新招來的那幾個大一新生都很賣力地訓練啊。」

  「這些個虛榮心太強了吧。不過肖彬的筆桿子確實厲害,超有渲染力。我看過當時他給你寫的專欄,看完了就覺得自己要愛上你了。」陳嘉潤攤了攤手。

  「他太依賴情感的渲染了,因為自己用愛慕的角度去寫東西,讓看他文章的人也帶入那個角度。雖然寫的東西效果不錯,可一個真正的記者應該是引起讀者共鳴的同時還能保持客觀。」

  「你要求太高了!我看那個肖彬就一直辟里啪啦一陣拍照,也沒有來接近誰採訪的意思,是不是對你還有興趣,正在找機會接近呀!」陳嘉潤的聲音裡充滿了八卦的慾望。

  「那萬一他真正有興趣的是洛璃呢?」

  「我巴不得肖彬像當初跟著你那樣跟著洛璃,我就解脫啦!」

  後面的聊天,夏致都沒有聽進去了,一個翻身,睡得呼哧呼哧的。

  睡著之前最後的印象就是——得找機會跟那個肖彬攤牌,別跟哥搶了,你那小身板兒實在搶不過。

  週五的訓練提前了一個小時結束,夏致遵照白教練的指示出去剪頭髮,在任飛採訪的時候保持精神利落的形象。

  結果問了半天哪裡剪頭髮最近,葉粼就是不回答,還說什麼頭髮剪短了,摸起來扎手。

  「喂!我的劉海都要掉進眼睛裡了!」

  夏致懶得理葉粼了,沒在食堂吃完飯,自己就出了校門溜躂了。

  他拿了手機,搜了一家理髮店,打算剃個板寸兒。

  你不是嫌棄我剪短了頭髮扎你的手嗎?

  我就非要扎你,看你沒事兒老愛摸老子的頭。

  夏致越想越巴不得自己長成個仙人掌,只要葉粼一摸,就扎他一手窟窿眼兒,看他還沒事兒當著教練也摸,更衣室裡也摸,回了寢室也摸!

  找到了那家理髮店,還真挺便宜的,剃個板寸兒只要十五塊。

  在物價飛漲寸土寸金的Q市,真是良心價位了。

  夏致剛圍上圍布,旁邊有人正在染髮,轉過頭來聲音裡有點驚訝:「夏致?你來剪頭髮嗎?」

  夏致微微一愣,發覺那個人竟然是肖彬。

  「啊,嗯。」

  簡單的兩個聲音,夏致就目視前方,一點沒有和肖彬說話的意思了。

  理髮師撥弄了一下夏致的頭髮,說了聲:「真要剪板寸?」

  「板寸不好嗎?」夏致抬起頭來反問。

  「也不是不好,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夏致心想自己又不是女孩子,留長的頭髮剪了心疼啥的。

  旁邊的肖彬笑出聲來:「理髮師的意思是,你外形很不錯,按道理可以剪一個帥氣的髮型,板寸會讓你的帥氣減分。」

  「但是板寸扎手。」

  夏致心想,他又不姑娘,得燙個什麼大波浪小波浪內扣梨花亂七八糟的,要什麼髮型?

  「你的頭髮挺柔軟的,就是剪了板寸,也不扎手。」理髮師輕輕撥弄了一下。

  「那剪個髮型多少錢?」

  既然扎不了人,那就剪短了吧。

  「我是本店資深理髮師,設計髮型是一百二十元,現在暑假特惠五折,只要六十塊。」

  夏致立刻說:「我還是剪十五塊錢的板寸。」

  理髮師給哽了一下,勸了夏致幾句,夏致覺得就是剪個頭髮,板寸和什麼設計出來的髮型又能有什麼區別呢?

  理髮師只好去找推子,肖彬離開了座位,來到理髮師身邊對他說:「你還是給他剪個髮型,我有這邊的卡,從我這裡劃錢。」

  於是理髮師再度回來的時候,看了夏致的腦袋半分鐘,就在夏致覺得奇怪的時候,理髮師已經卡擦卡擦剪了起來。

  剪了一半的時候,夏致已經明白理髮師不是給自己剪板寸了,也猜到肖彬離開的時候估計跟理髮師說了要給他剪個髮型了。

  他瞥了一眼旁邊的肖彬,肖彬在染頭髮,手裡捧著雜誌,可是卻瞥了夏致好幾次,而且都欲言又止。

  夏致當作沒看見,筆挺挺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嗯,六十塊錢果然是有道理的,夏致覺得自己看起來挺清爽的,又不會像板寸那樣生硬。

  剪完了頭髮,夏致就和還在染頭髮的肖彬說了句:「我走了啊。」

  肖彬立刻站了起來,看著夏致去付款,前台告訴他:「你的朋友已經為你買單了。」

  前台的小姐姐忍不住看了夏致好幾眼,用胳膊肘撞了撞旁邊的同事,小聲說了句:「好帥。」

  夏致轉過頭來走向肖彬,確實這樣的夏致穿著簡單又寬大的T恤,手臂的肌肉線條緊碩卻並不誇張,揣在口袋裡走過來,肖彬下意識嚥了一下口水。

  「謝謝你給我買單,回去還你現金。」

  「其實……其實我們可以一起喝點東西的!」肖彬有些懊喪,自己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染髮呢?

  「我請你吃晚飯吧。正好這個點回去食堂,菜也都被搶光了。」

  夏致一開口,肖彬立刻就點頭說好。

  他剛跟理髮師說就染成這樣趕緊洗掉,夏致卻說洗掉多浪費,坐在一旁刷手機了。

  肖彬坐了回去,臉卻紅了起來。

  他側過臉,看著夏致。

  夏致的側臉顯得鼻樑很高挺,他雖然不怎麼笑,但是眼睛卻很好看。

  肖彬看過的都是夏致穿著寬大的運動外套的樣子,脫掉了就直接是泳褲了,還是第一次看著他穿著休閒褲和T恤。

  作者有話要說:  夏致「照顧」葉粼,就是派發巧克力

  葉粼「照顧」夏致就是包肉包

 

 

65 敬畏之心

  整個人都帶著青春朝氣, 卻又有點兒青年的穩重。

  更重要的是, 夏致等了他半個多小時, 一句都沒有問過他還要多久才好。

  這時候的夏致發了條微信給葉粼:給我微信轉點錢。

  葉粼:你這是在求包養嗎?

  夏致:麻利點兒,我餓著呢,要吃點好的。

  瞬間, 葉粼就轉了一千塊過來。

  葉粼:你去哪裡吃?我去陪你。

  一千塊足夠夏致一個月生活費了,葉粼就這樣甩出來,夏致有點羨慕嫉妒恨了。

  雖然他知道葉粼的錢不是獎學金就是之前在酒吧打工掙到的錢, 可一想到這傢伙是個地主啊, 餘糧多多的,夏致就想揍他了。

  夏致:不用, 我要跟別人吃。

  葉粼:你該不會是要跟沈遙去吃什麼爆肚炸串吧?

  夏致:你猜啊。

  一想到葉粼這貨被人覬覦,夏致還有點生他的氣。

  這混賬傢伙那天還一本正經說什麼要夏致自覺抵禦誘惑?

  誰面對的誘惑更多啊?還要小爺親自出馬, 把你的爛桃花砍掉,你還要管我跟誰吃飯?

  葉粼:你要是回來的早呢, 晚上我就還你個肉包子。

  夏致心頭一緊,「肉包子」當然不是「肉包子」,而是葉粼上回用肉包子換巧克力的比喻。

  喉嚨裡頓時燒起來了, 今天練習量不是很重, 還保留了精力。

  一有精力,夏致就想折騰。

  自從那次在浴室裡,夏致就沒折騰過葉粼,葉粼這麼一提,夏致就想衝回去摁葉粼的腦袋。

  但是夏致偏偏不想上葉粼的鉤兒, 非常淡定地回復:你欠我的肉包子那麼多。刷好牙時刻準備著,爺吃完飯就回來。

  拿著手機的葉粼眉心蹙了起來,發出了一聲:「嘖。」

  這明顯有問題啊,自己都拿了「肉包子」來饞他了,明明前段時間還冒邪火的小男孩今天竟然這麼沉得住氣?

  肖彬的頭髮是七點多才染好的。

  他連著對夏致說了許多聲不好意思和對不起,夏致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還好,反正等你也是刷手機,回了宿舍也是刷手機。」

  肖彬低下頭來笑了,夏致比他想像的更有耐心,脾氣也比何勁峰好很多。

  「你想吃什麼?反正我是隨便什麼都可以。」

  「我也是隨便什麼都可以。要不就對面那家店吧,家常菜?」

  「行,走吧。」

  夏致走在前面,肖彬跟在後面。夏致腿長,肖彬要加快腳步才能跟上。

  兩人找了個安靜的位置,要了一份牛蛙鍋。

  吃飯的時候,肖彬想了很久要怎麼開口跟夏致說話,萬一不小心繞到何勁峰的事情上去,自己的好感度肯定要降低。

  但是夏致好像又沒有和他聊天的意思,只是像完成任務那樣請他吃個飯。

  「其實……你不用特地請我吃飯。可以發微信紅包的。」

  肖彬本來是想,夏致看起來就不像那種會佔別人便宜的人,肯定會來說要還錢給他,這樣自己就能要他的微信號了。

  「我不發微信紅包,我只收紅包。」夏致回答。

  肖彬看著夏致淡淡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夏致請他吃飯,就是不想加他的微信,一頓飯了結這六十塊錢的理發費。

  心裡面忽然難過了起來。

  「你其實很討厭我吧?」

  肖彬握緊了筷子,心想無論夏致對自己沒有好感的原因是什麼,還是盡快攤開來說,盡早挽回比較好。

  「我不討厭你,但應該也很難會想要和你做朋友。」

  這種不輕不重的態度才是最傷肖彬自尊心的。

  可是他必須捏著筷子忍著,他能感覺到夏致不是那種會說好聽話的人,直接雖然傷人的面子,但至少真實。

  「是因為何勁峰的事情嗎?他是不是跟你說,我用相機的事情冤枉他了?」

  夏致單手扣著可樂的邊緣,卡嚓一聲,然後將可樂推給了肖彬。

  「那是你跟何勁峰的事情。他喜歡過你,既然選擇和你在一起,就要包容你的缺點,你的脾氣,以及你對他的傷害。」

  「如果何勁峰的事情沒有影響你對我的看法,還有其他什麼原因?」

  肖彬抬起眼來,執著而認真地看著夏致。

  「作為一個立志成為體育記者的人,我不欣賞你。原因是,你對運動員,或者說對於這片泳池,你沒有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肖彬完全不明白夏致什麼意思。

  「肖彬,你不是造星者,不是星探,也不是伯樂。在泳壇,任何一個人的成就,哪怕一丁點都不是因為你寫的文章。」

  夏致的聲音很慢,就像是閒聊一樣,卻又有著一種份量。

  「無論是何勁峰也好,沈遙也好,又或者葉粼,他們的出色之處就算沒有你,也會有任飛老師或者無數像是他那樣的記者把它寫出來。」

  肖彬的手顫得更厲害了,一股怒意從心頭騰升而起,可偏偏夏致說的每一句話自己反駁不了。

  其實他早就知道這些道理,只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坦蕩的毫不婉轉地講出來。

  「可是我的文章是特別的。很多人都會因為我寫的東西而去關注甚至喜歡某個運動員,會讓他們默默無名的努力被大眾認同,會……」

  「你也說了我們是運動員,我不需要別人的喜愛,不需要無數人的搖旗吶喊,我需要的就只有不斷地縮短從出發到終點的時間。」

  肖彬愣在那裡,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夏致的特別之處,可又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

  「肖彬,你文章裡的運動員會被喜愛,是因為你塑造了一個你內心深處愛慕和憧憬的完美形象。你不是小說家,你是一個記者。雖然我不是新聞學專業的,但公正客觀難道不是你最重要的品質嗎?」

  那一刻,肖彬甚至無法抬頭正視夏致的眼睛。

  那是明亮的、澄澈的、目標明確卻又坦蕩豁達的眼睛。

  「當你用自己的情感渲染來左右你的讀者時,你並沒有客觀地去寫那個泳池裡發生的一切,也沒能讓讀者瞭解那些付出心血努力,為了提高哪怕一微秒的成績命都可以不要衝向終點的運動員。」

  這就是夏致所說的,對運動員,對泳池沒有敬畏心的意思。

  肖彬沉默了,他的眼睛發酸,夏致直白地撕開了他給自己編織的華麗外衣,原來自己一直被夏致看的透透的。

  夏致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因為自己說的已經夠利,手起刀落,估計已經給肖彬心頭殺出血了。

  他吃著牛蛙,又下去了三碗飯。

  「還吃嗎?不吃的話就回學校了。」

  肖彬心頭一顫,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了。

  他第一次有這種強烈的矛盾感。

  他既因為夏致看穿了自己而羞愧難當,面子裡子都掛不住了,可又那麼地想要待在夏致的身邊,哪怕多一秒鐘他都覺得留戀。

  「我還要吃。」

  肖彬拿起筷子,憋著眼淚,把牛蛙硬是往嘴裡塞。

  原本鹹鮮的牛蛙在肖彬的嘴裡完全沒了味道,他還要用力憋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夏致很堅強,也很努力,他不想自己在他面前掉眼淚,讓他看不起。

  夏致沒有說話,只是讓服務員重新點了火加熱,還要了一些蔬菜煮進去。

  快到熄燈的時候,夏致和肖彬才回了宿舍。

  肖彬快要進宿舍樓的時候,叫住了夏致。

  「既然你對我沒有好感,也知道我請你剪頭髮的目的,為什麼還要請我吃飯呢?」

  夏致還是揣著口袋,站在清冷的宿舍樓燈光下,有著明晰而深刻的輪廓,印在肖彬的眼中。

  「你真想知道?」

  「是的,我想知道。」

  「我在網上刷了好久,才找到懟你的話。後來看你明明不開心還忍耐著的樣子,我就沒打算說了。」

  「你想懟我什麼?反正再尖銳的話你都說過了,剩下的也傷不到我什麼了。」

  肖彬挺直了背脊,也許夏致生來就是打擊他,讓他清醒的。

  「我要說了,怕你後悔。」

  「你要是不說,這頓碳烤牛蛙就白請我了。」

  「好吧。我本來想對你說的是——餓了就吃飯,生病了就吃藥,被甩了就找下一個,該幹嘛幹嘛,就是別來招惹我的葉粼。葉粼是我的,明白了嗎?」

  說起葉粼的名字,夏致的目光裡帶著一抹銳氣,鎮得肖彬睜大了眼睛愣在那裡。

  「回去了,拜。」

  夏致轉過身去的那一刻,肖彬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的,只是呆呆地坐在了電腦前,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翻到了那張照片。

  夏致在水中仰著頭,第一口呼吸就是為了尋找葉粼。

  而葉粼也是從未有過的,在終點等待擁抱某個人。

  心痛的感覺湧上來,肖彬的眼淚把整個屏幕都溢滿了一般。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真的很喜歡夏致。

  無論怎樣去否定,怎樣去恨他,肖彬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他。

  如果說對泳池裡那個力挽狂瀾的夏致,自己是被他的光芒所吸引,那麼自己真正喜歡上的就是今晚這個殘忍的,看穿他一切卻又坦蕩到讓他一句話都反駁不了的夏致。

  ——你對運動員,對泳池,沒有敬畏之心。

  這句話,讓他永遠記住了夏致,也失去了夏致。

  肖彬摀住了自己的眼睛,夏致讓他很心痛,可他竟然沒有辦法像報復何勁峰那樣去報復夏致。

  「你……就是來報復我的自負和自私的嗎……」

  夏致帶著一身碳烤牛蛙的味道,敲開了宿舍的門。

  給他開門的是葉粼,對方很明顯沒有到床上去,而是一直坐在下面等他。

  「燒烤的味道,你是真和沈遙約飯去了?」

  葉粼的手扣著門,一點沒有讓夏致進去的意思。

  夏致直接把葉粼的手臂抬起來,進了門。

  陳嘉潤也趴在床頭,一臉好奇地說:「你和沈遙吃飯去了?你們兩個都是冷冰冰裝酷的類型,是不是全程都不說話啊?」

  「我和肖彬吃飯去了。」

  夏致利落地把自己的t恤給脫了,露出修勁的肩背線條來,然後拽了條毛巾,搭在脖子上,打算隨便打桶水沖一衝,去去燒烤味道。

  「什麼!夏致你耍滑頭,竟然撇下我們接受肖彬的私下採訪!你小心啊,等到發表了,其他大一的說不定合圍你呢!」

  陳嘉潤就差沒拿他屯了一周的臭襪子砸夏致了。

  「不是私下採訪。」

  夏致就這樣轉過身去,誰知道才剛去了走廊,就有人快步跟在他的身後,忽然將他攬腰扛了起來。

  這樣的臂力,除了葉粼整棟樓找不到第二個。

  「喂——你幹嘛!」

  葉粼的腳尖勾開了洗手間的隔間,將夏致扔了進去。

  夏致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到坑裡去,但是葉粼卻又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肖彬的採訪套路,就是先誇讚一通你那天的表現有多麼的驚人,然後詢問你過去的生活,就像你的知己一樣表示尊重和體諒你過去付出的一切,告訴你你現在的成績是你應得的,你的未來在他的筆下會更明亮。」

  葉粼單手扣著夏致的後背,強將他摁在自己的懷裡,一字一句帶著狠勁兒,目光裡有一種緊繃的威壓。

  夏致倒是沒想到,自己和肖彬吃個飯竟然能讓葉粼這麼在乎。

  他也不掙扎,就讓葉粼這麼摁著自己,不緊不慢地回答:「你說的這些,我們半點都沒說起過。」

  聲音有點飄,聽得出來夏致有點小得意,因為葉粼都料錯了。

  「那你們還能就純吃飯?」葉粼原本有些冷厲的表情這會兒舒展開來,嘴角勾了起來,似笑非笑,帶著匪氣。

  「他請我剪了個頭,我就請他吃飯。他不就是想要借由我來瞭解不一樣的你嗎?」

  葉粼的眼睛瞇了起來:「你以為他接近你,是為了瞭解我?」

  「難道不是嗎?」

  「所以呢?你跟他說了我什麼事兒?」

  夏致臉上露出了倔強的小表情:「我就跟他說了,你這塊土壤我已經播過種了,叫他不用惦記了!」

  葉粼愣在了那裡,兩三秒之後才回過神來。

  「你就……就跟他說了這些?」

  葉粼的聲音裡帶著笑,好像夏致做了什麼非常可愛又非常好笑的事情,他甚至伸出手來又去摸夏致的腦袋,滿眼都是「這腦袋瓜怎麼這麼可愛呢」。

  「當然還說了別的,但那都不是重點!主權問題,不容委婉妥協!」

  葉粼笑得更厲害了,把夏致給緊緊摟住了。

  「對對對,不容委婉,也不容妥協。」

  「你可以滾出去了嗎?老子還要去打熱水洗個澡。」

  「我去給你打水。」

  葉粼推了門出去了,夏致歪了歪腦袋,總覺得葉粼好像很高興一樣。

  葉粼拎著桶子,去了開水間,打了半桶的熱水,又兌了半桶冷水。

  一邊等灌水,葉粼的嘴角勾了起來,兩秒之後捂著肚子笑得更厲害了。

  那個小傻子哦,肖彬明明看上的就是他啊。

  只不過葉粼發現了之後,故意去擋肖彬的鏡頭,也大概是因為這樣,夏致才以為肖彬還對葉粼有想法罷了。

  等拎著水桶回到隔間裡,夏致一臉「我等了你很久」的樣子。

  「水留下,你可以出去了。」夏致揮了揮手背,就像彈灰塵一樣。

  「我幫你澆水。」

  「不用。」

  「我得看著你把自己洗乾淨了,不然我可不請你吃肉包子。」

  夏致肩膀一緊,看著葉粼:「那我現在就要吃。」

  「不洗乾淨不給吃。」

  洗手間裡本來回音就大,夏致牙槽都要咬碎了才能忍著不出聲兒。

  他也不知道葉粼中了什麼邪,花樣特別的多,夏致仰著下巴,感覺全身的肌肉都要崩斷了,比泳池裡最後二十米衝刺還要強勁。

  這個澡洗完了,夏致差點站不住,整個人暈乎乎的。

  葉粼就抱著他,似乎特別享受夏致失神的樣子。

  「你請肖彬吃飯花了多少錢呢?」葉粼一邊輕輕摸了摸夏致的後腦勺,一邊問。

  還好,雖然頭髮剪短了點,那個軟軟的發旋還在。

  「兩百多快……」

  剛享受過肉包子的夏致還有點沒緩過神來,下巴靠在葉粼的肩膀上,有點乖巧。

  「剩下的錢你就這麼黑了,不還我了?」

  葉粼不缺錢,可就是想逗逗夏致。

  「不還。」夏致忽然精神了。

  「哦?」葉粼覺得挺有意思的。

  夏致平常也不怎麼花錢。

  「下回你再被人看上了,我就繼續用這筆錢請對方吃飯。」

  葉粼愣了不到三秒就輕聲笑了。

  「那一千塊可能不夠用哦!」

  到了第二天早晨訓練的時候,夏致本來以為自己折了肖彬的面子,肖彬肯定不會來了,可沒想到他竟然還掛著相機,認真的很。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今天的肖彬,和從前的肖彬不同了。

  他們做熱身的時候,林小天和耿樂他們幾個又開始小聲聊八卦了。

  「聽說了嗎?原來何勁峰是被冤枉的,他根本沒打肖彬?」耿樂開口道。

  「啊?這是哪裡來的消息?」林小天伸著脖子問。

  「理工大學游泳隊的說的啊!」

  耿樂的高中同學就在理工大學游泳隊裡。

  「怎麼回事?趁著還沒下水,趕緊說!」

  「是啊,是啊,別賣關子了!」

  耿樂咳嗽了一聲,眾人聚精會神,夏致雖然不在乎肖彬,但這件事和何勁峰有關,他還是忍不住豎著耳朵聽。

  「就是那天其實是肖彬和何勁峰鬧了矛盾,肖彬有點兒生氣就用了相機去砸何勁峰。何勁峰把相機揮開,相機的鏡頭可不就砸碎了唄。正好又碰上咱們學校保安巡查,肖彬一時氣憤,就說了何勁峰打了他。」

  「哦——是這樣啊!真看不出來肖彬竟然……竟然也會這樣給人扣黑鍋?」

  「可是這事兒又是怎麼澄清的呢?」

  耿樂看了一眼肖彬,接著說:「其實肖彬也不算壞人,他事後就後悔了,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對,所以就主動去找了理工大學的教練,當著理工大學整個游泳隊的面兒,給何勁峰道了歉,還像青年體育週刊交了份兒檢討,說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有悖於新聞的精神。他態度挺誠懇的,所以青年體育週刊和理工大學原諒了他。青年體育週刊停了他一個月的稿子,算是懲戒吧。」

  「哦……這個亡羊補牢猶未晚嘛!」

  夏致看向遠處的肖彬,他正在調整鏡頭,很專注也很認真。

  肩膀上一沉,是葉粼又搭上來了。

  夏致沒好氣地揮開他,葉粼卻乾脆兩條胳膊都搭在了夏致的身上,從後面摟著他的肩膀。

  「滾滾滾!重死了!」

  葉粼笑著將下巴放在夏致的肩膀上,若有若無地用鼻尖去蹭夏致的下巴。

  「你非要我給你吃肉包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叫我滾啊。」

  夏致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走——比個兩百米!」

  「好啊。你要是輸了,就給我巧克力。」

  「做夢吧!」

  上回自己用巧克力來換葉粼的肉包,喉嚨差點都裂開,咽豆腐都發疼,葉粼自己玩兒吧!

  葉粼鬆開了夏致,朝著肖彬的方向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卻帶著意思挑釁,更像是警告。

  和葉粼對視的那一瞬,肖彬彷彿聽見葉粼對他說,除了他沒人能搞定夏致,再怎麼想都沒用。

  當兩人一起跳入泳池,泳道幾乎同時翻起水花,強烈的,撞擊著鼓膜,拍在心頭,那是一種旗鼓相當的較量,自動將這世上其他人隔絕開來。

  肖彬明白了,只要有葉粼在,自己永遠都只能當個旁觀者。

  可那又怎樣,他會向夏致證明,自己對這個領域的尊重,以及成為一個記者的驕傲。

  結束了一天的訓練,葉粼帶著夏致去見任飛。他們的訪談被安排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裡。

  葉粼帶著微笑而來,這樣的訪談他游刃有餘。夏致微微低著頭,臉上沒什麼表情,雙手揣在口袋裡,見到任飛第一眼就很認真地說了聲「任老師好」,然後就沒說過話了。

  任飛看出來了,離開了泳池,夏致幾乎沒有什麼表現欲。也正是這種對名利不在乎的心境,最是讓任飛欣賞。

 

 

66 人生沒有如果

  任飛已經很熟悉葉粼的喜好了, 直接給他點了美式咖啡, 一點奶都沒加。

  「夏致呢, 喝點什麼?」任飛很有耐心地問。

  「和葉粼一樣吧。」

  夏致對咖啡這種東西沒什麼研究,最多也就是喝雀巢速溶咖啡,還是岑卿浼勻給自己的。

  但是葉粼來輔導自己的時候, 經常會帶上現磨咖啡提神。

  老實說,葉粼身上的咖啡味道,很好聞。

  醇厚而濃郁的, 讓夏致總有一種鑽進這男人懷裡的依賴感。

  「葉粼是喝美式咖啡的, 很苦呢。」任飛想著要不要介紹夏致跟自己一樣喝拿鐵。

  「還是給他喝美式吧。最近訓練太累了,可別聊著天他就打折哈欠睡著了。」

  葉粼朝著夏致意味深長地一笑。

  他還記得那天自己想要給他包個肉包, 這小傢伙就歪著腦袋睡著了,搞的自己想表現一下都沒得機會。

  「好的, 好的,我就不浪費兩位的休閒時間了, 直接進入正題?」任飛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錄音筆,然後看向對面的兩個年輕人,「採訪要錄音的, 你們兩個沒問題吧?」

  「沒有。」葉粼回答。

  「哦, 我也沒有。」夏致點了點頭,有點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衣領。

  這個小動作,配上夏致酷酷的表情,就像是學生被教導主任約談為什麼早戀。

  「你們兩個都很熟悉彼此了對吧?我看了你們倆練習賽的表現,很有默契, 而且非常信任和期待對方的表現。」

  「任老師都看出來了。」葉粼很有涵養地笑了笑,當著任飛的面就伸手去揉夏致的腦袋。

  夏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推開了。

  「葉粼,雖然和夏致關係好,也不能一直摸人家的腦袋哦。」任飛半開玩笑地說。

  夏致在心裡狂點頭。

  葉粼笑著問:「那是為什麼啊?看他腦袋毛茸茸的,就會想揉一揉嘛。」

  「男孩子的腦袋,女孩子的腰,都是不好摸的。」任飛眨了眨眼睛。

  「哦,原來是這樣啊!」葉粼點了點頭,立刻又伸手去撈夏致的後腦勺,「來,哥摸摸你的腰。」

  「滾!」

  夏致想忍著,但耳朵還是紅了起來。

  每次讓葉粼給包個肉包子,他就特別喜歡欺負夏致的腰。

  這個混帳東西,欺負人能看看場面嗎?

  任飛不覺得他們有什麼奇怪,反而覺得兩人感情真的很好。

  「言歸正傳——葉粼,一年前的校際聯賽你暈過去了,讓很多關注你的人都很擔憂。不知情的人傳了很多小道消息,什麼你有心臟病啊,你有肺炎啊,你有免疫失調症啊,還有什麼你腦子里長了腫瘤云云。」

  葉粼輕輕笑出聲來,又側過臉來看向夏致:「哈哈哈,夏致之前也以為我有心臟病,很擔心我呢。」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任飛的表情變得認真了起來,「我的意思是,無論是什麼原因,你是否康復了?」

  這事關葉粼在今年校際聯賽的表現,也是他必須面對的問題。

  「夏致,你覺得我康復了嗎?」葉粼還是看著夏致。

  任飛有點小驚訝,葉粼看起來溫和很照顧別人的想法,但他其實很有自己的原則,他的問題從來不需要別人來回答。

  「他才沒有生病。只不過沒有目標的時候總是不那麼容易堅持。可是一旦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麼,就是要他從太平洋游到大西洋,他也沒問題。」

  夏致開口說。

  雖然話有些誇張,可是看著夏致的神態,任飛就知道他對葉粼的信任超過任何人。

  「聽起來,就好像葉粼你的回歸都是為了夏致一樣。」

  任飛低下頭來,喝了一口咖啡。

  「對啊,我就是為了夏致回來的。」

  任飛微微一怔,咖啡杯也晃了一下。

  「你說……你是為了夏致?」

  「任老師,其實你的採訪就是為了確認我的狀態恢復了,甚至比以前更好,我會一直向前,不會再輕易放棄了,對嗎?」葉粼看著任飛的眼睛說。

  「是……是的。」

  不需要任何華麗的修飾,任飛想要知道的就是這個。

  而且當他看到葉粼和夏致的接力賽的時候,他就知道如果想要訪問到真正的葉粼,就必須要有夏致在他的身邊。

  這個一直習慣了把真實的自己藏在心底的年輕人,會向著夏致吐露自己的心聲,會想要他的信任和認同。

  「任老師,其實同樣的話,我對白教練也說過。我一直都很孤獨,游泳和籃球、足球、排球那些不一樣,一旦比賽開始,我是沒有戰友的。」

  任飛很認真地聽著葉粼的話,葉粼向後靠著沙發椅背,絲毫沒有泳池裡的果斷和利落,他像是很安逸很享受此刻的寧靜,慵懶而隨性地看著任飛,可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

  因為這些話,他不是對著任飛說的,而是說給夏致聽的。

  任飛知道,他們都是男生,躺在宿舍的床上聊的也許是成績也許是教練,也許是其他強隊的對手,而不是心裡面那些細膩的不為人知的東西。

  如果葉粼想說,任飛願意讓他說。

  「游泳和擊劍或者網球那種一對一的對抗性運動也不一樣,它是在水裡,它屬於另一個世界。我的對手在我的前後左右但我卻看不到他們的表情。所以游泳真的很孤獨。」

  夏致的心微微一顫,葉粼一直以來自信而堅強,夏致知道他很孤獨,越是強大游的越快,就離其他人越遠,所以總是一個人。

  夏致也曾在空無一人的游泳館裡游泳,想像著葉粼的存在。

  這樣的孤獨,夏致很明白。

  只是他和葉粼不同的是,葉粼身處喧囂的世界,卻沒有人能游進他的領域。

  而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想著葉粼。

  「就是因為這樣,我總以為自己已經竭盡全力了,但其實……其實我離拼進全力還很遠,從前的我並不知道。就連放棄都放棄的很爽快。」

  「你是指那一次你昏厥在泳池裡……是因為你放棄了?」任飛看著葉粼,「你確定嗎?如果我真那麼寫,我怕有人提著菜刀去找你。」

  「那不是放棄,而是疲倦。因為沒有非要拚命的理由,沒有死都要比別人游得快的決心,所以他疲倦了。」

  一直沉默的夏致開口道。

  葉粼看向他,然後笑了。

  那種笑是發自內心的,一種被人明白被人理解的笑容。

  久旱逢甘露,他渴了,渴了太久,終於喝到了水。

  「然後我遇到了你。你讓我覺得……游泳是一件很特別的事情,水流過你,包裹著你,從水裡我能感覺到你的存在,你的力量,你追在我的身後,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弱小,即將被強大的追擊者一口吞下去。然後……」

  「然後什麼?」

  「然後我上了癮,特別喜歡跟你較勁時候的緊張感。好像自己有了拚命的理由。」

  「我竟然讓你覺得自己弱小?」夏致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葉粼輕輕應了一聲。

  「你在我心裡可是——海中龍王鯨啊!不是你說我就是只鯊魚仔嗎?品種優良,攻擊力十足,可惜只是仔。你一張嘴,我就沒了。」

  夏致攤了攤手,連對面的任飛都跟著笑了起來。

  葉粼忍不住又去揉夏致的腦袋,指尖輕輕撥動他的發旋。

  夏致不甘心地避開。

  「我第一次見你游泳的時候,還在讀小學。我做夢都想跟你比一場!但是可惜唯一一次的機會是十四歲那個組別的,可惜我在決賽前被淘汰了。」

  「為什麼?你的水平不可能被淘汰啊。」葉粼也很奇怪,按道理自己和夏致才相差兩歲,在中學時代的比賽裡應該是有機會碰面的。

  「我跟何勁峰去吃了爆肚,好像不大衛生。何勁峰大概習慣了吃髒東西,一點問題都沒有。我急性腸胃炎,脫水了,還打了三天的吊針。」

  葉粼閉上了眼睛,揉了揉眼角:「那你還敢跟他去吃爆肚炸串兒?」

  「生命不息,戰鬥不止啊。而且今日的我也不是過去的我。爆肚炸串哪有那麼容易打敗我。」

  葉粼搖了搖手:「你別跟我說這些了。以後爆肚炸串就此打住。」

  「早知道我不跟你說了。」

  夏致懶得看葉粼了,對著任飛說:「任老師,你怎麼不問問題了。」

  任飛愣了愣,他看葉粼已經完全冷下來的表情,就知道爆肚炸串拉肚子事件是真的拂到了葉粼的逆鱗,雖然具體不明白怎麼了。

  「如果你那次沒有拉肚子,我可能早就認識你了。」葉粼沒有給夏致岔開話題的機會。

  「可我高三能認識你,我覺得剛剛好啊!」

  「剛剛好?」葉粼看著夏致,那裡面是深深的遺憾和不甘。

  夏致很少在葉粼的眼睛裡看到這樣明顯的情緒,更不用說任飛還在他們的對面。

  「是啊,高三最重要的這一年,你給了我那麼大的幫助……」

  夏致這才發覺葉粼的眼睛紅了。

  「如果那一年我知道了你的存在,我一定會看著你。夏叔叔離開你的時候,我會在。陳阿姨不讓你游泳的時候,我也會在。你每一次月考、期末考,我也會在。因為知道你的存在,我也許不會……」

  葉粼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那一次的比賽之後,夏雲就離開了人世。夏致再也沒有參加過任何比賽。那一次比賽,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是高中之前葉粼認識到夏致的唯一一次機會。

  夏致忽然也覺得遺憾了起來。

  這種遺憾越來越沉。

  「人生是沒有如果的。」對面的任飛終於開口了,「就是因為知道曾經錯過了,所以現在所擁有的才一點都不能浪費了啊。」

  夏致下意識扣住了旁邊葉粼的手,緊緊的。

  葉粼的胳膊本來還有點僵硬,忽然扣住夏致的手指時用力得很,捏得夏致的手指疼得像是要斷開一樣。

  可這樣的疼痛卻讓夏致覺得安心,越疼就越讓夏致知道葉粼在乎他。

  原來並不是只有自己默默地看著葉粼那麼多年,葉粼也是那麼地渴望知道他的存在。

  「這大概就是夏致他特別特別執著要和我一起參加接力賽的原因吧。」葉粼深深吸一口氣,釋然地一笑。

  「什麼原因?」任飛問,他看向夏致,想聽到夏致的答案。

  「當然是不再錯過啊。你的終點就是我的起點,你的速度決定我的成敗。」

  一直沒什麼表情的夏致很難得地在任飛的面前露出笑容來,就像正午的驕陽,自信又明亮,好像要照進所有微不可知的縫隙中。

  見過了許多渴望成名的運動員,也見過那些因為取得了成績而忘乎所以的人,甚至於那些曾經有才華之後卻泯然眾人的」天才」,再看見葉粼和夏致,只覺得溫暖有力量。

  這才是任飛想要寫的運動員,不需要任何的渲染,他們是什麼樣的,寫下來就好。

  他不用讓自己成為編劇或者小說家,他只需要記錄真實的葉粼和夏致。

  任飛很喜歡這樣的夏致,他忽然很明白為什麼葉粼會信任著夏致,甘願在接力賽裡成為他前面的那一棒了。

  「校際聯賽怎麼說?葉粼肯定是要參加一百米和二百米自由泳的,這是你的強項。還有什麼其他的嗎?」

  「我希望,我和夏致能包攬校際聯賽一百米和二百米自由泳的第一和第二,還有四乘一百米自由泳以及四成二百米。另外,我對個人混合泳也很感興趣。」

  「誒,去年的一百米個人混合泳冠軍不是洛璃嗎?」夏致問。

  「那你覺得,是我更厲害,還是洛璃更厲害?」葉粼瞇著眼睛笑著問。

  任飛也笑了:「夏致,你要好好想想再回答。這就好比女朋友和親媽掉進水裡了先救誰——送命題。」

  「我。」夏致抬了抬下巴,一臉倔強地看向葉粼。

  任飛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夏致話裡的意思,但是葉粼卻笑了。

  「你還想拿一百米混合泳冠軍?我覺得你還是練練四百米吧!」

  「要不要賭一把!如果我贏了你和洛璃怎麼說?」

  「你不可能同時贏我和洛璃的。」葉粼慢悠悠端起咖啡來喝了一口。

  「為什麼不能?」

  「因為一個隊伍最多只能派兩名選手參加同一個項目。也就是說如果洛璃和葉粼都去游一百米混合泳了,夏致你就參加不了了。」任飛好心地提醒道。

  「那我參加二百米混合泳!」

  大概是經常看洛璃的蝶泳,太漂亮太爽快了,夏致早就存了也練一練蝶泳的心思了。

  「是嗎,那隊內排位賽的時候,你至少要排第二才行,我覺得懸。」

  「怎麼懸了?」

  「你忘了嘉潤了?嘉潤的蝶泳是跟著洛璃練出來的,蛙泳又是校際聯賽裡數一數二的水平,他的自由泳你也和他比過。嘉潤屬於四種泳姿都能達到一流水平的均衡型選手。一百米先不說,二百米個人混合泳,洛璃都沒把握贏嘉潤呢。」

  「這樣……看不出來啊……」

  陳嘉潤每次怕洛璃都怕得抖篩糠,竟然還有實力蓋過洛老大的項目。

  看著夏致陷入深思的樣子,葉粼和任飛都相視一笑。

  又聊了一些夏致的童年趣事,以及夏雲對夏致的影響,由始至終葉粼都很安靜地聽著。因為平時沒有特別的理由是不會去問夏致小時候的事情,現在任飛問起來了,夏致用沒有任何渲染的語氣說起小時候的事情,葉粼聽得很認真。

  「那你最感激你父親的是他在游泳上對你的教導吧。比任何一個專業的教練都細緻都盡心。我注意過你的水中姿態和轉身,不僅僅是標準,而是力量和身體的平衡。你的水感非一般的強啊。」

  夏致半仰著頭,似乎是在思索該怎麼表達。

  任飛也很有耐心地等著,他知道夏致不是那種擅長說故事的人,但是他不說謊話。

  「其實吧……我最感激他的是那天他帶我去看了葉粼的比賽。他讓我看見了我最強大的對手,從此以後我知道在水中……我要成為怎樣的人。」

  日光已經西斜了,落在葉粼的側臉上,渲染出溫和的讓人心緒斐然的光暈。

  沒有出發台上的箭在弦上,也沒有衝刺時候的銳利和狠厲,彷彿這才是葉粼最想要自己成為的樣子,溫暖的包容的,卻又渴望被人理解和擁抱。

  任飛忽然覺得慶幸,葉粼和夏致在最黃金的年紀遇到了彼此。

  採訪結束之後,任飛看著葉粼搭著夏致的肩膀走去學校,夏致一遍又一遍地將葉粼的胳膊扔下去,男孩子向旁邊走了沒兩步,就又被葉粼給拽了回來,搭著肩膀繼續走。

  夏致想了想,忍不住問葉粼:「你好像特別喜歡喝咖啡啊。我記得週六你給我補課的時候,也經常會帶咖啡來。」

  「那是因為我週六的晚上在酒吧打夜班的工,睡了一個早上就要來給你補課,得喝咖啡提神。」

  「那你怎麼不早說!要是累的話,你可以在我床上睡覺啊,等我做完了題目再叫你起來啊!」

  「睡著了就看不見你做題目的樣子了啊。」

  「你看不膩味啊!」

  這樣一說,夏致想起來葉粼每次看著自己好像連動都不會動一下,耐心特別足。

  如果要他看著別人寫作業,早就打瞌睡或者玩手機了。

  「今天的咖啡,你倒是都喝掉了啊?」

  「任老師跟你聊天的時候,我沒事兒做,就只能喝咖啡了。不過美式咖啡真的跟中藥似得……也不知道你怎麼那麼喜歡喝。」

  「提神啊。最近訓練很累,你總是一回去就睡覺了,喝點咖啡讓你不那麼容易犯困。」

  「回去了不睡覺,你還想幹什……」

  夏致看著葉粼那笑的邪氣的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我想給你包肉包子,你請不請我吃巧克力?」葉粼湊到夏致的耳邊輕輕說。

  夏致心臟一陣下沉,全身都熱了起來。

  「我是想吃肉包子了。」

  說起來,夏致的喉嚨都乾啞了起來。

  「回去宿舍的話,嘉潤肯定在書桌前趴著哀悼他的電腦呢。」葉粼側著臉看著夏致。

  「那不然去哪裡?」

  「嗯……車裡。」

  「啊?」

  葉粼拉了夏致一把,讓夏致沒想到的是葉粼竟然帶著他去4S店買車去了。

  「你哪裡來的錢啊!」

  「比賽的獎金,還有獎學金和打工的錢。你放心,買完了車也不影響你去請那些對我有意思的人吃飯。」

  「我們平時都訓練啊!回家坐高鐵比較快,去比賽也有大巴……感覺買車不實用。」

  夏致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男生哪有不愛車的,他的眼睛已經鎖在那些新款上挪不開了。

  「因為宿舍裡面有嘉潤在啊,浴室裡面你又放不開,你媽媽是醫生愛乾淨,所以你也不喜歡賓館酒店的床單,上回睡了水床回來,你身上長疹子了對吧。車裡多好。」

  葉粼說的一本正經的,眼看著店員就要走過來了,夏致也不知道對方聽清了他們說什麼了沒有,特別想揍葉粼一頓。

  「先生,請問要看什麼車型?我這邊可以給你介紹一下。」

  「嗯,SUV,後面要寬敞的,座椅要舒服柔軟的。其他性能都無所謂了。」

  葉粼越說,夏致越想掄拳頭。

  神泥妹的車裡好。

  夏致想要裝作不認識葉粼,轉過頭就要往門外走,誰知道葉粼的胳膊伸過來,一把又把他給撈了回來,笑著對店員說:「有推薦嗎?」

  「有的,先生請跟我來。」

  夏致擰在那裡不肯動,但是葉粼卻靠在他的耳邊說:「不然,我扛你過去?」

  心裡邊兒一陣打鼓,夏致是知道葉粼什麼沒節操的事情都幹得出來的,只能跟著他走過去看車。

  最便宜的都要十五六萬,夏致都想說還不如酒店賓館呢,自帶床單還不成嗎?

  呸!呸!呸!什麼酒店賓館的,自己腦子都被葉粼帶進溝裡去了。

  「夏致,你過來躺一下。」

  葉粼拉著夏致的手腕,將他拽到了車門前。

  店員都有些奇怪:「不是去駕駛席感覺一下嗎?」

  「座椅的舒適度比較重要。」葉粼笑著說。

  夏致想一角踹他上天花板。

  「我不進去。」

  夏致看著那皮質座椅,心裡就發怵。

 

 

67 戒掉爆肚炸串

  這空間, 打架都伸不直腿, 總覺得要完蛋。

  「那要不然……我先進去, 你再坐上來?」葉粼問。

  4S店員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完全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到底在想什麼。

  「他不買車,就是沒事兒找抽。您就先去招呼別的顧客吧。」

  夏致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希望葉粼把嘴閉上。

  「可我就是要買車啊。」葉粼拿了銀行卡出來, 朝著店員笑了笑,「每個人買車都有不同的需求,有的人追求手握方向盤的駕馭感, 也有人像我這樣追求坐在車裡的舒適度, 對吧。」

  店員一看,立刻笑著點頭說:「那是, 一萬個客人有一萬種需求。」

  葉粼揉了揉夏致的腦袋:「你確定不進去試一下?以後如果不舒服了,可別怪我。」

  夏致非常嚴肅認真地說:「你這車, 我是絕對不會坐的。」

  「好吧,那我進去替你試一下。」

  「我不用!」

  葉粼已經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後排前排都試了一遍。

  他放下了前排副駕駛的座椅,一副要在裡面安寢的樣子。

  夏致看不下去了,他算是明白了, 葉粼忽然這樣就是在報復他。

  就在他想要轉身快步離開, 不打算和葉粼一起發神經的時候,他看見了車子裡葉粼的目光。

  他沒有笑,卻一直一直看著夏致。

  他在心底非常在意夏子跟何勁峰初中那年跑去吃亂七八糟的東西結果拉肚子棄賽的事。

  如果自己從沒有走進葉粼的生活,他也永遠不會產生這樣的遺憾。

  正是因為現在的葉粼,在乎他, 在乎到夏致無法去揣測的地步,所以才會用各種方式來安撫自己。

  歎了一口氣,夏致發現自己是真的拿葉粼一點辦法都沒有。

  大概,他比想像中的要更加在意葉粼吧。

  夏致打開了車門,將腦袋探進去的時候,葉粼露出了略微驚訝的神色。

  「我要你賴著不走!」

  夏致的腿本來就長,最近好像長了個字,跨進去的時候腦袋還撞到了車頂,驚得葉粼一把將他拽了下來。

  夏致幾乎趴倒在了葉粼的身上,兩隻手撐著椅背。

  他感覺到胸口有什麼貼了上來,是葉粼的額頭。

  他悶著聲說:「我還以為你會把自己給撞傻呢。」

  心臟砰砰跳的感覺又來了。

  夏致忽然很想親他一下,可惜外面觀眾太多。

  畢竟一個帥哥坐另一個帥哥身上,還是車子前排,實在不咋和諧。

  店員小哥也是一臉懵圈樣。

  夏致微微起來,又狠狠坐下去,葉粼完全沒料到,被他坐得岔了氣。

  「哥——這座椅舒不舒服啊?舒不舒服啊?叫你屁大點兒事兒亂花錢!我壓不死你!」

  夏致露出了惡狠狠的表情。

  也不知道外面選車的大叔大媽們啥眼神,竟然說什麼「人家是兄弟,感情還真好」、「一起出來買車啊,哥哥讓弟弟選呢」……

  夏致前面兩下重力撞擊實屬意料之外,第三下的時候,葉粼已經抬手一把撐住了他的腰,還好夏致一直弓著背,不然後腦勺又得撞車頂上去了。

  葉粼就這樣仰望著夏致,忽然笑了。

  「這車真不錯。」

  「那你買啊。我就在這車裡弄死你。」

  「你已經弄死我了。」

  店員站在車窗邊,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兩位如果對這個車型還滿意的話,今天付款,明天就能提車了。」

  夏致和葉粼都側過臉去看著他,夏致剛想說車不買了,葉粼卻把銀行卡遞給對方了。

  「就這個車型,座椅要真皮的,排量3.0,最好配備自動巡航。」

  「先生,按照您的要求,車的價格得翻一倍上去了。」店員看葉粼和夏致都很年輕,不確定他們是否負擔得起。

  「你要自動巡航幹什麼?」夏致皺著眉頭問。

  「這樣子……高速上,我們可以做點別的……」

  夏致直接摀住了他的嘴:「安全駕駛,你他麼的什麼也別想!自動巡航不需要!」

  「嗚嗚嗚……」葉粼說不了話,就一直用舌尖去撩夏致的手指縫隙。

  店員拿著卡,看見葉粼朝他眨一眨眼睛,意思就是自動巡航還是要的。

  付錢的是上帝,上帝說要啥就給啥!

  「起來!」夏致鬆開了葉粼的嘴,剛要打開車門,又被葉粼一把拽了回去。

  「我們再體驗體驗。」

  「沒什麼好體驗的!」

  「你不想試駕嗎?」

  店員一聽,立刻就說:「你們稍等,我這就去安排試駕!」

  店員才一轉身,葉粼就扣住了夏致的後腦勺,毫無預兆地吻了上來。

  夏致驚得背都拱了起來,雙手撐著椅背想要起來。

  這麼多人在店裡看車呢,如果有人走到這輛車前,不就看見他們了麼!

  夏致緊張的要命,葉粼卻吻的囂張,他的舌尖霸道地一捲,彈上夏致的上顎,心血沸騰,夏致原本撐著椅背的手握成了拳頭,葉粼輕微地換了角度,吻的更深,夏致的舌頭被吮得發麻,想掙扎可車內的空間完全不夠。

  「媽媽!媽媽!有個大哥哥坐在車裡!背對著我們好奇怪啊!」

  小孩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夏致顧不得許多又是拽葉粼的領子,又是拽他的頭髮,隔著玻璃窗能聽見高跟鞋的聲音,多半是孩子的媽媽也走過來。

  葉粼的親吻帶著跋扈的佔有意味,掃蕩著夏致唇齒間所有的縫隙。

  他是他的,現在是,未來是,過去必須也是。

  夏致被葉粼親的額頭都汗濕了,葉粼的手指嵌入他後腦的發旋里,另一隻手牢牢摁著他的後背,他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葉粼像是擠進了他的心臟裡,挑著他的心跳,收著他的呼吸,片刻都不讓他分神。

  直到店員帶著試駕的鑰匙跑了過來,葉粼才終於放開了夏致。

  正好小孩子也被他的媽媽抱了起來,轉身離開:「不要亂跑啊,被壞人帶走了怎麼辦?」

  夏致猛地坐了起來,腦袋差點又撞車頂上,幸虧葉粼又拽了他一下。

  店員看著兩人微微喘著氣的樣子,說了句:「買車本是好事兒。大家商量著來,千萬別打架啊!」

  夏致咬牙切齒地回答:「有些事,壓根沒得商量!」

  結果,在店員的陪同下,他們還是出去試駕了。

  葉粼手握方向盤的樣子還真有點兒味道,打盤子的時候很利落,剎車踩得也很平緩,總而言之夏致覺得坐葉粼開的車還挺舒適。

  每次轉向的時候,葉粼打盤子的樣子夏致都忍不住盯著看。

  「哥帥嗎?」葉粼笑著問。

  「帥個屁。」

  「不帥你盯著一直看。」葉粼騰出一隻手來揉夏致的腦袋,夏致立刻避開了。

  「看你得瑟那樣兒,就想揍你。」夏致送了對方一個白眼。

  「我有得瑟的本錢,哪像你連駕照都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沒駕照?」

  「你要有駕照,肯定會說你來開啊。」葉粼對夏致摸得透透的。

  「我遲早會有的。」

  「開車這事兒,你就交給哥。你想去哪兒,哥都帶你去。保證又深有遠,風景又美。」

  前半句夏致還想葉粼真有那麼好心,後半句若不是看在他手握方向盤的份兒上,夏致能立刻送他上西天。

  後排坐著的店員只覺得這弟弟好像看哥哥很不順眼,但是哥哥呢又特別疼弟弟,可他們的聊天內容聽著很正常,可又像是有哪裡不正常。

  葉粼直接將車開回了學校門口。

  店員笑了:「原來你們兩個是Q大的學霸呢,失敬失敬。」

  「這車我要了,可以提車了電話我。」

  「沒問題啊!」

  葉粼開了車門,又要去搭夏致的肩膀,夏致冷著臉揣著口袋,走得挺快。

  「我送給你的。」葉粼說。

  夏致頓了頓:「我連車都不會開,你送給我有個毛線用!」

  「你知道我買車幹什麼。」

  「你腦子有坑,我給你填。」

  「我是說,等你考上了駕照了,你想去哪兒就能開著車去了嘛。以後要是再請情敵吃飯,你開著我的車去會他們,不是比較有面子嘛?」

  「你要是想在車裡……你就別想了,我腦殼子現在還疼!」

  和電影電視裡演的根本不一樣好麼!

  那麼小的空間,能幹啥!

  「那你躺下來,撞腦袋的風險我來承擔啊。」

  「滾!」

  他們走在回宿舍的那條小徑上,剛路過小樹林,夏致就忽然被人攬腰抱了起來,騰空的感覺讓他下意識抓住所有可以抓住的東西。

  「葉粼!你幹什麼!」

  夏致被對方扛了起來,葉粼在他的身上拍了一下,說了聲:「乖。」

  「有病!我跟你說,你再不放我下來,我真跟你開架!鬧到太白金星那裡去,咱兩一起吃處分!」

  葉粼把夏致扛到了林子深處,夏致的腿蹬踹的用力,葉粼愣是能穩住重心,把他放下來的時候,夏致向後踉蹌了兩步。

  「夏致,你看這片林子裡的樹很多吧?」

  「廢話。」

  葉粼仰著頭,看著樹蔭之上略微透露下來的光線,他的五官隱約,看不到表情。

  「一棵樹苗長大需要很多很多年,可我們不一樣,我們沒有很多很多年。」

  「嗯……我知道。」夏致垂下眼。

  「我們現在一個游泳運動員最好的時光裡。從我們還是小孩子第一次下水,就在一點一點地累積著我們今天的成就了。我們沒有一棵樹承接風吹雨打洗禮的機會,每一場比賽都必須要有收穫。也許你覺得我過分在乎過去,很小心眼,很煩人……但我就是在乎。」

  「我知道。」

  「你不知道。」葉粼低下眉來。

  「不,我知道。如果我們早一點相遇,就好比那場我棄權的比賽,如果我真的去比了,我一定會拼了命游斷了腿也要追上你。那樣的我才有資格在泳池邊,在領獎台或者在更衣室裡跟你說話。

  我……我無數次想像過那樣的場景……」

  「什麼樣的場景?」

  「那場比賽之後,你注意到了我。你抬起水線來到我的面前,揉了一下我的腦袋,把我的泳帽都揉掉了,然後笑著說『嘿,你挺厲害的,叫什麼名字』。我會挺著胸口對你說我叫夏致,我看你游泳很久很久了。」

  葉粼怔在那裡,看著夏致微微泛紅的眼睛。

  對於葉粼來說很遺憾的事情,對於那一年的夏致來說,難過的程度是葉粼想像不到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讀T大附中的時候你會不會經常從郊區的校區回來看我?」

  「當然會……我一定是一邊上課一邊在想,夏致在幹什麼呢?那些題他都會做嗎?他中午吃了什麼?體育課的時候和同學一起打籃球了嗎?然後一到週五,就急不可待地趕回來。」

  「我們就一起去游泳?」夏致問。

  「對,我會帶著你去游泳。你輸給我了一定會臭著臉說要再比一場,再比第二場,第三場。」

  「你憑什麼覺得我一定會輸啊?」

  「因為我必須要贏啊。不贏的話,你還會每天抱著手機看著視頻研究我的泳姿嗎?」

  葉粼的神情認真的要命,夏致沒來由地笑了起來,原本酷酷的臉上就像小朋友剛吃到了糖,很甜。

  「天天游泳,我很快會厭棄你的。」

  「我還會陪你打遊戲啊。我們一起溜去網吧,吃同一碗泡麵,坐在同一排,熬夜打遊戲。然後你媽媽查你的作業,我就和你躲在麥當勞裡瘋狂補作業。」

  他們就這樣在一起,假設著如果當初沒有錯過那場比賽,如果他們一起長大,又會是怎樣。

  「說不定我從高一開始,就會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了。」

  葉粼走上前來,一把抱住了夏致,摟的緊緊的。

  「夏致,以後的每一場比賽,都別再錯過了。」

  「當然……」

  「因為,我比你想像的還要更依賴你。」

  心臟先是漏了一拍,接著洶湧澎湃地跳動了起來。

  好像過去發生過的一切,比如老爸的離世,比如媽媽的不理解,比如學校無數次月考低靡的成績,比如那些鍾淳那些優等生們劃分世界的目光,都不那麼重要了。

  只有剛才他和葉粼所想像的,假如那場比賽他們相逢之後發生的事情,才是最真實的。

  「葉粼,你還記得任飛老師說的嗎?當下才是最重要的。」夏致看向葉粼。

  那雙眼睛很明亮,像是那片平靜的泳池等待一場飛揚的浪花,又像是最深最廣闊的海,就這樣被盛進了一個人的眼睛裡。

  「我終於知道,肖彬追逐過那麼多個很有前途的運動員,卻對你最是尊重了。」

  「啊?關肖彬什麼事兒?還有……肖彬尊重我?」

  夏致露出了一頭霧水的表情。

  「你啊,敞亮的時候特別敞亮,沒情商的時候讓人覺得無可挽救。」

  葉粼抬手來,又撥弄了一下夏致耳邊的碎發,洗洗地打量著他。

  「真別說,你這次剪的髮型挺好看的。」

  「你把我拽小樹林裡,就為了誇我髮型好看?」夏致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總覺得葉粼得作妖兒了。

  「其他人肯定也覺得你好看……」

  「比如誰啊?嘉潤哥?他零花錢比我多讓他自己去剪去。」

  葉粼的胳膊輕輕繞上夏致的脖子,就要吻上來。

  夏致看著他漂亮高挺的鼻骨,看著他幾乎可以數出來的睫毛,原本就膨脹的心跳就像是要飛上雲端,可葉粼卻偏偏停了下來,只留著若有若無的氣息碰上夏致的唇。

  反倒是夏致特想立刻親上去了。

  「夏致,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這是葉粼第一次問他這樣的問題,以前夏致覺得這是電視劇裡女主角才會有的爛俗台詞。

  軟弱的,對未來充滿懷疑。

  但是當葉粼問出來的時候,夏致明白,那是因為在葉粼看來,自己對於葉粼來說是最大的變數,是不可掌控,卻又絲毫都捨不得放手的。

  「會。」

  夏致吻了上去,葉粼的肩背繃了起來,捲上夏致的舌,夏致能聽見葉粼鼓噪的心跳,以及不再那麼從容的呼吸。

  他左右著葉粼的情緒,葉粼所有的衝動都屬於他。

  夏致第一次有了成就感,這種感覺比在泳池裡贏過了葉粼更厚重,更令他心中喜悅。

  這時候,夏致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的手才剛摸進口袋裡,葉粼的舌就挑了個方向,夏致的神經都快給他挑起來了,手機摸了半天都沒摸著。葉粼的膝蓋已經抵了進來,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不讓夏致分心。

  夏致乾脆不理睬手機了,順著葉粼回吻上去。

  但是手機卻不住地響著,葉粼的眉頭蹙了起來,直接從夏致的口袋裡把手機拎了出來。

  一看,竟然是何勁峰的名字。

  葉粼的目光帶著幾分涼意,夏致知道這傢伙還在記恨何勁峰帶他去吃爆肚炸串吃壞肚子的事。

  「給我,他找我搞不定是想說他挨處分那事兒。」

  夏致接通了手機,何勁峰洪亮的聲音立刻傳來:「誒,小子你可以啊!打你電話都不接!」

  「沒接到你第一通,你也肯定會第二通第三通地打過來啊。」

  「我跟你說,我找到了一家特好吃賣炸串的!那家特別香!還有豆皮兒裹金針菇,那個豆皮很特別,炸完了就是酥的!還有……」

  葉粼現在對炸串的反感度已經飆升到極點了,何勁峰這是嫌火不夠旺,得燒成灰才行啊。

  「我戒了炸串了。」夏致收到葉粼視線裡的警告。

  明晃晃的就是,你再敢吃炸串,老子弄死你。

  「你戒了炸串兒?你忽悠誰啊!趕緊的,今晚上出來吃夜宵!」何勁峰還在繼續嚷嚷,夏致腦門兒上的血管都要突突了。

  「我說我戒了就是戒了。」夏致趕緊把電話給掛了。

  他看向葉粼,非常嚴肅認真地承諾:「我以後真的不再吃炸串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你也不能吃那些東西了。賽前檢驗萬一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出來,可能會毀掉你整個運動生涯。」

  「嗯,知道了。」夏致上前拉了一下葉粼的手腕,「回去了唄。」

  「走吧。」

  才剛回到小徑上,夏致的手機就又響了。

  本來還以為是何勁峰這傢伙上趕子繼續找死,但沒想到竟然是楚博士打來的。

  「楚博士,您好!」

  「夏致啊,我是特地打電話來告訴你,我調來Q市工作了,又見到痞痞了。有沒有空過來看看它?它已經長好大了。」

  「有空!當然有空!痞痞長大了?我什麼時候能見到它?」

  夏致的心都要飛起來了。

  「這週日有空麼?下午都可以。我們現在對海豚的研究已經非常細緻了,也非常有趣。」

  「行!正好我們的訓練在週日下午會放半天的假!痞痞現在應該有很多同伴了吧?」

  「嗯……這個,就是它的同伴太多了……」楚博士笑了兩聲,「它有點兒……飄。」

  「啊?」

  「等著你來管管它,先這麼說了,週日見!」

  通話結束之後,夏致一路上都在笑。

  他就能見到痞痞了!

  真想摸摸它的腦袋,抱著它的背鰭在水裡游幾個來回!

  「你看起來就像是明天就要睡到心上人了。」葉粼跟在夏致的身後,好笑地說。

  「我的心上人,我不是早就睡到了嗎?」夏致的唇角高高揚起,好像回到了幾個月前葉粼第一次見到的那個男孩子。

  「你那樣,就算睡到我了?」葉粼笑著搖了搖頭,聲音裡帶著無可奈何。

  「我這週日就能見到我養過的那隻小海豚了!你還記得我跟你說我做過海豚保育員吧?就我養過的那隻,叫痞痞的,被送來了Q市的海豚研究基地。」

  「對啊,那裡有很多海豚,還模擬了海洋環境,讓海豚形成了族群生存。你的那只痞痞,就是山大王投胎,在那群年輕海豚裡邊兒,是一呼百應。」

  「你……你怎麼知道?」

  夏致看著葉粼,覺得葉粼不像是胡說八道。

  「我有時候睡著了,沒控制住,就神遊去看到了。」

  「哦……不是,我聽你說過,但沒聽你說過具體是怎麼個游法兒?你是游到什麼魚上面去了,還是就在水裡遊蕩回不去自己的腦子?」

 

 

68 小霸王

  夏致特別感興趣地問葉粼。

  「嗯, 這個嘛……你覺得我像不像海豚?」

  葉粼轉過身來, 面朝著夏致一步一步後退。

  「不像。海豚比你可愛, 比你單純。」

  夏致好笑地說。

  「海豚比我可愛,這點我承認。但是比我單純嘛……那可未必。」

  葉粼湊向夏致,那個神情, 就像是做壞事前的痞痞。

  夏致的心裡隱隱有個想法,但是他又覺得這不大可能。

  哪有那麼巧合的?

  週日早上的訓練結束了,陳嘉潤坐在床上玩著手機, 就看見夏致正在收拾東西。

  「夏致, 你去哪兒啊?」

  「看我的崽。」

  「啊?你有兒子啦?」

  「是啊,皮著呢!」

  想到就要見到痞痞了, 夏致就覺得全身上下哪兒都興奮得輕輕顫。

  「葉粼,你知道他有兒子了嗎?」陳嘉潤趴在床欄上, 想要看清楚葉粼的表情。

  葉粼枕在床頭,手裡端著下學期的專業書, 淡淡地回了一句:「崽這種東西,生來就是讓老子崩潰的。」

  陳嘉潤立刻也笑了:「對對對!哈哈哈!」

  夏致懶得理他們,背著包出門了。

  陳嘉潤繼續幸災樂禍:「葉粼, 這好像是高考結束之後, 夏致第一次週末撇了你啊。」

  葉粼笑而不語。

  陳嘉潤又晃了晃床欄:「葉粼!葉粼!我們一起打遊戲吧!手游!你別看書了!專業書看著你不犯困麼?」

  「就是要睡著了才好啊。」

  「啊?」

  楚博士提供的地址距離Q大有很長一段距離,幾乎橫跨了整個Q市。

  夏致先乘了公交車去了地鐵,地鐵又換了城鐵,出了城鐵,楚博士開了車來接他。

  一路上, 楚博士都在介紹那個基地的情況。

  「我們這個基地中的海豚數量達到了八十多條,有超過十個研究項目。光是去年,就有二十多條海豚被放回了海洋生態保護區。」

  「痞痞呢?它……什麼時候會回歸海洋?」夏致問。

  他的內心深處很矛盾,一方面很希望痞痞能到一個更加廣闊的沒有邊界的地方去。另一方面,回到海洋就意味著失去了保護,它要自己獵食,應對來自大海的所有不近人情的變化。

  「要看它們形成的這個群體是不是足夠成熟。海豚是群體動物 ,面對一些威脅的時候也是群起而攻之。」

  「那痞痞呢?明哥跟我說過,它現在已經有一群小弟了。」夏致笑了笑,在腦海中想像著痞痞帶著一群海豚來迎接自己的畫面。

  「額……一開始的時候,痞痞和樂樂兩個聯手,籠絡了十幾隻海豚,在我們的基地裡算是……」

  「算是一霸?」

  「對。」說到這裡,楚博士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能作威作福的痞痞,讓夏致覺得安心。它如果很弱小,很溫和,在真正的大海裡,也許是生存不下去的。

  「但是您之前猶豫了一下,是又發生什麼變故了嗎?」

  「嗯,你知道海豚對待性,是非常認真的吧?」

  「我知道它們很享樂,什麼都可以。」夏致在心裡想著,說不定痞痞現在也成了這種毫無原則什麼都能亂來的痞子了。

  「雄海豚呢,會把拒絕和他們在一起的母海豚從族群中隔離出來,讓母海豚挨餓,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也太卑鄙了吧?還能這麼幹?」

  「別用咱們人類的道德標準來要求海豚,它們……可沒有標準。」楚博士側著眼看了看夏致。

  夏致咳嗽了一下:「您可別告訴我,痞痞也幹了這種壞事兒?」

  「不是的。痞痞在這件事上,比我們想像的要更有人性。」

  「什麼意思?」

  「幹壞事兒的是樂樂。有一隻年紀和痞痞相仿的母海豚被樂樂帶著小兄弟們圍了出來,幾天都沒吃著東西了。痞痞看不慣樂樂的行為,就衝出了樂樂的包圍圈,把那隻母海豚帶出來了。」

  夏致頓了頓,沒想到痞痞這麼紳士。

  「後來呢?它和樂樂鬧翻了?」

  「對,樂樂也沒有為難它,就是不讓它回到它們的群體裡了。現在痞痞很孤單。如果痞痞持續被樂樂帶領的小團體排擠的話,明年放生保護區的時候……對痞痞是很不利的。」

  夏致終於明白了楚博士的擔憂,他本來還以為痞痞和樂樂兩個熊孩子在一起肯定是作天作地作海洋,沒想到竟然鬧成這麼一出了。

  「不過還好,它們之間的矛盾發生的早。如果等去了海洋保護區才鬧脾氣了,那就是事關生存的大事兒了。」

  來到了研究基地,楚博士早就給夏致準備好了臨時准入證,還給夏致準備了潛水衣和氧氣,有專業的潛水員來帶夏致潛水。

  夏致很有天賦,潛水員呂□都很驚訝。

  「你水性很好啊。」

  「我是學校游泳隊的。」

  「啊,怪不得!」

  呂□跟夏致約定了幾個收拾,然後就帶著他來到了基地的入口。

  這裡的水深和之前痞痞所在的水池完全不是一個級別,而且模擬了近海的環境,可以看見珊瑚、魚群、各種海底植物。

  這裡太大了,一時半會兒只怕找不到痞痞在哪裡。

  但是楚博士早就準備好了,呂□播放了一段音頻,竟然是之前明哥哄痞痞吃飯時候夏致錄的那些話。

  「痞痞——吃飯了!」

  「痞痞——不許憋氣!」

  「痞痞——不許調皮!」

  他們在水中巡遊,要是平常,夏致一定會覺得這一切很新奇,要四處看看轉轉。

  但現在只要想到痞痞很孤單,夏致只想立刻馬上見到它,好好地抱一抱它。

  感覺到了水中的波動,夏致看見呂□朝他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小心」。

  前方五六條海豚游了過來,速度驚人,呂□還沒來記得帶夏致離開,就已經被團團圍住了。

  其中有一條線條漂亮的海豚撞了一下呂□,呂□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停下」。

  但是這只年輕的海豚可不管呂□什麼意思,不斷用吻部去碰呂□身上那個發出聲音的裝置。

  呂□沒有辦法,只好把它關掉了。

  夏致想要游到水面上去,但是卻被另外幾頭海豚圍住了,它們繞著夏致,偶爾用背鰭拱他,偶爾用尾巴貼著他的腿或者腰繞過去。

  和痞痞那種撒嬌和試探的感覺不同,它們帶著某種強烈的讓人感覺危險的意味。

  繞著呂□的那只海豚似乎已經很熟悉呂□了,一會兒拱呂□的肚子,一會兒用吻部去敲呂□的潛水鏡,呂□一動不動就漂在那裡,不給那只海豚任何反應。

  此刻的夏致算是體會到了之前那個在海中被海豚欺負得浮不上去的潛水員心裡是多麼無奈,他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這樣的情況會發生到自己的身上。

  腦子裡一萬頭龍王鯨呼嘯而過,真想把這群熊海豚都做成炸魚餅!

  從呂□的手勢,夏致算是明白了,那只不停耍弄呂□的雄海豚就是樂樂。

  大概是呂□的挺屍讓樂樂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樂趣,它掉轉頭來,和其他小夥伴們一起欺負夏致。

  夏致也想學呂□挺屍,但無奈樂樂實在是過分,它竟然繞著夏致的腰轉了兩圈之後,用頭部去拱夏致的後背。

  氧氣瓶被拱得讓夏致不安。

  夏致一抬手想確定氧氣瓶安好,樂樂竟然就咬住了夏致的手腕。

  這讓夏致不敢用力,雖然樂樂沒有用力咬下去的意思,但難保惹怒了這個小霸王,它會不會幹什麼過分的事兒。

  樂樂的牙齒在夏致的手腕上蹭了蹭,就離開了。

  夏致還以為樂樂會就此打住,事實證明是他太天真了。

  樂樂竟然用它的背鰭不斷地蹭著夏致,好像在尋找什麼縫隙或者入口。

  這讓夏致警鈴大作,他向上游了一段,樂樂很有興致地跟了上來,還翻轉了它的肚皮,像是要游到夏致的下面來。

  夏致看見它的肚皮泛起了淡淡的粉紅色,這是它要幹壞事的預兆,於是直接一腳踩在了它的肚皮上,向上而去。

  樂樂瞬間就怒了,蹭地一下貼著夏致游了上去,有什麼東西甩了出來,差點砸裂了夏致的潛水鏡。

  呂□游了過來,想要護住夏致,但是其他的海豚立刻將呂□團團圍住,把他和夏致分離開來。

  明明在水裡,夏致卻覺得自己都要出一身的汗了。

  樂樂不斷地顯擺著自己,搖晃著,甚至接近他,探進了夏致的胳膊下面。

  夏致的腦仁都要炸開了,只恨自己怎麼沒帶著剪刀下水呢!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隻海豚從遠處游了過來,那速度快得驚人!

  怒氣沸騰又凶狠,對準了樂樂的肚皮就衝了過來。

  樂樂蹭地一下游到了遠處,它的兄弟們立刻放了呂□,來到了樂樂的身邊,一副蓄勢待發要大打出手的模樣。

  夏致什麼都沒想,胳膊就掛上了那只海豚的背鰭,明明還有氧氣罐呢,沉的很,那只海豚卻毫不猶豫地帶著夏致衝出了十幾米遠。

  這是痞痞!

  痞痞來了!

  夏致覺得高興的要命,顧不上追擊而來的樂樂,低下頭來將側臉貼在痞痞的身上。

  很快,樂樂就把痞痞和夏致給圍住了。

  它們衝上來撞夏致,要把夏致從痞痞的背上撞下來。

  痞痞氣極了,又是扭動,又是甩尾巴,狠狠地把另外兩隻海豚給撞開。

  那又凶又恨的樣子,就像是哪怕被群毆打得頭破血流也不認輸。

  樂樂又糾結了另外兩隻海豚過來,痞痞身上滑,夏致沒有抓牢,被樂樂掀翻了下去。

  痞痞立刻轉過頭來和樂樂打了起來,兩人頂來頂去的。

  海豚吻部的衝擊力是足夠把鯊魚的肚皮都撞開的,這讓夏致心驚膽戰,生怕它們兩個真的打出個好歹來。

  但是痞痞沒有和樂樂分個勝負的意思,它剛撞開了樂樂,就甩了個尾巴給它,衝過去撞開那兩隻圍著夏致的海豚。

  又有幾隻海豚聽到了樂樂的召喚,衝過來了。

  痞痞怒不可遏,繞著夏致轉了一大圈,誰圍上來它就去撞誰,凶狠的要命。

  其他海豚本來還想群起而攻之,這可是要鬧出人命,啊不對,是海豚命的事情啊!

  樂樂就在不遠處看著,和痞痞對視。

  痞痞就擋著夏致,誰也不給靠近。

  兩隻海豚就這麼僵持著起碼十幾秒,夏致都感覺到了濃濃的你死我活的氣氛,圍繞在四周的海豚也在附近游來游去,像是隨時要加速過來衝撞痞痞。

  這時候,呂□游了過來,他肩膀上的裝置竟然放起了音樂。

  是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

  夏致只覺得這首老歌跟這現場的氣氛一襯,莫名想笑。

  可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啊。

  這麼僵持下去,如何收場啊!

  樂樂一聽到這首歌,就忽然轉身游到呂□那裡去了,而且用吻部在呂□的身上到處試探,呂□腰上的一個包掉了下來,裡面是一塊鯡魚排。

  樂樂叼著鯡魚排,就這樣帶著小弟們走了。

  夏致愣住了,所以《我只在乎你》是呂□的投喂信號?

  呂□做了個向上的手勢。

  痞痞立刻就貼在了夏致的身上,夏致明白痞痞想背他,就趴了上去。

  出了水面,痞痞也沒有把夏致送上岸,而是漫無目的地背著夏致在水面上游。

  它游得慢慢地,就是想和夏致在一起。

  「我背著氧氣罐,很重的。」夏致摸了摸痞痞的腦袋。

  痞痞晃了晃尾巴,意思是不重。

  夏致歎了口氣,心想本來還以為痞痞找到了樂樂,會開開心心在一起闖天下呢,誰知道……

  「真是為了哥們兒兩肋插刀,為了個妞倒插哥們兒兩刀。」

  夏致用額頭碰了碰痞痞的頭頂。

  痞痞發出了輕輕的一聲「嗷……」

  一點都沒有從前的興奮和喜悅,聽起來可憐兮兮又委屈。

  夏致摸了摸它的腦瓜,再摸摸它的兩側。

  「痞痞,是我不好。我一來Q市就該來看你的。」

  「嗷……」

  之前和樂樂它們纏鬥,夏致耗費了挺多體力的。

  沒了熱量,越來越冷。

  夏致輕輕顫了一下,抬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痞痞感覺到夏致冷了,就游回了這個水下基地的入口。

  夏致坐在了梯子上,卸下了氧氣罐。

  呂□給了他一條毯子把自己裹了起來,給夏致遞了點熱的東西喝。

  夏致就這麼坐著,用腳心摸著痞痞的腦袋。

  痞痞很開心地用腦袋抵著夏致的腳心,轉了好幾圈兒,開心的不得了。

  呂□站在入口上面喊了一聲:「夏致,你得回去了。訪問時間到了。」

  痞痞像是聽明白了呂□的話,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嗷——」,強烈地表達著自己不想夏致離開的想法。

  夏致巴不得自己也變成一隻海豚,能夠一直陪在痞痞的身邊。

  可這裡是研究基地,他本來就不是工作人員,能進來已經是楚博士開了後門兒了。

  要不是因為痞痞和樂樂鬧不和,不利於之後回歸海洋保護區,夏致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它了。

  夏致低著頭對痞痞說:「痞痞,我該走了。我跟楚博士商量商量,看她是否允許我下周再來看你,好嗎?」

  痞痞晃了晃腦袋,它不樂意。

  它很清楚,這個新地方,夏致如果走了,下回可能就來不了了。

  這時候,楚博士走到了水下基地的入口邊,對痞痞說:「痞痞,我跟你保證,下周還是這個時間,夏致還會來看你的好不好?」

  痞痞還是搖腦袋,張開嘴輕輕咬著夏致垂在水面上的腳趾,又不敢用力怕咬傷他,又捨不得他走。

  夏致的心都軟了。

  「楚博士,再等等,我跟痞痞道個別。」

  夏致順著梯子又下去了,他單手拉著梯子,整個人都沉入了水裡,靠向痞痞。

  痞痞的吻部觸碰上了夏致的唇,小心翼翼地生怕撞傷了他的唇齒,卻又充滿了欣喜和依戀,不肯離別。

  隱約之間,夏致看到了很遠的地方,還有另一隻海豚看著他們。

  當夏致看向它的時候,它就像是做壞事被發現的孩子,立刻轉身溜走了。

  每當夏致抬起頭來喘口氣,痞痞就開始拽他的另一隻胳膊,夏致只好又探進水裡和痞痞親一下。

  連續好幾次,痞痞都不讓夏致離開。

  「這樣下去,夏致都都不了了吧!」呂□無奈地說。

  楚博士想了想,似乎明白了。

  「痞痞離開夏致一百八十多天,它是要親一百八十多下,把之前沒親到的補回來。」

  呂□一聽,傻了眼。

  「這得親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啊!」

  夏致離開研究基地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七點了。

  楚博士又是開車把他送到了地鐵站。

  「我下周還能再來看痞痞嗎?」

  楚博士笑了笑:「既然答應了痞痞,你要是不來我就得親自開車到Q大去接你了。如果一旦對痞痞失信,它以後就不會再相信我們這些研究員了。」

  夏致下了車,朝楚博士揮手告別,進了地鐵站。

  拉著吊環站在車廂裡,週末的地鐵很擁擠,但高挑的夏致在車廂裡還是非常顯眼的存在。

  幾個年輕女孩兒看著夏致,都忍不住小聲議論。

  「那是個模特兒嗎?好帥啊!」

  「肩膀好寬!腿也好長!」

  夏致完全沒有聽見別人在議論什麼,滿腦子都是離開痞痞的時候,它依戀著自己的模樣。

  這可該怎麼辦才能讓痞痞和樂樂和好啊。

  小崽子們哦,外面的世界很凶險的,你們不團結,這可怎麼整哦!

  因為有心事,夏致還差點坐過換乘站。

  急匆匆下車的時候,那幾個年輕女孩兒看見了他運動外套上印著的Q大。

  「是Q大的啊!看氣質一點都不像啊!」

  「那你說Q大是什麼氣質?」

  「不是毫無情趣的油膩書獃子,就是眼高於頂的臭屁理工男唄!」

  夏致趕上了換成車,就在車上刷起了海豚的社會習性。

  一條微信傳了過來,是葉粼的。

  葉粼:很晚了,你該不會被你的崽給吃了吧?

  夏致下意識笑了,他並不知道自己低著眉發微信的樣子被好幾個年輕女孩兒看著呢。

  夏致:我的崽被排擠了。你這個當爸爸的還不來給它出頭?

  葉粼:怎麼還把我給帶上了?

  夏致:我的崽難道不是你的崽?

  葉粼: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必須積極地給它出頭。

  夏致一出地鐵站,又要換公交車才能回學校了,誰知道就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了。

  「夏致,上車。」

  夏致這才發現,路邊的那輛SUV車窗搖下來,竟然是葉粼坐在裡面。

  「我的天……你提車了?」

  「嗯,對啊。」葉粼笑了起來,「你喜歡坐我身邊,還是坐我身後?」

  夏致揣著口袋站著,就是不拉開車門。

  「總覺得無論坐你身邊還是坐你身後,你都不懷好意。」

  「這個嘛……坐我身邊方便我們『交流』。」

  「坐你後面呢?」夏致涼涼地問。

  「坐我後面,空間比較充足,放便我們『深入交流』。」

  「看來這車是坐不得了。」

  夏致沒理睬葉粼,繼續向前走。

  葉粼也不催他,唇上帶著笑,跟著葉粼緩慢地開著,直到後面有幾輛車忍不住了,朝他不斷地摁喇叭。

  「寶貝兒,你還不上車呢?你看大家都等不及了。」

  葉粼單手搭在車窗上,明明一張溫潤儒雅的臉,說出來的話卻帶著不正經的調調。

  他也不怕被那些信任他一直美化他形象的老師同學們給看見!

  夏致冷著臉,就是不理他。

  後面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夏致心想這傢伙怎麼這麼沒公德啊!就不能開走嗎?

  「親愛的,你上車了,我們溝通一下怎麼解決咱們兒子的事兒,行嗎?」

  葉粼越說越沒個正經,跟在後面開車的人也不鳴喇叭了,都擺出了看好戲的架勢。

  「你再胡扯,信不信我把你從車裡拎出來揍一頓?」

  夏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葉粼還是繼續說著些有的沒的:「我知道咱兒子被欺負了你不高興,可我也不能下水把那些小崽子們給打一頓對吧?咱們得理智地解決這件事!」

  理智你個毛線啊!

  夏致一看旁邊有個商場,也懶得跟葉粼繼續掰扯了,直接轉身進了商場了。

  跟在葉粼後面的司機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69 白色背心

  葉粼一打方向盤, 只好把車開進了商場的停車場去了。

  夏致就揣著口袋, 進了泳隊之後, 穿的都是速干運動衣,基本上對其他的衣服沒有需求了。就是到了商場裡轉悠,也是看看什麼李寧阿迪耐克之類的。

  他一邊隨性地逛著, 踹在口袋裡的手卻扣著手機,等著葉粼找他。

  足足十分鐘過去了,手機也沒個反應。

  夏致有點不高興了, 葉粼這白癡傢伙, 該不會找不到停車位置吧。

  到後面有點兒忍不了了,心想打個電話告訴這傻子自己直接坐公交車回學校了, 誰知道手機剛拿出來,就有人從後面攬住了他的肩膀。

  「你很壞誒。」葉粼說。

  「跟你比起來, 我不算什麼。」夏致拱了拱葉粼的手臂,給了對方一個「你給老子放下去」的眼神兒。

  葉粼卻摟得更緊了。

  「都快八點了, 餓不餓?我們到頂樓去吃點東西吧?」

  「走吧。」

  兩人進了電梯,葉粼還在說:「你剛才在店裡晃了那麼久,怎麼也沒見你看上什麼?」

  「我一個月才多少零花錢啊。」

  「我有給你啊。」

  「我幹什麼要花你的錢……等等!你是不是早就上來了, 就在後面看著我?」夏致的眉梢一挑, 冷冷地看著葉粼,一副要把他從電梯上扔下去的架勢。

  「我喜歡看著你,難道你不高興?」

  「你可拉倒吧!」

  兩個人到了頂樓的美食廣場,逛了一圈,最後還是決定吃酸湯魚。

  一邊夾著魚片, 夏致一邊在心裡擔心著痞痞吃飽了沒,有沒有被樂樂欺負。

  「行了,說說咱的那個崽,它和小朋友們鬧了什麼矛盾?」

  葉粼給夏致開了瓶王老吉,推到了他的面前。

  夏致就把樂樂帶著它的兄弟們怎麼欺負其他的母海豚,然後痞痞是怎麼路見不平得罪了自家兄弟的事情告訴了葉粼。

  葉粼慢悠悠地吃著魚片,聽著聽著忍不住笑了。

  「你還笑。你知道痞痞要是不能回到它的群體裡面,就會失去回去海洋裡的機會?」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樂樂要是真的想跟咱兒子撕破臉,就不會總到關鍵時刻放它一馬了。」葉粼笑了笑,給夏致添了一勺魚片,「你不覺得就現在這樣子,樂樂比咱兒子更可憐嗎?想和好,又拉不下臉子。」

  「是麼?」

  聽葉粼這麼一說,夏致就想到痞痞親自己的時候,在遠處眼巴巴看著的那只海豚,好像就是樂樂吧。

  「哎呀……它們都多大了,還那麼幼稚。」夏致抬起頭來,歎了口氣,「那你說,怎麼給樂樂個台階兒,讓它把痞痞拉回去?」

  「你得先確定了,樂樂是不是真想跟痞痞和好。」

  「怎麼確定?」

  「樂樂現在是知道你對痞痞很重要了。下次你要是再去,樂樂肯定比痞痞還積極地就跑來找你。」

  「找我?你可拉倒吧……」夏致想起樂樂晃著肚皮窮顯擺的那個小樣兒,就像把它的肚皮都踹裂開。

  「它肯定想借由招惹你,來吸引痞痞的注意。」

  夏致無奈地摁了摁自己的腦袋:「這是幼兒園小男孩拽小女孩兒辮子求關注的把戲嗎?」

  「對啊,你就是那根辮子啊。」

  「如果樂樂真如同你說的跑來找惹我了,然後呢?」

  「然後?然後再說。」葉粼笑了笑,又說,「下回你再去看兒子,可不可以不要坐地鐵了?」

  「幹嘛?」

  「我送你去。」

  「不要。」

  「那我車不是白買了嗎?」葉粼仰著頭,發出一聲歎息。

  「本來就是白買。我都說了我們用不上。」

  葉粼又笑了。

  「你笑什麼?」夏致在桌子下面踢了葉粼一腳。

  「我特喜歡你那句『我們用不上』。」

  重點就是「我們」這兩個字。

  「不過葉粼,我就那麼跟你簡單說說,我怎麼覺得你什麼都知道似得?」夏致看著葉粼的眼睛。

  「我就是什麼都知道啊。」

  夏致張了張嘴,想要問他,但想像自己問出來了說不定又會被葉粼笑。

  葉粼抬起了眼睛,輕聲問:「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我問你了,你會好好回答麼?」

  「會啊。」

  「那好,我問你,你游泳拿了名次的獎金並不高,學校的和市裡給運動員的補貼也就那些,你買完車輛車,是不是就一貧如洗了?不會還要靠我養吧?」

  「不會啊。我可是酒吧裡最受歡迎的調酒師呢。」

  「最受歡迎的調酒師?」夏致在心裡呵呵兩聲。

  這位最受歡迎的調酒師,可是喝了兩瓶二鍋頭就掛掉了呢。

  雖然葉粼高深莫測地啥也沒說,但夏致莫名就是相信他,覺得他有辦法解決痞痞和樂樂之間的矛盾,心放開了,吃的也就多了。

  葉粼撐著下巴,就這麼看著夏致吃魚片。

  鍋裡很快就空了,葉粼又讓服務員扯了手工面,夏致嗦著面,吃的很香。

  吃飽了之後,夏致跟著葉粼去了地下停車場,再看看那輛車,夏致瞇著眼睛問:「你真的沒傾家蕩產?」

  「一輛車還不至於。我還想以後跟你一起出海潛水呢,去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

  葉粼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請夏致上車。

  夏致本來還在考慮上不上葉粼的車,總覺得自己可能沒法兒站著出來,可葉粼那句「去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讓夏致充滿好奇。

  「你第一次見到我,不是在酒店的游泳池嗎?」

  夏致坐了進去,葉粼特地給他繫上安全帶,抬起頭來的時候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

  「嗯,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酒店的游泳池。」

  葉粼上了駕駛席,卻遲遲沒有發動車子,而是撐著下巴,靠著方向盤側著臉看著夏致。

  這麼些日子下來,夏致也算瞭解葉粼的套路。

  這傢伙很清楚自己什麼角度最好看,什麼樣的表情最撩人。現在,就是在勾搭夏致呢。

  「你要是不說就算了。」

  反正很有可能是耍人的。

  「嗯,你穿著白色的工字背心,還有深藍色沙灘褲的樣子,特別可愛。」葉粼仰著頭,露出了一抹非常不懷好意的笑容。

  「啊?」夏致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穿過白色的工字背心配深藍色沙灘褲了?

  葉粼發動了車子,開了出去。

  夏致沒想到葉粼竟然這麼乾脆就開車了?

  還以為他想要在地下車庫裡搞事兒呢。

  「你今天很安分啊?」

  「我那麼認真努力地向你暗示我想要吃巧克力,你都沒反應了。說明你沒有心情。我要是還硬來,就真的是跟你在車裡打架了。」

  葉粼伸出手,摸了摸夏致的腦袋。

  但是那天晚上回了宿舍,夏致可就睡不著了。

  他一直在想,自己什麼時候穿過白色工字背心配深藍色沙灘褲了?

  他想來想去,想不出來就睡不著。

  和他對著腦袋睡的葉粼開口道:「你烙餅呢?要不要我過去抱抱你?」

  葉粼要過來「抱抱」,那搞不好是得掉層皮的。

  「不用,我一會兒就睡著了。」

  夏致拿出手機來,想著今晚老媽可能還在值夜班,估計還沒睡呢,於是發了條微信過去。

  夏致:媽,你睡了沒?

  老媽的微信回得特別快,估計長夜漫漫她也很無聊。

  太后:沒睡。這麼晚想到給你媽發微信,說吧,是不是談了戀愛又失戀了?

  夏致看著「失戀」兩個字,又仰起頭看了一眼對著自己腦袋的葉粼,心想這傢伙要是敢讓他失戀,就等著被他弄死吧。

  夏致勾著嘴角回了句:你兒子我帥的昏天暗地,怎麼可能失戀!

  太后:就你那情商,也就是不懂事兒的女孩兒被你的臉蛋身材騙一騙,但凡跟你相處一天,你就立刻掉粉兒。

  夏致愣住了,心想太后娘娘這也太神了吧!簡直闊怕。

  夏致:媽,我就問問你,你記得我有什麼工字背心還有藍色沙灘褲什麼的嗎?

  太后:你覺得工字背心和藍色沙灘褲,是你的審美嗎?

  夏致:不是。也許是你給我買的呢?

  太后:你句的工字背心和藍色沙灘褲,是我的審美嗎?

  夏致:好像也不是……

  太后:那你還問!不過,倒挺像是你老爸的審美。

  夏致:啊?那我老爸有給我買過嗎?

  夏致想了半天,難道是某年夏天自己跟著老爸去看游泳比賽的時候這麼穿的?

  可是跟老爸在一起,老爸也是給他穿的那種土了吧唧帶條紋的運動褲,又沒去海灘怎麼會穿沙灘褲呢?

  又過了一會兒,太后的微信來了:我想起來了!你還真穿過工字背心配深藍色沙灘褲呢!

  夏致心裡一驚:啥時候!

  太后:你等等,我拍給你。

  夏致立刻翻了個身,心想自己就要揭開葉粼發來的謎題了!

  太后拍了一張照片過來。

  那張照片是夏致小時候暑假,被家裡送去跟著小姨的海洋研究隊時候,在小姨的船上拍的。

  夏致還真的就穿著白色的工字背心和深藍色沙灘褲,臉上是傻兮兮的笑容,頭上戴著一頂紅色的太陽帽,和老爸一起朝著鏡頭比V

  夏致下意識摸了摸老爸的笑臉,那已經是很早很早以前了,還是自己小學的時候了。

  太后:還有啥事兒不?

  夏致:沒了。娘娘您在值班房裡安寢吧。

  太后:什麼時候訓練完回來了跟我說一聲,我給你燉獅子頭。

  夏致:那必須的。

  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了,好像葉粼和陳嘉潤都睡著了,夏致還在看著那張照片。

  白色工字背心襯得夏致小臂上因為練游泳而形成的有點兒緊的線條,自己那會兒就有點小胸肌了,在小學生裡肯定屬於身材一級棒的類型。

  這麼看著,夏致還有點小得意。

  還有那條沙灘褲,夏致想起來了,那是老爸特地陪著他去商場裡買的,充滿了老爸的直男審美。

  可是那個時候夏致就是覺得自己特別帥。

  如果是自己穿著這身兒的時候,不是在小姨的船上玩就是在海邊沙灘上玩,夏致壓根兒不記得自己有見過葉粼啊。

  夏致將手從床頭欄杆之間伸了進去,用力搓著葉粼的腦袋。

  老子還沒睡,你竟敢就先睡了?

  「夏致……」葉粼的聲音輕輕的,在安靜的宿舍裡很清晰,還帶著一點點慵懶的沙啞。

  聽得夏致心裡面乾燥得發癢。

  葉粼扣著夏致的手腕,還沒完全醒神,就親了親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放在臉頰上就又要睡了。

  夏致用力把手收了回來,又拽了拽葉粼的頭髮。

  「你給我醒醒。」

  葉粼這回終於醒了,坐起身來回頭問:「怎麼了?」

  夏致把手機遞了過去:「是這個時候麼?」

  葉粼愣了愣:「我就隨口一說,你還真的一直在想呢?」

  「我就問你是這個時候麼?我想了半天也不記得那個時候有見過你!」

  葉粼拿著夏致的手機,看著那張照片,屏幕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夏致本來想把手機搶過來,可是卻看見了葉粼無限懷念卻又溫柔的表情。

  「啊……其實我都有點不記得你那時候的樣子了。小時候你很可愛,跟長大了差好多,我都認不出來。」

  「真的是我小學的時候?你在那裡看見我的?」夏致從床頭跨了過去,在葉粼的身邊坐下。

  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夏致知道陳嘉潤就是被雷劈了也醒不過來,所以絲毫不緊張。

  「沙灘上。」葉粼說。

  夏致心想,難道自己在沙灘上玩兒的時候,葉粼也在那裡玩兒?

  可那個時候他們彼此不認識啊,老爸還沒帶夏致去看過葉粼的比賽,他壓根不知道葉粼這號人物呢。

  「你能那麼好的記性,記得一個陌生人?」

  「我都快被太陽曬死了,又乾又渴,還很害怕。」

  「嗯?」

  「你小時候笑起來甜甜的,有點兒像小女孩。」

  「滾吧你,你才像小女孩兒。」夏致氣的要把手機搶回來,葉粼卻把那張照片轉發給了自己。

  「還會唱『小星星』呢。」

  葉粼伸長了手臂,就是不讓夏致拿到手機,夏致又是拽又是扯,雖然明明知道手機被葉粼拿去了也沒啥大不了,自己只要不理他,他一個人搶著也沒勁兒。

  可是說著小時候的夏致很可愛的葉粼,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自己的葉粼,讓夏致莫名的心動,只想靠近他,和他在一起。

  「還給我。」

  當夏致趴在葉粼的身上,脖子和手臂都伸長的時候,下巴冷不丁被葉粼親了一下,接著是脖子和頸窩。

  葉粼的親吻沒有平日裡那麼熱烈和毫不克制,相反很溫柔很珍惜。

  手機從葉粼的手指間落到了床上,夏致也將胳膊收了回來,轉而抱緊了葉粼。

  「我小學的時候你就見過我,那你怎麼記得我的?」

  「你唱的小星星很好聽。」

  「還有呢?」

  「你釣魚技術很菜,每一次魚都咬鉤了,你一收線,魚就跑了。」

  夏致記得那年他只有出海了和小姨一起海釣過,可是小姨的船上肯定沒有葉粼啊。

  「那個時候你就很擅長游泳了。小細胳膊小細腿兒划水的時候可帶勁兒了。」

  葉粼閉著眼睛,唇上帶著笑容。

  夏致的雙手撐在葉粼的枕頭邊上,看著他這樣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在胡扯,而是記憶深處裡那些很美好的東西。

  「你到底在哪裡看見我的?」

  葉粼抱著夏致,仰望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夏致就覺得好像整片海洋都湧了過來,溫柔的將那個小小的孩子包裹了起來。

  「你到底在哪裡?」

  「你下週末讓我接送你去看痞痞,我就告訴你,那個時候我在哪裡。」

  「你為什麼那麼想送我?難得一個週末,就休息半天,你好好睡覺啊。我自己坐地鐵也行的。」

  「這不是男朋友的權利嗎?你都不給我行使權利的機會?」

  「好吧,你贏了。」

  夏致起身,又要從床頭爬回去。

  葉粼卻拽住了他的腳踝,壞笑著抬著頭。

  「滾,你看哪兒呢!」

  「此刻風景獨好啊。」

  「踩死你。」

  夏致爬了回去。

  接下來就是開學前的最後一周訓練了。

  白景文就像不要命一樣地折騰他們,每個人都在期盼著週日的到來。

  熬到週日,就能放一周的假回家,為開學做準備。

  但是一開學就是隊內測試,誰在放假期間懈怠了的,那是要命的。

  週日的上午的訓練結束,夏致已經很累了,但還是急切地要去看痞痞。

  葉粼開車送他去,對他說:「你就在車上趕緊睡一會兒。到了基地,你還不知道那些小魔鬼要怎麼折騰人呢。」

  夏致這才明白葉粼為什麼要說自己親自送他來了。

  地鐵上是肯定沒有座位的,葉粼這是給他時間讓他好好休息。

  「那你……開車小心一點。」

  「我可比你更適應老白的密集性訓練。」

  葉粼笑了一下,替夏致調低了座椅靠背。

  這一次,還是呂□帶著夏致下水。

  下水之前,呂□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我總覺得,這回樂樂那小魔星還得找咱們麻煩。」

  「可是我看上次樂樂雖然來找麻煩,但也沒有傷害我們。」

  「其實,我們對樂樂還有痞痞更大的擔心還是來源於它們對人類的缺乏戒心。它們的成長都有我們人類的參與,它們很自然地把我們當成同伴和朋友,可並不是所有的人類都是善良的。」

  呂□歎了口氣。

  「所以……樂樂再過分,至少在這個基地裡也不會真的傷害人類和痞痞。」

  這樣一想,夏致也稍微放心了一點。

  現在要解決的首要問題,還是讓痞痞回歸它的群體裡去。

  呂□帶著夏致剛入水,剛游了沒多遠,樂樂竟然就帶著一群海豚圍了過來。

  那架勢,比上回還雄壯。

  十幾條海豚把他們圍了個密不透風,夏致知道對著它們不能亂來,可是這樣子痞痞根本不是對手啊。

  樂樂游到了夏致的面前,雖然是帶著笑臉的模樣,夏致卻覺得它有點兒凶,審視的意味很濃厚。

  然後它撞了一下夏致的氧氣罐,這是濃厚的警告和威脅。

  樂樂很清楚人類在這麼深的水裡,離不開氧氣罐。

  但樂樂沒必要對素不相識的夏致充滿敵意,這說明樂樂還是很在乎痞痞的。

  它說不定在心裡擔心著,現在痞痞離了群,又和夏致這麼好,萬一夏致把痞痞帶走了,樂樂就再也見不到痞痞了。

  樂樂又要來撞夏致,它很明顯沒有卯足力氣,但是卻沒料到被夏致給避開了。樂樂沒撞著夏致,就更加憤怒了,衝了上來,一下子就挑走了夏致的泳鏡。

  這時候痞痞來了,它憤怒地撞著其他的海豚,想要擠進來。

  但是它們防的密密實實的,就是不讓痞痞進來。

  痞痞那個著急啊,繞著它們游了一圈又一圈,找準了機會就衝了過來。

  就這麼來回了好幾次,終於擠了進來。

  它發現樂樂搶走了夏致的泳鏡,就立刻衝上去要把泳鏡搶回來。

  兩隻海豚又纏鬥了起來,夏致的泳鏡從樂樂的嘴裡掉了出來,不斷向下沉。

  痞痞就俯衝下去,咬住了那只泳鏡,飛快地游回來,發覺樂樂竟然和其他海豚一起,把夏致給推走了。

  夏致也在心裡無奈哦,小傻瓜你卻撿泳鏡幹什麼,你趕緊來找我啊。

  夏致不願意離開,樂樂就一直來撞著夏致,夏致看著樂樂那小樣兒就覺得無語了。

  你不就是想要痞痞來追你嗎?

  你這樣子痞痞可不是追著要跟你和好,而是要追著跟你拚命呀!

  不遠處的呂□也被海豚們擋著,不讓他上前。

  呂□朝著夏致做了個手勢,夏致也不往上,而是往下,從海豚的包圍圈裡不知不覺「漏」了下來。

  等樂樂醒過神來的時候,痞痞已經衝過來到夏致的身邊了。

  樂樂故意當著痞痞的面去撞夏致的氧氣罐兒,痞痞也撞回去,把樂樂撞開。

  接著其他的海豚也上來,撞夏致的氧氣罐。

  夏致還真的緊張了起來,還好氧氣罐背得結實。

  痞痞著急了,要甩開樂樂去搶救夏致的氧氣罐,大概是因為太著急了所以沒留意到樂樂的進攻,被它硬生生撞了一下腹部。

 

 

70 你就是我的小星星

  痞痞被一下子撞出去老遠, 嚇得夏致伸長了手想抓住它, 可完全沒碰到。

  痞痞翻了好幾圈, 看得挺嚇人的,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它搖晃了兩下。

  夏致驚著了, 費了力要把其他的海豚都撥開。

  痞痞受傷了,痞痞肯定是受傷了!

  夏致不停地踹著這些海豚,但是他就是無法擠開它們。

  他伸長了手臂, 可是痞痞卻離他那麼遠, 他不斷地被這些海豚向後推著。

  痞痞緩慢地側過身來,無力地漂在水裡, 越飄越遠。

  樂樂忽然衝了過去,夏致心裡大驚, 真想衝著樂樂大吼,別再撞痞痞了, 它受傷了。

  但是樂樂來到了痞痞的身邊就減速了。

  它先是用腦瓜子蹭了蹭痞痞的臉,痞痞一點反應都沒有,還翻了小半圈。

  樂樂又貼了上去, 用鰭碰了碰痞痞, 但是痞痞只是張了張嘴,它的肚子好像在輕輕顫抖。樂樂好像心急了,它用自己的背托了痞痞一下,但是只要它一遊開,痞痞就落了回來。

  樂樂輕輕蹭著痞痞, 背也拱了起來,其他的海豚也放開了夏致,圍了上去。

  夏致的心底一陣冰涼,趕緊游過去。

  這時候呂□游了過來,輕輕拽了一下夏致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致揮開呂□的手,但是呂□卻指了指痞痞的尾部。

  從那群圍繞著痞痞和樂樂轉圈兒的海豚的縫隙之間,夏致看見痞痞的尾巴正小幅度地抖動著。

  夏致愣住了。

  呂□攤了攤手,夏致這才醒過神來。

  什麼啊!

  痞痞壓根兒就沒受傷,它在裝呢!它就等著樂樂內疚又心急火燎地過來。

  我擦!痞痞從哪兒學會的裝死!竟然這麼不要臉!

  夏致忽然想起葉粼曾經說過,樂樂本來就不是真的想跟痞痞絕交,說白了就是被自己的兄弟搞得沒交到女朋友,非常沒面子,得有個台階下。

  這會兒痞痞假裝被樂樂撞傷了,這麼大個台階兒,夠誠意的啦!

  痞痞還在那裡裝死呢,樂樂生怕它沒有換氣溺死在水裡,拼了命地把它翻過來,用背把它向上頂,要頂它出水面。

  呂□做了個向上的手勢,意思是他們也扶上去,看看痞痞打算怎麼唱這出大戲。

  痞痞上了水面,還是一副蔫了吧唧只剩一口氣的模樣。

  它「嗷」了一聲,就跟向樂樂交代遺言一樣。

  夏致冷著臉,心想,孫賊別太過分了啊,人樂樂待你還是真心的。

  樂樂也「嗷嗷」地叫了兩聲,那悲涼,那可憐。

  夏致都想脫了鞋子扔過去,砸痞痞腦袋上,可惜他腳上的潛水鞋脫不下來。

  呂□來到夏致的身邊,小聲道:「這淒美的畫面,怎麼能沒爆米花和可樂呢?」

  痞痞終於徹底「死」了,飄蕩在水面上,樂樂怎麼呼喚它都沒有用。

  「走吧,上岸了。跟楚博士說一聲來打撈屍體,給它做成海豚木乃伊。」

  夏致轉過身去,和呂□一起朝著基地入口的梯子。

  呂□好笑地說:「你確定不幫著痞痞把這齣戲演完?」

  「我又不是演員。」

  夏致剛踏上第一層梯子,他小腿就被什麼咬住了,一低下頭,竟然是樂樂。

  樂樂不讓夏致走,嗷嗷叫了兩聲,又拍打著自己的鰭。

  看著樂樂那樣焦心的樣子,再看看漂在水面上的痞痞,夏致腦門兒上的血管都要爆起來了。

  你演戲演差不多就行了。

  演的過了,被樂樂發現了,你倆就真玩完了。

  「樂樂是在叫你救痞痞嗎?」呂□問。

  「咋救?心臟復甦還是人工呼吸?」

  「不然……你給痞痞打一針?」

  「怎麼打?」

  呂□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夏致的手臂,就像幼兒園小孩兒玩互相打針的遊戲。

  夏致差點兒沒從梯子上摔下去。

  樂樂還在哀鳴,那情真意切,一直就陪在痞痞的身邊,不離不棄。

  哎喲喂,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夏致看這兩隻海豚,真是有好氣又好笑。

  痞痞這會兒也不故意擺尾巴了,裝得跟真的似得。

  夏致能想到痞痞的內心獨白:當日你對我聚眾排擠,今日我讓你後悔莫及。

  「上去。」

  「啊?」

  「打針這種事兒,不該讓專門的醫生來嗎?」

  剛才把夏致嚇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裂出來,他要上去喝杯熱的壓壓驚。

  呂□只好把這事兒給楚博士給匯報了。

  楚博士倒是真的擔心起來了,對呂□和夏致說:「你們兩個想什麼呢?那是海豚,不是人!哪裡來的裝死嚇唬同伴的心機!」

  她立刻打電話叫了基地裡專門的醫療團隊下水給痞痞查看傷勢。

  那陣勢,給足了痞痞面子,讓它演的這一出,真正的天衣無縫,再過一百年,樂樂都懷疑不起來。

  經過醫療團隊的全方位檢查,得出的結論就是痞痞壓根兒沒事兒,就是「受驚」了。

  夏致端著熱水杯,在心裡「呵呵」。

  「我就說是裝的嘛。咱們都看見它在抖尾巴了……總不是尾巴抽筋兒吧?」呂□走過來,跟夏致訴苦。

  畢竟被楚博士給批評了,對海豚們的狀況太不上心。

  「還什麼……海豚沒有那樣的心機……我看它們心機可多了呢!」

  那一刻,就像是有什麼在夏致的心頭上戳了一下,有許多夏致不曾在意的細節,源源不斷地彙集而起,湧進了那道被戳開的破洞裡。

  他想起了還在T市的時候,夏致對痞痞說好想要一部水下攝像機,就在三天後,葉粼就從Q大趕回來,送給了他一部水下運動攝像機。

  葉粼說在他小學的時候就見過他,還聽過他唱《小星星》。

  夏致後來打了個電話問自己的小姨,小姨很肯定地說當時沒有看見夏致和稍微大一點兒的孩子一起玩,無論是當年的同事也好,還是在出海的船上,都沒有和夏致差不多的孩子在。

  至於他唱《小星星》,是在橡皮艇上,對著一隻小海豚唱的。

  葉粼沒有見過樂樂和痞痞,只是聽夏致說的,就告訴夏致了,樂樂不是真的恨痞痞,只是痞痞讓它實在沒有面子而已。

  夏致的眉頭越皺越緊,保溫杯也扣得緊緊的。

  呂□走了過來,說了句:「老弟,你最好還是把頭髮吹乾了!現在雖然天氣熱,但在基地裡空調這麼足,你小心著涼。」

  「啊,謝謝。我還打算下個水。」

  「是哦,你還得跟痞痞吻別呢。」

  夏致扯了扯嘴角,心想還吻別?他現在想給那傢伙喂斷頭飯!

  痞痞在眾多工作人員的搶救之下,醒了過來。

  它一副沒精神的樣子浮在水面上,樂樂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它的身邊,偶爾游過去,輕輕靠一靠痞痞。

  痞痞就像沒骨頭一樣,一下子就漂遠了。

  嚇得樂樂又游到它的另一側來穩住它。

  夏致回來了,帶了它們最愛吃的鯡魚排。

  痞痞這不要臉的,一看見夏致來了,就跟「迴光返照」似得,竄到了夏致的面前,仰起頭來看著他。

  夏致不說話,就這樣冷冷地盯著痞痞。

  痞痞感覺到了夏致的不悅,小心翼翼地游到了夏致垂在梯子邊的小腿,側過臉用腦袋頂輕輕地蹭,然後又用自己的吻部摩了摩。

  夏致低下頭來,想起了那天自己坐在上鋪,葉粼就站在下面,也是這樣用自己的臉貼在夏致的小腿上。

  還有那一晚,醉酒了的葉粼趴在夏致的身上,揚起頭來,那模樣就像撒嬌的痞痞。

  夏致從腰邊把呂□準備好的鯡魚排拿了出來,一塊塞進了痞痞的嘴裡。

  痞痞仰著腦袋,一副有奶就是娘,笑得欠抽。

  樂樂就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很落寞很可憐的樣子。

  想到這傻子被痞痞算計了,就更覺得它可憐了。

  夏致朝它招了招手,叫它過來。

  但是樂樂卻還是留在那裡,一動不動。

  看得出來它想過來,但是卻很在意痞痞的感受,生怕自己靠近了夏致會引來痞痞的不悅。

  夏致戳了一下痞痞的腦袋,說了聲:「叫樂樂過來。」

  痞痞還倔強起來了,把腦袋摁回了水裡,意思是「就不叫」。

  「你不叫,那我回去了。」

  夏致向上走了一步,痞痞立刻浮起來,嗷嗷兩聲,樂樂就跟得了指令一樣,一下子就竄到了夏致的面前。

  夏致把另一塊鯡魚排塞給了樂樂,然後也摸了摸它的腦袋。

  「樂樂,以後你別跟痞痞打架了。你是哥哥啊,你得讓讓它。」

  樂樂就這麼含著鯡魚排往肚子裡咽,按道理樂樂也和人類一起相處了很久,可它似乎就沒有痞痞那種理解語言的能力,只是覺得能和痞痞一起吃東西非常地開心。

  「痞痞,有些事情裝得差不多就行了。我走了。」

  夏致正要起身,痞痞就拽住了夏致的腿,那小樣兒就像是在問:「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老子不是忘了什麼,老子是不想親你了,小混賬!

  但是痞痞就咬著夏致的小腿不鬆口。

  這時候的樂樂無條件地迎合痞痞,竟然也要去咬夏致的另一條腿。

  夏致無語了,你們可以啊,這麼快就聯合起來欺負我了?

  但是不來個goodbye kiss,很明顯痞痞就是不會放夏致走了。

  夏致做了一個自己要轉身的手勢,痞痞和樂樂這才鬆開了他的腿。

  誰知道夏致迅速從梯子上爬了上去,氣得痞痞嗷嗷叫。

  「哇,你幹了什麼了?痞痞叫得那麼凶?」呂□好笑地問。

  「它今天已經夠壞了,難道我還得助長它這種氣焰?」

  「你小心,下回你要是再來,它鐵定要和樂樂一起欺負你。」呂□幸災樂禍地說。

  「我明天就回家了。泳隊放了一周的假,回家準備行李。再回來Q市,就是新生報到了。」

  「那成。晾這小東西一周,它會先生你氣,然後再盼著你。等你下回再來,它就會巴巴地粘著你。」

  「行,下個月再見了。」

  夏致吹乾了頭髮,整理妥當了,再看一眼手機,發現葉粼竟然沒發一條微信來問他什麼時候出來。

  夏致閉上眼睛,用力地回想小時候已經模糊的記憶。

  他記得自己在沙灘上看見了一隻小海豚,它的身上已經沒有了水份,張著嘴好像在呼救,卻已經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夏致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心疼得揪起來了。他什麼都沒多想,抱起它就衝進了海水裡。

  直到海水沒過了他的胸口,他才成功把小海豚送走,自己也差點被海浪給帶走。

  他回去的時候,還被小姨臭罵了一頓。

  那時候自己穿著的是什麼來著?

  褲子不記得,直接的老爸給買了好幾件白色背心……小姨看見了還罵了老爸沒常識,出海的日光都很強烈,應該給孩子買長袖的。

  夏致來到了葉粼停車的地方,他從駕駛席的車窗看進去,葉粼側著臉已經睡著了,而且不知道睡了多久。

  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葉粼睡著的樣子,夏致沒有敲玻璃窗叫醒他,而是安靜地看著。

  大概兩三分鐘之後,葉粼的眉頭皺了皺,睜開了眼睛。

  他有些迷茫,好像還在確定自己身在何處,他抬起手來摁了摁自己的眼睛,下意識向車窗外一看的時候,發覺夏致就站在外面。

  「你怎麼不叫醒我?」葉粼把車打開,讓夏致進來。

  「你難得睡一會兒,我也沒站多久。」

  「不可能吧。你那麼早就出來了,其實你可以叫醒我的……」

  「你怎麼知道我那麼早就出來了?」

  夏致坐進了車子裡,靠著車窗單手撐著下巴看著葉粼,目光裡帶著審視的意味。

  葉粼先是微微一愣,然後笑了。

  「你覺得海豚的智商和人類比,是個怎樣的程度?」夏致又問。

  他的神情有些冷,看起來就像個嚴肅的考官。

  「六到七歲的孩子啊。」

  「你覺得六到七歲的孩子,有沒有那種假裝被其他小朋友撞傷,來引起別人的內疚同情的心機?」

  葉粼的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你想說什麼?」

  「你每次神遊,都去哪兒了?」

  「很多地方。有時候是養在玻璃缸裡的小金魚,有時候是商場裡被小朋友撈起來又扔回去的錦鯉,有時候是海裡面的小魚小蝦,偶爾能雄壯地當一回藍鯨。」

  「那麼海豚呢?」夏致又問。

  「有啊。」

  葉粼側過臉來,看著夏致。

  「每一次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海豚……我都會覺得很高興。小金魚是圈養在玻璃缸裡的,錦鯉是被人觀賞的,小魚小蝦注定要被吃掉,哪怕是龐然大物的藍鯨,也避免不了被絞殺的命運,背上也會有一道有一道深得快見骨頭的傷痕。」

  夏致沉默了,手指下意識扣緊。

  他知道,神遊對於葉粼來說並不是超能力,相反是痛苦的來源,是失控。

  「只有那一次,我變成了一隻小海豚,我對自己說反正最後的結果,要麼是醒過來,要麼被吞掉撕咬流血,成為食物,不如灑脫一點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然後呢?」

  「然後我追著一隻小海龜,一直用嘴巴去頂它。大概是自己神遊的時候總沒有好結果,遇到了個比自己弱小的,就總想要欺負它。那隻小海龜拼了命地要躲開我,一直游上了海灘。海灘是它的避難所,卻是我的地獄。」

  那一刻,夏致已經確信了自己的猜想,也確定了葉粼所說的他第一次看見夏致是在什麼時候了。

  「我死過很多回了,我感受過攔腰身體被咬斷的痛苦,我看見過自己的血液在水裡漂散開,像一層巨大的紅色的霧,只有這一次我躺在沙灘上,那麼慢那麼慢地感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點點的失去。我第一次覺得太陽那麼可怕,沙灘那麼幹。為什麼不能讓我死得快一點?我特別想要醒過來。我在心裡求著我媽趕緊到我的房間裡來把我叫醒,我不想睡了。」

  夏致的心揪了起來,他想像過葉粼所謂的神遊會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卻忘記了,在那個世界遠沒有人類的世界溫柔。

  「然後有個小孩兒站在我的面前。他穿著白色的背心,還有深藍色的沙灘褲。我記得他低下頭來看著我的樣子,他摸了我的臉,拍掉了我身上的沙子。他把我抱起來了,傻乎乎地就往海裡面衝。」

  夏致的心裡就像是揚起了一片海,只想把葉粼包裹起來,溫柔地對待他。

  「海水淹沒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活了過來。我轉頭看那個男孩子,他在浪裡面掙扎,我拼了命想要游回去把他拱上岸。我習慣了死掉了,他那麼好,我不想他有任何事。」

  葉粼笑著看向夏致:「你猜後來怎麼樣了?」

  夏致的喉嚨很熱,也很緊,像是被什麼用力勒著,滿心的情感翻滾著卻又出不來。

  「他自己上岸了。」

  「對啊。我遠遠地看見他從沙灘上爬起來,晃了晃,然後歪著腦袋一跳一跳地要把水從耳朵裡跳出來。能從那麼一陣浪裡面游回岸上,真的很厲害,對吧。」

  「你是不是傻啊!那有什麼厲害的啊!」

  「我從來都是無法控制自己神遊到哪裡去的。可是那個暑假,我有一種強烈的渴望,我想變成那只海豚,想要去找那個男孩子玩。然後等我睡著了再醒過來,我就真的真的回到了那隻小海豚的身上。我第一次能控制我自己了,你知道嗎?」

  夏致這才明白小時候那只海豚總來找自己,並不是巧合。

  「海那麼大,我偏偏每次都能找到他。他站在船舷上,就那麼趴著看我,好可愛。他還伸手想要摸摸我,我就從水裡跳起來,但是太遠了,他摸不著我。他的小姨對他說,海豚喜歡聽人類的歌,他就唱歌給我聽。」

  「葉粼……」

  「每當傍晚,他的船就會離開。黃昏之後天就黑了,海很深很暗,但是浮在海面上,能看見一大片的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我等著明天還能見到他。但是有一天,那艘船再也沒來過了,我在沙灘附近也沒有看見過他了。」

  「你找了我很久嗎?」

  「對啊,我找了你很久。再後來,我就恢復了游泳訓練,去參加各種比賽了。我有想過,等哪天我成為非常有名的游泳運動員,我會在電視上問,那個救過海豚的小男孩兒在不在。」

  葉粼是笑著的,這樣的笑容裡盛滿了過去的恐懼和孤獨,還有一種嚮往和包容。

  「你傻不傻啊,就算你跑到電視上去說,救海豚的小男孩,別人還以為你在編故事。」

  「總有人知道,我不是編故事。」

  葉粼啟動了車,用更加輕快的語氣說:「我們回去吧。」

  車子開了出去,夏致想起過去的一切,忽然覺得百感交集。

  「小時候,我也天天在等著跟那只海豚玩。我記得因為暑假結束了,要開學了,我離開了小姨的那艘船,鬧了很久。我老爸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就帶我去看了一場比賽。」

  「是麼?」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你是要向我表白了嗎?」

  「表白你個頭。」

  「那我給你表個白?」

  「噁心肉麻的話,你給我吞回去,我還沒吃晚飯呢。」

  「我在海裡仰望你,你就是我的小星星。」

  「滾——」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了,但是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卻很溫暖。

  他們回到了學校裡,進了寢室,夏致和葉粼就開始收拾行李回家了。

  「嘉潤哥呢?」

  夏致一邊將衣服折好鋪進行李箱,一邊問葉粼。

  「嘉潤?他還沒有放棄要拿回自己的電腦,應該還在洛璃那邊吧。」

  「嘉潤哥也是傻,他搬到洛老大的寢室裡,不就得了。」

  「那你呢?一開學,學校會讓你們大一新生去住大四畢業生空出來的寢室。」

  「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跟宿管老師說,把你安排到這裡來啊。我們都是游泳隊的,安排住在一起是說得通的。」

  「我就是不想跟你一起住了。」夏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

  正把行李箱鎖上的葉粼抬起頭來,眉頭蹙起:「你說什麼?」

 

 

71 你喜歡清純的還是成熟的?

  夏致把行李箱拉到了一邊, 大剌剌地在椅子上坐下, 看著葉粼。

  「你是不是真當我傻, 你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我就會把正事兒給忘了?」

  葉粼的眼底果然閃過一絲狡黠的笑,然後拉過了椅子, 在夏致的對面坐下了。

  「什麼正事兒啊?」

  「呵呵,我問你,你有沒有神遊到痞痞的身上去?」夏致的手在旁邊的書桌上敲了一下, 竟然有幾分洛璃不怒自威的氣場。

  「有。」葉粼倒是向後靠著, 勾著唇角看著夏致。

  那模樣就是想借助自己優良的外貌條件來申請減刑,想的美啊!

  「什麼時候?」

  夏致想要知道, 自己對著痞痞說過的話,到底有哪些是被葉粼聽了的。

  「嗯……每週六上午。」

  那一刻, 夏致的頭髮都要炸起來了,就連那個小發旋都像是要著火了。

  「你說什麼?每週六?」

  老子每週六才去一趟海豚館, 你還每週六就變成痞痞了!

  「因為我沒個週五都在酒吧輪夜班,四五點才能回家睡覺。」

  「所以每個週六我去陪痞痞的時候,你都在家裡睡覺?」

  夏致想起來每週六下午葉粼來輔導自己的時候都有些疲倦, 一般會帶咖啡來。原來是因為週五晚上輪夜班, 週六早上睡不夠的原因嗎?

  「世上海豚千萬條,你為什麼非要游到痞痞身上!」

  夏致就差一塊驚堂木了,葉粼你給我老實交代!

  「嗯……這個答案還不明顯嗎?我想見你啊。」

  夏致腦門上的血管兒都要抽抽了。

  「所以……那個扯破我泳褲的傢伙是你?」

  葉粼笑了笑,沒回答。

  「所以我跟痞痞說的那些關於你的事情,你他麼的都聽去了?」

  「反正你也沒說我壞話啊。」

  夏致的拳頭握了起來:「所以那個假裝要憋死自己沉水底下博取我同情的傢伙, 也他麼的是你?」

  「……我就想你多陪陪我而已……」

  「陪你個神經病!」

  還好夏致的書桌沒有配電腦,不然毫不懷疑他會把顯示屏都掄起來拍在葉粼的臉上。

  不用想了,那個總喜歡貼著他打轉兒的痞痞,那個無時無刻不討親親要抱抱的痞痞,那個當夏致圍著浴巾坐在池邊就仰著腦袋總往裡面湊的痞痞……都是葉粼!

  「你個老流氓!」

  夏致抬起腿就朝著葉粼踹了過去。

  還好葉粼反應快,椅子一歪,夏致沒踹中。

  「這些都不怪我啊!是你先勾搭我的!」

  葉粼起身,一把將夏致抱了起來,摁在梯子上。

  「我勾搭你!我什麼時候勾搭你了!你倒打一耙!你無恥!」

  夏致又是踢又是踹,火氣燒上來,一張臉都紅透了。

  「因為是你先隔著玻璃親我的啊!」

  葉粼抱著夏致,哪怕被他的膝蓋頂了好幾次腹部了,也不肯撒手。

  夏致要踹,他就讓夏致踹,眉頭都蹙起來了,卻還是要抱著他。

  「什麼?」夏致傻眼了,「我什麼時候隔著玻璃親你了?你……」

  那一刻,夏致想起來那次自己和岑卿浼去逛水族館,那只一直粘著自己的小海豚。

  當時自己覺得它可愛,就親了它一下。

  「你……你……」

  夏致哽到說不出話來。

  「你想起來了?那天我只是想看清楚你的校服而已,所以我才一直抵著玻璃看你胸口上的字,誰知道你忽然親我一下啊。」

  「你……你那個時候就到海豚身上去了?」

  「那一次純屬意外。我知道你會生氣我沒告訴你我附在痞痞身上的事情。可是……當你不瞭解我,不信任我的時候,我告訴你了你也不可能相信我啊。」

  葉粼這麼一說,夏致心底的憤怒消散了不少。

  他想起了葉粼的母親,因為他這種特殊的能力而認為他「不完美」,葉粼自己也飽受這種能力的困擾,他又怎麼可能會向夏致吐露這個秘密呢?

  他只能不斷地接近他,吸引他,希望得到他的理解,然後再將壓在心底的秘密說出來。

  就是因為知道葉粼這些年,他面對的煎熬,夏致沒有辦法怪他。

  但干了的壞事兒,還是得清算!

  「那你咬我泳褲算怎麼回事兒?你晃著肚皮顯擺那玩意兒算怎麼回事兒?你在我身上繞來繞去幹的那些事兒怎麼算?你還沉水底下逼我親你?你怎麼回事兒?」

  「我喜歡你,當然就想抱你親你啊。」

  「呵呵?老流氓,滾!」

  夏致果斷地掰開了葉粼的胳膊,心想這傢伙壞事幹了那麼多,豈能縱容。

  「夏致……」葉粼拽了一下夏致的手腕。

  「我這一星期不想跟你說話,請你反省。然後寫個檢討。你作文兒不是很好嗎?來來來,讓我看看你的文采。」

  說完,夏致就拉著行李箱就要出寢室門。

  「夏致,真的就一星期?」

  葉粼扣住了夏致的行李箱,很認真地問他。

  「要不然一個月?」

  「你看痞痞和樂樂都和好了……」

  「那是你!你以為我沒看出來啊,今天的痞痞是你!你假裝被樂樂撞傷了,讓樂樂擔心害怕。你連海豚都騙,你壞不壞啊。」

  「結果是好的啊。」

  「你給我好好寫檢討。」

  「那我送你去高鐵站。」

  「不要。我自己走。」

  夏致拉著行李箱就出去了,他轉身拎著行李箱下樓的時候,看見葉粼站在宿舍門口望著他,一雙眼睛深深的像是盛著水,就像是之前看著夏致離開的痞痞。

  夏致算是明白了,葉粼還是個撒嬌的高手。

  那一刻自己還挺心軟的。

  等夏致走了,葉粼回了寢室,然後爬上了夏致睡過的上鋪,將腦袋埋在了夏致的枕頭裡,另一隻手在褥子和床的縫隙裡摸了摸,果然摸到了自己的那個煙盒。

  他把煙搖了出來,放在鼻子間嗅了嗅,除了藥草的味道,還有一點點淡淡的夏致的味道。

  這時候,寢室的門開了,陳嘉潤走了進來,隨口說了句:「你還沒回家呢?夏致呢?你被拋棄了啊?」

  「差一點被拋棄。」葉粼淡淡地說。

  「你幹什麼壞事兒了?」

  「就過去吃了點豆腐。」

  「你吃誰豆腐了?你不想活了?」陳嘉潤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嫩豆腐。又軟又熱乎,死了我都甘願。」

  葉粼閉上眼睛,像是在回味當初坐在池子邊上夏致的那兩條大長腿。

  「看來你這是死性不改啊。」

  夏致的聲音忽然響起。

  葉粼側過臉來,看見夏致走進來,揣著口袋仰著臉看著他。

  那冰冷又有點倨傲的小模樣,葉粼只覺得喉嚨裡乾啞了起來,很想一把將夏致拽上來狠狠親一通,然後把他欺負得哭起來。

  手裡那根細長的煙已經被掐到變了形。

  「我等著收你檢討啊。」夏致走到了鋪下面,摸走了桌子上的地鐵卡,然後轉身出去了。

  陳嘉潤背對著葉粼,額頭抵著梯子,肩膀顫抖著明顯在笑。

  看來陳嘉潤應該是在樓下碰到了夏致,然後跟夏致合謀上來套葉粼的話了。

  老實說,自己一個人擠地鐵去車站,是麻煩了點兒,但夏致心裡爽快。

  自從認識葉粼,總覺得自己像是被對方牽著走,現在小小地教訓了葉粼一回,夏致心裡還是很有爽快的感覺的。

  進了高鐵站,夏致拉著行李箱等著車來,旅客們排上隊,夏致感覺到身後有人捏了自己一下,剛想要把對方的手腕給折過去,誰知道那隻手收回去的挺快。

  臉上還是冷冰冰的,夏致的心裡卻揚起了一抹笑。

  除了葉粼這個混帳東西,還能是誰。

  自己怎麼忘了,他們買的是同一班高鐵回家,連座位都是連著的呢。

  到了座位上,夏致要把行李箱抬上架子,另一雙手已經伸過來了,將行李箱撐了上去。

  夏致的後背貼著另一個人的胸膛,熟悉的氣息,不需要回頭也知道是葉粼。

  兩人並肩坐了下來,葉粼也沒有故意找話茬。

  一開始夏致還在刷手機,刷著刷著就覺得困了。

  畢竟陪著痞痞折騰了那麼久,夏致將手機往口袋裡一塞,就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也許是因為葉粼就在他的身邊,在嘈雜的,什麼果汁、火腿腸、滷菜各種氣味混合在一起的高鐵車廂裡,夏致還是首先分辨出了葉粼的味道。

  清爽的卻又沉穩的。

  葉粼說,暑假結束了當夏致再沒有出海的時候,他仍舊在等待著他。

  夏致還是下意識尋著葉粼的方向去了,看著他靠向自己,葉粼伸出手來將夏致的腦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輕緩地摸了一下夏致的側臉。

  當高鐵即將到達T市的時候,葉粼側過臉,在夏致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廣播響起,提示到站。

  夏致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

  「你不會真的生我的氣,對吧?」葉粼仰著頭,問站起來拿行李箱的夏致。

  「你不是死不悔改,要吃豆腐吃到底嗎?」

  「嗯,關於這點,我估計自己是要死不悔改了。」

  葉粼把自己的行李箱拿了下來,跟在夏致的身後。

  走出了車門,是無數旅客匯聚成流,朝著出口而去。

  只有葉粼拉住了夏致的行李箱:「除了別人,我這沒想過要親近誰,想要誰的擁抱。」

  「你這是要提前上交檢討了?我要手寫的。」

  「你隔著玻璃親我的那一下,我就有了想法,特別想知道你要是真的親到我會是怎樣。我沒耍流氓。」

  葉粼的臉上沒了笑容,一字一句都很認真。

  四周的旅客看了過來,但是夏致卻沒有甩開葉粼的手。

  「那不是耍流氓,是什麼?」夏致抬了抬下巴。

  「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夏致愣住了。

  這是葉粼第一次把「喜歡你」說出來。

  「我真的很喜歡你。」

  「知道了。」

  夏致的手指彎起來,扣住了葉粼的手,拉著他走進了人潮之中。

  這一次,他們之間真的再沒有任何的秘密了。

  夏致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了。

  一進門,陳芳華就一把抱住了他,這還是第一次夏致離開家那麼久。

  「看來Q 大的食堂真的很不錯啊,你看看你,還挺壯實的。」陳芳華的眼睛帶著水汽,雖然已經很晚了,但是夏致卻聞到了廚房裡的飯菜香味。

  「媽,你這是燉了什麼啊?」

  「紅燒獅子頭啊。我怕你晚上回來會餓,就做了。而且明天中午我當班回不來,所以先做好。」

  「我餓了!我餓了!我現在就要吃獅子頭!」

  陳芳華趕緊進去夾了一個獅子頭,又給夏致添了一碗飯,看著兒子腮幫鼓鼓的吃得正香,陳芳華也笑了。

  母子兩個聊了許多泳隊的事情,陳芳華欣慰地點了點頭。

  「你能得到正規的訓練,有好教練帶著,你爸爸也就放心了。」

  晚上夏致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櫃,看看有哪些衣服是要開學帶走的,就接到了岑卿浼的電話。

  「阿致!明兒出來打遊戲嗎?」

  「好啊。」夏致心想,很久沒有和岑卿浼一起進行一些不健康的娛樂活動了。

  轉念一想,夏致又問:「臭小子,暑假這兩三周你幹什麼去了?哥在泳隊裡被操練的要死要活,你可是一條微信都沒發過來過啊!」

  「我……那個我……」岑卿浼吞吞吐吐的,還有那語氣聽著,像是初中時候被校霸給欺負了的樣子。

  「怎麼了?有話就說?有人欺負你了?」

  看來岑卿浼那根小白菜,是被人薅了白菜葉子了。

  「我不是高考考了理科狀元嗎?」

  「是啊,揚眉吐氣,你媽在科室裡邊兒都要橫著走了不是?高考完了,你也不用裝弱智了。不好嗎?」

  「我什麼時候裝過弱智了?我只是裝偏科而已!」

  「對對對,你裝偏科。然後呢?」

  「然後我媽就覺得我能一飛沖天,不是因為我智商超群,而是因為我的家教功不可沒!」

  「這邏輯……也沒問題。你能一次把話說完嗎?」

  「我媽就讓我跟我那個家教舒揚一起去泰國玩。」

  「你去泰國了?」夏致想了想,「難不成你眼睛大皮膚白,又弱柳扶風的,被人當成人妖啦?」

  「去你的!夏致你是不是找打啊!別以為你了不起,我這段時間也是報了健身班兒還練了散打的!」

  「什麼?你還健身散打了?這是生命安全受到威脅了啊!」

  依照岑卿浼能坐著絕不站著,八百米跑的還沒女生四百米快的架勢,他是不會浪費時間在體力提升上的,肯定是發生什麼大事兒了!

  「舒揚……舒揚他想睡我……」

  夏致正從微波爐裡面拿了一杯牛奶出來,才喝了一口,整個噴了出去。

  「舒揚睡你?不是你說舒揚一本正經,老學究做派?還……還那什麼?哦對了,有責任感!而且很容易臉紅什麼的……他要睡你?」

  「去他爸爸的一本正經老學究!都是裝的!裝的!你知道嗎?他在T大附中的時候,有隔壁學校的痞子要抄他的作業,他就把人家的牙打掉了!他是Q市斯諾克俱樂部賽的冠軍!還有舒駿的號不是個有名兒的電競高手嗎?」

  「我記得啊,你還以為舒駿那個號兒是個女號,總是去撩搔人家,結果舒駿約你見面你又慫……」

  「那個號根本不是舒駿的,而是舒揚的!那時候帶著我打遊戲的人是舒揚……」

  「哦,所以你喵喵喵,搔的是你家教啊。」

  夏致心中無比地爽快,這世上終於有人治得了岑卿浼這禍害了。

  「你還幸災樂禍!他是真的要睡我!我的腿都差點折了!」

  「那……舒服嗎?疼不疼?」夏致抓了抓鼻尖。

  他得心裡有譜兒,雖然葉粼看起來很堅強,但自己也沒想弄傷他。

  「我沒讓他得逞!我說如果他敢,我就從窗子上跳下去!」

  「啊?」夏致沒想到岑卿浼還有這麼剛的時候,他不是應該哭著求放過嗎?

  鼻涕眼淚比較符合他的做派,專門噁心死對方那種。

  「窗子下面正好是泳池……」

  夏致梗了一下,就說岑卿浼沒那麼剛。

  「他就說來日方長,咱們Q大繼續。」

  夏致一聽,終於確定岑卿浼是踢到真的鐵板了。

  岑卿浼報的專業和舒揚是一樣的,想到岑卿浼之前擔心自己月考不好,會連累舒揚失去家教工作的時候,舒揚也是個擅長裝豬的啊,認真負責的書獃子,讓岑卿浼都不忍心英語卷子胡亂做了。

  「你約我出去打遊戲,就是想我保護你,順帶不呆在家裡被他堵吧?」

  「嗯。」

  「那就不能去星際網吧上網了,那是舒揚的地盤。」

  「嗯。」

  「你要不就從了他吧,咱們哥兩以後說不定能一輩子免費上網。」

  「嗯……嗯?夏致你有沒有人性啊!」

  「沒有。」

  掛了手機,夏致就發現自己收到了好幾條來自葉粼的微信,問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爬山什麼。

  夏致回了對方:你就在家裡把檢討給我寫好了!

  第二天,夏致早早地騎了自行車去找岑卿浼。

  岑卿浼穿著清爽的t恤和休閒褲下來,還真別說這傢伙好像結實了一些,之前夏致覺得岑卿浼是挺漂亮一個男生,現在反倒有幾分帥氣了。

  兩個人進了本市的第二大網吧,藍夢島。

  夏致剛要登陸自己的遊戲賬號,就發現自己的密碼錯誤,而且向服務器申請找回密碼也沒用,註冊信息都被篡改了。

  「我擦,這賊很厲害啊。」

  原本岑卿浼是在夏致的好友列表裡的,這會兒都被拉黑了。

  這是妥妥的賬號被盜的節奏。

  「怎麼辦?你給我把賬號撈回來。」夏致看向岑卿浼,他是知道岑卿浼的手段的。

  「成,你等著。竟敢有人盜我兄弟的賬號!」

  岑卿浼倒騰了一會兒,一臉遺憾地對夏致說:「你要是真想要回這個賬號是沒問題,但是那孫賊把你好多裝備都給賣了……」

  「什麼?」夏致的眉梢挑了起來。

  「當然……我能查到他把你的裝備都賣給誰了,我可以黑了那幾個號再給你弄回來……」

  「其他人也是花錢買的,你要是真給黑了回來,搞不好惹出麻煩事兒。我現在就想知道盜我號的混蛋是誰!老子要捏爆了他!」

  之前因為高考衝刺,自己最後一次打遊戲還是洛璃做他對家那回,沒想到才剛回來號就沒了。沒了也就算了這混蛋還賣了他的裝備!

  「我可以逆向追蹤他的IP,如果是有攝像頭的地方我也有辦法看到他的臉……但就可能等我們趕到那個人的面前,他早就不在了。」

  「所以你查他的時候,我們得有人拖住他。你看得到我號裡邊兒還剩下什麼裝備了嗎?」

  」就還剩兩個了,估計等著兩個賣完了,他就不會再登你這個號了。」

  這時候,夏致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葉粼的電話。

  「你們在哪裡打遊戲,帶上我不行嗎?中午我請你和小岑吃飯。」

  「還真沒法兒帶上你,我的賬號被盜了。」

  夏致把事情跟葉粼講了一下。

  「所以,比起找回賬號,你更想抓住那個賊,對吧?」

  「對啊。」

  「好,我知道了,你們等我過來。不用抓他,我們讓他自己來見我們。」

  聽葉粼這意思,他有辦法抓到那個賊?

  「粼哥難不成是要假裝跟那個人賊買裝備?」

  「可能吧……」

  葉粼來了以後,就看見夏致臉上的表情臭臭的,他笑著揉了一下夏致的腦袋。

  「你猜男的有用,還是女的有用?」葉粼問夏致。

  「都沒用。我和岑卿浼申請了小號兒去跟他說買裝備他,他問了我們兩句話,就不搭理我們了。」

  「所以我才問你們,是男的有用還是女的有用啊。」葉粼淡定地坐了下來,笑著問。

  岑卿浼這才反應過來:「女的,女的有用!那傢伙是哥男的!」

  「那你們覺得他是喜歡清純型的,還是成熟型的?」

  葉粼登陸了一個賬號,那個賬號貌似是洛璃之前和夏致打遊戲用過的。

  「啊?你……你要勾搭他?」夏致傻眼了,還能這麼操作呢?

  「是啊,夏致哥哥。你喜歡清純的,還是成熟的?」葉粼靠向夏致,聲音拉的有些長,明明男人撒嬌的聲音會讓人覺得雞皮疙瘩掉一地,但是葉粼卻沒有那種違和感,但是卻又讓夏致心裡癢癢。

  特別是那聲「夏致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粼哥努力搔,夏致來斷腿

 

 

72 你是神經病款的

  「清純的。」夏致回答。

  「啊, 好可惜。我是成熟款的。」葉粼收起了剛才充滿暗示意味的笑容。

  「滾吧, 你。成熟個鬼。你是神經病款的。」夏致賞賜了對方一個白眼。

  葉粼也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照片, 添加進去,還真的挺像一個清純女大學生的生活照,稍微美顏了那麼一下的。

  「這誰的照片啊?」夏致瞇著眼睛看, 心想是不是葉粼那個學習小組的。

  「你猜。」葉粼笑著說。

  「我不猜。你愛說不說,不說拉倒。」

  岑卿浼看不下去了,開口道:「這不是最近很紅的那個青春電影裡的女主角嗎?」

  夏致咳嗽了一下:「你繼續, 我看你怎麼勾搭他!」

  葉粼發了信息給夏致的號:哥哥~哥哥~人家就差這一關了, 你帶帶人家好不好?

  岑卿浼露出詭異的笑,夏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好噁心……」

  夏致的賬戶名是一串字符QAZWSXEDC, 就是順著鍵盤敲下來的那種,一般人壓根記不住的存在。

  但沒想到對方竟然回了一個「?」過來。

  夏致瞇起了眼睛:「這傢伙肯定平時沒有女生搭理, 這會兒一有女的,他就心裡搔了!」

  岑卿浼是搬了椅子就坐在葉粼的身邊, 他瞇起眼睛觀察著夏致和葉粼,葉粼唇上帶著笑,夏致一邊的胳膊就搭在葉粼的肩膀上, 每次打完字, 葉粼就會習慣性地朝著夏致的方向靠一靠。

  「嘖,有情況啊。」

  「啊?什麼情況?」夏致問。

  岑卿浼的視線回到電腦屏幕上,一副很認真的表情說:「我看他這樣子,雖然心裡癢癢,但是未必肯上鉤。畢竟粼哥這小號兒雖然級別不高, 但也是有點兒戰績的啊。總不是靠男人帶上來的吧?」

  「我就是靠男人帶上來的啊。」葉粼輕飄飄地繼續敲鍵盤。

  哥哥,哥哥,幫幫我嘛,就過這一關,你都有經驗的了!

  然後各種賣萌撒嬌的表情發過去了。

  夏致忍不住心裡顫抖,雞皮疙瘩快起來了:「我覺得……昨晚上吃下去的紅燒獅子頭都要吐出來了。」

  「什麼?陳阿姨做了紅燒獅子頭,你怎麼不叫我去吃!你沒義氣!」

  這時候,對方只發了兩個字「語音」。

  三人邪魅一笑,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岑卿浼下載了變聲軟件,正式開啟。

  只是說話之前,三個人開始討論誰來。

  「夏致肯定是不能的,讓他撒個嬌簡直要他的命。一開口,再變聲也沒有用。」岑卿浼說。

  「那就你吧?我看你裝女生騙人不是挺擅長的嗎?」

  岑卿浼立刻搖頭:「我不行的!我上回撞上舒駿,就已經有心理陰影了!」

  「那就我來唄。」葉粼笑了笑。

  夏致和岑卿浼都看向葉粼,他對著麥開口說:「你還在線嗎?」

  葉粼跟同學還有教授說話的時候,本來就有種文雅的氣質,再加上他的聲音帶著厚度,雖然知道他是個斯文敗類,夏致還是挺喜歡聽他裝的。

  可被變聲軟件一轉換,氣質一下子就變了。

  有點軟,還甜絲絲的。

  更重要的是,竟然沒有發信息時候那種違和感。

  這樣的聲音,哪個男的擋的住啊!

  果然,對方也立刻語音回復說「在線」。

  這孫賊的聲音明顯壓抑著激動和緊張。

  岑卿浼已經快笑成燒賣了。

  「那你帶帶我吧,就一局。」

  「你怎麼會找我的?」

  「你不記得了?你之前帶過我的啊。後來你說你有女朋友不方便加我,就再沒帶過我了……」

  夏致睜大了眼睛,看著葉粼唇角帶著笑,隨口就是瞎話,還那麼真誠!

  「我和女朋友分手了,以後可以加你了。」

  對方的回答,讓岑卿浼捂著肚子狂笑,就差沒捶桌子了。

  就連夏致也忍不住抿起了嘴。

  這貨是要撞他們槍口上了啊!

  然後兩人組隊開始打遊戲了。

  葉粼玩遊戲的水平,夏致清楚得很,就離大神差那麼一丟丟了,但是和對方玩起遊戲來,總能菜得恰到好處。

  就是那種需要對方拯救,但又不是特別拖後腿的類型。

  沒事兒還在麥裡叫兩句:「哥哥救我!那兒!這邊!這邊!哎呀!」

  對方還特別酷的回他:「別怕。」

  整個一場大戲,夏致和岑卿浼都看得聚精會神的。

  打完了遊戲,葉粼說了聲「謝謝」就下線了。

  夏致覺得不可思議,推了他一把:「你就這麼下線了?也不再繼續搔下去?萬一他下午就把我的號清空了,再也不上線了怎麼辦?」

  「不會。」葉粼轉過頭來,捏了捏夏致的耳朵,「這叫欲擒故縱。我估摸著,明天你那個號裡邊兒裝備齊全著呢!」

  「啊?」夏致看著葉粼,眼睛裡滿滿的不信任。

  岑卿浼卻笑了:「你放心!粼哥說的多半沒錯……這招我也用過!」

  「你對誰用過?」夏致歪過腦袋來看著岑卿浼。

  「當年的事情不提也罷……」岑卿浼露出了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夏致覺得很可疑,忽然明白過來:「你是說舒揚吧?」

  「啊?」葉粼也跟著看向岑卿浼,「小岑,你對舒揚幹什麼了?」

  「沒什麼!我跟舒揚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完全沒有!」

  「是嗎?之前你還發微信來問過我他喜歡什麼呢!怎麼就忽然沒關係了?」葉粼好笑地問。

  「粼哥,你之前說請我和阿致吃飯的事情還算不算數?不算數的話,我可就拉阿致去吃東西了。」

  「你拉他去吃什麼?」葉粼還是保持微笑。

  夏致不斷地跟岑卿浼搖頭使眼色,還好這傢伙視線的餘光瞥了夏致一眼,立刻笑著說:「我們兩個還能吃什麼啊?香辣蟹炒年糕唄!」

  夏致這才悄悄呼出一口氣來。

  他本來是打算和岑卿浼去學校後面吃麻辣串串香火鍋。

  雖然此串串非彼串串,可是但凡有拉肚子風險的,葉粼都非常反感。

  「那好,我請你們去吃香辣蟹炒年糕。」

  葉粼起了身,輕輕拽了一下夏致的手腕。

  岑卿浼眼尖地瞥了一眼。

  葉粼帶他們去的是正經的飯館兒,和路邊攤用那種冰凍了幾年的冷凍蟹腿不一樣,蟹肉裡都能啃出微微的甜味。

  岑卿浼和夏致兩個人低著頭就著碗,卡嚓卡嚓咬著螃蟹腿兒,葉粼在對面看著,忍不住拍了張照,然後發了個朋友圈兒,備註就是:我養的小豬在啃蟹腳。

  結果買單結賬的時候,葉粼就收到了舒揚的微信:岑卿浼在你那兒呢?

  葉粼笑了笑,回復:我替你餵飽他了,別擔心。

  舒揚:那你喝口茶,別走。

  葉粼摸了摸鼻子,小聲傳了個語音:「這樣不大好吧……小岑怎麼說也是夏致的好兄弟呀……」

  對方很快就回復:「難道我不是你兄弟?」

  葉粼點了點頭:「言之有理。」

  岑卿浼和夏致還在桌子前撈鍋裡的大蒜呢,就有人來到了岑卿浼的座位後面。

  對方戴著黑框眼鏡,身形高挑,皮膚白淨,鏡片後面的那雙眼睛很漂亮斯文,整個人都帶著認真的一絲不苟的味道。

  唯一讓這種一板一眼的認真調調裡挑了點兒不一樣味道的,就是對方襯衫的袖口折了起來,挽在手肘下面,那雙手從椅子後面摁在了岑卿浼的肩頭。

  「小岑,不是說從泰國回來要我教你打斯諾克的嗎?」

  岑卿浼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我們……我和夏致下午還要繼續打遊戲的!我不學斯諾克了!我學不會!」

  岑卿浼斬釘截鐵地說。

  這就是舒揚啊,葉粼介紹給岑卿浼的家教,也是Q大的學生。

  看起來文質彬彬,記得岑卿浼說過他這個家教像個八股老學究,什麼都是一板一眼不思變通。可岑卿浼是那種別人認真待他,他也會對別人掏心窩子好的人。

  所以他才會自從舒揚做了他的家教之後,不再假裝自己的英語是垃圾了。

  但是有句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葉粼的朋友……呵呵,怎麼可能是好鳥呢?

  「那我教你散打吧?你媽媽說你最近學散打呢,不用浪費錢,我比教練教的好。」

  舒揚的聲音帶著點兒哄勸的味道,好像岑卿浼是放學了不歸家的壞孩子。

  岑卿浼一咬牙,給了夏致一個「兄弟,挺我」的眼神,擲地有聲地對舒揚說:「舒揚,高考已經結束了,你也不是我的家教了。泰國我也跟你一起去玩過了!你跟你的小夥伴兒去混去吧,我也有我的小夥伴,你這杯咖啡我喝不下去,Ok?」

  舒揚微微低下頭來,聲音裡帶著一絲冰涼:「之前你還『揚揚』、『揚揚』地叫我,現在就變成『舒揚』了啊。」

  夏致吸了吸鼻子,忽然從岑卿浼那裡嗅到了幾分渣男的味道。

  「之前你還說就喜歡我認真的樣子,我去實習面試你還買領帶給我,親手幫我系,說以後我要是畢業了去哪裡上班,你也要去哪裡。都不做數了?」

  舒揚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控訴和委屈,可他清冷的聲音說出這些話來,就有一種讓人信任的感覺。

  如果岑卿浼不是自己的兄弟,夏致都懷疑自己會一拍桌子說一聲「渣男」!

  「我都說了,我們不合適的!我喜歡甜甜的,萌萌的,You know?」

  「你都睡了我,現在跟我說我不夠甜,不夠萌?」

  夏致坐在那裡,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岑卿浼,心想這傢伙有這麼大的膽兒,睡了舒揚?

  「我那是和你睡在一起,而不是睡了你!你別在我兄弟面前胡說……胡說八道!」

  夏致是從小和岑卿浼一塊兒長大的,此刻他的臉漲紅了起來,那種被哽得不上不下的樣子……好像不能完全說是舒揚「胡說八道」。

  「你只是跟我睡的話,你的手放哪裡了?你親我做什麼?」舒揚反問。

  夏致算是明白了,岑卿浼是有賊心,可惜被舒揚給鎮壓了,而且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那種。

  他再一抬眼,就看見葉粼坐在對面,正低著頭喝茶。

  夏致狠狠瞪了對方一眼,你可以啊,竟敢夥同舒揚來欺負我兄弟!

  「我……我夢遊!」岑卿浼非常堅定地說。

  對面的葉粼笑了起來,普洱茶的水蒸汽暈染了他的眉眼,還有點兒雲山霧繞的潤透感,好像臉頰上的肌膚都透著光。

  如果不是岑卿浼和舒揚在這兒,夏致毫不懷疑自己會把葉粼拽到桌子下面親到爽。

  「那我們就來好好解決一下你夢遊的問題。」

  岑卿浼幾乎是被舒揚從椅子上拎起來的。

  夏致立刻扣住了舒揚的手腕,冷聲道:「談戀愛這種事情,應該你情我願,強求不來。」

  舒揚的嘴角很淺地陷了下去,輕聲道:「但他招惹我在先。他先是網上打遊戲,跟我撒嬌,問我要裝備,還約我見面……」

  「你讓你弟弟舒駿來見我的!這還不過分呢!」

  「因為我跟阿駿說了你是男生,他不信,非要見你。但是你送了永生花給我,對吧?」

  舒揚低下頭來說。

  「我那是送給……我以為的小姐姐的!誰知道你是男的啊!」

  「還是一對小熊站在玫瑰花裡接吻的。」

  「已經被你弟弟摔掉了!」

  「我每次實習跟你說要晚點去看你的作業,你都要來我實習的地方找我,又是給我設計小程序提取數據,又是給我送奶茶晚餐。你對你兄弟有這麼熱情麼?」

  夏致忽然起火了,媽的,死岑卿浼,老子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那是因為我……我看見你在實習的地方被那些老油條欺負了!」

  「我咳嗽了,發燒了,你又是給我燉梨湯,又是給我煮粥,你對你兄弟有那麼上緊嗎?」

  夏致真的要爆炸了,岑卿浼你見色忘義!

  「我生病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關心我?」夏致的眉梢高高揚起。

  「你生過病嗎?從小到大生病的都是我!」岑卿浼摸了摸自己腦門兒說。

  夏致不得不點頭,岑卿浼腦門上紮著留置針的樣子,倍兒雄壯。

  「別挑撥我和夏致的感情。你生病了我對你好,那是尊師重道!」岑卿浼梗著脖子說。

  「你是關心我呢,還是想泡我?」舒揚唇角的笑更明顯了。

  夏致第一眼見到舒揚,就覺得這個人岑卿浼想像的那麼認真斯文,他的眼底總帶著一絲涼薄,好像已經看透了這世上所有虛偽的嘴臉。

  可是他低著頭看著岑卿浼的時候,就像是夏致偶爾一側臉看見葉粼也正看著自己。

  夏致忽然覺得,舒揚是真的……

  「小夏,我知道你和卿浼感情很好。但是你們都長大了,有些事情是要自己獨立解決和面對的。他招惹了我,轉頭就跑,你覺得對嗎?你會這樣對葉粼嗎?」

  舒揚看向夏致。

  「不……不對。」

  「所以我要和他好好談一談。」舒揚低下頭來,冷冷地看著岑卿浼,「怎麼,你有種偷摸我,偷親我,沒膽量跟我談一談?」

  岑卿浼的眉頭皺了起來,拳頭一握。

  「談就談!你……你要是把我……」

  「談就是用嘴談。你以為我要把你怎樣?」

  岑卿浼用「壯士一去不復返」的目光看了一眼夏致,然後離開了椅子,跟著舒揚走了。

  夏致坐在那裡,有種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感覺。

  「舒揚……真不會把卿浼怎樣吧?」夏致看向葉粼。

  「我那麼喜歡你,有把你怎樣嗎?」葉粼抬起眼來,看著夏致。

  「啊?」

  葉粼來到夏致的身邊坐下,給他倒了杯茶。

  「誰不想擁有自己喜歡的人呢?可我從來捨不得對你硬來。」

  夏致的心上好像被什麼輕輕刮了一下。

  「我沒見過舒揚對誰這麼有耐心,這麼上心。他不在乎的人,連個白眼都懶得賞賜。但他在乎的,會小心翼翼地捧著。」

  夏致知道,葉粼所說的並不只是舒揚,也包括他自己。

  因為他和舒揚都是同一種人,用別人所期待的形象來面對這個世界,卻很想在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放下偽裝。

  「哥哥,下午陪陪我好不好?我都陪你打了一上午的遊戲了。」

  夏致心裡一沉,葉粼發的什麼神經!

  葉粼撐著下巴看著夏致,眼睛裡帶著笑,他的眼睫毛挺長的,抬起來的時候就像在夏致的眼球上搔了一下。

  「好啊,哥哥帶你過關。」

  夏致勾過了葉粼的下巴,在他的唇上啵了一下。

  結果一整個下午,夏致都和葉粼泡在遊樂場裡。

  玩拳擊遊戲的時候,葉粼輕飄飄地打一拳,夏致從後面踹了他一腳:「你誠心浪費遊戲幣啊!」

  「哥哥,人家要那個熊。」葉粼攬著夏致的肩膀,靠著他的耳邊說。

  嘴唇又一下沒一下地碰著夏致的耳廓,像是隨時會咬上來,可又沒有真的咬住。

  「你差不多點,再噁心人我揍你啊!你趕緊從你那破爛角色裡走出來!」

  「我要那個熊。」葉粼總算恢復正常了。

  「你個男的,要個熊幹什麼?」

  「我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管你要什麼吧?」

  葉粼這麼一說,夏致忽然覺得自己還非得把那只熊給錘下來了。

  夏致向後仰了仰,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後猛地衝上去,匡地一下砸上去,就看見數值猛地向上狂飆,就連旁邊玩遊戲的男生女生們都看了過來。

  「臥槽,好厲害!」

  「哥們兒真牛!」

  但可惜,距離領小熊還差了一點,只拿到了小熊下面那個小老虎。

  夏致拎著小老虎的尾巴,扔給了葉粼。

  「我要小熊。」葉粼說。

  夏致投了遊戲幣,又向後退了幾步衝過去,匡地一下,大家都圍了上來。

  數值還是差了點兒,又領了一隻小老虎。

  夏致扔給了葉粼,在對方開口前說了句:「成雙成對了。」

  又扔了個遊戲幣,夏致幾乎把這個遊戲的小老虎全都換走了。

  葉粼懷裡的小老虎都快抱不下了。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葉粼說他要小老虎就可以了,夏致也不可以。

  太他麼的沒面子了。

  雖然玩遊戲的遊客們都覺得夏致Man爆了。

  「還玩麼?」葉粼問。

  「我們只要最想要的那個。妥協了日日都是遺憾。」

  夏致摸了摸口袋,裡面已經沒有遊戲幣了。

  「那我等著你送我。」

  葉粼將一枚遊戲幣塞進了夏致的口袋裡,順便捏了一把。

  夏致投了幣,給葉粼一個「你等著」的眼神兒。

  他吸了一口氣,,向後退了兩三步,猛地衝上去,又是一拳砸上去,周圍的人跟著驚呼起來。

  只看見指數飛速狂飆,顯示新紀錄!

  夏致的胳膊都在震,真是把最後衝刺的勁兒都全部爆發出來了。

  「超厲害的!」

  「不是人啊!」

  「他是運動員吧?會不會是練拳擊的啊?」

  夏致在眾人驚歎和敬佩的目光中,把那隻小熊拎了出來,摁進了葉粼的懷裡。

  葉粼手裡的小老虎都掉了下來,周圍人終於看清楚了葉粼的臉。

  小女生們不知道為甚麼異常興奮,咬著耳朵還蹦噠起來了。

  夏致一臉懵地看了她們一眼,然後就聽見此起彼伏的「好帥」、「好配」。

  葉粼單手抱著小熊,扣在自己的胸口上,低頭撿起來那些小老虎,然後扔給那些圍觀的女生們。

  她們眼中閃爍著非一般的光亮。

  有人忍不住問了句:「他是朋友嗎?」

  葉粼笑了一下,輕聲道:「我男朋友。」

  說完,那一小群女生就圍在一起蹦噠,夏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拉了葉粼趕緊走。

  離開了遊樂場,夏致忍不住問:「你非要這只熊幹什麼啊!」

  葉粼停下了腳步,拎著小熊的兩條腿打開:「你看。」

  「看什麼啊?」夏致皺著眉頭低下腦袋湊上去,「這裡有個小線團……」

  「你這個位置有個痣。」

  葉粼的話音剛落,夏致立刻把腦袋收了回來。

  「神……神經病啊!」

  「我可以抱著它睡覺,想你了就揉著它然後……」

  「閉嘴閉嘴!不許再說了!」

  夏致覺得自己腦子有坑才會千辛萬苦給他砸來這只熊!

  葉粼的眼睛笑得完成了兩道橋。

  「把它的腿合上!」

  作者有話要說:  葉粼:夏致說喜歡清純的,怎麼辦?

  夏致:那你還玩小熊的腿!放下!

 

 

73 哥哥,救我

  更悲催的, 夏致一整個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腦子裡都是葉粼的那聲「哥哥」。

  側過身去, 就感覺葉粼就在他的背後躺著,摟著他,吻著他的後頸, 輕輕念著他的名字。

  夏致翻個個兒,被子裡涼颼颼的,哪裡有葉粼的蹤影啊。

  他坐起身來, 拿了手機看了看, 翻到葉粼的名字,結果還是之前的微信, 今天晚上他什麼也沒發給自己。

  心裡面產生了濃濃的不爽。

  起身喝了口水,夏致回到了床上, 他想起了痞痞,它是怎樣用肚皮緊緊貼著自己, 壓在水池的池壁上,怎樣用側鰭不斷地試探,而幹那些事情的多半都是葉粼。

  「不要臉。」

  夏致咬牙切齒地說。

  可說完了, 自己悲催地發覺就特別想念葉粼不要臉的時候。

  還有他喝醉了之後, 趴在自己的身上,仰著頭,像是撒嬌一樣看著自己。

  夏致從書桌上把紙巾盒扒拉了過來,靠著床頭仰著下巴,滿腦子都是葉粼。

  他潮紅的臉, 低垂著眼簾,靠過來像是在索吻,又像是撒嬌。

  夏致越是想,就越是難受的要命。

  再加上那句故意的「哥哥,陪陪我」,夏致一股腦地爆出來了。

  「你他媽就是個禍害!」夏致踹了一腳被子。

  因為一晚上都滿腦子痞痞和葉粼交替,夏致壓根兒沒睡好。

  直到早晨十一點,陳芳華來敲兒子的門。

  「夏致啊,夏致?你還沒起來呢?剛葉粼都打電話到家裡來問你下午還出去玩嗎?」

  一聽到「葉粼」兩個字,夏致嘩啦一下坐了起來。

  「哦!我馬上起來!」

  拿過手機一看,夏致才發覺葉粼和岑卿浼都打了好幾個電話給自己,微信也有好幾條。

  曾經美:你小子也不問問我是死是活?有點兒義氣嗎?下午還去不去網吧?粼哥要引那孫賊上鉤!

  葉粼:我和小岑在星際網吧等你。

  一想到葉粼又要裝女人去勾搭那個黑他賬號的傢伙,夏致是又期待,又嫉妒。

  夏致趕緊起了身,跨上自行車就去了星際網吧。

  葉粼和岑卿浼已經坐下了,就看見葉粼向後靠著椅背,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岑卿浼探著腦袋,笑得陰陽怪氣。

  夏致來到他們身邊坐下,開口道:「現在什麼情況?」

  岑卿浼開口道:「粼哥故意打了幾輪,然後都輸了,還差點兒掉級。」

  「然後呢?」

  「然後,那孫賊就問粼哥,要不要和他組隊。粼哥就說,『我打得不好,怕連累你』。那孫賊就說在女生裡面,粼哥算打得好的了!」

  「他們一直語音?」夏致又問。

  「對啊。他不就是喜歡和粼哥聊天兒嗎?他看粼哥戰了好幾場了,一早上過去了,午飯前才忍不住終於來問粼哥『要不要和我一起』。」

  夏致這算是明白了,昨天葉粼和對方語音,甜甜的但又不纏著對方,就是為了吊著對方胃口。

  為了找機會接近粼哥,那孫子肯定不能放棄夏致的賬號,還真像岑卿浼說的,原本都快空了的裝備,一個晚上就齊全了,是下定了決心要在葉粼面前好好表現了。

  然後一整個下午,夏致是又不高興,心裡面又癢癢。

  葉粼就一直對著耳麥在那兒說什麼「哥,這邊這邊」、「厲害,好厲害啊」、「哥哥,這個裝備你都有呢,我一直好想要一個」。

  夏致在旁邊聽著,葉粼這傢伙打遊戲打累了,就側過身來靠在夏致的肩膀上,耳麥還沒摘,明明臉上是很隨意的表情,可說話的語調卻讓夏致聽著越來越癢癢。

  「這邊~這邊~好厲害!」

  因為夏致聽到的是沒有變聲的效果,葉粼一會兒「這裡」,一會兒「那邊」,沒事兒「啊啊」,時而短,時而拉的長,夏致的心思就這麼被扯過來拉過去。

  到後邊葉粼都懶得動手了,岑卿浼接手打遊戲,葉粼把椅子都歪過來了,直接半躺在夏致的懷裡「配音」。

  夏致低下頭就能看見葉粼的頭頂,這感覺就像是抱著撒嬌的痞痞一樣。

  「哥哥快來救我~」

  葉粼一邊對著麥壞心眼地撒嬌,一邊扣著夏致的手,手指尖故意地嵌進夏致的指縫裡,輕輕蹭著,指甲不斷地在夏致食指和中指之間戳著。

  岑卿浼正在聚精會神地琢磨著怎麼輸的不那麼明顯。

  夏致一把扣住了葉粼的下巴向上一抬,葉粼單手撐著椅子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夏致低下頭去狠狠吻了上來。

  舌頭頂進去,狠狠地翻攪了一圈,用力到都快把葉粼的鼻子都壓扁了。

  葉粼是驚訝的,原本還在那裡使壞撩搔夏致手指縫的那隻手也抬起來拽住了夏致的手臂。

  岑卿浼還在打著遊戲,開口嚷嚷著:「粼哥,搔他一下!」

  意思是趕緊撒個嬌。

  夏致鬆開了葉粼的下巴正要抬頭,但沒想到葉粼壓根兒不想放過他,抬起手來摁住了夏致的後腦勺,用力一卷就壓制了夏致的凶悍,含吻著,要把夏致的心肝兒都吮出來。

  夏致不得不用力推了他一把,椅子晃了一下。

  岑卿浼這才回過頭來瞥了他們一眼。

  只看見夏致的臉色冷冷的,但呼吸有些重。

  葉粼的頭髮竟然亂了,微張著唇,舌尖在嘴角上舔了一下,莫名有點兒很辣勁兒。

  岑卿浼立刻又把腦袋轉過去了,用腳碰了一下葉粼的椅子:「粼哥,這貨問你還是學生嗎?」

  葉粼一點都沒有從夏致懷裡起來的意思,就這麼沒骨頭地把身體重量完全壓在夏致的身上。

  夏致的呼吸還沒有平息,剛才那一瞬讓他血氣都往下墜,葉粼是肯定感覺到了,所以看起來像是賴在夏致的懷裡,其實是替他擋著。

  「我還是學生啊,馬上就要開學了。哥哥你在哪個城市啊。」

  葉粼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到了自己的後背。

  夏致倒吸一口氣整個人都驚起來了,他狠狠地瞪了葉粼一眼,要把他的手挪開。

  但是葉粼就那麼仰著頭看著他,執著地扣住他,那雙眼睛裡壓抑不住的某種意味,讓夏致的呼吸也被他掐住了一般。

  對方回答說「我在南城,你在哪裡?」

  葉粼的唇角勾起,輕聲說:「我在T市,我們離得挺近呢。」

  夏致的背下意識弓了起來,有聲音從心底往上湧,可到了喉間卻只能壓抑著。

  偏偏葉粼還要對著麥說:「哥哥,你聲音真好聽。」

  岑卿浼都笑得跺腳了,轉過頭來對著葉粼豎起大拇指,他看向他們的那一瞬,夏致終於忍不住了,牙槽都要咬碎了。

  網吧裡光線暗,再加上岑卿浼萬萬沒想到葉粼會在網吧裡對夏致那樣,還樂顛顛地說:「夏致,你恨這盜號孫子恨得快上天了吧?」

  葉粼卻仰著頭,用口型對夏致說:「紙巾。」

  夏致一動不動,但一想萬一這混蛋直接揩他褲子上可怎麼辦,只好找了半天,才找到昨天吃香辣蟹時候塞口袋裡的餐巾紙,抽了兩張塞給了對方。

  葉粼這傢伙把手拿出來,竟然還當著岑卿浼的面兒,慢悠悠地擦手。

  「粼哥,你摸了什麼?」

  「沒什麼,出汗了。」葉粼笑著回答。

  那麼淡定,那麼自然。

  真是見了鬼!

  這時候,盜號的那位大兄弟又在那邊作死了,他問:「那開學了你還上線嗎?你是大學生嗎?」

  「可能會上線少一點吧。好遺憾啊,那樣子就不能再和你一起玩了。」葉粼的語氣怎麼聽怎麼真心實意。

  「你在T市上大學嗎?」

  「是啊。」

  「我是南城大學的。」

  聽到這裡,岑卿浼和夏致立刻互換眼神,不得了啊不得了,竟然是南城大學的呢?

  怪不得這麼本事,把夏致的號給盜了。要知道夏致的密碼可是亂七八糟一段英文字母,毫無規律可言。

  「啊……要是我能考到南城大學就好了……」葉粼的語氣怎麼聽怎麼遺憾,還有點兒像撒嬌。

  夏致是越聽越氣,這明擺著就是當著夏致的面兒去搔別的男人。

  眉梢一挑,夏致故意狠狠去掐葉粼腰上的肉,葉粼卻故意把肌肉都繃起來,讓夏致掐不著。

  兩人在暗地裡較勁兒,岑卿浼還在跟對方打字兒,套對方的話。

  對方一直說這個號是他自己的,從幾年前就開始用云云。

  等到岑卿浼該套的話都套得差不多了,葉粼來了最後一擊:「早知道就不買畫板了,就能坐高鐵去南城大學找你了。」

  幾乎沒有猶豫,對方就開口說:「我可以去看你啊!」

  葉粼立刻回答:「好啊!」

  夏致只覺得特想給那孫子一拳,把他的骨頭都拆了。

  你小子可以,賣了我的裝備,拿著老子的錢跑來T市看老子的男人!

  兩人立刻約定了時間地點,葉粼還說:「哥哥,你穿什麼來?要提前告訴我哦!你可不可以發張照片給我嗎?」

  對方立刻猶豫了。

  葉粼立刻說:「哥哥放心,我不會以貌取人的。要不我也發我的照片給你吧!」

  說完,葉粼就朝岑卿浼揚了揚下巴。

  岑卿浼立刻就發了一張照片過去,夏致一看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這不是上周動漫節,岑卿浼男扮女裝cos動漫人物的時候……就是那個什麼什麼……夏致還記得好多人在岑卿浼照片下面評論「女裝大佬」的照片嗎?

  妝不是很濃,穿著水手服靠著欄杆淡淡地笑。

  要不是知道岑卿浼是什麼德性,夏致都能被這張照片給騙了。

  他們在線等了很久,果然對方發了一張戴著眼鏡穿著襯衫,非常斯文的樣子過來。

  「這張照片肯定精挑細選過。」岑卿浼笑嘻嘻地說。

  「你那張就不是精挑細選的?」

  夏致沒好氣地說。

  「那我還不是為了你,才犧牲了自己的色相?」

  「得了吧,你還不就是聽說最近女生很迷什麼男扮女裝,才跑去的?」

  岑卿浼的臉立刻耷拉了下來:「別說了……我都特地扮成女的了,不還是給人揪出來了嗎?」

  看他那鬱悶的小樣,估計是想躲舒揚,結果還是被捉住了。

  「咱們回到正題,明天中午就能會一會這個小子了。小岑,你要不要穿上水手服去見他?」

  「我才不要——要是被舒揚發現了,還不得上天!」

  「明天見到那小子,我們怎麼說?揍他?」夏致問。

  「怎麼能動手呢?我們都是新時代的大好青年,以後說不定還要代表國家的,要溫柔地解決問題。」

  夏致直接回了葉粼一個大白眼,明明是騷的很!

  大魚上鉤了,讓夏致和岑卿浼都很興奮,非常期待明天的到來。

  三個人又在網吧裡玩了會兒,岑卿浼收到了條微信,不甘不願地說了聲:「有人等我呢……我回去了……」

  夏致拽了他一下:「你昨天跟舒揚談成怎樣了?」

  「沒怎樣……他說會給我留條命……」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家?你說你不喝他那杯咖啡,可人家為了你都變成你最喜歡的奶茶了,你到底怎麼想的?」

  「是又愛又怕。」

  「啊?」夏致不喜歡黏黏糊糊的,就像他跟葉粼一樣,他覺得對葉粼很有感覺不打算讓給別人,他就立刻出手了。

  ……雖然葉粼早就在算計他了。

  岑卿浼看了一眼葉粼,對方帶著一絲調侃的笑意,岑卿浼低下頭來靠在夏致的耳邊說:「他就是流白。」

  夏致愣住了,兩三秒之後說了一句:「散打學好了嗎?」

  「沒呢。」

  岑卿浼耷拉著腦袋,拉開椅子走了出去。

  等他走遠了,葉粼才開口說:「你看,我就說舒揚不會把他怎麼樣吧。」

  「你還說?你老實告訴我,舒揚給岑卿浼做家教的時候,是不是就知道他……」

  「知道他什麼?」葉粼笑了笑,湊近了夏致問。

  「知道他另一個名字。」

  「哪個名字——『城頭山大王』?還是『小白菜要拱豬』?」

  這兩個名字都是岑卿浼給其他網絡安全公司做測試員用的網名。

  「哦……卿浼還是很厲害的。」夏致想了兩秒,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評價。

  「嗯,舒揚一直都有關注他啊。」

  「真的?」

  剛才岑卿浼給了他個爆炸式消息,舒揚就是鼎鼎有名的白帽子「流白」!如果說夏致年少時候的崇拜對象是葉粼,那麼岑卿浼可不就一直崇拜著舒揚嗎?

  怪不得這小子明明生怕舒揚端了他的後門兒,可又捨不得跟

  對方鬧掰。

  「你想不想吃炸串,我給你做?」葉粼笑著問。

  「得了,今晚上老媽要做好菜,我得回家吃飯。以後去了Q大,就不能在家陪著她了。」

  「好。」葉粼點了點頭。

  夏致起了身,直接拎了一把葉粼的後衣領,「還坐著?跟老子回家吃飯。」

  葉粼仰著頭,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笑:「好。」

  夏致心裡知道,葉粼的媽在加拿大壓根不管他,老爸也在外面做生意到處飛從來不著家,他不叫葉粼回家吃飯,鬼知道葉粼一個人吃什麼了。

  兩人回到家的時候才五點多,陳芳華只怕還沒回家。

  夏致取了鑰匙開了門,進了門對葉粼說:「你上我屋裡等我。我淘了米就去找你。」

  「好。」葉粼進了夏致的房間。

  男孩子的桌子高考的模擬卷還沒收拾,還有葉粼寫過的草稿紙竟然也被裝訂起來好好地留著。

  葉粼正低著頭,就感覺到門忽然開了,雖然還是夏致的腳步聲,卻快了很多,壓住了葉粼的肩膀用力一推,葉粼沒反應過來就被摁到了書桌邊的床上。

  一抬頭,夏致的膝蓋已經壓在了他的胸口上。

  「夏致?」

  葉粼一抬眼,看見的就是夏致那雙又生氣又難耐不住的眼睛,頓時明白了在網吧裡自己仗著岑卿浼也在,夏致不好拒絕的時候,「招惹」了他一下。

  「我弄死你個混蛋!」

  夏致扯起葉粼的衣服來,正好低著頭,t恤領口裡的脖子還有鎖骨都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游泳的時候他只穿著泳褲的樣子自己都見過,可就是這樣半遮半掩的樣子最讓人想弄死他。

  「就看我們誰能弄死誰了……」

  夏致被掀翻的時候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葉粼當時跌坐下去了,但是雙腳都是能夠著地面的,一借力就不得了。

  「你放我起來!」

  「不放。」

  「你扯我哪裡!」

  「褲子。」

  「老子掐死你!掐死你!」

  「你不老實點,我咬死你。」

  夏致就快死過去了,踩在葉粼的肩膀上都沒有用,夏致的好腦勺在枕頭上撞了好幾下,心裡面懊喪得很。

  開門的聲音響起,陳芳華拎著菜走了進來。

  「夏致!你回來了?是不是葉粼也來了?」

  眼看著陳芳華就要來開夏致的門,夏致一咬牙把葉粼給踹開了。

  他沒鎖門兒!

  「葉粼真的來了?夏致也不早說,我多買點菜啊!」

  「不用做那麼多啊,浪費了就可惜啦!」

  夏致的心跳得厲害的要命,剛才自己隨手就拽了被子的一角蓋在身上,葉粼就坐在床邊正好擋著夏致。

  「夏致,你怎麼還賴在被子裡呢?」

  「啊……」夏致不知道怎麼解釋。

  葉粼卻非常自然地說:「我們剛研究了一下被角的繩子,打算也去訂做新的被套。」

  「你跟阿姨說啊,我本來也要給夏致做新被套帶去學校,順帶也給你做啊。」

  陳芳華笑著走出去了。

  夏致滿肚子火,又踹了葉粼一把。

  「是你先突襲我的。」葉粼回答。

  「是你在網吧裡先……」

  「你不舒服嗎?」

  「踹死你!」

  第二天的中午,夏致和葉粼就去了咖啡廳等大魚上鉤了。

  岑卿浼大搖大擺地點了蛋糕,夏致問他:「你不怕被認出來?」

  「不怕。你看得出來我和照片上的是同一個人嗎?」

  夏致搖了搖頭。

  沒想到那傢伙提前來了,還跑去洗手間裡整理了一下他的髮型,緊張的要命,不斷整理著自己的袖子啊領子啊。

  「他這肯定是第一次被女生喜歡。」岑卿浼歎了口氣。

  「可惜那個女生是個老流氓裝的。」夏致瞥了葉粼一眼。

  葉粼笑了笑。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走到了他的面前,開口問:「你就是李全有嗎?」

  「啊……我是……」李全有立刻站起來,問對方,「你是……你是小夏嗎?怎麼和照片上不一樣……」

  「你在遊戲裡的IDQAWSEDRFTG嗎?」

  李全有這傻子還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立刻點頭說:「我是。你真的是小夏?你還是穿水手服好看。」

  岑卿浼低著頭,笑得都快瘋了。

  夏致忽然覺得這個李全有很可悲。

  這時候,幾個便衣警察上前,把李全有給銬上了。

  「我們接到報警,你涉嫌盜取遊戲賬號,販賣遊戲裝備,且涉案金額超過五千元,請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不可能!那個賬號本來就是我的!」

  「不好意思,根據我們調閱的信息來看,這個賬號的註冊身份證號並不是你的。」

  「這是別人賣給我的!」

  「是嗎?」

  問題是岑卿浼之前和他聊天,他還信誓旦旦說了這賬號一直是他自己的。

  等警察叔叔請他去喝茶,有的聊了。

  後來夏致和岑卿浼也被請去調查,負責案子的警察也去向遊戲公司取證,確認了這個李全有確實是盜號而且高價販賣遊戲裝備。

  更重要的是,李全有雖然是南城人,但是卻不是南城大學的,只是一個賣手機的。

  之前他倒賣了被人偷來的手機,就已經惹了是非。想著倒賣手機不成了,就去盜遊戲賬號,那來錢比賣手機快。

  李全有還盜了許多高級賬號,掙了不少錢,這可有的審了。

  晚上都快睡了,岑卿浼打了個電話來:「哥,你打暑期工掙錢不?替我上一天工!」

  夏致心想不對勁兒啊,岑卿浼這傢伙根本不缺零花錢。

  特別是他叫自己「哥」的時候,準沒好事兒。

  「不去。」

  「嘖……你身材好,這工作還挺合適你的,兩小時就五百塊了,而且坐在那兒啥也不用干。」

  「那你怎麼不去?」

  「舒……舒揚不讓……」

  「舒揚不讓?你該不會是給畫畫的當模特吧?那種多穿一雙襪子就扣二十塊的活兒?」

  作者有話要說:  葉粼:哥哥,來嘛

  夏致:你掐我腰幹嘛!

 

 

74 金粉雕像

  「我能讓你去做那個嗎?是我舅舅的西餐廳開業了!想搞點兒有意思的活動吸引顧客!」

  鬧了半天, 岑卿浼是要他啥樣不穿, 下面圍塊布, 全身刷金粉扮演雕像坐餐廳門口給人拍照。

  「無聊,不去。」

  「……好吧,那我去……」

  「喲, 你不怕舒揚去逮你?」

  「那我親舅舅,他讓我幫忙,又不是什麼很費力氣的事情。到時候我媽得誤會我好吃懶做, 這麼點兒小忙都不肯幫了。」

  「就這樣?你舅舅沒給你點好處?」

  「嗯……每週末都能免費吃一次牛排。」

  「這好處能給我, 我就去。」

  他可以帶葉粼去吃牛排。

  「好吧,讓給你了。」

  於是夏致就去了趟岑卿浼舅舅的餐廳。他和岑卿浼的舅舅早就認識, 小時候也沒少帶著兩個小傢伙週末逛個遊樂園,悄悄打個遊戲啥的。

  夏致和岑卿浼第一次去網吧, 就是被這位舅舅給帶的。

  「阿喲,本來我姐姐讓卿浼來給我幫忙, 我還覺那臭小子怎麼坐得住呢!換了你,我心裡還踏實些。」

  舅舅拎著小桶子,親自在後面給夏致身上刷金粉, 一邊刷一邊稱讚著:「這身材真好!練游泳就是不一樣哦!瞧這線條, 羨慕人啊!讓你來還真選對了!」

  刷了起碼一個小時,等夏致站到鏡子跟前一看,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有人如果摸我,我怎麼辦?」夏致問。

  「裝雕像,可不能動啊。」舅舅笑著說。

  「那您買個或者租個真雕像放那兒不就得了?」

  「誒, 這可有講究。雖然我讓你別動,可是就在那些人戳你確定你是不是真的雕像,你冷不丁睜開眼睛往他們跟前兒一湊——他們可不得叫起來?」

  看著舅舅那興高采烈的模樣,夏致覺得這不是什麼吸引顧客的方式,這就是他想嚇唬人呢。

  「如果是把你的顧客都嚇跑了,工錢還是得照給啊。我就要去讀大學了,不能事事管我媽要錢。」夏致很認真地說。

  「放心放心!你喊我一聲舅舅,我怎麼會賴你的賬呢?」

  現在都八月中旬了,天氣還有些熱。

  夏致就坐在西餐廳門口,撐著下巴,正好瞇著眼睛睡覺。

  沒過多久就感覺自己的背上被人摸了摸。

  「哎呀,是真人!」

  「我早跟你說了這種就是真人啊!」

  「這哥們兒身材真好!這肌肉是真的吧?」

  不到一個小時,夏致就覺得自己的後背啊、肩膀啊,胳膊啊都給人摸了個遍,還時不時有相機快門兒的聲音響起。

  還好自己一直都是在睡覺,心靜沒給太陽曬出一身汗來,不然就他們這樣摸來摸去的,還不一手的金粉啊。

  但是岑卿浼的舅舅也說了,不能就這麼靜悄悄的,時不時也得嚇唬嚇唬他們。

  正好聽見有人在說話了。

  「我跟你賭,這是真人。」

  「你見過真人身材那麼好嗎?搞不好身上貼了什麼東西!」

  夏致一聽心裡樂了,這不就是陳碩嗎?這小子可以,才兩三個星期沒聯繫,就有女朋友了啊?不嚇唬你,嚇唬誰?

  夏致忽然轉頭,說了句:「陳碩,管管你女朋友。」

  「啊——」女孩子向後一退,就被陳碩給抱住了。

  陳碩盯著夏致看了半天,驚訝地說:「哎喲媽呀!夏致是你啊!」

  「你被我抓住和女生私會啊,我要是說出去你就得到小群裡發紅包了,沒個八百上千的打不住。」夏致向後一攤,看著陳碩,臉上雖然金燦燦的,卻很酷。

  「別,兄弟!別這樣!你說吧,有什麼條件!我全答應!」

  「到西餐廳裡去,喝點兒什麼吃點什麼都行,沖個人氣。」

  「行行!剛我女朋友也說這餐廳剛開的想進去試試味道。我們這就進去,你千萬別到小群裡給我宣傳!」

  「趕緊進去,被打擾我睡覺。」

  夏致打了個哈欠,撐著下巴又閉上了眼睛。

  陳碩帶著女朋友進餐廳門,一邊走還一邊吹噓:「剛那個,是我們班高考第一!Q大!我們那個雞窩裡就飛出了兩隻金鳳凰。一個岑卿浼那個裝孫子的混蛋玩意兒,一個就是他了!」

  「夏致對吧!我跟你講,我們班好幾個女生喜歡他呢!他很帥啊,不怎麼說話但是聽說人很好!就像陸江直樹!」

  「什麼陸江直樹啊!高一高二人家低調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迷上人家?還不是看夏致高三成績上去了!」

  「哪有!高一高二就有女生喜歡他了!就是不好意思跟他說話!」

  夏致撐著下巴,就這麼聽著,心想他怎麼高一高二的時候沒覺得有人喜歡他?高三的時候,除了穆寧,他也沒覺得有女生對他感興趣啊?

  想著想著,他覺著人用手指輕輕點在他的後頸上,緩慢地向著他的肩膀,然後用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蹭了蹭他的肩胛骨。

  夏致覺得癢癢,這人是誰啊!

  要摸就好好摸,賤嗖嗖的怎麼這麼像……

  不會是葉粼吧?

  不可能不可能,今天上午出門的時候還跟他打電話確認過,他明明說今天約了人吃飯的!

  那隻手越來越過分了,別人來摸都是帶著試探想知道夏致是不是真的人,只有這傢伙就是來搔人的。

  混蛋,你摸哪裡呢?你想伸到哪裡去?

  你就是想要老子動?老子就不動!

  「你幹什麼呢?」女人溫婉的聲音響起來。

  「我覺得著金粉人的身材特別好,就想摸摸是不是真的。」

  溫和斯文的聲音響起,不是葉粼還有誰能裝得這麼像!

  難道說自己被葉粼認出來了?

  不可能啊!陳碩都沒認出他來!關鍵是他自己都不認得他自己了!

  葉粼怎麼可能認得出來?自己也沒跟他說下午來打工是裝金粉雕像啊。

  「你也真是的。你身型還不比他好啊!」

  「嗯,這雕像的身材,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的。你看這肩膀和腰的比例,你看他的手臂,你看他這裡還有腰窩呢,真可愛。」

  夏致心裡咯登一下,葉粼那變態的調調,明擺著就是認出他來了。

  你的手再往下伸,老子就回頭給你擰折了!

  「你快別亂摸人家了,說不定人家動一下是要罰錢的。」

  「哦,這樣啊。那我們進去吃飯吧。」

  「是啊,媽媽想跟你好好說說話。」

  夏致心裡一沉,所以今天葉粼是跟他老媽來吃飯了?他老媽從加拿大回來了?

  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夏致忽然有點兒來氣了,而且是越想越氣。

  其實夏致一直明白,神遊並不是葉粼人生真正的陰影,他的壓力來源於母親對他的不認同。葉粼現在好不容易走出了這種壓力,夏致真的很擔心他媽媽的到來,會不會又說什麼話或者做什麼事,再度觸動葉粼。

  因為心裡有事,夏致被摸了足足十幾分鐘都沒反應。

  葉粼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打開菜單一邊笑著問:「媽,吃點什麼?西冷牛排?」

  「你點什麼我就吃什麼吧。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你。我在機場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青年體育週刊》,上面有你的專訪呢!聽說你經過大半年的調整,恢復狀態了?」

  「嗯。算是吧。」葉粼抬起頭來,順著媽媽的肩膀正好能看見坐在門口撐著下巴假裝思想者的夏致。

  男孩子的肩背在日光下折射著金色的光環,整個人都亮閃閃的。

  「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加拿大?你的游泳成績我拿給那邊的專業教練看過了,說你代表加拿大參加奧運會都沒問題。」

  「我留在這邊挺好的。而且游泳對於我來說不是看拿到幾塊金牌,而是看和誰一起游。」

  「啊?你這孩子以前都挺理性的,今天這話說得媽媽我都聽不明白了。」

  「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那片海。我的海在這裡。」

  「你還沒跟我去過加拿大,怎麼知道那邊不會有適合你的海洋?」

  「我很確定。」

  「你是不是在生媽媽的氣?覺得我去了加拿大就是……就是拋棄你?」

  葉粼看著對面的女人眼中殷切的期待,淡淡地笑了笑,伸長了手覆在她的手臂上:「我現在所擁有的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想失去。而且無論在加拿大還是在這裡,我都能做到出類拔萃。」

  「葉粼,媽媽只是想……」

  「只是想給我尋找一條最輕鬆的道路。但是在這裡,強大的對手林立,他們和我年紀相仿,都處於體力和技術的黃金時代,哪怕我去了加拿大,到最後還是得和他們一較高下。既然這樣,不如讓我清楚知道自己和他們的差距,又或者知道自己領先了他們多少。」

  這時候,葉粼看見有人幾個年輕的女孩兒圍著夏致,靠在他的身邊照相。

  一下子拍了好幾張。

  看著她們說話的神態,就知道她們在要夏致的聯繫方式。

  正好前面那桌的就是陳碩和他女朋友。

  「哇,你們班夏致好受歡迎啊!我記得那幾個女生,是我們T大附中對面六中的!她們幾個女生早就對夏致感興趣了!」

  「是麼?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好幫我兄弟好好選選!那個短頭髮的不行,跟個假小子一樣!」

  「那是她們老大,是你說不行就不行的?」

  「那個卷髮的挺好,夏致肯定喜歡那一型的!」

  「她啊!她不行!就仗著自己漂亮喜歡跟你們男生撒嬌,讓你們給買什麼化妝品啊,充流量費什麼的!」

  葉粼一邊聽著,一邊低下頭來抿了一口咖啡,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敲。

  「怎麼了?媽媽說的你不高興了?」

  「沒有,你是為我好,我知道。不過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們今天不談這個,嘗嘗這裡的牛排做的怎麼樣吧。」

  「好吧,先不談那些,吃飯。」

  這會兒夏致的腦殼子都要裂開了,他就不明白自己和這些女孩子又不認識,她們怎麼就能來要他的微信號手機號呢?

  「夏致,之前在張記小賣部我就問你要過手機號,你不肯給。我理解,你是好學生,怕早戀被你們那個魏老頭兒給捉了。現在我們都畢業了,你還不肯給,什麼意思啊?」

  六中的文曉華一副「今天不留下手機號碼你就別想走」的架勢。

  夏致特別認真地問:「我在張記小賣部見過你嗎?」

  文曉華愣住了,她身邊幾個姐妹也愣了愣。

  「女生問你要手機號碼,你犯得著那麼小氣嗎?我們又不會找你去打家劫舍!」

  「可我有男朋友了。」夏致淡淡地說。

  文曉華和幾個姐妹互相看了看,立刻就笑了。而且笑得還特別詭異!

  「你是說岑卿浼吧?哈哈,我就說你長那麼帥,高中三年身邊一個女生都沒有,怎麼可能!果然是岑卿浼啊!」

  夏致有點愣,他高中三年就沒覺得自己是女生喜歡的類型啊。

  而且他有男朋友,為什麼就得是岑卿浼那顆小白菜啊!

  「你要跟岑卿浼好也行啊!加我們微信唄,也讓我們看看你們T大附中的官配撒糖!」

  「是啊,傳說岑卿浼就是為了你發奮圖強考進Q大的!」

  夏致聽的一頭霧水,怎麼覺得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個故事悄然展開呢?

  「要不這樣,你加我們微信,我們每週都到這家餐廳吃飯!」文曉華拍了拍胸口,一副大姐大的樣子。

  「不加。」夏致繼續轉過頭去撐著下巴裝思想者。

  他才不傻,要是加了這幾個女生的微信,她們肯定會找自己說話,到時候被葉粼發現了,還不知道那傢伙會耍什麼壞招兒呢。

  要是加上她們幾個再拉黑,萬一以後寒暑假回來碰上這幾個女孩兒,自己還不得給煩死。

  「沒關係,我們就去加你男朋友的微信。」

  「可以啊,他就在餐廳裡面,你們去問他要。」

  夏致心想讓這幾個丫頭進去搗蛋,說不定葉粼和他媽媽就吃不成飯了。

  雖然別人看不出來葉粼微笑之下的喜怒哀樂,但是夏致知道。

  剛才葉粼給他媽媽倒茶水的時候,夏致就猜到葉粼的媽媽說了什麼讓葉粼為難的話了。

  雖然她們母子分開了,但是葉粼心底深處還是希望和媽媽有聯繫的,所以一直坐在那裡忍耐著,沒有和他媽媽爭吵。

  「真的?岑卿浼在裡面嗎?」

  夏致想了想,朝著文曉華夠了夠手指:「曉華,我知道你也不是真的喜歡我。就是那次你們幾個被八中的人欺負,我看不慣那幾個男的欺負你們女生所以支應了一聲,八中的人就嚇跑了。」

  文曉華愣了愣,其實她們幾個自從知道夏致考上Q大之後,也覺得和他好像有了很天差地別的距離。從前夏致是t大附中吊車尾的,她們覺得和夏致是一個世界的,有種無產階級革命感情。可現在呢,就覺得上前說句話都不好意思了。

  但沒想到夏致竟然會再餐廳門口裝雕像打工,讓文曉華她們覺得夏致還接著地氣呢,就想來聊兩句,說白了加微信也是想繼續做朋友。

  「那你怎麼說?」

  「幫我個忙。看見那邊那個靠窗坐著的男生了嗎?」

  「喔,很帥啊。」文曉華眨了眨眼睛。

  「他是個很厲害的游泳運動員,你們挨個過去就說你們佩服他,敬佩他!反正就是要讓他在他老媽面前有面子很風光,你們明白吧?」

  「明白!他是你偶像?」

  「他是我男朋友。」夏致回答。

  文曉華和幾個女生都愣住了。

  「什麼?我們的官配被拆了?岑卿浼怎麼辦?」

  「那根白菜早被別人給拱了,不是我的了。說回正事兒,你們去不去?」

  夏致心裡想的就是,葉粼的媽媽不就是覺得葉粼不完美麼,不就是覺得神遊這個「缺陷」會讓葉粼在泳壇得不到長遠發展嗎?

  他就要葉粼的媽媽知道,葉粼長遠著呢,眾星拱月,過得比從前好。

  「那你不肯加我們微信,我們可以去加他的微信!」文曉華眼睛一亮。

  「好主意!」

  「他叫什麼?」

  「他叫葉粼。樹葉的也,波光粼粼的粼。」

  文曉華她們幾個立刻開始刷手機,搜索葉粼的新聞,一下子出來一大片。

  「哦,好厲害啊!國家級運動員啊!還參加過全運會的!」

  「哇,青年體育週刊給他寫了好多專欄呢!」

  夏致趕緊趕她們進去:「你們快點,不然他和他媽媽吃完飯就沒你們表現的份兒了。」

  但是從葉粼的角度,看到的卻是幾個女生圍著夏致,靠得緊緊的,連蒼蠅都飛不進去。她們個個都拿著手機,像是在加夏致的微信。

  葉粼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就連葉粼的媽媽田蕊都發現了兒子心不在焉,轉過頭去,看著店門口那群圍在一起的女生。

  「怎麼了?你好像一直對店門口那個雕像感興趣?」

  「沒事。」

  葉粼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沒多久,那幾個女生就笑著推開門進來了。

  文曉華看見葉粼,立刻眼睛一亮,拉著幾個小姐妹就走了過來。

  「葉粼!你是葉粼對不對!」

  「我們是T大附中對面六中的!我們知道你!」

  「你可厲害了!」

  文曉華和幾個女生輪流把剛才搜索來的葉粼高中的時候拿了什麼比賽的冠軍,大一就代表了T市參加全運會什麼的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夏致撐著腦袋,看著她們,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姐姐們,你們能表演的自然一點嗎?

  太浮誇了吧!

  又不是追星!

  「我堂哥是南城大學游泳隊的,這次四校練習賽,他說你特厲害!把什麼何勁峰啊、沈遙那些新人都比下去了!你一百米和二百米自由泳跟身上有馬達一樣!有你出馬,這下子校際聯賽自由泳沒別人什麼事兒了!」

  文曉華說的真真的,要知道剛才那些都是他從任飛的微博裡搜來的。

  「謝謝你們。」葉粼笑了,「難得你們特地來給我加油,我請你吃冰淇淋吧?」

  「好呀!你請我們吃冰淇淋,我們請你和……和阿姨吃牛排!」

  文曉華的豪爽讓田蕊笑了起來,關鍵是這麼赤裸著誇葉粼,讓田蕊滿臉都是笑容。

  前面桌的陳碩聽見了,立刻轉過頭來:「你是葉粼?我看見夏致發到我們群裡的視頻了!今年校際聯賽加油啊!我和我女朋友都是你的粉兒!」

  夏致看著陳碩,心想還是兄弟發自內心,可以發個大紅包。

  因為葉粼的關係,這個西餐廳莫名其妙就熱鬧起來了。

  一些不認識葉粼的,也拿出手機來搜他是誰,然後都忍不住關注過來。

  岑卿浼的舅舅聽說了,也送了個慕斯蛋糕,讓葉粼切了分給自己的粉絲們。

  文曉華她們白吃了個慕斯蛋糕,又吃了葉粼請的冰淇淋,還加上了葉粼的微信,早就美得找不到北了。

  葉粼打開微信一看,想不笑都難。

  跟我們夏致百年好合,白頭偕老,稱霸泳壇啊!

  請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費我狼狽退出~附帶一張剛才拍下來的夏致扮雕像的樣子。

  熱鬧到了七八點,葉粼這才要買單。

  岑卿浼的舅舅說感謝葉粼帶來的人氣,本單免費,希望他常來。

  田蕊挽著葉粼走出餐廳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我是真沒想到,你現在這麼有名氣呢!」

  葉粼看了一眼撐著下巴坐在門口一動不動的夏致,小聲說:「是群眾演員的演技好。」

  「啊?」田蕊沒聽清。

  「我是說,我現在很好,不需要跑到加拿大去。陳嘉潤中學在澳大利亞也算小有名氣,不還是選擇回國了嗎?我的根在這兒,心也在這兒。媽你就放心吧。」

  「好吧,我也不逼你。如果你改變主意了,隨時告訴我。」

  「嗯,我過去跟我的頭號粉絲打個招呼。」

  葉粼笑著走到了夏致的身後,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他的肩背,還是那麼漂亮的讓自己心動的線條。

  驀地,他向上掀了一下夏致圍在腰上的布。

  「喂——」夏致醒過神來,猛地把那塊布給摁了下來。

  路燈的燈光照在葉粼的臉上,他的眼睛裡都是盛不住的笑意。

 

 

75 各憑本事

  他低下頭來, 靠著夏致的耳朵輕聲說:「我想看看你那個小東西, 是不是也刷成金色的了?」

  夏致的臉蹭地一下都快冒出血來。

  「你的才是小東西呢!滾!」

  葉粼笑著轉身, 來到媽媽的身邊,「走吧,我送您回去。」

  晚上下了班兒, 夏致把臉上的塗料給洗乾淨了,但是身上的只能回家洗。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果然收到了葉粼的短信。

  葉粼:我在公寓等你, 洗乾淨了再回家。

  夏致回了句:我晚飯沒吃飽。

  岑卿浼的舅舅倒是請他吃了東西, 但西餐不是很合夏致的胃口。

  葉粼:我給你做炸串吃。

  夏致很滿意地把手機往口袋裡一揣,出門掃了輛單車, 也懶得管別人怎麼看他脖子以下都是金光閃閃的,就這麼一路騎到了葉粼的公寓。

  一開門, 就聞到特別香的味道,葉粼在做刷在炸串上的辣椒醬呢。

  「那幾個女生可是在我的微信裡輪番轟炸啊。」葉粼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 帶著濃濃的笑意。

  「不是你說的嗎,要我能自覺抵禦誘惑。我現在把誘惑都交給你了,你慢慢抵禦啊!」

  夏致很熟地打開了葉粼的衣櫃, 找出了葉粼的衣服褲子, 帶進了衛生間。

  葉粼關了火,他一邊走一邊拎著自己T恤撈起來,露出利落的腹肌,雖然沒用力也能感到一種雄性的爆發力。

  「你幹嘛?炸串串去!」夏致看對方的樣子就不安好心,趕緊要鎖上浴室門, 但還是被葉粼給扣住了。

  「我幫你擦背。」

  「我不要。」

  「你背上的塗料洗沒洗乾淨你自己知道?」

  葉粼好笑地問。

  「熱水一沖就沒了!」

  「誰說的?」

  「卿浼舅舅說的。」

  「他忽悠你吧。要是熱水沖沖就能下來,你在太陽下坐了那麼久,早就沒了。」

  葉粼說的很有道理,夏致竟然無法反駁。

  「我才不要呢,你就是想摸我!」

  「嘖。」葉粼的眉梢挑了一下,看來是被夏致說中了,「你不知道你的背上、肩膀上、腰上都是指紋印兒嗎?我都沒摸你那麼多遍呢。」

  夏致哽在那裡,竟然無言以對。

  「我自己洗。」夏致在做最後的掙扎。

  「我媽說,要我跟她去加拿大,她還打算給我請私人教練。」

  夏致愣住了,他心底知道葉粼是不會同意的,但還是忐忑了起來。

  「哦,你怎麼回答的?」

  「我給你洗完了,再告訴我你。」

  「我不稀罕!」

  「你都不稀罕我了,那我去加拿大好了。」

  葉粼轉過身去,準備走了。

  「你洗,你來洗好了吧?你幼稚不幼稚啊?」

  夏致憋著氣,打開了熱水。

  葉粼笑了笑,走了回來。

  隨著熱水,金色的顏料就這樣流了下來,就像是時間讓所有華麗的裝飾都褪色了,一點一點露出最真實的樣子來。

  葉粼伸出手來,覆上夏致的後頸,輕聲道:「這才是最好看的。」

  「什麼?」

  「他們就算留下痕跡,也是留在那些顏料上面,水一沖就沒了。」

  夏致側身去拿沐浴乳,搓在脖子上,肩膀上,「對啊,那你剛才計較個什麼?」

  葉粼從夏致的後頸上把沐浴乳抹了下來,輕輕打著轉,把夏致肩胛骨下面的還有腰窩的顏料都揉進了泡泡裡。

  「謝謝你。」葉粼輕聲道。

  「嗯?」

  「是你讓文曉華她們來的吧?」

  「誰要你不說你媽來了?你媽之前覺得你那個神遊的能力會讓你在泳壇的發展受限,就覺得你不夠完美。當她知道你能控制你自己了,又要培養你了?雖然她是你親媽,但我還是覺得她有點兒佔你便宜的感覺。」

  「佔我什麼便宜了?」

  水流淙淙模糊了夏致說話的聲音,可葉粼卻覺得很溫暖。

  他心裡在意的地方,只有夏致發現了。

  「就是你自己站起來了,自己克服了重重困難要踏上巔峰了,結果你媽給你找個教練,就變成她對你的栽培和付出了?」

  「其實我到現在也沒能控制我自己,只是有其他的理由讓我變得更專注了而已。」

  「我的背你洗乾淨了嗎?可以出去炸串兒了嗎?」

  葉粼靠在夏致的耳邊,發出輕輕的笑聲:「你就記得炸串?」

  「托你的鴻福,我已經多久沒吃過炸串了!」

  「哦。」

  夏致沒想到,葉粼還真的很乾脆地回去廚房炸串了。

  等到他從浴室裡出來,腦袋上還蓋著毛巾擦著頭髮,就看見一大盤串串放上了餐桌。

  有牛肉、藕丸、雞翅膀、還有一些八寶豆乾。

  聞著很香,油也瀝乾淨了,比外面看著清爽。

  啪嚓一聲,葉粼打開了可樂,推到了夏致的面前。

  夏致咬著牛肉,側過臉去,爽利地把牛肉從竹籤上咬下來。

  「好吃嗎?」葉粼問。

  「嗯,不錯啊!你這個辣椒醬好香!」

  夏致對於好吃的東西從來不吝嗇讚美。

  一轉眼,盤子裡的牛肉串和雞翅膀都沒了。

  「嗯,我還想吃點牛肉串。」夏致說。

  「好,我去給你炸。」

  「你穿了多少牛肉串啊?」

  「嗯,二三十串吧。」

  「你什麼時候串的?」

  「昨天啊。本來就打算叫你來吃炸串的,結果你要打工,我就答應跟我媽吃飯去了。」

  夏致看著葉粼的背影,扯了紙巾擦了嘴,就跟著來到葉粼的身後,將下巴靠在葉粼的肩膀上,看著他將牛肉串夾起來,放進鍋裡。

  「你不會忽然答應你媽跑去加拿大吧?」

  「怎麼,你擔心啊?」

  油花爆起來,葉粼向後退了半步,抬起手擋在了夏致的臉前。

  「嗯,怕你沒有經受住糖衣炮彈的誘惑。」夏致悶悶地說。

  畢竟那是葉粼的媽媽,他一直想要媽媽的認同,說不定一心軟還真的會去加拿大了。

  「你不就是糖衣炮彈?」葉粼將鍋裡串串翻了面。

  明明在浴室裡,夏致還確定葉粼不會離開,現在卻莫名有點兒不確定了。

  第二輪牛肉串上了桌,夏致卻吃得不那麼香了。

  「怎麼了?就吃飽了?」葉粼拿起牛肉串吃了一口,「我來嘗嘗,是不是味道不好。」

  夏致抬起可樂,一邊喝著一邊斜著眼睛看著葉粼。

  他還是第一次看葉粼吃串串,看著他微微張開嘴唇,咬著牛肉,但是卻沒能把牛肉從竹籤上咬下來,而是撕下了一小片。

  他的舌尖舔了舔上唇:「好像淡了點。」

  「還好吧。」

  葉粼的第二口就沒之前那麼斯文了,整個咬住了那片牛肉,側過臉脖子一緊,就把三片牛肉一起咬下來。

  夏致莫名想起了電視裡的英雄豪傑,不拘小節。

  一直吃到了快十點,葉粼把盤子收到了廚房裡,「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媽今晚夜班,我要在這裡睡。」

  葉粼頓了頓,唇角勾了起來。

  「你不是嫌我的單人床很擠嗎?」

  「那你還能讓我掉下去?」

  夏致心裡想著,不能讓葉粼心存二心,得抓緊時間把他給辦了,生米煮成熟飯!

  葉粼看著夏致沒什麼表情的模樣,可膝蓋卻在微微的抖,明顯心裡有些小想法。

  夏致刷了牙,就爬上了葉粼的單人床,還把他的靠枕爽利地扔到了腳那頭。

  自從和夏致在一起之後,葉粼的單人床上就多了一個枕頭,夏致側著身在那兒刷著手機,可葉粼刷牙洗臉半天了都沒回來睡覺。

  夏致的眉頭皺了起來,正要起身去看那傢伙磨蹭什麼,臥室的門就開了。

  只看見葉粼拿著手機,走了過來,背對著夏致正在和他媽媽打電話。

  「嗯,嗯,你放心我一個人能照顧好我自己。」

  夏致轉過身來,看著葉粼的背影,心裡想著怎麼出其不意把他壓倒。

  必須要一擊即中,不然就沒機會了。

  「好的,你放心,安心去跟你的老同學們見面。好,好,你同學會我會陪你去。」

  夏致一聽,眉毛就挑起來了。

  一般她們這個年紀帶著兒子去同學會,就是給去炫耀兒子出色的。

  然後再一說什麼去加拿大的事情,田蕊其他的同學一定會一起勸葉粼,要他為前途著想,外面的世界更寬廣云云。

  就在葉粼摁了手機的那一順,夏致的抬起左腿勾住葉粼的腰,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向後一壓,葉粼發出驚呼聲,手機從床沿邊上掉到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

  夏致也懶得管葉粼的手機摔裂了沒有,壓倒他之後一個翻身,壓在了他的身上。

  葉粼睜大了眼睛看著夏致,他眼底的驚訝讓夏致心裡充滿了成就感,立刻低下頭來在他的唇上連著親了三四下。

  「小壞蛋,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你不知道?」

  夏致心裡燒著火,手用力往下一拽,葉粼抓著他的手腕,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你過分了啊。」

  「呵呵。」

  夏致低下頭來,扣住葉粼的臉頰狠狠親了一分鐘。

  舌尖抵著葉粼口腔裡柔軟的地方碾過去,宣告所有權一般死死壓著葉粼的舌,不給他翻浪的機會。

  葉粼的眉頭皺了起來,抬起膝蓋頂了夏致一下:「你……掐得我好疼……」

  夏致看著葉粼臉頰泛紅,側過臉去避開自己的樣子,頭髮也亂了,忽然覺得自己是過分了,有點心疼。

  他才剛想說「那我輕點」的時候,葉粼忽然扣住了夏致的虎口,夏致手一鬆,葉粼忽然咬住了夏致的下巴,夏致一驚,鬆了勁兒,葉粼忽然抵著夏致的腰一翻,夏致差點沒給摔到床下面去。

  葉粼卻一把將夏致給拎了回來,當夏致的腦袋落在枕頭上的時候,心裡大驚「完了蛋」!

  「我喜歡你,你在哪裡,我就去哪裡。」

  葉粼低下頭來,吻了吻夏致頭頂的小發旋。

  夏致心裡一軟,本來他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葉粼說起田蕊要他跟著去加拿大的時候,那種失去父親的感覺又來了。

  心裡好像空了一塊兒,自己怎麼填也填不平了。

  「那你讓我來。」

  夏致悶著聲音說。

  「好啊。」

  葉粼的聲音輕輕地傳來,那不是妥協,而是因為太在乎了所以包容。

  他放開了夏致,躺在了夏致的身邊,輕輕拉了他一下。

  「你來。」

  夏致坐起身來,看著對方,忽然傻了眼。

  「怎麼了,你不喜歡我啊?」葉粼微微撐起上身,靠向夏致,就像痞痞,使壞撒嬌,都是為了不讓夏致離開。

  「喜歡。」夏致摸了摸葉粼的臉頰,意識到葉粼讓著自己的時候,夏致竟然有點下不了手了。

  覺得葉粼應該被更溫柔、更認真地對待。

  「你這樣就心軟了?你叫我怎麼放心離開你啊,這麼容易被人騙。」葉粼坐起來,抱住了夏致。

  「也就你有本事騙我了。」

  「要不這樣,我們還是憑本事來。」

  「怎麼憑本事來?」

  「誰先被對方親得忍不住了,誰就在下面。」

  「行啊……」

  夏致的嘴唇才剛張開,葉粼就堵上來了,夏致被對方親得招架不住,把床單都抓扯得亂七八糟。

  葉粼段位太高了,勾得夏致都快哭出來。

  結果第二天夏致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靠著牆閉著眼睛,睫毛還有點濕潤。

  葉粼摸了摸他的耳朵,起身給倒了熱水來。

  「夏致,起來喝口水吧?你都倒嗓了。」

  夏致踹了對方一下。

  「我已經手下留情了。願賭服輸啊,我比你能忍啊。」

  「屁!」

  「夏致,你怎麼連我的手指都那麼害怕那麼緊張?」

  夏致咬了牙,又踹上去。

  「我也是摸了很久才摸到對的地方啊。你不是很喜歡嗎?下次我們爭取不那麼緊張了。」

  「去死啊!」

  夏致的嘶啞著聲音,低聲吼,接著嗓子就疼得咳嗽了起來。

  葉粼笑著低下頭來,夏致再抬腿踹,他就故意把他的腿抬起來,然後靠上去抱住他。

  「你這麼壞,一直都不讓我進去,我大願未了,怎麼可能跑去加拿大。」

  「我咬死你——」夏致張開嘴,恨不能把葉粼的鼻子都咬下來。

  他隱隱明白了,葉粼就是故意告訴他加拿大的事情讓他患得患失,然後昨晚一鼓作氣。

  要不是自己真的悶在枕頭裡連聲音都沒了,這傢伙絕對不會收手。但是他也得了甜頭,知道了自己的底線在哪裡,以後只會越來越過分。

  算了……橫豎都是要上天的,誰要自己喜歡這混蛋玩意兒。

  葉粼任由他咬,卻抱著夏致一直沒鬆開。

  結果他們回Q大的那一天,葉粼的鼻子上還貼著創口貼。

  一起帶著行李上高鐵的還有岑卿浼和舒揚。

  岑卿浼站起來趴在椅背上,拍了拍前排夏致的肩膀:「阿致,粼哥的鼻子怎麼了?」

  「遭報應了。」夏致低下頭繼續刷手機。

  舒揚抬手拽了一下岑卿浼的衣擺,將他拉回了座位。

  高鐵開動了,夏致收到了老媽的微信:兒子,一路平安。

  夏致的鼻子莫名就酸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沒事兒就跟焦阿姨去逛街旅遊,要開心快活!

  還好Q市離T市很近,自己可以經常回家看看老媽。

  葉粼側過臉,看著夏致眼睛紅紅地跟老媽發微信,輕聲道:「忽然覺得對不起陳阿姨。」

  「你對不起她的地方多了。」

  「是啊,如果不是因為特別想跟你在一起,我也不會那麼執著要你也考到Q大來,你也就不會離開陳阿姨了。」

  「那你給我收斂點,不然下回我把你的鼻子咬下來。」

  夏致沒好氣地說。

  這一回到了Q大,要辦理入學手續,還要分配宿舍。

  他們剛到高鐵站,就有好幾波來接新生的志願者。

  葉粼他們是被洛璃開車接走的。

  一路上岑卿浼就開著窗,吹著風,看著外面的街景。

  「阿致,我們一起上Q大了!好兄弟一輩子!」

  「我知道,少了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小時、一分鐘都不是一輩子。」夏致知道,有岑卿浼在,自己的大學生活肯定也是多姿多彩或者雞飛狗跳。

  還好有舒揚在,夏致忽然有點兒感激他了。

  教了宿舍的錢,岑卿浼特地去跟宿管老師套近乎,還送了好些T市的特產,夏致就和岑卿浼被分在了同一個宿舍裡。

  葉粼看著兩個新生小朋友拉著行李箱有說有笑地進新宿舍,嘖了一聲。

  「舒揚,我擰不過夏致也就算了,你怎麼能任由小岑住到別的宿舍去呢?他又白淨又漂亮,絕對是我們Q大的搶手貨啊。」

  舒揚看了葉粼一眼:「他們住不了一個月,就會來請我來收留他了。」

  「你幹了什麼了?」

  「我就是進了一下宿舍管理登記系統,安排了另外兩個好室友給他們。」

  葉粼笑了,跟著舒揚進他們的宿舍樓了。

  在宿舍休息安頓了下來,夏致和岑卿浼選擇了頭對頭的舖位。

  然後另外兩個室友進來了。

  岑卿浼擅長活躍氣氛,見四位室友都到齊了就笑著說:「我們大家來自天南地北,進了q大,又有幸來到同一個宿舍,就是一家人了!不如自我介紹一下?」

  岑卿浼對面那個抬了一下眼鏡的開口說:「那成,我叫盧浩,是Y省的理科狀元。」

  「哦。」岑卿浼點了點頭,心想自己也是他們省的理科狀元啊,怎麼沒有盧浩這樣自然而然就說出口的氣勢呢?

  「大家既然來自天南地北,生活習慣自然不同,但我還是希望大家彼此尊重一下。」

  盧浩抬了抬眼鏡。

  「額……」岑卿浼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瞥了一眼夏致。

  夏致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沒說話。

  「第一,進了大學並不意味著我們的進步到此為止,我的目標是拿到博士學位,所以學習對我非常重要。我不希望我在的時候,宿舍裡的聲音超過五十分貝。」

  這時候,另一個新生廖傑不滿意了:「五十分貝?這誰辦得到?正常人說話還能沒有五十分貝?」

  「第二,我有神經衰弱,定時十一點要睡覺。請你們不要玩手機了,手機的藍光會讓我心情煩躁睡不著。」

  「誰搭理你。」廖傑低聲道。

  「第三,請不要在宿舍裡打遊戲玩手游,這種玩物喪志的行為,不符合我們Q大學生的精神面貌。」

  岑卿浼下意識就說:「您是高中教導處主任呢?」

  「神經病。」廖傑匡啷一下把自己的行李箱一推。

  盧浩立刻就說:「誒,你這聲音太大了,已經到達四十五分貝了,要注意。」

  岑卿浼抬起下巴一看,不得了哦,盧浩竟然帶了噪音測量儀來。

  然而,廖傑竟然從行李箱裡取出了一把吉他,掛在了自己的鋪下面,還順帶撥弄了一下。

  盧浩警告說:「五十分貝了。」

  「您應該去申請單人宿舍,何必群居。」

  岑卿浼看了看夏致,給他發了條微信:以後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平。

  夏致回復:打遊戲去網吧,學習就去圖書館,回來睡個覺而已。

  岑卿浼真心覺得夏致的心態好。

  這一晚,岑卿浼小心翼翼的,連發微信都是用被子把腦袋都蓋住了,就是這樣對面的盧浩還是做起來了。

  「岑卿浼同學,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明天我們六點半就要起床軍訓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不安心設個鬧鐘。」

  岑卿浼趕緊把手機給放下了。

  第二天,他們就起床刷牙洗臉,穿上學校發的迷彩服,到操場集合。

  還好盧浩跟他們不是一個班的,列隊出發的時候沒排在一起。

  夏致是班上個子最高的,站在最後一排,穿著迷彩服帥氣得特別吸睛,班上唯一的三四個女生忍不住回頭看了他好幾眼。

  按照Q大的傳統,會把新生拉到郊區的部隊做封閉式軍訓。

  上了車,每個人都有座位,班主任林老師坐在最前面,笑著起了話頭:「以後大家就是要在一起相處四年的同學了。不如先來個自我介紹吧!」

  夏致和岑卿浼不是一個系的,所以沒在同一輛大巴上。

  大家都開玩笑說女士優先,就讓女同學先自我介紹了。

  班上四個女生介紹完了之後,男生就開始按照順序介紹自己了。

  等到了最後一排的夏致時,不止前排四個女生,就連男生都回頭看向夏致了。

  作者有話要說:  葉粼表示:我的手指怎麼那麼好看呢?

  夏致:踩斷它!

 

 

76 禁止夜間私會

  「我叫夏致, 來自T市的師大附中, 愛好游泳。」

  夏致的介紹簡單明瞭, 其他同學都準備了一下自我介紹,講了許多自己的也許愛好,大學四年的規劃, 喜歡的電影啊書籍啊,只有夏致一句話就說完了。

  其他同學還向後歪著脖子等他繼續介紹。

  坐在班主任身邊的一個男生,好像是他們班上的高考最高分, 叫黃瀟的開口道:「夏致, 可以再說說你的興趣愛好嗎?」

  「我的興趣愛好是游泳,業餘時候會打打遊戲。」

  黃瀟笑了一下:「所以你是體育特長生?我們游泳隊特招進來的嗎?」

  「我是考進來的, 也是Q大游泳隊的。」

  大家互相小聲議論起來了。

  「Q大游泳隊水平很高的,有好幾個國家級運動員呢!文化生特別少, 他很厲害啊!」

  「進了Q大游泳隊也未必有用啊,隊內排位賽成績不行的話, 不能比賽還是不是白搭。」

  黃瀟抬了一下眼鏡,開口道:「夏致,我們Q大游泳隊人才濟濟, 祝你在游泳隊裡好運。」

  幾個女生小聲討論了起來:「我們Q大的男生真的很少有夏致那樣喜歡運動的啊!他好高!」

  「而且很低調, 不怎麼愛表現的樣子。」

  「我比較欣賞他這種的,像寶藏男孩兒,相處久了說不定會發現更多優點。」

  黃瀟笑著對她們說:「我怕你們幾個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許人家就是除了游泳什麼都不會呢?」

  「是啊,你們幾位女同學可別給人家太多偶像光環,搞的別人心理壓力大。」坐在黃瀟身後的程全跟著附和。

  畢竟夏致在他們這堆兒男生裡太出挑了, 他們Q大偏向理工,女生自然少。

  這僧多粥少,夏致太吸引人了讓其他男同學多少有點危機感,總想找點他的缺點來。

  比如如果他能通過Q大游泳隊的測試,說明長期練習游泳,那麼高考肯定不可能很高分。他說自己是高考考上來的,說不定就有從前參加全國性比賽的加分在裡面。

  女生裡有個比較大膽的,叫潘紛紛的女孩兒半開玩笑地對夏致說:「夏致,你高考多少分?」

  其他人都看了過去。

  「六百九十多。」

  夏致這個分數在班上不算高的,但是至少說明他是真的通過高考上的Q大。

  「哦。」黃瀟微笑著抬了一下眼鏡,他剛才自我介紹的時候就說了自己是七百一十五。

  這時候班主任林老師接了個電話,笑著回答對方:「好的,好的,白教練你放心,我會把人給你照顧好的!我知道,下個月市裡面有比賽,軍訓的運動量遠不如你們泳隊的訓練啊!」

  林老師的話立刻引起了整個車廂裡的注意力。

  等到林老師掛了電話,就伸長了脖子朝著夏致的方向說:「夏致啊,你們白教練叮囑,叫你軍訓的時候有什麼攀巖啊之類的要注意一下不要受傷。下個月市裡面有比賽。」

  「我知道了。」夏致點頭道。

  女生們小聲聊了起來。

  「教練那麼在乎他,說明他很厲害的啊!」

  「不知道他游什麼項目的。」

  「那你問啊。」

  「我問就我問。」

  潘紛紛又開口道:「夏致,你主要練什麼項目的?」

  「自由泳。」

  「那等市裡面比賽,我們去給你加油!」

  「謝謝。」

  程全小聲道:「要參加市裡比賽也是得先通過隊內排位賽的。」

  「對啊,我聽說游泳隊的葉粼好像回歸了。那才是我們Q大自由泳的招牌。」黃瀟開口道。

  夏致對他們討論的東西沒什麼興趣,他瞥了一眼手機,看到了葉粼發來的微信:要不要我去陪你?

  夏致抿著嘴笑了一下,回復說:有本事你來啊。

  葉粼怎麼可能來,他們可是被拉去做封閉式軍訓的,非軍訓相關人員都進不去。

  而且市裡的比賽就要來了,葉粼還能不在泳隊裡訓練,跑到軍訓的地方來?

  葉粼:好。

  夏致把手機收了起來。

  大巴越開越荒涼,就是受不了軍訓想逃跑都不成了。

  等到了目的地,就看見教官站在大巴車的門口,一聲吼:「一分鐘內下車列隊!」

  所有人都被那聲吼給鎮住了。

  他們排好了隊,來到的軍訓的操場上,負責這次軍訓的教官們都筆挺地站在那裡,不怒自威。夏致高中也經歷過軍訓,但是遠沒有這一次看起來動真格。

  「所有人,二十分鐘去宿舍放行李!」

  夏致跟著教官來到了他們的宿舍,十個人一間房,只有上下鋪,除了枕頭褥子和被子,其他多餘的東西一樣都沒有。

  其他男生們正在收拾行李順帶認識一下彼此,夏致飛快地把行李箱往床下面一塞,就立刻走出門去。

  黃瀟看夏致的樣子,立刻意識到不能浪費時間,拽了程全就跟著出去。

  但是他們這個班還是有人晚了,全體罰繞操場跑三圈。

  男生們都傻了眼,跑三圈那就是一千二百米啊!

  有女生忍不住求情:「教官,我們都是第一次,可不可以先記下?」

  「不跑這三圈,你們都記不下!軍令如山!」

  還好不止他們這一個班,繞操場罰跑圈的起碼三個班。

  夏致倒是覺得沒什麼,他每天晨跑也不止一千二百米。

  等第一圈結束的時候,黃瀟他們就已經很喘了。

  夏致從他的身邊跑過去,連呼吸都很均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致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穿著迷彩服的身影,帥氣挺拔地站在總教官的身邊,不知道在說什麼。

  忽然想起了葉粼說要來陪他軍訓,夏致有些難以置信了。

  難道那個傢伙真跑來了?

  因為想要確定那是不是葉粼,夏致加快了腳步,又跑到了那個位置。

  那個高挺的身影終於轉過頭來,在帽簷的陰影下,那雙眼睛的輪廓變得帶了幾分柔和,低下頭來笑的時候,笑得很勾人。

  果然是葉粼。

  他很明顯和總教官的關係很好,總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葉粼抬手指了指夏致的方向,總教官點了點頭。

  夏致知道葉粼是不可能跟教官說要照顧夏致的,這傢伙巴不得夏致被狠狠操練,最好累到爬不起來,等著他背回去。

  夏致第一個跑完了三圈,就被總教官叫了過去。

  「你是夏致,對吧?」

  「是!」夏致鏗鏘有力地回答。

  總教官點了點頭:「游泳隊的就是精氣神不一樣。你們游泳隊下個月市裡有比賽,你們教練派了葉粼過來監督你的陸地訓練。我看了一下訓練內容,強度還挺大,但是軍訓你也不能缺席。」

  夏致算是明白了,白天的軍訓結束了,晚上自己還要完成白教練交託給葉粼的訓練。

  這是要他死啊……

  葉粼笑著說:「你別擔心,根據我對你的瞭解,軍訓的內容對你頂多算熱身。」

  「葉粼,你這是看不起教官們啊。」

  「教官別誤會,我這是帶著泳隊的任務來的。不能訓練還沒開始就把新人給嚇趴下了。」

  等到所有人都跑完了三圈,女生們上氣不接下氣,不少男生也快垮了。

  之前在大巴車上還神采飛揚的黃瀟,此刻就像霜打的茄子,眼鏡兒一直往下掉,他連抬手把它扶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再看看夏致,竟然還有精神和教官閒聊。

  他們班的教官挺年輕,但據說入伍已經有四五年了,一吹哨子所有人立刻集合。

  但是班裡面的女生還是忍不住視線瞥向教官那邊,因為那裡站著葉粼,他和其他所有的教官都不一樣,有著溫潤的氣質和俊挺的五官,明明是生人勿進的嚴肅表情,卻又讓人想要一看再看。

  負責此次軍訓的總教官再度強調了紀律,然後說歡迎上一屆的優秀學員來給大家做動員。

  就看著葉粼走到了最前面,敬了一個禮,利落中帶著勁力,把所有人的精氣神都給提起來了。

  他的聲音很清晰,沒有教官那麼生硬,可又很洪亮地幾乎讓整個操場的人都能聽見。

  至於他說了什麼,夏致已經不記得了,只覺得他這身迷彩服特別招人。

  但再一想,這貨就看著溫和,某些時候不知道多狠,還是甭胡思亂想了。

  葉粼的動員演講說完了,各個班的教官就把自己的學員給領走了,然後開始按照高矮順序排隊伍。

  幾乎沒有給大家適應的機會,就開始站軍姿了。

  教官一個一個地糾正動作,半個多小時過去了,黃瀟和程全幾個都快熬不住了,搖搖晃晃的,畢竟之前的一千二百米把他們的體力都消耗掉了。

  當教官來到最後夏致的位置時,看著他目視前方背脊挺拔,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叫他出列,站在所有人面前示範。

  前排幾個女生本來還覺得有點熬不下去了,看著夏致堅毅的表情,也有點收到鼓舞了一樣,繼續堅持。

  第一天的軍訓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軟趴趴地走向食堂。

  食堂的飯菜很簡單,最大的菜就是豬肉燉粉條。

  一些同學吃不慣,完全沒胃口。

  倒是夏致低著頭大口吃著,因為晚上葉粼還得陪他訓練。

  有人本來以為可以聊天,教官立刻呵斥:「食不言寢不語!注意紀律!」

  偌大的食堂,就只聽見吃飯的聲音了。

  回到宿舍裡,無論男生還是女生都癱在那兒,悲催地想著明天還是這麼個強度,他們都得升天了。

  岑卿浼坐在鋪上長長地歎了口氣。

  「本來還以為進了大學,就能脫離單身狗的行列,現在發覺是我天真了。」

  上鋪的兄弟敲了他一下:「沒辦法,Q大就是男生多女生少啊!」

  「不不不,現在我們從單身狗進化為軍犬了……」

  而夏致卻把自己的床鋪整理好之後,就離開了宿舍。

  同寢的男生忍不住問:「夏致,你去哪兒啊?」

  「我們游泳隊還有訓練。」

  「什麼?游泳隊還有訓練?」

  他們都覺得夏致簡直不是人。

  雖然說專門派了葉粼來看著夏致,但主要都還是些常規訓練。

  比如引體向上、俯臥撐、扳肩拉筋。

  葉粼抱著夏致的腰,把他撐起來,吊在單槓上拉肩,然後自己在下面抱著胳膊和夏致聊天。

  「你穿迷彩服很好看。」

  葉粼仰著頭,目光又溫柔又深長。

  夏致可不會再給他騙了,現在他還記得那種腦海裡一片空白跟死過去一樣的感覺。

  「聽說軍訓完了,這身衣服也能帶回去的。」

  夏致心想這可不得了,還敢帶回去?

  「它掉色很嚴重。」夏致回答。

  「我給你洗。」

  「不要。」

  等到時間到了,夏致可以下來的時候,葉粼特地去抱著他的腰。

  夏致的手剛抓住葉粼的頭髮,就感覺到自己的小腹上一陣溫濡。

  「你混蛋啊!」

  葉粼把夏致放了下來,一臉正經地說:「還有俯臥撐,一組二十個,一共五組。」

  夏致聽後面的腳步聲才知道有教官從他們附近經過。

  不知道葉粼剛才幹那啥事兒的時候有沒有被看見。

  一連三天的軍訓下來,其他人都習慣了抓緊一切時間休息,只有夏致回了寢室還能該幹嘛幹嘛。

  到最後其他同學都忍不住求他了。

  「夏致……求你給我遞一下皮帶……」

  「夏致,我的外套找不見了……求你幫我看看哪個龜孫子拿了……」

  「夏致我這被子怎麼不是豆腐塊兒……幫我看看吧……」

  一開始整個宿舍的人還在黃瀟的影響下,有那麼點看不上夏致,到了後面有點什麼事兒,他們也只能依靠體力猶存的夏致了。

  對於夏致來說,軍訓那點強度還比不上一千五百米自由泳呢,但是食堂裡的飯菜寡淡無味,一點油水都沒有才是夏致真的難受的。

  據說女生那邊偷偷夾帶牛肉乾被發現了,大晚上還出來罰跑圈,這讓男生這邊想要偷吃零食都不敢了。

  這天晚上,其他人都回了宿舍了,就剩下夏致和葉粼在操場上活動。

  葉粼仰著頭看著夏致說:「晚上表現的很不錯。要什麼獎勵嗎?」

  「我想吃肉。那種大塊的肉。」

  提起肉,夏致嚥了嚥口水。

  葉粼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我以為你會說,想要吃我的。」

  夏致心裡呵呵,非常果斷地說:「我覺得自己還是許比較現實的願望吧。」

  「那你晚上趕溜出宿舍嗎?我給你帶東西吃。」

  「是肉嗎?」

  「嗯,是肉啊。晚上一點,不見不散。」

  夏致回了寢室,洗漱了爬上了床。

  大家睡的都很熟,到了十二點五十多的時候,夏致悄悄下了鋪,離開了房間,來到了鐵門那裡。

  還真的就看到葉粼了!

  整個寢室樓附近都靜悄悄空蕩蕩的,有種做賊的心虛感。

  但是對吃肉的渴望勝過一切。

  夏致衝了過去,抓住鐵欄立刻就說:「趕緊的,吃的呢?」

  葉粼拿出了一個飯盒,在昏暗的燈光下,夏致好像看到了餃子。

  那香味讓夏致胃裡的酸水都往上冒,就想一口氣都給吞下去。

  餃子是肯定不能帶回去吃的,這味道能把那些睡著的人都給饞醒過來。

  葉粼用手捏了餃子就往夏致嘴裡塞。

  啊呀,真香。

  一向看起來沒什麼生活追求的夏致露出了眼巴巴的表情,以一口吞一個的速度解決了二十個餃子,差點沒把葉粼的手指頭都給吞下去。

  「明天還有的吃麼?」夏致的臉貼在鐵欄杆上,看在葉粼的眼裡,真的超可愛。

  「看你表現啊。」

  「我哪天沒好好跟你一起訓練。」

  「我說的是那個表現嗎?」

  夏致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單手扯過葉粼的衣領,直接胡亂在他臉上親了一頓。

  葉粼的臉上都蹭了兩道鐵灰,夏致看了覺得心裡特爽。

  只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葉粼第三天晚上給夏致偷偷投喂餃子的時候,忽然之間手電筒燈光亮起,幾個教官出現,把他兩給抓包了。

  夏致淡定得很,心裡早就做好了遲早有這麼一天的準備,在最危急的情況下還把那個三線大肉包給吃下去了。

  「哎呀,還好你親我的時候沒給看見。」葉粼被教官們鎖肩的時候,小聲說。

  教官們沒聽明白,夏致卻知道那傢伙啥意思,差點沒當眾踹他。

  總教官對葉粼的行為痛心疾首,非常嚴厲地問他為什麼要違紀給夏致送東西吃,一再表示葉粼的行為是在搞特殊,是在縱容夏致。

  兩個人都站得筆挺地接受訓斥。

  夏致心裡想的是,可惜了軍訓還有好多天,晚上沒肉吃了。

  葉粼的臉上倒是一臉嚴肅,沒見著威脅夏致說不主動來親他就不給東西吃的混蛋樣子。

  「說!葉粼!是什麼讓你鋌而走險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要知道你可是軍訓的優秀標兵!你讓聽你動員會上講話的同學們怎麼看你?」

  「報告教官!夏致的情況實在特殊,運動員的肌肉需要足夠的營養來維持!他白天軍訓晚上還要完成泳隊的訓練,熱量消耗很大。但是考慮到不可能為了他一個人開小灶,我只好晚上給他加餐。我知道自己違反了軍訓的紀律,願意接受處罰。請教官對夏致網開一面,因為他……」

  「因為他什麼?」總教官冷著眼問。

  夏致高聲道:「報告教官,因為我每天都吃不飽!我想吃肉想瘋了!」

  兩秒鐘的安靜之後,其他教官都露出了想笑卻不能笑的表情,總教官的嘴角也抽了抽。

  「你要吃多少肉?」

  「一鍋。」

  這一晚的結局,就是夏致和葉粼兩個人繞著操場開始跑。

  操場邊的路燈將他們兩個人並排的身影照得亮堂堂的。

  幾乎所有參加軍訓的學生們都看見了。

  「這下你風光了。」夏致一邊跑一邊說。

  「為了你我無怨無悔。」葉粼一邊跑還一邊笑著,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餃子哪兒來的?」

  夏致心想難道說葉粼連炊事班都忽悠了,給他開小灶包餃子?

  自己之前都是急急忙忙地趕來,稀里嘩啦吃了餃子就跑,都沒來得及細細問他。

  「我包的。」葉粼回答。

  「啊?你包的?」

  「嗯,我剁的餡,我和的面,我給你煮的。」

  葉粼的聲音淡淡的,頭髮隨著跑步的步伐而起伏。

  夏致心裡卻忽然暖暖的。

  「你的一世英名可全毀了啊。」夏致說。

  「我發現偷偷看你的人挺多,所以我得叫他們知道,想要跟你好,就得豁得出去自己的一世英名。

  不然,就別跟我爭。」

  葉粼說的是認真的。

  冷不丁,夏致就在葉粼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跑到前面去了。

  動作太快,不但葉粼沒反應過來,就連看他們的人也沒看明白夏致忽然幹了什麼。

  睡在上鋪的岑卿浼不用翻身就能看見,他長長地感歎了一聲:「真是一對苦命的鴛鴦……」

  女生們也看見了,都在議論。

  「你們聽說了嗎?葉粼是為了給夏致送東西吃,被發現了,有人告到教官那裡,把他們兩給逮了!」

  「哇!葉粼啊,竟然會為了給隊友送東西吃而違紀……我怎麼反而覺得他比平常更……怎麼說呢……」

  「更有人性?」

  「總之就是覺得比動員演講的時候更帥!」

  「是誰去告訴教官的啊?缺德不缺的啊?」

  「對啊,是誰?」

  「聽說是那個黃瀟,覺得自己是班長,要嚴肅什麼軍訓紀律之類。」

  「他吃飽了撐的啊?晚上好好睡覺不行?要他管那麼多?」

  據說夏致和葉粼被罰了繞操場跑十圈,許多人就因為看他們跑步從頭看到尾,第二天軍訓都困的睜不開眼。

  葉粼和夏致站在隊伍最前列,做出了深刻的檢討。

  黃瀟本來還覺得總算能壓壓夏致的風頭了,但沒想到其他女同學們向他投意譴責的目光。

  食堂吃飯的時候,破天荒地每張桌子上多了一大份土豆燉牛肉,關鍵牛肉還挺多。

  這算是總教官對夏致的「特殊照顧」了。

  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但夏致總能吃到大塊兒的肉了。

  從那天開始,夏致和葉粼成為重點監督對象,被禁止夜間「私會」。

  作者有話要說:  這到底是肉不夠吃惹的禍,還是粼哥太妖孽?

 

 

77 拉練

  在他們軍訓的第一周半夜三點, 哨聲忽然響起, 要求所有人三分鐘內操場集合, 準備拉練。

  大家從睡夢中驚醒,有類似軍訓經驗的學生們喊了起來。

  「是突襲!就說怎麼可能讓我們安寢到軍訓結束!」

  「起來了!趕緊!」

  只聽見走廊上、樓梯上都是跑步的聲音。

  說是三分鐘,但最後還是起碼五六年分鐘過去了, 所有人才到期。

  總教官一聲吼:「立正——」

  沒人敢討論,也沒人敢質疑,不管身上衣服穿好了沒, 都齊刷刷立正了。

  每個班級的教官都到隊伍裡去檢查衣著了。

  這集合速度和拖泥帶水的衣著, 不用想也知道。

  每個班級本來都有基礎分一百分,遲到的扣零點五, 衣冠不整的扣零點三,加上之前夏致違反紀律扣了一分, 就這麼一頓扣下來,夏致他們班就剩下六十多分了。

  積分墊底的班級會被要求站一小時軍姿, 這讓夏致他們班敢怒不敢言。

  總教官一聲令下,所有人回寢室打包自己的被子,夜間行軍拉練。

  大家迅速回了房間, 收拾東西, 背上肩膀,黃瀟一邊折被子一邊說:「要不是夏致半夜裡偷跑出去吃東西讓我們多扣了一分,我們也許就不用墊底了!」

  「就是!我們都安安分分地晚上睡覺,也就他能餓死鬼投胎非要偷出去吃東西!」

  在有壓力的情況下,人總是傾向於把負面的結果歸咎於別人。

  一開始班上的男生還覺得夏致晚上有泳隊的訓練, 比他們更容易餓,到外面多吃點東西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是當這一分的處罰讓所有人面臨多站一小時軍姿的時候,自然是有怨言的。

  但是大家也只是聽著,沒有去回應黃瀟和程全。

  背上包走出寢室門的時候,夏致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落下的積分,掙回來不行了。」

  「掙回來?你怎麼掙回來?你當那麼容易呢?」

  程全高聲道。

  其他同學趕緊拽了程全,勸他說:「好了好了!為了口舌之爭浪費時間,回頭下去晚了又得扣分,搞不定還受罰!」

  於是所有軍訓的新生們浩浩蕩蕩地從基地出發了,由教官帶隊,迎著夜色晚風,奔向不知道在哪裡的目的地。

  「跟上!跟上!」

  「夜間拉練也算考核!」

  大部分的學生沒有那麼好的體力,能背著被子臉盆走完全程就算不錯了,更不用說要跟上教官的步伐。

  才跟著教官快步行進了三分之一,大家就大汗淋漓,迷彩服都能擠出綠水來了。

  教官心裡也清楚,讓這些三年都重點放在讀書上的學生真的負重走那麼遠,搞不好還真有幾個會昏倒,於是給他們二十分鐘原地休息的機會。

  黃瀟和程全已經耷拉著肩膀走不動了,靠著路邊的樹喘著氣。

  「這是要我們死啊……」

  班裡有兩個女生已經哭出來了。

  黃瀟走過去對其中一個女生小聲說:「你們也是傻,裝昏倒不就得了?但凡昏一個,所有人就都得救了!」

  潘紛紛立刻推了黃瀟一把,低聲說:「你還代理班長呢,別在這兒出爛七八糟的餿主意!你真的以為教官傻,看不出來什麼是真的中暑,什麼是裝?」

  「你們裝不裝,隨便。我們都是大學生,是來讀書又不是來鍛煉身體的,本來這些走個形式就好,非要折騰些有的沒的……」

  黃瀟的話剛說完,潘紛紛身後的李雲瑤就真的倒了下去。

  「李雲瑤!李雲瑤!」

  「教官!李雲瑤頭昏,起不來了!」黃瀟得著機會立刻叫了起來。

  其他學生們都圍了上來,教官趕來看了看。

  夏致個子高,隔著人群瞄一眼,就歎了一口氣。

  演技不行啊,這昏倒了眼珠子還在動。

  這次拉練本來就有隨行的醫務人員,給李雲瑤掐了掐人中又灌了一瓶又黑又弄的十滴水,看得夏致都覺得舌頭根都是苦的。

  醫生說了句:「沒事兒了,大家別圍著了,給這位同學新鮮空氣。」

  然後她起身就跟教官小聲說話,臉上帶著無奈的笑意。

  總教官低著頭聽著,看口型說的就是「這幫學生的心思怎麼不用正道上」。

  但是不管是不是裝暈,那畢竟是女生,總教官還是決定給個面子。

  「在軍隊裡,就是要有團結互助的精神!一個戰友都不能落下!大家要幫助李雲瑤同學光榮地完成此次拉練!大家扶著她,幫她把東西背起來!」

  總教官這麼說,其實就是告訴李雲瑤,我們大概知道你是裝的了,如果你不想拖累其他同學,就站起來好好完成拉練。

  李雲瑤也動搖了,她微微睜開眼睛卻看見黃瀟在給她做手勢,要她就這麼躺著。

  意思是既然裝,那就裝到底。

  她真不能走,教官還能逼著?

  李雲瑤假裝要起身,但立刻就躺了回去:「我不行……我眩暈……暈得厲害……」

  教官歎了一口氣,開口道:「那這樣吧,你們扶著她,慢慢在後面走。那邊男同學,你們替李雲瑤背一下東西,女生扶著她些。順帶說一聲,全班能在六點鐘以前完成拉練的,明天可以休息。完成不了的,明天還要繼續訓練啊。我說的是全班。」

  說完,教官就招呼其他的同學時間到了準備出發。

  黃瀟和李雲瑤他們都傻了眼,這要是知道六點鐘以前完成拉練就能休息一上午,他們還不每個都精神抖擻?

  潘紛紛狠狠地瞪了黃瀟和程全一眼,把李雲瑤的行李扔給他們倆:「你倆的餿主意,李雲瑤的行李要是丟了,我們不放過你!」

  然後潘紛紛和蔣穎一左一右攙扶著李雲瑤起來。

  「走吧,大小姐,我們陪著你把這齣戲唱完。」

  李雲瑤低著頭,連聲「對不起」都不敢說。

  班裡的其他同學走前面,時不時回頭看著她們,示意她們快點。

  黃瀟和程全拎了一會兒李雲瑤的行李,就打算還給她。

  「你看,教官都到前面去了,也沒人看你是不是裝了!你是不是自己背會兒?」

  李雲瑤氣上心頭,把行李拿了回來:「我自己走!」

  她心裡憋著氣,再加上行李本來就沒打包紮實,被黃瀟還有程全晃悠了那麼一路,李雲瑤背上去沒走兩步就歪到一邊散掉了。

  她重心不穩,一下子也摔了下去。

  潘紛紛和蔣穎都沒來的及拽住她。

  這回好了,醫生來看了看,確認了她的腳踝是真的扭傷了。

  教官說讓擔架來抬著李雲瑤回去,李雲瑤真的不用拉練了。

  黃瀟呼出一口氣來:「那咱們不用管李雲瑤了,加把勁兒,爭取六點前完成拉練,睡個懶覺!」

  教官卻給了大家沉重的一擊:「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是全班在六點前完成拉練才行,少一個都不叫全班。」

  黃瀟傻了眼,他還以為扔了一個累贅好上路呢。

  其他同學議論紛紛,大家辛苦了這麼一路,李雲瑤這麼一摔全白費了。

  「怎麼這麼倒霉啊……」

  「大晚上的被叫出來累死了,好不容易以為可以睡個上午結果泡湯了!」

  「李雲瑤剛才好像是裝中暑吧?誰知道這會兒她是不是裝崴著腳!」

  李雲瑤眼睛紅了掙扎著要從擔架上下來,執拗地要去拿自己的行李:「我不能拖累大家!我就是單腳也要完成這次拉練!」

  潘紛紛和蔣穎本來還想勸她,但李雲瑤看著黃瀟和程全那副想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她身上的架勢,就嚥不下這口氣。

  但她的腳一落地就疼,潘紛紛和蔣穎趕緊過來扶住她。

  教官本來要制止李雲瑤,無論軍訓再嚴格,也不能讓已經受傷的學生繼續。

  李雲瑤這回是真的後悔了,一邊流著淚一邊說:「對不起……我就不該裝……要是一開始就好好走路也沒後邊那麼多事兒了。」

  「別浪費力氣哭了,好好趕路。」

  李雲瑤的腳不能著地用力,就連教官都看不下去了,決定強令她回去擔架上。

  「我背你,趕緊上來。」

  夏致走到了她們的身邊,將背上的行李換到了身前,在李雲瑤面前彎下腰。

  李雲瑤愣住了:「可是我……我很沉的……我比行李沉多了!」

  「你是個大活人,當然比行李沉。別浪費時間了,你要是嫌棄我背上的汗,你就借個外套墊上。」

  「我不嫌棄!」

  李雲瑤趕緊趴上去,夏致向上一顛,就上前走。

  「你看得遠,我行李在前面有點擋視線,你提醒我。」

  「好!」

  教官把本來要命令李雲瑤回去擔架的話嚥了回去,拍了拍夏致的肩膀說:「幫助同學是好事,但如果支撐不下去了千萬別勉強。」

  「是!」

  教官不敢走遠,就跟在夏致的身邊,看著他。

  他本來以為夏致只是男生逞強,畢竟背一個女生走個十來分鐘沒問題,但是再久一點可就不一樣了。

  可十多分鐘過去了,除了夏致面前的行李礙事兒,這小子還真的是呼吸均勻,身體素質好得很啊!

  教官都想勸勸他,要不要來當兵了。

  李雲瑤趴在夏致的身上,心裡面內疚極了:「早知道昨晚上我少吃點了……我很重吧?」

  「不重。你今晚還能再多吃點。」

  夏致這麼一說,李雲瑤是又想哭又想笑。

  走在前面的幾個男生互相看了看,本來他們也就是剛成為同班同學,沒怎麼聊過天說過話,非要說什麼團結友愛全班一體,他們真沒那麼深切的感覺。

  可是當夏致沒有怨言地背著李雲瑤的時候,是男生終歸還是有點血性和驕傲的,於是轉過身來了。

  「夏致,我們輪流背李雲瑤!」

  「對!我們沒你體力好,每人五分鐘還是可以的!」

  既然其他男同學願意幫忙,夏致也不打算都攬上身。

  他從潘紛紛和蔣穎那裡把李雲瑤的行李接了過來,繼續趕路。

  班上二十個男生輪流背下來,也就黃瀟和程全在後面小聲議論。

  「誰要他那麼大義凜然?就這麼走下去我們也不可能六點前到了!」

  「就是,還搞的我們裡外不是人!」

  這時候教官發話了:「大家注意了啊!還有半個小時就到六點了!全速前進!」

  本來已經很疲憊的同學們忽然振奮了起來。

  背著李雲瑤的男生想快起來,但步子還是邁不快。

  雖然丟臉,但還是得承認只有夏致背著李雲瑤才有可能按時完成拉練。

  夏致趕過來,對大家說:「大家幫個忙,李雲瑤我來背,行李……」

  「行李交給我們!」

  「對!我們兩個跟你身邊,萬一你要摔倒什麼的我們好扶住!」

  「你背了李雲瑤那麼久,我們都沒幫上太多忙實在對不住!晚上回去我們給你搶肉吃!」

  「你衣服我給你洗!」

  「我把下鋪給你換上鋪!」

  「你比賽我們給你加油!」

  夏致又把李雲瑤背上了身,他和李雲瑤的行李被其他人輪流向前傳遞。

  隊伍一下子快了許多,黃瀟和程全反倒落到最後面去了。

  「這群人怎麼了?打雞血了嗎?」

  「怎麼走那麼快……他們就不覺得背上行李沉?」

  夏致走得又穩又快,李雲瑤在他的背上就覺得特有安全感。

  「謝謝你,真的謝謝。」

  「我們都是一個班的,教官說了,一個也不能落下。潘紛紛和蔣穎,還有其他背過你的幫你拿過行李的,你要謝也不是謝我一個。」

  夏致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指責和說教,卻讓李雲瑤更難過了。

  「我就是個傻瓜……」

  「好了,李雲瑤別哭了!這回回去你肯定得修養不能繼續參加軍訓了,要是把你安排去了炊事班,千萬得給我們班多盛點兒肉!」

  「是啊,人家夏致背了你那麼久,回去了肯定又特想吃肉了吧!」

  男生們之前因為黃瀟的話還有點怪夏致,這會兒反倒拿他偷溜出去吃肉的事情開玩笑了。

  一起共患難,相互的瞭解和情誼也都更深了。

  教官就在旁邊看著,冷峻的臉上也帶上笑容了。

  繞了一大圈,原來是又回了營地。

  眼看著還有最後的三分鐘,就剩下黃瀟和程全兩個人喘著氣兒抹著汗水在後面走。

  「快點兒你倆!別拖後腿!」

  「阿喲我的媽,真想衝過去把他倆給背回來!」

  「你倆大老爺們兒快點成麼?」

  終於,黃瀟和程全踩著點兒歸了隊,差點沒死過去。

  但是班上的氣氛和之前已經有所不同了。

  兩個男生抬著擔架送李雲瑤去醫務室,男生們都跟在夏致身邊跟他聊天兒說話,就跟認識很久的兄弟一樣。潘紛紛還有蔣穎還主動說晚上幫夏致洗衣服。

  忽然之間,夏致反而成了他們班的中心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班最和諧。本來每個班分兩到三桌,桌子中央的主菜一般都是什麼土豆燉牛肉、酸菜燉排骨之類,大家都是拎著勺子搶。

  但他們班上都是:「給夏致把牛肉撈出來!」

  「這兒還有一塊!」

  「給他!他今天最累!」

  夏致看著自己碗裡面滿滿的牛肉,忽然有點感動。

  「這個……是大家一起完成的拉練,牛肉也應該大家一起吃。」

  夏致站起來,然後給每個同學的碗裡分牛肉,大家不好意思要,夏致想了想又說:「有肉一起吃,有事兒一起扛,這才是我們班。」

  「對,有肉一起吃!有事兒一起扛!」

  一頓午飯,味道雖然不怎麼樣,可他們班吃飯都吃出一種熱情積極向上的氣氛。

  晚上回了宿舍,夏致收拾收拾又要出去訓練了,同學們都笑著說給他留門兒等他回來一起睡。

  等夏致走了,黃瀟狀似無意地說:「他可別晚上又偷偷吃什麼……」

  話還沒有說完,其他的男同學冷笑著說:「你以為夏致跟某些人一樣,就會攪屎沒擔當呢?」

  一句話堵得黃瀟臉都漲紅了。

  夏致和葉粼在操場上見了面,葉粼給夏致壓著腿做仰臥起坐。

  「我今天聽見你們班女生聊起你呢。」

  夏致沒理睬他,做完了第一組,才開口道:「你怎麼就能聽到我們班女生說話了?」

  「在醫務室啊。」

  「你受傷了嗎?跑醫務室幹什麼?」

  本來躺著的夏致坐起身來,就要去拽葉粼的領子,左看看右看看,這傢伙也不像哪裡受傷了。

  「我是聽說你背了那個女生一路,所以我去看看她好不好看。」

  「……無聊。」夏致呼出一口氣來。

  「你很緊張我啊。」葉粼雙手搭在夏致的膝蓋上,笑著說,「我也想被你背著。」

  「有病。」

  「你知不知道,你這種的在女生心裡就是低調、話少、有擔當,很討她們喜歡。」

  夏致扯起了嘴角,冷笑著也靠近對方:「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其他系女生也聊得很嗨啊。你往操場上一站,女生們齊刷刷目光望向你,軍姿都戰得比平時好。」

  「我那是為了看你。」

  「你閨房裡呆著吧,我不喜歡你出來見人。」

  夏致這是在暗諷葉粼不滿意自己背了別的女生。

  話音剛落,葉粼就吻了上來,用力的很,夏致向後一仰,兩隻手向後撐住了。

  他抬起一隻手去推葉粼,要知道從宿舍的窗口是可以看見他們在幹什麼的,但是葉粼卻側過臉,親得更用力了,夏致覺得他是要把自己的命都給吮出來。

  夏致提心吊膽,不明白最近葉粼怎麼那麼喜歡「突襲」?

  難道這貨就不怕被教官看見?

  末了,葉粼在夏致的唇上咬了一下。

  「嘖!」夏致皺著眉別開臉。

  「我就是不喜歡別的人發現你的好。」

  葉粼的額頭輕輕靠著夏致,那雙眼睛離得很近,帶著獨佔夏致的野心。

  「那全市游泳比賽的時候,你加把勁兒,爭取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霸佔了。」

  「包括你的。」

  葉粼的聲音很沉,帶著篤定的意味。

  「行啊,比賽裡看看我們誰厲害。」

  半個月的軍訓很快就到了尾聲,各個軍訓項目的比賽也開始了。

  黃瀟做為班長,拿著筆和紙就在寢室裡嚷嚷。

  「五十米匍匐前進,咱們班男生誰報名啊?」

  男生們互相看了看,總覺得主動說代表班裡比賽有點責任重大,沒有十足把握不好出頭。

  看著大家都沒說話,黃瀟就往紙上寫字,「那就夏致吧!他個高腿長,匍匐前進的時候挪動一下別班同學得兩下。」

  「誒,我說黃瀟,你好歹是個代理班長啊,你怎麼不把自己名字填上去?」

  「那不然你們誰願意去?」

  「我名字隨便你寫。」

  「是嗎?正好要三個人參加比賽,寫你一個!還有嗎?」

  「我也行!」

  「是啊,我也是!」

  「你怎麼沒種把你自己名字寫上去啊?」

  「因為樣樣都是剛剛及格吧?」

  黃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一不做二不休,什麼軍體拳、實彈射擊、障礙攀爬全都寫了夏致的名字。

  等到夏致回來,黃瀟就知會了夏致一聲:「全班同學都信賴你,所以每一樣比賽我都給你報上名了!」

  夏致頓了頓,其他同學開口說:「沒事兒,我們都跟你一塊兒!你看看哪些你不喜歡的項目跟大傢伙說,我們有的是人!誰還不想給班上做貢獻啊!」

  夏致看了一眼那張紙,只回了句:「哦。」

  黃瀟斜著眼看著夏致,本來還以為他會來找自己理論,或者發個脾氣什麼的,卻沒想到他那麼平靜。

  想跟夏致鬧一場的機會都沒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既然夏致對這些項目都沒意見,黃瀟也樂得清閒。

  第二天就要正式比賽了,先是軍體拳表演。

  夏致那套軍體拳打得是又漂亮又有陽剛氣,他身上的肌肉是游泳練出來的,不是健身房裡刻意塑形出來的,很緊很漂亮,特別是一拳揮出去小臂的線條,帥氣的不要不要的。

  軍體拳表演的第一名毫無疑問是夏致。

  到了匍匐前進,夏致往地上一趴,跟地面貼的緊緊的,五十米快得就跟在游泳池裡一樣,而且腿一蹬向前那個架勢,看得遠處的葉粼眼鏡都瞇起來了。

 

 

78 湧泉相報

  本來別的系女生還沒注意到夏致, 這會兒夏致真要成他們最帥的那根草了。

  障礙攀爬更不用說了, 夏致又利索又穩妥。

  除了實彈射擊拿了第二, 其他都是第一。主要實彈射擊第一那個,本來就是學校射擊隊新招的隊員。

  夏致給他們班貼進貼得亮閃閃的,軍訓結束的時候他們班積分從墊底一下子就竄第一去了。

  結果綜合下來, 夏致反而成了他們這一屆的軍訓模範標兵了。

  岑卿浼表示很不開心,早知道他就應該和夏致讀同一個專業,這樣軍訓就能分在一起了!

  什麼拉練啊、各種演習, 他都能和夏致在一塊兒了, 有夏致罩著,自己還會那麼辛苦嗎?

  就在總教官宣佈模範標兵評選結果的時候, 黃瀟竟然舉手說:「我有異議!」

  全班同學乃至操場上其他系的新生都看了過來,他們雖然因為紀律沒辦法相互討論, 但是相互交流的眼神就是在說「這名正言順的事情有什麼好異議的」。

  總教官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說出你的異議。」

  「夏致在軍訓期間不遵守紀律,晚上溜出去吃東西, 還害得我們班丟了一分!如果他都能被評選為模範標兵的話,那不是讓我們都跟著學壞嗎?」

  潘紛紛翻了個大白眼,蔣穎的嘴角勾了勾低聲說「終於按耐不住親自上場了啊」, 李雲瑤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是又嘴笨。

  總教官點了點頭:「確實, 夏致開始軍訓的時候,出現過違紀的情況……但是選他作為模範標兵也是你們所有人的投票結果。除了黃瀟,還有沒有其他同學要發表意見?」

  這句話一落下,隊伍裡幾乎同一時刻無數個方向有人說「報告——」

  總教官開口道:「那麼女同學優先發表意見。這位同學,你先說。」

  潘紛紛目視前方, 聲音裡沒有絲毫猶豫:「我認為,人無完人,是人都會犯錯。難道犯了錯就要剝奪他追求進步成為模範的機會嗎?」

  總教官神色沒有任何改變,但是細細看就能看出他緊繃的唇線略微放鬆了。

  這說明他欣賞潘紛紛的觀點。

  「而且夏致功大於過,他幫助同學,從不說任何同學壞話,也從不推卸責任挑撥離間,他認真完成每一次拉練,也從不吝嗇教我們他學會的東西。和某些沒有擔當和責任感卻還想出頭成為全班中心的人相比,他更讓我們尊重!」

  潘紛紛的話落下,無數視線都看向黃瀟,一開始還覺得自己理由充分的黃瀟只覺得脖子上沉甸甸的,不由得低下頭來。

  「第二排第三列發言!」

  一位身材微胖的男同學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我們這個班,來自天南地北,大家本來互相都不熟悉。哪怕教官無數次強調我們是一個整體,可是誰也不願意為其他人彎腰低頭耗費本來就不夠用的力氣。可是夏致卻背了陳雲瑤一路,讓無數的同學靠攏過來相互扶持相互幫助!是他把我們團結在了一起!這就是榜樣的力量!」

  就連其他班的同學也開口力挺夏致了。

  在這麼關鍵的時刻,作為夏致的青梅竹馬,怎麼能不順勢捅刀呢。

  岑卿浼一副有千言萬語要表達的表情,果然被總教官給點中了。

  「報告,我認為當我們否定其他人優秀的一面時,應該自我審度自己是不是比對方更優秀。那位提出異議的黃瀟同學,請問你是在軍訓過程中幫助過哪位同學?你是堅持了我們q大『不拋棄不放棄』的信念?還是你軍姿比夏致挺拔?你匍匐前進比他快?你心胸更開闊?」

  岑卿浼在軍訓期間,一直都是一副幽默風趣又好人的樣子,很快就和系裡的大一新生打成一片,偶爾俏咪咪偷懶,也有人給他打掩護。

  所以當他連續靈魂拷問黃瀟的時候,大家都有點兒驚訝。

  「這位同學,我們的重點在夏致軍訓期間的違規行為是否影響他成為本屆的模範標兵,而不是批判提出質疑的同學。」總教官義正嚴辭道。

  黃瀟微微鬆了一口氣,心想岑卿浼再說下去,他只怕就要衝上去和這個小白臉打一架了!

  「是,教官!那我就總結一句話糙理不糙的表達我對此事的觀點——烏鴉站在豬背上,只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最黑!」

  黃瀟的火氣騰地往上冒,他一轉身想要怒瞪岑卿浼,卻發覺自己面臨的是一排又一排帶著譴責意味的視線。

  原本程全還想要繼續支持黃瀟的觀點,可是眼看著要是再說話,等解散之後非得被全校的唾沫星子淹死,程全低下頭一言不發。

  總教官看向黃瀟,沉聲道:「還有其他同學認為夏致不具備成為此次軍訓模範標兵條件的,請現在提出來。」

  鴉雀無聲。

  「黃瀟同學,你還有其他理由認為夏致不具備模範標兵資格嗎?」

  黃瀟嚥了一下口水,低聲道:「沒……沒有了……」

  「那好,夏致請出列!」

  夏致邁著有力的步伐,出列,來到了總教官的面前。

  「經過綜合考評和參與此次軍訓全體教官和學員的投票選拔,夏致當選本屆軍訓的模範標兵!」

  整個操場都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夏致有點懵,老實說從總教官把模範標兵和自己的名字聯繫在一起的時候,夏致就覺得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要知道從小到大什麼小隊長、中隊長、大隊長、班幹部、三好學生跟他沒半毛錢關係,怎麼忽然這就成了模範標兵了?而且還是Q大這種人才濟濟的地方。

  黃瀟的反對倒是不讓夏致驚訝,但是其他同學竟然那麼挺他,這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潘紛紛認同他,是因為他背過陳雲瑤。

  至於那個微胖的男生,好像是攀爬訓練的時候沒人願意跟他一組,夏致覺得和誰搭檔都無所謂,就選了他了。

  其他系的同學,貌似是自己順手幫他們拎過沖涼的水桶?

  這算是他的滴水之恩,被同學們湧泉相報了?

  「下面有請上一屆Q大軍訓模範標兵葉粼,為夏致頒發榮譽證書!希望Q大堅韌不拔的精神,能夠星火傳承!」

  夏致看見葉粼穿著筆挺的迷彩服,手持榮譽證書走到了他的面前。

  後方的同學們的精神都無比集中。他們很多人都聽說過葉粼的大名,這位建築系的大才子,也是Q大游泳隊的王牌,光走路的姿態都挺拔颯爽,充滿力度感。

  夏致接過了榮譽證書,葉粼抬起手來,微笑著替夏致整理了衣領。

  他低下頭,微垂的眉眼溫潤如玉,用只有夏致才能聽見的語氣說:「看不出來你這麼受歡迎啊。」

  夏致看著葉粼的睫毛和鼻尖,下意識嚥了一下口水。

  兩人一起轉身敬禮,操場上又是一陣掌聲響起,夏致有一種自己會被這個世界淹沒的錯覺,那一瞬他忽然很想抱緊身旁的葉粼。

  為期兩周的軍訓就這樣結束了。

  所有學生懷著激動到要上天的心情回去整理行李。

  夏致一邊上樓一邊有人跟他打招呼,夏致一一點頭回應。

  當大家坐上回學校的大巴,看著窗外向他們敬禮告別的教官,沒來由一個二個的眼睛都紅了。

  教官們的手久久沒有放下,離別的車輛上不知道誰唱了一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接著一個又一個的學生一起唱起了這首歌。

  一向看起來很硬氣的教官們竟然眼眶都紅了起來。

  在這樣的歌聲裡,夏致沒來由地惆悵了起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是不是有一天葉粼也會這樣站在某個地方一動不動地和他分別?

  夏致呵呵笑了兩聲,想什麼鬼呢,又不是小姑娘,多愁善感個什麼勁兒?

  他壓下帽簷,走到他來軍訓的時候坐的位置,最後一排的角落裡。

  但是沒想到那個位置已經有人坐了。

  對方抱著胳膊靠著椅背,微微側過臉像是睡著了,帽簷壓得低低的,只看得到輪廓好看的下唇以及硬朗的下巴。

  夏致的心頭沒來由得一顫,他伸手輕輕拎起對方的帽簷,看著那熟悉的可以溫柔也可以強橫的嘴唇,英挺的鼻樑,還有一點一點從陰影下變得清晰的眼睛。

  「葉……」

  對方忽然拉了他一把,夏致沒站穩撲了下去,一隻手就撐在對方的耳邊。

  他的唇上一陣柔軟,蜻蜓點水消失,可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潘紛紛她們幾個對夏致有好感,看著夏致往最後一排去了,她們幾個也跟著,想一路上和夏致聊聊天,能坐在一起也好。

  「夏致,你這是壁咚了誰啊?」潘紛紛笑著開口。

  夏致的臉立刻就紅了,倒是葉粼側身露出臉來,微笑著說:「是我被壁咚了。」

  女生們愣住了,雖然她們沒有像追星族一樣,但是眼底還是難掩小興奮。

  「我的天啊,咱們Q大兩大帥哥都在我們班車上,這是要翻車的節奏啊!」潘紛紛笑了起來。

  幾個女生軍訓這些天都忍不住看跟在教官身邊的葉粼,現在這位Q大公認的校草就在她們不到一米的位置,恨不能掀了他的帽子看清楚。

  誰知道已經有人替她們干了,夏致直接摘掉了他的帽子:「這是我們班的車,你上來佔個位置算怎麼回事兒?」

  葉粼的頭髮亂了,不羈中帶著一絲危險的帥氣:「你剛才壁咚了我,說明對我心懷叵測。」

  「我那是忽然被你拽了一下,沒站穩!」

  看著他們的對話,潘紛紛笑了:「看不出來啊,你們兩個感情這麼好。」

  「對啊,我們好到睡一張床上穿一條褲子。」葉粼用半真半假的語氣,一邊說一邊攬上夏致的肩膀。

  「我跟你不熟。」夏致冷冷地回答。

  「哦,是麼?你們有機會的話看一下他左腿的內側,那裡有一顆……」

  葉粼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夏致狠狠摀住了嘴。

  「你信不信我掐死你!」

  葉粼沒有再說話了,一雙眼睛卻帶著明顯的笑意。

  大巴車上,明明葉粼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卻是整輛車的中心。

  各種各樣的問題都問了過來。

  「葉粼!你為什麼選擇了學建築啊?」

  「因為要學五年,正好可以等夏致一起畢業啊。」葉粼的聲音不大,帶著悠然自得的調調,另一隻手不安分地又開始撥弄夏致腦袋後面的小發旋了。

  就在上車的那一刻,夏致還在感歎也許有一天自己會和葉粼分開,他以為葉粼會比自己早一年畢業,先一步進入社會,當兩人成長的步調變的不一致的時候,就很容易產生隔閡。

  可葉粼的那一句「等夏致一起畢業」,卻很溫暖,暖到要融化了一樣。

  「你跟夏致的感情怎麼那麼好?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有一天,我在海灘上躺著,忽然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色背心和藍色沙灘褲的小男孩,他的眼睛大大的,臉圓圓的,會講《美人魚》的故事,我孤獨的時候會唱《小星星》哄我開心,我就決定等我長大了,要跟他好……」

  葉粼的臉上是調侃的表情,可聲音卻莫名很動聽。

  車裡無數雙眼睛看著他,等著他那句「要跟他好」,夏致趕緊推了他的臉一把:「誰要跟你好!」

  「跟他好上一輩子——他還不樂意!」

  葉粼話音落下,車廂裡的同學們就跟著笑了起來。

  「他啊,看起來不愛搭理人,也不會說好聽話,但是人特別好。是個做得多,廢話少的人。」葉粼又說。

  潘紛紛立刻拍手:「對!廢話少!做得多!」

  「可你們女生不就喜歡男生甜言蜜語嗎?做再多也沒誇你漂亮有用。」

  潘紛紛不爽了:「先聲明,你們很多男生的『做再多』也不過是叫我們感冒了、姨媽來了、天氣冷了,多喝熱水!這當然沒有誇我們漂亮有用了!」

  男生們愣了愣,有的還特別小聲地嘀咕:「不多喝熱水,難道上操場跑步嗎?」

  陳雲瑤一直看著夏致,之前第一眼看他的時候覺得他有點不好接觸,可現在卻覺得他酷酷的樣子很可愛。

  「夏致,如果你的女朋友感冒了,你會怎麼對她?」

  陳雲瑤這麼一問,其他男生也來勁了。

  畢竟班上唯一的三個女生都對夏致有好感,那麼夏致會做呢?讓他們好好學學。

  夏致看了一眼葉粼,心想我又沒有女朋友,只有男朋友,而且這個男朋友身體倍兒好,我還巴不得他生點兒小病床上安分躺著呢。

  不過……不是有岑卿浼嗎?

  從小到大的病秧子岑卿浼呀,哥照顧他還算有經驗。

  「也沒什麼了。都已經病了,多注意衛生唄。飯前熱水洗手,給他搶飯菜不許別人動,他背上如果出汗了就給他墊汗巾,他要是看電視玩遊戲玩得不記得自己病了,就得給他蓋上點衣服什麼的別又著涼了……」

  「真會照顧人。」潘紛紛感歎道。

  「雲瑤,你臉紅什麼?」蔣穎戳了一下陳雲瑤,打趣兒說,「你是想夏致給你墊汗巾呢?還是想他親自幫你洗手呢?」

  「哪有!」陳雲瑤的臉更紅了。

  幾個男生卻在琢磨著。

  「這是對女朋友嗎?這怎麼聽著像帶兒子?」

  「對啊,我堂姐的兒子剛上幼兒園,就是這樣的,背上墊著汗巾,生病了玩著玩著就不記得自己病了還特嗨。」

  夏致心想,對啊,他說的就是幼兒園的岑卿浼啊。

  正在另一輛車上的岑卿浼一連打了N個噴嚏。

  車子開了半個小時之後,大家也就困了倦了,有的直接向後仰著,有的靠著車窗就這麼睡著了。

  夏致旁邊的幾個女生都靠在了潘紛紛的身上,潘紛紛也扛不住了,腦袋一歪倒在夏致的肩膀上了。

  夏致本來想把她推起來,但又覺得她一個女孩兒扛到現在也不容易,抬了抬手最後還是放下了。

  旁邊的葉粼伸手將夏致的腦袋放在了自己的肩頭,側過臉小聲說:「睡吧。」

  夏致剛閉上眼睛,就聽見葉粼的下一句話:「我知道你對小岑好,但是不知道你對他那麼好?」

  夏致沒想到葉粼竟然聽出來自己剛才說的是照顧岑卿浼。

  「那你跳前面那輛大巴,把他幹掉。」夏致悶悶地回答。

  「幹掉他就算了。我就想知道,如果我生病了呢?得了不治之症那種,你會怎麼辦?」

  「我會好好活著,每天都活得精彩,好讓你含笑九泉。」

  「……你真愛我啊。」葉粼幽幽地歎了口氣。

  等到大巴駛回了學校,夏致帶著行李就進了自己那棟宿舍樓,連和葉粼say goodbye都免了。進了宿舍門,收拾了沒多久,另外兩位室友回來了。

  不允許室友發出超過五十分貝聲音的盧浩看起來比其他人都精神,因為他也不知道怎麼開了個心臟有問題的病假條,免除了軍訓,只在軍訓基地的食堂裡幫忙。

  不過就他那個脾性,真要他半夜被教官叫起來拉練,他搞不定真的半道上被氣得心臟病發。

  廖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了,行李箱一推,正好撞在對面的床腳上,發出啊匡啷一聲。廖傑攤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叉著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格老子的……總算回來了……」

  盧浩被那個聲音一震,眼鏡差點掉下來。他非常不滿地對廖傑說:「我不是說過了嗎?寢室裡不許發出超過五十分貝的聲音!」

  廖傑笑著抬眼看了盧浩一眼:「你是天,你是地,你怎麼不去做聯合國秘書長啊?」

  「你……總而言之你不許……」

  盧浩的話還沒說完,廖傑就又踢了一下行李箱,聲音更大了。

  「你管不著我。誰跟你似的,假惺惺自己有心臟病,逃了軍訓。你就是個逃兵,還來跟我們這些辛辛苦苦完成軍訓的要求這個要求那個,你好意思麼?」

  「你……」盧浩的臉都氣紅了,關了門就走出寢室了。

  這時候,岑卿浼才慢悠悠晃進來,看著盧浩氣沖沖的背影,開口道:「這是……又怎麼了?」

  「沒什麼,盧浩心臟病犯了。」廖傑嘴上說著心臟病,手指卻指著腦子。

  岑卿浼歎了口氣,把行李一扔,就問夏致:「去洗澡嗎?這會兒澡房裡肯定人很多。」

  就算男生洗澡再隨便,畢竟軍訓攢了兩周,迷彩服又掉色,肯定得著水龍頭都得好好洗洗。

  這麼排下來,搞不好十點鐘澡房停了,還沒排上。

  更重要是那澡房裡蒸汽特別厚,岑卿浼總覺得喘不上氣兒得憋死在裡邊兒。

  夏致看了一眼手機,抬了抬下巴:「走吧,打個車去蘭亭酒店。」

  「去酒店……洗澡?」

  「對啊,二十四小時你可以慢慢搓,把你那身綠泥巴搓完了再出來。」

  蘭亭酒店算是他們這片最好的酒店了,並不奢侈豪華,但至少看著乾淨,而且更重要的是浴室好使。

  岑卿浼跟著夏致的身後出了寢室,一拍大腿總算明白了。

  「肯定不是你想到的去學校外面找酒店洗澡,是粼哥吧?」

  「嗯,他活得太講究了。說軍訓回來必須好好洗。既然房都開上了,我們去蹭個澡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粼哥棒棒噠。」

  等他們來到蘭亭酒店,發現跑來的學生還挺多,當然不止Q大的,還有其他學校也差不多今天軍訓結束。

  為了洗個澡跑來酒店的還是少,那幾個學生一看就是家裡條件很好活得挺精細的類型。當然也有熱戀中的小情侶,手拉著手,穿著迷彩服,就跟情侶裝似的。

  這樣一看,岑卿浼覺得自己跟著夏致上酒店,有那麼點兒微妙。

  進了電梯,岑卿浼忍不住問:「阿致,你說該不會我們一敲開房門,就看見粼哥圍著浴巾出現,特別性感地朝你微笑,說『進來吧』。」

  夏致白了他一眼:「你想看他哪兒?是胸肌還是腰?我讓他亮出來給你參考?」

  「不……不用……」

  當夏致敲開房門的時候,忽然還真擔心起葉粼會不會圍著浴巾頭髮絲兒上滴答著水就跑來開門了?

 

 

79 真的很疼

  當門打開一條縫, 夏致下意識就擋在了岑卿浼的面前。

  「你們兩個來了?」

  葉粼微笑著, 他的頭髮已經吹乾了, 帶著淡淡的洗髮水清香,身上是簡單寬鬆的大白T還有米色的休閒褲,整個人都很清爽。

  還有那麼點兒小清純。

  要不是因為岑卿浼來了, 夏致懷疑自己會不會直接撲倒他。

  兩個人進了房間,把換洗衣服放下,然後看著浴室就傻了。

  「這浴室……太不適合我們仨男人了。」岑卿浼感歎道。

  「嗯……」

  浴室沒有牆, 和臥室之間只有一面玻璃牆, 就算把幕布拉下來,只要開著燈洗澡, 就會在幕布上留下身影來。

  怪不得,葉粼會提前洗完了, 這樣就能靜靜地欣賞他們洗澡了。

  岑卿浼樂了,他知道葉粼時不屑看他洗澡的, 於是輕輕撞了夏致一下,就帶著東西進去洗澡了。

  他一邊洗澡還一邊哼著小曲兒,想著夏致和葉粼這會兒是不是在外邊兒大眼瞪小呀你呢?

  還真是搓完了肥皂洗出來的都是綠色的水, 岑卿浼忍著疼痛用搓澡巾把自己前後左右搓了個遍, 然後想了想又隔著門嚷了一句:「阿致!幫個忙唄!」

  「什麼忙?」夏致的聲音響起。

  「幫我搓個背——我跟你說,真的洗出來都是綠湯啊!」

  「哦,來了。」

  岑卿浼和夏致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都見怪不怪了,岑卿浼就直接光著去開門, 站在門後面讓夏致進來。

  當他撐著腦袋看到來人的臉,嚇得蛋都要掉了,立刻就去關門。

  對方猛地一把扣住了門,一把就將他推開了。

  「你……你……」岑卿浼睜大了眼睛,捂著自己不斷後退,扯了毛巾趕緊把自己的腰圍住,差點沒摔倒在地上,「夏致——夏致你死哪裡去了!」

  「你不是要人給你搓背嗎?」

  來的人,不是夏致,而是舒揚。

  舒揚的手往後,吧嗒一下就把浴室給鎖上了。

  岑卿浼一個踉蹌差點坐地上,舒揚一把就把他給拽了回來,浴巾立刻掉了。

  「我……我叫夏致……」

  「他在和葉粼玩手游。」

  岑卿浼大聲吼了起來:「夏致——你個混蛋!我殺了你!」

  夏致和葉粼並肩靠著床頭,端著手機,聚精會神。

  他輕飄飄喊了一句:「你能活著出來再說。」

  舒揚穿著黑色T恤,沒有戴眼鏡,唇角有一絲很淡卻很危險的笑意。

  他拿過了岑卿浼的搓澡巾,抬了抬下巴:「轉過去。」

  「不……不轉……」

  岑卿浼心想我又不傻,怎麼可能背過來對著你。

  「你是願意站著讓我搓背呢?還是趴下搓?」舒揚張開手。

  岑卿浼捂著自己向一旁挪動,拽了兩三下才又拽了一條浴巾,把自己給圍上。

  舒揚的眉梢緩慢地挑起,劃過岑卿浼的心頭。

  「如果是夏致來的話,你是打算什麼都不穿的吧?」

  「我們一生下來就在一塊兒了!」岑卿浼梗著脖子喊,「夏致你個混賬玩意兒!你再不滾進來老子黑你賬號!你註冊一個老子黑一個!」

  「你看,從小一起長大也沒有用。」

  說完,舒揚扣住岑卿浼的肩膀一推,他的臉差點沒壓在冰涼的瓷磚面上。

  緊接著就是岑卿浼鬼哭狼嚎的聲音。

  「啊——好疼!輕點兒!輕點兒!啊!啊!啊!」

  「爽嗎?」

  「啊……好疼……真的好疼……我是不是流血了……」

  「沒流血,還挺潤的。」

  「救命啊!救命啊!夏致!你快來救我!真的好疼啊!」

  夏致用腳趾戳了戳葉粼的小腿:「你沒長眼睛啊!我剛差點死了!」

  葉粼勾著嘴角說:「哥哥,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信不信我也給你搓背?」

  「好啊!」葉粼瞇著眼睛笑著。

  半個小時之後,就看見岑卿浼全身紅彤彤的,眼睛也是紅紅的,顫抖著肩膀走了出來。

  他看見的竟然是夏致打遊戲打累了,側著臉窩進了葉粼的胳膊下面,看起來又乖巧又安逸,不但睡著了,還打著輕輕的小鼾。

  岑卿浼頓時怒了,老子在裡面喊得那麼絕望,你竟然還睡得著!

  他抬起腳就要踹到夏致的背上,就看見葉粼下巴一抬,岑卿浼就被後面的人攔腰扛了起來,扔在了另一張床上。

  聽見聲音的夏致顫了顫眉頭,醒了過來,一把就推開了葉粼的臉,翻下床去洗澡了。

  夏致洗了一半,才意識到葉粼就靠坐在床頭看著自己洗澡的身影。

  愛看不看。

  游泳的時候還不穿得比這少?

  誰知道過了沒多久,就聽見有人在外面敲門,葉粼的聲音響了起來。

  「夏致,要不要我給你搓背啊?」

  此時的岑卿浼正端著舒揚打包來的炒飯,盤著腿正在狂塞,一聽到葉粼說要給夏致搓背,炒飯噴了出來,正好噴了對面舒揚的臉上。

  岑卿浼顧不上舒揚的臉色,幸災樂禍道:「夏致——有本事你開門兒讓葉粼進去給你搓背啊!」

  讓岑卿浼沒想到的是,夏致竟然開門了。

  之前他剪了頭髮,短了不少,淋濕了之後很柔軟地墜著水珠,眼睛就像浸了水一樣明澈,原本唇角還帶著笑的葉粼愣在了那裡。

  夏致的腰上圍著浴巾,正好是他腰線最漂亮的位置。

  他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葉粼的領口,將他扯了進去。

  「擦背!」

  夏致把搓澡巾向後一扔,很爽快地就轉過去,雙手撐在瓷磚上,說了聲:「不會搓就換岑卿浼進來。」

  「我當然會。」

  葉粼身上穿著衣服,可夏致卻只圍了一條浴巾,本來這氣氛是非常引人遐想的,偏偏夏致一副無所謂的坦蕩模樣,讓葉粼無奈地一笑,竟然覺得無從下手。

  「你不怕我拽掉你的浴巾。」

  「拽掉就拽掉了。」

  「既然你無所謂我拽掉,那你還圍著幹什麼?」

  「你拽掉試試?」夏致回過頭來,眉梢一挑。

  那略帶挑釁卻又帶著倔強英氣的表情,讓葉粼的喉嚨一陣湧動。

  既然夏致都發出邀請了,自己又怎麼能拒絕呢?

  葉粼的手扣在浴巾的邊緣狠狠往下一拽,然後他愣住了。

  「你竟然穿了泳褲在裡面?」

  「是啊。」夏致轉過頭來,難得一見地笑了。

  帶著惡作劇得逞的小得意。

  天知道葉粼多想把這條該死的泳褲給撕了。

  「明天週末,你是不是去看痞痞?」

  「嗯,我得確定它和樂樂和好了。」

  「我百分之百肯定,它現在過得比樂樂好。」

  夏致蹙著眉頭轉過身來,用警告的聲音說:「你別再到痞痞身上去。我明天想見它,不想見你。」

  「好吧。」葉粼低下頭來,露出受傷的表情。

  夏致在心裡笑了笑——裝,你就繼續裝吧。

  上回葉粼裝太好了,自己差點在他公寓裡被他給弄死了。

  「我說,你能用力一點嗎?」

  「你之前還嫌我太用力,你疼啊。」葉粼靠向夏致的後背,葉粼身上的T恤都快被夏致背上的水汽暈濕了。

  兩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浴室的回音讓他們的聊天帶著一種特別的氣氛,就好像明明在商量壞事,牆那邊的人卻能聽得一清二楚。

  夏致拎著東西,頭上蓋著浴巾出來的時候,岑卿浼伸長了脖子看他,就像是看什麼好戲似得。夏致直接一手把他的腦袋給摁了下去。

  「哥好的很。」

  「看出來了。」岑卿浼不爽地別開腦袋。

  為了不浪費酒店房間,葉粼讓夏致留下來和自己一起睡。

  岑卿浼不想和舒揚一起回學校,提議晚上四個人一起斗地主。

  四個聰明人一起斗地主,是一件絞盡腦汁的事情。

  本來還以為夏致沒那麼擅長算計,沒想到他和葉粼配合得天衣無縫,白瞎了岑卿浼一手好牌叫了地主,被葉粼堵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巴巴地看著夏致先是順子,再是個炸彈,向後一倒,悠閒自在地看著葉粼和舒揚斗岑卿浼。

  「你怎麼也不幫我?」岑卿浼不爽地看著舒揚。

  「你是地主,我怎麼幫你?」舒揚把牌一甩的架勢,就跟事後不想負責甩對方一疊鈔票一樣。

  接著,葉粼也走光了自己所有的牌,靠著夏致向後一倒,兩人肩並肩撐著上半身,半躺著看岑卿浼和舒揚相愛相殺。

  「我快走了。」舒揚說。

  「你走!你走!」

  「你求我的話,我可以讓你。」

  「不用!」

  「好,你死了。」

  舒揚扔了個炸彈,岑卿浼恨得咬牙切齒。

  「還玩麼?」

  「不玩了!」岑卿浼倒頭抱著枕頭,不知道是要睡覺還是在生悶氣。

  夏致看了眼手機,已經晚上一點多了,回學校是不可能了。

  他打了個哈欠,往被子裡一鑽,說了聲:「睡覺了。」

  一張床就給佔滿了。

  葉粼完全沒有去對面那張床趕岑卿浼走的打算,直接鑽進被子裡,趴在夏致的身上就要睡。

  「滾。」夏致皺著眉頭推了葉粼一把,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葉粼往下鑽,側過臉貼著夏致的胸口,抱著他的腰就要睡。

  夏致低下眉,看到了葉粼的額頭和鼻尖,他輕輕蹭了蹭,輩子正好蓋在他的頭頂上。

  「你撒什麼嬌,滾出來。」

  「你是要我撒嬌,還是要我當著小岑的面給你包肉包?」葉粼的悄悄話從被子裡傳來,帶著呼吸的聲音,只有夏致能聽清楚。

  當夏致足夠瞭解葉粼的時候,就知道這傢伙是沒有下限的了。

  他只能側了側身,把葉粼甩下來,讓了半張床給對方。

  岑卿浼是打定主意裝睡不挪窩了。

  只要有夏致在,他就不怕舒揚怎麼樣,他要真的喊救命了,夏致是不會不管他的。

  舒揚坐在床邊,低著頭看著岑卿浼,伸手關了床頭燈,被子一拉,岑卿浼整個繃了起來,沒想到舒揚只是和他背靠著背,睡下了。

  一間標準間,四個大學男生睡在一起,本來該很擁擠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都睡得很踏實。

  第二天,夏致還是出發去看痞痞了,他沒有拒絕葉粼,而是讓葉粼開車送他去。

  下了車,夏致還特地敲了敲車窗說:「別睡著了。」

  意思是你可別附身到痞痞身上。

  「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和你寶貝兒子的相處時光的。不過,你知道海豚吧……公海豚之間的相互吸引遠遠超過母海豚對它們的吸引力。」葉粼笑的別有深意。

  「……你想說什麼?」

  「你希望是痞痞把樂樂這輩子都欺負得死死的,還是樂樂一輩子罩著痞痞?」

  「我希望,能往你的腦子裡倒點兒漂白粉,省的你滿腦子有色廢料。」

  夏致轉身就走了。

  再遇到楚博士的時候,她的心情非常的好,很明顯痞痞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群體。

  「樂樂現在粘痞痞粘得不得了,痞痞的尾巴是快要翹上天了哦!夏致,你可要好好批評一下這個壞小子。」

  「我知道,它從小就得瑟。」

  夏致換上了潛水服,背著氧氣,剛來從入口進入水中沒多久,就看見一隻海豚飛速游了過來,那流暢的泳姿,一看就是痞痞。

  痞痞的身後,還跟了一整群的海豚,其中就有樂樂。

  樂樂本來是想跟上痞痞的,卻沒想到被痞痞的尾巴彈了一下,於是只敢跟在後面。

  夏致才一伸手,痞痞的腦袋就貼在了夏致的手心裡,輕輕晃動自己的身子,繞了上來。夏致抱住了痞痞,那一刻他才真的認識到,痞痞再不是個小傢伙了,它有著漂亮的身型線條,游動的時候帶著一種瀟灑的力度感。

  本來上一次離別的時候,痞痞還在生夏致的氣,但是一別就是那麼久沒見面,痞痞這會兒只惦記著撒嬌,粘著夏致又是轉圈兒,又是用尾巴繞著夏致的腰,又是用肚皮貼著夏致,夏致一包住它,痞痞就帶著夏致三百六十度自轉。

  夏致能感覺到,痞痞在用各種方式來吸引自己,像是在告訴他:別走啦,你看我可以帶著你玩很多好玩的遊戲。

  他們足足玩了半個小時,痞痞浮到水面上透了幾口氣,馬上就會鑽下來找夏致,那搖頭擺尾的模樣,夏致只想笑。

  群體裡的其他海豚就在附近緩慢地游弋,像是士兵一樣保護著他們,形成一道牆,隔絕一切;又像是堅定的追隨者,無論痞痞去哪裡,它們都會緊緊跟隨。

  離它們最近的就是樂樂了。

  樂樂試探性地游了過來,用它的吻部蹭了蹭痞痞的尾巴。

  結果痞痞毫不給情面地游開了,看起來還在為樂樂撞它的事情生氣。

  夏致就覺得好笑,明明那個假裝被撞傷的是葉粼啊,痞痞難道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還是樂樂對它太好了,所以這壞傢伙就恃寵而驕了?

  樂樂為了不惹痞痞生氣,只好游開了。

  那模樣,就像低著頭做錯事的小學生。

  痞痞繼續粘著夏致,用腦袋去蹭夏致的下巴,吻部也在夏致的臉上碰了好幾下。

  而樂樂則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遊蕩,夏致看了真心覺得它可憐,於是做了一個「過來吧」的手勢。

  樂樂就像得了聖旨一樣,那雙頹然暗淡的眼睛也似乎瞬間明亮了起來。

  它立刻游了過來,學著痞痞的樣子,用頭頂貼在夏致的手心裡,蹭了蹭。

  痞痞不高興了,撞了樂樂一下,雖然不怎麼用力,但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好像在說:夏致是我一個人的,你不許過來搶。

  夏致無奈地一手摸了摸痞痞的腦袋,另一手搖了搖,意思是不同意痞痞那麼做。

  結果痞痞竟然用頭頂著夏致的胸口,把他推離,很明確地表示自己就是不想夏致和樂樂接觸。

  這種幼稚的舉動,就像幼兒園小孩兒發現自己的媽媽抱著別的小朋友玩耍,開始鬧脾氣了一樣。

  夏致無奈極了,每一次試圖把樂樂叫來身邊一起玩,痞痞就要把他頂走。

  夏致在水裡待了太久覺得冷了,於是游到了入口,坐上了梯子。

  楚博士來到了他的身邊,笑著問他:「現在,我們又有了新的問題。」

  「是啊,我知道。得讓痞痞珍惜樂樂對它的好,任性也要有點限度。可不能給點陽光就燦爛,小心哪天樂樂不要它了。」

  楚博士聽到這裡,哈哈笑了起來。

  夏致正要上去,痞痞果然不肯,一直用吻部去戳夏致的腿,夏致故意裝作不知道痞痞想要幹什麼,低下頭來疑惑地看著痞痞。

  痞痞著急了,輕輕咬著夏致的腳踝不鬆口。

  樂樂就在不遠處看著,那雙眼睛裡充滿了對夏致的羨慕。

  夏致都快樂瘋了,不過夏致不是痞痞,知道點到為止,還是很溫柔地回頭給了痞痞一個告別之吻。

  痞痞在水裡嘩啦游了一圈,還用尾巴甩了一圈水花出來,發出嗷嗷的叫聲。

  「有空就再來看看它們。只有你能讓痞痞這個壞孩子稍微乖那麼一點點。」

  夏致笑了笑:「我盡量。」

  等他回到葉粼的車邊,故意悄無聲息走到葉粼的車邊,畢竟自己去了幾個小時,還以為葉粼會睡覺,沒想到葉粼正抱著手機在網上打撲克。

  夏致也不說話,就悄悄地看著葉粼風捲殘雲贏下了這一局。

  他這個打牌的賬號看起來挺新,搞不好還是今天臨時註冊的,不過裡面的幣倒是有不少,估計大部分都是掙來的。

  葉粼贏下這一句之後,微微歎了一口氣,那有些落寞的眼神竟然和想要接近痞痞的樂樂很相似。

  夏致敲了一下車窗,葉粼一抬頭對上夏致的眼睛,立刻露出了一抹笑。

  「你終於回來了?」

  夏致坐進車裡的第一件事,就是問:「你今天沒神遊到痞痞身上吧?」

  「沒有。今天是如假包換純粹到不能更純粹的痞痞了。」

  「那樂樂呢?」

  「樂樂?」葉粼側過臉來,似乎不大明白夏致的意思。

  「我是說,你有沒有辦法睡著了之後,到樂樂身上去?」

  葉粼笑出聲來:「這可不是我想去哪只海豚身上就都可以的。」

  「什麼意思?」

  「我想了很久,為什麼那麼多只海豚,我偏偏每個週六早上睡著了,就都會到它身上去?後來我漸漸明白了。」

  「什麼原因?」夏致也很想知道。

  「因為我和痞痞有著共同的期待,就是渴望被人在乎,被人愛惜,被理解,被寬容。這種渴望逐漸變成了想要見到一個人的願望。痞痞想要見到你,我也是。」

  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了下來,葉粼側過臉,微笑著看向夏致。

  夏致也曾經想過,也許有一天自己和葉粼的相處會變得有默契卻很平淡,可此時當葉粼用輕鬆卻覺得認真的語氣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夏致覺得自己好像又心動了。

  「要是你也會神遊就好了。」葉粼仰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這麼想?」

  「我可以神遊到痞痞身上,你呢,可以去到樂樂身上。公海豚可是很追求享樂的,我們可以一起在水裡……」

  「打住,不用再說下去了!我不想聽!」夏致側過臉去,看向窗外。

  「你不好奇嗎?在水裡一起……」

  「不好奇。」夏致斬釘截鐵的回答。

  他本來還想讓葉粼神遊到樂樂的身上,讓樂樂也變得憂鬱起來,比如不換氣啊,不吃東西啊,讓痞痞也擔憂一下。但這樣看來,這個計劃是執行不了了。

  「夏致,一開學,集訓就開始了。一周的訓練之後就是隊內排位賽,關係著全市比賽的參賽資格。你回去之後要好好休息,早點睡覺,千萬別玩手機打遊戲到太晚。」

  「嗯。我想玩手機都不行,有個室友晚上睡覺又怕光又怕聲音的。我跟著他,作息倒是規律了不少。」

  「是麼?」

  不知道為什麼,夏致總覺得葉粼的笑容裡有點意味深長的味道。

  兩人在宿舍樓前分開,夏致一打開自己的宿舍就愣住了。

  地上有兩個行李箱裂了,裡面的東西散落在地上。

  岑卿浼坐在床邊,兩條腿兒懸空掛著,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盧浩和廖傑相互爆發了,開啟了行李箱對撞模式,然後就成這樣了唄……」

  岑卿浼攤了攤手。

 

 

80 我會在觀眾席上為你加油

  「現在他們兩個人呢?」

  「衝到宿管老師那裡要求換宿舍了吧。我估計沒戲, 聽說這棟樓裡都住滿了。他們兩個『馳名』我們整棟宿舍, 有誰願意跟他們換床啊。」

  夏致看了一眼那片狼籍, 就拿了口杯去洗漱了。

  「誒,阿致,你就一點都不擔心萬一半夜裡盧浩和廖傑開始互毆?」

  「我睡眠質量還行。只要床不塌, 我就還能睡。」

  「厲害,不愧是我的哥。」岑卿浼給夏致一個點讚的手勢。

  晚上九點多,盧浩回來了, 冷著一張臉, 一句話都沒有說上了自己的舖位。

  因為第二天還約了葉粼還有陳嘉潤去訓練,夏致早就睡熟了。

  岑卿浼本來在玩手機, 盧浩一進來,他就一個緊張把手機給摁了。

  還沒到盧浩規定的睡覺時間, 他把燈給打開了,岑卿浼瞥了一眼夏致, 見他睡得還熟,就隨盧浩去吧。

  誰知道半個小時之後,廖傑回來了, 他用鑰匙開門, 沒想到盧浩竟然把門從裡面鎖上了。

  盧浩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戴上耳塞,爬到了鋪上,一點都沒有給盧浩開門的意思。

  岑卿浼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只聽見「匡——」地砸門聲響起,廖傑的吼聲傳來:「盧浩——你個孫子給我把門打開!再不打開, 信不信老子把門踹開!」

  盧浩繼續躺在鋪上,一動不動。

  岑卿浼好聲好氣地說:「那個……盧浩,我還是去把門打開吧。瞭解萬一真的踹門了,咱們宿舍就得聞名天下了。」

  盧浩一點反應都沒有。

  岑卿浼看了眼夏致,知道他明天有練習,得好好休息,於是就喊了聲:「廖傑,你別踹門!我來開!我來開!」

  岑卿浼爬了下來,把門鎖打開,第一眼就看見廖傑的臉黑得就像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他擠開岑卿浼進了屋子,直接對著盧浩就嚷嚷:「你給老子下來!」

  盧浩側過臉,涼涼地說了一句:「你不是當著宿管老師的面說『寢室又不是他盧浩一個人的,憑什麼他說了算』?那寢室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叫我下來我就得下來?」

  岑卿浼拍了拍廖傑的肩膀:「兄弟,算了吧。好不容易一個週末,大家和和睦睦的過去吧。而且……把寢室裡其他兄弟吵醒了,就不好了。」

  你們兩個是不知道夏致的厲害,等知道了,那就晚了!

  「不用你管!上去玩兒你的手機去!」

  說完,廖傑就爬上了盧浩的屋子,大有不跟盧浩干一架不罷休的架勢。

  「廖傑!大家都是男的,別為了點兒小事就打起來啊!」岑卿浼拽住了廖傑。

  「這傢伙攛掇宿管老師沒收了我的吉他!」

  廖傑轉過頭來,眼睛都紅了。

  岑卿浼頓住了,廖傑是偶爾會在宿舍裡彈一兩下子,但絕對不是大家休息睡覺的時候,類似試試音色試試手那種,岑卿浼和夏致還說覺得廖傑彈的挺好聽的。

  但這在盧浩看來就是靡靡之音不務正業,而且廖傑一彈吉他,盧浩就要說吵著他休息學習。廖傑就是看盧浩這點不順眼,偏要撿他在宿舍的時候彈。

  這兩不想讓的,火種就埋下了。

  要真是因為盧浩,廖傑的吉他沒了,那這架可不是他岑卿浼能勸住的。

  他默默地鬆了手,男人之間的事情也許還是要靠拳頭來解決呢。

  誰知道岑卿浼還沒回去自己的鋪,盧浩就想「先發制人」,竟然把夾在自己床頭的燈拿了下來,狠狠砸向廖傑的腦袋。

  廖傑反應很快,抬手一揮,那檯燈就直接砸在了旁邊岑卿浼的頭上。

  「啊——」

  檯燈的燈罩裂開了,把岑卿浼的額角劃了道口子,血一下子就滲出來了。

  盧浩坐了起來,廖傑從梯子上下來,趕緊去看岑卿浼。

  「盧浩,你是不是大老爺們兒!要打架用拳頭,你他麼的拿了檯燈來暗算是怎麼回事兒!」

  廖傑吼了出來,在這寢室裡盧浩帶著濃濃的神經質,夏致又經常不在寢室有點兒獨來獨往,也就岑卿浼會和廖傑說得上話,還能聊聊音樂。

  「關我什麼事兒?檯燈是我的,但岑卿浼是你砸的!」

  這時候,夏致嘩啦一下掀開了被子坐起來,看著岑卿浼那出血的額頭,眼睛狠狠瞪向對面的盧浩。

  絕對的氣勢碾壓,盧浩僵在那裡,半張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誰砸的岑卿浼——」夏致壓低了聲音,目光裡殺氣騰騰。

  盧浩立刻指向廖傑:「他……」

  「明明是你扔的檯燈!」

  夏致轉過身,從鋪子上下來,走到岑卿浼的面前,手指撩開他的劉海,那道傷口有點兒深。

  「沒……沒事兒……留點兒疤比較有男人味……」

  「去醫務室。」

  寢室裡沒準備醫藥箱,給岑卿浼消個毒也不好弄,夏致直接扣著他的肩膀,帶他出了門。

  「你們兩個,等我回來之前這滿地的垃圾給我收拾乾淨。要是再在寢室裡沒事兒找事兒,要麼滾,要麼死。」

  夏致的目光一掃,鎮得盧浩和廖傑愣在那裡,一個字都蹦噠不出來。

  夏致把紙巾墊在岑卿浼的眉毛上,這樣血流下來就不會掉進眼睛裡。

  「他們要幹架,你怎麼不叫我起來?」夏致冷冷地開口問。

  「你明天不是還要訓練嗎?我就想你多睡一下。」

  夏致沒說話了,去看痞痞,他在水裡游了很久耗費了不少體力,所以一回來就覺得睏倦。廖傑砸門的時候,他是有意識的,只是覺得困就沒起來。

  「你是不是內疚了?」岑卿浼笑著問。

  「我內疚個鬼。」

  「從小到大,從幼兒園到高中,除了打針的時候我疼過,我身上連道疤都沒有。結果上了大學,我還跟你一個寢室呢,被砸了個頭破血流。」

  「你這算是個鬼頭破血流啊。等結了疤,脫了殼,又跟水煮雞蛋一樣了。」

  岑卿浼笑了。

  「夏致啊,你說為什麼咱兩寢室裡偏偏就會有盧浩和廖傑這對冤家呢?」

  「倒霉吧。」夏致說。

  「我可不這麼認為。雖然小時候我們就說要做一輩子的兄弟。少一年,一個月,一天……」

  「一小時、一分鐘……都不是一輩子。」夏致悶悶地說。

  「但是,也有另一個人想要每時每刻都能看見你。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願跟葉粼住一個寢室,因為人啊如果離得近了,就容易看見對方的缺點。離得越近,這個缺點就會無限被放大,甚至擠掉所有的優點。你就想著稍微和葉粼之間有一點點空間,免得相看兩相厭。」

  「你還要我送你去醫務室嗎?」夏致故意摁了一下岑卿浼的腦袋。

  「要啊。小時候我發燒感冒了可不都是你送我去找校醫嗎?你看,我們兩從醫院保溫箱裡,到幼兒園、小學了還在一起,初中高中也沒分離,就連大學你都跟上我的步調了!」

  「什麼叫我『就連大學你都跟上我的步調』?」

  「哈哈哈,我是說……我和你十八年了都沒相看兩相厭,你還想跟我『朝朝暮暮天長地久』,也不用去擔心和葉粼在一起的『每時每刻』。我只是瞭解你支持你而已,他是你前進的力量。」

  岑卿浼抬起頭來,夏致依稀想起了他小時候的樣子,白淨的臉,大大的眼睛,比女孩子還要漂亮的睫毛。看起來好像每次都是夏致掄著拳頭來保護他,但是轉過身去岑卿浼也悄悄做了許多事情來善後。

  這是他們的默契。

  「那我跟粼哥說,要我住他們寢室去,那你也一起搬。」

  岑卿浼樂得前仰後翻,還用膝蓋頂了夏致一下:「你當我什麼啊?你的陪嫁丫鬟呢!我不搬。只要寢室裡空出一個床位來,有的是人想盡辦法搬進來。」

  「你……不是吧?」夏致瞇起了眼睛,「我看是你想跟舒揚住一起,嫌我礙事。」

  「我是怕他把主意動你身上,到時候頭破血流的變成你啦,那我得心疼死。」

  到了醫務室,校醫看見岑卿浼的額頭,是忍不住地歎息。

  「生的這麼好看,這下子搞不好是要留疤的哦!」

  岑卿浼倒是淡定,笑著說:「以後誰要是再說我是偶像派,我就拿這個疤給他看,老子是實力派的!」

  夏致站在旁邊,這傢伙也是心大,都破成這樣了還能開玩笑。

  岑卿浼仰著頭,校醫又是清理碎片,又是雙氧水消毒,沒有麻藥岑卿浼硬扛了兩針縫針。

  小時候夏致在旁邊,岑卿浼扎個針還要眼淚汪汪地說:「夏致,好疼啊!好疼啊!」

  現在,怎樣的疼痛他都能忍受了,因為他們都長大了。

  走在回去寢室的路上,夏致開口道:「我明天就去跟葉粼說,我會搬去他那裡。他那個寢室有個舖位,是空著的。叫他別跟舒揚兩個人合計了。再敢算計,我踢斷他的腿。」

  「嗯。」岑卿浼揣著口袋,忽然停下了腳步。

  夏致轉過頭來:「怎麼了?校醫也沒給你上麻藥,一副傻了的模樣。」

  「夏致,和你在泳池裡拚搏的人不是我。」

  路燈之下,岑卿浼的表情很認真,這讓夏致不由得挺直了背脊迎接他的目光。

  「但是我會在觀眾席上看著你。就像……就像小時候你一直看著葉粼一樣,我也會看著你的!」

  夏致沒有說話,只是走上前去一把用力抱住了岑卿浼。

  他追逐葉粼的每一天,卿浼都在他的身邊,聽他說關於游泳、關於葉粼的一切。沒有零花錢的時候是卿浼用各種方式給他搜集泳券和泳褲泳鏡。

  誰說和他在泳池裡拚搏的人不是卿浼?

  「夏致……你別這樣抱著我……會被人誤會你愛上我的……」岑卿浼打了打夏致的後背。

  「別破壞氣氛!」

  「我是說……葉粼就站在你身後……」岑卿浼悶著聲說。

  夏致轉過頭來,就看見葉粼微笑著看著他們。

  「你們可以繼續擁抱啊。」葉粼笑著說。

  「你和舒揚的目的達到了,你可以繼續笑了。」

  「別扯上我,我可沒那麼神通廣大。」

  但是這天晚上,夏致還是和岑卿浼回到了原來的宿舍。

  一開門,地上那堆撞碎的行李箱、散亂的衣服還有檯燈的遺體都被收拾乾淨了。

  盧浩躺在床上挺屍,不敢說話。

  廖傑一直不怎麼安心,等到岑卿浼回來了,看見他額頭上貼著的紗布,說了好幾聲對不住。岑卿浼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兄弟啊,你要知道,盧浩其實不算什麼。真正不好惹的,你還沒見到。」

  廖傑看著盧浩的商舖,哼了一下:「還有誰比他更難相處嗎?」

  這想法完全是建立在沒和舒揚相處過的前提下。

  這都快十一點半了,四個人都安寢了。

  第二天一早,夏致就去游泳館進行適應性訓練了。

  因為軍訓有一段時間沒下水,第一輪練習,夏致還沒在狀態,但是到了第二輪第三輪開始,找回了水感的夏致亮眼的很。

  Q市游泳比賽算是校際聯賽的前哨了。雖然沒有南城大學這樣其他省的強隊,但是Q市的全國一流學府非常多,對體育的扶植力度相當大,能在Q市游泳比賽裡取得好成績的,在全國也屬於一流水平了。

  週日的訓練結束之後,白教練和王教練還有莫教練三個人討論了起來,都覺得短程自由泳一百米和兩百米的名額應該是屬於葉粼和夏致的。

  「但是總不能讓他們兩個永遠都限制在短程自由泳項目上吧。」王教練提出了新的意見。

  「是啊,夏致的潛力還很大。是不是還能考慮一下中長距離,比如四百米和八百米?」莫教練也說。

  「我記得夏致好像對個人混合泳感興趣吧?」

  「個人混合泳,我們這邊一直是洛璃還有陳嘉潤。他們兩個實力強大,各種泳姿的速度都很平均,夏致想要拿到參賽資格,就看他在隊內排位賽的時候行不行了。」

  「葉粼不是也開始對個人混合泳感興趣了嗎?」莫教練又說。

  白景文扯了扯嘴角:「夏致想游什麼,葉粼都感興趣。你信不信,夏致要是說要去跳水下芭蕾,他也會說要跟著去?」

  兩秒之後,莫教練和王教練都笑了起來。

  「我覺得夏致可以先把自由泳游好,除了一百米和二百米,能夠稍微向四百米傾斜。夏致的耐力比我想像的好。至於葉粼,確實可以發展一下個人混合泳。」

  「嗯……葉粼的短程衝刺很強大,二百米混合泳如果他參加了,陳嘉潤就能專注於四百米混合泳了。」

  就在教練們正在商量著隊員們未來的發展方向,幾位被重點討論的目標,正在更衣室裡……

  嗯……擦出了火花兒。

  夏致剛換好了衣服,背上運動包就要轉身,陳嘉潤卻一條腿踩在櫃子上,攔住了夏致的去路。

  「臭小子,聽說你想游混合泳了?」陳嘉潤湊向夏致,看著他那張白淨的臉,眼睛圓圓的可眼角又微微上挑,還真的很像動畫片裡的小狐狸。

  這隻小狐狸的背後,站著沒有表情的洛璃。

  夏致心想,這才叫做「背景雄厚」吧,有誰敢惹洛璃嗎?

  「是啊,不可以嗎?」夏致反問。

  陳嘉潤的眼睛瞇了起來:「你蛙泳沒我厲害,蝶泳沒有洛璃厲害,自由泳我也不比你差,光隊內排位賽,你就贏不過我。」

  「既然我贏不過你,你攔著我放話做什麼?」夏致又反問。

  陳嘉潤抬了抬下巴:「我是怕你浪費時間,游好你的自由泳吧。」

  「你難道是不是怕我取代你的位置,你就不能和洛璃一起游混合泳了?」夏致再次反問。

  「你……」

  反問三連擊,哽得陳嘉潤說不出話來。

  陳嘉潤不收腿,夏致就背著包,跨到了椅子的另一邊,直接出去了。

  等到了門口,就看見葉粼正笑著看他。

  「你好端端地去挑釁嘉潤幹什麼?我還打算今天晚上去給你收拾行李箱,把你接過來住呢。」

  「嘉潤哥總是沒有危機感。」夏致淡淡地說。

  「你已經威脅到他了。」

  「其實我是想把自由泳這個項目先游好,畢竟還有你這座大山擋在我的面前呢。」

  「有好自由泳……你是說除了一百米和二百米,你還想游四百米或者八百米嗎?」

  「嗯,你來不來?老男人的體力恐怕跟不上。」

  說完,夏致的步伐還快了幾步。

  「我的體力好不好,你晚上試一下就知道了。」葉粼笑著從後面攬了一下夏致。

  正好有幾個同學路過,他們看了過來。

  夏致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

  「要不你晚上躺下讓我試一試?我體力很好的,一千五百米你都未必能贏我。」

  「你這是要讓林小天還有耿樂沒活路啊。」

  以葉粼和夏致的實力,林小天恐怕沒機會參加一百米和二百米了,於是把目標放在了四百米和八百米上。耿樂的主攻也是一千五百米。

  「給他們壓力,他們才有動力啊。今晚上來搬宿舍吧,你不來給我整理行李,舒揚只怕要把我的行李箱扔出去了。」

  於是這天晚上,當葉粼拉著夏致的行李箱回到他們的宿舍時,就看見陳嘉潤坐在書桌前看書,連頭也沒側過來多看夏致一眼。

  夏致和葉粼心照不宣地都沒有說他們其實並沒打算去爭混合泳的參賽資格,雖然他們都報名了隊內排位賽。

  夏致收拾好了床鋪還有行李,爬上了床,就看見葉粼趴在床頭看著他說:「你終於還是回來了。」

  意思是,小東西折騰那麼多幹什麼,你跑哪兒,哥都能把你給逮回來。

  「我不回來,你得翻天。約法三章,比賽臨近,不許半夜爬到我的舖位上、不許未經允許騷擾我、不許說和學習、訓練以及比賽無關的話。」

  說完,夏致就躺了下去,被子一拉,真的一點溫情都沒打算給,就睡覺了。

  葉粼還搭在床頭上,看著夏致露在被子外面的腦袋,剛想要伸手摸摸他的發旋,夏致就冷聲警告:「我說過了,不許未經允許騷擾我。」

  葉粼只能把手收了回來。

  熄燈,睡覺!

  這些天的訓練分了三場,早上、下午和晚上。

  他們除了上課、吃飯、睡覺,就是訓練。

  還好第一學期的課程難度不算大,夏致還能跟上。

  除了自由泳,王教練親自指導夏致和葉粼練習蝶泳,莫教練親自訓練他們的蛙泳。

  全隊都看在眼裡,覺得是要培養他們兩個參加個人混合泳項目。

  林小天、耿樂、趙雄他們訓練間隙都蹲在角落裡小聲議論。

  「這是要讓粼哥和夏致去取代洛老大還有嘉潤哥游混合泳嗎?」

  「洛老大是不可替代的。但是嘉潤哥可就不一定了,他比賽的時候成績不穩定,看狀態的。也許是教練想要有個狀態更穩定的人來給洛老大做雙保險也不一定啊。」

  「你們說什麼?」陳嘉潤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

  「沒……沒什麼啊……」

  一堆人立刻做鳥獸散了。

  於是,隊內排位賽開始之前,陳嘉潤破天荒地一次訓練都沒有遲到過,教練規劃的訓練絲毫不打折扣地完成了。

  就連莫教練問他要不要再鞏固一下仰泳,陳嘉潤都同意了。

  林小天勾著夏致的肩膀說:「夏致,你和粼哥是要把嘉潤哥逼上梁山啊!」

  夏致笑著看向在水裡陪著陳嘉潤一起練仰泳的洛璃說:「嘉潤哥不是一直在梁山上嗎?什麼時候下來過?」

  終於到了隊內排位賽,一百米和兩百米的爭奪激烈無比,林小天雖然知道自己恐怕贏不了夏致,

  還是使出了渾身力氣,排名第三。

  這兩個個人項目最後還是落到了葉粼和夏致的手上。

  林小天長歎一聲:「唉……不愧是Q大雙保險啊……叫我怎麼忍心拆散了你們!「

  說得好像參賽資格是夏致讓給他的一樣。

  「小天,明天一定要搏了命地游啊。」葉粼笑著說。

  「那我當然會!四百米是我強項啊。」

  「是啊,因為我和夏致要參加呀。」

 

 

81 磨刀石

  林小天的臉一下子就變了顏色:「粼哥……你們別……別開玩笑了……你們兩個不是想參加混合泳的嗎?」

  「我從來不開玩笑。」

  這時候, 白教練在微信群裡發送了隊內排位賽的參賽表。

  林小天趕緊點開了四百米自由泳, 果然看見了葉粼和夏致的名字。

  結果另一邊就聽見了耿樂非常喪的聲音:「啊, 有沒有搞錯——粼哥和夏致要參加八百米?為什麼要來搶大家的飯碗!」

  正坐在長椅上的陳嘉潤聽到了趕緊去抓手機,顧不上洛璃正在幫他放鬆全身肌肉。

  「阿璃!葉粼和夏致兩個在搞什麼!自由泳四百米、八百米他們都要參加排位賽就算了!怎麼二百米和四百米混合泳的排位賽他們也參加?他們是要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嗎?」

  陳嘉潤完全不明白了。

  「夏致是個好苗子, 教練肯定不會只讓他拘泥於短程自由泳的。葉粼現在看起來處於技術和體力的最佳階段,但是教練也知道,他真正的潛力還沒有爆發出來。」

  「所以教練想要試試看, 他們在別的項目上還有沒有優勢?」陳嘉潤問。

  「是啊。」

  「可我還是不高興。」陳嘉潤臉上的表情臭臭的。

  「嘉潤, 混合泳一定是你和我的天下。」洛璃看向他。

  洛璃說話永遠很認真,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份量。

  「嗯, 那是必須的。」

  陳嘉潤的心裡憋著一股勁兒,心想老子自從認識洛璃開始, 就在練混合泳了。

  不管葉粼和夏致多厲害,想要把他從混合泳上掀翻——夢嘛呢!

  第二天上午, 就是四百米自由泳排位賽,林小天緊張得泳帽差點繃不上腦袋了。

  旁邊的耿樂看不下去了,親自給他吧泳帽戴上。

  「我說小天兒啊,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啊!葉粼和夏致又不能吃了你!」

  「那萬一他們兩個拿了第一第二呢?那我不就沒機會了嗎?」

  「你想什麼呢?就算他們拿了第一第二, 教練也是要參考比賽經驗和發揮的穩定性的。你的經驗和穩定性比起夏致,那還不是槓槓的?你淡定點兒好不好!下午八百米我還得和他們一爭長短呢,我還不是吃得下睡得香?」

  耿樂故意彈了一下林小天的泳帽。

  「那也是因為有四百米消耗了葉粼和夏致的體力啊!下午他們就未必能贏你了啊!」

  林小天的意思是自己作為炮灰,為耿樂奠定了勝利的基礎。

  「粼哥之前練習的時候,也不是沒游過中長距離, 就是覺得他對中長距離沒有短程比賽那麼上心,所以我也看不出他的實力。倒是夏致,我覺得他耐力和韌性都特別足,再加上他的性格,其實一千五百米特別適合他。」

  「你怎麼不說他更適合十公里公開水域馬拉松啊。」

  林小天的話音一落,不僅耿樂笑了,更衣室裡其他隊友們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場四百米的排位賽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些本來上午有課的隊員都翹了課跑來看比賽。

  林小天的左邊是葉粼,右邊是夏致,正所謂「強敵環繞」,他看了看泳池邊的耿樂,對方笑著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管他呢,四百米可是他林小天的強項,葉粼夏致都得靠邊兒!

  一入水,葉粼和夏致就非常穩定地跟隨著林小天。

  林小天告訴自己要平和心態,如果自己為了甩開他們而亂了節奏,那麼到了最後衝刺的時候,絕對是葉粼和夏致比自己有優勢。

  三位教練站在泳池邊看著。

  白景文點了點頭:「小天的比賽經驗和心態還是很好。我特地把葉粼和夏致安排在他的身邊,他的發揮還是很穩定。」

  「那是自然的。而且有葉粼和夏致在,說不定能在最後的衝刺階段給小天不一樣的壓力。」

  當前面的三百米結束,林小天處於領先地位,而夏致和葉粼始終跟隨著他,絲毫沒有被落下。

  「夏致的轉身非常流暢漂亮,這是《青年體育週刊》的任飛老師都讚歎不絕。每次轉身之後,你都會發現夏致縮短了和對手的距離,哪怕是一丁點兒,都能影響最後的比賽結果。」

  莫教練也是經過任飛的提醒之後特地觀察夏致的轉身,才真正注意到這點。

  「老實說,去年葉粼跟我說起夏致的時候,我並不以為然……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發現葉粼不斷地在這裡練轉身的時候,才知道是因為看了夏致。你們也知道從前的葉粼雖然厲害,但總覺得少了那麼一丁點執著。」

  白景文的話說完,王教練和莫教練都跟著點頭。

  「自從夏致來了之後,葉粼就特別喜歡跟他較勁兒。」

  「哈哈哈,這是好事啊。」

  白景文想起了那天晚上,已經到了十二點了,他發現游泳館的燈還亮著,於是就走了進來。他發現有人正在水中游泳,一開始他以為是洛璃。

  因為整個泳隊裡,最勤奮最有恆心的就是洛璃。

  當他走近了,才發現那是葉粼。

  他從沒有見過葉粼晚上超過十點了還在練習。葉粼從不偷懶,就算教練要求加訓他也會笑著完成,但是他自己對自己好像從沒有要求,只是為了完成別人對他的期待。

  可那天晚上的葉粼是不一樣的,就像入了魔,成了癮,放不開也停不下。

  他在練習轉身。

  白景文觀察著他的轉身動作,非常標準,而且富有力度感,時機掌握得也不錯。

  所以當葉粼浮出水面換氣的時候,白景文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一直在練轉身?」

  葉粼看著白景文,無奈地一笑:「因為我看見了一個人的轉身,流暢到好像和這個世界渾然天成,就像天生屬於泳池一樣。然後滿腦子都是他,再也忘不掉。」

  白景文說:「我以為你在說你自己的轉身。世上如果真有讓你忘不掉的,你可不能小氣,也得拿給我看看啊。」

  這只是白景文的玩笑話。

  幾天之後,葉粼給白景文的郵箱發了一段4K高清視頻,白景文點開之後,那一整個晚上都在重複不斷地看。

  那是夏致的轉身——這個年輕人充分利用了自己的速度,4K將他每一瞬間的動作最細微的部分都放慢了,他的完美被無限延伸,線速度轉化為角度,收腿、團身、轉動半徑是那樣恰到好處,蹬離池壁之後的流線型滑行……水對於他彷彿失去了阻力。

  白景文問葉粼:這孩子是誰。

  葉粼告訴他,那是夏致。

  白景文忽然明白葉粼為什麼會像是著了魔一樣不斷地練習轉身,因為這樣的流暢的銜接感,不是僅僅用「完美」能形容的。

  看過之後,就會念念不忘,想要擁有。

  此時已經進入最後七十五米了,林小天略微加速,但是夏致和葉粼仍舊和他齊頭並進。

  白景文瞇起了眼睛,因為他很清楚,這個轉身之後夏致和葉粼很可能會略微領先,而在衝刺上,林小天未必是他們二人的對手。

  果然,夏致蹬壁之後,不但林小天落後了,就連葉粼隱隱也被夏致拉開了十公分最有的距離,當然這點距離不算什麼。

  林小天加速追趕,死死咬住了夏致和葉粼。

  自從遇到了夏致,林小天就覺得自己必須要加強最後衝刺的實力,所以五十米衝刺他也練了無數遍,他不甘心放棄了一百米和二百米之後,連四百米的機會都沒有了。

  憋著一股氣向前追趕的林小天,死命追逐著。

  最後到達終點的時候,圍觀的隊員們一句話都沒有說。

  一方面葉粼和夏致實在太強大了,另一方面林小天為了四百米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如果被超越真的讓人很不忍心。

  但是比賽結果最終還是出來了。

  排在第一的是夏致,第二是葉粼,第三才是林小天。

  夏致的神色如常,臉上沒什麼巨大的欣喜。

  葉粼笑著過去一副要把夏致壓倒在水中的樣子,被夏致避開了。

  林小天什麼話都沒說,隊友們想要安慰他但是有怕說錯了話,只有耿樂跟著他進了更衣室。

  林小天站在衣櫃前低著頭,毛巾蓋在頭頂上。

  耿樂站在不遠處,只是陪著他而已。

  足足一分鐘,林小天一動不動,然後他的肩膀顫動了起來。

  「我真的很沒用吧……粼哥和夏致都……太強大了……其實我第一次在惠明酒店的泳池裡見到夏致和粼哥比的時候,就很擔心了……我擔心要是這個夏致成為了我的隊友,是不是會奪走我在Q大游泳隊的位置了……」

  耿樂低下頭來,同樣的想法,他也曾經有過。

  只不過後來夏致主攻短程自由泳,所以自己的危機意識就散去了。

  和優秀的人成為隊友是一種榮幸,同樣也是一種巨大的壓力。

  競技體育是殘酷的,機會和榮耀,並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

  「我不甘心啊,耿樂……我恨自己怎麼不能更好,練了這麼久的四百米,怎麼還是被葉粼還有夏致比下去了?」

  這時候,夏致就站在更衣室的門口聽著這些話,為了不讓林小天發現自己聽見他說的話,夏致轉身正要離開,正好對上了葉粼。

  「怎麼了,覺得內疚了?」葉粼揉了揉夏致的腦袋。

  「沒有……我只是在想你。」

  「想我什麼?」

  「想你拿了那麼多次冠軍,一定是狗都嫌。」

  夏致的話說完,葉粼就笑出聲來。

  「可我不想拿那麼多次冠軍。一個人游到最前面,是很孤獨的事情。就好像沒有目標卻又追逐最快,這讓人很疲倦。」

  夏致側過臉去,看著葉粼。

  「所以你想要一個目標,想要有人游到你的前面去。」

  「對啊,那樣我就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幹什麼了——超過他。」

  「我會實現你的願望的。」夏致回答。

  「夏致,這樣你也踏上了『狗都嫌』的道路了。」

  「其實你沒覺得教練讓我們參加這些排位賽,就是拿我們當磨刀石的嗎?」夏致問。

  「你發現了啊。」

  「我當然發現了。在大家的心裡,我和你是參加一百米、二百米自由泳的,他們就會覺得其他項目他們都有機會,比如說小天,感覺不到有人能危及他四百米的參賽資格。教練就是要讓隊友們看看,我和你是一塊兒磚,哪裡需要就能往哪裡搬,他們就算暫時在隊內很出色,不代表就一定能拿到比賽資格。」

  「那咱們是磚嗎?」葉粼笑著問。

  「當然不是。」

  到了下午的八百米,耿樂和夏致在更衣室裡碰了面,耿樂的心態倒是很好,笑著說:「阿致,要是輸給我可不能說我佔了你上午比了四百米的便宜哦。」

  「不會的。那個……算了,沒什麼了。」

  夏致低下頭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耿樂卻笑了:「你是想問小天怎麼樣了?你放心,小天不是那種記仇的人,他會羨慕你,但不會嫉妒你。而且從前葉粼在的時候,小天就覺得自己能和葉粼一起參加一百米和兩百米。後來知道你想考Q大,他就去練習四百米了。也許教練覺得他這種想法不好,為什麼他就不敢繼續在短程裡加油,爭取贏過你拿到參賽資格呢?所以這次隊內排位賽,大家多少都感覺到了,並不是你和葉粼不參加的項目他們就有機會了。機會不是撿來的,是拼出來的。」

  夏致愣了愣,發覺耿樂的心裡敞亮得很,教練的意圖他早就看穿了。

  「喂,夏致——我可不是林小天,至少在Q大,八百米是我自信無人可敵。」

  耿樂勾著嘴角離開了。

  夏致低下頭笑了,他就喜歡耿樂這樣的對手。

  站上出發台,耿樂和早上林小天面對的壓力差不多,左邊是葉粼,右邊是夏致。

  「耿樂,加油!」林小天高聲道。

  「耿樂,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陳嘉潤也高聲道。

  其他隊友們也跟著加油:「耿樂!加油!」

  「耿樂八百米驕傲綻放!」

  驕傲綻放是什麼鬼?

  「耿樂一飛沖天!」

  「耿樂必勝!」

  夏致心想,拖教練的鴻福,他和葉粼犯了眾怒了。

  因為隔著耿樂,夏致看不到葉粼此時的表情。

  隨著「嘟——」地一聲,夏致出發入水。

  八百米比四百米更加講究體力的分配。

  耿樂剛入水的時候,並沒有急於像林小天那樣衝在前面,相反他顯得很淡定,只是排在第四而已。

  但是他整個游泳狀態都很穩定。

  前面的五次轉身,夏致每一次都會略微領先排在第一的那位大二隊員一點點,而耿樂只是讓自己留在第四的位置。

  等到六百米之後,那位大二隊員想要發力,但夏致和葉粼卻壓過了他,這時候耿樂已經排在第三位了。

  夏致和葉粼的臂劃和踢水仍舊保持著穩定的動力,沒有感覺到太多體力的流失。

  「看著樣子,等到最後二十五米衝刺,耿樂還真不是葉粼和夏致的對手啊……」一位大一的新隊員開口道。

  「還沒到最後,別太早下定論。」陳嘉潤看著泳池,淡然道。

  等到最後五十米的時候,耿樂保持和夏致還有葉粼差不多的身位了。

  當衝刺開始,耿樂的速度讓大一的新隊員們都愣住了,絲毫不輸給葉粼還有夏致。

  「明明……明明論段距離衝刺,葉粼和夏致才是我們隊裡數一數二,沒想到耿樂竟然跟上去了!」

  「好厲害啊!」

  當夏致和葉粼已經不換氣的時候,耿樂也是一樣的,他的衝刺絲毫不亞於他們二人,強勁有力,腿部水花揚起,看得所有人都驚呆了。

  「要知道,夏致和葉粼在游完中長距離之後,以剩餘的體力轉化為爆發力去衝刺,未必能達到耿樂的效果。因為耿樂已經非常習慣在體力大量耗費之下進行衝刺了。」白教練開口道。

  「耿樂那孩子,可是從中學開始就在練八百米還有一千五了。上學期和南城大學的練習賽之後,耿樂就加強了衝刺階段的訓練,現在看起來成效很好。」

  聽到這裡,林小天愣住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耿樂面對葉粼還有夏致,能夠那麼淡然了。

  他的淡然來源於日積月累的訓練。

  最後的結果出來了,耿樂仍舊在八百米項目排位第一,葉粼第二,夏致第三。

  耿樂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笑著問:「你們兩個誰陪我參加八百米?」

  葉粼回答道:「我只是來陪太子讀書的。」

  耿樂又笑了:「那麼太子是誰?我,還是夏致啊?」

  「耿樂,贏得好!」陳嘉潤就差沒跳進水裡給耿樂一個大抱抱了。

  耿樂又看向夏致,抬了抬下巴:「現在心裡什麼感覺?」

  「嗯,葉粼果然不是最強大的。」夏致回答。

  這天的排位賽結束之後,林小天去找了趟白景文。

  「我知道可能這次市裡的比賽,我可能失去參加四百米的機會了,但是我還是很想聽聽教練對我接下來訓練的意見。」

  白景文把茶杯放到了一邊,看了看面前的椅子,對他說:「坐吧。」

  林小天坐了下來,拳頭卻緊緊握著,看來早上他自己的失利還有下午耿樂的發揮,都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我想聽聽你自己的感覺。」

  「其實四百米體力上的消耗沒有八百米那麼明顯,葉粼和夏致在最後關頭的爆發力很強大,我自愧不如。」

  「所以呢,你是想要轉去八百米或者一千五了嗎?」白景文問。

  「不,不是的!我既然選擇了四百米,就不能再半途而廢了!」

  「那好,我再問你,你和夏致還有葉粼之間的差別,僅僅是衝刺階段的嗎?爆發力需要你不斷堅持訓練,還有別的什麼嗎?你好好回憶一下。」

  白景文把思考的時間留給了林小天,自己悠哉悠哉地喝著茶。

  林小天閉上眼睛回想著,前半段每次一轉身,林小天就要更用力地去追逐夏致和葉粼,到了最後二十五米,夏致轉身之後拉開的差距哪怕是一丁點,林小天也能深刻的感覺到。

  「是轉身。」林小天說。

  「這就對了。其實你們每個人,能進入Q大游泳隊,都在游泳上處於很高的水平。但就算是高,每個人和每個人之間都有著細微的差距。就好像金牌和銀牌的差距,哪怕只有零點零一秒,它也決定了勝負。所有人都在想盡辦法讓自己游得更快,每一個細節都決定成敗。」

  林小天的眉心緊緊蹙了起來:「就算我的轉身是標準的,是沒有差錯的,但是有比較就有差距。和夏致的轉身一比較,我的差距就出來了。」

  「對了。」

  「葉粼這學期的成績好像有所提升,是不是因為……因為經常和夏致在一起,所以他也專門練習了自己的轉身?」

  「你說呢?」白景文以反問代替了回答。

  林小天自然明白了。

  就連葉粼這樣全國數一數二的人物,都免不了因為夏致而去完善自己的轉身,更何況他林小天呢。

  林小天離開教練辦公室的時候,只覺得豁然開朗。

  「這次Q市比賽,好好加油。」白景文在他走到門邊的時候開口道。

  「什麼?我……我還有參賽資格?」

  白景文笑了:「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葉粼和夏致如果拿下自由泳所有項目,我們就能讓他們參加所有項目嗎?體力也得科學分配啊。而且葉粼才剛恢復狀態,夏致也已經三年沒有參加正規比賽了,我們怎麼可能把所有的壓力都放在他們的身上?」

  林小天終於明白了,什麼和自由泳相關的項目都有葉粼和夏致,並不是因為他們很厲害,而是因為教練想要隊員們通過和他們兩個的較量來發現自己的問題。

  「謝謝教練!我會加油的!」

  一出門,林小天就看見耿樂在等他。

  「看你笑得那小樣,四百米還是你參加吧?」耿樂用手背拍了一下林小天。

  「還真被你猜中了。不過,你可千萬別告訴嘉潤。」

  「怎麼了?」

  「你沒看見嘉潤最近都不遲到了嗎?教練說加訓就加訓,這麼勤奮。要是被他知道葉粼和夏致只是教練的磨刀石,他恐怕明早就不會起床了。」

 

 

82 夏致的轉身

  林小天一說完, 耿樂就笑開了花。

  「耿樂, 我真羨慕你心態那麼好。葉粼和夏致都沒能動搖你。」

  「為什麼要被他們動搖?能有強大的對手不是好事嗎?難道說你特別想成為獨孤求敗, 和自己的影子喝酒論劍?」

  林小天剛想要去摁耿樂的腦袋,耿樂靈巧地避開了。

  晚上食堂裡吃飯,夏致剛端著餐盤要坐到陳嘉潤的面前, 陳嘉潤就冷冷地說:「明天我們就是對手了,今天不要坐在我的面前軟化我的戰鬥力。」

  夏致愣了愣,就看見葉粼在另一張桌子笑著上朝他招手。

  「我就奇怪了, 洛璃也是他的對手, 他有本事不要吃洛璃給他打的飯菜,不要讓洛老大坐他對面。」

  「嘉潤其實也不讓洛璃坐他對面的。每次隊內排位賽, 他都要自己一個待著。」

  「是嗎?可是洛老大已經坐在他的對面了啊。」

  就看見洛璃開口說了什麼,陳嘉潤就不情願地把胡蘿蔔片塞進嘴裡。

  「那是因為, 在阿璃的面前,陳嘉潤硬氣不過三秒。既然如此, 何必硬氣呢?」

  夏致覺得非常對。

  吃完了飯,夏致發了條微信給岑卿浼:在哪兒呢,還活著麼?

  曾經美:活著呢, 你來啊, 我有好多補品。

  夏致笑了笑,回到了之前的宿舍。

  宿舍裡比之前乾淨整潔了很多,岑卿浼扔了一大包士力架砸進夏致的懷裡。

  「室友們呢?」夏致隨意地拉過了椅子問。

  「廖傑去社團彈吉他,盧浩搬去別的宿舍了,至於你最想問的那個人嘛……在圖書館沒回來。」

  夏致瞇著眼睛說:「我怎麼覺得你特別得意啊?」

  「哈哈, 那天他來宿舍看我,我一開門兒就指著腦門兒跟他說『你滿意了沒?盧浩的檯燈砸的!』他露出了很驚訝的表情,眼睛紅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他想抱抱我,我直接關門把他關外面了,睡一個午覺起來,他還在外面等我呢。」岑卿浼仰著頭,好像在回憶自己的「傑作」。

  岑卿浼是真的在得意,夏致也能想像到岑卿浼當時的樣子。

  夏致撈起了岑卿浼的劉海,傷口上的紗布很乾淨。

  「這幾天有發生什麼嗎?」

  「有啊,當然有!盧浩這兩天在圖書館鬧事,說他連了圖書館的無線網之後打了一半的論文沒了!

  圖書管老師三下五除二,就給他找出來了,是他自己不記得自己把論文存哪兒了。但是這兩天他在圖書館論文都得『失蹤』好幾次,圖書館老師都快給他煩死了,天天嚷嚷圖書館外網有病毒,每次存的地方都不是他自己選的,連文件名都不一樣!你知道他給自己論文存什麼名字嗎?」

  夏致揚了揚眉梢,示意岑卿浼廢話別那麼多。

  「《世界一流□□》、《濕潤的女人》、《激烈捆綁之夜》!圖書館老師叫了網絡維護員買幫他找論文的時候看到的。就說了他幹什麼給論文起這種名字,他立刻惱羞成怒和圖書館老師起了衝突被趕出來了!」

  「你幹的還是舒揚干的?」夏致拆了包蝦條,一邊吃一邊問。

  「嘻嘻,你猜。」

  「我不猜。猜對了你給我一百萬嗎?」

  夏致心想盧浩恐怕不知道自己的檯燈砸傷的是什麼人。

  岑卿浼對自己的事情不記仇,但對自己重要的人非常在乎。

  比如有人傷害了夏致,他搞不好真的會兩肋插刀。

  所以盧浩不符合他動手的標準,多半是舒揚在折騰盧浩,要給岑卿浼的腦殼報仇。

  「昨晚上盧浩回了寢室真的找不到他的論文了,就把室友挨個叫來找,電腦裡各種搜索結果也沒找到,各種焦慮晚上補論文。補了一晚上呢,據說打字的聲音特暴躁鬧得其他室友都睡不著。你猜怎的?今天早晨他發現自己之前打完的論文就在電腦桌面上呢,一晚上白忙活了。」

  岑卿浼笑得幸災樂禍,畢竟跟盧浩住的時候,晚上多發一分鐘微信都戰戰兢兢。

  夏致可以想像盧浩那瘋狂的模樣,只能輕輕一聲歎息。估計一個晚上他的新室友們也被他得罪光了。

  「不過廖傑沒走,我倒挺驚訝的。」

  夏致還以為舒揚會想辦法攆走所有電燈泡呢。

  「廖傑是我選的,他怎麼可能走?我還指望著他來照亮我的小世界呢!」

  岑卿浼狡黠地一笑。

  某個答案昭然若揭。

  「廖傑不是舒揚弄進來的?」夏致愣住了,這兩個人鬥得跟烈火油烹似的,竟然不都是舒揚安排的?

  「盧浩是,廖傑可不是。」岑卿浼摸了摸鼻子,「開學分宿舍前,我也摸進了宿管系統,本來是想給咱兩安排熱愛遊戲志同道合的室友,誰知道我發現之前的室友怎麼換成盧浩了呢?我就稍微做了點調查,知道盧浩這人很自我又龜毛……本來我可以換掉盧浩,但那樣的話舒揚不知道又有什麼鬼主意了!那我就換掉另一個室友,來替咱兩管管這個盧浩嘛!」

  夏致無語了。

  所以岑卿浼想用廖傑來對付盧浩,廖傑脾氣硬是不會搬走的,搞不好他可以把盧浩擠走?

  這怎麼跟石頭剪刀布一樣?舒揚出布,包了岑卿浼這塊石頭,誰知道岑卿浼準備了廖傑這把剪子,破了舒揚的布。

  「你選中的廖傑和盧浩對上了……按你的行事風格,又不是我跟盧浩打架,你應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廖傑VS盧浩你沒拆包蝦條旁邊看戲就不錯了,可那天你偏偏去勸架……」

  夏致隱隱明白了,雖然不瞭解細節,舒揚想「安排」岑卿浼,但是卻被岑卿浼給「安排」了。

  「哎呀,我本來是想假摔一下或者假裝被撞到之類,傳到舒揚那裡,他應該會有點兒難過吧。說不定他會親自上手把盧浩給弄走。誰知道被檯燈給砸了,真倒霉。」岑卿浼也抓了蝦條往嘴裡送。

  「你這是想碰瓷,結果真的被碰了。」

  「但效果好啊!他就算達成了跟我住一塊的心願,也不敢真把我怎麼樣,因為他害怕。」

  夏致算是明白了:「因為舒揚也不難發現廖傑並不是最初學校給你安排的室友。你因為廖傑和盧浩的衝突打破了頭,舒揚不知道這到底真的是意外,還是你故意湊上去挨打好讓他後悔。如果是後者,舒揚就知道要是逼你,你還會傷著自己。你行啊,把舒揚給拿捏了。」

  這是一魔還比一魔高。

  夏致欣賞不來這兩個人的浪漫。

  這好玩嗎?夏致可以想像這兩個魔鬼會異口同聲回答他:好玩啊!

  「有什麼拿捏……本來還想趁著他內疚好睡了……」岑卿浼說了一半就不說了。

  「你差不多點得了,真那麼浪小心腦殼好不了。」

  岑卿浼低下頭來笑了一下:「我就想他知道,他可以計算好很多事情,但這個世界不是固定值,至少我是變量。」

  固定值決定不了一個方程式,但變量可以。

  這是岑卿浼在告訴舒揚,當你就想要我如你所願的時候,也許就是我反過來控制你的時候。

  舒揚知道岑卿浼的計劃卻沒有戳穿他,也沒有惱羞成怒,這個變量的威力可想而知。

  兩個人吃完了蝦條又扯開了餅乾。

  「你知道他第一次讓我覺得好看是什麼時候嗎?」岑卿浼忽然問。

  「鬼知道。你見到漂亮臉蛋就挪不開腿。」

  「我不想要家教,故意不給他開門。天很熱,四十度,他站在院子裡對著我的窗子叫我的名字。一直等了我三個小時……我第一次發覺有人等待我給他開門可以等那麼久。然後,我每次都會假裝午睡過頭,等他一直一直叫我的名字。」

  夏致揉了揉岑卿浼的腦袋。

  這時候門開了,是舒揚回來了,手上還拎著保溫壺。

  岑卿浼的臉立刻皺了起來:「媽呀!又是烏魚湯!我是打破頭又不是剖腹產!我不喝了!」

  「促進癒合,免得留疤。」舒揚向夏致點了點頭,算是問好。

  「這是我大一的紀念,得跟隨一輩子!」

  「喝了。」舒揚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哄勸的意味。

  「不喝,喝了會起夜。」

  「我會陪你上洗手間。」

  「得了吧,你陪我上洗手間我得多危險!」

  看著岑卿浼有恃無恐的樣子,夏致總算放心了。

  「那我走了。」夏致起身,順帶拎那包力士架。

  「夏致,比賽加油!我會去看!」岑卿浼高聲道。

  「烏魚湯喝了。」夏致抬了抬下巴。

  岑卿浼的臉立刻垮掉。

  回到寢室,夏致就感受到陳嘉潤刻意營造出來的對立氣氛,一直持續到了晚上睡覺熄燈。

  夏致本來想問陳嘉潤喝不喝牛奶,卻沒想到陳嘉潤冷著臉就到上鋪睡覺了。

  覺得很好笑,夏致躺在床上說了句:「嘉潤哥,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對我,明天我和葉粼都不叫你起床。錯過排位賽的時間,你就自動棄權了。」

  果然,陳嘉潤在上鋪動了動,但還是忍住了沒說話。

  夏致和葉粼吃得下睡得著,閉上眼睛再睜開就是第二天的晨光。

  兩人起床之後,非常有默契地看了對方一眼,悄悄地去刷牙洗臉,等一切準備妥當了,回到寢室就聽見陳嘉潤的手機鈴聲第三遍響起了。

  陳嘉潤不耐煩地抓起了手機,正要扔出去的時候,夏致還是決定要提醒他一下。

  「嘉潤哥,八點半了啊。」

  陳嘉潤轟地一下起了身,刷牙洗臉都免去了,直接衝去食堂吃早點。

  Q大游泳隊萬眾期待的混合泳二百米排位賽終於要開啟了。

  洛璃、陳嘉潤、葉粼外加新生夏致,可是Q大游泳隊中的精英。

  他們做完了熱身運動,就站上了出發台。

  洛璃的左側是葉粼,右側是陳嘉潤。

  夏致就在葉粼的另一側。

  洛璃一出場,那氣場強大得很。

  夏致心想,每次參加比賽,能在洛璃身邊扛住他氣場壓迫的,都是強人。

  等等,應該說泳道能分派在洛璃身邊的人,已經是蝶泳中的戰鬥蝶了,氣場估摸著都差不多。

  洛璃的體態並不算誇張,但卻有一種雄渾的勁力感,但是在他的身邊,葉粼卻一點沒有失色,內斂之中暗含力量。

  耿樂斜著眼,看著林小天,再看看趙雄他們幾個。

  就像是某種默契,林小天開口道:「我還是認為洛老大第一。」

  「洛老大混合泳無人能取代,我們要押的難道不該是第二是誰嗎?」耿樂說。

  「嘖嘖嘖……這是一道有難度的選擇題。嘉潤哥、粼哥還有夏致到底誰會是第二呢?感覺誰都有可能啊!」趙雄一副深深思考的樣子,摸了摸下巴。

  「你真的有在想這個問題嗎?我覺得首先還是可以排除夏致的。」羅冕說。

  「排除夏致?我跟你說,每次小看夏致,都是會死的很難看的。」

  「夏致再厲害,也不是超人。蝶泳和蛙泳他是最近才進行了集中訓練的。光這兩項,他是肯定比不過洛老大和嘉潤的。」

  「而且嘉潤哥的自由泳也不弱。這樣說的話,嘉潤哥應該是能贏過夏致的。」林小天還是認同羅冕的分析。

  「所以重點還是,排第二的是嘉潤哥還是粼哥。」耿樂總結完了,然後看向其他人,「來來來,買定離手。」

  「我聽大二大三的隊員們說過,剛進泳隊的時候,粼哥有和洛老大比過蝶泳,也和嘉潤哥比過蛙泳,這兩項泳姿粼哥也是實力派的。再加上粼哥的自由泳啊……」羅冕這麼一說,其他人也跟著買葉粼第二了。

  「你怎麼覺得?」耿樂看向林小天,「嘉潤還是葉粼?」

  「我還是相信嘉潤哥。他雖然偶爾小孩子脾氣,經常遲到,總要人逼著才能完成訓練。但是練了那麼久的混合泳,我不相信他會被葉粼趕超。粼哥畢竟起碼半年沒有在蝶泳還有蛙泳上下功夫了。」

  耿樂看著林小天的表情,笑了。林小天的這個答案,並不是對陳嘉潤的肯定,也是對耿樂的肯定。

  天賦很重要,但是勤奮更重要。也是因為這樣,耿樂才能在八百米贏了葉粼和夏致。

  隨著一聲「嘟」,選手們入水。

  蝶泳開始,洛璃出水入水都充滿了力量,而旁邊是緊緊跟隨的陳嘉潤和葉粼,夏致也不遑多讓沒有被他們拉開太多差距。

  洛璃越游越快,在他的強項上他拉開了旁邊葉粼三分之一個身位,而陳嘉潤只落後了洛璃零點幾秒。

  「不愧是洛老大親自督練的蝶泳啊,嘉潤哥的蝶泳真漂亮!」

  「粼哥也很厲害啊!」

  蝶泳雖然落後了,但是仰泳上夏致稍強,拉回的時間卻很微弱,因為仰泳轉蛙泳的轉身和自由泳不同,洛璃和陳嘉潤採用的是側下滾,利落流暢地切換了泳姿。

  夏致從前跟著夏雲練的是「側上翻」,因為很久沒有專門練習過了,也是最近被莫教練和王教練指導蝶泳和蛙泳的時候才撿了回來,雖然憑借他的水中平衡感,看起來很爽利沒有差錯,但是比起經常練習兩種泳姿切換的洛璃還有陳嘉潤還是慢了。

  一旦進入蛙泳,陳嘉潤就展現出了非凡的實力,他游泳有著獨特的節奏感,很流暢,延綿不絕,而且據說……咳咳,很性感。

  洛璃在這個泳姿上並沒有落後,兩人齊頭並進,先葉粼和夏致到達了池壁,開始切換泳姿。

  當夏致開始游自由泳的時候,洛璃和陳嘉潤已經領先了他半個身位了。

  夏致和葉粼雙雙開啟自由泳全力衝刺模式,水花打得都快飛上天花板,看得池邊原本還興奮著覺得他倆贏不了二百米混合泳的隊友們看傻了眼。

  但是洛璃和陳嘉潤的自由泳也不弱,拼了命地維持優勢。

  最後十米,他們都進入了憋氣游,四個人凶狠的勁頭看的人膽戰心驚,真的是不到最後一刻不知道贏家是誰。

  「快快快——」

  「臥槽……太厲害了吧……」

  哪怕是蝶泳和蛙泳讓夏致落後了,但是最後的自由泳一開始,就是勢如破竹的架勢,只聽見嘩啦嘩啦的水花,夏致就像不要命一樣向前衝。

  陳嘉潤咬緊了牙關,他並不知道夏致和葉粼游得怎樣,他的心裡只有旁邊泳道的洛璃。

  和洛璃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憋得血都要從喉嚨裡炸出來了,陳嘉潤終於觸摸到了池壁。

  四個人到達終點的時間差距並不大,但是洛璃是毋庸置疑的第一。

  只是第二是誰?

  「粼哥好像真的和嘉潤哥差不多啊。」

  「夏致也很厲害,最後竟然憑借自由泳拉回了那麼多差距,牛啊……」

  「你也不看看我們上次四校練習賽,夏致最後一棒多生猛,技壓群雄啊!」

  夏致的腦袋裡嗡嗡響,呼吸還並不順暢。但是能洛璃、陳嘉潤還有葉粼同池競技,也是人生一大爽事。

  陳嘉潤的額頭抵著池壁,他很忐忑。

  洛璃抬起水線,來到他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陳嘉潤還是眉頭皺得緊緊的,就像是等待宣判一樣。

  「感覺怎麼樣?」葉粼靠著池壁,看向旁邊的夏致。

  夏致抹開臉上的水,冷冷地說了句:「你明知道我沒游過你,得意什麼勁兒?」

  葉粼笑了:「我就是要贏你,讓你一直看著我。就算這世上真的還有比我厲害的人,你也得先贏過我再說。」

  這時候,白教練來到了他們面前,咳嗽了一聲。

  「你們自己覺得結果是怎樣的?」

  夏致直接拍了一下水:「我第四。」

  「嗯。」

  「老白,你就直接說第二是誰吧。」葉粼笑著說。

  陳嘉潤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白景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是陳嘉潤,但是就是不開口說,那表情也是壞得很。

  夏致和葉粼相互看了看,想起了昨天陳嘉潤在寢室裡給他們兩個擺的臉色,真是一隻「臭臉狐狸」。

  夏致摘了泳帽,裝了水,來到了陳嘉潤的身邊。

  洛璃冷冷地盯著夏致抬高的手,但是夏致不為所動,把用泳帽灌水拎起來的球,直接砸在了陳嘉潤的腦袋上。

  陳嘉潤一下子就怒了:「誰啊!這麼無聊——」

  就看見夏致面無表情地撈泳帽。

  「夏致?」陳嘉潤還沒反應過來呢,第二個灌了水的泳帽又落在了他的腦袋上。

  而且這個人很卑鄙,是從洛璃的肩頭伸手扔過去的,洛璃完全沒料到,想護住陳嘉潤都沒來得及。

  「葉粼!」洛璃一回頭,葉粼已經拎著泳帽上岸了。

  這兩個人都朝著自己灌水,陳嘉潤忽然明白了:「我贏了他們兩個對不對?我贏了他們對不對?」

  「當然。你練了那麼久的混合泳,怎麼可能輸給他們?」

  「嘉潤哥,天道酬勤,下午繼續努力啊。」夏致也上岸了,站在岸上低頭看著他。

  林小天和耿樂都在嚷嚷:「嘉潤哥快走!夏致還有凶器!」

  陳嘉潤這才發覺夏致的右手一直都在身後,肯定泳帽還灌了水。

  他脖子一側,誰知道夏致的目標竟然不是他,而是洛璃。

  嘩啦一下泳帽砸下來,反過來扣在了洛璃的臉上。

  「夏致——」

  洛璃低沉的吼聲響起,他摘了泳帽,還沒來記得怒視,第二個泳帽又砸了下來,再次翻過來貼在了他的臉上。

  是葉粼。

  「你們兩個今天下午等著被宰!」

  旁邊的陳嘉潤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阿璃……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璃的眉頭一緊,抓了泳帽灌了水,陳嘉潤剛想跑,洛璃手臂一扯就把他拽了回來,直落落把泳帽扣在了他的頭上。

  三位教練無言以對地看著這一幕。

  林小天他們都傻眼了,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洛璃會這麼……嗯……

  「我有預感啊,下午四百米混合泳,我們會更慘。」葉粼攬著夏致的肩膀,笑著說。

  「我覺得挺好。」夏致回答。

  「輸給他們兩個挺好?」

  「對啊,我和你,要贏一起贏,要輸也一起輸。你是風兒我是沙,你是豬兒我來殺。」

  「好,我生是你的豬,死了也是你的紅燒肉。」

  「切。」

  於是,下午葉粼和夏致,輸的比早上還難看。

  陳嘉潤幾乎領先了葉粼和夏致大半個身位到達終點。

  晚上,陳嘉潤還是敲開了洛璃的房門。

  「怎麼了?游了兩輪比賽,我以為你會很早就睡覺了。」

  洛璃的聲音不大,離開了泳池,他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83 隊友與對手

  洛璃的幾個室友有的在圖書館裡看書, 有的已經有了實習的地方, 回來睡覺會比較晚。

  房間裡只有洛璃的書桌上亮著檯燈, 很柔和也很溫暖。

  「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我憋了好久了。」

  陳嘉潤拉開椅子,反著坐, 胳膊掛在椅背上,下巴也放在上面。

  洛璃拉開了抽屜,竟然拿出了零食遞給他, 陳嘉潤搖了搖頭。

  「謝謝。我知道你不吃零食, 買零食就是為了我。」

  「那你怎麼了?」

  「我覺得有點兒害怕。」

  「害怕什麼?」

  洛璃側過身來,單手搭在椅背上看著他。

  「以前我覺得葉粼就像怪物一樣, 自由泳好像沒人能贏過他一樣。他說想要和我比蛙泳的時候,我心裡就憋著氣, 不想讓他贏。你贏自由泳就好了,蛙泳我才不讓你稱霸天下。」

  洛璃看著陳嘉潤垂著眼自顧自地說話, 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

  「後來啊,夏致出現了。這小傢伙性格直來直往的,面兒上冷冷的, 心裡面可講情義了, 我真心挺喜歡他。我和他還比過自由泳呢,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還好這小傢伙不游蛙泳。可是當他也游混合泳的時候……我就覺得好像被扣住了喉嚨一樣。」

  「嘉潤,你從來不害怕對手的。」

  「你不知道,兩場比賽而已,上午的兩百米混合泳我真的快斷氣了才甩掉他們兩個。到了下午……我能感覺到夏致進步了。後來我就去看了王教練給我錄的視頻。夏致的仰泳轉蛙泳比上午做得更好了。他的學習能力和自我糾正的能力太誇張了, 我……」

  「你只是害怕有人取代了你的位置。嘉潤,你不會永遠是『第二』,沒有必要去糾結追在你後面的人是誰。」

  洛璃離開了椅子,把低落的陳嘉潤拉了起來。

  「如果我在你前面,那麼你看著我就好。如果我在你的身後,那麼你更加可以放心了,除了我,我不會讓別人追上你。」

  陳嘉潤一把抱住了洛璃。

  「洛璃,你真好。」

  「嗯。」

  「我的電腦可不可以還給我。」

  「不可以。」

  「電腦總不用會壞掉的。」

  「我會替你用一用。」

  「那你用我的電腦幹什麼?」

  「你猜?」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而Q市游泳賽的參賽名單也定了下來。

  葉粼和夏致毫無疑問地代表Q大參加一百米和二百米自由泳,四乘一百米接力、四成二百米接力分別是第三棒和第四棒。

  林小天看著接力賽的安排抓了抓腦袋:「我怎麼又是第一棒啊!我壓力很大啊!可不可以申請第二棒?」

  耿樂過來壓著林小天說:「這是平地一聲雷響,讓你閃亮登場啊!」

  四百米是林小天和羅冕。

  八百米是耿樂和趙雄。

  一千五百米讓人驚訝的是夏致和葉粼。

  「臥槽,一千五百米呢,夏致還有粼哥,可別到了接力賽的時候你們兩個都沒氣兒了啊!」耿樂笑著打趣兒。

  「哥贏給你看。」夏致回答。

  個人的混合泳項目自然是被洛璃還有陳嘉潤包圓兒了。

  一回到宿舍,就看見陳嘉潤瞇著眼睛笑著,桌上擺著一大堆的零食,估計就是從洛璃那裡搜刮來的。

  「夏致!你吃不吃牛奶巧克力!把巧克力吃完了裡面還會有小玩具!特別精緻!」

  陳嘉潤扔了一個巧克力蛋給夏致。

  夏致接住了,有些狐疑地回頭看了看葉粼,用眼神問他:前幾天陳嘉潤還對我們愛答不理,怎麼今天就熱情起來了。

  葉粼笑了笑,靠著夏致的耳朵說:「要不要一起搗蛋?」

  「搗蛋」的那個「蛋」字念得很重。

  「你自己搗吧。」夏致把那顆巧克力蛋摁進了葉粼的懷裡。

  爬上了自己的鋪,靠著床頭夏致開始溫習自己的專業書,他瞥了一眼在那裡心情愉快收拾零食的陳嘉潤,忽然在想洛老大到底是把他當什麼養呢?

  感覺就像自己養著痞痞一樣。

  什麼健樂士寶貝蛋、不二家棒棒糖、小熊餅乾……

  洛老大覺得陳嘉潤今年幾歲?

  夏致轉過頭去,繼續看著自己的專業書,沒看多久就覺得睏倦了。

  隱約之間好像聽見了葉粼和陳嘉潤在聊天。

  「今年Q市的好苗子我們應該見識過了吧?你們自由泳項目估計就是理工大學的何勁峰是最大威脅。」陳嘉潤叼著棒棒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誰知道呢。Q市畢竟是文化和教育的中心,全國各地的人才削尖了腦袋都想擠進來。競技體育也是。」

  「嗯,上回四校練習賽,Q市這邊來的也就理工大學和交通大學了。不知道其他大學還有沒有厲害的人物。」

  「高手總會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出現。」葉粼淡淡地笑了笑。

  「比如說夏致嗎?」

  「夏致不是『高手』,而是對手。」

  這時候,葉粼的手從床頭伸過來,揉了揉夏致的腦袋,一下子就把夏致給揉醒了。

  「誒!今天晚上八點到十點在大禮堂有辯論賽!葉粼、夏致你們去不去看?」

  「是校內的還是校際的?」葉粼抬了抬眼皮子。

  「校際的!我們Q大對陣Q市財經大學!啊呀啊呀,這個肯定有意思!」

  「那不去了。」葉粼對夏致說,「你繼續睡吧,沒什麼好看的。」

  「怎麼會不好看呢?財經大學肯定美女多啊!而且財大的人腦子活絡,辯論的思路角度都很清晰。經常我覺得財大的辯論已經陷入僵局了,他們還總能另闢蹊徑,堵得我們Q大的辯隊沒話說啊!」

  夏致本來都快閉上眼睛重新回到周公的懷抱,陳嘉潤這麼一說,他立刻就明白葉粼打什麼主意了。

  「葉粼不去就算了,我跟你去看辯論會。」夏致說。

  「真的,太好了!我把這些吃的都帶上!」

  還好洛璃沒給陳嘉潤買瓜子兒,不然在大禮堂裡一邊看辯論賽,一邊嗑瓜子兒……那畫面太美夏致想想都覺得充滿罪惡感,對不起掃地大姐。

  「嗯,我們去看看財大的美女。」

  夏致轉過身去,被子一扯繼續睡。

  葉粼越不讓他看美女,他就越要去看。

  「你去了會後悔的,很浪費時間。」

  「為什麼這麼說?」夏致抬了抬眼皮子。

  「財經大學最漂亮的女生也沒我好看,最會說話的那個也沒我說得動聽。」

  陳嘉潤差點被棒棒糖的棍子戳中。

  夏致安靜了三秒之後,忽然竄了起來,撈起床頭檯燈就要去砸葉粼。

  「你他麼的噁心的我胃酸都要吐出來了!」

  既然夏致說要和陳嘉潤去看辯論賽,葉粼又不可能把夏致困在寢室裡,只能和他們一起去了。

  夏致覺得這樣的活動,怎麼能不叫上岑卿浼呢?

  這傢伙最愛看人相互拆台戳刀了,辯論賽最符合他的品味。

  夏致才剛發了個微信過去:一起看辯論賽嗎?

  曾經美:看毛線啊!我被盧浩堵在宿舍裡了。

  夏致忽然有點兒擔心,岑卿浼被檯燈砸破腦袋的畫面還是歷歷在目的。

  難不成盧浩知道自己論文總是不見了,是因為中了病毒?他該不會覺得這病毒是岑卿浼給他埋下的吧?

  「我出去一下!」

  夏致拿了鑰匙就跑出去了,結果一來到岑卿浼宿舍門前,就聽見裡面盧浩苦苦哀求的聲音。

  「卿浼!你就幫幫我吧!我們班女生告訴我,她們電腦中病毒就是你給弄好的!」

  「不是,盧浩……你中病毒了是不是得下載個厲害的殺毒軟件兒?或者找找專業人士啊!」

  聽岑卿浼不像有事兒的樣子,夏致這才呼出一口氣來。

  敲了敲門,夏致高聲道:「卿浼,開個門兒!」

  岑卿浼就像得了聖旨一樣,趕緊把門打開。

  盧浩一看是夏致回來了,立刻坐在一邊,夏致身形高挑完全碾壓他。上回打破岑卿浼的頭,夏致的眼睛都要著火了。

  盧浩連和夏致對視都覺得氣勢不夠。

  「這是怎麼了?」夏致拉開椅子坐下。

  「我……我就是來找岑卿浼幫忙看看電腦……我中了病毒,論文總是不見……」盧浩的聲音越來越小。

  真不容易啊,這小子一向氣勢高昂我的需求高過一切,這會兒竟然低頭了?

  「中病毒,下載殺毒軟件啊。再不濟,去找計算機系的梁副教授,他很喜歡幫同學們解決電腦問題啊。」

  盧浩張了張嘴沒說話。

  岑卿浼拉了夏致一下,小聲說:「他不是一直嚷嚷著圖書館的陳老師沒管理好學校網絡才讓他中的病毒嗎?把陳老師氣得不輕,陳老師又懷了孕,從那天和盧浩鬧不愉快就不大舒服……」

  夏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陳老師是梁副教授的愛人吧……盧浩,你脾氣好大啊,陳老師不但是老師還懷著孕,你多少注意說話吧?這下好了,梁副教授本來喜當爹,心情該很好的。但是見到你,估計腦袋就疼。」

  盧浩低著頭,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夏致知道這傢伙多少也為當初的衝動和不尊重別人而後悔了。

  「你不是跟舒揚換的宿舍嗎?那你室友就該都是計算機系的啊……他們都比我靠譜啊。」岑卿浼勸道。

  「我有天晚上趕論文,打擾到他們了……」

  「啊?你不是超過十一點必須熄燈嗎?怎麼打擾到他們的?而且計算機系的本來……應該睡得不早吧?」岑卿浼接著說。

  夏致從岑卿浼的臉上就看出來,他已經知道盧浩怎麼得罪室友了。

  「我……當時有點激動……他們都是計算機系的我就……」盧浩的頭越來越低,夏致都怕他低久了得頸椎突出。

  這篇論文很重要啊,重要到盧浩發現自己把可以得罪的人都得罪之後,終於感到孤立無援了。

  「你就什麼?我要知道你和室友鬧了什麼矛盾啊,我找舒揚幫你說說去!」

  「因為那個病毒又是把我的論文存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又是修改論文名讓我搜索不到……他們又都各自玩各自的手機,我很著急了也不肯幫我看看,我就賭氣說……是不是他們給我下的病毒……」

  岑卿浼摀住了臉:「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講啊!你這樣很傷人啊,人家是幫你還是不幫你呢?幫了你要是你說人家能清理你電腦裡的病毒,就是因為那病毒是人家設計的呢?」

  「所以卿浼你幫幫我吧!你幫我看看……我室友說這個病毒鎖定了我的論文文檔,我可以格機但是文檔沒辦法……」

  夏致臉上沒表情,心想電腦病毒還能這麼整呢?

  「那……那我給你看看?可我要是也沒辦法,你不會怪我沒用吧?」

  「不會!不會!你幫我看看!」盧浩聽見岑卿浼那麼說,都快喜極而泣了。

  岑卿浼把盧浩的電腦開機,手指活動了一下,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他的手指雖然不纖細,但卻很修長,帶著一股靈活勁兒,辟里啪啦就在鍵盤上敲擊起來,看著非常有范兒。

  盧浩盯著電腦屏幕,眼睛裡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盧浩,這個病毒專門攻擊你特定的文件名,應該是跟你的論文主題有關。」

  「怪不得……我什麼文件都不會丟,就是跟論文有關的會丟!」

  「嘖……」岑卿浼側過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還有救嗎?」

  「嗯,我重新建立文檔,給你把舊文檔內容拷貝出來,再清理病毒試試。」

  岑卿浼就一直在那裡折騰,一會兒快速敲擊鍵盤,一會兒看著屏幕思考。半個多小時之後,終於給盧浩恢復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論文終於不會不見了!」

  「那行,你早點兒回去,把你的論文搞定吧。」

  盧浩抱著電腦就衝出了宿舍門。

  過了兩分鐘,他又忽然回來了。

  「啊?這麼快你就又中毒了?」岑卿浼一副驚訝的樣子。

  「不……那個什麼……你腦袋上受傷那個……對不起了……」

  「啊,已經好了!估計我想留個疤做紀念還不成呢!」岑卿浼笑的沒心沒肺。

  「患……患難見真情!謝謝!」

  說完,盧浩又走了,在走廊上還撞到了廖傑,盧浩踉蹌著趕緊跑走了。

  「卿浼,盧浩那個什麼患難見真情,不會是要回來吧?我聽說他在舒哥原來的宿舍混不下去了!」廖傑一邊進門一邊說。

  「誰知道呢?室友還是舊的好。」岑卿浼一副很依戀的樣子靠上夏致的肩膀。

  「滾吧你!我走了,去看辯論會了。」

  夏致起了身,跟廖傑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洛璃早就給他們佔好了位置。

  葉粼忍不住感歎:「阿璃,沒想到你對辯論賽這麼積極。」

  「辯論賽至少鍛煉思維,總比讓他在寢室裡打遊戲或者看什麼『美食爭霸』之類的綜藝節目要好吧。」

  葉粼和夏致看著陳嘉潤的後腦勺,齊齊點了點頭。

  主持人介紹完辯論題,雙方選手入場。

  夏致沒想到的是,他們班的黃瀟竟然還是三辯?總覺得這傢伙的腦回路並不是那麼好使,該不會被財經大學的吊打吧?

  不過他表現得怎樣夏致才不會操那個蘿蔔鹹菜的心呢。

  他們四個人一坐下來,夏致就發覺周圍的女生好像變多了。Q大是理工為強項的綜合性大學,女生本來就不多,一個辯論賽好像都集中到他們附近了。

  「我們這是辯論隊大換血了嗎?」陳嘉潤小聲叨叨,「除了四辯,都沒有熟悉的面孔了。」

  「總要給新人成長的機會。這次應該是正式比賽的選拔賽。新人表現得好,才會在大學生辯論賽裡有一席之地。」洛璃淡淡地說。

  財經大學的也上台了,他們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整體看起來……比Q大辯論隊更養眼,特別是跟他們的三辯,身形高挑,寬肩窄腰,一雙大大的眼睛,和旁邊的女隊友聊天笑起來還有小酒窩。

  「那個是誰啊?看起來有一百九十公分啊,是模特嗎?」

  「財經大學的辯論隊聽說很厲害,看看他辯論的時候表現怎樣!」

  比賽一開始,就是唇槍舌戰刀光劍影,雙方的一辯發揮穩定,思路清晰,能夠帶著觀眾的思維走,非常有說服力,讓現場觀眾的觀點都左右搖擺。

  到了黃瀟,夏致還真有點緊張,畢竟大家都是Q大的,黃瀟丟人了,從這個大禮堂走出去的時候,夏致也會覺得有點兒丟人。

  還好黃瀟穩妥清晰地鞏固了本方觀點,唯一讓人覺得變扭的就是他說的一切沒有什麼太新穎的地方,可他卻充滿了表現欲,彷彿揮斥方裘指點江山,有點兒尷尬。

  就連本方隊友都忍不住要麼抬一抬眼鏡,要麼側過臉去假裝交流想法不想看他。

  黃瀟說的有點兒久,夏致前面的幾個女生都忍不住了。

  「他怎麼還沒說完呢?翻來覆去久那麼點事兒!」

  「趕緊讓財經大學的三辯出場不可以麼?」

  別說女生們了,就連夏致都很期待那個男生有什麼辯論的思路。

  如果沒有猜錯,夏致覺得他應該是個運動員,只是穿著西裝猜不出來他的項目是什麼。

  終於到了那個財經大學的三辯了,他站起身來背脊挺拔,笑容中帶著一絲自信,談吐舉止也非常禮貌。

  「誒……看不出來聲音倒挺穩重的,挺好聽的。」陳嘉潤歪了歪腦袋。

  夏致下意識回了一聲:「嗯。」

  然後兩個人莫名其妙都覺得身邊人的氣場好像下沉了。

  「吃……吃糖嗎?」陳嘉潤拿了一個芒果軟糖遞給洛璃,但是洛璃一點都沒有接過來的意思。

  夏致感覺到葉粼側著臉靠向夏致的耳朵,四周隱隱響起了手機快門的聲音。

  「我給你包包子的時候,你的聲音更好聽。」

  「呵呵。」

  財經大學的這位三辯確實很厲害,頗有「請君入甕」的架勢,如果按照一般的思路來跟他較量,就會進入他預設的邏輯陷阱了,夏致一邊聽一邊點著頭。

  前排女生已經對他很感興趣了,立刻搜索了他的名字。

  「他叫陸塵,名字起的挺仙氣的!啊呀呀呀!他還是財經大學游泳隊的呢!好厲害啊!」

  夏致眉梢一揚,猜到這個陸塵應該是個運動員,但沒猜到竟然也是練游泳的。

  「嘴巴能說,不代表游泳成績好,對吧。」陳嘉潤看向洛璃,笑得就像一隻想要蹦噠到洛璃腿上窩起來的寵物狐狸。

  只是洛璃的表情還是淡淡的。

  第二輪開始,黃瀟自信地闡述完自己的觀點之後,同學們已經非常期待陸塵的發揮了。

  陸塵站起身來,微微一笑,手輕輕整理了一下西裝的袖口,這動作特別有范兒,估計社交平台的粉絲得蹭蹭蹭地長了。

  陸塵來了一招移花接木,直接拆掉了黃瀟論據中有缺陷的部分,換上了對財大那一方有利的案例,說話的語氣很平和,但是論據卻充滿了攻擊性,懟得黃瀟張口難言。

  到了第三輪,陸塵繼續就著黃瀟的觀點補充了一些合理的條件,但這些條件卻將黃瀟的觀點導向了另一種截然相反的結果,出其不意打得Q大辯論隊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擊。

  「這個陸塵挺厲害啊。」洛璃開口道。

  整個辯論賽從八點進行到了十點,每次陸塵站起來說的話不長,可總能擊中要害,這讓每次輪到他整個會場都會有種興奮感。

  「葉粼,我聽說陸塵是財大游泳隊的,你跟他比過賽嗎?」陳嘉潤湊過腦袋問。

  「高中一年級的時候比過。後來他受傷就去美國復建了,聽說恢復了以後在那邊讀的高中,參加了不少比賽。」葉粼回答。

  「那就是說……實力深不可測咯?」

  陳嘉潤路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表情。

  「對我來說,深不可測的只有夏致。」葉粼笑著說。

  夏致看著他眼底的那一絲暗示,狠狠在椅子下面踩了他一腳。

  這混蛋傢伙所說的「深」,是手指都夠不到的地方。

  辯論賽結束了,財經大學毫無懸疑地贏了Q大,現場的裁判和老師們點評了雙方的發揮,其中不可避免的將黃瀟和陸塵所擔任的三辯,指出了黃瀟給了對方辯友太多的空隙,在思路和技巧上都存在不足。

  黃瀟低著頭,就像一隻鬥敗的孔雀,尾巴都掃在地上,估計有一段時間大家都不用欣賞他的表演了。

 

 

84 熱烈燃燒

  所有人按著秩序退場, 夏致他們幾個也打算回寢室洗洗睡了。

  走出了會場, 夏致跟著葉粼肩並著肩隨著學生們一起湧出去, 就像一群沙丁魚。

  這時候,夏致聽到了有人擠過來高聲喊道:「葉粼——」

  這聲音很耳熟,畢竟自己聽了快兩個小時, 是財經大學的陸塵。

  葉粼一點都沒有回頭的意思,夏致拽了他一下。

  「有人叫你呢。」

  裝什麼沒聽見。

  葉粼揣著口袋微微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來, 一秒鐘變臉, 露出了一抹非常成熟友好的笑容。

  「好久不見。」葉粼回答。

  夏致對他們的談話沒有興趣,反正陸塵既然是財經大學游泳隊的, 那麼Q市游泳賽,他們是肯定能碰面的。

  誰知道夏致才邁出去一步, 就被葉粼攬著肩膀給摁了回來。

  「是啊,很久不見了。」陸塵笑了笑, 和辯論時候暖色的燈光不同,在路燈的燈光下帶著一絲銳利的冷意。

  「沒想到你到Q市來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待在美國呢。」

  「是啊, 現在是我狀態最好的時候。我一回來, 就聽說你去年在大學生聯賽裡暈倒了,還以為再也沒機會和你一較高下了。」

  「哪裡,哪裡,人生起起伏伏的,誰都有低谷的時候。」

  葉粼看起來很有禮貌, 夏致聽出了那麼一點敷衍的味道。

  「是啊,我聽理工大學游泳隊的說你這次四校練習賽強勢回歸了,那我就放心了。」

  離得近了,才能感覺到陸塵並沒有那麼「可愛」,相反他週身的氣場很有傾略性,這是一個歷經了無數次賽場較量之後沉澱下來的氣勢。

  唯一能稍微緩和他這種銳利的,並不是那雙帶著孩子氣的大眼睛,而是他左眼眼角下那顆小小的淚痣。

  「哦。」葉粼淡淡地應了一聲。

  「還聽說,你帶了新人進游泳隊,成績很亮眼,把理工大學的何勁峰都壓下去了?」

  陸塵看了看已經走到前面去的陳嘉潤和洛璃,他們兩個算是名將了,只是主攻的都不是自由泳。

  陸塵的視線落在了背對著他們明顯不耐煩的夏致身上。

  「是他嗎?」陸塵抬了抬下巴。

  「嗯。」葉粼笑著說,還揉了揉夏致的腦袋,「特別可愛。」

  夏致直接給了葉粼一記手肘。

  陸塵微微揚高了聲音,對夏致說:「你要小心,當葉粼說你『特別可愛』的時候,往往很危險。」

  夏致頓了頓,他確實覺得自己每天都很危險,因為葉粼總想搞點有的沒的出來。

  但是陸塵的危險,和夏致所理解的危險肯定不是一件事兒。

  說完,陸塵就轉身走了。

  夏致瞇著眼睛,用膝蓋踹了一下葉粼:「說吧,你和陸塵發生了什麼?」

  「我?我和陸塵是清白的!我連他長什麼樣兒都快忘記了!」

  「不想說就算了。」

  夏致轉身就繼續走,他當然知道葉粼和陸塵之間是清白的,葉粼這傢伙挑嘴的很,不是每個人給的巧克力他都吃,也不是對著任何人都能包肉包子的。

  「不過他剛才那麼一說,我倒是記起來了……那時候有體育記者問過我對同場比賽的對手又沒什麼印象,我是記得陸塵的,因為他游得確實很好。說了說他的游泳技術之後,我好像隨口說了一句『他笑起來挺可愛』的……」

  「然後他就受傷去美國了?」夏致瞇起了眼睛,總覺得不對勁兒吧。

  「也許這就是一個狗血的故事——當時我就有某位瘋狂的粉絲,得知我誇他可愛之後就陷入了深深的嫉妒之中,暗算了陸塵,導致陸塵受傷,帶著失落低沉的心情遠赴美國……」

  夏致看著葉粼的側臉,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態,用這樣娓娓道來的口吻編出這麼個爛俗故事。

  回了寢室之後,夏致就上網搜索了陸塵在美國的比賽,發覺這傢伙的成績竟然和葉粼差不多,甚至狀態好的時候比葉粼游出的最好成績還要好。

  「喂,你遇上對手了。」夏致把手機遞到葉粼的面前。

  葉粼只瞥了一眼,就繼續看專業書了。

  「喂?」夏致用手機在他的桌面上輕輕敲了敲。

  「夏致……」

  「幹什麼?」

  「明天我爸從美國回來……」

  「哦。」夏致沒走開了,靠著葉粼的書桌,等著他說後面的話。

  葉粼的父親是做外貿生意的,經常Q市和紐約兩頭跑。

  「他說想跟我吃個飯。」

  「他是你爸,回國一趟想跟你吃飯很正常啊。」

  「我挺久沒有跟他說過話了,忽然不知道如果見了他該說什麼。」

  葉粼的媽媽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

  沒有哪個孩子不渴望母愛,葉粼拒絕了去加拿大,很大的原因就是為了夏致。

  而他的父親,滿足了葉粼所有的物質需求,但自從和葉粼的母親離婚之後,他就像是在逃避什麼一樣,很少和葉粼真正相處了。

  「如果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就不說了,吃飽喝足回來寢室裡,你想說什麼,我都聽著呢。」

  夏致開口道。

  葉粼笑了,摸了摸夏致的耳朵,又摸了摸他的臉頰,他明明想吻夏致,但卻只是低下頭繼續看他的專業書。

  但是一直停留在那一頁,很久都沒有翻過。

  夏致知道有些時候要給葉粼空間,讓他安靜地思考,他其實心底深處對雙親又渴望又牴觸。

  晚上寢室的燈都熄滅了,陳嘉潤很快就睡著了,夏致抱著手機在床上看著陸塵在國外的游泳比賽和採訪記錄,不得不說這傢伙真的很厲害。

  看來這Q市的游泳比賽結果很難預料。

  這時候,夏致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微信,竟然是葉粼發來的。

  這傢伙也真是無聊,腦袋對著腦袋的,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成,反正嘉潤又聽不到。

  那條微信很短:我想抱抱你。

  夏致頓住了,直接把手機一扔,從床頭爬了過去,鑽進了葉粼的被子裡。

  才一躺下,就被葉粼死死地抱住了。

  很多時候,葉粼的擁抱都很用力。

  之前夏致覺得是因為葉粼這傢伙沒什麼想要的,一旦有了,就佔有慾強烈。

  但此時此刻,夏致忽然明白,葉粼這麼用力的擁抱是因為無法形容的不安。

  他不是沒什麼想要的,而是可以擁有的太少了。

  他在泳池中的強大恰恰就是因為他的不安,他想要把自己可以擁有的死死地抓住了。

  「喂,葉粼。」

  「嗯?」葉粼的聲音悶悶的。

  夏致抬起下巴,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葉粼立刻壓了上來,吻的很深。

  當他的額頭輕輕靠著夏致,夏致開口問:「我請你吃巧克力,要嗎?」

  葉粼睜開了眼睛看著他:「你不是不喜歡嗎?」

  「那你別再嗆到我了。」

  夏致往下鑽了進去。

  葉粼抬起了下巴,從脖子到全身的肌肉都繃了起來,他的牙關緊緊地咬著,呼吸裡帶著燎原的野火。

  他輕輕顫抖著,夏致承認自己喜歡這樣的葉粼,著迷的成癮了,無法克制任由夏致掌控。

  葉粼抱緊了夏致,一整個晚上夏致想要翻個身都不行。

  不過他喜歡葉粼用力的懷抱,至少他知道,葉粼還在他的身邊。

  葉粼的父親選了一個很安靜檔次也很高的地方請他吃晚飯。

  因為知道他的父親回來了,白教練特地提早一個小時結束了葉粼的訓練,讓他早點從學校出發去見父親。

  更衣室裡,葉粼正在換衣服。

  夏致抱著胳膊靠著更衣櫃:「喂,早點回而來啊。」

  「我以為你會說,想跟我一起去見我爸呢。他很開明的。」

  是啊,特別開明,能把兒子扔國內,什麼都不管。

  「我是說,你帶點兒宵夜回來。學校食堂裡的東西都吃膩味了!」

  葉粼笑了:「我的運動包你記得給我拿回去。」

  「嗯,你的泳褲我也會給你好好洗的。」

  話音剛落,葉粼就在夏致的唇上親了一下,這才離開。

  訓練結束了回到寢室,夏致一直看著手機,怕錯過了葉粼的電話或者微信。

  但是都快十點了,葉粼還是沒有回來。

  夏致是真的有點兒擔心了,葉粼好像是開車過去的,可別出了什麼意外。

  而且十點了還回不了學校,他應該會發微信給自己的。

  夏致走到了樓下,打了個電話過去。

  連打了好幾遍,都忙音了還是沒人接聽。

  夏致蹙起眉頭,發了一條微信過去:你再不接我電話,或者回我微信,我就報警了。

  這時候,葉粼的電話才來了。

  「對不起。」

  葉粼的聲音並不疲倦,但是卻有一種很冷然的,好像要和這個世界分割出界限的感覺。

  「對不起什麼?你有外遇了?」夏致反問。

  「我回了學校了,在車裡。你別擔心,我想一個人待著。」

  「在車裡幹什麼?」夏致的眉梢揚了揚,「難不成你在開飛機,你可從來不會不好意。」

  夏致想過給葉粼空間,但是當他不安的時候,如果不直接打消他的不安,葉粼其實比其他人想像的要極端,夏致怕他走不出來。

  「我怕我回去了,看見你,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到時候你哭也好,吼也好,我也不會再讓著你了。」

  葉粼的聲音是冰冷的,這種冰冷就像是滿腔的熱烈被突然澆滅了,卻又渴望燃燒起來。

  「哦……就這樣。那我來找你吧。」夏致沒有理會葉粼的警告,掛了電話去找他。

  來到葉粼的車前,他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裡,月光正好落在他的前車窗,可他的臉卻又在陰影裡,彷彿有無數情緒在翻滾,卻又靜靜地等待著一個衝破一切的機會。

  要麼爆發,要麼滅亡。

  夏致很坦然地敲了一下他的車窗,葉粼卻沒有打開鎖。

  夏致隱隱知道會發生什麼,這是葉粼在給他最後的機會離開。

  但是他怎麼可能離開呢?

  因為真的喜歡這個人啊,他的一切都被自己放在心上了,一呼一吸都好像是他的氣息。

  「吧嗒」一聲,葉粼終於開了鎖。

  夏致坐了進來,問了句:「你爸跟你說什麼了?」

  葉粼側過臉來,看著夏致,用一種聽見什麼離譜笑話的表情對他說:「我爸要再婚了,你知道他的對象是誰嗎?」

  他的眉心極力克制地向上,他快要哭了。

  從小當葉粼神遊的時候,叫醒他的就是他的父親,讓他覺得堅實和安全的也是父親的懷抱。每一個孩子都會長大,哪怕遠走高飛,父親的懷抱還是會等待著他們的回歸,可是葉粼……他也許就要失去了。

  「是誰啊?」夏致問。

  「陸塵的媽媽。」

  葉粼伸手將自己的頭髮捋了起來,手掌當著自己的眼睛。

  「他們是在美國認識的嗎?」夏致又問。

  「我高中的時候,陸塵的媽媽就是我爸的秘書了。我記得她,她叫呂燕……是個看起來很溫柔,很會為人處事的女人。」

  夏致忽然在想,陸塵的那句讓他們聽不懂的話「當葉粼說你特別可愛的時候,往往很危險」,是不是和葉粼的父親還有陸塵的母親在一起的事情有關?

  而且高中的時候如果葉粼的父親就和呂燕在一起了,那麼就真的怪不了葉粼的母親提出要離婚了。也許原因根本就不是她覺得葉粼不夠完美。

  「他說他要和呂燕結婚,呂燕陪伴了他那麼多年,從Q市到紐約,從他的低谷到現在事業走上正軌,他不能不給呂燕一個家。」

  那麼葉粼的家呢?

  「他說希望得到我的認可和祝福……還說陸塵也在Q市,讓我這個做哥哥的……多照顧他。」

  夏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葉粼他會用恰到好處的笑容去對待別人,會收起自己強勢的一面看起來溫和可親,會默默地觀察然後再決定是否把一個人放進他獨立封閉的小圈子,但是卻並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我好像忽然有了兩個家,媽媽一個,爸爸一個。我媽給我生了個妹妹,我爸給我找了個弟弟。哈哈……」葉粼抬起頭來。

  「那兩個家,你想要嗎?」夏致問他。

  有時候長大就是一件非常殘忍的過程,一點一點剝離身上的期待,對那些看似血脈相連最重要的人的渴求,然後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越來越少,無可奈何的卻越來越多。

  「你覺得呢?」葉粼側過臉來看著夏致,「我不是多餘的嗎?他們只需要來知會我一句,讓他們的幸福變得合情合理不需要內疚就可以了。」

  「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獨佔你了?」夏致又問。

  葉粼頓了頓,看著他。

  眼前的男生目光很乾淨,又很篤定,一如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好像時間從沒有改變過他。

  「我問你,你是不是我獨有的了?」

  夏致的聲音清晰卻並不沉重,他就這樣看著葉粼,那是一種看似平靜的力量,帶著堅韌的毅力可以堅持千山萬水。

  好像地久天長不是電視劇裡呼天搶地嘔心瀝血的誓言。

  他本來就可以做到。

  而且只有他可以為葉粼做到。

  「是的,我是你獨有的了。」

  「那我把自己給你,你要不要?」夏致還是那個表情。

  沒有一點羞澀,也沒有看起來破釜沉舟。

  這對於夏致來說,天經地義一般坦然。

  葉粼閉上眼睛,他的眉頭蹙的很近,他的唇線繃了起來,他在掙扎。

  「夏致……我是個瘋子,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把你自己給我……我會不留給你任何空間和自由。你很獨立,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麼,你的方向在哪裡,你根本不會屬於任何人。」

  「我就想看你為我發瘋,你的整個世界都圍著我轉。我要,就要你的全部。我要給你,也會給你我的全部。你不敢啊?」

  夏致的聲音很淡,沒有絲毫的挑釁。

  在來的路上,他忐忑過害怕過,想著葉粼幾乎要他窒息的親吻還有絕對佔有慾的擁抱,他知道當葉粼一無所有之後會有多決絕。

  可是就在葉粼說完他父親要再婚之後,夏致發覺原來自己想要的就是葉粼那麼對他。

  就像過去的那麼多年自己專注地看著葉粼一樣,他也想要成為葉粼的一切,葉粼的力量,他巴不得葉粼連呼吸都是因為他的存在。

  多好啊,自己擁有了這個人的全部。

  他的強悍與脆弱,他的凶狠與柔軟。

  葉粼的手一把拽過了夏致的領口,夏致向後仰去,下意識伸手撐住自己但是當葉粼的吻將他捕獲的時候,一場力量的較量與包容就此開始。

  葉粼的親吻就像是這世界上乾涸到一碰就碎而夏致是他唯一的水源,他的親吻帶著極度的渴求,舌尖的勾挑都是濃重的索取與侵略。

  他壓迫著夏致,就像是要將他從小到大所有失去的,所有的不安,都從夏致這裡要回來。

  夏致抱緊了他,當他的舌貼著葉粼輕輕吮吸,一個小小的回應而已,夏致的臉上濕了,他知道那是葉粼的眼淚沾了上來。

  葉粼咬著他的嘴唇,用力地含著他的下巴,彷彿要將他咬碎了一般,可偏偏夏致卻沒有感覺到疼。

  椅背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來的,夏致躺在那裡,卻絲毫不覺得害怕,他摸了摸葉粼,然後輕輕笑了。

  葉粼撐起上身,微微拉開了一點距離。

  他看著夏致,夏致還是男孩子的樣子,笑起來很開心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遮掩不住的喜悅。

  「你笑什麼?」

  「我就想摸摸你,這是我的,不是別人的。」

  那一刻夏致在葉粼的眼睛裡看見了滿腔控制不住的執著和瘋狂,葉粼的臉是冷峻的,染著欲,當他再度壓下來的時候,唇舌之間是蠱惑至極的強硬。

  狹窄的空間內,彷彿原本清亮的黑夜忽然天空低垂,狂亂的雨夜驟至,密雲聚集著從葉粼的體內瘋狂地掙脫出來,狠戾地衝向夏致,卻又在至深處無比珍重留戀。

  時間裡的萬象被撞擊成粉末四散開來,葉粼看似無情的一切都是在向夏致表白,他強勢地祈求著夏致的一切,等待著夏致融化他生命裡所有的孤絕料峭。

  他的親吻,他手掌的溫度,甚至於他一切的施加在夏致身上的力量,就像是不顧一切從高處直墜而下的瀑布,要將夏致強勢地包裹起來。

  因為這個人,是葉粼一切溫暖和快樂的來源。

  夏致的神經變得無限纖細,葉粼掃過他臉頰的髮絲觸感都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他的心跳因為葉粼轟鳴不休,就像是一團火,從葉粼的心頭一直燒進了夏致的世界裡。

  可那是一片更加廣袤的天地,熱烈的太陽追逐著要把遙遠的地平線燒著,就連燃燒這件充滿毀滅意味的事都像是另一場新生。

  葉粼緊緊地抱著夏致,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翻了個個兒,葉粼躺在下面抱著夏致。

  「回不了宿舍了。」

  「嗯。」

  夏致以為自己會很疲倦,但大腦卻萬分清醒。

  葉粼的「回不了宿舍」其實是說他不會再允許夏致回頭了。

  逆光下的葉粼有著不一樣的美感,彷彿有什麼讓人心緒紛亂的東西浮動於他的皮囊,而另外一些更有力度的更加特別的東西,腐蝕進了夏致的骨髓。

  「我帶你去別的地方好好睡一覺。」

  「嗯……」夏致起了身,眉頭皺得緊緊的,身後的不適沒有他想的那麼嚴重。

  葉粼回到了駕駛席,開車出校門的時候還被攔住了。

  「都這麼晚了!出去幹什麼?」

  「不好意思,我的室友病了,我送他去一趟醫院。」

  門衛探著頭看了看副駕駛的夏致,很明顯出了一身的汗,臉上也帶著潮紅,看起來發燒了。

  「那好吧,這麼晚了注意安全!」

  「謝謝!」

  葉粼知道夏致愛乾淨,帶著他去了一家新開的酒店。

  走到前台,夏致的步伐看起來比較慢,但是背脊很挺,看起來沒什麼異樣。

  但這些都是硬撐,他早就搖搖欲墜。

  電梯裡,葉粼的手搭在夏致的肩膀上卻其實並沒有用力,但是他的手指卻一直繞過來輕輕撥弄著夏致的唇。

  夏致抬起手來,扣住他的手指,啞著聲音說:「別鬧。」

  很輕,卻像是無數道細微的弦,切割開葉粼所有的理智。

 

 

85 以後不會個鬼

  當他們走到房門前, 葉粼一把就托著夏致的腰將他抱了起來, 他吻上了夏致, 還是那麼用力,來勢洶洶又無可救藥。

  夏致的後背抵著門,雙手撐在葉粼的肩膀上, 一切又向著狂亂的邊緣而去,葉粼捏著房卡卻半天沒有貼對地方。

  他吻的忘乎所以,彷彿之前在車裡完全淪陷的一切根本沒有發生過, 他還是像初嘗甘果一般, 想要把曾經幻想的、妄想的一切更加誇張地付諸於現實。

  他手中的房卡掉落了下來,卻被夏致接住了, 夏致向後摸索著終於貼對了位置,門開的瞬間夏致以為自己會向後栽倒下去, 卻沒想到葉粼的手一把摁住了他的後背,他高高地抱著他, 直到將他扔進了那張潔白的床墊上。

  只有這一天,夏致不會拒絕葉粼所有過分的要求,他撐著上身向後而去, 腳蹬踩在被子上, 可這在葉粼看來卻帶著一絲抗拒,好像在迴避他一樣。

  他完全按耐不住,單膝跪在了夏致的身邊,用力扣著對方的肩膀,親吻中夾雜著瘋狂的念想, 如同山原野草肆意蔓延,越是克制忍耐就越是情迷意亂。

  從前所有的處心積慮和天衣無縫在此刻都被撕開來,露出了最真實的目的。

  夏致被葉粼裹入了密不透風的白繭,以強悍霸道的姿態封閉了他的一切,就連他的呼吸心跳都不肯放過。

  夏致不知道葉粼什麼時候才肯罷休,但他無所謂。

  他覺得這樣很好,沒有第二個人像葉粼這樣極致地需要他,依賴他,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像葉粼這樣讓他強大。

  夏致很能睡,他知道葉粼一直抱著他,甚至於這個瘋子不知道哪裡來的精力可以一直不睡,他知道葉粼一直看著自己,就連捏著他的髮梢把玩都可以很久很久。

  「今天……我有課的……」夏致一說話,喉嚨裡就像有把火在燒。

  「我給你打了電話請假。」

  「嗯……」夏致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隱約之間,葉粼好像含了水餵給他,還抱著他去洗了個澡。

  當溫暖的水流漫過全身,夏致睡得更沉了。

  半夢半醒之間,他好像聽見葉粼在他耳邊說:「我還想要。」

  夏致只想睡覺,回了句:「隨便……」

  管他要什麼。

  葉粼給夏致請了三天的假,就連白教練都擔心的要命,打了個電話過來。

  「嗯,他是有些不舒服,醫生說沒有大礙,但是還是多睡一天吧。」

  葉粼站在窗邊,一回頭就看見夏致坐在餐桌前,腮幫鼓鼓的,正在用叉子把意大利面捲起來往嘴裡塞。

  他是真的餓壞了。

  手邊的熱牛奶一口就被他給喝光了。

  葉粼掛了手機,來到夏致的身邊,低下頭來在他的耳朵上、臉頰上親了好幾下。

  夏致嫌他煩,把他推開了,伸長了手臂把對面的蒸餃也端了過來。

  窗外的日光照進來,落在他的眉眼上,孩子氣的天真和泳池裡的韌性融合在一起,讓人挪不開眼。

  「你爽過了,就把我踹一邊?」

  夏致握著叉子,面色不善地叉了叉牛排,目光裡帶著警告的意味。

  「誰爽?」

  嘶啞的聲音反問葉粼。

  要知道浴室裡現在也一團亂,地上都是水。怕把夏致抱出來的時候會滑倒,浴巾全都扔在了地上,就像被土匪打劫了一樣。

  但浴室裡那一下,夏致的腰是真的差點玩完。

  葉粼沒說話,就看著夏致吃東西,良久才開口。

  「夏致……我覺得有點像做夢。」

  「你扎自己一下,看疼不疼。」夏致把餐刀遞給他。

  葉粼不接,但是卻側過臉親了一下夏致的手。

  吃飽了,夏致就回去拉起被子一卷,繼續睡,只有臉露出來,發出小小的鼾聲。

  睡著睡著,大概是因為後面不舒服,就變成趴著睡。

  葉粼出去買了藥,正好給他把藥上了。

  夏致的恢復能力是驚人的,又或者說年輕真經得起折騰,離開酒店的那一天,又能彎腰有能踹人,還能出去晨跑。

  「你沒事了?」

  「有事。」夏致拿過了餐桌上的吐司咬在嘴裡。

  「哪裡有事?」

  「我的心靈受到了傷害。」夏致一口咬下去,吐司一半就沒有了。

  「哦……」

  當他們來到酒店車庫的時候,夏致看了一眼車子裡面。

  「你這車,是送4S店清理嗎?」

  「我肯定自己擦。」葉粼很認真地說。

  那估計要從天亮擦到天黑。

  夏致開了門,坐到了後面。

  「你不坐我身邊嗎?」

  「不坐,又髒又亂。」

  夏致愛乾淨的毛病開始發作了。

  葉粼一邊開車出庫,一邊說:「夏致,你不覺得你對我的態度,特別像那種吃完就走的渣男啊?」

  夏致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湊到駕駛座後面:「那你倒是讓我狠狠吃一頓啊?」

  「你吃得非常狠啊。」

  「滾吧。」

  夏致輕輕笑著,看向窗外,脖子的線條拉伸而起,葉粼的視線追隨而去。

  他伸手一把將夏致摟了過來,緊緊抱著。

  「怎麼了?」

  葉粼的鼻尖輕緩地蹭過夏致脖子的肌膚,嘴唇碰了碰,他的氣息很溫熱,又讓夏致癢癢。

  夏致側過臉去,拍了拍葉粼的肩膀,但葉粼還是緊緊抱著他。

  「我總覺得你要飛到很遠的地方去。」葉粼輕聲說。

  「傻瓜,我想去的地方,你都先一步到達了。」

  夏致沒來由有些心疼,他不知道除了自己,還有什麼能給到葉粼,讓他安心。

  「你是我的,夏致。」葉粼用很低沉卻很堅定的聲音說。

  「你也是我的。」

  他們回到寢室的時候,就看見陳嘉潤一臉驚喜地衝上來,一把抱住了夏致。

  「夏致——隊裡說你住院了啊!還說你病入膏肓啊!嚇死我啦!」

  夏致拍了拍陳嘉潤的後背,心想葉粼到底跟陳嘉潤說了什麼啊?搞得跟他要早登極樂了一樣。

  「我還好……就是覺得很疲倦,肚子不舒服……嗓子也難受。」

  夏致的聲音到現在還沒有恢復正常,如果說他病了,還真的沒人會懷疑。

  「很疲倦就是沒力氣?肚子又不舒服?你這是食物中毒了啊!」

  「啊……算是吧……」

  夏致心想,這是中了葉粼的毒。

  下午泳隊的訓練,白教練雖然很關心夏致,但是也說了比賽將至,訓練絕不容情。

  夏致和葉粼的一百米練習賽,兩人一入水,無論岸上觀戰的還是水裡比賽的,都能感受到兩人釋放出來的壓迫感,那強大的氣場讓他們差點兒亂了比賽直接沉底兒。

  「我感覺葉粼好像有什麼地方變了,但又不知道哪裡。」白景文看著葉粼的身影說。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好像得到了什麼答案,整個人都變得……變得更強大了……」

  「對了,這次市裡的游泳比賽,除了理工大學的何勁峰,還有另一個人需要注意一下。」莫教練低著頭,翻著手裡的資料,遞給了白景文。

  「是……陸塵?他回來了?」

  「老白,這麼說你知道他?」

  「我知道。他在美國的教練也是我過去的老對手。他的成績在美國都是一流水平。」

  「那……我們葉粼和夏致拼不拚得過?」

  「葉粼是比賽型的選手。越是有壓力的場合,對手水平越高,葉粼就發揮得越好。」

  「那麼夏致呢?這小子可三年都沒有參加大型比賽了。」

  「所以才讓他去適應氣氛。有葉粼帶著他,不會掉鏈子的。」

  就在這樣緊張的練習氣氛之中,全市比賽到來了。

  比賽的前一天晚上,夏致爬到了葉粼的鋪上。

  「怎麼了?」正在聽音樂的葉粼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微微睜大眼睛,在夏致看來還有點兒可愛。

  夏致掀起了葉粼被子的一角,就鑽了進去,頭低下來往葉粼的懷裡靠。

  葉粼立刻把手中的書往身後一扔,把夏致抱住。

  「我很久沒參加正式比賽了。」夏致的聲音低低的。

  「你會緊張?」葉粼笑著問。

  正好夏致額頭上的劉海都飄起來了,葉粼在他的額頭上吻了兩下。

  「我不緊張啊……所以我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正常?」

  聽著夏致這麼說,葉粼忍不住笑了。

  「那你是希望自己緊張起來?如果你希望,我有的是辦法。」

  葉粼的辦法……那多半是挺耗費體力的。

  「別了,我還是留著力氣明天把預賽游好。」

  夏致的胳膊繞了過來,輕輕搭在葉粼的身上,更重要的是很快他就在葉粼的懷裡發出了呼吸聲。

  葉粼低著頭,一直看著他,直到陳嘉潤洗漱完畢爬上他自己的鋪。

  對於這兩人沒事兒就抱著一起睡,陳嘉潤都懶得看了。

  但他最引以為傲的秒睡能力,卻在賽前敗給了夏致。

  「葉粼……」陳嘉潤輕聲喚。

  「幹什麼?」

  「我有點兒緊張睡不著。」

  「那就數羊、數蝌蚪、數什麼都行。」

  「夏致睡得好安穩,不然我們三個人一起睡吧?」陳嘉潤非常真誠地提出自己的意見,「這樣能互相傳染睡意。」

  「你怎麼不說傳染你的失眠呢?」葉粼非常好脾氣地反問。

  陳嘉潤只能躺回自己的枕頭上,羨慕地聽著夏致睡著之後的呼吸聲。

  第二天游泳比賽開始,Q大游泳隊集合之後就乘坐大巴前往市游泳館。

  夏致和葉粼通過了一百米自由泳預賽,成績的話夏致排在第三,排第一的是陸塵,第二是何勁峰。葉粼排在第四。

  熟悉葉粼的人,對葉粼的預賽排位並不驚訝,他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滑」進決賽。

  賽後的更衣室裡,夏致低著頭抱著手機,頭髮絲兒還在滴水,正在和岑卿浼打遊戲。

  葉粼扭開了水瓶,一邊抬著頭喝水,一邊看著夏致。

  男孩子剛游完泳,肩背上還帶著水漬,微微泛著亮光。

  「夏致啊,把頭髮擦乾了穿上衣服再玩。」

  「嗯……嗯……」夏致點了點頭,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

  葉粼走了過來,從衣櫃裡取了外套蓋在夏致的身上,然後動手給他擦著頭髮。

  更衣室裡陸陸續續有人進來換衣服,再過一會兒,就是二百米預賽了。

  「真難得,能看見葉粼照顧別人?」

  夏致完全沉浸在手游裡,葉粼回過頭來,看見了陸塵。

  他下身穿著泳褲,一雙長腿肌肉線條一看就知道很有力量,上身穿著外套,他走了過來,很好奇地想要把夏致蓋在腦袋上的毛巾撩起來。

  「讓我看看,這是誰?」

  陸塵的手還沒碰上夏致的浴巾,就被葉粼一把扣住了。

  「你幹什麼?」葉粼笑著問,但是目光裡已經滿是壓迫感了。

  陸塵看著葉粼的眼睛,良久才低聲道:「是那天站在你身邊的人吧?」

  那天夏致一直是背對著他們,似乎對陸塵和葉粼之間的陳年舊事不感興趣,所以陸塵也沒有看清楚夏致的臉。

  這時候,夏致贏了,直接一把拽下了自己腦袋上的浴巾,蓋在了陸塵的頭上。

  「你那麼喜歡這條浴巾,送你了。」

  只聽見二百米自由泳預賽的檢錄廣播開始了,夏致把手機往櫃子裡一扔,轉身就從陸塵身邊走了。

  和葉粼一起參加二百米自由泳的人嗎?

  陸塵看著夏致的背影,這傢伙身形不錯,一看就特別適合游泳,而且爆發力很強大。

  好像是叫夏致吧?

  聽說是個之前默默無聞卻很厲害的新人?

  夏致和葉粼還有陸塵都不在同一個小組的預賽裡。

  陸塵抬起下巴,有些倨傲地看著夏致站上出發台。陸塵在美國見識過許多強大的一線運動員,在他看來國內大學生自由泳的水平,也就葉粼稍微拿得出手。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媽媽呂燕,她多年以來夢寐以求要嫁給葉粼的父親葉慎,連自己的兒子都不在乎,陸塵是想一直在美國待著的。可現在他滿心滿腦子都是要贏過葉粼。

  甚至於就算贏過了葉粼,也改變不了呂燕離開陸塵的父親,沒名沒分也數十年跟在葉慎的身邊這個事實。

  此刻,他忽然很有興趣想要知道,被葉粼看重的人,又能有幾斤幾兩?

  遠處的葉粼,身上披著外套,臉上的笑意收了許多,目光卻追隨著夏致而去,那是他視野所能看見的一切,他唯一專注的對手。

  陸塵捏緊了手裡的浴巾,那是夏致剛才蓋在他頭上的。

  這一組沒有足夠強大的對手,夏致只能一切靠自己,就像高中時代千百次的練習,他想像著葉粼就在他的前方,充滿力度感地劃臂,水花騰起,流暢地轉身。

  陸塵一開始不屑,但漸漸地他被那道水中的身影所吸引,當夏致伸長了手臂,身體延伸出的線條有一種獨特的美感,就像過耳難忘的風,拖拽著陸塵的視線飛馳去更遠的地方。

  夏致第一個轉身之後,就已經和其他參賽選手拉開了距離。

  陸塵下意識伸長了脖子,夏致氣勢如虹地蹬壁而去,哪怕是從水面上向下看,陸塵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流暢的轉身。

  他對自己說,越是出類拔萃的游泳運動員,就越是懂得欣賞對手的美。

  有了這樣的理由,他一次又一次地期盼著夏致轉身的那個瞬間。

  第一組的預賽結束,夏致暫列第一。

  他出了水,葉粼已經甩了一條浴巾過去,剛好蓋在了夏致的腦袋上。

  夏致的拳頭在葉粼的肩膀上砸了一下:「喂,你好好表現。可別沒進半決賽就給淘汰了,笑掉大牙。」

  「你到什麼程度,我也肯定會追著你到什麼程度的。」

  第二組的比賽,葉粼上了出發台。

  當他彎腰作出預備的姿勢時,緊繃的氣場蔓延開來,和一百米預賽的時候好像有點兒不同。

  何勁峰來到了夏致的身邊,兩人搭著肩膀,不知道在聊什麼。

  「誒,見識到那個陸塵的厲害嗎?」

  「見識到了。你都被他癟掉了。」

  「屁啊!什麼叫做老子被他癟掉了?決賽一刻未來,誰是最後贏家猶未可知!」

  「嗯嗯嗯!」夏致點了點頭,然後忽然注意到陸塵好像在看他們。

  只是等他看過去的時候,對方又挪開了視線。

  「你『嗯』什麼?還『嗯』的那麼敷衍?」何勁峰輕輕推了夏致一下。

  夏致沒站穩,差一點滑倒出去,何勁峰一把拽住了他。

  「臥槽,你可別受傷!不然你的粉絲團非把我給殺了不可!」

  「粉絲團?我哪來的粉絲……團?」

  夏致一抬頭,才發覺他們班給他打了橫幅——夏致夏致水中飛人

  還有潘紛紛和陳雲瑤她們激動萬分,岑卿浼也坐在旁邊。

  「水中飛人啊?你要是決賽沒飛起來,可就是沒臉見人了。」

  何勁峰又推了他一下,誰知道夏致又沒站穩,差點滑出去。

  對面的陸塵皺起了眉頭,強迫自己側過臉去。

  每一次夏致差點摔倒的時候,他都下意識捏緊了浴巾,甚至很擔心夏致會真的受傷。

  他在內心深處期待著,與夏致真正較量的時候,他是不是能帶給自己不一樣的動力。

  葉粼一出發,夏致就看向他。

  陸塵發覺,夏致看著葉粼的樣子,和之前葉粼在岸上看著夏致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那一刻,陸塵忽然明白,葉粼和夏致是互相認可的對手,其他人都是風景。

  但是如果我贏了你們呢?

  「夏致,就是個全市比賽而已,來的媒體比想像的多啊。」何勁峰說。

  夏致往媒體席掃了過去,有專業的體育雜誌記者,也有電視台的。

  《青年體育週刊》的任飛竟然也在那裡,身邊坐著肖彬。

  任飛和肖彬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出發台,肖彬端著相機,很專注。

  「老何,你前任在台上看著你呢。」

  「……我聽說你跟葉粼做室友來著,所以跟著他,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毛病也染上了?」何勁峰咬著牙槽說。

  「我這是激勵你進步。」

  「這麼多媒體記者會來,你覺得就只是為了看葉粼復出嗎?」何勁峰說。

  「我知道。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回國的陸塵。」

  「我們這些土鱉,可不能輸給了海龜啊。」

  夏致愣了愣,倒是從何勁峰身後路過的理工大學游泳隊隊員聽到之後笑開了花。

  葉粼在這一組的預賽裡面毫無疑問拿到了第一,但是比起夏致的成績慢了零點四秒,暫列第二。

  接下來是何勁峰那一組的,他拍了拍夏致的肩膀就上賽場了。這傢伙發揮的不錯,可能是真的因為肖彬在台上看著,這傢伙最在乎面子了,游的竟然比夏致還快,暫列小組第一了。

  葉粼和夏致兩人都穿著外套,腦袋上搭著同一條大浴巾,就連陳嘉潤走過去都忍不住問:「你們兩個是在用腦袋曬浴巾嗎?」

  「如果你羨慕的話,可以去找阿璃。」葉粼笑著說。

  「阿璃才沒你倆這麼幼稚。」

  陳嘉潤一說完,夏致就從浴巾下走出來,失去了支撐,整條浴巾從那一側滑落下來去,還好葉粼一把拽住了。

  「誒,怎麼了?」

  「不想跟你一起犯傻。」夏致回答。

  「不要那麼在意外人的目光。」

  說完,葉粼又把浴巾給搭了回去,將兩個人的腦袋罩了起來,那一刻誰也看不到他們,葉粼忽然扣住了夏致的下巴,將他壓向自己,舌尖驟然擠進去,用力一挑。

  夏致完全沒有料到,再加上腦袋上蓋著浴巾沒方向感,差點撞到旁邊的人。

  「你們兩個別打鬧!」

  比賽的工作人員一邊提醒,一邊將他們的浴巾拽走。

  夏致能感受到浴巾從他的頭頂上蹭過,髮絲被帶起,明亮的燈光即將照射進來。

  葉粼用力地吮了他,原本湧向心頭的血好像都衝到了舌尖,要被葉粼掠奪而去。

  但夏致卻不想反抗,他無所謂被人看見,無所謂世人驚詫的目光,當他反過來要咬住葉粼的時候,對方卻頂了一下他的舌,退了出去。

  浴巾被拽了下來,工作人員看見的是葉粼笑著看向夏致的樣子。

  「葉粼……你也是有經驗的選手了,怎麼還這麼愛玩兒?這是用腦袋曬浴巾?你們兩個要小心這要是摔倒了或者撞傷了,還怎麼進行後面的比賽啊?」

  「您說的是,我們也是一時興起,以後不會了。」

  夏致在心裡哼哼,以後不會個鬼。

 

 

86 抱抱,睡不著

  「你還有一時興起的時候呢?」工作人員好笑地說。

  葉粼畢竟不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市一級別的比賽了, 和工作人員混了個臉熟, 偶爾也會攀談上兩句。

  「嗯……我最近經常『一時興起』。」葉粼的胳膊還搭在夏致的肩膀上。

  工作人員好笑地搖了搖頭, 拍了拍葉粼的肩膀說:「你啊……你高中時候來Q市比賽,我每年都能見到你。去年你昏過去的時候,我真的很擔心。」

  葉粼愣了愣, 良久才說了一聲:「謝謝。」

  「沒事兒!今年厲害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比如你身邊這位,還有那個什麼何勁峰、陸塵……我就想說一句, 歡迎回來。沒有你在, 比賽就不精彩了。」

  「放心,今年比賽會更精彩。謝謝了, 陳叔叔。」

  「喲,你居然知道我姓陳?可不是看見我的工作證吧!」陳叔叔把工作證拿起來看。

  葉粼笑了起來:「陳叔, 你也說了我高中每年都會來這裡比賽,既然每年都能見到你, 怎麼會不知道你姓什麼呢?我記性好得很呢!」

  陳叔叔立刻笑了:「那是,能考上Q大的,記性都不會差!」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 葉粼就跟夏致一起進更衣室了。

  「你挺厲害的麼, 三兩句話就圈了個叔叔粉兒。」夏致一邊走一邊說。

  「哪裡啊……從前呢,我習慣了別人用看天才或者冠軍的目光看我,我沒把人任何人放在眼裡,也沒有在乎過任何人的感受。去年我昏倒在比賽裡,也算是一個轉折點吧。」

  夏致很自然地能理解葉粼的意思。

  從前媒體讚美他, 對手仰望他,同學們崇拜他,他閃耀,卻也很遙遠。一朝跌倒,各種說他運動生涯結束的報道鋪天蓋地,那些曾經瘋狂追逐他崇拜他的人也逐漸散去,好像喧鬧的世界忽然安靜下來了。

  「剩下的,才是最真實的。」葉粼笑著說。

  「比如那位一直看著從高中到現在的陳叔叔?」夏致一邊打開櫃門,一邊問。

  「比如你。」葉粼輕聲道。

  他們兩個的更衣櫃在角落裡面,夏致將另一件干的外套取了出來,單手拎起。

  「葉粼。」

  「嗯?」

  葉粼一回頭,夏致忽然吻了上來,就像是報復他當時在浴巾下的吻,就在夏致最動情的時刻這傢伙退出去了,那感覺就像差點兒上天了卻又被拽了下去,不上不下難過得要命。

  最初那一瞬的驚詫散去,葉粼伸手替夏致將外套撐了起來,將他們二人擋了起來。

  夏致的舌尖先是頂在了葉粼的唇角,擠壓著,很霸道。

  葉粼閉上了眼睛,很順從地張開了唇,任由夏致任性地索取,他感受著夏致的舌尖挑過他的上顎,在他的舌間緊貼著翻攪。

  有人進了更衣室,打開櫃子的聲音響起。

  還有人在聊天,放東西,穿衣服。

  更衣室裡不斷響著比賽廣播的聲音,運動員的名字不斷地被報送出來。

  當「陸塵」的名字響起,夏致忽然退了出去,就在他的舌尖快要離開葉粼的唇縫的時候,葉粼忽然壓了上來,他側過臉狠狠吻上來,與其說是吻,更像是要把夏致給吞下去。

  夏致向後退了一步,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有人朝著他們的角落來了,夏致推了葉粼兩下,葉粼卻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挑弄得夏致差點有感覺。

  葉粼沒撐住外套,剛掉下來夏致立刻回頭把它撈了回來。

  是耿樂。

  「你們兩個幹嘛呢?外套有什麼問題嗎?」耿樂問。

  「我們在研究這外套到底是夏致的,還是陳嘉潤的。」葉粼臉不紅心不跳地胡扯。

  「哦……你們仨住一個寢室,確實容易拿錯衣服。」

  耿樂開了衣櫃,拿了點兒東西,又說了句:「陸塵那一組的預賽要開始了,你們不去看看麼?」

  「我們就要去呢。」葉粼笑著把外套穿上。

  夏致忽然在想,難道是因為廣播裡響起「陸塵」的名字,所以葉粼不爽了?

  「何勁峰和沈遙你都沒放眼裡,聽到陸塵的名字你就這麼緊張,看來他是真的威脅到你了啊。」夏致開口道。

  「大概是因為陸塵的執念,與何勁峰或者沈遙不同。」

  「哪裡不同?你是說陸塵的媽媽要和你爸爸結婚的事兒?」

  「是啊,我覺得他挺在意這事兒的。但具體他腦子裡想的是什麼,我也不清楚。」

  如果那是陸塵心頭上的坎兒,何嘗不是葉粼心上的一道裂縫呢,一不小心想起來都會疼的。

  本來比賽可以讓葉粼專心。

  可陸塵一旦成為了對手,就好像原本可以讓葉粼專心的事情……那到裂縫多半又會隱隱作痛了吧。

  就在夏致想著這些的時候,葉粼也側著臉,小心翼翼地看著夏致的表情。

  「夏致。」

  「嗯?」夏致回過神來。

  外面響起了選手各就各位的聲音,再向前走兩步,就看見了出發台上的陸塵。

  就算是一整排身型遠看都差不多的運動員裡,陸塵仍舊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彷彿他跟其他人不一樣,更加雄渾矯健,散發著某種破繭而出的力量感。

  「曾經我選擇游泳,是因為我喜歡那種借助水的力量前進的感覺,彷彿我能歸屬於某個世界,那個世界能成為我的力量。」

  「現在呢?」夏致問。

  「我熱愛游泳,因為你在那個世界裡。」

  葉粼一句話,就讓夏致對他所有的擔心都散去了。

  陸塵是一個厲害的對手,但絕對不足以劃傷葉粼。

  「一起看。」

  葉粼抬了抬下巴,示意陸塵的方向。

  游泳館的燈光很明亮,觀眾們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陸塵的身上。

  他從入水開始,就展現出了和其他參賽者不一樣的氣魄,最後十米的爆發力讓夏致感到某種振奮感,讓夏致下意識越走越近。

  葉粼沒有拉住夏致,而是安靜地看著夏致的背影,目光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陸塵最後憋氣游的感覺,就像翻滾的海浪要撞碎那高聳在堤岸上的燈塔。夏致能感受到他的瘋狂,帶著強烈的破壞欲。

  他的二百米預賽成績依舊強大,光是氣勢就讓他的對手感到望塵莫及。

  預賽全部結束了,陸塵第一,何勁峰還有夏致位列第二第三,葉粼仍舊是第四位。

  當夏致坐在回程的大巴上,就收到了無數條微信。

  有來自於潘紛紛還有蔣穎那些同班同學的,都是在祝賀他進入半決賽,而且排名還不錯。

  夏致向他們表示了感謝,翻開岑卿浼的信息,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愧是從小和自己長大的傢伙,知道他心裡想什麼,誇讚之類的都省下了,直接就說:我的老天爺,那個陸塵是怪物麼?等我回去搜索他所有的比賽視頻給你,好好研究研究一下!

  夏致回復:現在再研究他也晚了。等市裡的比賽結束了,好好琢磨一下他的技術特點。

  曾經美: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預賽之後,在車上葉粼倒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雖然見到每個隊友都像之前一樣笑著,但是夏致能隱隱感覺到他的不同。

  放下手機,夏致習慣性地歪過腦袋就忘葉粼的肩膀上壓。

  葉粼順勢抱著他,讓他睡得更舒服。

  「你怎麼不摸我腦袋了?」

  之前葉粼還喜歡摸夏致的小發旋。

  「怕你打我。」葉粼低下頭來,氣息正好落在夏致的耳朵上。

  暖暖的,癢癢的,莫名還有點兒寂寞。

  「你還是摸吧。你不摸我好像是不著。」

  葉粼發出了低低的笑聲,還有那麼點兒小性感,讓夏致有點蠢蠢欲動。腦袋後面的小發旋被葉粼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夏致打了個哈欠,還真的就睡著了。

  當天晚上,夏致就收到了岑卿浼發來的海量視頻。

  這傢伙的效率真是槓槓的。

  夏致抱著手機坐在床頭,看著陸塵在美國的比賽視頻,特別是他的水下姿態,夏致摸著下巴,研究的很專注,就連葉粼雙手搭在他的床頭,看著他,夏致也沒發覺。

  「是不是很帥?」葉粼問。

  夏致回了句:「啊?」

  「陸塵。」

  「就男人心上男人的角度來說,這哥們兒還成。長了張偶像劇男二號的臉,卻又有著一流的身材。」

  「為什麼是偶像劇男二號的臉?」葉粼不解地問。

  「這你都不知道?偶像劇裡男二號,永遠得不到女一號的放心,只能遠遠看著男一和女一幸福地在一起。但是卻能贏得觀眾的心。」夏致一本正經地回憶,然後說,「我覺得這來源於女性觀眾的同情和母愛作祟。」

  「這個比喻好,我喜歡。」葉粼笑著說,然後伸手把夏致的下巴抬起來,親了一下,「男二號的比賽視頻,你多多研究啊。」

  「撇開勝負,其實陸塵和你游泳的樣子,我更喜歡你的。」

  「情人眼裡出西施?」葉粼好笑地問。

  「當然是你游泳的樣子,讓我想日。」

  夏致把手機一扔,就鑽被子裡要睡覺了。

  葉粼還愣在那裡,然後笑了。他轉身趴在枕頭上,手從床欄伸過去,一邊摸著夏致的脖子一邊說:「要不今天你過來睡?」

  「不去。」

  雖然葉粼並不在乎輸贏,就好比如果贏他的是夏致,他會坦然地笑著,帶著所有的欣賞為夏致鼓掌。但是陸塵終究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地不一樣。

  今天自己如果再鑽到葉粼那裡去,這傢伙肯定會折騰。

  誰知道夏致才睡了不到五分鐘,葉粼竟然從他的鋪上爬了過來。

  「你要幹什麼!」夏致轉過身來,扣住了葉粼的腳踝,給他往回送。

  「抱抱你。」

  「本來就是腦袋對著腦袋睡覺,抱什麼抱。」

  「睡不著。」

  一來一去地,夏致還是沒能拗過葉粼,讓他睡到了自己的床上。

  這時候陳嘉潤洗漱完了回來,正往上爬鋪,一邊爬一邊說:「這樣就對了嘛!」

  「什麼這樣就對了?」葉粼問。

  「你們兩個老擠在你的鋪子上睡,你以為你們兩個人很輕嘛?小心哪天鋪塌床毀!肯定要在夏致的鋪輪換一下才安全嘛!」

  陳嘉潤說的好有道理,夏致竟然無從反駁。

  夏致屬於那種比賽期間也能吃得下睡得香的類型,他會把所有的緊張都留到出發台上,在那一刻化作爆發力。

  反正按照白教練說的,別看夏致比賽經驗沒葉粼還有陳嘉潤那麼豐富,可賽場心態卻是最好的。

  鼻間是葉粼熟悉的氣味,夏致沒多久就睡著了。

  他側著身,背對著葉粼,一隻手正好壓在枕頭下面。

  葉粼撐著上半身看著他睡著的樣子,輕輕把他的手從枕頭下面拿出來,這才發覺夏致的手還像原本摸著什麼東西。

  葉粼將手伸到他的枕頭下面,他摸到了什麼類似金屬的圓形的東西。

  那一刻,葉粼頓在了那裡。

  那是葉粼第一次在比賽中拿到第一名的獎牌,因為是母親去加拿大之前還給他的,失落的葉粼差一點把它扔掉,是夏致從袋子裡拿出來的。

  還記得夏致有次考試還掛著那枚獎牌,葉粼當時只覺得很感動,這個男孩子怎麼這麼可愛。

  他沒想到來到了Q大,夏致竟然還帶著它。

  他的榮耀,就這樣一直被夏致收藏著。

  葉粼低下頭來,吻了吻夏致的額頭。

  第二天的下午,就是一百米自由泳的半決賽,也包括一百米蛙泳的半決賽。

  出發之前,夏致和葉粼還在互相檢查自己帶的東西,夏致發覺陳嘉潤好像在緊張。一會兒泳鏡掉下來,一會兒包的拉鏈夾住了毛巾,有點兒兵荒馬亂的味道。

  「嘉潤哥,我來。」

  夏致看不下去了,走到陳嘉潤的身邊,給他確認他包裡的東西帶全了沒。

  「嘉潤哥,你泳帽呢?怎麼才一個?」

  按照教練的要求,至少得帶兩個。

  「啊……我去拿!」

  「嘉潤哥,我能給你提個意見嗎?」夏致說。

  其實他早就聽隊友們說過,比賽經驗豐富的陳嘉潤,從上大巴車的一個小時開始,就會進入緊張狀態。

  「什麼意見?」

  「半決賽而已,只要你在出發台上不犯規,都能進決賽。就算半決賽比那個之前贏過你的大一新生游得慢,不還有決賽嗎?」

  「啊……你就不緊張嗎?你就不覺得那個陸塵很厲害嗎?說不定葉粼都……」陳嘉潤瞥了一眼笑著給夏致折毛巾的葉粼,趕緊閉上了嘴。

  「一個Q市游泳比賽而已,又不是奧運會。」

  夏致轉過身去,從葉粼手裡接過自己的運動包,背上肩就出門了。

  陳嘉潤看了看葉粼:「這傢伙心態未免太好了吧?」

  「其實知道自己的水平在什麼程度,也就沒什麼好緊張的了。」

  確實,在宿舍裡夏致不緊張,在大巴車上夏致也不緊張,進了Q市游泳館,夏致還是不緊張。

  可是到了更衣室裡,他緊張。

  大家在更衣室裡一邊換衣服一邊聊著天,夏致的右邊是葉粼,左邊一直空著。因為隊友們都被分配到了櫃子,所以他左邊的櫃子應該是其他學校的。

  讓夏致沒想到的是,陸塵背著包,手裡拎著鑰匙越走越近,直到他來到了夏致的身邊,看了看櫃子上的號碼,然後開了櫃子把包扔了進去。

  「你好啊,夏致。」陸塵笑著說。

  夏致愣了愣,陸塵知道他的名字並不稀奇,但是笑著和他打招呼,好像他們本來就認識一樣,是夏致沒想到的。

  「你好。」夏致點了點頭。

  然後他神色如常地拉著自己T恤的衣擺向上撈起,他感覺到無論是左邊還是右邊的都在看自己。

  葉粼這傢伙每次在更衣室裡,都喜歡看著夏致脫了,他才開始換衣服。

  難道旁邊的陸塵,是不可能有葉粼的毛病,難道說是審視自己的對手?

  夏致的領子從腦袋上下來的時候,夏致身邊的兩個男人開始脫衣服了。

  而且步調出奇地一致。

  不知道為什麼,夏致感覺到了濃濃的壓迫感,兩個人好像換個衣服都帶著一百米衝刺的氣勢,估計這是對手之間的較量吧。

  不管在泳池還是在更衣室。

  夏致不想擋著他們比肌肉,向後退了半步,坐在後面的長椅上慢慢脫運動鞋。

  從這個角度,倒是能把這兩個傢伙的後背都看清楚。

  都是游泳運動員典型的寬肩窄腰,背部肌肉線條力度感強大,特別是當夏致仰視他們的時候,那種雄性充滿征服欲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夏致換好了拖鞋,拿了泳褲,然後勾了一下葉粼的褲子。

  「夏致?」葉粼回過頭來看著他。

  夏致立刻就明白這貨想什麼了,他多半以為自己勾一下他的褲子是想親一下或者抱一下什麼的。

  「我要去換泳褲了,你坐下來換鞋子吧。」

  說完,夏致就起身走了,他心底的惡劣因子作祟,忽然很想看看葉粼發覺自己自作多情的表情。

  這次的半決賽,夏致和何勁峰在一組裡面,而葉粼和陸塵在另一組。

  這樣的分配讓觀眾和其他參賽隊伍都充滿了好奇,大家都盼望著葉粼和陸塵狹路相逢,到底誰能贏。

  先進行的是夏致那一組,因為又了何勁峰這個對手在,夏致最後的發力展現出了和預賽完全不一樣的強勢。

  觀眾席上不少人都拿著望遠鏡伸著脖子看,最後十米夏致和何勁峰都埋進了水裡,出水和入水之間對峙感十分明顯。

  「你覺得何勁峰會贏,還是夏致會贏?」陸塵不知何時走到了葉粼的身邊,輕笑著問。

  「誰贏誰輸都不重要,半決賽而已。」葉粼淡淡地回答。

  「是啊,半決賽而已。如果決賽的時候你輸掉了,他會看向誰呢?」陸塵問。

  此時的夏致和何勁峰都到達了終點,兩人的成績比預賽的時候更快,夏致比何勁峰快了一點點。

  何勁峰也不氣惱,而是抬起水線,和夏致擁抱了一下。

  「決賽見。」

  「決賽見。」

  終於到了葉粼和陸塵的那場比賽,能感覺到觀眾的氛圍都不一樣了,整個游泳館彷彿被無限壓縮,定格在了出發台上。

  葉粼和陸塵站了上去,他們調整著位置,輕輕活動著手臂和腿部,幾乎同一時刻彎下腰來。

  原本所有運動員還處於放鬆的狀態,但立刻一觸即發的壓力撲面而來。

  夏致剛換好衣服,浴巾還披在頭頂上,一邊擦著一邊走了出來。

  當所有選手各就各位的時候,夏致下意識把頭頂上的浴巾摘了下來。

  半決賽已經很重要了,葉粼能不能在這場比賽贏過陸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成績能不能進入前八。

  但是夏致有一種預感,在這一輪陸塵絕不會保留實力,他要在半決賽就狠狠打擊葉粼的自信心。

  如果是從前,半決賽的葉粼肯定也是能進決賽就好,多一秒浪費。

  可此時葉粼的週身都凝練著某種緊繃著即將爆發的氣勢,帶著某種不肯被壓倒的決心。

  何勁峰走了過來,和夏致並排站著。

  「估計這一組半決賽的第一名還是陸塵。」

  「那可不一定哦。」夏致淡淡地說。

  「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葉粼,不到決賽絕不爆發。」

  夏致不發一言,只是看著葉粼。

  很顯然,陸塵也不打算保留實力,一入水就處於領先地位。

  葉粼雖然和他隔著泳道,但是那種強大的氣場彷彿和陸塵的氣場相撞擊,整個泳池只剩下他們是最核心的存在。

  男性雄渾的勁力感爆發了出來,強勢地奪取了所有人的視線。

  兩人幾乎同時轉身。

  轉身之後,葉粼竟然略微領先了陸塵。

  媒體席上,肖彬忍不住開口說:「今天的葉粼和從前不同……從前他在半決賽的時候確實已經很厲害了,但沒有今天這種……這種非贏不可的架勢。」

  「可能陸塵這個對手很合他的胃口吧。」任飛笑著說,「你看見葉粼的轉身了嗎?」

  「看見了……好像比從前更流暢,有種……有種夏致的渾然一體銜接如流水的感覺。」

  「其實比起陸塵,葉粼更看重的對手也許是夏致。」

 

 

87 分手不能隨便說

  此時的夏致卻下意識抓緊了浴巾。

  葉粼對他說過, 如果在比賽中感覺不到夏致的存在, 他會失去動力, 甚至於神遊導致昏厥在泳池裡。

  雖然四校練習賽的時候,葉粼好像克服了這個問題,但是陸塵太特別了。

  夏致有點擔心, 葉粼會在最後的關頭鬆掉那口氣。

  終於進入了最後的二十五米,兩條泳道的水花飛揚而起,就算離了這麼遠, 夏致也能聽見那隆隆的聲響。

  他彷彿能感受到葉粼肌肉的勁力, 他血液骨骼中的衝勁,將陸塵給予他的壓力強勢駁回, 兩人的較量如火如荼,就連圍觀的其他運動員們連聊天聲都沒了, 只剩下「哦……哦……」的驚歎聲。

  葉粼的腦海中是夏致在旁邊泳道的感覺,他想像著無數次練習賽, 夏致在他的身邊游去,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完美貼合水給予他的推力,那是葉粼心中最完美的狀態。

  他看見了那一道界限, 他追逐著夏致, 要和他一起越過那道界限。

  「好……好厲害……」何勁峰都看傻了眼。

  明明不是對抗性的體育運動,泳池裡的葉粼和陸塵就像兩頭海中猛獸,彷彿相互撕咬撞擊,不死不休。

  葉粼觸壁的那一刻,夏致的心放鬆了下來, 但是陸塵幾乎是同一時刻到達的,讓人看不透到底誰贏了。

  可不管是誰,這場半決賽的質量實在太高了。

  夏致的眼睛都在發熱,血液彷彿從心臟流向了指端,原本涼下來的身體再度熱了起來,期盼著渴望著想要衝進那片水域。

  最後的成績出來了,陸塵以零點零三秒的優勢贏了葉粼。

  「我擦,太可惜了。」何勁峰低聲道。

  水中的葉粼還在調整著呼吸,陸塵的嘴角勾了起來。

  半決賽之後,陸塵排在第一位,接著是葉粼和夏致,何勁峰排在第四。

  這個半決賽成績,讓觀眾們都很振奮,其他隊友們都在討論著。

  「沒想到啊,粼哥在半決賽就狀態這麼好了?」林小天說。

  「是啊,半決賽就排第二了,決賽是不是能秒殺陸塵了?」

  只有夏致知道,葉粼就是以決賽的狀態來應對陸塵的。

  他看著葉粼上了岸,披上了浴巾走向更衣室,夏致趕緊跟了上去。

  葉粼回到了更衣室,將浴巾搭在腦袋上還在調整呼吸。

  沒想到陸塵也回來了,一邊打開櫃子,一邊對葉粼說:「你確定,你在決賽的狀態,會比現在還好嗎?」

  葉粼笑了笑,他從來都是對別人的挑釁一笑置之,但這一次卻開口回答。

  「我確定,自己決賽的狀態會比現在還好。」

  葉粼抬起眼,看著陸塵。

  那是一種瞭解自己同時瞭解對手的淡定和強大。

  「那行,決賽可要保持這麼好的狀態直到結束哦。」

  陸塵一轉身,就看見了夏致,然後露出笑容來。

  「夏致啊,決賽見。」

  「哦。」夏致點了點頭,然後打開了櫃子,給葉粼擰開了一瓶飲料。

  他甚至不用回頭,就這麼一扔,葉粼就穩穩接住了。

  陸塵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那是一種無聲的默契,以及信賴。

  陸塵的眉心蹙了起來,他知道自己那麼想要贏過葉粼,不僅僅是為了讓呂燕知道,自己比那個人的兒子更優秀,更加想要拿走葉粼的一切。

  他是那麼在乎夏致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陸塵太明白這種目光的意義了,純粹又熱烈,它給予的不僅僅是葉粼身為強者的滿足感,而更像是一種動力。

  誰不想有人一直這樣看著自己?

  可是,葉粼啊,這樣的默契又能有多久?

  等到陸沉離開了,夏致就在葉粼的身邊坐了下來。

  「半決賽就發力的感覺怎麼樣?」

  「你猜。」葉粼笑著說。

  「我猜那感覺就像八百米比賽,結果在四百米就開始加油衝刺了?」夏致隔著毛巾揉了揉葉粼的腦袋。

  葉粼抬起頭來,毛巾正好掉在了夏致的手裡。

  「果然,你不在的話,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葉粼看著天花板的樣子,讓夏致又想起了水裡面仰著腦袋撒嬌的痞痞。

  「怎麼個『一點點』法?」

  「我只能想像你在水裡。哪怕我無數次和你一起練習,太清楚你的一切動作,你的轉身,你的衝刺……可想像終究還是沒辦法滿足我。就像望梅止渴一樣。」

  葉粼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惆悵。

  夏致也跟著他仰起頭來。

  「還好啊,你比我大一點,應該會比我早退役。」

  「哈?」

  「不然你這麼依賴我,萬一我比你先退役,你可怎麼活。」

  「哈哈哈,你怎麼這麼可愛?」

  葉粼雙手去揉夏致的腦袋,把他的頭髮揉了個亂七八糟。

  「明天還有二百米的半決賽,何勁峰好像和陸塵分在同一組裡。」

  「那你跟他好好加油吧。」

  「有什麼好加油的,點蠟要更實際。」

  夏致一說完,葉粼就低著頭輕輕笑了起來,好像何勁峰帶給他們的壓力完全消散了。

  這一天回到宿舍比較早,才下午五點多,到了餐廳狼吞虎嚥之後,夏致看著他們班的小群,已經有很多條未讀信息了,點開一看,才發覺有一篇小論文明天就是死期了,然而自己之前寫了個開頭,就扔到一邊了。

  夏致仰著頭,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葉粼正準備帶著自己和夏致的泳褲和泳帽去洗。

  「我有個作業沒做……得去趟圖書館了。」

  「要幫忙嗎?」葉粼問。

  「咱兩專業不同啊。」

  「你告訴我你的主題,需不需要數據,還有論據什麼的,這些我可以幫你找。如果是論文之類的,你先去圖書館想一想有什麼可以支撐你的論點。」

  「嗯。」

  夏致收拾了書包,就出門了。

  葉粼笑了笑,別看夏致臉上一副沒什麼的表情,只怕是大腦放空的神遊狀態。

  專業課一點都沒有游泳比賽美好。

  等葉粼把兩個人的泳褲泳帽都晾好了,再來到圖書館,果然看見夏致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的面前攤著專業書還有筆記本。

  他的筆記還是和從前高中的時候一樣,葉粼笑著摸了摸。

  這時候才七點多,吃完晚飯還要苦戰的同學們陸陸續續都來了圖書館。

  夏致選的是那種可以坐十個人的長桌,他獨佔中間的位置,趴著睡覺的時候小發旋微微揚起,讓人想欺負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有女生在夏致的另一側坐了下來,打開了筆記本電腦開始查看資料,但是葉粼能感覺到對方若有似無地看過來。

  葉粼摸了摸鼻尖,他記得這個女生,好像是叫白源。她和夏致不是同一個系但是有幾門課是一樣的,有時候葉粼去夏致上課的教室等他一起回宿舍,能看見這個女生坐在夏致的旁邊或者不遠的地方。

  葉粼揚了揚眉毛,壞心眼地捏著夏致的小發旋,拔了一下。

  「啊呀——」男孩子果然坐了起來,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葉粼把那根頭髮遞給了他:「還給你啊。」

  「你留著,好好留著啊。」

  這裡是圖書館,不然夏致早就揍葉粼了,他一把將葉粼摁在了桌上,拔了他一根頭髮下來。

  「那我的頭髮你也好好留著。」葉粼笑著說。

  旁邊的白源抿著嘴,忍不住笑了。

  夏致側過臉,看見白源的時候立刻收起了所有的表情來。

  「白源,你來了?」

  「我就猜會不會在圖書館碰見你,沒想到你真的在。我們都有這一門,明天就要交了。」

  夏致點了點頭:「是的。就是這兩天我有比賽,寫了個開頭後面就沒弄了。今天晚上得趕出來。」

  「嗯。葉粼你好。」白源很有禮貌地向葉粼點頭,「早就聽說你們兩個感情特別好,沒想到夏致你來做作業,葉粼也跟著來呢。」

  「沒辦法,葉粼不幫我,我這次作業肯定趕不出來。」

  「那太好了,要不然我們三個可以一起商量一下怎麼完成?」

  葉粼本來以為夏致會點頭同意,但沒想到他竟然說:「既然是論文,還是不要一起討論的好,萬一互相影響了,到了教授那裡被誤會了,就說不清楚了。」

  白源笑了:「也是。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要搜的資料也不一樣,一起討論的話搞不好反而耽誤時間。」

  「嗯,一起加油吧。」

  夏致轉過頭來,打開自己的電腦,專心致志地寫論文了。

  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打開一看發覺竟然是葉粼的微信:這個女生很善解人意啊。

  夏致心裡抽了抽,太明白葉粼這微信是什麼意思了,直接回復了一個:和你同一個學習小組的學姐們也非常地可愛。

  葉粼笑了。

  夏致懶得理他,迅速進入了狀態。

  過了沒多久,身旁的白源悄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致,夏致。」

  「嗯,怎麼了?」夏致轉過頭去。

  「我的水杯打不開了,能幫個忙嗎?」

  「哦,好哦。」夏致把水杯拿過來,白源本來以為他會用力,雖知道他轉手就遞給了旁邊的葉粼。

  「開個水杯。」夏致說。

  「人家叫你開,又不是叫我。」

  葉粼的笑容帶著一絲蔫壞的調侃。

  夏致輕哼了一聲,湊到了葉粼的耳邊,低聲道:「擰水杯這種男友力爆棚的事情,難道不該你來做麼?」

  葉粼愣住了,眼睛裡彷彿寫著:像你這樣直到深處被我掰彎的還曉得「男友力」?

  白源對夏致和葉粼咬耳朵的樣子很好奇,更多的是她沒想到夏致竟然會讓葉粼給他開水杯。

  葉粼笑著接過了水杯,輕鬆地擰開了。

  夏致向後靠著椅背,讓出了空間,葉粼直接把水杯遞給了白源。

  「謝謝你!」白源的臉上雖然帶著笑,臉上卻難掩落寞。

  葉粼低下頭來,嘴角卻一直勾著。

  他知道夏致這麼做,是在告訴他:你這個醋王放心好了,小爺我知道女生示好和接近的暗示有哪些。

  看著夏致目不斜視盯著電腦的樣子,葉粼真的是越看越想笑。

  他的小男孩並不知道,有時候在女生面前越是油鹽不進,女生反而會越想接近。

  過了一會兒,夏致就起身離座了,還拽了一下葉粼的領子,示意葉粼陪著自己去找書。

  他離開座位的時候,白源還特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葉粼一邊走一邊在夏致的身邊說:「我覺得自己傷害了無數女人的心。」

  「你才知道啊。我看過校內論壇,你可是一路從系草晉陞到了校草。」

  「我是說喜歡你的女生都沒戲了,我感到深深的內疚。」

  「這樣,那我們分手吧。」

  夏致走到了書架前,仔細地找著那本參考書。

  周圍都很安靜,偶爾能聽見書架的對面有走路的聲音。

  「在這邊。」葉粼輕聲道。

  「不可能吧……」

  夏致記得自己在圖書館系統裡查到的書架編號。

  回頭的那一刻,葉粼忽然壓了上來,吻住了他,胡亂地舔過夏致的舌頭兩側,夏致向後一退,葉粼吻的很有氣勢,夏致不斷後退,直到後背抵在了書架上。

  葉粼的手不打安分,夏致趕緊扣著他的手腕挪開,葉粼就親得更凶了。

  「下次再跟我提分手,你在哪裡提,我就在那裡做。」

  葉粼的聲音很緊,夏致也沒想到自己一句隨口的玩笑話,葉粼會那麼大反應。

  「知道了。」

  「分手不可以隨便說,你明白嗎?」

  夏致看著葉粼,點了點頭。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觸動了葉粼的底線。

  看著夏致的眼睛,葉粼明白夏致的疑問。

  他靠近夏致,輕輕抵著他的額頭說:「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可能會有很多事情讓你看不慣我。就好像現在你已經知道我根本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完美。你可以衝我發脾氣,甚至於冷戰,但是『分手』一旦有一次掛上了嘴,那麼第二次第三次,你都可能會下意識就說出來了。」

  夏致那一瞬就理解了。

  他想到了葉粼的父親和他母親的婚姻。

  這兩個人婚後有著許多的摩擦,不然葉粼的父親不會和呂燕慢慢走近。在葉粼小的時候,也許就很多次聽過他的父母說要「分手」、「離婚」。

  現在呂燕的兒子陸塵又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葉粼的內心會更加在意他和夏致之間的關係。

  那一刻,夏致一點都沒有責怪葉粼心思敏感,只覺得很心疼。

  小時候無論發生什麼,甚至於父親離世,自己的父母感情很好,還有岑卿浼陪在自己的身邊。但是葉粼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夏致伸出手來抱緊了他,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小聲說了句:「要不再來親一個?」

  「你來勁兒了?」葉粼好笑地問。

  「圖書館接吻什麼的,我只在中學時候同桌看的少女漫畫裡見過。當時覺得在哪兒親不是親,為什麼她看著就笑的跟神經病一樣,現在好像能明白了。」

  「其實在圖書館還有比接吻更爽的事。」

  「你可拉倒吧。」夏致立刻就明白這混蛋傢伙指的是什麼了。

  夏致要挺起背脊,又被葉粼摁了回去。

  「真的不試試?這片人挺少。」

  「我不想以這樣的名義跟你一起上校園頭條。」

  夏致又想離開,卻又被葉粼摁回了書架上。

  這時候忽然什麼聲音響起,是書架最頂上的書砸了下來。

  那是硬殼書!

  夏致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就是要把面前的葉粼推開。

  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葉粼卻先一步將他推開了!

  那本書的的書脊直落落砸在了葉粼的肩膀上。

  「唔……」

  接著是嘩啦一聲響,書落在了地上。

  夏致踉蹌了兩步,一回頭就看見葉粼向後跌坐下去,單手用力摀住自己的肩膀。

  他咬著牙關,臉忽然漲紅。

  一本那麼重的硬殼書從那個高度砸下來,落在肩膀上,夏致不敢想像葉粼此刻的疼痛。

  「葉……葉粼……」

  雙腿就像灌了鉛,從心頭一直涼到了腳尖。

  良久,葉粼終於呼出一口氣來,抬起頭來看著夏致:「你沒事吧?」

  彷彿神經被觸動,夏致猛地跑了過去:「葉粼!你……你……」

  「我沒事,你別慌。」葉粼笑著看向他。

  但是夏致卻知道這樣的笑容是忍受多大的疼痛。

  夏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把葉粼扶起來,只是碰了他一下就能聽見葉粼隱忍著的呼吸聲。

  他很疼。

  夏致看著那本厚重的書,眼眶瞬間就紅了。

  「那只是一本書而已。」葉粼的用極度溫和,帶著安撫意味的聲音說。

  夏致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這樣的傷很可能會斷送掉葉粼的運動生涯!

  而且就算受傷後癒合,終身也可能要經受疼痛侵襲。

  「那……那是一本很重的書……」

  夏致只覺得自己的喉嚨被扣住了,連說話都很難。

  「我能感覺到,它沒有傷到我的骨頭,我的肌肉也沒有問題。只是剛砸中的時候有點疼而已。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你不信的話,我活動給你看。」

  葉粼正要向後運動自己的肩膀,夏致趕緊阻止了他。

  「你別亂動了!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此時的葉粼顯得異常冷靜:「夏致,打個電話給洛璃,讓他開車送我們。和白源說一聲,讓她把你的筆記本電腦帶走。」

  「我知道了。」

  夏致扶著葉粼走出了這排書架,跟白源打了個招呼。

  白源立刻點頭,擔心了起來。

  「你要送葉粼去醫院的話,論文肯定來不及了。這樣吧,我幫你給教授打個電話申請延期!」

  「謝謝你了!」

  「不客氣!」

  走到學校停車場,洛璃已經把車開出來了。

  夏致陪著葉粼坐進去,洛璃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先拍完片子,看情況怎樣再跟教練匯報吧。」

  「嗯。」葉粼點了點頭。

  夏致的另一隻手放在口袋裡,攥得緊緊的。

  他現在只希望醫院馬上就到,片子馬上拍出來。

  那是肩膀啊!多少運動員因為肩傷而斷送了前程!

  「對不起。」夏致咬著牙,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以葉粼的能力要避開是輕而易舉的。

  前排開車的洛璃明明聽見了,卻沒有問「怎麼回事」。

  「夏致,這怎麼是你對不起我了?是那本書沒放平穩,我摁了摁你,它就掉下來了。要真說『對不起』,應該是我啊。我把你給嚇著了。」葉粼用另一隻手緊緊地握著夏致的手,一點一點把他緊握著的手指鬆開,然後抓緊。

  到了醫院,給葉粼掛了急診,又拍了照片。

  夏致的心一直懸著,哪怕醫生檢查葉粼的時候,他微微蹙眉的樣子都讓夏致的心都揪了起來,就像是塞滿了揉碎的冰,落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夏致,我說我沒事,你要相信我。」

  片子出來了,醫生對著光看著葉粼的肩膀說:「嗯,骨頭確實沒傷到。那本書很重吧,你有點軟組織受傷。還好你肌肉不錯,反應快扛住了,不然可能會更嚴重。」

  聽到醫生這麼說,夏致所有的慌亂終於被收攏了,一個心也緩慢地放了下來。

  「那醫生,他軟組織受傷嚴重嗎?他是個游泳運動員,會不會有影響!」

  「這個嘛……」

  夏致的拳頭又握了起來,連呼吸都不敢。

  「我也看出來了,肯定是運動員。小伙子,雖然是小傷但一定要好好養。保險起見,這一個月就盡量不要活動你的肩膀了。目前看來,沒有大礙。」

  醫生又囑咐了很多注意事項,葉粼點著頭一副好學生的樣子仔細聽著。

  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夏致已經沒有流過淚了,可就在醫生說「沒有大礙」的那一瞬間,夏致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游泳是他和葉粼之間最深的羈絆,他真的恐懼這個羈絆被這麼一件小事毀掉。

  來的路上,他滿腦子都是葉粼在水中游泳的樣子,還有他被砸中的畫面,交替著出現在夏致的腦海中,他又慌又痛。

  「那就這樣,早點回去休息吧。既然你是運動員,那過兩三天就要過來複查,隨時關注軟組織的復原情況。」

  「好的,謝謝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  粼哥總不分場合釋放尾氣,總得的點兒教訓

 

 

88 陸塵同款?不用!

  葉粼起了身, 來到了夏致的身邊, 他看見夏致眼淚落下來完全不記得擦的樣子, 愣住了。

  幾秒之後,他抬起手來,抹掉了夏致臉上的眼淚, 夏致這才回過神來。

  「葉粼……」

  葉粼笑著摀住了夏致的嘴,然後摁了一下他的額頭。

  「道歉的話不用說,自責的話我也不想聽。我都已經受傷了, 所有沉重的情緒麻煩扔一邊。我希望你把雜念都清除掉, 然後以最好的狀態完成Q市游泳賽。」

  葉粼的目光堅韌,夏致的心也跟著沉穩了下來。

  是的, 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洛璃送他們回去的路上,葉粼就輪番接到了白教練他們的電話。

  「小傷而已, 就跟小時候摔地上磕破膝蓋那個程度差不多。醫生看了好多遍了都說骨頭沒事兒,一點軟組織受傷……嗯嗯, 您要真的擔心不如親自來給我貼膏藥?是是是,這次市游泳比賽得退出了,這不還有全國校際聯賽嗎?」

  說了老半天, 葉粼才掛了電話。

  當他們回到寢室的時候, 已經晚上快十一點了。

  夏致才剛把鑰匙拿出來,陳嘉潤就把門打開了。

  「葉粼——你怎麼樣啦!」

  「還活著呢!沒到退役的階段,下半年還能跟你爭一爭個人混合泳呢!」

  「我就說嘛!禍害遺千年呀!你這才幾年呢!」

  洛璃走了進來,囑咐陳嘉潤這些天要多看著葉粼一點。

  等到洛璃走了,陳嘉潤忍不住問:「葉粼, 聽說你是給圖書館那種磚頭本硬殼書給砸的?那種書都放上面,幾百年沒人動過了,怎麼就能掉下來啊?你這可不是靈異事件啊!」

  正在給葉粼準備外敷藥的夏致停了下來,只聽見葉粼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說:「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圖書館哪兒來的牡丹花啊!」陳嘉潤好笑地反問。

  葉粼笑了笑,拍了一下夏致的肩膀:「把我那個藥草煙帶上,陪我出去抽根煙。」

  也許葉粼是要抽那個藥草煙鎮痛吧,夏致爬了上去,把煙盒子拿了下來。

  「嘉潤,你先睡。我十分鐘就回來了。」

  夏致陪著葉粼走到了宿舍樓下。

  晚風涼涼的,很快一排一排的宿舍樓都熄燈了,只有樓下的路燈還亮著。

  葉粼叼著煙,抬了抬下巴,夏致側過身給他點煙。

  「夏致啊,我個人不欣賞這種拿不可預料的事情來拚命自責的人。更不用說,突然在圖書館裡吻你的人是我,把你摁書架上,可能是這樣才讓那本書掉下來的人也是我。換而言之如果當時受傷的是你,那我現在是不是得跳宿舍樓了?」

  夏致點了點頭:「嗯。」

  道理夏致都懂。

  這是現在葉粼沒大礙,但要真的影響到了他的運動員前途,那就不是內疚了,而是心痛。

  「在我看來,與其花時間自責,不如多做一些我希望你能做到的事情。」

  「我知道,之後的比賽我會連同你的份兒一起……」

  「誰跟你說比賽了?我不受傷你也得拚命游啊。」

  葉粼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又包容,還有那麼一點點蔫壞。

  「那是什麼事兒?」

  夏致一側臉,就被對方吐了一口煙,濃郁的中藥味道,不嗆人,卻真的挺提神醒腦。

  皺著眉頭揮開煙圈,夏致心想抽這煙,葉粼還想不想睡覺了。

  「當然是你得主動一點啊,畢竟醫生說了我不能……太用力了。」

  「你另外一邊的肩膀不想要了?」

  夏致沒好氣地說,隨即又笑了,側著臉問:「可以啊,用力的事情我來就好。你躺平啊,可終於輪到我了。」

  葉粼摁了一下夏致的額角:「小壞蛋。」

  等到那根煙抽完了,葉粼和夏致一起站了起來。

  上樓的時候,葉粼忽然叫住了夏致。

  「夏致,我沒有別人想像的那麼強大,你是唯一知道我有若軟弱的人。」

  踩在台階上的夏致回過頭來看著他。

  從這個角度看葉粼,被他仰視著,夏致有一種莫名很驕傲的感覺。

  「你是我的鎧甲。如果我不夠堅強,請你比我更堅強。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需要自責,只需要為對方做更重要的事就好。」

  他就像是站在岸上,送夏致遠行。

  那一刻夏致知道,無論自己去多遠的地方,心臟上拴了一根線,連著葉粼。

  他們知道彼此心跳的脈動,知道血液裡蓬勃的衝勁,知道誰也離不開誰。

  「嗯。」

  第二天,全隊集合去比賽。今天夏致的項目是二百米自由泳半決賽,因為自己既沒有和何勁峰一組,也沒有和陸塵一組,就必須靠自己拚命才能保證成績能進決賽了。

  很快,葉粼受傷的消息就傳遍了其他的隊伍。

  大家都在討論,有的傳說葉粼是骨折,有的說是肌肉拉傷,什麼很可能要結束運動生涯,上回和陸塵的一百米半決賽就是他的告別賽云云。

  整個Q大游泳隊聽見了,都懶得去辯解,除非有人直接來問,他們才說沒大事兒,消腫止痛,一個月後還是一條好漢。

  這次更衣室,Q大沒和財經大學安排在一起了。

  葉粼有充足的時間坐在椅子上,仰著頭欣賞夏致的後背。

  「你脫衣服時候真好看。」

  這話說完,夏致旁邊的林小天差點沒把t恤衫給扯破了。

  「粼哥,你說啥?」

  「我說夏致好看,沒說你。」葉粼伸出手指轉了個圈兒,示意林小天轉過頭去該幹嘛幹嘛。

  問題是何勁峰還在同一排更衣櫃前,他也聽見了,結果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真可憐。

  這時候,陸塵拎著泳帽和泳鏡走了過來,看著葉粼懶洋洋的樣子,目光裡斂上了一層涼意。

  「你這是真受傷了?」

  「要不然呢?我又不是小孩子為了不上課裝生病。」

  陸塵在他的身邊坐下,夏致本來要出去,看見陸塵來了不由得起了戒備。

  葉粼朝他揮了揮手背:「別瞎擔心,陸塵就算要跟我幹架,還未必是我對手呢。」

  夏致心想也是,這是正規比賽,動手是要吃處分的。至於動嘴,葉粼臉皮厚,油鹽不進。

  等夏致出去了,葉粼這才收起了所有的笑容,冷聲道:「你想說什麼?」

  「我就是覺得可惜。本來可以在決賽裡狠狠把你擊垮的。」陸塵笑著說。

  「你覺得一場或者幾場比賽的勝負就能擊垮我?」葉粼反問,「你不像這麼幼稚的人啊。」

  「比賽的勝負不重要,而是那個一直看著你的人不再以你為目標了,比較重要。」

  葉粼低著頭笑了:「陸塵,競技體育本來就是以最強的那個為趕超目標。你贏了我,那麼曾經以我為對手的人,把你當作頭號目標這並不能對我造成什麼打擊。你說的那個人,是夏致吧?」

  陸塵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觀察著葉粼臉上的表情。

  「怎麼說呢,如果僅僅是大學這個範圍,當然大學裡也有很多國家級別的專業運動員在,也許我能算是一流。但放到更高的層面上,我自己還有很多需要趕超的目標呢。假如有一天我不再比賽了,夏致還在的話,他會為了我,超越那些我還來不及超越的對手。」

  「你可真自信。」

  「我不是自信,我瞭解他。你可以試試,贏了他你也不會覺得有成就感,反而會覺得害怕。這就是我最喜歡他的地方。贏要贏得利落,輸也輸的氣勢洶洶。」

  陸塵冷哼了一聲,離開了。

  夏致的那一組二百米半決賽開始了,老實說沒有葉粼或者何勁峰這種程度的對手,白教練倒不擔心夏致進不了決賽,只擔心他決賽的泳道不夠有優勢。

  但是沒想到夏致一入水,就保持著優勢,氣勢上就把對手給碾壓了。而且每一次轉身之後,差距就拉大。到了最後衝刺,跟他們這一組的第二名拉出三分之二個身長,看得白教練都傻眼了。

  「這孩子……今天狀態真好。」

  夏致不是狀態好,而是心裡面一把火在燒,想著葉粼受傷的那個畫面,他就想把自己的命都拼出去。

  其他的參賽者對他而言不是對手,他的對手只有他自己。

  哪怕是孤獨的一個人,是不是也能游出另一片天地!

  當他觸壁的時候,隊友們都忍不住叫好,就連何勁峰身邊理工大學的隊友也在說「夏致真他麼的厲害」、「感覺比練習賽的時候還厲害」。

  何勁峰呼出一口氣來:「還以為Q大雙保險,沒了葉粼,這小子會壓力山大呢!」

  陸塵本來以為在這一組,夏致就算能進決賽名次也不會很好,但是沒想到他竟然能發揮到這個地步。

  好像他只是游他自己的,對手是誰並不重要。

  他覺得很好奇,真的好奇,如果到了決賽,這個夏致又能到達什麼地步?

  葉粼所說的「贏了他你也不會覺得有成就感,反而會覺得害怕」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想到這裡,陸塵低下頭來笑了。

  自己這是怎麼了啊?如果不是因為夏致總是和葉粼待在一起,在他看來夏致根本就是個注定被自己打敗的參賽者罷了。

  夏致在水中調整著呼吸,他抹開臉上的水漬,幾乎第一眼就看見了遠處的葉粼,好像正向他伸出大拇指。

  夏致一直繃著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笑容。

  他上了岸,林小天他們給他遞了浴巾,叫他趕緊去更衣室把衣服換了,還能趕上看陸塵還有何勁峰那一組的半決賽。

  夏致和葉粼並排坐下,葉粼本來想要擰礦泉水給夏致,夏致趕緊接了過來。

  「您老還是別亂動了。可別幾十年以後哪裡疼,還怪起今天幫我擰了礦泉水。」

  「所以,你也覺得幾十年以後我們還會在一起?」

  葉粼笑的樣子,讓夏致覺得他心裡特別美。

  「會啊。你得對我好點兒,等你老年癡呆了,還得靠我拉著你。」

  「我現在也是被你拉著的啊。你拉著我,不是去什麼我該去的地方,而是我喜歡的地方。」

  「看比賽。」

  兩人的目光一起聚焦上出發台,陸塵和何勁峰已經站了上去。

  其實這一組只要正常發揮,陸塵有六七成的可能性是會比何勁峰快的,那麼,是快多少呢?

  大概是看了夏致的發揮,何勁峰也不甘示弱,面對陸塵氣勢絲毫不弱,兩人的較量哪怕是在泳池裡也讓人覺得火花四濺。

  特別是他們的泳道相鄰,那種對陣的感覺更加明顯。

  何勁峰一直咬著陸塵,在前一百五十米甚至有反超的趨勢,但是最後一五十米,陸塵比大家想像的要更早就開始發力,隱隱有甩開何勁峰的趨勢。

  「加油!加油!何勁峰咬住他!超了他!」

  夏致的前排的是陳嘉潤,沒想到他竟然希望何勁峰贏。

  最後十米了,關鍵性較量開始,男人的爆發力在水中得到了極致的體現,夏致看得都心潮澎湃,巴不得決賽快一點到來。

  本來陸塵發力較早,夏致還想著如果是這樣到最後衝刺,他未必能繃住。只是沒想到他不但繃住了,而且還加速了!

  最後三到五米的時候,夏致就知道何勁峰超不了陸塵了。

  「陸塵的體力和爆發力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夏致瞇著眼睛說,「看來等到決賽,他的成績會更好。」

  「你對他那麼欣賞呢?」葉粼笑著說。

  「我不是對他心上,我是對自己有信心。有我這樣的對手在,陸塵都游不了更快,那不是看不起我麼?」夏致望著泳池說。

  葉粼只覺得這樣的夏致,怎麼看怎麼讓他心裡喜歡。

  接下來就是其他項目的比賽了,陳嘉潤在二百米蛙泳半決賽裡排第二,但是他還是一臉緊張的表情。至於林小天順利進入四百米自由泳決賽,耿樂也是八百米預賽排了第一。

  洛璃的蝶泳就更不用說了,今年有幾個挺有實力的新人,但是在洛璃面前氣勢輸一截,而且在爆發力上洛老大無人可及。

  所有項目的決賽在下周,大家可以稍微調整一下狀態了。

  坐在回去學校的大巴車上,夏致忽然很懷念靠著葉粼肩膀睡覺的感覺。

  「我說你肩膀要早點好。」

  「知道知道,不然你以後睡覺都沒枕頭了。」葉粼好笑地說。

  回學校的路上,正好路過一家大型連鎖超市,陳嘉潤趴在車窗上眼巴巴地看著,說想要進超市買點兒東西。

  其實說白了,就是這段時間不是比賽就是訓練,他很久沒出去溜躂了。

  洛璃開口對教練說,要不然讓大傢伙兒的自由活動一下,該買什麼的買什麼。

  白教練看了看手錶,點頭說:「可以,給你們一個小時買點日用品。但是絕對禁止比賽期間吃外面的東西。明白了嗎?」

  白教練最後的目光定格在陳嘉潤的身上。

  「明……明白……」陳嘉潤其實不明白,為什麼「亂吃東西」這個警告要針對他。

  大家都下了車,白教練囑咐了一句:「葉粼,你肩膀有傷,要買東西讓夏致去吧。」

  「好。」葉粼湊到夏致的耳邊,說的都是衛生紙和毛巾之類的。

  夏致點了點頭,剛要起身,葉粼又拽了他一下。

  夏致差點跌坐下去,那一瞬間他想到的只有葉粼的身上有傷,千萬不能壓著他,才剛抓到前排的座椅,葉粼就伸手把夏致撈了回來,坐在自己的身上。

  「你幹什麼?」夏致壓低了聲音說。

  「還有那個超薄款。」葉粼說。

  夏致反應了兩秒,超薄?是泳褲還是泳帽?

  當葉粼略微向上顛了一下,夏致猛地反映了過來。

  「你自己買!」

  說完,就下了車。

  進了超市,大家都四散開來了,不過基本也是在食品和日用品的區域晃悠。

  夏致推著車子,認真地選著葉粼慣用的品牌,衛生紙、毛巾什麼的扔進來。

  他買東西一向目標明確,很快就到了自助收銀台。

  當他路過收銀台前的貨架時候,他猶豫了。

  雖然葉粼那個什麼鬼「超薄款」更像是在逗他,但大家都有比賽,就這傢伙閒得,搞不好還真得用上。

  算了,拿吧。

  買完了塞口袋裡,別被陳嘉潤發現了就行。

  夏致的手剛伸過去,要把所謂的超薄款拿下來,他的身後響起了帶笑的聲音。

  「如果我是你,就不選這個牌子。」

  「啊?」夏致一回頭,竟然看見了陸塵。

  「你這一臉驚訝的表情,是沒想到碰到我,還是像做壞事的小孩買不該買的東西被我抓包了?」

  陸塵穿著寬大的運動外套,一手揣在口袋裡,另一手放在推車上。

  帥氣得就跟拍超市廣告似的。

  陸塵本來以為夏致會說「關你什麼事」之類,但沒想到夏致臉色都沒變一下。

  「這個牌子不好用,哪個好用?」

  陸塵愣了一下,拿了旁邊的小盒子給他:「這個。比較……水潤順暢。」

  「哦,謝了。」

  就看見夏致直接抓了三四盒,扔進了推車裡,然後走去買單了。

  這讓陸塵想調侃他一下,都沒有話茬。

  看著夏致把那幾個小盒子都掃碼了,坦坦蕩蕩地仍在自助收銀台的另一側,彷彿這些東西跟泳鏡泳帽沒什麼兩樣。

  等東西都掃碼完了,夏致看了看金額,然後打了個電話。

  「喂,葉粼,我微信裡錢不夠買單,發個紅包來。」

  「嗯?你買了什麼那麼貴啊?」

  「還不是你要的什麼鬼超薄。給錢。」

  夏致要錢帶著一點小土匪的架勢,大巴車裡的葉粼忍不住指節抵著唇,笑了起來。

  買了單,夏致左手拎著塑料袋,右手拎著衛生紙,第一個回了大巴車。

  白教練對夏致的效率表示非常滿意。

  一回到座位,夏致就把塑料袋裡的小方盒全部都扔給了葉粼。

  「你要的超薄,接著!」

  「你買少了吧。我那麼用力,總覺得一次得套兩個才安全。」

  「不知道。別人介紹說這個好用。」夏致還真的抱著手機開始搜索這個牌子的口碑了。

  「你不覺得你應該買之前搜索嗎?」葉粼非常誠懇地提出寶貴意見。

  「陸塵說的。既然人家這麼建議,我不好不給面子。」

  「……陸塵同款?那我不想用了。」葉粼把那些小盒子全部扔回袋子裡。

  「沒關係啊,我來用。您好好體會體會。」

  「既然都超薄了,我還是什麼都不用了,無感最好。」

  「美的你。」

  結果這天晚上熄燈之前,葉粼端著口杯正要去洗漱,正好碰上了夏致端著口杯回來。

  葉粼走左邊,夏致也走左邊。

  葉粼走右邊,夏致又邁到右邊來。

  葉粼無奈地笑了:「寶貝兒,你想幹什麼呢?」

  「我今晚想睡你。」

  「想睡我的床可以,想睡我嘛,我知道你血氣方剛,又得了陸塵推薦款,很想提槍試一試,但你也看看我這病殘狀態,你忍心嗎?」

  「忍心。你明天沒比賽。」

  夏致的臉上很平靜,但葉粼卻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點躍躍欲試。

  葉粼真後悔二百米半決賽的時候自己還不夠狠,沒贏了陸塵,折了他的自尊心,真不知道他在超市裡教了夏致什麼鬼。

  「你先讓我刷牙洗臉。」

  「過得了初一,還有十五。」夏致語重心長地拍了拍葉粼的肩膀。

  葉粼刷牙刷到一半,看著水池,半天才蹦出一句話:「真可愛。」

  等他回去宿舍的時候,發現夏致早就爬到他的被子裡,正在玩手機了。

  也是啊,夏致要想辦了葉粼,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了,他怎麼可能放棄機會呢?

  陳嘉潤也洗漱完了回來,用同情的小眼神兒看了葉粼一眼,小聲說:「粼哥,有事兒喊救命啊。」

  「我喊了你能來救我?」

  「我好把耳朵捂上。」

  「嗯,這招我學會了。明天我就讓洛璃住進來,好好照顧你。」

  葉粼沒磨蹭,畢竟男孩子想自己了,那是好事。

  他剛爬上去,把被子掀開,夏致就轉過身來,把手機一扔,就攬上了葉粼的腰。

  葉粼側躺下來,夏致的額頭就向前傾,葉粼的心一下就軟了起來,看著夏致的腦袋一直埋進了自己的懷裡。

  作者有話要說:  粼哥表示我也很驕傲的,陸塵推薦絕對不用!

  夏致想用?沒門兒!

 

 

89 爹,再唱幾遍

  「不是說要試試那個什麼鬼超薄嗎?」

  葉粼一邊輕輕吻著夏致的額頭, 一邊問。

  「怕沒忍住, 拆了你的老骨頭。」

  夏致一直比較生硬, 喜怒很少完全放在臉上,但是葉粼知道懷裡的男孩子什麼時候想被人抱著,什麼時候在悄悄撒嬌。

  「等我傷好了, 就拆不了咯。」

  「反正你又不喜歡陸塵推薦款。」

  「你就是故意買陸塵推薦款來讓我套不上。」

  「你套不上,我套得上。」

  葉粼輕輕笑了起來,他的胸口也跟著微顫。

  夏致摁了摁葉粼, 壓低了聲音說:「不許笑了。」

  「怎麼了?」

  「我想聽聽你的心跳。」

  「你緊張了嗎?」葉粼摸了摸夏致的後腦勺。

  「嘖……也不知道怎麼的, 就是覺得自己會睡不著。」

  因為閉上眼睛,就會想起葉粼被砸傷的那一幕。

  簡直都要心理陰影了。

  但是聽著葉粼的心跳, 知道他好端端地就在自己身邊,夏致就覺得安心許多。

  對面鋪子上的陳嘉潤已經睡得打小鼾了, 夏致真的是不止一次羨慕這傢伙的沒心沒肺。

  「我拍著你。」

  葉粼拍著夏致的後背,就像哄孩子一樣。

  「不用了, 你這邊肩膀有傷,別亂動了。」

  「沒事,我打賭, 拍不到幾下, 你就睡著了。」

  「嗯……」

  果然,沒過多久,夏致就睡著了。

  葉粼收回了自己的胳膊,輕輕咬了一下夏致的耳朵:「祝你明天旗開得勝。」

  明天的比賽很密集,上午是一百米自由泳決賽, 下午就是二百米了。

  沒有太多調整狀態的時間,一天定勝負。

  夏致這一覺睡得很好,好到他想起了小時候躺在橡皮艇上,側著臉就能看見那隻小海豚的腦袋搭在橡皮艇的邊緣,像是在偷看他睡覺。

  他想起自己唱《小星星》的時候,小海豚從海裡跳躍而起,翻過皮划艇的上空。

  那個時候,他還曾經將一邊親著小海豚的臉說:「如果有一天,我變成另一隻海豚了,你要來找我啊!」

  小海豚不斷地蹭著他,用吻部啄他的臉頰,彷彿在說:「如果我變成了人,你也要來找我啊!」

  而現在,他是葉粼,而自己是夏致,他們終於找到了彼此。

  夏致聽到手機鬧鈴響起的時候,他猛地坐了起來。

  「睡得還好吧?」葉粼靠在床頭問他。

  「嗯……」夏致揉了揉眼睛。

  對面的陳嘉潤還在呼呼覺。

  躺在外側的葉粼慢慢地爬了下去,夏致看著他,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又摔著扭著。

  葉粼下去了,夏致才下去,然後又爬到了陳嘉潤的鋪上,又是在他的臉上掐貢丸,又是給他拱豬鼻子,「嘉潤哥!起來了!起來了!」

  使盡了全身力氣折磨陳嘉潤,他終於起了身。

  大家一起上了大巴,車上教練還在不斷重複囑咐比賽過程中的策略。

  當白教練的目光看向夏致的時候,車上其他隊友也都看了過來。

  畢竟Q大自由泳的雙保險,就只剩下夏致了,而且他又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比賽,可以想像他的壓力有多大。

  「夏致,比賽的時候你千萬要保住自己的節奏,不要被陸塵給帶偏了。你就是你,你有你發力和追趕的方式。」

  「我記住了。」夏致點頭。

  「這一次勝負沒有那麼重要,經驗才是。」白教練再次強調。

  游泳館裡的觀眾比之前還要多,因為今天是所有一百米和兩百米游泳項目的決賽。

  葉粼陪著夏致進了更衣室,才剛進去,就看見陸塵正在存東西。

  跟在夏致身後的陳嘉潤「嘖」了一聲,「真是不想見到誰,誰就會出現啊。」

  陸塵原本的表情帶著一絲冷厲,但是一看到夏致進來,露出了微笑。

  「夏致,你來了啊。第一次參加比賽啊,葉粼陪著你呢?」

  聲音沒有一點攻擊力,甚至還讓人覺得他對夏致很看好。

  「嗯,他不來我緊張。」夏致很自然地承認,然後拿著鑰匙開了自己的櫃子,把包放了進去。

  「看不出來葉粼那麼有用呢。」陸塵調侃著說。

  「是啊,他很有用啊。」

  「好,我們比賽見。」

  陸塵走了出去。

  夏致剛把泳帽帶上,脫了外衣,露出穿在裡面的泳褲來,坐在後面的葉粼忍不住彈了一下他的泳褲。

  「我真的那麼有用,能讓你不緊張?」

  「但我現在有點緊張。」夏致微微呼出一口氣來。

  「那……要不要我給你吃包子?」

  葉粼不是開玩笑,而是認真的。

  對於大多數運動員來說,賽前保持緊張的狀態有利於發揮,但是夏致一直是上了出發台就能亢奮起來的類型,其他時候反而保持平靜。

  葉粼願意為夏致做一切,只要他能有最佳的狀態。

  「不要,我得留著賽後一次吃個爽。」

  夏致說完了,就在葉粼的身邊坐下。

  「你唱歌給我聽。」

  「唱什麼?」葉粼對這個要求非一般感興趣。

  「《小星星》。」

  葉粼微微頓了頓。

  「怎麼,以前我唱給你聽,現在想請你唱給我聽,不願意麼?」

  「可以啊。」

  夏致閉上眼睛,半仰著頭,聽著葉粼溫潤又醇厚的聲音響起。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無數小眼睛……」

  夏致想像著自己被海水淹沒,星子墜落下來,漫布在海面上,隨著潮湧起伏,就像流動著的鑽石碎屑。

  葉粼就這樣不厭其煩,一遍一遍輕輕地哼唱。

  賽前的更衣室裡一直有參賽者不斷進出,他們都聽見了,走出去的時候也忍不住議論。

  「葉粼怎麼好端端地在更衣室裡唱《小星星》啊!」

  「是啊,從我進去就聽見他在唱,我出去的時候他還在唱呢。」

  「好像哄小孩兒一樣。」

  走著走著,這幾個參賽者碰見了陸塵,打了個招呼。

  「你們說誰在唱《小星星》?」陸塵笑著問。

  「Q大游泳隊的葉粼啊。」

  陸塵頓了頓,想到了中學時候參加游泳比賽。因為自己的媽媽和葉粼的父親相熟,有一次是葉粼的父親帶著他們兩個一起去游泳館。

  一路上,葉粼都閉著眼睛帶著笑,耳朵裡聽著音樂。

  陸塵覺得很好奇,就問他:「你在聽什麼啊?」

  「《小星星》。」葉粼拿掉了一邊的耳塞。

  從耳塞裡的聲音,可以聽出來真的是《小星星》。

  「你為什麼聽這首歌啊?這不是兒歌嗎?我一起訓練的人賽前都是聽什麼周傑倫還有陶□,古典音樂的也有。」

  「因為聽著《小星星》說不定就能見到我想見的人了。」

  陸塵記得葉粼當時的淺笑,好像在期待著什麼遙遠,但是又隨時可能發生的事。

  他別過臉去,覺得自己有點好笑,怎麼莫名又想起了從前的事情。

  但是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竟然又走到了更衣室的門口。

  帶著回聲的淺唱響起來,彷彿有什麼也跟著這聲音輕輕震顫。

  「夏致……我唱了好多遍了。估計走出這更衣室,別人就要來問我怎麼唱兒歌唱那麼多遍,是不是不小心當爹了。」

  「爹,再唱幾遍。」夏致開口道。

  「你為什麼非要聽我唱這歌啊。小時候你也沒對著我唱那麼多遍。」

  「你不是說,那年暑假每天晚上我坐著船上了岸,你還在海裡看著我嗎?」

  「嗯,是啊。」

  「我聽著你唱《小星星》,就覺得我也可以變成海豚,游進大海裡……去找你。」

  葉粼先是微微愣住,接著低下頭來笑了。

  「那麼你找到我了嗎?」

  「我一會兒就找到你了。」

  夏致站起身來,拿起泳鏡,走了出去。

  是的,在泳池裡,當他的手臂劃開水流,就會感受到屬於葉粼的一切了。

  夏致在更衣室的門口看見了陸塵,就像看見生命中的尋常過客,就那麼走過去了。

  那一刻陸塵終於明白了,當他們還年少的時候,葉粼聽著《小星星》是在等待著誰。

  既然是這樣,他不會讓夏致贏,他絕對不會讓夏致贏。

  他會讓夏致永遠看著他的後背,永遠追逐,直到葉粼成為他的風景。

  一百米自由泳決賽開始,葉粼的受傷退出,讓這場比賽少了很多懸念。

  原本大家都想知道葉粼能不能在決賽力壓陸塵,但現在大多數媒體記者都覺得陸塵會一枝獨秀。

  「任老師,你怎麼看?」一位網絡媒體記者問任飛。

  任飛意味深長地說:「我可不認為陸塵一定能奪冠。」

  「啊?」

  坐在旁邊的其他記者們很好奇地看過來。

  任飛沒有過多地解釋,只是問旁邊的肖彬:「肖彬,你有什麼想法嗎?」

  「競技體育除了日常訓練、體能爆發力之外,還有在現場的狀態。而且國內現在的技術水平並不比國外差,並不是美國訓練回來的,就一定能技壓群雄。」肖彬淡淡地說。

  此時的運動員已經各就各位,肖彬端著相機,給每個運動員都拍了特寫。

  陸塵低下身來,他的兩側泳道分別是何勁峰還有夏致。

  從夏致站上來的那一刻,陸塵就能感覺到他週身的氣場,那並不會帶給人壓力,相反那更像是一種渴望,彷彿期待著衝進水裡,將自己徹底融化。

  「嘟——」地一聲響徹整個泳館,所有運動員入水。

  葉粼走了出來,站在觀眾席的最高處,看著夏致入水的那一刻,漂亮流暢的擺腿真的像是一隻要游向大海深處的海豚。

  前面五十米,陸塵、夏致和何勁峰構成了第一階梯,向前推進。

  陸塵能感覺到旁邊泳道湧來的水流,那是一種強勁的,讓陸塵莫名想到了蓬勃的心跳,血液喜悅著奔騰流向四肢百骸,鼓動著,躁動著,像是要撞裂了什麼,又更像是要拖拽著一切碎末和浪潮,構築出新的巨浪。

  而陸塵被這股力量推動著,不斷向前。

  他們終於完成了前面的五十米,夏致蹬壁轉身,流暢地向前而去,當他開始划水的時候,和陸塵已經平行了。

  陸塵的速度和其他選手拉開了距離,隱隱有衝刺的氣勢,只有夏致和何勁峰還緊緊咬著他。

  「夏致好厲害……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今天的夏致好厲害……」陳嘉潤睜大了眼睛說。

  媒體席上的記者們也看得忘記說話。

  只有肖彬按耐著狂跳的心臟,不斷地摁下快門,他要留下最客觀也是最真實的瞬間。

  剛過二十五米,就看見陸塵的打水濺起的水花高出了一大截,凶狠的就像一頭海中獵食的鯊魚。

  「喔……喔……」無論是觀眾,還是其他的運動員們都忍不住驚訝了起來。

  這樣的爆發力,呼吸的調節還有踢水與臂劃的配合,讓人懷疑陸塵的體內是不是有個火山,噴發了。

  幾乎在同一時刻,夏致和何勁峰也發力了。

  觀眾們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這樣的水花也會互相影響到其他泳道。

  但是夏致伸出手,不是破水而行,而是體會水的一切波動和浮力,彷彿抓住了另一股力量,將速度提升到了另一個層次,緊緊追逐著前方的路塵。

  陸塵左右兩側都是強敵,他彷彿在兩隻海中兇手間行進,被死死咬著。

  但是他有自信,自己會摔掉他們!

  最後十米,陸塵再次加速,驚得連白教練都長大了嘴。

  「這……這還是人麼?」

  白教練知道,現在海外運動員針對爆發力的訓練非常有成效,但是看到陸塵這樣年輕的運動員全面爆發的時候,還是很驚詫。

  陸塵的這一次加速,略微拉開了與何勁峰之間的差距。

  但是夏致卻憋著一股勁兒,狠命地打腿,哪怕要將自己的腿踢斷了,手臂被水浪震碎了,他也要向前。

  他的腦海裡完全沒有了屬於終點或者冠軍的概念,他只是想要回到水裡,找到曾經的葉粼。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的採訪,葉粼是天生屬於水的。

  其實他們都錯了,他天生屬於他。

  夏致的加速和爆發力讓人驚呆,他甚至在某個極為短暫的瞬間鎮住了陸塵。

  那是一種無論去到哪裡,無論多快都無法擺脫的力量,彷彿攀附上他的身體,扣住了他的咽喉,陸塵再怎麼拚命游,只是在求生而已。

  那種力量推擠著他全身的細胞,就連他因為憋氣游而陣痛的胸口也像是要被這股力量給震碎了。

  陸塵告訴自己,夏致贏不了他,贏不了他!

  陸塵和夏致幾乎同時觸壁,在場沒有人能分辨出來到底誰贏了。

  遠遠看著這一切的葉粼,有一種錯覺,好像他被夏致帶著回到了水裡,和他一起拼盡了全力,衝向沒有終點的地平線。

  那炸裂般的水花,每一次臂劃時展露出來的力量,都被葉粼烙在眼睛裡,刻在了心頭。

  他的世界裡好像有一片壯闊的洪流,湧動著到達所有高山大川,一切都變得無比明亮和廣闊。

  好像那些曾經讓他失落的,讓他覺得受到傷害的,都不復存在了。

  夏致從水中浮起來,他幾乎無法呼吸,聽見自己轟隆隆的心跳,卻還是執著地轉過身來,不需要尋找,他也知道葉粼會在什麼位置看著他。

  夏致抹開自己臉上的水,想要將葉粼看清楚。

  成績即將揭曉,Q大游泳隊每一個人都緊張萬分。

  陳嘉潤閉上眼睛合掌祈禱:「四方神明……佛祖菩薩,一定要保佑夏致第一!夏致第一!夏致第一!」

  無論結果如何,Q大游泳隊的每一個隊友都對夏致感到萬分的敬佩。

  那個速度,絕對是夏致在練習賽裡面沒有達到過的。

  扛著葉粼退賽的壓力,面對陸塵這樣在半決賽裡贏過葉粼的對手,他竟然能發揮得這麼好!就像……奇跡一樣。

  但競技體育沒有奇跡,這樣的爆發力是夏致從小就被夏雲鍛煉,高中時候也沒有放棄自己而得到的成果。

  此時的陸塵的額頭抵著池壁,握緊了拳頭,他還是第一次不那麼確定自己是不是贏了。

  他甚至覺得這是一場大夢,他還沒有醒過來。

  夏致為什麼能那麼快?

  為什麼自己就像是被狩獵了一樣?

  為什麼比賽已經結束了,他還是覺得夏致正在追逐著他?

  比賽的結果出來了,陸塵排在第一,拿到了一百米的冠軍。

  夏致排在第二,比陸沉慢了零點零二秒。

  「啊——可惜!」陳嘉潤發出感歎。

  洛璃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什麼,下午還有二百米。而且這只是市一級的比賽而已,夏致能有這樣的表現,陸塵被超越是遲早。」

  其他的媒體記者們也驚呆了。

  「任……任老師,你看到那個夏致最後的加速嗎?我們還以為只有陸塵或者葉粼能做到呢!」

  「他竟然那麼快!只比陸塵慢了零點零二秒啊!最後的加速衝刺……看得我心臟病都要犯了!」

  任飛點了點頭,笑著說:「這樣我們就能期待一下下午的兩百米決賽了。」

  「是啊,看看夏致是不是還能這麼強大。之前我們推測葉粼退賽,陸塵就是冠軍了,現在看來……Q大雙保險名不虛傳啊!」

  下午的二百米頓時成為了各個媒體討論的熱門話題了。

  當呼吸逐漸平靜,比賽結果並沒有讓夏致覺得懊喪。

  他還不夠快,必須要更快!

  夏致抬起水線,鑽了過去,腦子裡想著的都是剛才自己在水裡的發揮,想著旁邊泳道的陸塵帶給自己的水流壓力。

  冷不丁,他撞上了什麼人。

  「對不起……」

  對方回過頭來,夏致才發現那是陸塵。

  他看著夏致的眼神是凌厲的,彷彿夏致是他必須擺脫的束縛,是他不得不破壞的壁壘。

  但是夏致卻無所謂陸塵的視線,側過身去,抬起下一根水線,繼續向岸邊而去。

  「我怎麼覺得剛剛看陸塵的樣子,就像是要吃了夏致一樣!」陳嘉潤有些擔心地說。

  「大概是因為碰到真的對手了吧。」。洛璃回答。

  「對手那麼多,也沒見他狠狠瞪何勁峰或者葉粼啊。」

  「對手也分很多種。有的讓自己游得更快,有的則讓自己恐懼。大概是陸塵心裡明白了,一百米贏的了夏致,那麼二百米呢?就算二百米也贏了,校際聯賽呢?他知道總有一場比賽,就在不遠處,他會輸給夏致的。」

  夏致身上滴著水,走沒多久,他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浴巾圍上了身,沒有急著回去更衣室,而是走向觀眾席。

  直到葉粼下來,他的腦袋埋進了葉粼的懷裡,彷彿要聽著葉粼的心跳,他那沸騰的脈搏才能真正平靜下來。

  觀眾們看了過來,葉粼毫不在意地摟住了他。

  「你游得真好……好像我也被你帶進水裡了一樣……」

  夏致什麼也不想要,只是貪婪地想要鑽進葉粼的懷裡,想要他緊緊抱著自己。

  過了許久,夏致才抬起頭來,說了聲:「輸了呢。」

  「是啊,輸了。覺得不甘心了?」葉粼低下頭來輕聲問。

  聲音裡帶著一種沉穩,但隱隱能聽出親暱來。

  「陸塵在美國訓練了那麼久,我高中三年的強度完全比不上他。天道也是要酬勤的,沒什麼不甘心的。」夏致回答。

  「是啊,照你這個進度,估計等到校際聯賽,他就守不住冠軍的位置了。」

  「嗯。」

  葉粼陪著夏致回了更衣室,換好了衣服,吹乾了頭髮,回到了Q大的坐席。

  在他們身後,來得都是Q大的學生。

  夏致一回頭,就看到班上的同學們一起向他伸出大拇指。

  「夏致好樣的!夏致二百米加油!」

  還有岑卿浼,他笑著自己,晃了晃手中的攝像機,意思是兄弟我給你錄像了呢!

  小時候參加比賽,只有爸爸在他的身邊。

  他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有用的時候,他會有這麼多的支持者。

  而葉粼就在他的身邊,緊緊扣著他的手。

  他們一起為一百米蛙泳決賽的陳嘉潤加油。

  而Q大坐席的側面,就是財經大學。

  財經大學游泳隊沒有什麼強將,裡面的王牌莫過於陸塵。

  此刻的陸塵正在聽他的外籍教練對他點評。

  「教練,我只想問……二百米我還能贏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葉粼表示,爹這個稱呼沒意思,呀咩爹還差不多

 

 

90 老人家擔心肩膀

  教練頓了頓, 斟酌了一會兒說:「我覺得可以。我不知道是什麼驅使那個年輕人爆發起來, 但如果他沒有經歷過你的訓練, 這樣的爆發在下午還能重現。」

  陸塵笑了笑,他側過臉去看向了夏致。

  他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自我疑問, 他有著讓陸塵羨慕的堅定目光,看著遠方。

  陸塵沒想到夏致是這麼的明亮,一眼而已, 他就看到了他。

  在泳池裡, 在他奮不顧身衝向終點的時刻,他拼了命地想要甩掉夏致。

  可此時此刻, 他卻又那麼想要夏致挪開自己的視線,與他對視。

  陸塵不想承認, 在心底自己恐懼著夏致的追逐。

  他更不想承認的是,自己渴望夏致的追逐。

  因為只有被這樣的對手追逐, 他才能從此時此刻的自己超脫出來,去到另一個層次,那是夏致視線的渴及的地方, 而他的視線沒有終點。

  此時的夏致略微伸長了脖子, 他的眉頭似乎蹙了起來,他的口型說著「繃住繃住繃住」!

  陸塵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已經到了一百米蛙泳決賽的最後十幾米了。

  陳嘉潤和另一個大一新生正在爭奪冠軍,較量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葉粼幾乎已經預計到了陳嘉潤的奪冠,但是夏致卻還是十分緊張地略微從座椅上坐了起來, 為了隊友追求勝利,他顯得比自己在出發台上還要激動。

  當陳嘉潤觸壁的時候,夏致才向後靠在了座椅上,默默呼出一口氣的樣子,竟然有點可愛。

  葉粼靠近了夏致,不知道說了什麼,夏致的手肘直接頂了起來,差點沒撞到葉粼的下巴。

  「其實……你每次練蛙泳的時候,我都很想跳進水裡……什麼超感、超薄都不用。」葉粼的聲音很溫和,聽著有點像是課堂上回答大學教授的提問。

  夏致真的不明白,葉粼是怎麼做到每次都用那麼正經有腔調的語氣說著那麼不要臉的話。

  關鍵是估計除了陳嘉潤,自己跟別人說葉粼私下裡多不正經……沒人信。

  「去死。」這是夏致唯一能給對方的打擊。

  顯然沒什麼作用,葉粼還是笑得很好看。

  接著是一百米蝶泳決賽,夏致目不轉睛地從頭看到尾,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那是一種很簡單的執著,追求的並不是所謂的冠軍,而是水中最為極致的平衡和諧。

  當早上所有的項目結束,夏致站起身來,雙手輕輕搭在葉粼的肩膀上,和他一起離開坐席。

  陸塵也站了起來,面朝著夏致的方向,他正好可以看清楚夏致的後背。

  男孩子低下頭來,用額頭抵著葉粼的後背向前走,看起來很幼稚,但相較於他站上出發台上的沉冷,這樣帶著孩子氣的夏致卻顯得更加遙遠。

  離開了游泳館,他們前往賽委會組織的地方用餐。

  夏致端著餐盤,盛的菜堆成了小山包。

  當他路過葉粼的時候,順帶用另一隻手端走了葉粼的餐盤。

  「老人家當心你的肩膀。」

  葉粼什麼都沒說,然後坐在夏致的對面,享受著男孩子的照顧。

  「剛才坐著看比賽的時候,我覺得特別特別的炫耀和得意。」

  「啊?因為嘉潤哥和洛老大都拿了冠軍嗎?」

  「不是。」葉粼高深莫測地一笑。

  「說啊,你炫耀和得意什麼?」夏致用筷子戳了一下葉粼的手背。

  「你。」

  「我?我輸給陸塵了啊。」夏致感覺這傢伙又要胡言亂語了,自顧自低頭吃飯。

  「陸塵啊,他看了你好久。」

  「注視著仇敵的目光?感覺到了威脅,生怕下午兩百米自由泳冠軍不保?」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我爸是真的很在乎我的感受,好像總想討我開心似的。」葉粼撐著筷子,回憶著從前的事情。

  夏致沒鬧明白他們怎麼就從比賽的話題繞回到葉粼他爸了。

  「小時候你和陸塵都有什麼接觸?」

  「嗯……我們在一個游泳館訓練,一些比賽也是重複的。所以打照面的機會還是挺多的。」

  「如果呂燕一直想要贏得你爸的好感,她大概也會讓陸塵去贏得你的好感,包括游泳比賽的時候別蓋過你的風頭。」

  葉粼笑了,低下頭來湊近了看正在把燉肉往嘴裡塞的男孩子:「這都能被你料到?簡直不像是鋼鐵腦回路的夏致。」

  「反正,你招人恨,也是有原因的。」

  夏致有用筷子戳了戳葉粼的餐盤,暗示對方:給老子好好吃飯。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陸塵是一樣的。我們的父母既想要表現出愛我們的樣子,又想要撇下我們追逐自己的幸福。所以,當某樣東西我有,他卻沒有,就會覺得不公平吧。」

  「我說……你們兩個都是男的,如果有什麼是你有他卻沒有的,你割下來,讓給他就好了。」

  「我就是割下來了,也是給你啊。」

  「額……別影響我食慾。」

  吃完了飯,大家都找了地方午休。

  夏致和葉粼回到了大巴車上,上來的還有下午同樣有兩百米項目的陳嘉潤和洛璃。

  大家都不發一眼,直接閉上眼睛蓋上毯子,就睡午覺了。

  夏致屬於沒什麼事兒就能秒睡的類型,但是在他秒睡之前,手卻一直往葉粼的褲子口袋裡摸。

  「你摸什麼呢?摸錯地方了吧?」

  「你的手機呢?我的沒電了,我想聽音樂。」

  「聽什麼?」

  葉粼好笑地把手機拿出來,正打算搜索夏致想聽的歌。

  「你呢,除了《小星星》,你喜歡聽什麼?」夏致問。

  「那我給你聽聽。」葉粼把一邊的耳塞放進夏致的耳朵裡。

  依照葉粼的壞心眼,搞不好會放什麼搖滾樂,把自己的睡意震醒之類。但沒想到這首歌很舒緩,帶著童真卻又有點寂寞。

  「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聽著這樣的歌,夏致下意識就想回到宿舍的床上,鑽進葉粼的懷裡去。

  就像知道夏致在想什麼,臉頰上一片溫潤,是葉粼的吻。

  「我知道,每一次比賽,你都會讓我看到最好的你。」

  午休之後的第一場比賽,就是男子自由泳二百米決賽。

  夏致站在走廊的販賣機前,看著面前的飲料,想著等比賽結束了,他想要喝一大瓶可樂,那種胸腔被氣泡衝起來的感覺最爽了。

  「你是不是在想比賽結束了要喝可樂爽一下。」

  帶著調笑的聲音響起,夏致不需要回頭,也知道對方是陸塵。

  「嗯。」

  「萬一下午,你輸給我了,會不會爽不起來了?」

  「贏了你,我也未必能有多爽。」

  夏致淡淡地回了一句,就走去更衣室了。

  陸塵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冷了下來。

  他知道夏致那句話的意思,不爽,是因為葉粼沒有參加決賽,夏致就算贏了他,也並沒能贏自己最想贏的那個人。

  當他們站上出發台,觀眾們的視線落在陸塵和夏致的身上,比起其他參賽運動員,他們兩個是顯得最淡定的。

  夏致最後調整自己的泳鏡之前,下意識尋找著葉粼的視線,他喜歡葉粼看著他的感覺。

  從小時候開始,都是他懷著興奮和崇拜看著葉粼,但今天他知道自己是葉粼唯一的主角。

  觀眾席上的葉粼笑了,前排的陳嘉潤回頭好奇地問:「今天是你第一次在正式比賽裡看夏致決賽吧?早上那場和現在這場有啥區別不?」

  「希望他去的遠,但又希望別那麼遠。」

  「你這回答,知道讓我想到一首詩。」

  「你還會吟詩?」葉粼好笑地說。

  「那是,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你好歹說我是慈父啊!」

  隨著比賽開始越來越近,出發台上被壓緊收窒的氣氛也越來越明顯。

  陸塵低下頭來,他下意識用餘光瞥了夏致一眼。他的小腿肌肉繃了起來,線條很有勁力卻又不是那種誇張的塊頭,就像是某種力量隨著生長一層一層緊密地纏繞上骨骼……

  上一場比賽,被死咬著咽喉掙扎的感覺又來了。

  心臟莫名漏了一拍,緊接著巨大的期待湧上心頭,他想要立刻衝入水中,他想要被夏致逼入絕境,他享受著從被夏致擠壓著裂開的縫隙間衝出去的感覺。

  「嘟——」的那一聲響起,對於夏致來說這幾天已經相當熟悉了,他全身勁力釋放出來,躍入水中,頓時身體變得輕盈,隨著他向前湧去,他的骨骼肌肉甚至於感官,終於融入這片水中。

  二百米的較量從出發就開始了,節奏完全不輸上午的一百米。

  陸塵展示著他強大的臂劃能力,而夏致很有耐心卻又帶著破竹的氣勢幾乎與他並肩,何勁峰也毫不多讓。

  三足鼎立之勢相當明顯。

  第一個轉身之後,夏致竟然略微超過了陸塵,但是在中段就被陸塵趕上了。兩人相互較勁,水浪都撞擊在了一起,看著就像是毫無戰術安排只想著壓對方一頭,但其實是因為他們誰也沒有把握能在最後的階段壓制住對方。

  觀眾們看得萬分緊張,媒體席上的肖彬也扣緊了手指。

  比起四校練習賽的時候,夏致變得更強大了,面對強敵從容不迫,無論技術還是體能都完全綻放。

  坐在觀眾席上的葉粼僅靠視覺就能體會到夏致的身體破除水的阻力又完美利用水的力量前進的每一個細節,他彷彿變成了水,包裹著夏致,承托著夏致。

  一呼一吸之間都是這場較量的一部分,水正在升溫,流動著彷彿也有了它的生命,沸騰著,為了夏致而起躍瘋狂。

  最後一個轉身之後,夏致和陸塵的身體都延伸著拉長,毫不在乎崩裂他們的軀體,時間在那一瞬間也緩如抽絲。

  就在下一刻,兩人都開始划水,力量的對撞再度開啟,他們衝向終點,每一次出水和入水的交替之後就是速度的極致攀升。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骨骼血脈裡有什麼正在爆發,要衝破軀體的束縛,撞裂所有的期待和想像。

  夏致的憋氣游充滿蓬勃的爆發力,那種強悍的力度像是要把旁邊泳道的陸塵都給撞翻過來!

  陸塵咬住了那口氣,這麼多年的訓練,他一直以來對超過葉粼的執念,怎麼可能在這裡輸給夏致?

  可他的手臂,他的肩膀,他的腰腹,像是被鋒利的獠牙咬住,那種來自大腦深處的疼痛感,刺激著他的求生欲。

  他不是為了贏,而是掙脫這股力量!

  「陸塵游得真狠……」肖彬看傻了眼。

  狠的讓人猜測在水下他是不是把牙槽都咬碎了!

  但是夏致的加速完全不遜於陸塵,那是一種要燃燒起來的衝勁,彷彿這股衝勁也成為了對手的動力。

  水中彷彿醞釀著巨大的能量,四散而起的水花,卻阻擋不了葉粼的視線。他看見無數飛濺的白色泡沫之間,夏致肩臂和腿部的力量,心臟停止了躍動,而血液四下沸騰衝撞尋找著出口。

  他是那麼想要衝進夏致的世界裡,狠狠地抱住他,成為他的一切,哪怕是要自己真的融化在水中,他也發了瘋地想要將那個男孩子推向遠方。

  他是他世界裡所有的力量,帶著悍勇與桀驁,還夠悄無聲息的韌性!

  夏致和陸塵到達終點的瞬間,無論是觀眾席還是媒體席上,許多人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激盪的時間終於恢復了平緩,只剩下勝負的懸念。

  夏致抬起頭來,幾乎喘不上氣。

  他的耳邊是心跳和呼吸的轟鳴,他內心深處還沒夠得到滿足,他執拗地看著葉粼所在的方向。

  陸塵浮出水面,他將泳鏡拽了下來,用力地一甩!

  二百米的比賽,幾個來回下來,夏致就像沉默的炮火,悄無聲息地潛入,接著囂張肆意地爆發,摁不住也遮掩不住。

  陸塵知道自己游得快死過去了,可是他出了水面的時候,第一反應並不是等待結果,而是想要知道,那個在他的肌肉血液裡肆無忌憚爆破的傢伙,現在又是什麼表情。

  他正看著葉粼啊,執著有理所當然。

  陸塵知道自己在嫉妒著葉粼,不是因為他的父親奪走了自己的母親,不是因為母親為了討好葉粼而壓抑著他從小對優秀的渴望,更不是因為葉粼是他們這個年紀游泳運動員裡標桿一般的存在。

  是因為夏致。

  因為他無條件地信任著葉粼,看著葉粼的方向。

  就算這個世界上一切值得留戀的東西都碎裂了,葉粼還是擁有他自己的世界。

  陸塵呼出一口起來。

  比賽結果即將發佈,所有人拭目以待。

  陳嘉潤握緊了拳頭林小天他們也仰著腦袋小聲地念著「夏致!夏致!」

  媒體席上所有的討論還有拍照都停了下來。

  當「第一名陸塵」的字樣出現的時候,掌聲響起來,財經大學游泳隊激動萬分,他們本來還以為這塊金牌可能保不住了!

  陸塵的教練用力地顧著掌,臉上是非常滿意的表情。

  據說陸塵刷新了自己二百米自由泳的最好成績,同時也打破了這個項目的全國紀錄,可以想像賽後媒體的大標題還有各種採訪也將蜂擁而至。

  Q大游泳隊很安靜,夏致只比陸塵慢了零點零一秒而已。

  直到葉粼鼓起掌來,笑著和夏致長久地對視。

  其他隊友們還有教練員們也跟著鼓掌。

  「這次比賽,也就我們夏致能把陸塵逼到快斷氣了!」陳嘉潤露出大大的笑容說。

  「零點零一秒——一塊兒牛排的差距而已!」

  林小天也高聲喊著。

  就算是第二,也是沸騰了全場的第二。

  「現在我更加期待一個月後的校際聯賽了。」任飛微笑著鼓掌。

  肖彬瞇著眼睛說:「雖然夏致輸了,但感覺給以後留下了好大的懸念。而且輸都輸得讓人覺得可怕,校際聯賽陸塵只怕是摁不住夏致了。」

  「再加上葉粼。可有看頭了!而且全國校際聯賽,不知道還有什麼新人湧現,比如說南城大學的沈遙。」任飛覺得自己看到了更加明亮的未來。

  陸塵跟在夏致的後面,看著他上了岸。

  他現在只想知道,夏致面對葉粼會是怎樣的表情,葉粼已經不是最強大的存在了。

  夏致接過了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浴巾,還在調整著呼吸,走向更衣室。

  他的臉上帶著冷峻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輸了而難過,可是當他走到更衣室門口,看見站在那裡微笑著的葉粼,他忽然加快了腳步。

  就像是久別重逢。

  葉粼伸出手來,把夏致的披在肩上的浴巾拎起來,給他擦頭,夏致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皺起的眼睛眉毛都帶著孩子氣。

  後面還要進行二百米蛙泳和蝶泳的決賽,葉粼幫夏致把換洗的外套拿出來,夏致去淋浴間裡沖一沖水,而陸塵就在他的隔壁間。

  沒多久就聽見夏致喊葉粼的名字:「葉粼!我的沐浴露!」

  「沐浴露沒在你的洗漱包裡嗎?」

  「沒在!」

  葉粼找了找,卻沒有找到,他來到夏致的隔間,敲了敲門。

  「夏致,我沒找到你的沐浴液。」

  葉粼記得,夏致的洗漱包是自己親自為他收拾的,沐浴液絕對在裡面。

  他低下頭來笑了笑,男孩子就是要他過來吧。

  果然,隔間開了一道縫,夏致的手伸出來拽住了葉粼的衣領,將他扯了進去。

  身上衝了熱水的夏致是濕潤的,髮絲墜在額前,滴滴答答落著水珠,水流蜿蜒著順著他緊碩的肌肉紋理流下來,整個人都帶著讓人喉嚨發燒的光澤。

  葉粼向後把隔間的門鎖上,才剛轉過頭來,夏致的吻就壓了下來。

  男孩子的吻是強悍的,比賽之後的餘韻未散,血液裡的衝勁還在奔湧,在他的心臟裡壓抑著,於是以最直接的方式施加在了葉粼的身上。

  葉粼的T恤很快就被暈濕了,他乾脆地摁著夏致,將他摁回了溫熱的水流之下。夏致胡亂地親吻著葉粼,那是他心中所有的不甘心。

  明明發了狠,明明下了那麼大的決心,卻還是輸給了陸塵。

  當葉粼在熱水之下瘋狂地回應著他,那是一種安撫和包容,甚至於一種近乎仰視的欣賞。

  夏致不知道,當他和陸塵爭鋒較量的時候,葉粼難以自控的佔有慾在不斷發酵,他想衝入水中,想要佔有他,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滿身都是執著張力的年輕人是他的。

  夏致貪婪地從葉粼那裡攝取著他的一切,在他得知自己輸給陸塵的那一刻,他最難過的是為什麼葉粼不在他的身邊!

  如果他們在一起,夏致不用想像葉粼的存在,他知道自己會更加強大。

  他恨不能把葉粼吃下去,永永遠遠留在身體裡,那就不用當他在水裡卻只能感受葉粼的遙望。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那麼渴望霸佔葉粼,他所有的不甘心都是因為這傢伙不在自己的身邊。

  當夏致緊緊抱著葉粼的時候,卻沒料到葉粼竟然一把將他給托了起來,壓在了冰涼的瓷磚牆面上。

  在嘩啦啦放肆流下來的水聲中,葉粼覆在夏致的耳邊說:「要我嗎?」

  「要。」

  男孩子的聲音裡帶著嘶啞,性感得要命。

  他需要葉粼,填平他所有的不甘心,他想要感受葉粼的力量,想要他把自己的呼吸心跳和無處安放的野心都拿走。

  陸塵走了出來,發覺夏致的隔間仍然關著。

  他忍不住想著,這個時候的夏致在幹什麼,抱著葉粼哭泣麼。

  可是直覺告訴他,夏致不是那麼軟弱的人。

  下一次再見到他,他會更加強悍難以征服。

  這一次,葉粼幾乎奪取了夏致所有的精力和力量,他趴在葉粼的肩膀上,悶悶地說:「醫生明明說了你的肩膀不能用力……」

  「我用的又不是肩膀的力量。」

  葉粼笑了,他的內心很滿足。

  「你身上濕透了。」

  「沒關係,你不是還有一套干的衣服嗎?」

  在水流聲中,隱隱能聽見歡呼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葉粼:夏致竟然嫌棄我是老人家?

  夏致:老人家小心骨質疏鬆,嘎崩一下就裂了

 

 

91 一千五百米的冠軍

  看來二百米蛙泳和蝶泳的比賽都結束了。

  葉粼打開門, 退了出來。

  夏致低著頭, 呼吸還沒有平順, 扣住門的邊緣邁出來,差點一個大搖晃摔下去,葉粼一把將他撈住了。

  夏致不敢讓他的肩膀用力, 推了他一把說:「我沒事。」

  「我怕你還剩下太多力氣花在腦袋裡胡思亂想,已經很賣力了。你現在才想起我肩膀太用力,晚了點。」葉粼還是抱著他沒鬆手。

  這時候有其他選手進來, 看見他們抱在一起, 都以為是夏致跟陸塵拼得太狠,至今沒緩過來。

  夏致慢慢地站穩了, 跟著葉粼走了出去,換了衣服回了Q大的座席。

  前排的耿樂還有羅冕他們都擔心地轉過來問:「夏致, 你還好吧?」

  「還好。」夏致點了點頭。

  「你可注意了,嘉潤哥最後二十米神勇發揮奪得第一, 可別讓他知道你倆錯過他的榮耀瞬間。」林小天好心提醒。

  「放心,嘉潤哪一次不是最後二十米『神勇發揮』啊。」葉粼笑著說。

  「洛老大也拿下第一啦!場子都爆了!」

  聽他們這麼說,夏致還真的很遺憾錯過了洛璃的比賽。

  「都是你太慢。」夏致小聲抱怨了一下。

  「有些事兒不能快。快了就表示出問題了。」葉粼悠哉悠哉地回答。

  羅冕沒忍住問:「什麼太慢?」

  「看你的比賽。」

  「看你的比賽。」

  夏致和葉粼異口同聲。

  羅冕只好回過頭來, 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

  這天所有的一百米和二百米項目都結束了, 大家也坐上回去的大巴車。

  明天是中長距離自由泳項目,還有接力賽。

  夏致完全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狀態,他都不知道自己上了Q大論壇的頭條——荷爾蒙爆棚之戰!

  瀏覽次數激增,還有人拍到了現場夏致從泳池裡上來, 單手捋頭髮的照片。

  底下清一色評論都是什麼帥到合不攏腿之類。

  還有人說明天要去現場看夏致游一千五百米。

  有帖子半開玩笑地說,夏致終於將葉粼拉下神壇了。

  陳嘉潤趴在床欄上,朝著葉粼擠眉弄眼:「被人奪走Q大荷爾蒙男神之位的感覺如何啊?」

  葉粼側著臉淺笑著回答:「荷爾蒙男神又怎樣?還不是被我睡?」

  陳嘉潤呵呵了兩聲:「你有種就這麼回復啊!」

  誰知道下一秒,葉粼就發了張照片,就是夏致睡在他懷裡的樣子,特別乖。

  葉粼是匿名發的,但是這張照片很明顯是同一間寢室的人照的,而且還能躺在夏致的身邊。

  一石激起千層浪,下面就有人開始猜測躺在夏致身邊拍照的人是誰。

  有人猜是陳嘉潤,什麼「我們的小白狐和夏致睡在一起萌萌噠」。

  看得陳嘉潤差點魂飛魄散,真身上去辯解:不是我!不是我!我從沒睡過夏致!

  他不出現還好,一出現立刻被圍攻。

  不是你是誰?

  老實交代,誰睡在夏致的床上!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快點交代,不然扒光你的小白毛!

  陳嘉潤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大家的凶殘,說好的會疼他四年呢?

  而被討論的核心人物夏致,睡得那叫一個香。

  第二天上午的中長距離比賽,Q大身後竟然有了方陣,岑卿浼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夏致的後援會會長。

  啊,不對,夏致完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蹦出個後援會來。

  陳嘉潤戳了夏致一下,小聲說:「誒你看,陸塵今天早上還來了呢!我記得他早上沒有項目的。」

  夏致隨口回了句:「大概是來給隊友打氣。」

  問題是,陸塵也不像是那種會給室友打氣的人。

  林小天的四百米競爭頗為激烈,這個項目各校水平相當,林小天最後奪得了第二。他看起來很不滿意自己的成績,白教練摁了摁他的肩膀,叫他一個多月後的校際聯賽再翻盤。

  夏致去為一千五百米熱身,他的戰場很快就要到了。

  耿樂在八百米穩健發揮,終於拿下了Q大游泳隊自由泳項目的第一個金牌。

  這傢伙得知成績的時候,笑得都嗆了水。

  而一千五百米終於要來了,本來這個項目也是葉粼和夏致一起出戰的,現在又變成了夏致一個人。

  這是室內比賽耗時最久的項目了。

  離開的時候,夏致問葉粼:「你會一直看著我的吧?」

  「當然會。我知道,一個人的一千五百米很孤獨。」

  那一刻,夏致只覺得溫暖。

  「你要能一直陪著我,一千五百年我都能這麼游下去。」

  夏致笑著轉身離去,留下葉粼微微怔在那裡。

  「傻瓜……游一千五百年,都泡發了……」

  當夏致站上出發台,葉粼也跟著深深呼了一口氣。

  而財經大學的席位上,陸塵隨著夏致彎下,肌肉繃出蓄勢待發的氣勢,他也莫名緊張了起來。

  「我記得你說過,中長距離比賽太無聊。沒想到你竟然會對一千五百感興趣。」

  陸塵身旁得教練開口說。

  陸塵目不轉睛地看著夏致的背影,從這個角度他正好可以將夏致身上每一寸肌肉的發力,每一道線條釋放張力的瞬間都捕捉得清清楚楚。

  而一千五百米,能讓他以最長的時間來觀察夏致的水中姿態還有轉身。

  與其說「觀察」,又或者應該是「欣賞」。

  昨晚回家之後,他把隊友拍下來的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

  隊友們還以為他是精益求精,在觀察他自己的泳姿,但陸塵其實刷了一整晚夏致的比賽。

  可惜夏致之前沒參加過什麼大型比賽,網上能搜索到的比賽錄像約等於沒有。陸塵看來看去也只有隊友拍的一百米和二百米決賽錄像。

  現在他終於可以坐在觀眾席上看夏致游泳了,這是他的對手,對他威脅性最大的人,甚至超過了葉粼。

  除了陸塵,此刻的葉粼心臟像是被拽走了一樣,彷彿被揣在了夏致的懷裡,當那聲「嘟——」響傳來,夏致抱著葉粼所有的期待和熱忱,躍入水中,舒展開富有張力的線條。

  他的泳姿很穩健,一出發就比其他人要快。

  這幾場比賽下來,夏致已經累積了不少觀眾好感度,大家都在擔心他一出發就游得太快了,到了最後衝刺會沒有力氣。

  就連端著照相機的肖彬都緊張了起來:「任老師,夏致這樣會不會太冒失了?聽說他是第一次參加一千五百米……是不是急於求成了?」

  任飛的神色有些冷峻,他並沒有立刻回復肖彬,而是觀察夏致四五個來回之後開口道:「你不覺得這就是夏致的『勻速』嗎?他的體能很好。比如之前的一百米和二百米自由泳,面對陸塵爆發式衝刺,夏致也能跟上,但是其他的參賽者除了何勁峰,明顯和他們的爆發力差了一個層次……Q大的白景文又安排了夏致來參加一千五百米,這說明白景文對夏致的體力非常自信。」

  肖彬似乎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夏致絕對留了體力到最後衝刺?」

  「嗯。你等著,一千二百到三百米之後,他的領先很可能是其他選手根本追不回來的了。」

  此時,陸塵的教練也對夏致目前的領先感到質疑:「這個叫夏致的年輕人,他的爆發力沒得說。但是一千五百米是非常講究體力分配的,他這樣太冒失了。」

  陸塵的視線始終跟隨著泳池中的夏致。

  除了葉粼,這是陸塵見過的最美的泳姿,這是力量和水這種特別的事物相融合的美感。

  夏致已經完成了二十幾次的轉身了,每一次都流暢優美,彷彿要在水中無限延伸。

  最後的二百米,夏致已經開始加速了,第二名被他逐漸甩遠。

  可以想像,其他參賽者肯定以為夏致會在最後的一百米失去衝刺的體力,但是他們真的低估了夏致的韌性和耐力。

  當夏致完成最後一次轉身,蹬壁離開,腿部踢起高昂的水花,觀眾們齊齊發出了驚呼。

  雄渾的力度感佔領了整個泳館,無可匹敵。

  葉粼的視線越來越熱烈,他相信水中的夏致能感受得到,他用自己最瘋狂的目光注視著他,鎖定了他,他並不只是游在水中,而是游在他的目光裡。

  明明已經不可能被追上了,夏致卻仍舊沒有放慢速度,他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掌控了全場的呼吸心跳,水浪高揚著還未墜落,又被高高揚起。

  「這簡直不可思議……」陸塵的教練傻了眼。

  陸塵的眉頭緊蹙了起來,拳頭握得更緊了。

  在他看來這一切就像是夏致在向他證明,看啊,我還有這麼大的空間,我還有耐力和爆發力,你並沒有征服我。

  夏致覺得自己就快喘不上氣了,但是他能感覺到葉粼的視線,他正期待著自己,他正推動著他,一直和他在一起。

  當夏致到達終點的那一刻,就像是一直奔騰狂湧的巨浪,層層疊疊,終於到了海的盡頭。

  觀眾們響起了經久不衰的掌聲。

  就連媒體席上每一個人都放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或者相機,跟著一起鼓掌。

  任飛的臉上是萬分欣賞的表情,他開口問:「都拍下來了嗎?」

  「拍到了!拍到了!」肖彬也是興奮不已。

  葉粼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彷彿和水中的夏致合二為一,瘋狂的像是要崩開胸骨,從血肉之中狂奔而出!

  他只想抱住他,就像夏致躺在他的身邊聽他的心跳時候一樣,葉粼也想埋進那個男孩子的胸膛,聽他的呼吸心跳。

  那一定很壯闊,像山崩,像地裂,像風呼海嘯。

  夏致很久很久都沒能調節好自己的呼吸,等他上岸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甚至連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浴巾的力氣都沒有。

  整個世界都變得很茫然,大腦彷彿失去了辨識的能力,什麼燈光、什麼工作人員、什麼裁判電子公告板,在他的世界裡都沒有意義。

  他就想見到葉粼,只要被他抱著,自己就不用再硬撐下去了!

  呼吸好沉,好想休息一下……

  眼前的工作人員對他說什麼,他完全聽不進去了。

  葉粼……葉粼……葉粼……

  夏致滿腦子都是這個名字,就像一種強烈到生死一瞬的執念。

  他踉蹌了一下,忽然有人一把撈住了他的腰。

  那種沉穩卻又永遠別想掙脫的力道,除了葉粼不會再有別人。

  夏致不說二話就往葉粼的身上靠,全部的力量都壓了上去。

  葉粼立刻抱住了他,看著懷裡的男孩子露出安心的神色,葉粼的內心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他有點兒透支,我來照顧他,謝謝你們。」葉粼對過來關心夏致的工作人員致謝。

  他扶著他,回到了更衣室。

  夏致坐在長椅上,繼續調整著呼吸,葉粼拿了好幾條浴巾來將夏致裹起來。

  體力的消耗會讓夏致失溫,葉粼緊緊抱著他,為他保持溫度。

  「沒事兒吧?」白教練走了進來,很關心地問。

  夏致還是在調整呼吸,葉粼笑了笑說:「沒事兒,游得猛了點兒。這會兒已經比之前好多了。」

  「那就好,慢慢調整,不著急。」白景文緊皺著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葉粼湊到夏致的耳邊,輕輕抿了一下夏致耳朵的軟骨,夏致的身體輕輕顫了一下,忽然就熱了起來。

  「下午還有接力賽呢,你還能游嗎?」

  「廢話。」

  「好吧。要是你今天的比賽都游完了還有力氣,我就讓你為所欲為。」

  「真的?」夏致抬起頭來看著葉粼,濕潤的睫毛微微上翹,那雙一向沒有太多喜怒透露的眼睛裡竟然很明亮,帶著一種直白卻又天真的期待。

  葉粼的喉嚨又緊又熱,像是一股火從心頭狠狠燒了下去,要完蛋。

  「你聽錯了,我是說,我會對你為所欲為。」

  「嘖……」夏致不屑地拽著浴巾的兩邊,孩子氣地蹭了蹭背,然後站了起來。

  換了衣服,領了獎,白教練竟然說在附近給他們訂了房間,讓他們好好睡午覺!

  全隊,除了洛璃淡淡地點了點頭,其他人都發出了歡呼聲。

  夏致狼吞虎嚥地解決了午飯,拽了還在喝湯的葉粼就走。

  「怎麼了?」

  「睡覺!」

  開了房間,夏致愛乾淨的毛病大概是被一千五百米消耗了精力,竟然完全沒有發作,把葉粼往床上一摁,拽了被子,自動自發選擇最舒服的姿勢,一條腿架在葉粼的身上,腦袋擠進葉粼的懷裡,抱著對方就立刻睡著了。

  葉粼躺在那裡,剛才夏致那氣勢洶洶的樣子還以為這小傢伙真的體力超群,接力賽前還想搞事兒呢!

  夏致溫熱的呼吸噴在葉粼的胸膛上,雖然隔著衣服,卻葉粼的心裡癢癢。

  他親了親夏致的額頭,夏致一點反應都沒有,睫毛乖巧地貼著眼瞼,半邊臉還被壓出了有點兒可愛的效果。

  葉粼發覺,認識夏致之後,自己的一切都被夏致塞得滿滿的,這個男孩子不知不覺已經佔領了自己全部的精神和注意力了。

  夏致微微砸了砸嘴,嘴唇蹭著葉粼的衣服,輕微的柔軟又溫熱的感覺來了,忍都忍不住。

  葉粼知道這時候怎麼欺負夏致,夏致都是小豬附體,不可能醒過來了,於是也慢慢向下移動,終於對上夏致的臉,葉粼吻了上去,狠狠在夏致的唇齒間掃蕩了一番。

  夏致被吮得快喘不過氣了,用膝蓋給葉粼的小腹來了一下,還沒撞著就被葉粼一把摁下去了。

  夏致的眉頭皺了皺,眼睛也沒睜開,拉著葉粼那只沒受傷的胳膊就轉過身去,既不讓葉粼折騰自己了,也還是要葉粼抱著他,霸道的很。

  他們睡了寶貴的兩個多小時之後,夏致就被葉粼拽了起來。

  坐在床頭伸懶腰的夏致很可愛,頭髮亂糟糟的,眼角還帶著一點淚珠,他揉了揉自己的臉,穿衣服穿鞋子。

  「看起來你滿血復活了啊。」葉粼笑著說。

  「不是有你這個充電器嗎?」

  「我這個充電器,都沒機會對上你的插口啊。」

  夏致冷冷地看了葉粼一眼。

  下午的四乘一百米接力,財經大學和理工大學都有參賽。

  Q大和理工大學的自由泳整體水平比較高,財經大學可以說完全是靠陸塵的速度才進入的決賽。

  夏致前面是林小天、耿樂還有趙雄。

  當夏致從出發台上跳下去的時候,已經領先了其他隊伍了。

  接著是何勁峰入水,陸塵看著已經游出去的夏致,心裡恨不能替自己的隊友把前面三百米都給游了。

  陸塵一下水就發了狠一般地追,他想要離夏致近一點,再近一點!

  此刻他無比眷戀起夏致在他旁邊掀起的水浪。

  上午結束的一千五百米絲毫沒有影響到夏致的發揮,他的速度仍舊很快,將Q大的優勢保持到了最後。

  Q大拿到了四乘一百米接力的第一,理工大學第二,財經大學在陸塵的強勢發揮下,從第六一直上升到了第四,可仍舊與獎牌無緣。

  「厲害啊,兄弟。」何勁峰抬起了水線,和夏致擁抱在一起。

  夏致拍了拍對方的後背:「四乘二百米接著來!」

  聽到這裡,陸塵的臉色暗了下來,因為財經大學並沒有進入這個項目的決賽,這也意味著他失去了最後和夏致較量的機會。

  到了四成二百米,夏致和何勁峰最後一棒的較量尤為激烈。

  夏致的人氣很高,許多觀眾都忍不住為他加油。

  陳嘉潤聽著前後左右傳來的「夏致加油」的聲音,半開玩笑地說:「我怎麼覺得我們的拉拉隊太龐大了,就跟欺負了何勁峰一樣。」

  而陸塵只能在座位上看著,他的教練發出一聲感歎:「真是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的體力竟然這麼好!」

  陸塵咬緊了牙關,冷聲道:「這次回去,我要加強訓練。全國校際聯賽,我絕對不能輸。」

  教練意味深長地看了陸塵一眼,老實說在美國那麼多厲害的對手,都沒有像夏致那樣激發陸塵的鬥志。

  四乘二百米的自由泳接力賽,Q大還是以零點六秒的差距輸給了理工大學。

  但是沒有人覺得遺憾,因為何勁峰最後的爆發力實在厲害,夏致不是超人,沒能拼過。

  「等粼哥傷好了,咱們校際聯賽再收拾他們!」陳嘉潤握著拳頭說。

  夏致上了岸,走了沒兩步差點沒脫力直接坐在地上,林小天和趙雄一左一右扛著他走了回去。

  觀眾們的掌聲不斷,都在向盡全力比賽的運動員們表示敬佩。

  進了更衣室,林小天和趙雄本來想要陪著夏致去淋雨,怕他在裡面摔倒了。

  葉粼走了進來對他們說:「你們去忙你們的吧,我陪著夏致去。」

  站在熱水下面,夏致就像失去了悍勇隱藏了銳氣,下巴就靠在葉粼的肩膀上,連動都懶得動。

  「我想給你洗洗頭。乖。」葉粼摸了摸夏致的後腦勺。

  夏致這才不情願地向後仰著腦袋,葉粼把噴頭拿了下來給他洗頭髮。

  「泡泡到我耳朵裡了。」夏致懶洋洋地說。

  「你乖一點低著頭捂著耳朵,不就進不到耳朵裡了嗎?」

  「可那樣我就看不見你的臉了。」

  「……你是找日吧。」

  坐在回去的大巴上,夏致繼續靠著葉粼那邊沒受傷的肩膀睡得天昏地暗。

  前排的陳嘉潤拿著手機刷校園論壇,小小地發出了「哇——」的一聲感歎。

  他們的夏致已經出名了呀,這次全市比賽,夏致拿了一百米和兩百米自由泳的亞軍,一千五百米的冠軍,還和隊友們一起拿了四乘一百米接力的冠軍,可謂他們Q大游泳隊最明亮的新星啊!

  下面的粉絲都不少了,討論夏致有多帥的帖子都翻了好幾頁。

  陳嘉潤又翻了翻,不知道怎麼的,竟然還翻出了夏致的CP小說來,其中最多的就是夏致和葉粼的。

  只是到底是夏致X葉粼還是葉粼X夏致,貌似也能討論出個四五頁來。

  裡面傳發的最多的,就是夏致在一千五百米後靠著葉粼的照片。

  陳嘉潤笑了笑,把它們的鏈接都轉發給了葉粼,順帶問了一句:你們倆到底誰名字在前,誰名字在後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夏致終於奪冠了,還是靠耐力的一千五百米!

  粼哥,你有木有危機意識呢?

 

 

92 我的巧克力呢?

  葉粼回復:你說呢?

  他們又一次路過了那家大型超市。

  陳嘉潤趴在窗子上, 巴巴地說:「好想去吃一頓牛排啊!濃濃的黑椒醬汁, 再加上烤蘑菇……美味……」

  陳嘉潤閉著眼睛, 把整個大巴車上還沒睡著的人都給帶動了,牛排幻想在整個大巴車內飄散開來,甚至能聽見趙雄吸口水都聲音。

  有鬼見愁之稱的莫教練都看不下去了, 跟白景文商量說:「老白啊,既然比賽都結束了,不然……讓娃娃們放縱一下吧?每天都吃食堂, 吃來吃去那個味道, 他們的臉兒都黃了。」

  白景文好笑地說:「我看,是你想吃了吧?」

  莫教練拍了拍王教練的肩膀說:「你不想吃?」

  王教練也跟著點頭:「是有點兒想吃重口味的了!」

  白景文歎了一口氣, 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我們三位教練商量了一下,為了慶祝我們在這次全市高校游泳比賽裡, 大家取得了好成績,決定——」

  一車想吃肉的男孩子們眼巴巴地看了過來, 彷彿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

  「決定組織大家去吃牛排!切記,吃多少點多少,因為是你們自己付錢!」

  「哦——吃牛排去咯!」

  「我想吃肉醬通心粉!」

  「嗷嗷, 我要三份牛排!」

  葉粼側過臉來看著熟睡中的夏致, 心裡想著這個小東西能吃幾份牛排呢?

  算了吧,小東西是想一口把老牛給吞了。

  大巴停入了停車場,Q大游泳隊的豺狼們浩浩蕩蕩地進了那家牛排店,瞬間佔滿了三分之二,跟包場一樣。

  基本上兩個人就佔了一張四人餐桌。

  服務員好脾氣地提示說:「如果大家都是一起來的話, 可以坐近一點。」

  趙雄搖了搖頭說:「不用了,坐近了桌子擺不下。我們一個人至少是三四個人的食量!」

  服務員看了看他們的身型,大概就明白了。

  夏致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坐在葉粼的對面打著哈欠,沒兩下就趴在桌上繼續睡了。

  葉粼很清楚夏致的喜好,給他點了三份牛排,配了土豆泥、紅薯泥還有通心粉,知道小東西現在沒精神,飲料點了可樂,還特地囑咐說要氣兒足的。

  大部分時候,教練都是不讓隊員們喝碳酸飲料的,只有像這樣賽後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牛排被端上來了,滋滋的鐵板聲音響起,夏致才覺得好餓,爬了起來。

  葉粼動手替夏致把牛排切成了小塊,沾好了醬汁,夏致只要戳起來吃就好了。

  大家吃得正開懷的時候,有人也進了這家牛排店,對裡面熱火朝天的景象還有點驚訝。

  夏致喝了一大口的可樂,仰起頭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剛走進來的人是陸塵和他的教練,還有兩個掛著工作牌的記者。

  兩位記者認出來了他們都是Q大游泳隊的,有些尷尬地對陸塵說:「要不然我們換個地方吧?」

  在夏致看到陸塵的時候,陸塵第一眼就看見了夏致,他的面前堆著三個已經吃空的鐵盤,但是以夏致的運動量來說,三份牛排恐怕還不夠。

  兩位記者還在猶豫要不要進來,畢竟當著Q大游泳隊的面採訪陸塵,萬一被誤會看不起Q大游泳隊就不好了。

  「這有什麼,Q大游泳隊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對吧白教練?」陸塵笑著問。

  「不會,你這次表現得這麼好,被採訪是理所當然的。你別嫌棄這些想吃肉想到眼睛綠的傢伙們太吵鬧就好。」

  「當然不會,其實我也是很羨慕你們隊的氣氛好,比賽完了還有聚餐。」

  陸塵就在白教練附近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Q大的隊員們也只安靜了不到半分鐘,就把陸塵他們幾個當做不存在一般開始切牛排吃通心粉,聊著天兒了。

  兩位記者只好硬著頭皮做專訪。

  陸塵把記者們的問題翻譯成了英語說給自己的教練,然後基本上都是教練在回答他們。

  他的視線總是忍不住從兩位記者之間望過去,看著葉粼和夏致。

  夏致是那種包了一大口下去然後咀嚼挺久的類型,一邊的腮幫會鼓鼓的,偶爾伸出舌尖來舔一下嘴角。他把自己面前的東西掃蕩乾淨了,會毫不猶豫地去叉葉粼盤子裡的東西,這個時候葉粼會拿起菜單來,繼續點東西。

  他和葉粼之間幾乎除了「吃什麼」之類的話題,不說別的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致和葉粼餐桌上的鐵盤已經有七八盤了,服務員本來要來收拾,葉粼卻笑著搖了搖頭,好像是說想要看看夏致到底能吃多少。

  「別撐著了。你可能只是覺得想吃而已,不一定還餓。」葉粼把自己的飲料挪給了夏致。

  夏致喝了一大口之後,就向後倒在椅背上,兩條胳膊掛在椅子邊。

  他生的帥氣,加上肩寬腿長的,就這麼酒足飯飽懶洋洋的樣子,有點兒小性感。

  之前葉粼一直在照顧夏致,給他切牛排拌沙拉什麼的,要不然就是被夏致吃掉了盤子裡的東西,現在夏致餵飽了,他總算可以慢慢吃點東西了。

  夏致就這樣盯著葉粼,一開始還有些散的目光逐漸有了別的意味,像是在琢磨什麼。

  葉粼知道夏致在看著自己,還知道這個壞東西在桌子下面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踢自己,可他偏偏就當作什麼都沒感覺到,低著頭吃牛排,而且吃得很慢很慢。

  「你吃快點兒。」夏致踢得稍微用力了一點。

  「我吃快點也要全隊都吃完了才能回去。」葉粼一把扣住了夏致的腳,將它抬了上來,放在了自己的椅子邊,順帶在他的腳踝上用力摁了一圈,像是在警告,其實卻很親暱。

  夏致繼續看葉粼吃東西,看著他微微張開的唇,看著被他含進嘴裡的叉子,看著他弧度優美的腕骨還有不斷起伏的喉結,夏致覺得剛喝下去的可樂就跟被蒸發了一樣,現在又乾渴的厲害了。

  他抬起手來,又要叫可樂,但是葉粼只允許他點了一瓶礦泉水。

  「你吃太慢了。」夏致不滿意地蹬了一下葉粼的椅子。

  「那你想怎樣?」葉粼好笑地抬起眼來問。

  「給我捏捏。」夏致就把腳踩在葉粼的椅子旁邊不放下去了。

  葉粼也不生氣,一隻手拿著叉子吃著通心粉,另一隻手給夏致捏捏小腿放鬆肌肉。

  夏致總算滿意了,靠著椅背,慢慢地歪過腦袋又睡著了。

  陸塵的眉頭蹙了起來,他從沒有見過那樣的葉粼。從小,陸塵的媽媽就有意要讓陸塵和葉粼親近,就連送他們倆去比賽的時候,葉粼的爸爸也會囑咐葉粼說「陸塵比你小,是弟弟。到了比賽的地方你要多照顧他。」

  葉粼每一次都會笑著點頭同意,可到了比賽的地方,除了和藹可親地笑著說一聲「加油,別緊張」之類的,他們幾乎沒有交流。

  但在夏致的面前,葉粼的每一次笑,每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都是真的。

  陸塵起身,抱歉地朝那兩位記者笑了笑,就去了洗手間。

  他低下頭來,將冷水潑在自己的臉上,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很可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又在嫉妒什麼呢?

  他剛抬起頭,轉過身就看見了也進來洗手間的葉粼。

  葉粼見到了他,就像初中時代那樣,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那一刻,陸沉莫名地感覺到了惱怒,他還來不及思考,就已經脫口而出:「你還真的很會照顧人啊。」

  葉粼頓了頓,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陸塵說的是什麼。

  然後,他笑了:「哦,你是說夏致嗎?」

  「你就是用這樣無微不至的關心來讓他對你依賴吧。」

  陸塵的目光裡帶著一絲不屑。

  在他看來,男人獲得另一個男人的注意,憑實力,而不是這些軟化意志的「關心」。

  「陸塵,你弄錯了。不是夏致依賴我,是我依賴夏致。」

  葉粼淡然開口,平靜又坦蕩,彷彿依賴一個人不是什麼軟弱的事情。

  陸塵愣在了那裡。

  「陸塵,你有沒有想過,你那麼想要贏我,想要把夏致對我的關注搶過去,是因為你在嫉妒我。」葉粼開口說。

  「嫉妒你?」陸塵的心頭彷彿被很細的一根針卻很用力地戳了一下,那些原本可以拿來遮掩的理由就像泡沫一樣,一個接一個地裂開了。

  「因為你和我一樣,都想要父母最大的關注最多的愛,可他們只想要我們認同他們所做的決定甚至做錯的事……他們就能擯棄自己的內疚,安然地在一起了。我們都沒有屬於自己完整的家,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是完整地屬於自己了。」

  陸塵站在那裡,拳頭不知不覺握了起來。

  「本來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和你一樣孤獨寂寞,很公平。可我卻擁有夏致,一個期待我,依賴我,把我當作世界中心的人,所以你嫉妒了。」葉粼由始至終都很平靜。

  「是,所以我會一次一次地贏過你還有夏致。我聽說了,是你發現了夏致,是你幫他考上了Q大,但這世上總有什麼事是你幫不了他的……」

  陸塵頓了頓,有人正好走到了葉粼的身後。

  葉粼順著陸塵的視線回過頭來,看見了夏致。

  男孩子眉頭皺的緊緊的,看著陸塵:「你們真有意思……約在洗手間裡決鬥嗎?」

  「洗手間裡除了放水就是比大小,決什麼斗啊?」

  「我也說,你們還能放水淹出個泳池來?」

  夏致抬了抬下巴,看著陸塵說:「陸塵,你確實是個很強大的對手,但是我永遠不可能像看葉粼一樣看著你。」

  「因為他是你第一個崇拜的人?」陸塵的心裡湧起一陣冰涼,他知道自己和葉粼在洗手間裡所說的這一切都很可笑,可他就是忍不住。

  「我並不崇拜葉粼,我只是喜歡他游泳的樣子。」

  這個答案讓陸塵很驚訝,而且更加接受不了了。

  「喜歡他游泳的樣子?他是美人魚嗎?」陸塵露出好笑的表情來。

  「陸塵,你游泳的時候勝負欲太強了。你有自己的目標,可你並不享受游泳。」

  夏致的聲音很沉冷而客觀,可他越是客觀,陸塵的心裡就越是堵塞,不上不下,難受得要命。

  「那麼葉粼又有什麼不同?」

  「葉粼像海,可以很凶很,也可以很溫柔。」

  說完,夏致就轉身了,還拽了一把葉粼的胳膊。

  葉粼跟了上去:「你怎麼想著要來找我了?」

  「老白統一給大家買單,都在微信群裡發紅包給老白呢。」

  「哦,我明白了,你微信裡沒錢了。」葉粼低下頭來笑了笑。

  「嗯。」夏致回答得理所當然。

  陸塵站在那裡看著他們離開,他腦海中不斷迴響著夏致的那一句「葉粼像海,可以很凶很,也可以很溫柔」。

  他想起了小時候看葉粼游泳的樣子,那個時候的自己讚歎著竟然有人的泳姿可以這樣有力又優雅,和水的柔韌完全融合起來,很美。

  而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再也無法欣賞葉粼的泳姿,而是單純想要超過他。

  他真正嫉妒的是,葉粼擁有支撐著自己的力量,可他卻一直沒有找到。

  Q大游泳隊浩浩蕩蕩離開了餐廳,回到了車上。

  大巴車上頓時充滿了各種食物的味道,什麼黑椒醬汁、番茄汁的味道,吃飽了之後再聞到這些味道,就不怎麼美滿了,有點兒想吐。

  在這樣的味道裡,夏致皺著眉頭睡不著了,他扯了扯葉粼的袖子說:「我想下車。」

  葉粼笑了笑,跟白教練說了兩句,大概是要陪夏致散散步之類的。

  白教練以為是剛才在餐廳裡碰到了陸塵讓夏致心情不好,就同意了讓葉粼陪夏致出去走走。

  他們下了車,信步走在大街上。

  「我還以為你能繼續睡呢。」葉粼笑了笑。

  「嗯。」

  「我一直覺得自己對你很溫柔,什麼時候凶狠過啊?」葉粼好笑地問夏致。

  夏致忽然問:「我一千五百米贏了,有獎金的嗎?」

  「有啊,市一級的比賽,獎金不多。」葉粼回答。

  「幾百塊應該是有的吧?」夏致又問。

  「怎麼了?你有什麼想買的?」葉粼心想小東西要是零花錢不夠用了,從來都不會不好意思,直接就會叫他「給錢」。

  「那你借我一千塊。」

  「幹什麼?」葉粼拿出手機來,很爽快地就轉了夏致一千。

  夏致看著到賬短信,微微點了點頭,回答說:「睡你。」

  葉粼抬起頭來,才發現他們正好走到了市區一家五星級大酒店的門口。

  這要錢的時機,選的真太好了吧。

  葉粼好笑地陪著夏致去了前台,看著夏致酷酷地甩出身份證的樣子,真的是很可愛。

  雖然夏致中午也睡了覺,在大巴車上也有補眠,但是體力的流失使得他無數次想要摁倒葉粼最後都被反過來壓倒了。

  「葉粼——你要是敢我抽死你!」

  「嗯嗯,抽死我。」

  「葉粼——你要是再來我踹斷你的肩膀!」

  「嗯嗯,你來踹。」

  反正,夏致覺得老不開心,趴在被子裡睡著之前只說了一句話:「那一千塊我不會還了。」

  「本來也沒打算叫你還啊。」

  回到了學校,就是新一輪地獄生活的來臨。

  這邊要完成學業,把沒交的論文都交上,那邊是泳隊的高壓訓練,而且每週就有一次排位賽。

  夏致每次回到了寢室,連手機都刷不了幾分鐘,直接趴在床上就能睡著。

  白景文為此特地找夏致談過,大體意思就是,雖然說運動員的成績是長年累月的積累,夏致高中三年缺乏系統化的訓練,能達到目前的成績簡直就是奇跡,但如果真的要在全國校際聯賽裡面贏過陸塵,那就必須要增強爆發力的訓練。

  所以比起其他的隊員們,夏致在健身房裡的訓練平均每天必其他人至少多出一個小時來。

  而葉粼的肩傷也逐漸復原,恢復了訓練,還會陪夏致一起加訓。

  Q市高校游泳比賽結束兩周之後,葉粼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說是請他去吃個飯,正式和呂燕見個面。

  葉粼和父親通話的時候,正好夏致就睡在他的身邊。

  男孩子一聽到電話裡是葉慎要葉粼去和呂燕吃飯的時候,就立刻轉過身來,手機都扔到一邊去了。

  葉粼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用很平靜的語氣說:「好,那你把時間和地點發給我。我會去的。」

  葉慎還想說什麼,葉粼懷裡的夏致就開始往下面鑽了,葉粼知道小傢伙要使壞了,就趕緊對葉慎說:「爸,我最近訓練任務很重,現在好困我想睡覺了。咱們見面再聊好嗎?」

  葉粼掛了電話,就趕緊揉了揉小東西的腦袋:「我沒事兒,別擔心。」

  「真的?」夏致仰著腦袋問。

  配上被葉粼揉得亂糟糟的頭髮,是真的很萌。

  「真的。他只是我的父親,我沒權利霸佔他的終身幸福。如果呂燕能讓他快樂,那他想怎樣就怎樣吧。」

  因為無論是不是呂燕,他的父親和母親都不可能繼續再一起了。

  「那好吧。」夏致又鑽了出來,摸回了自己的手機,轉過身去玩兒消消樂。

  「什麼叫做『那好吧』,我的巧克力呢?」葉粼晃了晃夏致。

  「沒感覺了。」夏致繼續摁著手機。

  葉粼歎了一口氣,只能從後面抱著他。他知道玩不到三分鐘,夏致就會睡著了。

  果然,只看見手機上的音樂還在繼續,夏致的一隻手已經落在了枕頭上,手機從手心裡滑出來,葉粼輕緩地把它拿過來,關掉了。

  週六的上午,葉粼穿了一件格子襯衫,配了休閒褲,就要出門。

  回頭看見夏致還趴在床上,估計和岑卿浼一起手游呢。

  「我走了啊。」葉粼開口道。

  夏致終於給了他一個正眼,男孩子眉心緊緊蹙著,好像不知道哪個地方惹他不高興了。

  「怎麼了?」葉粼問。

  「我說,你跟你爸,還有呂燕吃飯,收拾的這麼搔,是想幹什麼?」

  葉粼立刻笑了:「陸塵也在。」

  夏致想了想,這才點了點頭:「那你還是搔點吧。」

  然後低下頭來,繼續玩手機了。

  葉粼都有點兒懷疑,剛才夏致表現出來的在意,也只是做做樣子走個流程而已。

  葉慎訂的是一家大酒店的包廂,巨大的落地窗還能看見街景以及遠處的立交橋。

  葉粼再一次見到呂燕的時候,還有點兒驚訝。

  這個女人明顯活得很精緻,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四十出頭的女人,就像三十四五一樣。

  她的笑容有種溫柔賢惠的氣質,笑著替葉粼拉開椅子:「葉粼來了啊,來,坐這裡,和你爸爸坐一塊兒吧。」

  呂燕是在告訴葉粼,無論葉慎最後的女人是誰,他也永遠是葉慎的兒子。呂燕從沒有離間他們父子的意思。

  「謝謝阿姨。」葉粼也很給呂燕面子。

  這時候,陸塵也來了,他穿著運動外套,耳朵上還掛著耳機。

  大概是因為西餐廳洗手間裡的談話讓他很尷尬,他就說了聲:「你先到了啊。」

  「嗯。」葉粼點了點頭。

  陸塵坐了下來,就繼續玩手機了。

  葉慎也坐下之後,就上菜了。

  呂燕就一直在說不知道葉粼喜歡吃什麼,什麼都點了一點兒。

  陸塵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低聲說了句:「你是想和葉粼他爸在一塊兒吧,討好他做什麼?」

  「陸塵,你怎麼說話呢?」呂燕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葉慎趕緊打圓場說:「好了好了,孩子們說話都是直來直去的。葉粼也這麼大了,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了。」

  「是的,呂阿姨。我不挑食的。」

  然後就是老生常談,葉慎的意思就是他打算和呂燕好好過日子了,以後陸塵和葉粼也是一家人了,希望兩個孩子也能好好相處。

  葉慎說完了,就輪到呂燕了。

  「葉粼……你爸爸的生意主要也在紐約,你看……你有沒有想過住到紐約來?美國的建築學也很好,而且以你的成績在美國的泳壇也會有很好的發展。你爸爸只是拿了你的比賽成績和錄像去給幾個教練看了看,那些教練就都說願意帶你。」

  呂燕看著葉粼,等著他回答。

 

 

93 迷魂煙

  其實從葉粼小時候開始, 呂燕就看不明白這個孩子, 他好像什麼都看懂了, 可又什麼都不說,像個局外人一樣。

  可偏偏他越是什麼都不說,葉慎就越是心疼這個兒子。

  他總是說什麼葉粼小時候會做噩夢, 總是會嚇醒,如果兒子不同意他再婚,他不會讓兒子受傷。

  也就是因為這樣, 呂燕就一直很在乎葉粼的情緒, 甚至總是囑咐陸塵,比賽的時候不要事事窮盡, 又不是奧運會,和葉粼比賽要留有餘地。

  但沒想到這次Q市高校游泳比賽, 陸塵還是在二百米半決賽贏了葉粼。

  當時呂燕就打了個電話給陸塵,意思是你是美國受訓回來了的, 在海外已經很風光了,為什麼回了國不知道稍微收斂點鋒芒。

  那個時候是葉慎好不容易和葉粼提起了要再婚,陸塵壓了葉粼一頭, 呂燕不知道有多擔心這樁婚姻要泡湯。

  所以呂燕就想, 葉粼可是葉慎的親兒子,陸塵都在美國找了好教練一飛沖天了,怎麼能不把葉粼送去美國呢?這樣才至少算公平了。而且她提出這個建議,也能讓葉慎高興。

  葉粼放下了筷子,看了看呂燕, 又看向葉慎:「謝謝爸爸了。我覺得……也不用非得到美國去。去年美國來的交換生也是白景文指導的,回去美國之後一下子就拿了全美冠軍。能跟著白教練,我覺得很難得。而且,這裡也有我捨不得的人。」

  呂燕愣了愣,立刻笑了:「我說葉粼怎麼一次都沒說過要去美國呢,原來是在這裡交了女朋友了是吧?你可以帶她過去陪讀的啊,你爸爸不介意的。」

  葉慎也點了點頭:「我知道在海外一個人很寂寞,你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爸爸理解。你可以帶著她一起去的,而且也應該帶著她一起,爸爸也希望你取得成就的同時,你喜歡的人一直陪在你身邊。」

  陸塵低下頭來,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在他看來,葉慎說的就是他自己和呂燕,兩個人一起在紐約闖蕩,很寂寞,於是一直在一起相互支持。

  葉粼搖了搖頭:「不用了爸爸。他很堅強,也很厲害。如果真有一天要去美國集訓或者比賽,他也能憑自己的能力去,不需要我來帶。他不是我的附屬品,而是那種全場都會為他鼓掌的類型。」

  葉慎這才明白過來:「哦,你是說她也是個運動員啊!」

  葉粼點了點頭:「是啊。」

  陸塵有些驚訝地看著葉粼,當葉粼說有捨不得的人,陸塵就知道他說的是夏致,可是越往後說下去的意思,就是葉粼愛慕夏致,而不僅僅是相互欣賞了。

  原來……原來葉粼喜歡夏致。

  那麼夏致也是喜歡葉粼的嗎?

  就在這個時候,葉粼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接聽,笑著說:「嘉潤,你打電話給我是想我帶什麼回去給你吃?」

  「不是……你今天去哪兒了?夏致出事兒了,流了好多血啊!」

  「什麼?怎麼回事?」

  葉粼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臉上的淺笑完全消失了。

  「我哪裡知道怎麼回事兒啊?我就看見了小岑的朋友圈,夏致的領口上都是血!我打他們電話也不接,估計是在醫務室或者去醫院了吧?」

  「我現在就回去!」

  葉粼把手機掛了,然後摁了摁父親的肩膀:「爸,我有事兒得趕回去了。你放心回去紐約吧,我在這邊很好。你和呂阿姨要好好的。」

  說完,葉粼就推門出去了。

  陸塵也愣住了,他下意識開口說:「是夏致出事了?」

  葉慎看著自己的兒子飛奔而去,從前每一次吃飯他都能感覺到兒子一直很期待和他在一起,但每一次他好像都讓兒子失望了。

  只有這一次,兒子好像已經不那麼在乎他和誰在一起了。

  「夏致……是誰?」呂燕問陸塵。

  「就……葉粼的隊友吧……」陸塵不知道該不該說,於是選擇了最簡單的那個關係。

  「哦。隊友這麼重要呢?」

  呂燕看得出來葉慎很失落,一通電話就把葉粼給叫走了。

  葉粼離開了酒店,就叫了出租車,坐進車裡子裡,他才找到了岑卿浼的朋友圈,點開一看,就看到了那張照片。

  照片只照到了夏致的下巴還有領口。

  男孩子最喜歡穿純色的T恤衫,白色的領口上是一大片紅色的血跡,看得人心臟都抽痛起來。

  葉粼撥打夏致的電話,打了三四個都沒人接。

  他忽然擔心起來,難道是送去了醫院嗎?

  後來,他終於撥通了岑卿浼的電話。

  「小岑,夏致怎麼樣了?」

  「夏致嗎?從學校醫務室回來,就回去宿舍了啊。他今天下午好像不去游泳了,怕感染吧?」

  「他哪裡受傷了?嚴重不嚴重?」

  「啊?就是被足球給砸了啊!」岑卿浼回答。

  「你……確定就是給足球砸了?」

  「是啊,砸到了鼻子,流了好多鼻血。你放心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夏致還開玩笑呢。」岑卿浼說。

  「他開玩笑了?」葉粼一顆繃緊的心這才略微放鬆了下來。

  「對啊,他說『這才是蘇菲超薄派上用場的時刻』。」

  「墊哪裡?鼻子下面嗎?」葉粼笑了。

  「哈哈,是啊。我說『那也不是蘇菲超薄啊,得用衛生棉條』。估計他也不知道衛生棉條是什麼。哈哈哈哈!」

  掛了電話,葉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當他知道夏致受傷的時候,真的把他給嚇壞了,心裡面一片冰涼,冰碴子渣得到處都疼。

  當他趕回寢室,一推開門,就聞到了牛肉湯麵的味道。

  夏致就坐在他的小書桌前,轉過頭來,嘴裡還在嗦著麵條,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怎麼回來了?」

  他的鼻子紅紅的,還塞著棉球,看起來又讓人心疼又覺得好笑。

  「你沒事吧?」葉粼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的旁邊,伸手去拖他的臉。

  「沒事啊。」

  葉粼左右看了看,確定就是鼻子紅了,其他沒什麼,總算放下心來。

  「我還以為你反應很快呢,怎麼會給足球踢中?」

  「這就要問我們Q大足球隊的球技得有多菜?踢出場的時候力氣這麼大,怎麼沒見射門有這麼大力氣這麼好的準頭?」

  夏致繼續吃著面,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葉粼取了紙巾,給他擦汗。

  「你不是跟你爸吃飯嗎?這才幾點啊,就跑回來了?」

  夏致放下筷子,心想該不是葉粼的老爸說了什麼讓他難過的話了?

  「嘉潤說你受傷了,沒頭沒尾的,我還以為是要趕回來見你最後一面呢。」葉粼湊過去張了張嘴,夏致就把一塊牛肉塞進他嘴裡。

  「哦。」

  「我爸還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美國。」

  「你肯定不會去啊。」夏致繼續嗦著面,在他看來這就是葉粼的爸爸心裡內疚,想要在游泳生涯上彌補葉粼。

  「你怎麼知道我肯定不會去?」

  「我在這兒呢。」夏致端起碗來喝麵湯。

  這小傢伙淡定得太過分了,和上次葉粼的媽媽說要帶他去加拿大完全兩個態度。

  「你這是吃定我的態度,很渣男啊。」

  「你要真去美國了,那我也考外語,去找你不就是了。而且我查了一下,我的二百米成績,在美國也很不錯,隨便哪個學校都會給我獎學金,不用花家裡錢。」

  葉粼把夏致的碗給摁了下來:「你可以了啊,面不給我留,麵湯留點給我喝。」

  夏致說的話,讓葉粼心裡暖暖的,又很踏實。

  「你沒吃飽,不代表我一碗麵就能吃飽啊。」夏致站起身來,拿了寢室鑰匙和手機,「走啊,去食堂再吃一頓。」

  葉粼看著夏致的手機,屏幕裂開了,估計是壞了,不然不會一直沒接自己手機。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葉粼就這麼看著夏致揣著口袋走在自己前面,酷酷拽拽的,讓人想要摁倒了欺負。

  「夏致。」

  「嗯?」夏致回過頭來。

  「有你真好。」

  「廢話,過了我這村兒,你就別想再找到比我更好的店了。」

  葉粼低下頭,忍不住笑了。

  手機裂了對於夏致來說是大事兒,葉粼開著車帶著夏致去買了個新的。

  剛裝好手機卡,就有電話打進來,還是陌生電話。

  夏致一手滑,就接聽了。

  「喂,是夏致嗎?你沒事吧?」

  夏致沉默了兩三秒,回答對方說:「你是誰啊?」

  「……我是陸塵。」

  「哦……我能有什麼事?」夏致反問。

  「今天葉粼吃飯的時候突然跑走了,好像是聽說你受了很嚴重的傷。」

  夏致想了想回答說:「我沒事,校際聯賽等著我宰了你。」

  那邊的陸塵愣住了,夏致嘴裡說出來「我宰了你」,竟然有點兒可愛。

  「那行,我們看到時候誰宰了誰。」

  電話關斷了,夏致把手機往口袋裡一揣,葉粼正看著他。

  「你那便宜弟弟給我打電話,想看看我是不是還健在。」

  「便宜弟弟……」葉粼想了兩秒才意識到,夏致指的是陸塵。

  「可以啊,等你這個嫂嫂去修理我那個便宜弟弟。」

  「什麼嫂嫂?」夏致眉梢一揚,就是要修理葉粼的架勢。

  「那不然呢?」

  一整個晚上,夏致都沒理葉粼,就連葉粼說請他吃肉包子,夏致都沒給個正臉。

  睡前,葉粼摸了自己的藥草煙,坐在宿舍樓梯口點了一根,抽了沒兩口,就接到了電話。

  是葉粼媽媽打來的。

  「媽?」

  「葉粼,那個最近好嗎?媽媽挺想你的。想說過年你要不要來加拿大玩,我這邊給你準備探親簽證。如果你不來的話,我打算帶著你妹妹回國。她看了你游泳的視頻,很想見到你呢。」

  葉粼愣了愣,他能聽出對面電話裡的忐忑,好像生怕無論哪個提議都被他拒絕一樣。

  從前他不能理解媽媽為什麼離開了自己的爸爸,也一直以為她很介意他神遊的那個毛病,但現在葉粼知道了,有些事情的發生是雙方的,並不是某一個人造成的。

  「媽,你是不是聽說了今天我爸帶了呂燕來一起吃飯的事兒?」

  「是的……他本來想要上個月就帶呂燕回來見你。我跟他說這件事還是要留到你比賽之後。我也沒想到你受傷了沒能完成比賽。」

  「其實你早就知道我爸要和呂燕結婚,所以你放假的時候才會說,想要帶我去加拿大吧?」

  「你小時候就一直很喜歡你爸……雖然你長大了,但你爸在你心裡還是很重要的吧。我就想說你要是來了加拿大,有了新的環境,又能繼續自己喜歡的事情,也許能稍微分分心,不那麼……那麼去想著你爸爸再婚的事情了……我,我不知道怎麼讓你開心起來,我和你爸都對不起你。」

  這是媽媽從來沒有對葉粼說過的話。

  她一直關心著他,但是卻永遠找不到最好的方法。

  「妹妹那麼小,你就別折騰她了。我放寒假的時候,和朋友一起去加拿大玩,看你們。」

  「你願意過來?」

  「嗯。」

  「好……那……那我等你過來……」

  那邊的媽媽好像哭了。

  「媽,你別擔心我。我現在過得很滿足,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還有非常瞭解我的人在我的身邊。我開心的時候,他也開心。我難過的時候就算不說出口,他也知道。」

  「真的?我……我真的很怕你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我很幸福。你放心。」

  葉粼一回頭,就看見夏致站在樓梯台階上面一直看著他,既沒有上前打擾他的電話,又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陪著他。

  掛了電話,葉粼笑著上前說:「你不是不理我了嗎?怎麼又捨不的我了,下來找我?」

  「我是說你抽根煙怎麼抽了那麼久沒回來。難不成拿錯了迷魂煙?」

  葉粼笑了:「你不就是我的迷魂煙?」

  「滾吧你。」

  葉粼心想,看吧,自己只要有一點點難過或者不開心,哪怕夏致沒見到他的臉,也能感覺到。

  但是最近一周,葉粼還是能感覺到危機的。

  夏致好像是又長高了一些,陳嘉潤用軟尺給他粗略的量了量。

  「我說最近褲子變短了。」

  「九分褲時髦。」陳嘉潤說。

  「你見過九分運動褲?」夏致心想這是什麼審美啊。

  「你穿上就是時髦啊!我可看見了啊,今天在回寢室的路上,你幫一個女生搬電腦來著。那個女生還挺漂亮的,大波浪,皮膚白,眼睛大,聲音又那麼甜!」

  「她說要找岑卿浼修電腦,我就幫她搬了一下。」

  「開玩笑,那可是國際關係的系花,以後人家是要當外交官的。美吧?」陳嘉潤輕輕撞了夏致一下。

  「我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了。」

  夏致很誠實地回答,把陳嘉潤給堵住了。

  「那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

  「……不知道。」

  「她叫陳語菡,這麼古裝女主角的名字,你竟然都沒記住。」陳嘉潤在手機上搜索了一下,拿給夏致看,「這就是陳語菡,好看吧?」

  夏致看了一眼,說了聲「哦。」

  「你這個『哦』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知道陳語菡是誰了。」夏致一邊說一邊準備著毛巾和泳帽,下午有訓練。

  「不是,你就不評價一下她的長相?」

  「沒有葉粼好看。」夏致說。

  「我靠,那除了葉粼,你就沒覺得別人好看了?」

  「我媽也很好看。」夏致回答。

  陳嘉潤完全無語:「我還覺得我也很好看呢!」

  「嗯,大概洛老大會覺得你很好看吧。」

  陳嘉潤一抬頭,就發覺葉粼站在門邊不知道多久了,估計他們的聊天葉粼全聽進去了。

  那一刻,陳嘉潤無比敬佩夏致的求生能力,哪怕不確定葉粼在哪裡,在回答原則性問題的時候都能堅定立場。

  等他們走在去訓練的路上,葉粼一手搭在陳嘉潤的肩膀上,差點沒把他給壓垮掉。

  「你剛才說的什麼陳語菡是誰啊?」

  葉粼低頭笑著,陳嘉潤立刻感覺到危機。因為葉粼的笑容就像當初整那個躲在游泳隊更衣室拍照的神經病的樣子。

  「就是……就是一個一年級的女生而已……」

  「還有呢?」葉粼壓在陳嘉潤肩膀上的胳膊更沉了。

  「就是那個……那個女生讓夏致幫忙搬了一下電腦而已啊……」

  「還有呢?」葉粼顯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她好像對夏致挺有好感的……在校園論壇上發了很多關於夏致的帖子……還加入了夏致的Q大後援隊,為了當隊長,跟夏致班上的潘紛紛鬧的不大愉快……哎喲,沒了沒了,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

  「謝了。」葉粼用力摁了一下陳嘉潤的後腦勺。

  陳嘉潤心裡一聲感歎,真是葉粼的心,黃連的根,絕對會讓陳語菡吃夠苦頭的。

  據說這個陳語菡因為很可愛,又總是很嬌柔的樣子,總是喜歡讓男生幫忙做這個做那個,男生們也樂意。而且好幾個男生都在追她,她一方面不拒絕別人,另一方面又不完全答應對方。

  陳嘉潤本身是不感冒這種類型的,他有時候覺得要是夏致是女孩子,很直接不虛偽,應該是他的菜,可惜夏致不是女孩子,而且已經是別人的菜了。

  夏致的馬哲公開課,是在一個大教室裡上的。一般這種課,夏致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覺,他桌上的手機就一直在顫。

  坐在他旁邊的岑卿浼摸了他的手機來看了看,然後戳了他一下:「你的情夫發微信搔你呢!」

  夏致睜開眼睛,把手機摸過來看了一眼,本來以為是葉粼的微信,但沒想到是一個不熟悉的微信號,夏致都想不起來什麼時候加的這個人:

  你在的嗎?

  人家要謝謝你上次幫我搬電腦~請你吃大餐呀~

  然後好幾個粉色的可愛表情發了過來。

  你看這家是不是很好吃的樣子呢?

  又是好幾張美食的照片發了過來。

  夏致歎了一口氣,回了一句:你發錯了。

  然後趴在桌上,繼續睡了。

  手機又繼續顫動了起來。

  岑卿浼都忍不住抱怨了:「葉粼這麼粘人嗎?」

  夏致半睜著眼睛把手機拿過來一看,那個人還在繼續發微信:你不是夏致嗎?

  夏致:我是。你是誰?

  那個號發了個「我終於安心」的表情來,然後是個小姑娘原地轉圈撒桃心雨的樣子。

  我是陳語菡,你不記得我了嗎?

  夏致歪了歪腦袋,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但他真的不記得了,於是很直接地回復三個字:不記得。

  陳語菡發了個「你很壞」的表情,然後說「那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是她在台上演講的近照,畫了淡妝,清純又很有氣質。

  岑卿浼的腦袋探了過去,露出驚訝的表情:「我的老天,給陳語菡修電腦的人是我!怎麼她不找我,反而找你聊天啊!」

  夏致把手機給了岑卿浼:「那你跟她聊天吧……幫我告訴她,我不想跟她吃飯……」

  說完,夏致趴下來,腦袋朝著另一邊繼續睡。

  岑卿浼這可為難了,撩搔他擅長,拒絕美女是他的短板啊!

  他只好硬著頭皮,模仿夏致的語氣說:不去沒錢沒時間沒興趣

  冷漠三連擊。

  沒想到陳語菡就吃夏致這種酷酷的風格,很委屈地回答說:好嘛。那你有錢有時間有興趣的時候千萬要告訴我哦!

  岑卿浼摸了摸腦袋,夏致自己並不知道自己是最近學校的風雲人物,校內校外女生們的夢中情人。陳語菡這種一直被男生捧著的女生,一旦遇到夏致這種高高在上的類型,估計多少都會有點兒征服欲。而且能追到夏致做男朋友,是真的很有臉面的事情。

  陳語菡估計是真的想追夏致了。

  這回是真的「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夏致沒當回事兒,下午訓練,晚上也有加訓,回了寢室就爬上去睡覺。

  只是晚上,他的手機一顫一顫的,跟他對著腦袋睡覺的葉粼是感覺到了,於是轉過身來摸了摸夏致的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葉粼吸了一口夏致,表示這迷魂煙真香

 

 

94 王語嫣?

  「夏致, 誰一直跟你發微信呢?」

  「嗯……好像是那個什麼王語嫣……」夏致轉了個身。

  「王語嫣?」葉粼皺了皺眉頭, 想了兩秒之後才說, 「是陳語菡吧?」

  「大概吧……」

  訓練已經抽空了夏致,他立刻就睡的呼呼叫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每天早上到操場上晨跑的人好像變多了。

  夏致的脖子上掛著白色的毛巾, 他的水壺和游泳隊其他晨練的隊友們放在一起,還有其他的紙巾啊、餅乾巧克力之類的。

  帶隊晨跑的是洛璃,步伐穩健跑在最前面。

  他的身後跟著沒精打采滿臉可憐樣兒的陳嘉潤, 每當陳嘉潤悄悄慢下來, 一點一點往隊伍的最後面去的時候,就會聽見洛璃冷肅的一聲:「跟上——」

  所有人精神一振, 就看見隊伍最後面的陳嘉潤紅著臉往前趕。

  洛璃和陳嘉潤的後面是葉粼和夏致。

  「你有沒有覺得操場上晨練的人變多了,有點兒擁擠跑不開啊?」趙雄小聲問旁邊的羅冕。

  羅冕不得不為他科普:「你覺得來晨練的是男生變多了, 還是女生變多了。」

  「可不是女生麼?」趙雄四下看了看。

  「你覺得咱們Q大有很多願意來晨練的女生嗎?」

  「應該沒有吧……」

  「你看前面那幾個跑步的,明顯就是學藝術的, 條兒那麼順。」

  「是哦……」

  「還有那幾個,她們穿的是外國語學院的外套!」

  「誒,怎麼會有這麼多外校的女生來了?」趙雄覺得很神奇。

  「當然是為了看我們游泳隊晨練!」羅冕好笑地說, 「難不成你以為是看足球隊嗎?」

  Q大的足球隊, 據說去年全國大學生運動會,連三十二都沒進。

  「那我要好好表現,說不定能找個女朋友呢?」趙雄一臉期待。

  「打住,打住啊!你以為是來看我和你的嗎?」

  「那看什麼?」

  「要麼是來看她們的CP,要麼就是來看前面那四個招牌帥哥的。」

  「CP是什麼?」

  「喔嚓, 你連我們游泳隊的官配CP是誰都不知道嗎?」羅冕用看土著人的目光看著趙雄。

  趙雄搖了搖空空如也的腦袋:「不知道啊……」

  跟在後面跑的耿樂也忍不住了:「我們從前的官配是洛老大和嘉潤哥,圈粉無數!粼哥就是我們泳隊最帥最適合幻想的那根草!可是今年情況不一樣啦!」

  「怎麼不一樣了?」

  林小天歎了口氣,連他都知道的事,趙雄竟然啥也不曉得。

  「洛老大和嘉潤哥還是官配,但是據說女生們迷上了粼哥和夏致。他們兩個的CP小說滿天飛,最流行的一句話就是『夏致葉粼,可逆不可拆』。但是,拆了他們單算,人氣還是很高的。特別是夏致拿了一千五百米冠軍之後。」

  「哦……」

  看趙雄那個樣子,就還是沒聽懂。

  前面有兩個女生正在跑步,穿的緊身運動衣勾勒出她們曼妙的身型,其中有一個柔順的馬尾隨著跑步擺動,白皙的後頸若隱若現,洛璃帶隊繞過她們的時候,趙雄羅冕他們都忍不住去看。

  「我看見了,是陳語菡!真漂亮!」羅冕發出一聲感歎。

  「從前晨練都沒見過她,所以她也是我們泳隊的CP粉兒?」趙雄傻兮兮地問。

  「誰知道呢……」

  陳嘉潤回頭看了夏致一眼,夏致的耳朵上掛著運動耳機,手臂上掛著手機,聽著音樂,目不斜視,彷彿操場上那些晨練的女生對他而言和男生沒啥兩樣。

  結果等到他們第三次路過陳語菡的時候,就看見陳語菡為了給游泳隊讓位,踩到跑道邊上崴了一下,坐在了地上。

  「語菡!你沒事兒吧!」她的同伴一把拽住了夏致。

  夏致停了下來,就看見陳語菡皺著眉頭似乎很疼的樣子,

  慢慢抬起頭來就那麼看著他。

  夏致身後的隊伍都停了下來,大家都用極度羨慕的目光看著夏致。

  陳嘉潤也停了下來,不管洛璃叫他的名字,他就是要留下來看大戲啦!

  葉粼將微微汗濕的頭髮捋了起來,玩味地看著夏致的側臉。

  「夏致,我好像崴到了……」

  不知道為什麼,不論遠的還是近的,那些正在晨跑的人都停了下來,看向他們。

  夏致終於低下身來,靠近了陳語菡,白色的毛巾垂了下來。

  因為媽媽是醫生的關係,夏致從小就很愛乾淨,他的身上沒有很濃重的汗味,相反是沐浴乳和洗衣液的味道。

  夏致單膝跪在陳語菡的身邊,抬起了她受傷的腳踝,微微轉動了一下,陳語菡發出輕輕的悶哼聲,彷彿很疼的樣子。

  「洛老大,我看不出來她哪兒受傷了。你來給她看看吧。」

  說完,夏致就放下了陳語菡的腿,拉著毛巾的兩端站起來,讓了位置給洛璃。

  夏致的聲音不大不小,離得近的人都聽見了,他們不約而同捂著嘴笑了。

  洛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靠近而已,都能感覺到陳語菡在害怕。

  「夏致……」她幽幽地叫了一聲夏致的名字。

  但是夏致已經戴上了耳機,站在了一邊。

  洛璃沒有蹲下來,只是低著頭說了聲:「你可能晨練之前熱身不夠所以才會這麼容易扭傷。坐一會兒就好了。」

  「啊……哦……好的……」陳語菡點了點頭,整個人都有點兒懵。

  「嗯。」洛璃轉過身去拍了拍手,「繼續!校際聯賽就要到了!不許偷懶!」

  游泳隊恢復隊形,繼續晨練。

  陳語菡看著夏致跑遠的背影,咬住了下唇。

  就在這個時候,有足球隊的迎面跑步過來,有人正好撞了一下葉粼。

  就看見夏致一把將葉粼攬了過來,冷著聲音吼了出來:「你不看路嗎——」

  葉粼幾乎被夏致給抱在懷裡了,就看著夏致眉梢高高揚起,一雙眼睛瞪起來,氣勢十足。

  足球隊的隊長愣住了,那個隊員被夏致給鎮住了,半天才說了一句:「又不是瓷娃娃……碰不得啊……」

  「你說什麼?」夏致把脖子上的毛巾扯下來。

  洛璃立刻擋在了他的面前,對足球隊的隊長說:「不好意思,我們隊員前段時候受了點兒肩傷,所以大家比較緊張他的肩膀。」

  足球隊的隊長點了點頭,對自己的隊員說:「你怎麼回事兒?撞了人還覺得自己很有理嗎?」

  那個隊員秒慫,立刻道歉:「對不起了,不是故意的……」

  然後兩隊和解,大家繼續晨跑。

  夏致的臉色就一直沒好過了。

  葉粼抬手,揉了揉夏致的後腦勺:「笨蛋,我肩膀早就好了。你昨天才跟我比過,難道不知道?」

  「反正不許人撞你。」夏致繼續跑。

  陳嘉潤再看看操場上那些人,我的天,有三分之二都露出了興奮的姨母笑。

  結果當天晚上的校園論壇上,有關夏致的帖子又都被頂上來了,說什麼夏致保護葉粼的樣子,A爆了!

  陳嘉潤抱著手機刷得一直咯咯笑。

  「嘉潤哥,你笑什麼呢?」夏致站在陳嘉潤的鋪下面,晃了晃他的床架子。

  「我笑論壇裡的人都要逆CP了,她們都覺得是你摁倒粼哥哦!」

  這時候葉粼正好在外面洗漱沒回來,夏致把自己的毛巾晾起來,然後很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可以摁倒他的。」

  「你得知道你這種想法……是粼哥為了不傷害你那少年般純淨美好的自尊心,給你的假象。如果你真想摁倒他,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鍛煉。」陳嘉潤非常認真地說。

  「很長是多長?」夏致也很認真地問他。

  「向天再借五百年。」

  夏致直接把自己的毛巾甩上去,狠狠糊了陳嘉潤一臉。

  結果這天晚上,夏致繼續收到了陳語菡的微信,裡面是一堆撒嬌的表情包,還有陳語菡發來自己腳踝的照片,意思是自己的腳踝是真的受傷了,並不是假裝的。

  她在期待夏致的安慰和道歉。

  此時的夏致靠在床頭看著自己的專業書,壓根沒有在意手機的事情。

  葉粼回來的時候,好笑地問:「你手機一直有信息,怎麼不看?」

  「除了你和卿浼的微信,別的我都不看。」

  「那你不看,你怎麼知道不是我的,或者小岑的?」

  「你發微信一般就一條,震完了就停。卿浼的微信一般是一句話說完的事兒拆成三段,震三下也就結束了。所以不是你或者卿浼。」

  「萬一是小群裡發紅包呢?」葉粼一邊說,一邊爬到了夏致的鋪上。

  夏致向裡面擠了擠,讓了一半給葉粼靠著。

  「你沒看嘉潤哥正聚精會神地手游嗎?他都沒興奮,肯定不是發紅包。」

  夏致一邊看著專業書,就一邊往葉粼的方向歪,歪著歪著,就變成窩在葉粼的懷裡看書了。

  「我能看你的手機嗎?」

  「拿去唄。」

  夏致把手機往葉粼的懷裡一扔。

  「我可以跟那位『王語嫣』小姐聊天嗎?」

  「你……是不是嫉妒了?」夏致抬起頭來看他。

  「對。你不喜歡她的話,就應該在微信裡跟她說清楚之後,刪除她。」葉粼側著臉,很認真地說。

  「哦,那你幫我刪吧。我從沒刪過人,不知道刪除功能在哪裡。」

  夏致窩在那裡,繼續看他的專業書。

  葉粼愣了愣,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夏致明明晾著陳語菡在那裡,從來不回復,卻又不刪掉對方是為什麼了。

  葉粼在刪除陳語菡之前,點開了陳語菡的朋友圈,裡面發的都是收到了誰誰誰的禮物,和誰誰誰一起去玩,什麼「感謝某某為我買了一條街」,然後是各種名牌的袋子靠在一起。

  葉粼笑了一下,然後摸了自己的煙就爬下了床。

  「你去哪兒啊?」

  沒了人形抱枕,夏致有點兒不爽。

  「去抽個煙。」

  夏致從上面抓住了葉粼的頭髮,把他「拎」了回來。

  「你不是肩膀疼吧?你肩膀沒事兒吧?」

  看著男孩子緊張的樣子,葉粼忍不住笑了。

  「我肩膀沒事兒,還能把你抱起來五百年上上下下。」

  「滾——」夏致靠了回去。

  葉粼到了宿舍樓下,點了一根煙,然後打了個電話給舒揚。

  「什麼事?」

  「你知道國際關係有個女生叫陳語菡嗎?我看她好像有很多追求者。」

  「你想追她?」

  「不,她在追夏致。」葉粼吸了一口煙,彈了彈煙灰。

  「你等一下,我幫你看看。這個女孩子家世比較一般,但是氣質長相都不錯,考進Q大第一年的學費是她高中時候的男朋友給她支付的。進了Q大之後的第一個月,就和她男友分手了。」

  「哦,然後呢?我感覺現在也有條件很不錯的人在追求她。」

  「和她一個系的學生,叫劉釗,母親做貿易生意,規模挺大。父親是個外交官。和劉釗在一起的話,對陳語菡畢業以後就業很有好處。不過最近好像……」

  「好像什麼?」

  「劉釗母親的家族生意遇到困難虧損比較嚴重,他父親好像也因為什麼事情接受調查。」

  「哦……那除了劉釗呢?」

  「除了劉釗,和她比較要好的還有籃球隊的現任前鋒李旭,去年CUBA這個李旭表現得挺好的。還有其他幾個……」舒揚笑了笑。

  「怎麼了?」葉粼又問。

  「沒什麼,她應該就是那種『男神收割機』類型的女生吧……你們家夏致要成為她的戰利品之一了嗎?」

  舒揚的聲音裡有點兒幸災樂禍。

  葉粼摸了摸下巴,露出壞心眼的笑容輕聲說:「小岑長的真好看。陳語菡經常找他修電腦呢。你說她要是知道小岑的爸爸是全國排前三的網絡安全公司的老總,會怎麼樣呀?」

  「怎麼,你想教訓這個陳語菡?你從不對女生下手的。」

  「開什麼玩笑啊。真心喜歡夏致的女生,我是尊重的。畢竟真心的傾慕沒有錯,我也是那其中之一。」

  比如說潘紛紛還有她管理的夏致粉絲後援隊,比如說夏致的同學白源,她們給予了夏致許多的幫助和支持。如果有人欺負這些可愛的女孩子們,葉粼都會出手收拾對方。

  但是陳語菡不一樣,她把夏致當成炫耀的資本,可供放在櫥窗裡展覽的戰利品。她被男人寵壞了,也習慣了男人的有求必應。

  如果不早點結束她這些不該有的想法,只怕她會生出別的心思來。

  「你打算怎麼解決?」

  「直來直去,不留情面。」

  第二天,當陳語菡陪著劉釗走出教室之前,就聽見有人在小聲議論。

  「葉粼在門口,不知道在等誰啊!」

  「我以前都沒近距離看過葉粼,他好高,而且好帥!」

  他們這個系的女生比例比其系要略高,雖然她們大多數女生都並不花癡,但是真的親眼見到帥哥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討論一下的。

  陳語菡那次在操場上跑步的時候,就見過葉粼了,她承認葉粼很帥,但是……還是夏致這種高嶺冰山比較有征服欲。

  她一邊走,一邊安慰最近心情低落的劉釗:「劉釗,中午想吃什麼?別太擔心了,我覺得你們家的事情很快就會解決了。你這樣子,我心裡也很難過。」

  劉釗皺著的眉頭微微鬆開,回頭朝著陳語菡笑了笑。

  當他們一走出來,就看見了靠著走廊抱著胳膊的葉粼。

  他穿著運動衣,頭髮被風吹得揚起,露出額頭和高挺的鼻樑,如果有女生看向他,他會很有禮貌地微微笑一下。

  他很高,站在人群中非常有存在感,雖然看起來文雅,但是運動衣的袖子正好撈了起來,露出緊碩又富有勁力的小臂線條。

  陳語菡從葉粼的身邊走過,她下意識多看了葉粼一眼。

  她記得自己的閨蜜說起夏致的時候,也提起了葉粼。他的父親好像是做跨國貿易的,家境也是非常不錯。

  就在這個時候,葉粼忽然喊出了她的名字:「陳語菡嗎?」

  陳語菡停了下來,就連她身旁的劉釗也轉過頭來,看向葉粼。

  「你是葉粼吧,找我什麼事?」陳語菡莫名緊張了起來。

  葉粼低下頭來,臉上是很溫和的笑容。

  「是這樣子的,這段時間你晚上十點鐘左右還在給我發微信,但是我們泳隊的訓練比較重,這個點我得睡覺了。所以能不能以後不要這麼晚發微信給我了?」葉粼說。

  這時候劉釗的臉色變了。

  陳語菡立刻意識到劉釗會生氣,解釋了起來:「你說什麼呢!我根本沒加你的微信,怎麼晚上十點給你發信息!」

  「嗯?那個『斂雲』不是你啊?」葉粼露出驚訝的表情。

  劉釗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他當然知道陳語菡的微信號確實是「斂雲」。

  「怎麼回事?」劉釗壓低了聲音問。

  陳語菡隨口扯了個解釋:「肯定是有人和我一個微信名,被葉粼弄錯了。」

  「對不起啊……那個女生前兩天還發了腳踝受傷的照片給我……既然陳語菡同學說不是她的,那是我弄錯了。」

  葉粼拿出手機來翻了翻,劉釗忽然一下子把手機拿了過去:「給我看!」

  手機上正好是一張聊天截圖,裡面是又長又白的腿以及紅了的腳踝。

  這張照片,陳語菡也給劉釗發過,劉釗當時心疼的很,還說要帶她去醫院,她不肯去,劉釗就買了很多東西給她送到寢室裡,包括一雙幾千塊錢的運動鞋,希望她穿著這雙鞋去晨跑,再也不會受傷。

  這張照片不在陳語菡的朋友圈裡,劉釗知道自己收到這張照片沒給別人看過,葉粼有這張照片只有可能是陳語菡發的。

  劉釗側過臉來紅著眼看著陳語菡,立刻轉身就走了。

  陳語菡著急了起來:「這不可能!這張照片我沒發給過葉粼啊!葉粼騙人!那個微信號也不可能是他的!」

  劉釗轉過頭來:「不是葉粼的?那麼你告訴那個微信號是誰的?」

  陳語菡這才意識到,自己等於間接向劉釗承認了,自己給葉粼說的那個微信號發過自己的長腿照了。

  「哦……那個……我忽然想起有一天我室友拿錯了我的手機,我的手機沒密碼,可能你加他微信號的時候,掃的是我的微信……」

  葉粼萬分抱歉地歎了口氣,臉是非常內疚的表情。

  同學們就這樣看著,葉粼只有兩個室友,一個是陳嘉潤,一個就是夏致,這兩個在Q大都很有名氣。

  陳語菡又氣又惱,可又沒辦法對著葉粼發火,只能抹了一把眼淚,追著劉釗解釋。

  「你聽我說……我也不知道那張照片怎麼會去別人那裡……可能是我發錯的!真的!」

  葉粼一直一副內疚的表情,直到轉身離開。

  很快,陳語菡劈腿的消息就傳開了。她在系裡雖然很受男生歡迎,但是貌似女生們都不大欣賞她這種類型的。明明自己可以解決的事情,總是擺出柔弱可憐的姿態讓男生替她做,朋友圈炫奢侈品等等。除了她的男性好友,其他的同學替她說話的很少。

  雖然帖子裡沒有指明陳語菡的名字,但很多人都猜到了是誰。

  這天晚上,葉粼和夏致背靠著背看專業課的書,舒揚一條微信傳了過來:你這麼做,太女表了。

  葉粼笑了笑,回了句:女表上往來。

  他伸出一隻手來,摸了摸身後夏致的腦袋。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夏致,只覺得今晚很安靜,手機沒有一個勁兒地震了。

  「你幫我刪掉什麼王語嫣了?」

  葉粼哽了一下,他其實不明白夏致為什麼會把陳語菡的名字記成王語嫣。

  王語嫣那麼冰清玉潔不諳世事的,和陳語菡真的是兩種風格。

  「我沒刪啊。」

  葉粼心想,他還打算讓那位「王語嫣」天天看著夏致的朋友圈發酸呢。

  「哦。」夏致回答。

  但是當天晚上,就有人發了一組照片到校園論壇上去,

  標題是《這麼醜的男的,誰要送誰》。

  睡前刷論壇的陳嘉潤吭哧一下坐了起來,因為裡面的照片都是夏致的,而且真的怎麼丑怎麼來。

  比如夏致站在泳池邊單腿跳著要把耳朵裡的水跳出來的樣子,比如夏致和岑卿浼說話翻白眼的樣子,比如夏致在食堂裡吃包子張大嘴一大口咬下去的樣子。

 

 

95 葉粼VS李旭

  「這絕對是P過的吧!我們夏致最醜的樣子頂多就是比賽贏了的時候!」陳嘉潤氣的要命。

  因為夏致一直很受女生歡迎, 有不少檸檬精正愁沒機會了, 這麼個破帖子上趕子一直頂, 把潘紛紛她們氣得要命。

  夏致點開陳嘉潤發來的鏈接,看了一眼,只是淡淡地說了句:「這是我嗎?這麼醜?」

  「我都說了是被你的黑子P過的!」

  「哦。」夏致覺得這些人挺無聊的, 這麼強大的P圖技術明明可以用到更有用的地方去。

  關了網頁,夏致繼續抱著手機和岑卿浼打遊戲。

  葉粼回來之後,看見陳嘉潤氣哼哼的樣子, 笑著說:「怎麼了?又幹了什麼事情, 被洛璃給欺負了?」

  「什麼啊!你看!你看氣不氣!真是皇帝不氣,氣死了太監!」

  陳嘉潤把手機遞給了葉粼。

  葉粼看了一眼, 笑了笑:「沒事兒,一會兒就不氣了。」

  幾分鐘之後, 校園論壇上炸了鍋,因為葉粼真身出現, 發了一個帖子,標題是——確認過眼神,是征服我的人。

  九宮格照片, 第一張是高三某天夏致趴在書桌上睡覺的樣子, 眉眼間帶著倔強又天真的少年氣,半邊臉因為壓在桌面上,超級激發母性。

  第二張是夏致揣著口袋走過學校的銀杏樹,抬起頭正好把一片掉下來的銀杏葉吹起來的樣子,這是岑卿浼用單反給夏致照的, 那技術和采光槓槓的,夏致的睫毛都清楚的不得了,剛性美少年一枚。

  還有夏致懷裡抱著貓用下巴蹭小貓腦袋的照片,大冬天裡照的,看的人很溫暖。

  更不用說什麼夏致自由泳的時候單側換氣的畫面,超級動感,荷爾蒙灑滿整張照片。

  還有什麼出水捋頭髮的畫面,簡直讓人合不攏腿。

  這個帖子迅速被頂到了最上面,經久不衰。

  「夏葉」女孩兒們就差沒尖叫了。

  照片下載量也是十分驚人。

  陳嘉潤趴在床欄上問:「你確定要這麼奉獻?我感覺夏致會成為好多人的桌面,還會被很多人歪歪……」

  「沒關心,只有我能摸能親還能做。」

  「……」陳嘉潤看向夏致,這傢伙早就玩手機玩到腦袋歪一邊,睡的沒心沒肺了。

  第二天起來再看,葉粼的那個帖子還在最頂上,估計沒十天半個月的下不去了。

  黑夏致的那條帖子,被罵得了個狗血淋頭。

  潘紛紛特地發了公告,要大家別去罵那個帖子了,於是帖子自動沉了,再加上被人投訴,當天晚上貌似就被刪掉了。

  夏致刷完牙洗完臉,看見陳嘉潤還坐在床頭玩手機,不由得提醒他說:「嘉潤哥,要晨練了。小心洛老大親自來逮你。」

  陳嘉潤低下頭來,笑得讓欠嗖嗖的。

  「夏致啊,葉粼特別關心你,對你特別特別的好。」

  「我知道啊。」

  「所以你得多讓讓他。」

  夏致一臉不知道陳嘉潤腦回路怎麼回事兒的表情:「怎麼讓?」

  「讓他給你洗泳褲,讓他給你打飯,讓他給你暖Bed,讓他為你生為你死,為你框框撞大牆。」

  陳嘉潤甩了一個「你明白了嗎」的眼神給他。

  夏致反問:「這些都是你希望洛老大為你做的嗎?我可以幫你轉述。」

  「不用!」

  「那你趕緊下來,我們要晨練了。」夏致再次加重語氣。

  葉粼洗漱回來,正好收到來自舒揚的微信。

  舒揚告訴他,那條黑夏致的帖子,果然是陳語菡發的。

  這還真是「我得不到的,就黑到你死」的節奏啊。

  游泳隊的晨練還在繼續,只是再沒有見到陳語菡的身影了。

  據說,劉釗向陳語菡提出了分手。陳語菡挽留了很久,劉釗表示和這樣的她在一起很累,因為她總是想要更好的。陳語菡大概是覺得劉釗家裡估計起不來了,要分手就分了吧。

  誰知道剛答應了分手,就有人告訴她,劉釗母親家裡的經濟危機解除了,有銀行給了大額貸款。

  至於劉釗父親的審查也結束了,並不是因為做錯了什麼事情,而是要被調到歐洲某大國。

  陳語菡氣到要冒煙了,在朋友圈裡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真是悲春歎秋。

  但對於夏致來說,都是完全無關的事情,他一門心思撲在訓練上,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在校際聯賽打敗陸塵。

  當這天晨跑結束了,大家都圍在一起喝水聊天的時候,有個身形高大的男生正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正是籃球隊的李旭。

  他路過一個女生,就冷著生問:「夏致是哪個?」

  女生頓了頓,指向夏致的方向:「就是……就是游泳隊最帥的那一個唄!」

  正好,夏致低下頭去收拾自己的包,李旭看過去的時候,視線對上的是夏致旁邊的葉粼。

  「最帥的那個?你們就是喜歡小白臉!」

  葉粼一直屬於怎麼曬都曬不黑的類型,那張臉確實顯得白淨斯文沒有威脅感,很容易贏得女生的好感,算是「小白臉Style」的。

  李旭走過去,一把就拽過葉粼來:「你就是夏致對吧!」

  游泳隊其他人都愣住了,趙雄剛想說「他不是夏致」,誰知道葉粼卻笑著向後摁了趙雄一下。

  葉粼微微笑了一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淡淡地問:「有什麼事兒嗎?」

  洛璃的眉心蹙了起來,陳嘉潤眼睛亮閃閃的等著看好戲。

  夏致看著葉粼,雖然不明白有人來找自己是為什麼,但總覺得葉粼像是要幹壞事兒。

  「你讓我乾妹妹那麼難過!你不喜歡她就不要讓她加你的微信!你故意讓她加你室友的微信是不是耍她?她不就是想在微信裡感謝你請你吃個飯麼?你要是覺得沒必要,幹什麼要把她跟你的聊天記錄給她男朋友看!」

  夏致算是明白了,葉粼之前說要幫他解決掉哪個「王語嫣」,這是不但沒能解決問題,還惹出事非來了啊!

  夏致眉梢一揚,倒是想要看看葉粼要怎麼善後。

  「是她的男朋友把我的手機搶過去看,結果……結果……」葉粼一副難以開口的表情。

  「結果什麼!」李旭揚高了聲音道。

  李旭的身高比葉粼高了大概兩三公分,加上他怒氣沖沖,看起來在氣勢上完全壓制了葉粼。

  「結果就看見了她發給我的……腿的照片……」

  夏致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那張照片明明是發給他的,什麼時候變成發給葉粼的了。

  你那麼愛演戲,那就繼續演啊!

  Q大沒有表演系,真是埋沒了人才。

  李旭頓了頓,推了葉粼一把:「你他麼的污蔑誰呢!語菡能發她照片給你!」

  「額……你要看嗎?她是你乾妹妹的話,你辨認一下也許不是她的腿……」

  葉粼一臉正直,李旭的臉卻紅的像關公。

  「不管怎麼樣!你害我妹妹哭,我要好好教訓你!」

  「你要怎麼教訓我啊?難不成在這裡打我一頓?我可以不還手,但你肯定要被禁賽。」

  葉粼慢悠悠地回答,好像完全沒把李旭放在眼裡。

  這可把李旭給惹惱了。

  「那我們決鬥!」

  「決鬥什麼啊?」葉粼還是那樣的表情。

  「既然是你來挑戰我們Q大游泳隊的人,那可不就得比游泳唄!」陳嘉潤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羅冕和耿樂也抿著嘴忍著笑。

  比游泳他們樂意做吃瓜路人啊,四種泳姿哪一種都足夠葉粼秒殺這個李旭了。

  洛璃皺起了眉頭,正要上前去制止,但是卻被陳嘉潤拉住了。

  「你沒看葉粼笑成那個樣子嗎?他就想收拾這個李旭呢。」陳嘉潤小聲道。

  打了李旭的臉,不就是打了陳語菡的臉麼。

  李旭估計是陳語菡找回場子的最後一張牌了。

  隊裡其他人多少也知道陳語菡的事情,本來還覺得她是個小仙女,但是自從知道論壇裡黑夏致的帖子是她發的之後,好感度就蕩然無存了。

  粼哥要替夏致出手,他們喜聞樂見啊。

  但是陳嘉潤提出比游泳之後,李旭就愣在那裡沒說話了。

  葉粼笑了:「看來,你是只旱鴨子啊。」

  李旭立刻就炸了:「旱鴨子?你什麼意思?能在水裡撲騰特了不起了是吧?」

  李旭來之前只聽說了夏致是大一新生,他從來不關注游泳這塊兒,所以壓根不知道夏致在全市高校游泳比賽裡的成績是相當亮眼的。

  「能在水裡撲騰是了不起啊。你對游泳有什麼意見嗎?」林小天不樂意了,向前一步冷冷地盯著李旭。

  要說游泳隊的平均海拔可是不比籃球隊低的,趙雄還有羅冕他們上前一步,給予李旭的壓力是很大的。

  這時候葉粼開口道:「那就不比游泳了,比別的陸地上的項目吧。」

  「行,你想比什麼!」李旭心想,大不了比跑步,比跳遠跳高,自己還能贏不過眼前這個小白臉兒?

  「比籃球。」

  葉粼的話音剛落,李旭就愣住了。

  然後他冷笑了起來:「比籃球?你一個游泳的跟籃球隊的比籃球?你在逗我嗎?」

  「我沒逗你。就比三分球投籃。投一百個,看誰投進去的比較多。」葉粼淡淡地說。

  「好,你別後悔!別他麼的怪我欺負你!」

  「怎麼會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果你贏了,我就到操場上當著全校的面向你的乾妹妹道歉。怎麼樣?」

  「這樣最好!」

  「如果我贏了的話……」葉粼笑的意味深長。

  「你贏了想怎樣?」

  「你就到操場上,當著全校的面承諾,以後你那個乾妹妹的事兒……你不會再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葉粼笑著說。

  「哼——什麼時候比!」

  「現在唄。」葉粼揚了揚下巴。

  這個時間點兒,學校的公共籃球場空著呢。

  「那我們現在就去!」

  於是,李旭和葉粼兩個就走去籃球場了。

  這兩個人要投籃對決的事情瞬間傳開來,有人還在食堂吃早餐的,都等不及趕過來觀戰。

  岑卿浼嘴裡還叼著油條呢,就一路小跑著來了籃球場,發覺場外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他踮著腳,看了半天,看到了人群中的夏致,然後擠來擠去,終於擠到了夏致的身邊,拽了拽他的胳膊。

  「啥情況?」

  「沒啥情況,就是比投籃。」

  岑卿浼仰著腦袋又說:「可為什麼是比投籃?粼哥一個練游泳的,跟籃球隊的比投籃,是不是腦袋瓦特了?」

  夏致聳了聳肩膀。

  圍觀的人群正在熱烈地討論著。

  「聽說了嗎?聽說了嗎?李旭和葉粼這一戰,是為了爭那個陳語菡!」

  「喔嚓,怎麼又是陳語菡?她是絕世妖姬嗎?怎麼連葉粼都能看上她?」

  「你沒聽說嗎,那天葉粼還到了她教室門口等她呢!」

  「我的心碎了……葉粼不是夏致的嗎?」

  「哎,流水的CP,鐵打的英雄難過美人關!」

  李旭只覺得周圍人嗡嗡嗡討論著挺煩人,他就想趕緊收拾了這個小白臉,讓他立刻馬上給一顆真心錯付的陳語菡道歉!

  「怎麼個投法?」李旭抱著籃球問葉粼,一副規矩你定,老子讓你的架勢。

  「嗯……」葉粼摸了摸下巴,「那就投十輪,每輪十個?」

  「就這麼辦!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我先吧,你要是先來我壓力太大。」葉粼笑著伸出手,李旭把籃球扔過去,葉粼差點沒接住,球在他懷裡蹦躂了兩下才抱住了。

  李旭哼了一下,更加覺得對方跟自己比籃球是找死了。

  「喔嚓……粼哥是海中龍王鯨,我承認。但到了陸地上,那可是要擱淺的啊。」岑卿浼摸了摸腦袋。

  「哼……」夏致冷哼了一下,「他到哪兒不搔都難受。」

  不過知道葉粼是為了自己才接受了李旭的挑戰,夏致的心裡竟然有點得意。

  好吧,要是這貨能贏,回去賞他條巧克力啃啃。

  葉粼活動了一下手腕,起跳的姿勢還算標準,但是太機械了,第一球沒進。

  人群中發出失望的呼聲來。

  籃球場外,陳語菡和朋友一起趕來,她在心裡隱隱充滿了期待和驕傲。

  夏致啊夏致,你對我愛答不理,有的是人在乎我,今天就讓你顏面盡喪!

  但是場外人太多了,陳語菡和朋友半天都沒擠進去,只能聽見「又沒進」的聲音。

  然後還有什麼「誰能比的過籃球隊的啊」、「為什麼不比游泳」、「單方面碾壓」啊之類的感歎。

  李語函跟朋友交換了一個眼色,意思是「夏致完蛋」了。

  葉粼投完了他的十個球,只進了一個。

  李旭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接過球來在手指上轉圈兒,「要不要我讓你幾球啊?」

  葉粼歎了口氣:「願賭服輸,也不用你讓。不過,如果我能贏你,我要附加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要當著全場同學們的面說,以後不會再來找麻煩,包括我們泳隊裡任何一個人。」

  「呵呵,這有什麼不可以?你還可以讓你隊裡所有會打籃球的人來替你投!」李旭狂的不得了。

  陳嘉潤咬著餅乾不爽地說:「這傢伙太狂妄了吧?他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夏致低下頭來問。

  陳嘉潤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你往後看就知道了。」

  夏致在高中的時候,也沒見過葉粼打籃球,更加沒聽說過葉粼籃球打的好。

  但是按照葉粼的德性,是不會跟別人比自己不拿手的項目的。

  李旭上場了,他十球裡面,投進了八球,跟玩兒似的,然後把球扔給了葉粼。

  葉粼接過球,站在三分線上,再度起跳,姿勢優雅,空中停留時間也很久,籃球劃過漂亮的拋物線,落入了球籃中。

  大家發出了驚呼聲。

  「真漂亮……」

  「帥死了……」

  接下來第二球、第三球,葉粼接連命中,而且姿勢不僅僅是標準,絕對的瀟灑。

  李旭的臉色變了,他對自己說這絕對是巧合,是這傢伙運氣好。

  哪怕是他們隊裡最擅長三分球的也不可能一直投中。還有八十球呢!

  李旭接過球來,第一球就失誤了,接著第二球第三球也失誤了。

  他氣的把籃球一砸,葉粼穩穩地將球勾了回來,扔給他:「兄弟,沒必要衝著籃球發火啊。」

  李旭咬著牙,深深吸了一口氣,後面的幾球終於全部命中了,但是他和葉粼之間的差距也越來越小。

  葉粼接過球,非常淡定地起跳,不少圍觀的同學都拿出手機來錄像了。

  「這要是4K高清就好了!」

  葉粼十球都命中了,這時候李旭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他隱隱覺得自己是被對方給耍了。

  他不斷自責自己太大意了,要知道對方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答應和他比籃球呢?

  他現在有點兒明白對方的意圖了,這要是一對一比籃球,自己絕對能碾壓對方。可是在毫無干擾的情況下投籃,自己的三分球一向準頭一般,擅長的是爆發力和籃板,而眼前這傢伙搞不好就是專門練過投籃的!

  鬧了半天,相當於拿自己的短板跟別人的長項比,自取其辱!

  越是清楚對方的意圖,李旭就越是惱火,第三輪他又失了球,和葉粼平局了。

  人群外的陳語函聽著那一聲聲「好帥啊」「真厲害」的呼聲,以為是在說李旭,心裡面得意的不行。那可是他們Q大籃球隊的前鋒,籃球當然最帥最厲害!

  她陳語菡身邊的男人都是最出色的!

  到第五十球的時候,葉粼已經領先李旭了,而李旭越想要控制自己的準頭,就越是失准。

  到最後,一潰千里,輸了葉粼十幾球。

  李旭低著頭,腦海裡一片發蒙,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輸得一敗塗地。

  葉粼笑著說:「兄弟,別忘了你的承諾哦。」

  李旭咬緊了牙關,開口道:「以後我不會再插手陳語菡的事情了。」

  「什麼?你來挑戰的時候,可比現在聲音大啊。」

  李旭的臉紅得就快爆炸了:「我承諾——以後不會再插手陳語菡的事情了!」

  球場外面的陳語菡一聽,這不對啊!為什麼李旭說不再插手她的事兒了?

  那就是不再幫她的意思?

  「讓讓!讓讓我進去!」陳語菡拼了命往裡面擠。

  「喲,這不是陳語菡嗎?」

  幾個認識她的女生露出看好戲的表情,主動讓開位置請她進去。

  「還有呢?」葉粼又問。

  「我也承諾,以後不會再來找Q大游泳隊任何人的麻煩!老子輸了就是輸了,絕不食言!」李旭高聲道。

  陳語菡這時候終於擠到了最前面,她看著李旭和葉粼站在籃球場的中央,愣住了。

  「李旭!你幹什麼呢?」

  李旭抬不起頭來看她,低著聲說:「語菡對不起……我本來想找夏致給你出氣,沒想到輸給他了……我答應了,以後你的事兒我不插手了……」

  這時候人群裡議論紛紛。

  「找夏致出氣?那他跟葉粼打什麼籃球?」

  「對啊?怎麼回事兒?」

  陳語菡的臉色難看的要命,一把將李旭拽了過來:「你搞什麼啊!那是葉粼!不是夏致!」

  「什麼?」李旭露出極度驚訝的表情,看著微笑著的葉粼,「你他麼不是夏致——你耍老子!」

  「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我是夏致啊。」

  葉粼笑著攤了攤手。

  圍觀的同學們有的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這個李旭太搞笑了吧!找誰都不知道嗎?」

  「哈哈哈,陳語菡好歹發個照片給他啊!也不至於鬧這麼大烏龍!」

  「這你就不懂了,這是人家李旭『自願』來給乾妹妹出氣,這要是乾妹妹發了照片給他,那就不是自願了啊!」

  瞭解陳語菡的女生就說:「這是她慣用的把戲了,在朋友圈裡裝可憐,也不說招惹她的是誰,自然有男的去打聽了給她出氣!只是這次陰溝裡翻了船啊!找錯人了!」

  李旭幾乎怒髮衝冠,衝上去就扯過葉粼的衣領,「你這騙子——」

  葉粼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李旭的拳頭就被人狠狠扣住了。

  又冷又狠的聲音響起。

  「怎麼,不願意跟粼哥比籃球,那就是願意跟我比拳頭了?」

 

 

96 斬桃花

  夏致把他的胳膊一折, 李旭整個都被壓制住了。

  「問問你的寶貝乾妹妹, 我什麼時候答應跟她怎樣, 還是我什麼時候要跟她怎樣了?問清楚再來出氣。又或者你比較喜歡給人當槍使。」

  夏致鬆了手,李旭向前一個踉蹌,轉過頭來看見葉粼身邊那個冷峻的年輕人, 心底泛起涼意。

  這個人真的會揍他。

  「你們……你們耍詐!」李旭心裡憋不下那口氣。

  「耍詐?你替陳語菡來出氣,我替夏致應戰,我們都是替別人很公平啊。」葉粼攤了攤手。

  「你……」

  「要不然這樣, 咱們誰也別替誰, 陳語菡直接對夏致啊。」葉粼非常「誠懇」地建議。

  「你……你們欺負人!我一個女生,怎麼可能比得過夏致啊!」陳語菡的臉也漲紅得厲害。

  她看著夏致, 眼睛紅的要命,別的男生看到她這個樣子, 早就心疼死了,但是夏致卻站在那裡雷打不動。

  「那麼這樣, 你如果要為自己出氣,就不要找什麼乾哥哥之類的人來。男人為自己的女人出氣才是天經地義。要出氣,叫你的男朋友來。無論此時此刻還是明天, 我都隨時應戰。」

  夏致每一個字都坦坦蕩蕩, 圍觀的同學們也議論了起來。

  「對啊,要給陳語菡出氣,也該是劉釗來啊!」

  「她和劉釗分手了!人劉釗都要出國留學了,誰還管她的閒事兒啊!」

  「我只是覺得奇怪……陳語菡為什麼要找夏致出氣啊?難道夏致還沒有不跟她吃飯聊微信的權利了?」

  在同學們的議論聲裡,陳語菡巴不得找條裂縫鑽進去。

  她那個恨啊, 恨劉釗怎麼這麼沒頭腦,連夏致是誰都沒打聽清楚就跑來招惹游泳隊!本來還指望劉釗讓夏致沒面子,這回可好,反而是夏致和葉粼讓她和劉釗更沒面子了。

  就在這個時候,哨聲響了起來,是游泳隊的莫教練還有籃球隊的常教練趕了過來。

  「你們幹什麼?竟敢校內鬥毆——」莫教練本來就不多的頭髮都炸了起來。

  常教練也是一聲吼:「李旭,你可以啊!是要打遍天下無敵手,還要跟游泳隊比?要不要我送你去學水中芭蕾啊!」

  李旭一看到他的教練,就像老鼠見到貓,快兩米高的大男生低著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莫教練,我們沒鬥毆,就比了比投籃。這麼多同學都能證明呢,是吧?」

  葉粼用他招牌式的微笑看向其他同學,大家紛紛點頭。

  「是啊,沒打架,就比了比投籃!」陳嘉潤也跟著說。

  「哦?比了投籃?誰贏了啊?」籃球隊的常教練饒有興致地看向葉粼。

  葉粼淡淡地笑了笑說:「在下小勝幾球而已。」

  李旭的腦袋壓得更低了。

  常教練一把就攬上葉粼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你這是在欺負我們對的前鋒啊。」

  「哪裡,哪裡。大一時候的體育課,投籃還是您教的呢。」

  「那成,此事到此為止,李旭我也會好好教訓。」常教練轉身對莫教練說,「學生之間切磋一下,多大件事兒啊!扯得就跟要生死決鬥一樣,嚇死人了。」

  莫教練也點了點頭,高聲道:「游泳隊的!還聚在這兒幹什麼?你們引體向上、俯臥撐都做完了?」

  洛璃立刻帶著游泳隊的隊員們離開了。

  同學們也跟著散了。

  夏致走在葉粼的身邊,忽然抬起膝蓋頂了一下葉粼的後腰:「你故意跟他比投籃的。」

  「對啊。大一體育課要考投籃的,我練了很久呢。只要是沒人打擾的情況下,我命中的概率還是有八成以上的。」葉粼笑著說。

  「那麼李旭呢?你早就知道他投籃不成了?」

  「自從那個陳語菡覬覦你的美色開始,她的做事風格、身邊圍繞著哪些多情的騎士、這些騎士們有什麼特長,我都瞭解的一清二楚了。李旭擅長籃板球,平常比賽也喜歡拉風的灌籃,他的三分球真的一般般。」

  「再加上被你挑釁,你先輸後贏讓他感覺到被你耍了之後就心緒打亂,更加投不準了。」

  「是呀。所以我才說比一百球,足夠的機會和時間讓我打擊他了。」葉粼瞇著眼睛,笑著說。

  「你還真是有夠無聊的。」夏致向前,跟上洛璃他們。

  這場籃球對決很自然就上了校園論壇的頭條。

  在一大堆人說葉粼投籃帥到飛上天的時候,又有了另一種聲音,意思是夏致非常不紳士,對他有好感沒有錯,他如果不喜歡可以婉拒,不用一次又一次地把事情鬧大讓女生顏面盡喪。

  很快帖子就歪了樓,變成了說夏致眼高於頂,對於自己看不上的女生還帶上了室友一起來欺負人家云云。

  這些發言避開夏致在微信裡根本不搭理陳語菡而且還拒絕過她的事實,甚至連陳語菡每晚發微信給夏致的時候還正在和劉釗交往的情況也避開不談,只說夏致冷硬的態度。

  「臥槽,這簡直就是……就是那什麼……斷章取義!沒前因後果的就抓著一個點拚命放大成黑點!

  而且只撿對她有利的方面說!」陳嘉潤看了這些,氣得都蹬腿兒了,床架子被他晃得嘎吱嘎吱的。

  靠在床頭看書的夏致開口說:「嘉潤哥,你別刷什麼論壇了。」

  「幹嘛?你都不在意她怎麼造謠的嗎?」

  「她再抹黑造謠,也拿不走我的冠軍,妨礙不了我畢業。不然我們打會兒遊戲吧。」

  夏致知道陳嘉潤是為自己好,所以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不想他再繼續看那些負面評論了。

  「好吧!打遊戲!」

  所以等葉粼洗漱完了回來之後,就看見夏致和陳嘉潤兩個抱著手機打遊戲,他倒像是多餘的那個了。

  一直遊戲打到熄燈,陳嘉潤終於睡下了。

  葉粼爬到了夏致的床上,側身躺下,覆在他的耳邊說:「嘉潤氣什麼呢?」

  「還不是校園論壇裡有人黑我唄。」

  葉粼歎了一口氣:「那個陳語菡還沒消停呢。」

  「反正你給了李旭教訓,就算以後她真找了個男朋友,也沒那麼容易被她一攛掇,就跑來找麻煩了。」

  「我的夏致真淡定。」葉粼摟著他,拱了拱。

  夏致的眉頭蹙了起來:「回你自己床上去。」

  葉粼知道男孩子最近有多麼在意訓練的事,所以也不鬧他,回了自己的床。

  他剛躺下,自己的頭髮絲兒就被扯了扯,他轉身趴在枕頭上,就發現夏致也趴在枕頭上看著他。

  葉粼立刻明白夏致想什麼了,手伸過去輕輕扣著夏致的後腦,隔著床欄吻了上去,輕輕磨了磨夏致的嘴唇,又咬了咬他的下唇,直到夏致的舌尖探進來,葉粼閉上眼睛,任由夏致胡鬧了一通,才忽然含吻住了他。

  這一吻結束的時候,夏致還閉著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來。

  「再不睡,就睡不了了。」葉粼摸了摸夏致的耳朵。

  夏致立刻躺回了枕頭上,被子向上一拉,只露出腦袋頂。

  「夏致,我想借你的手機用一下。」

  「幹嘛?你要和陳語菡聊天兒麼?」

  「嗯。」

  「拿去。」

  夏致把手機扔了過去。

  「我只是想跟陳語菡把事兒說說清楚,又不是要撩她。你這是想用手機把我砸死嗎?」

  「砸開你的腦子,讓壞水流出來。」

  葉粼笑了笑,找到了陳語菡的微信,發了一句:在嗎?

  沒想到微信正常發送出去了,陳語菡竟然沒拉黑夏致。

  看來,她就一直在等著夏致主動找她呢。

  陳語菡回復得很快:你想怎樣?

  語氣不怎麼好。

  葉粼卻沒有馬上回復她,而是拿著手機上了會兒網,果然陳語菡按耐不住了,連發了兩條微信過來。

  你到底想怎樣?

  不說話就以後永遠不要說。

  葉粼這才慢悠悠地在微信裡回復:我是葉粼,想請你吃個飯,跟你說一下夏致的事情。

  對方顯示書寫中,足足有兩三分鐘,陳語菡的微信才發來:為什麼是你?

  葉粼回復:如果你有所顧慮,那就算了。

  陳語菡:約哪裡?

  葉粼想了想說:就明天中那個叫做鹿角花開咖啡店吧。

  這個咖啡店的消費不低,陳語菡覺得葉粼很有誠意,而且葉粼是真的很帥,陳語菡覺得去喝杯咖啡並不虧,於是同意了。

  第二天的中午,葉粼先一步就到了鹿角花開,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發了一條微信給夏致:給錢。

  正在宿舍樓下面收衣服的夏致拿出手機來看了看,哼了一下,回復說:要錢幹什麼?

  葉粼:斬你的爛桃花。

  夏致揚了揚眉梢,直接轉了一千塊給他:不斬乾淨了別回來。

  葉粼低下頭來笑了。

  這還真不能斬太乾淨了,畢竟他葉粼才是常開不敗的那朵正桃花。

  等了快半個小時,陳語菡才姍姍來遲。

  她畫了很細緻的妝容,頭髮也吹得很柔順漂亮,她確實氣質和外貌俱佳。

  當她第一眼見到葉粼的時候愣住了,因為透過窗子看葉粼,他低頭看手機淺笑的樣子,就想電影海報,陳語菡忽然有點後悔,她總算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說葉粼才是Q大當之無愧的校草,如果前幾天自己不是去接近冷漠又不解風情的夏致,而是葉粼……說不定根本不會鬧得這麼僵。

  論外貌和氣質,甚至於家境,葉粼都是一等一的好。

  「來了。」葉粼見陳語菡坐下了,便放下了手機,「喝點什麼?」

  陳語菡沒有想到葉粼的聲音這麼好聽,醇厚溫潤,很有磁性。

  「卡布奇諾就好。」

  陳語菡觀察了一下葉粼面前的咖啡,是最簡單的美式。

  不知道是不是咖啡的作用,她的心跳略微變快了。

  「你下午還有課吧,那我就長話短說。」葉粼笑著靠向桌子對面的陳語菡。

  陳語菡這才發覺,葉粼的眼睛輪廓非常美,心臟跳得更快了。

  「你說。」

  「夏致是我的。」

  很短的一句話,陳語菡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血脈甚至大腦被狠狠碾壓了過去。

  「什……什麼?」

  葉粼並沒有重複,而是繼續說:「任憑你撒嬌、耍潑、到網上發各種帖子都沒有用,從指甲蓋到頭髮絲,他的一切都是我的。」

  一字一句,很溫和,就像一股綿軟的讓人拒絕不了的力量,將陳語菡完完全全包裹了起來,逐漸無法呼吸。

  但是陳語菡立刻反映了過來,在桌子下面打開了手機錄音。

  葉粼看著她的表情和她垂在桌子下面的手,就知道她在幹什麼了。

  「陳語菡,你說劉釗知道不知道,他高中時候的初戀女朋友和他分手,是因為你在論壇裡發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帖子?」

  陳語菡的臉色立刻變了:「你……你說什麼?」

  「還有啊,你的那位閨蜜加室友要是知道,導致她丟掉家教工作的帖子是你發的,她會是什麼表情?」

  「你……你說什麼?」

  「她那份家教工作本來很好的。僱主很大方,因為孩子成績提高所以還邀請了她一起暑假去海南度假。結果論壇裡帖子曬了很多她背著奢侈包包的照片,說她喜歡抱有錢男人的大腿。她的僱主看到了這些帖子之後,就把她給辭退了。但是那些包,是你便宜轉賣給她的。」

  陳語菡僵在那裡,張了張嘴,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面前的葉粼還噙著淡淡的微笑,很溫和,賞心悅目。

  但陳語菡卻覺得害怕。

  她每次發那些帖子都達到了目的,之後她越來越順手,膽子也越來越大。

  此刻,她卻心虛到顫抖。

  「陳語菡,餓了就吃飯,生病了就吃藥,被甩了就找下一個,該幹嘛幹嘛,就是別來招惹我的夏致。明白了嗎?」

  越是溫柔的聲音,就越像是鋒利的刀刃,扎進陳語菡的心裡。

  「咖啡不喜歡嗎?怎麼不喝了?」

  葉粼抬了抬下巴。

  陳語菡立刻低下頭來驚恐地端起咖啡來,她想也沒想就喝了一大口,結果被燙到了舌頭,手機也掉了下來,葉粼低下頭要去替她撿起來,她生怕被葉粼發現自己在錄音,低下頭去撿。

  因為她的動作幅度太大了,咖啡杯被她撞了下來,潑了一身。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呢?」葉粼遞了餐巾紙過去。

  此時的陳語菡已經狼狽得要命了,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更多的是驚恐。如果葉粼把他知道的那些事情都發到論壇裡的話,她的形象就全毀了,什麼小仙女,什麼系花就都成了泡沫,她會被同學排擠,一黑到底。

  「你看,你一直怪夏致沒有紳士風度……」

  「不不不!他很好,很有風度。他早就明確拒絕了我的,是我不甘心……我不會了!我以後真的不會了!我保證不接近他,也不會再給他惹麻煩!」

  「就是啊,記得把該刪的東西刪乾淨,該說清楚的話說清楚。」葉粼站起身來,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敲,「Q大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以後做事要多小心了。」

  說完,葉粼就揣著口袋走了。

  葉粼還沒回寢室,就聽見陳嘉潤歡呼的聲音。

  「夏致!那些黑你的帖子都被刪掉了誒!哈哈哈哈!」

  「哦。」夏致不曾關注過那些帖子,所以也不在乎它們是被刪了還是留著。

  「哈哈!還有還有!陳語菡發了道歉貼給你!說是她對你有好感但是被你拒絕之後心有不平,覺得沒面子才會鬧出這些事來,請求你的原諒呢!要我說,我們男人還是大度一點……」

  「我還以為你會說『死不原諒』呢。」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麼?」

  「嗯。」夏致點了點頭,趴在床上看著專業書,想了想,他還是把手機拿了過來,發了微信給葉粼。

  斬桃花斬得開心嗎?

  葉粼回復:桃花在風中凌落的畫面,真是又淒美,又讓人心生憐惜。

  夏致哼了一下:神經病。

  葉粼看著手機輕輕笑了,然後發了條微信給岑卿浼:謝謝你了。

  曾經美:不客氣。夏致的事也是我的事,她自己黑料那麼多,還去黑別人,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這時候,夏致的另一條微信又發來了:明天下午你應該也沒課,一起去看痞痞吧。

  葉粼很快就回答說:好。

  夏致:我是說,一起下水跟痞痞玩。

  葉粼愣住了。

  一直以來,都是夏致單獨去見痞痞和樂樂,葉粼在車裡等他,這還是第一次男孩子說要和他一起去陪痞痞。

  葉粼:好啊,明天看兒子去。

  最近訓練太重,基本上一回宿舍就倒下了,還真的太久沒去看過痞痞了。

  昨天,夏致還發微信問呂□:呂哥,最近痞痞和樂樂還好吧,痞痞沒不理樂樂吧?

  自從上次葉粼附身在痞痞身上,裝死騙取了樂樂的內疚之後,痞痞的尾巴就翹上天了。

  呂□的回答耐人尋味:現在是痞痞粘著樂樂,樂樂到處躲了。

  夏致不明白了,樂樂不就是想跟痞痞和好嗎?這會兒痞痞不傲嬌了,樂樂怎麼還躲起來了?

  這些小東西們,可真是不讓人省心!

  夏致還想問問具體怎麼回事,呂□只說「你來看看就知道了」。

  夏致心想,幼兒園小崽子們打架了叫家長來,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兒吧。

  第二天的下午,葉粼就開著車,夏致坐在副駕駛,一起去看痞痞。

  「痞痞和樂樂是不是就快回歸自然環境了?」葉粼問。

  「嗯。葉粼,我很捨不得它。總覺得那一方小天地,雖然不夠天高海闊,但是卻很安全。」夏致呼出一口氣來。

  「你要相信痞痞和樂樂。它們會互相依靠,互相幫助。」

  「你還有神遊到痞痞的身上去嗎?」夏致問。

  「嗯……其實是有的……」葉粼的笑容裡意味深長。

  估計……不是痞痞又幹了什麼壞事兒吧?

  「那如果有一天,痞痞回到了大海裡,你是不是也能感應到它?」夏致又問。

  「也許可以吧。海裡有那麼多的水中生物,我卻每次都能去到那隻小海豚身上。」

  「葉粼,我好羨慕你啊。我很想要這種能力,這樣我就能知道痞痞過得好不好,安全不安全了。」

  車子停在了紅綠燈的路口,葉粼伸手摸了摸夏致臉。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能力是一件那麼值得慶幸的事。」

  他們來到了海豚館,夏致向楚博士介紹了葉粼,一番寒暄之後,他們就領了裝備,跟著潛水員呂□一起下水了。

  按道理,每次夏致一下水,痞痞就跟裝了專屬雷達一樣立刻就會游到水下基地的入口,這下好了,夏致和葉粼跟著呂□游了半天,都沒找到那個小混蛋。

  還真的玩兒野了,連爹都不認了!

  越游越深,呂□指了指前面,夏致看見了兩隻靠在一起的海豚,正是痞痞和樂樂。

  樂樂擺著尾巴快速游開,痞痞立刻貼上去,用自己的側鰭欺負樂樂,樂樂怎麼擺肚子想要甩開它,都沒用。

  夏致的眼睛都瞪圓了。

  我擦!這小混蛋在幹什麼!

  一看到夏致來了,樂樂就像看到救星一樣,噌地一下竄到了夏致的身邊,夏致摸了摸它的腦袋,樂樂就像受盡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往夏致的懷裡鑽。

  痞痞游了過來,繞著夏致轉圈圈,還笑得滿滿討好的樣子,就像幼兒園裡欺負了小夥伴結果正好被家長看見了。

  夏致氣得不行,樂樂可是痞痞的好兄弟啊,它怎麼能對樂樂起了那種壞心思呢!

  夏致用腳踢了一下痞痞的腦袋,意思是你給我「滾遠一點兒!」

  痞痞倒好,假裝不知道夏致生氣了,繼續靠上來,還試圖用尾巴去拍樂樂。

  看著被兩隻海豚圍著的夏致,葉粼笑了,他就在不遠的地方和呂□一起看著。

  夏致怒了,朝葉粼勾了勾手指,葉粼這才游了過去。

  對於陌生的人,痞痞是感到好奇的,它轉過身來繞著葉粼轉了一圈,葉粼摸了摸痞痞的腦袋,痞痞就像被電到了一樣,蹭地一下游遠了!

  夏致覺得奇怪,痞痞可從來不怕人的。

  要麼不理你,要麼煩死你,怎麼會像對葉粼這樣,倉皇而逃呢?

 

 

97 美式咖啡

  再想一想, 夏致明白了。也許痞痞感覺到了, 葉粼就是那個經常附在它身上的人。

  痞痞啊痞痞, 你也有今天呢?

  葉粼攤了攤手,意思是看吧看吧,我也想和咱們兒子親近, 但兒子怕我。

  夏致不屑地比了個手指給他。

  痞痞雖然溜走了,但是也沒跑遠,就在附近晃悠, 觀察著葉粼。

  葉粼完全當它不存在, 和夏致一起,摸一摸樂樂, 和樂樂玩鬧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沒有痞痞在旁邊胡鬧,樂樂整個都變得開心了起來。

  一會兒用腦袋蹭夏致的胸口, 一會兒圍著夏致轉圈兒,還擠在夏致和葉粼之間, 真有點兒「爸爸媽媽帶我去學校」的感覺。

  夏致知道,痞痞這傢伙愛玩愛鬧還愛嫉妒,估計忍不了幾下, 就又得湊上來了。

  玩兒了一會兒, 呂□朝著他們做了個「上去」的手勢,他們就回到了水下基地的入口處。

  樂樂依依不捨地跟著,等他們爬上了梯子,還眼巴巴地看著。

  夏致知道,樂樂是在擔心痞痞又衝上來胡鬧了, 於是夏致轉過頭來,朝著痞痞的方向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意思是小東西你給我消停點兒,再搞事兒把你做成炸魚片兒!

  痞痞向後退了好大一截兒,夏致本來還以為是痞痞真的聽話了呢,誰知道一抬頭就看見葉粼正微笑著看著痞痞,估計是把痞痞給看怵了。

  「痞痞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你看它一眼,它就慫了?」夏致問。

  葉粼笑著回答:「你都知道海豚的智商不低了,它們很有靈性,我一接近,它也許就感覺到了我是那個偶爾能控制它身體的人,它就躲遠了唄。」

  兩人和呂□一起吃了點兒東西,呂□給他們放了一些痞痞和樂樂在一起的視頻,夏致一邊吃一邊看,看著看著就覺得這兩隻海豚簡直神展開。

  自從痞痞假裝受傷「復原」之後,樂樂是整天粘著痞痞,痞痞去哪裡,樂樂就跟到哪裡,時不時還要挨上來靠一靠它,側臉蹭一蹭它。

  那感覺就像是小朋友組織春遊,老師讓同桌的兩個人手拉著手路上走一樣。

  水下基地的另一群海豚路過了,之前那只被樂樂欺負後來被痞痞救了的母海豚游過來向痞痞示好了。

  葉粼一邊看一邊笑著說:「這可以啊,我們就能有兒媳婦的節奏。」

  夏致也知道,痞痞已經長大了,是該交女朋友找老婆了。

  樂樂當然什麼都要遷就痞痞了,就連女朋友也不爭了,決定讓給好兄弟,躲得遠遠的,生怕礙了兄弟的好事兒。

  誰知道它這麼一躲遠了,痞痞反而不高興了,直接甩了准女友跑來追樂樂了。

  樂樂一看痞痞來了,後面還跟著那隻母海豚,就又躲開了。

  這躲著躲著,痞痞就怒了,直接衝上去……

  夏致還以為痞痞會撞樂樂的肚子,就像之前鬧矛盾的時候那樣。

  誰知道它是直接衝上去,用腦袋和背鰭去蹭樂樂的肚子和尾巴下面。

  夏致看得差點把餅乾都噴出來了。

  「它這是在幹啥!」

  葉粼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地說:「它這是省略了追求的步驟,想要直接生米煮成熟飯。」

  「這跟誰學的?」夏致狠狠瞪了葉粼一眼,天知道是不是葉粼附在痞痞身上的時候,痞痞吸取到的經驗。

  「這是天性。」葉粼回答得臉不紅心不跳。

  痞痞這麼一鬧,就從沒消停過,如影隨影跟在樂樂的身邊,各種試探,甚至好幾次想要真的把壞事兒給做了,看得夏致都覺得樂樂很可憐。

  樂樂不堪壓力,都瘦了……

  葉粼撐著下巴看著,嘴角勾著笑。

  夏致怎麼看,怎麼覺得他是在幸災樂禍。

  「這下怎麼辦?」夏致用胳膊肘撞了葉粼一下。

  「這在海豚的世界裡很常見,這是它們增強交流和信任感,以及相互取樂的方式。」

  「那樂樂不想跟痞痞相互取樂,也能強求嗎?」

  「也許樂樂要的不是和痞痞一起開心開心,而是別的什麼的。」葉粼側過臉來,看向夏致,「就比如說我對你,哪怕這輩子你都再給我吃一條巧克力,甚至我連碰都不能再碰你一下,但只要你還在我的身邊,我都會覺得很高興。」

  葉粼的聲音聽平和的,就好像只是說了該說的話,做了該做的事,但夏致卻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葉粼捧著,耳朵尖都紅了起來。

  「所以,樂樂不是不喜歡痞痞,而是希望痞痞也是真的喜歡它,並不是一起『開心開心』而已?」夏致問。

  「大概吧。」

  「那你還是睡覺吧。」

  「啊?」

  「睡著了附身到痞痞的身上,教它。」

  葉粼閉上眼睛笑了,忍不住又揉了一下夏致的腦袋:「我們兩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啊?」

  吃完了東西,身體也熱起來了,夏致和葉粼來到了基地的入口,就坐在梯子上。

  正在被痞痞糾纏的樂樂立刻就趕來了,仰著頭看著他們兩個。

  痞痞就跟在樂樂身後十幾米,越是接近葉粼,它就離得越遠。

  夏致正低頭和樂樂玩,旁邊的葉粼抬起頭來看著遠處的痞痞,朝它勾了勾手指。

  痞痞向前游了一點點,又不動了。

  葉粼又勾了勾手指,痞痞又心不甘情不願地向前游了游。

  葉粼眉梢一挑,又勾了勾手指,小魔星痞痞竟然不敢忤逆葉粼,直接游到了他們面前。

  樂樂一看痞痞竟然又來了,立刻就躲到夏致垂在梯子下面的小腿後面去了,夏致都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這時候葉粼用手指戳了戳夏致的肩膀,夏致一回頭,葉粼就吻在了他的唇上。

  葉粼的親吻一改從前的霸道和為所欲為的氣勢,難得地緩慢溫和,時間都變得緩慢了起來,讓夏致閉上眼睛放空一切,享受葉粼帶給他的感覺。

  當這一吻結束,葉粼側過臉輕輕咬了一下夏致的鼻尖,然後扣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痞痞。

  痞痞一直仰著腦袋,彷彿在思考。

  「行了,咱們回去吧。」

  「成,回去吧。」

  夏致沒有多問,他知道葉粼也許比他更瞭解痞痞肚子裡那些壞點子和小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進行魔鬼和魔鬼之間的溝通交流就好。

  夏致低下頭來,痞痞似乎明白了什麼,湊上來仰著腦袋,在水和空氣的交界處,與夏致吻別。

  「痞痞,我的比賽就要到了。就是在水裡面游泳的比賽。我會贏的。」

  「嗷嗷——」

  痞痞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樣的表情了,似乎是看見了夏致比賽的畫面一樣,氣勢高昂地為他打氣。

  越是這樣,夏致就越捨不得這個小東西。

  離開之前,他們跟楚博士還有呂□都道別了。

  「夏致,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多來看看它們。它們很快就要回歸大海了。」呂□說。

  「我知道。」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夏致忽然覺得應該和痞痞保持一些距離了。

  它擁有了太多人類的情感,習慣了和人類的親近,真正去到了大海裡,它也許會更加孤寂莫,甚至於瞭解人類的所作所為之後,會對人類更加失望。

  「別擔心,它有樂樂。」

  葉粼看著夏致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兩人一起回去學校,葉粼開著車,夏致坐在一旁。

  車一般要開一個多小時才能回到學校,這還是在交通狀況良好的情況下。

  大多數時候,夏致都會睡覺。

  但是這一次卻沒有。

  「還在想痞痞呢?」葉粼騰出一隻手來,揉了一下夏致的腦袋。

  「我在想我們。」

  「我們?怎麼了?」

  「如果我沒有遇到你,大概我也會像痞痞一樣,一個人孤獨地在那片泳池裡,追逐著我腦海中幻想出來的那個身影。」

  「夏致,你很堅強。就算全世界都反對,你也知道你想做的是什麼。可是我不一樣,我本身就沒有什麼熱愛的東西,游泳對我來說就像飯桌上一道我喜歡的菜,喜歡我就多吃點,如果沒有我也不會刻意要求。」

  「你喜歡的是待在水裡仍舊能控制自己身體的感覺。」

  因為之前葉粼神遊的時候,附著在水中生物的身上,無論去哪裡,經歷了什麼,有多少恐懼或者喜悅,都不屬於他自己。

  「是啊。但是我的孤獨,只有你明白。」

  對我而言,你遠遠比你自己想像的更重要。

  回到了學校,葉粼讓夏致先回去,白教練有事叫他去談一談。

  「談什麼?」夏致問。

  「還能有什麼啊,當然是確認我狀態有沒有問題,可別又在泳池裡睡著過去了。到時候你還要從旁邊泳道過來救我,那場面多好笑。肯定會萬眾矚目,我們又得上一回頭條了。」

  「你的狀態沒問題。」夏致就說了這麼一句,就下了車,揣著口袋走去宿舍了。

  葉粼就坐在車裡,看著男孩子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真可愛。」

  當夏致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看見一個中年人站在門口,一副很猶豫想上樓但是又在門口徘徊的樣子。

  這個男人雖然年紀看著四十多歲了,眉眼間有些滄桑,但是週身都有一種知性沉穩的氣質,怎麼看怎麼眼熟。

  「你是葉粼的爸爸?」

  腦海中的直覺剛閃過,夏致就問出了口。

  對方愣了愣,露出了一抹笑容來。

  他一笑,就真的和葉粼更像了。

  「是的,我是他的爸爸,請問你知道葉粼的宿舍在哪裡嗎?」

  「哦,我是他的室友,你跟我來吧。」

  夏致正要轉身,就被葉慎給叫住了。

  「那個同學……我就不上去了,你是他室友的話,能不能幫我把這個給他?」

  葉慎取出了一個小信封遞給夏致。

  夏致本來還以為會是父親寫給兒子的信什麼的,但是手指一捏,就知道那是卡片之類的東西,估計是信用卡。

  「我不能。而且葉粼不缺錢。」

  不知道為什麼,一把火就從胸口往腦門頂上竄,他正要轉身,就被葉慎一把拉住了。

  「不是錢,是健身中心的卡……」

  葉慎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

  夏致還是沒接:「健身中心的卡,他也有一大疊了。如果您還把葉粼放在心上,我只想問問您,您有多久沒看葉粼的比賽了?您知道,他現在最好成績是多少嗎?您還記得他的優勢項目是什麼嗎?您知道他現在的目標是什麼嗎?」

  在宿舍樓前不好說太多,夏致也知道如果葉慎只是想要自己心裡舒坦,當他聽見夏致問的這些問題只會更生氣,但是他就是想問。

  哪怕他對於葉慎來說只是外人,但是對於葉粼,他是這世上最關心他的人。

  「你……你是不是夏致?」葉慎開口問。

  本來都要上樓梯的夏致聽見了,停下腳步看向他。

  「那天……葉粼和我一起吃飯,聽見一個叫『夏致』的朋友受傷了,就立刻離開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那麼著急的樣子。」

  葉慎看著夏致,眼睛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彷彿想要從夏致這裡瞭解葉粼的一切。

  「我是夏致。」

  「那我……我可以……」

  「我們學校附近有一家叫鹿角花開的咖啡館,裡面咖啡很好喝,我請你。」夏致說。

  雖然請室友的爸爸喝咖啡,有點兒奇怪,但是也比起兩個人杵在宿舍門口或者跟室友爸爸一起在學校裡散步正常。

  葉慎畢竟做了那麼久的生意,閱歷不是夏致能比的,他很快就收斂了自己所有的情緒,不留痕跡地觀察著夏致。

  眼前的男孩子很清利,不是生意場上那種說一套做一套的類型,更加不是隨處可見處事圓滑的人,偶爾說話太直接還很扎心。

  但是葉慎卻明白,這樣的朋友往往是最值得信任的。

  「你也是學建築的嗎?」

  葉慎心想,既然這個男孩子和葉粼很熟悉,那麼他一定知道和葉粼在一起的女生是誰,說不定能幫忙說服一起去美國。

  「我不是學建築的,但是我知道一點,如果葉粼想要去美國,他不需要您的幫助。以他的專業成績還有游泳成績,常青籐大學會發出全額獎學金,是他選學校,而不是學校選他。」

  葉慎愣了愣,然後笑了:「夏致,你好像對我有點負面印象,是因為我再婚的事情嗎?」

  「不是。」夏致搖了搖頭,「是因為你明明有愧於葉粼,卻只知道用你自己的方式來『彌補』。所有你覺得是最好的東西,都沒有葉粼心裡那件事重要。」

  「那……他覺得什麼重要呢?我想給他最好的前途,這還不夠嗎?」葉慎笑了,在他看來年輕人在離開學校之前,都活在象牙塔裡,充滿了理想和熱忱,但是這些東西都很脆弱,經不起現實的洗禮。

  成功有時候並不是努力就夠了,還有背景,還要有機遇。

  「葉粼已經擁有最好的前途了,靠他自己。他懷念的,也不過是每一次做夢的時候您衝進房間裡叫醒他,把他緊緊抱住的安全感。還有小時候每一次去訓練,你來接他,看著他進步的喜悅。」

  葉慎頓住了,一時之間很多過去的事情湧上心頭。兒子在懷裡溫暖卻弱小的感覺,讓他想要保護的感覺,他早就忘記了。

  「從高中到大學,葉粼的每一次成功,都是無法跟自己最重要的人分享的。」

  因為,他們都不在他的身邊。

  夏致看了一眼葉慎面前的咖啡,說了句:「叔叔,您每次都是點美式咖啡?」

  「啊?」葉慎回過神來,「是的……這可以品嚐到咖啡的原味,而且……比較提神。」

  「葉粼也是。每次咖啡都喝美式。」

  葉慎沒來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帶葉粼去喝咖啡的情景,那時候他才小學。葉慎在處理公事,葉粼就坐在桌子的對面寫作業。

  他說,爸爸你面前的咖啡好香。

  葉慎笑了,有點兒壞心眼地把杯子送到了兒子的嘴邊,葉粼喝了一大口,臉立刻就變了,想吐掉又沒地方,最後只能吞下去。

  他抓了糖包,把砂糖都倒進了嘴裡,他說爸爸你好壞,這個東西比藥還苦。

  那個時候,葉慎覺得兒子怎麼那麼可愛呢。

  夏致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葉粼打來的。

  「哪兒去了?一回來沒看見你。」

  手機裡葉粼的聲音都帶著笑,就連空氣都跟著輕輕顫動。

  「沒什麼,出來買了點兒東西,我這就回去了。」

  掛了電話,夏致看向葉慎:「叔叔,我先回去了。」

  「啊……你回去吧,我再坐一會兒。」

  「好。」夏致點了點頭,轉身就走了。

  葉慎安靜地坐在那裡,直到眼前的咖啡都涼透了,服務生過來問他要不要加熱水,他才醒過神來。

  他打了個電話給呂燕:「我想了想……先不回紐約了。」

  「不回紐約?怎麼了?」

  「我想留在這裡,看完葉粼的比賽再走。預賽不是下周就開始了嗎?」

  「你那麼忙,不然我留下來給你拍DV……」

  「不用了,我想親眼看著他。那是我的兒子,他長大了,做老爸的當然要親眼看看自己的兒子多優秀。還有,陸塵也是你的兒子……你就不想看看他比賽?」

  「……那好,我就跟陸塵說一聲。」

  「說什麼啊?比賽就是比賽,大家公平競爭。你別再給陸塵壓力了,一定要讓陸塵以最佳狀態發揮。做父母的,難道不該最期待兒女們的成功和榮耀嗎?」

  葉慎的話,讓呂燕哽住了,良久才回答:「是啊……」

  校際聯賽臨近,整個Q大游泳隊也處於緊張的氣氛中。

  除了常規訓練,一輪又一輪的隊內排位賽碾壓著每一個隊員的神經。

  直到上報參賽名單之前,白景文終於公佈了參賽名單,基本上和上一次的Q市高校游泳聯賽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是多了一項五十米自由泳。

  短程自由泳爆發力上,葉粼和夏致是Q大游泳隊數一數二,所以五十米、一百米以及兩百米都是葉粼和夏致參加,還有一個一千五百米。

  洛璃和陳嘉潤再次包圓了個人混合泳項目。

  下發Q大的參賽名單的時候,葉粼坐在椅子上,夏致就站在他的身後趴在他的肩膀上,兩個腦袋幾乎貼在一起看著葉粼的手機。

  「夏致,你越來越懶了啊。」葉粼好笑地說。

  「哪兒能啊,這不都跟你學的嗎?」夏致還學著葉粼的樣子,把腦袋湊到葉粼的脖子邊上,故意用呼吸來搔他癢癢。

  葉粼一邊笑著,邊側過臉來想要咬夏致的鼻子,每次都被夏致避開了。

  這時候夏致的手機響了,是陳芳華打來的。

  「媽!你怎麼想著打電話給我了?」

  「你啥意思啊?我打電話給兒子你還不滿意啦?」陳芳華好笑地說。

  「哪兒能啊。我不是覺得你和卿浼的媽媽,兩位東西宮太后應該逛逛園子喝喝茶,買買買之類的嗎?」

  「好,兩位太后要下旨了,你接旨嗎?」

  「接著呢,您吩咐。」

  「我和焦婷要來Q市靜修了!我們明天的飛機,這樣還能趕上看你的比賽呢!」

  夏致一聽,喜上眉梢。

  自己上一次比賽,陳芳華工作太忙了來不了,這一回是全國性質的比賽,她終於要來看了!

  「好!沒問題!特派小葉子開車親自去機場接你們!」夏致扯了扯葉粼的耳朵。

  葉粼笑著點頭。

  「小葉子是誰?」

  「嗯……葉粼啦!」

  為了去接兩位太后,葉粼還特地去把車給洗了,噌噌亮地開去了機場。

  副駕駛坐著夏致,岑卿浼坐在後面。

  他們就是接機人群中最亮眼的組合,讓陳芳華和焦婷倍兒有面子。

  「哎喲,我一出來,就看見有帥哥跟我招手,心都快化了。」焦婷摟著兒子說。

  「那是……你兒子就是這機場裡最帥的哥。」

  焦婷敲了一下他的腦殼:「你想什麼呢?我說的是夏致和葉粼。」

  「切……」

  因為靜修一個月,所以陳芳華帶的行李箱挺沉,夏致幫忙拖著行李箱,葉粼就伸手幫陳芳華拎包。

  「哎喲,包我自己拎!」陳芳華可不好意思了。

  「沒事哦,讓他拎。」

  作者有話要說:  婆婆的包媳婦當然要拎著啦,葉粼你還想不想嫁給夏致嘛!

 

 

98 男神的媽媽是女神

  夏致把老媽的包給了葉粼, 還把行李箱也給他了, 自己攬著老媽的肩膀聊著天。

  焦婷向後看了一眼葉粼, 笑出聲來:「我想到一個段子,哈哈哈。」

  「什麼段子啊?」

  「就是女朋友要買包兒的時候,男人絕不能阻攔, 直接買了就好。因為阻攔也沒用,但是樣式一定要自己選……」

  岑卿浼立刻接上了後面那句:「因為那個包兒,女朋友上街的時候多半得男的背。」

  「哈哈哈, 就是。」焦婷笑著把自己的包掛在了岑卿浼的肩膀上, 「自覺點兒,老媽的包你得主動背起來。」

  上了車, 陳芳華就一直對葉粼表示感謝,又是謝他帶著夏致考上了Q, 又是感謝他在Q大對夏致的照顧,還說要請葉粼吃飯。

  「不用謝謝他。讓他請你吃飯。」夏致臉臭臭地說。

  他心想, 葉粼壓根兒沒那麼好心,什麼陪刷題啊,什麼照顧他啊……老媽, 你也不想想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好意啊!

  「說什麼呢, 臭小子!」陳芳華揉了一下夏致的腦袋。

  「媽,這週五就開始預賽了,你和焦阿姨會來看嗎?」夏致問。

  「當然會來看啊!你不知道你上個月比賽,你媽聽聽說你拿了市裡面的冠軍,不知道多高興啊!一邊坐診還一邊哼歌呢!」

  還沒等陳芳華回答, 焦婷就開口了。

  「是嗎?陳阿姨真可愛。」葉粼一邊開車一邊笑。

  「麻煩你目視前方,好好開車。」夏致不客氣地說。

  「畢竟是市一級的比賽……你焦阿姨就像個小喇叭,巴不得讓整個醫院的同事都知道,然後啊,科室裡那些小年輕們也不改病歷了,嚷嚷著非要我請吃飯。」

  陳芳華一臉「你看多麻煩」的表情,眼睛裡卻是滿滿的自豪。

  岑卿浼高聲道:「媽,你也太沒見識了,市一級的比賽有什麼好宣傳的,你得等夏致拿了全國冠軍之後,參加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的時候,再宣傳啊!」

  焦婷捏了岑卿浼一下,意思是不要起哄。

  岑卿浼湊到焦婷的耳邊說:「媽,夏致是真的厲害。」

  葉粼和夏致把兩位太后送到了住的地方,就在她們靜修的醫院附近。

  母子兩個聊了會兒天,陳芳華就讓夏致趕緊回去了。

  「我們要在Q市待一個月呢,有的是時間見面,你好好準備這次的校際聯賽。」陳芳華抱住兒子的脖子,覆在他的耳邊說,「你爸爸也看著呢。」

  夏致心頭一熱,眼眶跟著紅了:「嗯。」

  他們開車回了學校,才剛到校門口,夏致就收到了何勁峰的微信:兄弟,出來聚個餐啊。

  夏致立刻回復說:哪兒聚?快比賽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吃。

  何勁峰:太平洋咖啡,喝菊花普洱茶。

  夏致頓了頓,心想何勁峰一直很重口味,怎麼會想著喝什麼普洱茶?

  何勁峰的第二條微信立刻就來了:沈遙來了。

  夏致立刻問:地點發來,我馬上到。

  手機那一頭的何勁峰氣得快冒煙兒了,他約夏致,夏致就不吃亂七八糟東西,要睡覺,要做論文,沈遙一來就是「我馬上到」。

  夏致的手機一顫,拿出來一看,何勁峰回了兩個字:渣男。

  皺著眉頭,夏致想了半天,葉粼看他一臉煩惱的樣子,拿了他的手機一看,竟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夏致問。

  「真貼切。你有時候是挺渣的。」 葉粼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到了下一個路口就轉彎了,送夏致去太平洋咖啡。

  「我哪裡渣了?」

  「瀟灑烈酒,提了褲子就走。」

  葉粼說完,後排的岑卿浼愣住了:「粼哥!你不會吧?夏致你都壓不住?」

  夏致拿了餐巾紙拽在了岑卿浼的臉上。

  到了太平洋咖啡,夏致一眼就找到了何勁峰和沈遙。

  何勁峰長相屬於比較有男人味的俊挺,沈遙又是那種看起來精緻但是卻又帶著冷峻味道的類型,這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就跟咖啡館請了男模來拍廣告一樣。

  只是何勁峰和沈遙貌似沒什麼話題,兩個人都低著頭玩手機,夏致感覺到了濃濃的尷尬氣氛。

  走到何勁峰的身邊,夏致輕輕踹了何勁峰一下:「滾進去點兒,你以為火車霸座呢。」

  兩個人一看夏致來了,不約而同都放下了手機,何勁峰向裡面挪出了位置給夏致。

  沈遙剪了頭髮,很短,襯托得整個人更加利落冷冽了,但是夏致一坐下來,就能感覺到沈遙的目光溫和了許多。

  「聽說那個叫陸塵的傢伙很厲害。」

  沒有什麼寒暄,沈遙直接開口。

  「對,挺厲害的,游的我斷氣了也沒能贏。」夏致點頭承認了。

  「聽說二百米半決賽,葉粼也沒能贏他?」沈遙又問。

  「嗯。」

  何勁峰搖了搖頭說:「葉粼你們還不清楚?不到決賽壓根不知道他能發揮到什麼水平。」

  沈遙想了想,問了一句:「那葉粼是怎麼傷到肩膀的?」

  夏致心裡一顫,葉粼捂著肩膀跌坐在地上的畫面又湧入了他的腦海。

  「圖書館裡被放在高處的書砸的……」

  「這麼奇葩的受傷理由?」何勁峰雖然覺得幸災樂禍不大好,但還是忍不住想笑。

  沈遙一如既往地較真兒:「可是書架上的書怎麼會掉下來呢?」

  夏致還在想怎麼回答沈遙這問題,何勁峰就先一步說了:「還能為什麼?點兒背唄!」

  「對了沈遙,你這次參加的是那幾個項目?」

  「五十米、一百米、二百米還有接力。」

  「誒,我也是!不過我還有個一百米混合泳!」何勁峰看向夏致,「阿致,你呢?」

  「看來我們都差不多。不過我還有個一千五百米。」夏致看了一眼何勁峰,目光裡竟然帶著一絲同情,「何勁峰,我覺得你今年恐怕風光不起來了。」

  「你什麼意思?」

  「你看,五十米、一百米還有二百米有我、沈遙、葉粼還有陸塵跟你一較高下。一百米混合泳,別的學校成績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你絕對會被我們的洛璃還有陳嘉潤碾壓。至於自由泳接力,你就更加不是我們Q大的對手了。」

  夏致說完,還學著葉粼意味深長的樣子喝了一口菊花茶。

  「氣死我了!跟你沒法兒再做朋友了!」

  何勁峰其實壓力本來就很大,葉粼、夏致和沈遙就已經夠了,現在又殺出個陸塵來,這個月他訓練都拚命了許多,許多事情都憋在了心裡。

  「這有什麼的啊,你的壓力,我和沈遙都是一樣的。你也是我和沈遙,甚至於陸塵的對手啊。」夏致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何勁峰的杯子,「下了水,只要不斷向前超過所有你能超過的對手就好了。至於對手有幾個,並不重要。」

  看著夏致坦然的樣子,何勁峰心裡也敞亮了起來。

  「知道了。等著哥在比賽裡修理你吧?」

  夏致接著說:「修理我之前,你先游過了沈遙再說。」

  何勁峰又被哽住了。

  「看我吃得下睡得香,你就不爽是吧?」

  晚上十一點就進了不了宿舍了,夏致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回去。

  「沈遙,你們南城大學的打算住哪兒?」

  「我一會兒住酒店,我們隊的明天才來。」

  「那還浪費什麼錢,跟我回Q大了。明天還能同我和葉粼比一場。」夏致發現沈遙的行李箱就在他旁邊的桌子下面,就要去拉他的行李箱。

  何勁峰瞪圓了眼睛看著他們,再次□□:「渣男!你一次都沒約我到Q大住,連一起練習都沒約過!」

  「Q市的比賽,我想不見你都得見到。有什麼好約的。」

  說完,夏致就拎著沈遙的行李箱走了,連買單的事情都留給何勁峰了,氣得何勁峰都快掀桌子了。

  夏致剛要打電話給葉粼,讓他把陳嘉潤旁邊的床鋪收拾一下,葉粼的電話就來了。

  「夏致啊,別的小朋友都回家了,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夏致表情都沒變過:「我這就回去,還帶了別的小朋友回來睡覺,你記得把嘉潤哥對面的床鋪一下。」

  「哦……你還帶了別的男人回來了。」葉粼原本哄小孩的語氣瞬間轉換為大夫人發現官人要納小妾的語氣。

  「嗯,明天我們就能和沈遙好好比一比了,尋找一下比賽的狀態。」

  夏致和沈遙一起上了出租車,沈遙說:「你剛才和葉粼打電話嗎?」

  「是啊,我跟他是室友。你別客氣,好好睡一晚,我們明天要比一場!你參加了一千五嗎?」

  主攻自由泳的隊友們也都會練習一千五,但是總是和葉粼還有林小天、耿樂他們練習,夏致習慣了他們的方式,總想要適應一下別人的節奏。

  「沒有,不過你想比的話,我奉陪。」

  回到宿舍,葉粼果然把陳嘉潤對面的舖位整理好了。

  沈遙洗漱了就能直接休息了。

  他站在鋪下,把外套一撈,露出漂亮的肩背來。

  夏致站在沈遙的身後,本來是在收拾東西,忽然站起身來,一直盯著沈遙的背看。

  沈遙的背部線條很緊,把衣服從脖子上拽下來的時候,特別有勁力感。

  夏致又向前走了一步,似乎在看什麼。

  葉粼從他的身後走過,一把摀住了夏致的眼睛,將他拽了回來。

  「你看什麼呢?」葉粼壓在夏致的耳邊說。

  這時候沈遙轉過身來,就看見葉粼笑著從後面壓著夏致的肩膀。

  夏致抬了抬,沒抬動葉粼的胳膊,就懶得理他了。

  「沈遙,你背上肩胛下面好像有個胎記。」

  「嗯。」沈遙點了點頭,還轉過身來讓夏致看。

  夏致就伸長了脖子去看,葉粼往後攬都沒用,「看起來像一片雲。」

  沈遙說:「只有你說像雲,其他人都說像蝴蝶。」

  「我還是覺得像雲。」

  兩個人討論胎記的形狀差不多都有十分鐘。

  陳嘉潤就趴在床圍欄上,笑得幸災樂禍。

  「粼哥,你也應該長個胎記,以後趴床上,夏致研究一晚上。」

  結果第二天,當沈遙加入Q大的訓練陣營,大家興致勃勃來了一場一千五百米的比賽,本來該是夏致獨霸天下的場子,葉粼竟然跟打了雞血一樣,林小天還有耿樂這樣擅長中長距離比賽的都覺得葉粼簡直就是不要命,他們連跟都不敢跟他。

  到最後,變成夏致、葉粼還有沈遙的對決,哪怕是在岸上看著的人,都覺得這是要把命都游掉的節奏。

  白景文都嚇壞了,拽了洛璃過來,想著萬一葉粼撅了,得趕緊撈他起來。

  到了最後,大概是葉粼太早把力氣拼掉了,衝刺的時候沒拼過夏致,還是夏致贏了。沈遙游了個第三。

  葉粼和夏致拚命地喘氣兒,夏致的拳頭在水面上砸了一下,怒瞪了葉粼一眼:「神經病啊!」

  哪有這麼游一千五的!

  沈遙不動聲色地調整著呼吸,然後悠哉悠哉地從葉粼的身邊游過去,說了聲:「你可以去紋個身。」

  葉粼皺起眉頭,游向岸邊,一上岸夏致就說:「你要是敢去紋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上去,我弄死你。」

  葉粼笑了:「你是怕我把你名字紋身上,比賽的時候展覽吧?」

  「知道就好。」

  下午的時候,南城大學的就來了,葉粼親自開車把沈遙送去和隊友匯合。

  誰知道沈遙下車了,還敲了敲車窗說:「那張鋪子你可以先不用收拾。」

  「你想怎樣?」葉粼笑著問。

  沈遙眉梢一挑:「比賽完了,我還能繼續睡。」

  「當電燈泡小心炸了。」

  「夏致喜歡就好。」

  「你故意的吧?」葉粼眉梢一揚。

  「是啊。」

  「行,校際聯賽我收拾你。」

  葉粼知道沈遙在想什麼,畢竟從初中開始,沈遙就很欣賞夏致,希望有一天能夠在正式比賽裡贏過夏致。但是夏致卻一直把葉粼當作最終極的對手。

  沈遙也不傻,觀察觀察也能感覺到葉粼和夏致之間的貓膩,他沒想過要越界,畢竟和夏致做朋友也挺快樂的,但是能讓葉粼不爽的話,比在比賽裡贏了葉粼還爽。

  「我等夏致收拾你。」

  說完,沈遙就拖著行李箱走了。

  葉粼勾著嘴角笑了,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我是不是太縱容夏致了啊,你們都覺得他能收拾我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週四了。

  大家都在收拾東西,所有的訓練也都停止了,讓大家調整狀態好好休息。

  週四下午四點,夏致所有的課程就都結束了,他和葉粼兩個人肩並著肩,坐在床頭打遊戲。

  陳嘉潤依舊緊張,一進門看著夏致和葉粼,就覺得羨慕嫉妒恨。

  「為什麼無論多大的比賽,你們兩個都能那麼淡定?」

  結果這兩人抱著手機,多餘的視線都沒賞賜給他,一直玩到吃晚飯。

  他們兩個的對手就是岑卿浼和舒揚,不得不說這兩人聯手確實厲害,葉粼和夏致都拼不過他倆。

  輸了第三輪之後,夏致和葉粼一起放下了手機。

  夏致一歪腦袋,就往葉粼的懷裡鑽。

  「打累了?」

  「嗯。」

  葉粼低著頭,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夏致睡覺,男孩子也是閉著眼睛往自己的懷裡鑽。

  「葉粼……我昨天晚上睡覺做了個夢。」

  「夢見什麼了?」葉粼也躺了下來,下巴輕輕蹭著他的發旋。

  「夢見……你和我都是海豚……一直在海裡面……海上起了暴風雨,海浪把我們分開了。」

  大海太廣勃,你要如何找到我?

  「那我現在趕緊睡一覺,做個夢。」

  「嗯?」夏致悶悶地問。

  「游到你的夢裡去,找到你。」

  夏致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次的校際聯賽還是在Q市游泳館舉行,只是預賽而已,觀眾席上竟然都坐滿了。

  各校的拉拉隊估計早就排練過了,扯著嗓子高聲喊,整齊劃一。

  這邊理工大學的剛喊完,那邊財經大學響起來。

  潘紛紛他們組成的Q大拉拉隊,陣容龐大,氣勢驚人,就跟這不是Q市游泳館,而是Q大游泳館似得。

  葉慎並沒有告訴葉粼自己會來,他和呂燕坐在最遠的地方。

  呂燕只覺得周圍學生們興奮的加油聲吵得他腦袋疼,但是看葉慎十分認真的樣子,她只好忍著。

  「我們也離得太遠了。其實可以跟賽委會說一聲,我們贊助比賽,這樣葉粼有面子,我們也能坐得近一點。」

  「這次實在來不及了。要是孩子們真的能參加全運會,我肯定要贊助。」

  呂燕沒想到葉慎這麼看重比賽,預賽都提前來了,甚至還準備了望遠鏡。

  夏致和葉粼在更衣室裡換衣,預賽的人很多,比賽一結束就要立刻把更衣室讓出來,檢錄的聲音響起,周圍是來來去去的人。

  第一項比賽,就是五十米的預賽。

  今天參加比賽的都是通過預選賽的選手,屬於國內大學生的一流水平了。

  夏致和葉粼都屬於各自小組裡面水平最高的選手,他們都順利進入了半決賽。

  五十米就像是調整狀態一樣,到了一百米和二百米的半決賽,兩人發揮得更好。

  觀眾席上的呂燕有點兒擔心,因為葉粼預賽結束之後,一百米和二百米分別只排了第四和第六。

  而陸塵都是第一。

  「那個……葉粼是不是有點緊張?」

  葉慎笑了笑說:「他就是這樣,越到後面狀態會越好。」

  看台上的陳芳華和焦婷就坐在Q大陣營裡,每當潘紛紛他們喊口號的時候,兩個人也跟自己是大學生似的,跟著喊。

  每次一到最後衝刺,陳芳華就抓緊了焦婷的手,手心裡都是汗。當她知道夏致順利進入半決賽的時候,才鬆開了手。

  到了中午,陳芳華就來陪夏致在賽委會組織的地方吃自助餐,看著夏致大口大口吃東西的樣子,陳芳華就很擔心。

  「夏致啊,我聽說……你下午還有一千五百米的預賽,明天又要那個五十米、一百米和兩百米的半決賽,壓力會不會太大啊!」陳芳華問。

  夏致笑了起來:「媽,你放心。一千五百米我閉著眼睛都能進決賽的。」

  「你挺狂啊。」陸塵端著餐盤來路過夏致的身邊,「我也參加了一千五。」

  夏致瞥了他一眼,下午一千五的預賽自己沒有和陸塵分在同一組。

  「那期待你游進決賽咯。」夏致低下頭繼續往嘴裡塞牛肉。

  旁邊的葉粼歎了口氣:「看來一千五,我也得拚命了。」

  「陸塵看不順眼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自己得瑟什麼?」

  「萬一你馬失前蹄,沒壓制住陸塵,我總得補上吧?」

  「別吃太多,我怕你吐在泳池裡。」

  「那你多吃點,可別輸給陸塵的時候說是因為少吃了一塊兒牛肉。」

  看著他們兩個互相嫌棄又互相關心的樣子,陳芳華忍不住笑了。

  下午的一千五百米預賽,因為有葉粼、夏致還有陸塵,所以備受矚目。

  媒體席上的任飛還有肖彬也翹首以待。

  「真沒有想到,葉粼竟然也會參加一千五百米?白教練就不怕長距離比賽耗費了他的體力,會影響第二天半決賽的發揮?」

  「白景文是一個很謹慎的教練,而且他對自己隊員的體能狀態非常瞭解。他敢這麼安排,就是信任夏致和葉粼的體力。我挺期待的,一千五百米和短距離比賽完全不一樣,更加講究體力的分配。」

  「這樣一想,我覺得夏致挺可怕的。上回Q市的比賽,夏致一千五決賽的衝刺,簡直不是人。

  」

  肖彬看著穿著運動衣,耳朵裡塞著耳機,正在活動肌肉的夏致,不知道這一次的比賽他又會給大家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第一組的預賽就是夏致,他才剛走出來,就聽見全場一陣歡呼,女生的加油聲此起彼伏。

  焦婷拉了拉陳芳華的手說:「你看看,你看看!這麼受歡迎呢,我的耳朵都快被她們叫聾了。」

  夏致就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只是側過臉來看了一眼葉粼。

  葉粼淡然地笑了一下。

  夏致整個人都處於很放鬆的狀態,但是一上出發台,就緊繃了起來,就像拉滿的弦,彈出去的時候能把世界都切開。

  不僅僅是那些瘋狂的女生們,就連其他的對手,如果沒參加這場比賽的都沒有走開。

  南城大學的隊長江毅看著水中的夏致,不由得感歎道:「比起一年前,這小子的進步太明顯了。看著他我就有種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的感覺。」

  沈遙也看著夏致,說了聲:「明年我也要參加一千五。」

  周教練一聽就樂了:「行啊。這次回去我們就開練。」

  當最後的五十米到來,全場都進入期待狀態,就看見夏致高高揚起的水花,碾壓式的向前推進,其他的選手被甩在了身後,看得觀眾們都呆了眼,如果不是賽場紀律不許喧嘩,女生們的尖叫都能把游泳館的天花板震下來。

  哪怕是坐在觀眾席上,都能聽見那強勁的水花聲。

  夏致的預賽成績根本不需要多想,一千五百米只有預賽和決賽,夏致已經妥妥地鎖定了決賽的資格。

  當夏致捋了一下頭髮,從水裡上岸的時候,觀眾席上又是一陣又一陣壓抑了卻還是很響亮的尖叫聲。

  陳芳華愣愣地說了一句:「我兒子好帥啊……」

  焦婷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今天才這麼覺得呢?」

  第二組預賽,就是葉粼的了。

  葉粼入場之前,夏致給了他一個擁抱。

  「決賽見。」

  男孩子還是一臉酷酷的表情,走遠了之後扶著牆單腳跳著,要把耳朵裡的水控出來。

  這一次,葉粼沒有像和沈遙比的那次一樣,表現的相當成熟穩健,當最後五十米的時候,任飛死死地盯著他,即將進行下一組比賽的陸塵也停下了熱身,摘掉了正在聽音樂的耳機,看了過去。

  一旦葉粼開始發力,氣勢強盛,爆發力完全不輸五十米預賽。

  坐在高處的葉慎看了也激動萬分,捏著拳頭高聲喊:「繃住!繃住!就是這樣!」

  當葉粼到達終點的時候,能聽見觀眾們此起彼伏激動的聲音不輸夏致。

  「這小伙子厲害啊!」

  葉慎的身邊正好坐著一個像是老師一樣的人,葉慎一聽他那麼說,心裡更激動了。

  「那是我兒子!」

  「喲!你兒子啊!培養得真好!你沒少陪著訓練吧!我兒子也練游泳,不過是蛙泳。從小學到大學,我都天天看著!」

  「不是我培養得好,是我兒子……我兒子……自覺勤奮……」

  提起這點,葉慎的內疚感就更加明顯了。

  「夏致說的沒錯……葉粼今日的成就,是靠他自己。」

  葉粼的一千五百米預賽成績比夏致還快了半秒,晉級決賽。

  陸塵在第三組,一出場又是全場驚叫聲連連。

  看台上的岑卿浼搖了搖頭:「女生們是不是太花心了?阿致出場,她們尖叫。粼哥出場,她們也尖叫。陸塵出場,她們又尖叫?」

  「那是因為這一屆比賽,游泳的帥哥實在太多了。論壇上還有盤點大學泳壇帥哥的帖子呢!」潘紛紛說。

  「什麼,還有這種東西?」岑卿浼都驚呆了,「排第一的是誰?課千萬別是陸塵哦!」

  「陸塵排第二啊!第一是粼哥啊!」潘紛紛說。

  這時候,葉粼正披著浴巾走向夏致,他將泳帽扯下露出笑容的時候,觀眾席上又是一陣驚叫。

  岑卿浼伸著脖子看著,忽然明白葉粼排第一的原因了,尼瑪笑容太騷了。

  一千五百米的體力消耗不是蓋的,葉粼一碰到夏致,就整個把重量壓在了夏致的身上。

  「給老子滾起來!」

  「不滾。」

  「好重……我也剛游完一千五百米好吧?」

  「我想抱抱你。一千五百米感覺就像游過一整個世界來見你。」

  聽著他還沒平復的呼吸,夏致的心也變得柔軟了起來,他抱著葉粼,直到他看見正走上出發台的陸塵。

  陸塵的視線掠過了他們擁抱在一起的身影,瞬間整個沉了下去。

  夏致好笑地拍了拍葉粼的後背:「見好就收啊。」

  「我就喜歡看陸塵氣哄哄的樣子。」葉粼輕聲道。

  夏致拍了拍葉粼的後背:「葉粼小朋友,你很重,麻煩自己站著。」

  葉粼故意蹭了蹭夏致的臉頰:「我就喜歡夏致小朋友。」

  他們兩個抱一塊兒的照片被拍下來了,雖然很遠很模糊,但是發到論壇裡,瞬間就炸了。

  在那個大學泳壇帥哥盤點裡,夏致的投票瞬間就超過了陸塵,排到第二位了。

  岑卿浼都想,要是把夏致和葉粼躺一張床上打遊戲的照片一發,論壇搞不好都被掀翻了。

  陸塵憋了一股氣兒,一千五百米發狠,不僅僅是泳池,連整個觀眾席都被他掌控了一般,最後二十五米他雄勁的爆發力,讓夏致再一次驚歎。

  「好強……」

  葉粼笑著說:「你覺得他強,那是因為你沒有現場看到你自己衝刺的樣子。」

  「他的耐力很好。」

  「沒關係,他現在越用力越好。」

  「啊?」

  「明天還有半決賽的呀。」

  「說的好像你沒拼盡全力,明天半決賽你又能掙到多少便宜。」夏致沒好氣地說。

  陸塵到達了終點,成績比葉粼還快,瞬間上升到了一千五百米預賽的第一位。

  「今年的比賽可真有看頭啊。」媒體席上的任飛笑著說。

  「是啊,五十米、一百米還有二百米就有葉粼、夏致、陸塵、何勁峰還有沈遙這種高水平的選手。

  一千五百米的爭奪也充滿懸念。太讓人期待了。」肖彬端著相機都捨不得放下來。

  一千五百米的預賽之後,這一天的比賽就都結束了。

  參賽的運動員們都去整理換衣,教練們去確定第二天的比賽流程,觀眾們意猶未盡地退場。

  葉慎走在前面,呂燕跟在他的身後。她有點緊張,畢竟一千五百米陸塵的表現太亮眼了,當著葉慎的面蓋過了葉粼。

  但是葉慎明顯的心情很好,笑著說:「還是葉粼的同學更瞭解他,說葉粼就算在國內也能很好。我還記得小時候,看葉粼比賽,每次都覺得很驕傲……後來太忙了,也因為和他媽媽離婚了,不知道怎麼再面對他,就沒再看他比賽了。沒想到這孩子越來越優秀……」

  葉慎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因為他竟然看見了葉粼的媽媽田蕊。

  「你……你怎麼來了?」田蕊看見葉慎的時候,也愣住了。

  「葉粼的比賽……我留下來看看……」

  他們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了,相遇了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我也是來看他的比賽。」田蕊笑了笑,「怕他知道我來了會分心,所以不敢跟他說。」

  「我也是,怕他知道我在看,會有壓力……而且兒子這麼大了想要給他加油鼓勁兒,都不知道說什麼合適。」

  呂燕下意識勾緊了葉慎的胳膊,田蕊注意到了淡然一笑:「我本來想帶小丫頭來的,但是她太小了怕她看不懂比賽鬧騰,所以就沒帶。」

  「嗯……」葉慎看見她手裡拎著東西,「這是給葉粼的嗎?」

  「是啊,小時候葉粼喜歡吃我做的『小豬裹地毯』,雖然他長大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還是想為他做點什麼。可是做完了,卻又不知道怎麼送給他……讓他見到我,就知道我來了。」

  葉慎忽然笑了起來:「我們都是不稱職的父母啊。別的父母來看孩子的比賽,巴不得孩子知道。我們來看兒子,反而得偷偷摸摸的,生怕兒子看到我們影響了心情。」

  「是啊……」

  「誒,有了,我知道怎麼把吃的給葉粼。你等等!」

  葉慎打了個電話,他們就站在出口旁邊等著,沒多久就看見一個穿著運動外套的男生小跑著出來了。

  男生四下張望著,葉慎立刻招手:「夏致!這邊!這邊!」

  夏致趕了過去,看見葉慎和田蕊站在一起的時候愣了愣。

  「叔叔、阿姨好。」

  「那個,夏致的媽媽做了點吃的東西給他,你看……能不能幫忙帶給他……但是別說是我們送的。怕他知道了……會……會發揮的不好。」

  夏致接了過來:「好,我會給他的。其實你們不用這麼小心,如果葉粼知道你們來了會很高興的。」

  葉慎再次謝謝了夏致,看著夏致轉身離開了,葉慎才感歎道:「還好葉粼的身邊有這麼好的朋友……」

  「是啊。我也是收到了夏致的郵件才趕來的。」田蕊說。

  「夏致發了郵件給你?」葉慎有點驚訝。

  「嗯,夏致在郵件裡說,他還記得第一次看葉粼比賽,葉粼拿到冠軍的時候把獎牌掛在我的身上。好的學校、好的教練、最好的物質生活都比不上……父母親眼看著他抵達終點的喜悅。夏致還記得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所以我就買了機票趕過來了。」

  田蕊笑著說。

  「你住哪個酒店?我送你過去。明天我們一起來看兒子的比賽。」葉慎說。

  「是一起來看孩子們的比賽。」田蕊看了看葉慎身邊的呂燕,暗示他不要忽略了呂燕的感受。

  「對,一起看孩子們的比賽。」

  夏致帶著那個盒子回到了大巴車上。

 

 

99 你的極限,是我(正文完結)

  葉粼好奇地問:「你抱了什麼東西回來啊?」

  「媽媽做的。回了宿舍一起吃。」夏致回答。

  他刻意沒說是誰的媽媽做的。

  前排的陳嘉潤立刻回過頭來:「好吃的嗎?我也要吃!」

  夏致把他的腦袋摁了回去:「你去找洛老大, 管飽。」

  只是一回到宿舍, 陳嘉潤就迫不及待把盒子打開了。

  「這是什麼啊?好有意思!」

  是面包裹著火腿腸, 做成了小豬的樣子,還夾著蘆筍。

  「什麼有意思啊?」葉粼走了過來,看見裡面東西的那一瞬, 他就愣住了。

  他看向夏致,夏致正背對著他整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運動包。

  陳嘉潤拿了一個就要往嘴裡送,卻被葉粼一把搶過去了。

  「葉粼!你幹什麼呢!」

  「又不是給你吃的。」葉粼一口就咬掉了一個。

  陳嘉潤立刻就去搶盒子, 誰知道葉粼比他動作更快, 拿了盒子就扔到自己的上鋪去了。

  「葉粼——那是夏致媽媽做的!是給大家分的!」

  「你打我咯。」

  葉粼爬到了鋪上面,躺著又吃了一個下去。

  陳嘉潤很生氣地拽了拽夏致:「你看他啊!小氣鬼兒!趕緊搶回來!」

  夏致走到葉粼的鋪下面, 晃了一下:「你吃的完嗎?」

  葉粼捏了一隻小豬,送到了夏致的嘴邊。

  夏致不客氣地一口咬下去, 很好吃,是小孩子喜歡的味道。

  葉粼低著頭看著夏致, 問他:「媽媽做的,好吃吧?」

  媽媽的味道,一口就能嘗出來。葉粼當然知道那是誰做的。

  「嗯, 好吃。」

  陳嘉潤湊了過來, 仰著頭說:「那給我也吃一個!」

  葉粼把盒子倒過來給他看:「沒了,不然盒子給你舔舔?」

  「你太過分了葉粼!都給夏致吃一個,我卻沒有!」

  「我只給跟我睡的人吃,你要跟我睡嗎?」葉粼笑著說。

  「……我習慣自己睡。」陳嘉潤悻悻地走了。

  為了準備第二天的半決賽,宿舍裡九點半就熄燈了。

  葉粼的手從床頭欄杆伸過去, 摸了摸夏致的腦袋。

  「謝謝你。」

  「我們之間,不說謝謝。」

  夏致沒多久就睡著了。

  葉粼的手從床欄伸到夏致的床上,摸了到了夏致的枕頭下面,那裡果然還壓著葉粼的當年的那枚獎牌。

  第二天的比賽開始,游泳館裡明顯比前一天還要熱鬧。

  大學生游泳比賽一直沒有籃球或者足球賽的觀眾還有粉絲多,但是昨天各個學校的論壇刷了一遍之後,無論是葉粼還是夏致,還有其他運動員都圈粉了。

  明明是水中運動,卻很火爆,那些用快門拍下來的照片一發,動感十足,帥到沒朋友。

  現在論壇裡刷的最多的,就是校際聯賽了,有的同學來了都沒位置坐,只能三個人擠在兩個座位上。

  葉慎、呂燕還有田蕊還好來得早,不然也佔不到座位。

  比賽還沒開始,拉拉隊就已經在相互較勁兒了。

  陳芳華和焦婷離這裡比較遠,每次過來都要很早起來然後打車趕過來,還好Q大拉拉隊的來得早,潘紛紛每次都會給她們占好座位。

  「紛紛,多謝你啦!沒有你們的話,我們就得站著看比賽了!」

  陳芳華坐下來,發現不僅位置靠前,視角都很好。

  「那是,你可是我們夏致男神的媽媽啊!」潘紛紛說。

  「男神的媽媽就是女神嘛!」其他的同學也跟著起哄。

  陳芳華的臉都羞紅了,這個年紀了還被小孩子們說是女神。

  首先進行的就是五十米的半決賽,夏致、何勁峰還有沈遙都被分在了一組。一開賽就是異常火爆的爭奪,全場聚焦。

  五十米沒有任何保留的餘地,必須一口氣繃到最後。看台上的觀眾也是伸長了脖子,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無論出水還是入水,夏致、何勁峰還有沈遙彷彿都保持著一個節奏,每一次前進都充滿力度感。

  這三個人抵達終點的時候,完全辨別不出來誰先誰後。

  他們這一組,排第一的是沈遙,夏致落後了零點零一秒排在第二位,第三位的是何勁峰。

  「第二的話……會不會進不了決賽的啊?」陳芳華擔心了起來,畢竟這些年輕人一個賽一個的厲害。

  「進的了,進的了!」潘紛紛趕緊安慰陳芳華,「他們這一組的水平比較高。講白了真到了決賽,搞不好前三名就是他們三個呢!」

  「那就好。」陳芳華拍了拍胸口。

  緊接著第二組就是葉粼和陸塵的那一組。

  夏致一邊擦著水一邊看向出發台,葉粼已經站了上去,他的旁邊就是陸塵。

  這兩人在決賽前就提前較量了,哪怕一句話都沒有,甚至正面對抗都沒有,只是低下身來作出預備的姿勢,夏致都能感覺到濃濃的爭鋒相對的氣氛。

  記得從前看葉粼的比賽,總覺得他在出發台上很淡定,彷彿置輸贏於身外,嘴上還會帶著那麼點兒微笑的味道。但今天,他的唇線繃著,身體就像拉滿的弓弦,蓄勢待發。

  夏致、何勁峰還有沈遙三人都沒有進去換衣服,而是披著浴巾就在不遠處看著。

  「今個兒,葉粼挺認真的。」何勁峰說。

  「你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認真或者不認真?」沈遙問。

  「你要是和他在正式比賽裡較量過就知道了。我去年一百米半決賽和他在同一個小組裡,他絕對沒有今天這種氣勢。」何勁峰回答。

  夏致一言不發,只是看著葉粼的側臉,視線追隨他沒入水中,開始了強而有力的划水。

  葉粼和陸塵拖拽著水流前行,形成兩道氣勢如虹的水浪。

  夏致握緊了拳頭,心臟不受控制的強烈地鼓動著,彷彿葉粼的每一次划水,都是夏致血液中蓬勃的湧動。

  「快——快——快——」何勁峰和周圍的觀眾一起叫了起來。

  葉粼和陸塵以撞進池壁的氣勢衝到了終點。

  「成績怎樣……快點出來!」

  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電子公告板。

  排在第一的是陸塵,第二是葉粼,差距非常微小。

  「啊呀!差了一點點……」何勁峰歎了口氣。

  「看來你還挺希望葉粼贏過陸塵的?」沈遙問。

  「那是……畢竟葉粼還熟悉點兒,陸塵完全不熟。」

  夏致和沈遙互相交換了一個「這算什麼理由」的眼神。

  等五十米半決賽都結束了,也確定了陸塵、葉粼、夏致、沈遙還有何勁峰都進入了決賽。

  又進行了幾項比賽,夏致和葉粼休整了一個多小時,一百米自由泳半決賽很快也到來了。

  「你一百米半決賽就要遇到陸塵了啊。」葉粼低著聲音說。

  「嗯。」夏致很淡定地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脖子,「我還有個地方需要熱身一下,你來給我暖暖?」

  「啊?我怕時間不夠啊。」葉粼低下頭來,看了看夏致的泳褲。

  夏致只說了一句「傻子」,就低下頭來,拽起葉粼的領口,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

  眼見著就有人走過來,夏致一鬆手,葉粼卻又扣住了夏致的後腦,舌尖進去將夏致狠狠裹了一下。

  「暖了嘛?」葉粼仰著頭問。

  「懶理你。」夏致轉身就走了。

  但是葉粼看到,夏致笑了。

  參賽運動員入場,夏致活動身體的時候,看著的也是前方。

  陸塵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他的心中既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期待,因為他知道當夏致追逐在他的身側,隨時都能反超的驚險是一種強大的刺激,讓他游出自己都想像不到的成績;而另一方面,陸塵有一種預感,一旦被夏致反超,哪怕就只有一瞬,再想要贏回來就不可能了。

  那是一種摧枯拉朽、不可逆轉的敗局。

  雖然只是一個多月不見,和夏致肩並肩站上出發台的那一刻,陸塵感覺到了一種份量,就像一片雲,一直醞釀著累積著,沉沉地墜在空中,即將傾盆而下。

  夏致和陸塵幾乎同時低下身來準備,觀眾們的視線聚焦在他們的身上。

  「上個月的Q市高校聯賽,無論是一百米還是二百米,夏致和陸塵之間的差距都很微妙,總感覺這一次如果有人能忍力壓陸塵的話,是夏致。」任飛看著夏致說。

  「老師,為什麼是夏致?夏致當然厲害,但是葉粼呢?」肖彬好奇地問。

  「葉粼當然強大。他看起來沒有威脅性,溫和內斂,可一旦進入水裡,就會和岸上的他產生強烈的反差。彷彿繞指柔瞬間化作百煉鋼,要把世界都鈍穿。有他在的時候,總讓人感覺冠軍理所當然是誰屬於他的。」

  「那為什麼您不認為葉粼有可能贏陸塵呢?」

  「是相比較夏致而言,夏致有一種很特別的……特別的內核,很劇烈地燃燒著,他不像陸塵那麼灼熱刺目,但是卻死死地扣著我的眼睛,讓我有一種強烈的希望他贏的渴望。」

  「老師……雖然我也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但是我好像也和您有同樣的感受。」

  「葉粼比起夏致,就差這一點點。當他跨過這一點的距離,就是長風萬里,晴空無限了。」

  任飛和肖彬再次將視線放在了陸塵和夏致的身上。

  隨著一聲「嘟——」響,夏致和陸塵沒入水中,幾乎在同一時刻還是划水,衝向前方。

  水花高揚,陸塵從入水開始就沒有保留的意思,而夏致與他並駕齊驅,氣魄凌厲。

  越是接近轉身,陸塵的心就繃得越緊。

  上一次的比賽之後,他這一個月都在強化自己的轉身訓練,他在腦海中無數此地想像著夏致的轉身,力量與流暢,全身的和諧,彷彿每一寸肌肉都被最完美地調動起來,與這片水域結合無隙。

  終於到了轉身!

  夏致流暢而自然地跟上了速度最快的陸塵。

  夏致奮力地趕超陸塵,明明身處泳池,身體裡的水分卻像是要被揮發蒸乾,渾身上下的血液翻滾著衝向前方。

  「好強……」何勁峰的眉頭蹙了起來。

  高手對決,陸塵和夏致都沒有保留,肌肉血液和心跳都被無限壓縮,之後迸發的力量是讓人無法想像的。

  沈遙沒有說話,目光冷厲,手指緊緊握起。

  最後的憋氣游,兩人的較量到達巔峰,水花都變成了無數星子碰撞之後的冷光,心跳的鼓點被巨大的踢水的聲音所覆蓋,夏致能感覺到葉粼正看著他。

  葉粼的視線從起點一直追隨著他,追逐著他,滲透進他每一個細胞,在他的思想深處牽引著他。

  兩人抵達終點的時候,全場觀眾都跟著要驚呼起來。

  陸塵一出水面,呼吸還沒來得及調整,他迫不及待地看向電子牌。

  心跳的聲音蓋過一切,已經游完了,對於夏致來說就是過去的事情,結果不可改變。他只是淡然地調整著自己的狀態,在水中起伏,然後他聽見了觀眾的鼓掌聲。

  「哎呀……又差了那麼一丁點兒!」何勁峰摁了一下旁邊沈遙的肩膀。

  沈遙把他的胳膊甩了下去。

  「與其遺憾夏致差了陸塵一點點,不如想想你差夏致多少。」

  「沈遙,你這樣的真討人厭。」

  「我們是對手,不是情人,我不需要你喜歡。」

  說完,沈遙就戴上耳機聽音樂調整狀態了,何勁峰看著他,也不由得認真了起來。

  陸塵看見自己是小組第一,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來。

  夏致抬起水線,從他的身邊經過,淡淡地說,「緩刑的感覺如何?」

  陸塵的心頭被狠狠撞了一下,他看向夏致,夏致正抬起另一側的水線,嘴角微微凹陷,自信卻並不張揚。

  他很清楚,自己超過陸塵是遲早的事情。

  陸塵咬緊了牙關,從來沒有一個對手像夏致這樣,明明輸了,卻讓他感到無法征服。

  夏致上了岸,蓋著浴巾,還沒走進更衣室就被葉粼攔腰抱住了。

  「你跟陸塵說什麼了?」

  「你猜?」

  葉粼的耳朵就在夏致的唇邊,這是讓人想忍都忍不住啊。

  夏致直接咬在了葉粼耳朵的軟骨上。

  「啊……」葉粼輕輕哼了一聲,捂著耳朵抬起頭來,看著夏致勾著嘴角有點壞的看著自己,「小東西,你不要玩火自焚。」

  「你半決賽的對手可是有沈遙的,你還有力氣麼?」夏致笑了笑就走了。

  葉粼閉上眼睛,心想完蛋了,這把火燒的,就想把那壞小子拽過來,扔池子裡狠狠欺負。

  所以下一組,葉粼氣勢強盛,不斷保持著優勢,力壓沈遙,平了夏致的半決賽成績。

  「任老師,其實我覺得今年葉粼在預賽和半決賽的狀態,比之前都好。」肖彬看著相機裡的回放說。

  「嗯,我也是越來越期待決賽了。」

  男子二百米自由泳半決賽依舊是泳池中烽煙四起,翻滾的水花就是最嘹亮的炮火。

  夏致和葉粼順利進入了決賽,而陸塵仍舊是第一。

  「這屆的比賽,陸塵就像是標桿一樣立在那裡,一路領先。這倒像是前幾年的葉粼啊。」

  有媒體記者感慨道。

  「怎麼聽你說的,就像是葉粼已經老了,不成氣候了一樣。」另一位記者跟著調侃。

  「葉粼技術成熟,體力也處於鼎盛的時候,只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嘛,誰能永遠獨佔鰲頭呢?」

  「是啊,別看只有半秒不到的差距,但是要提高這一點點,幾個月甚至幾年都未必能做到呢!」

  肖彬聽他們在這裡討論著,雖然找不到反駁的話,但心裡卻莫名覺得不舒服。

  任飛開口道:「其實這個時代即是葉粼的,也是陸塵的,還有夏致、沈遙、何勁峰他們……能夠互相激勵創造出更好的成績,才是最棒的局面。而且所謂的第一,永遠都只是某時某刻的記錄,甚至代表不了明天。」

  「還是任老師說得好,不以勝負論英雄。」

  當所有半決賽都結束,泳隊休整之後即將啟程回去學校。

  泳隊特地繞道送陳芳華和焦婷去進修班的醫院,她們為了白天看夏致的比賽,特地調了值班,晚上要去倒急診,這樣第二天的白天一下夜班就又能看夏致的比賽了。

  「媽,你這樣太辛苦了。」夏致心疼地說。

  「不辛苦,媽看你比賽,全身都是勁兒!」

  陳芳華的話剛說完,整車人都笑了起來。

  這天晚上,夏致難得賽前失眠了。

  他們十點鐘熄燈,十點半了夏致還沒睡著,手伸進了枕頭下面,一直摸著那枚獎牌。

  這時候床晃蕩了起來,是葉粼跨過了床頭,來到了夏致的床上。

  「幹嘛?」夏致很戒備地坐起身來。

  他當然還記得今天比賽的時候,他和葉粼開的玩笑。

  這傢伙在做某些事的時候,比泳池裡還有精力,夏致有點兒怵他。

  葉粼把夏致給抱住了,往懷裡一摁。

  夏致越掙扎,葉粼就抱得越緊。

  「我本尊就在這裡,你不摸我,摸我的獎牌有什麼意思?」

  葉粼的聲音很醇厚,特別是在這樣安靜的夜晚,很低,還帶著一點點沙啞的尾音,像是明明有無數根細到一碰就斷的弦,葉粼卻偏偏挑起了最敏感的那一根。

  「葉粼,你比賽有緊張過嗎?」夏致的聲音悶悶的。

  「當然有。」葉粼伸手輕輕扣著夏致的後腦,指縫間是男孩子柔軟的發茬,像是從溫潤的土壤中冒出來好奇地打探世界的嫩芽,讓葉粼的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我都忘了……你是說你發現自己會在比賽中神遊的時候吧?」

  「是啊。夏致,我羨慕你,羨慕陸塵,羨慕何勁峰,羨慕所有你們這樣朝氣蓬勃,想著這一秒要比上一秒游得更快的選手。而我呢……我這一刻比上一刻更用力,不知道用力到了什麼程度,就是自己的極限了。我害怕觸碰那個極限。這就好像算命一樣,當你提前知道自己的命運,比如知道自己是被淹死的之後,就會對水產生無限的恐懼。」

  夏致抱緊了他。

  「可這一次我很期待決賽了。我想和你一起游泳。能不能贏陸塵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想跨過那道界限,我想去你的世界裡。」葉粼輕聲道。

  夏致的心臟顫動了起來,一直以來葉粼都是那麼強大的存在,夏致一直追逐著他,那麼想要衝進他的世界裡,那種人與水極致的融合協調。

  「別怕,我陪著你……我們一起跨過那道界限。」

  夏致抱緊了對方,他們依偎在一起的空間很小,小到彼此的背脊就是這個小世界的壁壘,但夏致的腦海裡想到的卻是痞痞和樂樂。

  大海很深,很廣闊,翻湧多變,但只要它們在一起,哪怕風高浪狠,它們也能享受。

  就像他和葉粼一樣。

  夏致閉上了眼睛,葉粼的體溫就像最溫暖的海水,將他淹沒。

  第二天,鬧鈴一響,整個寢室就動了起來。

  就連每次都要睡懶覺的陳嘉潤,都艱難卻堅定地施展背部與床板分離的技術。

  夏致起身之後,就看了眼手機,微信裡有無數條信息,都是同學們祝他今天比賽旗開得勝的。他發了條微信給老媽:太后娘娘,您吃了早飯再來,別著急,座位早就留好了。

  等刷牙洗臉回來了,陳芳華的微信沒有動靜。

  收拾好了東西,夏致和葉粼相互為對方確認之後,出發上了大巴車。

  路上,夏致習慣性地壓在葉粼的肩膀上,他拿出手機來看了看,陳芳華還是沒回微信。

  要麼是還在休息,老媽經常下了夜班之後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睡一會兒,要麼就是和焦婷一起吃早飯。

  夏致發了條微信給岑卿浼:跟你媽說一聲,位置給她們留好了,吃飽了早飯再來。

  岑卿浼的短信回得很快:我會跟她們說的,你好好比賽啊。

  「怎麼了?」葉粼低下頭來問。

  「沒什麼……就是我媽一直不回我微信。」夏致的眉頭微微蹙起,他盯著岑卿浼的回復,總覺得有點兒怪怪的。

  如果是平常,岑卿浼早就在微信裡開玩笑,說什麼「兩位太后正在用膳,小岑子不便打擾」之類的,不會回答得這麼正經。

  夏致的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他身旁的葉粼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緒,抬手扯了扯他的耳朵:「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麼?」

  「我媽不回我的微信。出發前我打電話給她,是焦阿姨接的。焦阿姨說她正在和病人交流,晚一點她們會過去。但是焦阿姨的聲音也是怪怪的……」

  「看來不見著阿姨,你都沒心思比賽了。」

  車子進了體育館,運動員們開始檢錄。

  夏致抽空去了一趟Q大拉拉隊所在的位置,找到了潘紛紛,但是卻沒見到岑卿浼。

  「紛紛,岑卿浼沒跟你們一起來嗎?」

  夏致低下身來,潘紛紛的臉立刻就紅了。

  「那個……早晨我們叫卿浼的時候,他說他有事兒,晚一點會打車過來,讓我們把位置給他佔好……」

  「這樣啊,謝謝。」

  夏致點了點頭,拿著手機立刻打了個電話給岑卿浼。

  一接通,就聽見岑卿浼活躍的聲音:「阿致,打電話給我什麼事兒啊?你是不是快檢錄啦?」

  「你在哪兒呢?」夏致問。

  「我在來的路上啦!哈哈哈!」

  岑卿浼那邊的電話裡有回音,聽起來就像是在洗手間……或者是醫院的走廊裡。

  那邊隱隱響起了病人家屬呼喊醫生的聲音。

  夏致的心立刻沉冷了下去。

  「卿浼,你在醫院裡吧?是不是我媽發生什麼事了?」

  「哪兒……哪兒有什麼事兒啊!我說就是來早上陪她們吃了早飯,然後跟她們一起過去。你這是賽前緊張吧?一直瞎想?」

  「那好,你讓我媽接電話。」

  「陳阿姨上洗手間呢,我還能進女衛找她?會被打死的!」

  「卿浼……」夏致低下頭來,聲音也變得無比認真起來,「那是我的媽媽,我現在滿腦子都在擔心她,你不跟我說實話,我也會一直想著不可能專心比賽。這樣的比賽結果,誰也不會滿意的。所以,你不如實話實說。」

  那一邊的岑卿浼沉默了。只聽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說:「今天早晨四五點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一個出車禍羊水破了的孕婦,急匆匆給送來……當時兵荒馬亂的,你媽嗎跟著孕婦身邊做急救……家屬太著急了……和急救醫生起了爭執,你媽媽被推了一下從樓梯上摔下來……」

  夏致愣住了:「然後呢?」

  「腦袋磕在了台階上,到現在……還沒醒呢……」

  「我現在就過去!」

  「我和我媽嗎都在這兒陪著呢,你還是……」

  「還是什麼?我不可能專心比賽了!比賽以後還會有,可我媽受傷了到現在還沒醒,我怎麼比賽?」

  夏致立刻就去找了白景文。

  幾位教練聽說了之後,都同意夏致趕去醫院。

  「但如果是這樣,五十米的決賽你肯定趕不上了。從這裡來回醫院,按照賽委會要求必須比賽開始前一個小時報道,你可能一百米的決賽也趕不上了。」莫教練覺得萬分可惜。

  「二百米決賽安排在下午第一場,如果你確定你媽媽的情況還好的話,我希望你能參加。」王教練也覺得可惜,但是沒有什麼比家裡人更重要。

  白景文打電話給了大巴車的駕駛員,讓他親自開車送夏致去醫院。

  夏致一轉身,就看見了葉粼站在那裡。

  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面帶著微笑的葉粼,此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想陪你一起去。」

  夏致沒有說話,而是一把抱住了葉粼。

  「我會回來的。」夏致說。

  葉粼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夏致。

  當他知道夏致的媽媽出事的時候,他就知道夏致一定會去。

  「我已經……習慣了每一場比賽你都在我的身邊了。我能夠完成每一場比賽是因為我知道自己遲早會跟你在決賽相遇……」

  夏致當然明白,明白葉粼一直以來對那道界限的恐懼。

  每個運動員都不知道自己極限在哪裡,都告訴自己能游得越來越快。

  但是葉粼和他們是相反的,當他拼盡全力在水中完全失去自我的時候,他就提前知道自己的極限了。

  做為一個運動員,沒有什麼比知道自己最快能到什麼地步更加絕望了。

  「葉粼,你不是問我一百米半決賽的時候對陸塵說了什麼嗎?」

  「你說什麼了?」

  「我說,『緩刑的感覺如何』?」夏致托起葉粼的臉,用力地看進葉粼的眼睛裡,「葉粼,如果你擔心自己會在水中神遊,會覺得今天的比賽你贏不了,那麼你想想陸塵。他在害怕我,因為他知道……他遲早會輸給我。每一場比賽他都離那個結果越來越緊,所以他害怕我!」

  葉粼閉上了眼睛,他能聽見夏致聲音裡充滿力量的聲音。

  「替我贏他。緩刑的時間已經夠了。除了我自己,我只相信你能做到。」

  夏致在葉粼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全然不顧及人來人往的工作人員和其他的運動員們。

  彷彿這個世界所有的喧囂和雜念都被摒除了。

  「葉粼,你要記住,你的極限絕對絕對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夏致向後退了一步,笑著對葉粼說:「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的。」

  葉粼看著夏致的背影,就像之前每一個週六,他附身在痞痞的身上,看著夏致離開。

  整個空間就像是被冰冷的水淹沒,只剩他一個,孤獨得連血液都冷卻了下來。

  我依賴著你。

  我比想像的更加依賴你,連呼吸都是。

  夏致無法參加五十米決賽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陸塵一邊整理自己的泳帽一邊皺著眉頭說:「Q大游泳隊還真有意思,上回決賽是葉粼參加不了,這回決賽是夏致參加不了。」

  他的隊友說:「這次五十米和一百米決賽之間大概有兩個小時,一百米也許夏致還能趕得及回來。」

  「但願吧。」陸塵繃了繃自己的泳帽。

  每次和夏致對陣,他都有一種又興奮又忐忑的感覺。

  當夏致說「緩刑的感覺如何」,那種被陸塵刻意忽略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

  他為夏致無法參加比賽而竊喜。

  竊喜之後,是一種空虛和懊惱。

  五十米決賽即將入場了,葉粼的耳朵裡塞著耳機,聽著那首《小星星》,可是腦子裡卻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他看著那片平靜的水面,忽然有一種茫然。

  洛璃走到葉粼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靜下心來。」

  從夏致離開,洛璃就注意到了葉粼整個人都沉了下來,就像一顆石頭,毫無掙扎地沉入了水底。

  葉粼低下頭來,半開玩笑地說:「你這一次還會跳下來救我嗎?」

  「不會。賽委會不讓我到泳池邊的。而且你也不需要我來救,因為你有上岸的能力。」

  葉粼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他喜歡上了游泳,而不僅僅是待在水裡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愛上了游泳的夏致,所以愛上了游泳。

  可沒有夏致的泳池,感覺不到他的視線,也沒有他划水的力量,不僅僅是泳池,彷彿連游泳這件事都沒有意義了。

  葉粼站上了出發台,陸塵、沈遙還有何勁峰都做好了準備。

  這是目前高校泳壇最為巔峰水平的較量了,而且五十米自由泳是爆發力最直觀的較量。

  肖彬側目看了看任飛,能感覺到他眼底的那一絲絲遺憾。

  「是因為夏致沒有參賽嗎?」

  「是啊……我還很期待看見他那讓人熱血沸騰的爆發力呢!」

  「我跟白教練打聽了一下,夏致也許能趕上一百米決賽,如果一百米趕不上,下午兩點四十的二百米決賽還是很有希望趕上的。」

  「那我們就看看有沒有人能壓制陸塵吧。」

  其他的媒體記者討論了起來。

  「夏致竟然放棄比賽了。看來五十米,陸塵是要一枝獨秀了。」

  「葉粼也許能贏陸塵啊!」

  「去年一整年葉粼都沒參賽,現在能恢復狀態就不錯了!我倒是覺得沈遙說不定能和陸塵一較高下。」

  就在這個時候,參賽運動員們都已經站上了出發台,比賽即將開始。

  葉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覺得游泳館裡很冷,明明已經做足了熱身,身體卻像是怎麼都暖不起來。

  「嘟——」地一聲響,葉粼如水,他奮力向前追趕,四周都是強勁有力的水聲。

  「加油——加油——」

  觀眾們激動萬分,泳池就像是沸騰了一樣。

  白景文的拳頭握了起來,手指用力到發白,他在心中默念:繃住別松氣……別松氣!葉粼!

  葉粼對自己說,夏致就在前面等著自己。

  可這感覺就像小時候自己看著綴滿了星星的海面,夜幕降臨了,他卻找不到夏致的蹤影。

  越是發瘋一樣地向前游,就越是不知道岸在哪裡。

  不能輸,他不能輸!

  葉粼的臂膀劃開水流,衝向前方,他看見了那道界限,清晰而明確地橫在他和那片最明淨的海域之間,他奮力地想要觸碰它,可就在即將跨越的瞬間,他的手已經碰到了終點。

  當電子版上成績打出來的時候,大家一片驚呼。

  這一次五十米的成績相當亮眼,有一半的選手都平了校際聯賽的最佳紀錄。

  陸塵喘著氣,他抬起頭來看到自己名列第一,他看了一眼正在調整呼吸的葉粼。

  葉粼五十米僅僅排在了第三位,排在第二的是沈遙。

  陸塵有些驚訝,驚訝之餘……更多的是空虛。

  葉粼用力呼吸著,他知道自己竭盡全力了,哪怕再來一次他也不可能比這一次更快了。

  他仰著頭,抹開了臉上的水漬,游向岸邊。

  「沈遙果然發揮的很好啊!」肖彬點頭道,「很利落,不枉費南城大學挖他過去。」

  過了幾秒,肖彬也沒有聽見任飛的回應,他側過臉來,才發覺任飛若有所思,而且表情很沉冷。

  「任老師,怎麼了?」

  「我覺得葉粼不在狀態……如果再以這個狀態參加一百米決賽的話,我擔心他會完全垮掉。」

  肖彬頓住了:「不……不至於吧?第三名也很厲害啊!」

  「不不不……這跟他一百米半決賽對陣陸塵,是完全的兩個狀態。」

  任飛這麼一說,肖彬也跟著擔憂了起來。

  葉粼披著浴巾,從白景文的身邊走過。

  「葉粼……你沒事吧?」白景文扣住了他的手臂。

  「我想安靜一會兒……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葉粼抬起臉來,淡淡地笑了笑,然後走進了更衣室裡。

  他按部就班地穿上了衣服,擦乾了頭髮,保證自己身體的溫暖,然後他找了一個很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用浴巾蓋住了自己的頭。

  他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但是卻感覺不到那種讓指尖都發燙,恨不能頭髮絲都能用力撥開水流的熱情和執著。

  手機裡微信不斷,洛璃的號碼也在屏幕上閃爍,可是葉粼都不想接聽。

  這個時候,夏致到達了醫院,奔跑到了陳芳華所在的病房。

  焦婷和岑卿浼就守在陳芳華的身邊。

  「夏致!你怎麼來了!你不是有比賽的嗎?」焦婷站了起來,再看看岑卿浼低著頭不說話的樣子,頓時就明白了,「卿浼,不是讓你別跟夏致說嗎?」

  「我怎麼能不說啊!那是他親媽!他賽後要是知道了,揍我一頓事小,跟我絕交事大!」

  夏致深深吸了一口氣,來到了陳芳華的病床邊,她的腦袋上包著繃帶,哪怕是昏迷了,眉心還緊緊蹙著。

  夏致輕輕將她的眉心抹平,眼睛立刻就紅了。

  「你媽沒事兒,你相信我。就是腦震盪,顱壓正常,也沒有顱內出血……一會兒就醒了!」

  焦婷趕緊安慰他。

  「是啊,你媽就是昏過去了,都在給你加油呢!」岑卿浼說。

  夏致坐下來,扣住了陳芳華的手,輕聲道:「媽,我來了……」

  陳芳華的眼皮顫了顫,夏致能感覺到她的手指正逐漸用力握住自己的手。

  「媽?媽?你是不是聽見我了?」

  「聽見了……聽見了……吵死了……」陳芳華終於睜開了眼睛,緩慢地看向夏致,「你怎麼在這裡呢?怎麼不去比賽!」

  陳芳華甩了一下夏致的手,但是沒甩開。

  「你已經知道你受傷了,既然做不到一心一意地比賽,不如來看你。」

  陳芳華歎了口氣,又笑了:「你這是……讓我生氣呢,還是讓我高興呢?」

  氣夏致那麼重要的決賽就這樣放棄了跑來,高興當然是在兒子心中自己竟然那麼重要。

  「夏致,你看,陳阿姨沒事兒了!你趕緊回去吧!說不定還能趕上一百米決賽呢!」

  夏致看了看時間,心裡明白,一百米決賽是趕不上了,但是至少能趕上看葉粼比賽。

  「回去,回去……快回去……等媽知道你拿了冠軍,我能立刻從這病床上跳起來!」

  陳芳華這麼一說,夏致總算放心了。

  「那成,我去拿冠軍給你,你表演從病床上跳起來給我看!」

  「滾滾滾!臭小子!」

  夏致離開了醫院,趕回游泳館。

  他拿出手機,看到了潘紛紛她們的賽事播報,五十米自由泳決賽,陸塵第一,沈遙第二,葉粼排在第三。

  夏致摸了摸潘紛紛發來的葉粼的照片,他披著浴巾半仰著頭,閉著眼睛的樣子有一點落寞。

  他知道他在等待著自己。

  就好像已經擁有樂樂的痞痞,無法忍受一個人留在那個孤單的地方,哪怕沉到水底殺死自己,也不願忍受那種孤獨。

  夏致打了個電話給葉慎:「葉叔叔,您在嗎?請您幫我一個忙,好嗎?」

  「小夏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做。」

  外面正在進行著女子組的五十米決賽,接著是女子組的一百米自由泳決賽。

  這時候,葉粼的手機又響了,他側過臉來,看見了夏致的名字。

  內心的想念成百倍地湧上心頭。

  明明昨晚這個男孩子還在自己的懷裡睡覺,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那麼想他。

  「夏致……你媽媽還好嗎?」

  「他還好。葉粼,你在哪裡呢?」

  「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想要集中精神。」

  「集中精神?」

  「對啊,集中精神不那麼想你,就不那麼難過了。」

  葉粼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但是夏致卻知道說著這句話的葉粼有多麼認真。

  「你走出來,看看潘紛紛那邊。」

  「怎麼,你讓他們拉了什麼鼓勵我的橫幅了?還是『夏致夏致水中飛人』?」

  葉粼站起身來,走出了通道,來到了明亮的場館裡,看向被Q大拉拉隊佔領的觀眾席。

  然後,他愣住了。

  葉慎和田蕊都坐在那裡。

  就像小學的時候,他第一次參加少兒游泳比賽,葉慎和田蕊就是這樣坐在一起看他比賽。

  「從預賽,到半決賽,再到今天的決賽,他們都一直在看你。」

  手機裡傳來夏致的聲音。

  「葉粼,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屬,你也不是真的依賴我。你只是……」

  「只是什麼?」葉粼笑著問,但是眼睛卻模糊了。

  葉慎和田蕊都在向他招手,那動作有些生澀,似乎因為不肯定兒子願不願意看見他們而分外緊張。

  葉粼抬起了手,向他們揮動,然後葉慎和田蕊就更加用力地揮動手臂,很興奮很高興的樣子,他隱隱看見了田蕊抬起手來抹眼淚。

  「你只是太在乎我,把我當成了一切。我不是你的一切,你自己才是。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你,也許我考了個普通的大學,也沒辦法像今天這樣參加這麼盛大的比賽,沒辦法再次和沈遙或者何勁峰這樣的高手對決,見識不到像是陸塵這樣得瑟的對手……我沒辦法把自己變得像現在這樣好。」

  「如果你不是我的一切,那你覺得你是我的什麼?」葉粼好笑地問。

  他的手機被人拿開了,葉粼轉過頭來,看見夏致就站在他的身後。

  彷彿全場的光都屬於他一個人,明亮的讓葉粼睜不開眼,可卻又不得不貪婪地看著他。

  「我是你的極限。」

  那些禁錮葉粼的,讓他感覺沉重的無法掙脫的一切,在那瞬間全部碎裂開來。

  五十米的泳池無限延伸出更加廣闊的天地。

  他們是彼此的極限,豈會被此時此刻所束縛。

  廣播裡正在播報,男子一百米自由泳決賽即將開始。

  「去吧,我跟你在一起。」

  夏致伸出拳頭,和葉粼的撞在一起。

  葉粼再一次站上了出發台,他摁下自己的泳鏡,看向前方,等待著入水的那一刻到來。

  他躍入水中,手指觸上水面的瞬間,他彷彿與夏致連接在了一起。

  是的,水是他們最熱愛的領域,而這一片水域是他們為之拚搏的所在。

  如果說宿命是生長在他背上的翅膀,他以為神遊也好、以為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造就現在的格局也好,那麼夏致溫柔卻又毫不留情地將這翅膀連根拔除,他越是向前游動,就越是一層一層地被剝離開,露出了最原本的自己,就像一場痛快淋漓的蛻變。

  前面的五十米,葉粼與陸塵不分伯仲,葉粼的轉身流暢而利落,彷彿要將自己融化成水的一部分一般自然。

  緊接著如同響徹雲霄的炮火,在無數的浪花中葉粼脫穎而出,彷彿要衝破海天的界限,衝過那道禁錮他的壁壘,任性放肆地碾過所有高浪和風暴,抵達他的終點。

  強悍到連眾人的目光都甩開。

  「葉粼!葉粼!葉粼!」葉慎在看台上喊著自己的名字。

  田蕊握緊了拳頭捂著心臟。

  他們竟然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兒子這麼的強大,這麼的出類拔萃!

  陸塵卯足了全力,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葉粼就像是席捲泳池的暴風雨,他彷彿要被捲進暴風眼中一般,看似搏命地追趕可是內心深處卻隱隱知道……這個對手難以戰勝!

  夏致想起了小的時候,老爸陪著他第一次看葉粼的比賽,也是這樣的激動。

  葉粼,那個時候我想成為你。

  而現在,我想擁有你。

  當葉粼抵達終點的那一刻,Q大拉拉隊發瘋一樣地高喊了起來。

  葉慎還有田蕊手握著彼此,像是小孩子一樣在看台上手舞足蹈。

  葉粼出水的那一刻,只想看見夏致。

  哪怕那麼多的人,世界那麼大,他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

  心裡面有什麼燃燒了起來,血液流動著,連指尖都燙到讓內心滿足。

  當電子牌顯示出他們的成績時,整個游泳館都沸騰了。

  葉粼第一,他不僅僅贏過了陸塵,而且還刷新了這個項目的全運會紀錄。

  媒體席都爆炸了,這是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結果。

  「天啊……葉粼……葉粼之前的五十米是游著玩兒的嗎?」

  「他五十米成績也不差!這……這真厲害!肯定是要去參加世界大學生運動會了!」

  「這才是真正的王者歸來啊!」

  肖彬看向任飛:「任老師……」

  此時的任飛眼睛睜得很大,閃爍著不一樣的光亮,「這就是我想看到的……我想看到的葉粼!那種我一直擔心他缺少的東西……終於有了……終於有了……」

  「什麼?」

  「他一直游的很克制,就好像……就好像知道自己只能游到那麼快一樣!每一個運動員都想要不斷地突破,可是他卻總是在那個邊界徘徊,彷彿生怕自己撞上去一樣!但是你看看今天,你看看這場比賽……」

  任飛很激動,激動到語無倫次。

  肖彬知道,無論是什麼阻隔了葉粼,他現在已經破繭而出了。

  葉粼披著浴巾,來到了夏致的面前。

  「怎麼樣?」葉粼問他。

  「帥爆了。」夏致一把抱住了他。

  葉粼將全部的力量都壓在了夏致的身上,壓的夏致向後踉蹌了兩步。

  「覺得我帥爆了,那就要永遠都這麼覺得。」

  「放心,等你變成老年癡呆的糟老頭,我也會把你的金牌掛在你脖子上,拉著你出去遛彎兒。」

  此刻的葉粼,只覺得吸一口空氣都是沁涼的,整個游泳館彷彿都大了好幾倍。

  一切都變得開闊。

  就像他的夏致,坦蕩又豁達地包容了他的一切。

  「你好像游得快沒力氣了啊?」夏致抱著他,就像是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

  「怎麼了?」

  「下午還有兩百米,可別輸給我了啊。」

  「你放心,兩百米決賽之後,我還有足夠的力氣讓你爽翻天。」

  「呵呵。」

  中午在賽委會組織的地方吃飯,白教練特地讓葉慎和田蕊和他們一起吃飯。

  葉慎看著葉粼,一個見慣了大場面的人竟然紅著眼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爸,你怎麼了?」葉粼好笑地看著坐姿筆挺的葉慎。

  「那個……那個我就是想說……今天看了你的比賽我覺得作為父親我竟然已經不瞭解你餓了,你成長的比我還要快……你太出色了,出色到爸爸在你面前都覺得……」

  「覺得什麼?」

  「覺得我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你這樣的兒子。」

  葉粼愣了愣,然後笑了:「那你得謝謝我媽,她把我生下來的。」

  「對,對,還得謝謝你媽。」

  這個中午,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一起吃飯。

  葉慎和田蕊都爭著給葉粼夾菜。

  葉粼看向不遠處和陳嘉潤他們一起吃飯的夏致,兩人很有默契地笑了。

  吃完了午飯,大家一起休息的時候,葉粼摟著夏致說:「我覺得我們還可以練練別的項目。」

  「什麼?混合泳嗎?」

  「跳水啊!雙人跳水你覺得怎麼樣?」

  「你怎麼不說一起跳水下芭蕾?」夏致沒好氣地說,說完了就後悔了。

  葉粼這個神經病,搞不好真的會想跳什麼水下芭蕾,想想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經過了一整個中午的休整,男子二百米自由泳決賽拉開了序幕。

  當選手們出場的時候,觀眾們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大家都在期待著新的紀錄誕生。

  任飛呼出一口氣來,手心裡都是汗。

  「任老師,你緊張什麼啊?」

  「我當然緊張……這場比賽不就是我們青年泳壇最高水平的角逐嗎?」

  肖彬看向夏致,是啊,他來了,也許又要有新一輪浪潮到來。

  所有運動員各就各位,充滿吶喊聲的場館逐漸安靜了下來。

  那聲聽過無數次的「嘟——」空靈地落在腦神經上。

  夏致躍入水中,開啟了他的征伐。

  第一個五十米,何勁峰強勢領先,如同勢不可擋的戰車,將浪花碾的支離破碎,搶佔了先機。

  但是他並沒有能跟其他人拉開太大的差距,第一個轉身之後,夏致和葉粼逐漸趕超,陸塵在中段又超越了他們,但是還沒來及轉身,沈遙又追了上來。

  這場比賽就像海中潮湧,一浪蓋過一浪,層層疊疊。

  第二個轉身,夏致和葉粼就像彼此複製一樣,蹬壁,舒展身體,向前而去,反超了陸塵。

  這場角逐從暗潮洶湧逐漸變得氣勢洶洶。

  陸塵加快了速度,再次反超了他們。

  但是很快就來到了最後一個轉身,夏致與葉粼再次漂亮地蹬壁,彷彿有朝陽從他們的身體裡噴薄而出,他們駛向前方,每一次划水像是要撥開洪流,像是離開了槍膛的子彈,只要看過他們的游泳,從視線到腦海都被他們劃出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最後二十五米了!」任飛忍不住站了起來。

  觀眾席上也是激動的要命。

  所有運動員進入了衝刺的狀態,一朵朵的水花就像是面朝太陽綻放的曇花,哪怕只有一瞬,都極盡熱烈!

  就在陸塵再次加速的時候,葉粼和夏致的速度也陡然提升。

  葉粼的思維無限地集中,他感受到了夏致的存在,他那麼緊密地與自己連接在一起,他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他的夏致,就像過耳不忘的風,帶著強悍的力量和赤誠的熱血,包裹著他溫柔地著陸,於是每一個終點都變成了生機勃勃的開始。

  夏致憋著那一股勁兒,他每一次划水和踢腿都比上一次更用力,他的內心是堅硬的頑石,風不可摧,雨不可穿,他的肌肉骨骼和精神高度地融合,就像一朵花看似弱小卻倔強而不可逆地從頑石中生長綻放!

  他的身體就在即將碎裂的瞬間,抵達了終點。

  出水的那一瞬間,明亮的燈光,此起彼伏站起來鼓掌的觀眾,一概都失去了顏色。

  唯有看著他的葉粼,就像金色的弦扯開了夏致的天幕,夏致在他的眼中看見了氣勢磅礡的大海還在奔騰不朽。

  那一刻,冠軍已經不重要了。

  是真的不重要。

  當電子版公佈名次的時候,夏致甚至沒有抬頭看。

  他只是抬起了水線,像是擁抱自己所有的青春和熱血,抱住了葉粼。

  「不錯啊……贏了我……」葉粼的聲音還很粗重。

  但是卻帶著欣賞和寵溺。

  夏致這才抬起頭來,看見自己是這個項目的冠軍,葉粼在第二,僅僅差了零點零一秒,陸塵排在第三。

  Q大游泳隊簡直就要瘋魔了。

  「我們Q大游泳隊的雙男神!太厲害了!」

  「夏致!葉粼!所向披靡!天下無敵!」

  接下來就是二百米蛙泳和二百米蝶泳的決賽了。

  陳嘉潤用胳膊肘撞了撞洛璃:「這兩人太囂張了,得治治。」

  「嗯,得治。」洛璃抱著胳膊回答。

  但是葉粼和夏致強勢霸池,誰也阻擋不了,在第二天的一千五百米,這兩人又包攬了金銀牌。到了四乘一百米和四乘二百米接力,這兩人聯手,加上林小天還有耿樂、趙雄他們,妥妥的團體金牌。

  這一年的Q大游泳隊太風光,看得其他學校牙槽都要咬碎了。

  比賽最後一天的閉幕式之後,葉粼送葉慎還有田蕊去國際機場。

  葉慎有一個大生意還沒處理好,而田蕊的小女兒發燒了,她得趕回去。

  站在機場,看著自己的父母分道揚鑣,葉粼有些感慨。

  這時候,他的微信顫了顫,是葉慎發來的微信:我跟你媽說好了,以後你還有比賽,我們要約了一起看。

  田蕊的微信也說:我跟你爸約好了,只要有你的比賽,我們都要來給你加油!

  葉粼的眼睛熱了。

  那天晚上,他和夏致一起坐在宿舍門口的台階上,抽著那根又細又長味道又衝的藥草煙。

  「雖然知道他們不可能真的做到我每場比賽都來看,但還是覺得很高興。我在長大,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庭,其實能陪我到這裡,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葉粼仰著頭說。

  「可我不是。我會陪你很久很久。」

  葉粼愣住了,他看著夏致勾起的嘴角,忽然想起這是夏致在高考考場外的時候,自己對他說過的話。

  「校際聯賽就這樣結束了,忽然覺的心裡面有點空啊。」夏致抬頭看著夜空,可惜沒看見星星。

  「空什麼啊?你的論文寫完了?你的期末考試能搞定?確定這學期沒什麼要被當掉重修?」葉粼用膝蓋碰了碰夏致。

  「我以前有一種很天真的想法,就是高考以後再不用考試了。」

  「現在呢?」

  「我們永遠都在被考試。」夏致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嗯,還有個消息……雖然還沒確定吧,但聽老白的意思八九不離十了。」

  「什麼?」

  「我跟你、還有嘉潤跟洛老大,要去參加世界大學生運動會了。」

  「真的?」原本抱著腦袋向後倒下的夏致瞬間坐了起來。

  「你看……生命不息戰鬥不止,一個全國校際聯賽結束了你都能覺得空虛,你境界可真低。」

  「你境界高。你境界高今晚別碰我。」

  夏致拍了拍身後的灰塵,轉身就上樓了。

  「我就要碰,今晚碰,明晚你碰,天天碰你。」

  「你碰瓷兒的啊!」

  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楚博士的研究基地將痞痞還有樂樂以及它們形成的那個族群放歸了大海。

  夏致和葉粼也被邀請去給它們送別。

  海風很潤很暖,遠處的地平線和湛藍的大海緊密地貼合,海天一色,廣闊得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而痞痞與樂樂就在海水中轉悠,看著船上的夏致久久不肯離去。

  夏致揮了揮手背,眼睛難得濕潤了,鼻子也很酸。

  他真的很想跳進海裡擁抱它們。

  但是他還是選擇了和它們告別。

  也許自由總是要付出代價,風呼海嘯都要經歷,但是這些經歷本身都值得回味。

  「痞痞——樂樂——你們要好好的!要一直在一起!」

  夏致迎著海風高聲呼喊。他會永遠記住它們,無論它們去到哪裡,都牽掛著它們。

  痞痞和樂樂互相蹭了蹭,然後高高躍起,劃出兩道優美的弧線。

  「你看,以後我們還是得去參加那個什麼十公里公開水域游泳比賽。」葉粼說。

  「你以為痞痞和樂樂能找到我們?」

  「你怎麼覺得不能呢?我每次都能找到痞痞啊,我告訴它就好了。」

  人生也許沒有不散的宴席,但也有欣喜的久別重逢。

  夏致就這樣期待了起來。

  葉粼看著夏致的側臉,那是他所鍾愛的人。

  他有著讓葉粼眷戀的溫度,柔韌的內心、還有射石飲羽的強悍,以及將裂縫撕開,讓朝陽蓬勃而入的決心。

  他是葉粼的夏致。

  大海很凶很,但你很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們,正文到這裡就完結啦

  大家可以留言告訴胖瓜你們想看什麼番外?比如黑蓮花寵妃那個?哈哈哈哈,粼哥那麼愛演,黑蓮花寵妃他應該會很開心,就是夏致的臉估計會很臭!

 

 

100 番外之 禍水

  夏致一直覺得, 穿越劇什麼的太爛俗了, 女主角總是特別好命地穿越到了皇帝的身邊, 而且無論做什麼都能吸引皇帝的注意,簡直比遊戲裡開掛還強大。

  直到夏致一覺醒來,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 他穿成了皇帝,更大的問題是,他不需要女主角, 就想把葉粼拖過來抽一頓!

  這個鬼地方啊, 前呼後擁沒隱私,出恭都有好些人在外面守著。

  每日無所事事, 除了上朝睜著眼睛打瞌睡,就是下朝了對這奏折發呆。

  悶得都快得神經病了。

  今晨, 他不過是自己洗了個手,那些內官啊、婢女啊, 跪了一地。

  「陛下,還是……還是老奴伺候陛下……」

  夏致看他們誠惶誠恐的模樣就覺得無奈,只能像個提線木偶一樣, 站直了背脊,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任由那些宮人們為他洗臉, 端來水給他漱口, 然後層層疊疊的衣服穿上身。

  夏致低頭看了看,胸前是金絲線繡的龍, 張牙舞爪的挺囂張。

  他現在成了不知名的地方某個不知名的國家的不知名的皇帝。

  要論事情的起因,大概是何勁峰的烏鴉嘴。

  不過是比賽結束了,被何勁峰攛掇得去喝了場啤酒,夏致還記得葉粼就坐在他的身邊,手裡拎著啤酒,下巴還懶洋洋地掛在他的肩膀上。

  「葉粼……你要是個女人……絕對是……」

  「是什麼?」葉粼用啤酒罐撞了撞何勁峰的額頭。

  「絕代……絕代妖妃……」

  夏致把何勁峰的啤酒挪開,對坐在他旁邊安安靜靜的沈遙說:「今天就喝到這裡吧,還得把這傢伙運進理工大學。」

  「誒,等等。」葉粼拍了拍何勁峰的臉頰說,「若我是絕代妖妃,那夏致是什麼啊?」

  「那……那還用說……你當然是那個『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呀!」

  何勁峰拿起了桌上吃剩下的螃蟹殼一甩,差點拽到葉粼的臉上。

  還好夏致反應快,手掌伸過去擋在了葉粼的臉前。

  何勁峰立刻來勁兒了:「你看!你看!你就護著他!」

  夏致涼涼地說:「不是絕代妖妃嗎?要是臉都爛了,就不是妖妃,是妖人了。」

  「呵呵……妖妃!昏君!妖妃!昏君!」何勁峰的手指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點了點去,看的夏致頭都昏了。

  還是沈遙忍不了了,一把摁下了何勁峰的手,直接將他扛了起來。

  「走了!下次再聊!」

  夏致看著沈遙把何勁峰扛出香辣蟹的門口,腦袋還在門框上「咚——」地砸了一下,看得人心裡發顫兒。

  「何勁峰不會被撞傻吧?」

  「我比較擔心沈遙的背……」

  葉粼的話音剛落,何勁峰就「嘔——」地一下吐了出來。

  一瀉千里……

  就看見沈遙頓在了那裡,他的後背被何勁峰給吐得一片狼藉。

  夏致正想著要不要去幫忙,葉粼立刻把他拽走了:「我們快走。何勁峰交給他!」

  看葉粼嘴上的壞笑,夏致就心裡癢癢。

  「臣妾現在就想服侍陛下!」

  「你可拉倒吧!」

  回了宿舍,葉粼藉著酒勁兒可把夏致一頓折騰。

  因為陳嘉潤和澳洲來的高中同學玩兒去了,寢室裡沒人,葉粼恨不能把夏致的骨頭都拆了,聽著床頭鐵欄發出的聲音,夏致生怕它被晃塌了。

  他怎麼叫葉粼的名字,喊了起碼上百遍停下,也不知道這傢伙是撒酒瘋,還是裝撒酒瘋,夏致直接趴在枕頭上就昏睡過去了,隨便那傢伙怎麼擺弄。

  醒來的時候,夏致就想把那傢伙給踹下去,誰知道才剛抬起腿,就聽見電視劇裡的內官捏著嗓子喊什麼「陛下醒了——」

  夏致花了好幾天,才確定這地方不是橫店影視基地,沒人偷偷端著攝像機跟他開玩笑,一切電子產品都沒有。

  他這算是一晚上被葉粼做到了古代?

  而且何勁峰的烏鴉嘴還應驗了?自己真成了皇帝了?

  等等,皇帝都有了,那個該死的妖妃呢?

  夏致一聲令下,後宮嬪妃就跟當初軍訓被半夜叫起來拉練一樣,匆匆忙忙趕來,就在夏致的寢宮前站了好幾排。

  據說夏致現在的這個皇帝,沒冊封皇后,後宮做主的就是站在最前面的這位陳貴妃。

  陳貴妃明艷動人,抬起眼來看了夏致一眼,立刻就芙蓉含羞一般低下頭來。

  夏致雙手背在身後,一個一個打量了過去,不下百人,各個都是美女。

  「皇上,今晚您……」老內官跟在夏致的身後,打量著夏致的表情,可惜夏致一點兒情緒外露都沒有,眉頭還皺了起來。

  「若是皇上都不喜歡,那……那就重新選秀?」

  選秀是想選就選的嗎?後宮這麼多女人,還要選?

  夏致看著內官們誠惶誠恐的樣子,還有眼前這位看起來剛入宮不久的小妃子正在瑟瑟發抖,夏致覺得有必要瞭解清楚情況。

  「你,跟朕進來。」

  夏致是許久之後,才習慣了自稱為「朕」。

  那小妃子嚇得沒跪在地上,旁邊的宮人一左一右將她扶住了,免得她御前失儀。

  她一進來,就跪在夏致的面前,連給夏致倒茶,那腕子顫得都跟要斷了似的。

  「所有人都出去,就留她下來。」

  夏致一開口,宮人們以及眾位嬪妃都對那小妃子露出同情的表情,雖然是慢悠悠地退出去的,但卻掩飾不了他們內心的迫不及待。

  看來自己這個皇帝當得挺不受待見的。

  「朕問你,外面那麼多女人,都是選秀進來的?」

  小妃子嚥了一下口水,顫著聲音說:「回陛下,是的……」

  「朕記得,自己才剛登基一年吧?」

  外面的女人多得都快成一個連了。

  「陛下……每三個月就選一次秀……」

  「選秀不是三年一次嗎?」

  這是欺負他沒看過電視劇嗎?

  「陛下……陛下說……後宮女子看得久了,個個都俗不可耐,讓人沒了興致。」

  夏致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變化,但是心裡卻明白了,自己絕對是個昏君。

  所以自己一旦表現的對外面的女人沒興趣了,內官們就立刻說選秀。

  「就沒人勸朕?後宮充盈,無需再選。」

  養這麼多后妃,不是浪費人力物力嗎?

  「上個月御史大夫向陛下諫言,陛下罷了他的官職……再上個月尚書大人許了婚事的獨生女兒許小姐被陛下派……」

  「派什麼?」

  「派御林軍請進了宮來,許小姐在宮中自戕,陛下震怒……」

  夏致額頭上青筋顫抖,心想自己不是滅了尚書滿門吧?

  「將尚書大抄了家,流放苦寒之地……許小姐也被打入了冷宮,日日苦苦哀求陛下,但是陛下……」

  夏致明白了,自己就是在報復許小姐這麼剛烈地忤逆了自己,就留著她看自己的親爹和全家受苦受難。

  這皇帝做的……昏君。

  「丞相大人為尚書求情,陛下反而將尚書大人流放去了更遠的地方。丞相大人當場吐血,至今還未康復。」

  「哦,那你膽子挺大。朕沒問你問得那麼詳細,你倒是一股腦全倒出來了。」

  夏致剛把茶杯放下,那小妃子立刻磕頭磕的額頭都要裂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夏致一把拖住了她的額頭,抬起了她的臉:「你明知道說那些會丟了性命卻還是要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也算有膽量了。」

  「陛下……」

  「朕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後宮嬪妃之中,可有叫『葉粼』的?」

  老子莫名其妙到這裡來做了昏君,你這個妖妃神遊到哪兒去了?

  「葉……葉……後宮眾嬪妃之中沒有姓葉的……」

  夏致心想,難不成自己還得微服出巡,去些青樓柳巷之類的地方,搞不好葉粼那個妖孽正在哪裡勾搭別的男人呢!

  想想竟然非常來氣兒!

  「葉粼……」小妃子還在那兒思考著。

  「怎麼了?」

  「這名字……倒像是新科狀元……」

  「新科狀元?」

  也是,就算何勁峰那個烏鴉嘴說葉粼若是妖妃,他夏致就是昏君。但即便自己成了昏君,也不代表葉粼就能變成個女人。

  夏致抬了抬手,示意這小妃子離開。

  她出門的那一刻,候在外面的宮人們都像是看天女降臨一樣看著她。

  沒想到她竟然毫髮無損地從喜怒無常的昏君那裡出來了?

  夏致撐著下巴思考著,喚了老內官進來詢問關於新科狀元的事兒。

  新科狀元的名字還真的是「葉粼」,而且是「波光粼粼」的「粼」。

  他出自墨山書院,據說天下大才,十之八九都出字這個書院。

  這可不就是當世的Q大嗎。

  「那朕召見過狀元郎嗎?」

  「未曾,就下了道旨意,讓他去翰林院修書去了。」

  「嗯。明天就見一見吧。狀元郎生的怎麼樣?」

  老內官一聽,臉上都快笑出褶子來了:「狀元郎可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啊!高鼻俊額,眉眼都跟山水畫兒一樣!京城裡多少名門閨秀都愛往狀元郎回家的路上看他!陛下若是有意,老奴就去吩咐狀元郎好好準備著,伺候陛下!」

  夏致一聽,就明白老內官想歪了,以為自己膩味了六宮粉黛,想試一試狀元郎了。

  但是轉念一想,誒,他還真對六宮粉黛沒興趣,就想狀元郎來伺候!

  葉粼啊葉粼

  這一次我還不讓你栽!

  讓你發酒瘋!讓你沒完沒了!這回看我弄死你!

  「朕喜歡月桂香。」

  「老奴明白,老奴一定讓狀元郎用月桂香熏衣!」

  其實夏致更喜歡葉粼身上自然的運動沐浴露的味道,但是葉粼討厭月桂的味道,可是夏致無所謂啊!葉粼既然那麼不喜歡月桂香,現在不熏,什麼時候熏呢?

  「朕喜歡紅色的金絲繡牡丹的褻衣。」

  「陛下放心,老奴這就去準備,送給狀元郎!一定親自服侍狀元郎穿上!」

  什麼金絲繡牡丹啊,有一次自己跟葉粼一塊兒陪著陳芳華看穿越電視劇的時候,葉粼就說那女主角穿的金絲繡牡丹的肚兜艷俗,那些皇帝怎麼會看傻眼呢?

  這下好了,葉粼啊葉粼,皇帝就好那一口,你給朕老老實實穿裡邊兒吧!

  就這麼想著想著,本來夏致還嫌棄這破古代,沒泳池、沒手機、沒遊戲,沒點兒鬼意思,但是自己是皇帝了,葉粼成了狀元郎,這就很有意思了!

  夏致心裡隱隱期待著,明天葉粼「萬歲萬歲萬萬歲」之後,一抬眼見到自己會是個怎樣的表情。

  第二天下了早朝,老內官就領了新科狀元前來面聖。

  遠遠的,夏致就聽到了熟悉的走路聲,真的就是葉粼。

  唇角忍不住都翹了起來。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夏致心臟越跳越快,興奮的很。

  「陛下,新科狀元葉粼前來面謝聖恩——」

  夏致背著身,仔細地聽著衣擺撩起,有人跪下身來叩拜。

  「臣葉粼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溫淳的聲音,帶著微微的磁性,就像是細碎的風掠過窗欞,讓人閉目心顫。

  夏致不發話,狀元郎就只能保持著跪拜的姿勢。

  老內官來到夏致的身邊,聲音裡帶著欣喜,壓低了聲音說:「老奴……老奴方才看清楚了,葉大人真好看。老奴見過那麼多美人兒,都比不上葉大人分毫。」

  夏致還是沒說話,心裡想的卻是:廢話,那些宮妃還沒葉粼的頭髮絲兒好看。

  但是夏致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給葉粼下馬威了,就這麼讓葉粼跪了一刻鐘。

  老內官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只能退到一旁看著,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保持叩首姿勢的狀元郎。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致這才緩慢地轉過身來,走到了葉粼的面前。

  他戴著官帽,髮絲被收進了帽內,露出額頭漂亮的線條來。

  夏致低下身來,緊緊捏著對方的下巴,將他的頭抬了起來。

  那雙輪廓精緻,眉目柔潤卻又帶著英氣的眼睛看向了夏致。

  不得不說,這樣的葉粼顯得更加嚴謹、內斂和恭順,以及讀書人的高潔清俊,讓夏致就想狠狠捏碎了他,吞進肚子裡。

  「果然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啊。」

  夏致的唇角勾起,笑得壞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致:來人啊,這狀元郎一臉妖氣,給朕——

  眾人:斬了?

  夏致:鎖妖塔收了!

  眾人:陛下英明!

  過了個數年,鎖妖塔換了個名字,龍吟塔。大家懂的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101 番外之 禍禍水

  葉粼的眼中一抹驚訝閃過, 接著他若有深意地笑了起來。

  「微臣惶恐……」葉粼匡地一下, 又要扣頭。

  一副被昏君看上心中不安恐懼的表情, 這傢伙果然愛演!

  夏致下意識用手去抬他的額頭,怕他演的太賣力,真把自己磕成了個傻子。

  就在內官們看不到的角度, 夏致的掌心被一抹溫熱用力貼了上去,柔軟之中還有一點滑膩,是葉粼的舌尖!

  夏致的心都飛了起來, 緊接著便是勃然大怒。

  我擦你個葉粼!連皇帝都敢調戲, 你還真是有恃無恐啊!是仗著老子不會宰了你嗎!

  「大膽!」

  夏致將手抽了回來,一聲低沉威重的呵斥, 殿內的內官們齊刷刷跪地磕頭。

  「陛下息怒——」

  葉粼就著跪著的姿勢連著向後退了三步,又是一個叩首, 伏地不起。

  「臣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夏致勾著唇角冷笑,宮人們瑟瑟發抖, 只有葉粼貌似惶恐實則穩若泰山地匍匐在前,夏致用腳尖抬起了葉粼的下巴,眉梢一挑, 「愛卿,罪在哪裡啊?」

  葉粼仰望著夏致,那雙眼睛顯得愈發漂亮, 微微上揚的眼尾就像羽毛一樣揚過夏致的心頭, 還盛著水氣。

  「罪臣不該……不該覬覦陛下天姿……」

  夏致頓住了:「覬覦什麼?」

  宮人們有的差點被口水嗆到,有的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喔嚓, 這昏君竟然還有人說覬覦他!

  這是找死啊!

  「罪臣見陛下眼若琉璃澤星,眉如瀑布流飛,回首之間便是千軍萬馬浮塵飛揚……罪臣便心生旖念,冒犯天威……萬死難辭其罪……」

  「啊?」夏致還是沒醒過神來。

  葉粼剛才說了些什麼?

  老內官都看傻了眼,心道:還以為這狀元郎會不懂眼色,滿腦子讀書人的清高雅正,生怕要他伺候皇帝,他會抵死不從呢!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啊!

  這滿嘴的「臣有罪」都是在表達著對皇帝的仰慕之意,不是正合皇帝的心思嗎?

  老內官算是學到了,這情真意切的,多受用啊!

  高手!

  狀元郎有前途!

  「罪臣實在情難自已……只一眼便再難忘記陛下的天人之姿,心中百轉千回……難以克制!」

  「你神經病是又發作了啊!」

  夏致隨手拿起了桌上的杯盞,扔了出去,直落落砸在了葉粼的肩膀上。

  你是吹彩虹痞吹出癮了嗎!

  陛下發了這麼大的火氣,老內官心想這是龍屁拍太過了,要上天了啊!

  得趕緊滅火啊!不然金鑾殿都得燒起來了!

  「來人啊——葉粼對陛下不敬,把他……」

  殿外的侍衛已經推門而入,眼見著就要一左一右把葉粼拖起來了。

  「朕有叫你們進來嗎?」

  侍衛們就像「一二三木頭人」一樣僵在那裡。

  老內官也傻眼了,皇上都摔杯子了,難道不是要命的意思嗎?

  侍衛們立刻退了出去,殿內又安靜了下來。

  「陛下?」老內官也摸不準皇帝的心思了。

  「還沒到用午膳的時候嗎?」

  夏致一開口,老內官立刻張羅了起來。

  不怕忙得像陀螺,就怕陛下忽然安靜。

  很快,一道一道的菜被送了上來,老內官趕緊上前布菜。

  葉粼仍舊跪在原處,一動不動。

  夏致默不作聲地吃著老內官夾到盤子裡的菜,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一直都在留意著面前的葉粼。

  吃到半飽了,夏致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就請狀元郎過來用膳吧。」

  老內官一聽,趕緊說:「葉大人,還不謝恩?」

  「謝陛下隆恩!」葉粼起身,因為跪得太久了,搖晃了一下,又碰地一下跪到地上去了。

  夏致聽著那聲音,心頭一顫,運動員的膝蓋可是無比重要的啊!腦子裡這麼想著,身體也已經行動了,夏致站了起來,伸出胳膊……立刻就想起來,在這裡葉粼就算腿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這兒又沒有游泳比賽!

  膝蓋碎了還能少作妖!

  老內官卻看出來了,皇帝心裡邊兒惦記著狀元郎呢!雖然不知道方才狀元郎怎麼冒犯了陛下,但是陛下雖然勃然大怒,狀元郎的腦袋也沒搬家,這已經夠不可思議了。

  這會兒狀元郎沒站穩跪了那麼一下,陛下都心疼了,看來……狀元郎才陛下的那杯茶啊!

  也是啊,宮裡面那些庸脂俗粉哪裡有狀元郎這麼耐看又會搔陛下的心?

  「你們兩個還愣在那兒幹什麼!趕緊去扶葉大人啊!」

  兩個年輕的內官趕緊上前,將葉粼扶了起來,葉粼走得很慢,估計那雙膝蓋沒一會兒恢復不了了。

  葉粼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動不動,半垂著眼簾,修長的脖頸從官服的領口裡露出來,優雅又帶著讓人毀掉他的慾望。

  「給葉愛卿布膳吧。」夏致淡淡地說。

  「是,陛下。」

  老內官夾了菜,放在葉粼面前的碟子裡。

  「葉大人,嘗一嘗這是宮中御廚所做的『煙柳弄晴』。」

  「多謝楊內官。」

  葉粼抬起了筷子,露出了一截手腕,雖然現在是一介書生,但夏致還是看出來他的手臂緊碩,很有勁力。

  夏致沒來由地想起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前的那個夜晚,葉粼的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摁在頭頂,他怎麼用力掙扎,都狠得像是要把他的腕骨都掐斷的力量。

  而此刻的他,身著朝服,完全的克制內斂,一點都看不出那種狠勁。

  他吃東西的樣子都很有教養,端方雅正,微微張開的唇間,夏致能看到他的舌輕輕抵住青筍絲的短暫瞬間。

  老內官又給葉粼夾了一些豆腐,上面澆了些紅色的醬汁。

  葉粼夾起來的時候很穩,輕側過臉去,將豆腐含進嘴裡,因為嘴唇沾了一點醬汁,顯得比之前還要柔潤。

  端坐著看著葉粼用膳的夏致,眼睛瞇了起來。

  葉粼低下頭來抿了一下,舌尖探出了舔過醬汁,雖然是很快很小的一個動作,夏致卻看得很清楚。

  夏致的喉嚨熱了,心底莫名發躁。

  何勁峰說的沒錯,葉粼身上果然有妖氣。根據夏致對他的瞭解,這混蛋傢伙是要作妖了。

  「楊內官,上酒。」

  「是,陛下。」

  老內官趕緊命人將酒端了上來,先要給夏致斟酒,夏致的手指抵住了壺口,淡聲道:「給葉愛卿斟上便可。」

  「陛下……臣……臣不勝酒力,怕飲了酒御前失儀。請陛下……」

  「斟滿,干了。」

  你越是不勝酒力,我就越要你喝。

  你不是喜歡撒酒瘋嗎?喝死你!

  葉粼眉心微蹙,仰起下巴,乾了這杯。

  宮中的酒,自然是好酒,甘醇不傷喉,但後勁十足。

  老內官趕緊給葉粼夾了一些菜。

  葉粼才剛抬起筷子吃了一塊藕夾,夏致聽著那一聲脆藕在葉粼齒間裂開的聲音,再度開口道:「再飲。」

  老內官趕緊給葉粼斟滿,他抬頭看了一眼葉粼,只見葉粼白皙的臉上泛著淡淡的霞紅,眉眼都跟暈開了似的,清雋中帶著那麼一絲讓人心都化開的柔潤,怪不得皇帝要他再喝一杯呢。

  越喝,越美。

  葉粼端起酒杯,滿杯飲下,仍舊低著頭。

  夏致看著他的額上起了一層薄汗,原本落在官帽外的幾縷青絲也貼在了臉上,睫毛纖長彷彿墜著水光,夏致忽然很想伸手一把捏住他,狠狠把他給捏碎了。

  飲完此杯,葉粼有些亂了,杯子放在桌子邊緣上差一點掉下去,還好老內官給他擋住了。

  夏致也不著急,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看著葉粼吃東西。

  以前他也知道葉粼吃東西挺好看的,不是那種慢條斯理小塊小塊的墨跡,是很利落但是又顯得很有教養的樣子。

  此刻,看他吃飯,倒是看出了幾分韻味了。

  「再飲。」

  葉粼頓住了,老內官可不管這許多,趕緊給葉粼斟滿了,心想這是要他醉了不得歸啊。

  「怎麼了?不願意?」夏致輕笑了一聲,帶著一絲薄涼的冷意。

  「微臣不敢。」

  葉粼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落杯時眉頭蹙的很緊,嚥下去的時候還給嗆著了,咳得眼淚都出來了,著實讓人心疼。

  夏致的手指輕輕在桌子上敲著,等著老內官給葉粼遞布巾,葉粼接了過來,擦了擦嘴,然後繼續低著頭端正地坐著。

  耳朵尖都紅了,真好看。

  酒意上頭,葉粼有些熱,他下意識手指勾了勾領口,但立刻想到這是在御前,又趕緊將手放了下來。

  夏致的視線早就順著他的手指進了他的領口。

  葉粼又吃了幾口菜,夏致又命人斟酒。

  等半個時辰過去,大半壺酒都被葉粼給喝下去了,他坐在那裡雖然繃著背脊,卻輕輕搖晃了起來。

  「愛卿。」夏致單手撐著桌面,傾向他,要將他看清楚。

  「陛……下……」葉粼抬起頭來,一雙眼睛迷離地看著夏致,他閉上眼睛又睜開,彷彿滿眼都是讓人迷醉的酒。

  夏致的手伸過去,覆上葉粼的臉,指尖擠入他的官帽,向上一挑,一頭烏黑如潑墨的髮絲落了下來,掃過夏致的手背。

  葉粼閉上了眼睛,乖巧得很,將臉整個都貼在了夏致的手心裡,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

  夏致又靠近了些,才聽清他說的是「我好想你」。

  瞬間,心念大動,抵擋不住。

  夏致站起身來,老內官和其他人正欲上前伺候,夏致啞著聲音說:「出去!」

  一干人等立刻退了出去,還將殿門也關了起來。

  殿內靜悄悄的,只有葉粼略微粗沉的呼吸聲。

  夏致一把將他攔腰抱了起來,他似乎比在現實世界裡要輕了許多,夏致將他放在了榻上,他便不安分地動了起來,一雙手不斷拽著領口。

  「熱……好熱……」

  夏致將手背放在了葉粼的臉頰上,發現他燙得厲害,見他不斷往自己的身上靠,便猜想楊內官只怕在酒裡放了些助興的東西,葉粼飲了大半壺下去,這可不得了。

  「有多熱?」夏致故意在葉粼的耳邊說。

  「快死了……」葉粼的聲音又沙啞,又帶著忍耐到極限的躁鬱。

  他胡亂扯著領口,夏致就坐在榻邊,也不幫他,只是看著他怎麼扯也扯不開,反倒是露出了裡面的金絲牡丹來。

  明艷惹眼,加上濃郁的月桂香味,夏致的心在那一瞬間差點爆裂開。

  從前他覺得庸俗的顏色,還有濃厚膩味的香氣,此刻都釀成了一壺酒,從夏致的喉嚨一直燒到了心窩子裡。

  夏致把葉粼拽了起來,狠狠吻了上去,放肆狂烈,恨不能把葉粼的骨頭都給碾碎了。

  驀地,夏致的腰被狠狠扣住,這熟悉的感覺讓他警鈴大作,正要起身卻還是晚了一步,他被猛地掀翻,只看見原本該醉的神智不清的葉粼,雙手扣著夏致的手腕,摁壓在耳邊,怎麼掙扎都還是動彈不得。

  「你又裝!」

  夏致咬牙切齒,牙槽都快咬碎了。

  「陛下……微臣找了你好久……夜夜都在想你……夢裡都在想著我們來這裡之前的那個晚上……」

  「來人……」

  夏致還沒吼出來,葉粼的吻就狠狠壓了下來,又霸道又狠辣,舌頭碾得夏致都快魂飛魄散。

  「陛下,我勸你安靜點……」葉粼一邊輕輕碰著夏致的嘴唇,一邊輕聲說,「不然那麼多的侍衛和內官看見您這樣子,有損天威。」

  「去……」

  去你麼的!你什麼時候把天威放眼裡了!

  葉粼又含吻了上來,夏致無論怎麼躲避,脖子都快折斷了,葉粼就追吻到哪裡,絕對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微臣就算是被陛下挫骨揚灰,也要得償所願。」

  葉粼咬著夏致的耳朵,一邊放著狠話,一邊做著狠事兒。

  到了晚膳的時候,楊內官站在殿門外,還能聽見裡邊的動靜,心想陛下果然了得!

  第二天早晨,陛下難得休了早朝,臣子們心想不用看這昏君的臉色,也鬆了口氣。

  夏致是眼皮子都不想抬一下了。

  迷迷糊糊只知道有人抱著自己,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摸著他的眉眼。

  「我可找到你了。還真以為來了這兒,就見不到你了呢。」

  於是乎,狀元郎夜宿陛下寢宮,這一連就是七日,但是楊內官可是個聰明人,囑咐了手下的宮人們,想活命的一個字兒的舌根都不能嚼!滿朝文武只知道新科狀元葉粼被昏君欽點入了宮,昏君嫉賢妒能,搞不好已經把葉粼給殺了呢!

  丞相大人上回為許尚書求情不能,這回又打算拖著病體來為狀元郎求情了,被楊內官擋在了殿外。

  「丞相大人放一萬個心,葉大人好著呢。」

  「真的?」

  「真的。」

  「陛下召葉大人入宮,所謂和事?」

  「這……葉大人貴為新科狀元,自然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陛下請他過去,當然是討論學問了。」

  丞相用「你當我傻」的目光看著楊內官。

  昏君什麼時候能對學問感興趣了?

  這邊,夏致眼瞼下烏青地靠著床頭,旁邊的男子捧著一碗白粥,舀了一勺送到了夏致的唇邊。

  「陛下,多少喝一點吧?」

  「滾。」夏致恨不能外面那位嘮嘮叨叨的丞相立刻進來,把這混蛋傢伙趕緊拉走。

  「陛下若是不喝粥,那微臣就……」

  葉粼放下了粥碗,手又往被子的縫隙裡鑽。

  「我喝!你滾!楊內官——」

  誰知道葉粼單手扣住了夏致的後腦,將他壓向了自己的身上。

  夏致單手撐在了葉粼的身邊這才勉強沒讓自己的鼻子撞在他的下巴上。

  楊內官一進來,就聽見葉粼啞著聲音說:「陛下……求陛下放過微臣……微臣實在承受不起了……」

  夏致一臉茫然地看著葉粼,只聽見楊內官那聲:「葉大人辛苦了。」

  然後又退了出去。

  夏致瞪圓了眼睛看著葉粼,這顛倒黑白的本事可以啊!

  「你要不要臉!」

  「我不要臉,只要你。」

  葉粼的手抬起來,輕輕撥弄著夏致落下來的碎發,那深情款款的樣子,不瞭解他的還當他是久未得見聖顏的後宮妃子呢。

  「你差不多就得了!別沒完沒了了!」

  「那成,我問你,那些個鶯鶯燕燕,你碰過了沒?」

  葉粼變臉比翻書還快,眸子裡還泛起了一絲冷光。

  「關你什麼事?」

  夏致心想這神經病帶冒煙兒的傢伙,都到這鬼地方了,也不想想怎麼回去!

  「看來陛下的心是真的花了?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淚了!」

  「你幹什麼!你滾……唔……」

  殿外的楊內官是真的有點兒擔心皇帝的身體了,這萬一太放縱了,英年早逝,可別拉著他們這些內官陪葬啊!

  好不容易,夏致上了朝。

  滿朝文武齊刷刷的「萬歲萬歲萬萬歲」,一抬頭,誰也不敢說話。

  皇帝的臉色黑得跟包公一樣。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夏致已經準備好起身睡個回籠覺了,誰知道一聲清亮剛正的聲音響起。

  「臣有事啟奏——」

  夏致一看那出列的臣子,差點嗆著自己。

  這不葉粼嗎!他不是該待在翰林院修書嗎!跑朝堂上來幹什麼?

  「你怎麼在這兒?」

  「陛下,前些日子陛下召臣入宮,幾天幾夜促膝長談之後,便封了臣為御史了。」

  「啊?」

  夏致心想,臥嚓真是醉了!絕對是葉粼自己寫的聖旨自己蓋的玉璽!

  假傳聖旨朕要誅你九族!

  「陛下,臣有事啟奏!」

  「不准奏!」

  你當我傻,你想刮妖風,我就不讓你刮!

  作者有話要說:

  丞相:葉大人兩袖清風,實乃眾臣楷模!

  夏致:你們要都學他枕邊妖風,這天下就完了!

 

 

102 禍禍禍水

  老丞相咳嗽了兩聲, 開口道:「陛下, 葉大人既然是陛下親封的御史, 今日有事啟奏,就請陛下聽一聽吧。」

  夏致額頭上青筋突突,什麼親封, 明明是自封!

  「哦,那就讓朕聽聽,御史大人有何事啟奏?」

  夏致向後一靠, 嘴角扯了起來, 那一絲帶著血氣的笑容,讓眾臣心生恐懼。

  昏君只怕要殺人了!

  「陛下登基已一年有餘, 卻至今未有子嗣,臣請陛下……」

  老丞相咳嗽了兩聲, 昏君登基不過一年,就已經四次選秀了, 若是再繼續選下去,後宮都要裝不下了!這位新上任的御史大人,可別再說選秀的事情了啊!

  其他的臣子們都低著頭豎著耳朵聽。

  「臣請陛下重新甄選太醫院的醫官, 為後宮嬪妃診治調理身體,早日為陛下誕下龍脈,開枝散葉, 永固我朝!」

  葉粼低下頭來, 字字句句清晰得像忽視都難。

  夏致愣在那裡,幾個官員忍不住咳了一下, 沒人敢去看皇帝的臉色。

  這位御史大人也太大的膽子了,表面上說的是重新甄選太醫院的醫官給后妃調理身體,其實是暗指皇帝那方面不行啊!

  要不然,那麼多的美人兒,怎麼一個有身孕的都沒有呢?

  這是死罪啊!妥妥的死罪!

  每個人都閉上嘴,心臟砰砰跳,等著皇帝發怒。

  誰知道皇帝不但沒怒,還低著頭,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

  「好!好!好!准奏——」

  滿朝文武都呆了,這樣皇帝都不氣?

  這還算男人嗎?

  「謝陛下!」

  「既然此事是御史大人所奏,那就由御史大人來對太醫院進行考核,嚴選醫術高明的醫者入宮,為眾位嬪妃調理身體。朕給你半年的時間,半年之後……若後宮之中仍未有妃嬪懷上龍嗣,御史大人你的腦袋恐怕就不能留在你的脖子上了。」

  眾臣呼出一口氣來。

  「愛卿,你可聽明白了?」夏致看著葉粼的眼睛說。

  「愛卿」兩個字,還念的非常用力。

  別說半年了,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後宮的女人也不可能有人懷上皇帝的孩子,因為夏致壓根沒打算碰她們。

  她們既然懷不上,夏致就能治葉粼的罪了。

  「微臣遵旨。」

  「退朝。」夏致抬了抬衣袖,心情非常好。

  回了寢宮,夏致就坐在那一堆奏折前,越想越覺得虧,自己幹什麼要給他六個月的時間啊,三個月綽綽有餘了啊!

  到了晚上,楊內官就托著盤子,盤子上擺滿了牌子,送到了夏致的面前。

  「陛下,今晚不知去哪位娘娘那兒啊?」

  哪位娘娘?當然哪位都不去。

  「朕還有奏折沒有看完。」

  「陛下,陳貴妃許久未見陛下,聽說思念陛下日不能食也不能寐,陛下不如去看看她?」

  「陳貴妃是誰?」

  楊內官頓住了:「陳貴妃可是龍虎將軍陳虹的獨女,入宮之後獨得聖上恩寵三日……陳貴妃為陛下管理後宮,勞苦功高,陛下……」

  「葉大人不是要重組太醫院嗎?讓他派太醫來給楊貴妃好好調理,讓她吃得下睡得香應當不是難事。」

  夏致不為所動,低下頭來繼續看奏折,雖然自己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楊內官把牌子撤了下去,也看出來皇帝的心思並不在奏折上,多半是對後宮女子不感興趣,但是……葉大人是皇帝的心頭好啊!

  過了沒多久,就有宮人端著一碗甜湯進來,奉到了夏致的面前。

  「陛下看奏章辛苦了,喝點甜湯歇息一會兒吧。」楊內官將碗送到了夏致的手邊。

  「嗯。」

  夏致點了點頭,喝了一口。

  有銀耳的清甜,又有梅子的微酸,很是開胃。

  夏致又喝了幾口,那碗甜湯就全喝完了。

  楊內官等人退出了殿外,殿內安靜得只能聽見夏致翻開奏章又合上的聲音。

  不知不覺殿內熱了起來,夏致鬆了鬆衣領,只覺得這身龍袍穿得他全身發躁,他扯開了衣領。

  沒多久他還是覺得熱,高聲喊了起來:「來人啊!給朕把窗戶都打開!」

  這時候,有人緩緩走了過來,夏致以為是內官,一抬頭就看見葉粼雙手背在身後,微笑著看著他:「陛下,這是怎麼了?」

  夏致正欲起身,卻感覺全身綿軟,又跌坐了回去。

  「你……那碗甜湯有問題!是你……」夏致握緊了拳頭,一口血湧上來腦門頂上。

  葉粼不緊不慢地坐在了夏致的桌邊,一手撐著桌面,另一手抬起了夏致的下巴:「陛下不是想要子嗣嗎?剛才那碗甜湯之中,有一枚喜蟲的蟲卵。這種喜蟲雌雄同體,可攻可受,也可成孕。」

  夏致一聽,心中一片冰涼。

  「那碗甜湯之中就有喜蟲的蟲卵。此卵會在陛下體內生長,成一個孕囊,陛下以後就能自行繁衍子嗣了,何須後宮那些庸脂俗粉?」

  就說葉粼要作妖,這陣妖風刮得實在太大了!

  「你……滾……」

  夏致拼盡了力氣推了葉粼一把,葉粼卻晃都沒晃一下,反而低下頭靠的越來越近,氣息有一下沒一下地掠過夏致的耳朵。

  「陛下若想要孩子,微臣這就助陛下一臂之力。」

  「滾啊……朕要你腦袋……」

  誰知道葉粼一把就將夏致抱了起來,夏致用盡力氣要喊內官進來,葉粼低下頭驟然將他吻住,夏致側過臉去避開,葉粼直接咬住了他的下唇,又是一陣含吻。

  夏致的腦袋向後仰去,帽冠掉落了下來,髮絲傾垂而下。

  葉粼露出一抹笑來,雙臂向上一顛,「陛下,微臣傾慕陛下,一刻不見,思之如狂……」

  「滾你……」夏致只覺得葉粼身上的味道好聞,他的聲音是醇厚的佳釀,讓夏致渾身軟若無骨。

  葉粼將夏致扔在了榻上,指節蹭過夏致的臉頰:「陛下……」

  「你別過來……滾開……」

  那個什麼鬼蟲子,他若真讓葉粼得了手,還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葉粼緩慢地撐在夏致的身邊,一點一點靠近他:「陛下不想要臣嗎?」

  夏致身上燒得就快把整張床塌都燃起來了,他抬起腿踹向葉粼,誰知道被葉粼扣住了腳踝。

  「陛下……」葉粼低下頭來,咬住了夏致的腰帶,下巴高高抬起,脖頸的線條修長又有張力,腰帶就這麼鬆散開來。

  「走開……走開……葉粼你要是敢……我……我把你……」

  「你是我的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我的人!」

  葉粼猛地壓了下來。

  連著三日,夏致又沒有早朝。

  朝臣們議論紛紛,老丞相摸了摸鬍子,皇帝這麼用功,搞不好真的很快就有龍嗣了?

  夏致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被葉粼抱在懷裡。

  殿外傳來了楊內官的聲音:「陛下……陛下?」

  「進來……」

  夏致皺了皺眉,推開了葉粼的手臂,緩慢地坐起來。

  就在楊內官進來的瞬間,葉粼就靠進了夏致的懷裡,一副恭順依戀的樣子。

  看得夏致都想抽他大耳刮子。

  「陛下,這已經到了正午了,陛下早膳都沒有用……御膳房已經備好了午膳,陛下是不是用點?」

  「端上來吧。」

  榻前的帳幔被掀開,楊內官低著頭將午膳端進來,沒看見夏致的臉色,卻只看見了葉粼趴在夏致的身上,眉眼間都是疲倦。

  唉,陛下可不是好伺候的啊!

  等楊內官走了,葉粼這才坐起身來,夾起飯就往夏致的嘴邊送。

  「陛下累了吧?可別傷著腹中的龍嗣啊!」葉粼輕笑了一聲。

  「你還演!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那個什麼鬼蟲子嗎?」夏致推了他一把,說話稍微大點聲,嗓子就啞得發疼。

  「你和我都能來這個鬼地方了,還有什麼鬼蟲子是不可能存在的?」葉粼見夏致嗓子啞了,就舀了一勺湯送到了夏致的唇邊,「那叫蠱,喜蠱。來自西域小國。那個國家男人很多,女人卻很少,為了繁衍後代,有些男人就會吃下這種蠱。」

  夏致心裡一顫,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這麼賣力,陛下一定會有龍嗣的。」

  「老子殺了你!」夏致扣住葉粼的脖子,恨不能掐斷了這傢伙。

  葉粼一點也不怕,一副笑得肚子都要裂開的樣子。

  夏致立刻反應過來:「你又耍我!」

  「你不想要?」

  「我想要啊,我想要你給我生啊!」

  就在這個時候,楊內官的聲音從門外響起:「陛下!陛下!」

  「什麼事兒!」

  「陛下大喜啊!大喜!陳貴妃有身孕了!」

  楊內官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

  夏致愣在那裡,「什麼?身孕?」

  「已經三個月了!陛下!怪不得陳貴妃最近吃不下飯呢!」

  葉粼淡聲道:「楊內官,陛下已經知道了。您先出去,讓陛下醒醒神。陛下一直盼著龍嗣,這會兒太高興了。」

  「是。」楊內官不傻,他能感覺到皇帝並不是真的高興。

  到底是因為自己太沒眼力勁兒了,竟然在葉大人面前提后妃懷孕的事兒,這不是讓這位陛下的枕邊人難堪嗎,葉大人難堪了,陛下可不就不高興了。

  等到楊內官退出去了,夏致只覺得肩頭一股力量向下一摁,葉粼冷冽的目光落了下來,聲音從齒縫間擠出來:「你可以啊……竟然背著我睡了別的女人?」

  「我沒有!」夏致用力推了葉粼一下,但是沒推動。

  「沒有?」葉粼的眼睛瞇了起來。

  「廢話!她是我的菜嗎!」

  「哦,那誰是你的菜?」葉粼又問。

  「我都快被你噎死了,還吃什麼菜!」

  「也是……你都快有我的孩子了。」葉粼很認真地摸了摸夏致的肚子。

  夏致只覺得恐怖,剛才他還覺得是葉粼耍弄他呢,現在葉粼煞有介事的樣子,難道那個鬼東西是真的?

  「陛下,你這是被綠了啊。要查,還是不查呢?」葉粼咬著夏致的鼻子問。

  夏致被他粘得受不了了,側過頭去:「有什麼好查的。后妃有孕,正好保住了你的腦袋。」

  葉粼笑了:「保住我腦袋的不是后妃,而是陛下的不捨。縱然我如何冒犯,陛下都捨不得要我的性命。」

  「你可拉倒吧!」夏致冷笑了一下。

  「那陛下好好安胎,微臣就去會一會這位陳貴妃。」

  「你趕緊去吧!最好別回來了!」夏致終於如願以償踹了葉粼一腳。

  葉粼慢悠悠地起了身,穿上了衣服,將頭髮梳好,戴上官帽。

  夏致就在靠著床塌坐著,看著葉粼梳頭,那還真有點兒美人對鏡梳妝的味道。

  等葉粼一離開寢殿,夏致就爬起身來,不管身上的酸痛,又是仰臥起坐,又是俯臥撐,恨不能立刻來個一千五百米自由泳!

  誰知道,才半刻不到,殿門就開了,只看見葉粼倚著門,輕笑著說:「陛下這是在幹什麼?該不會是以為這樣孩子就能沒了吧?」

  夏致僵在那裡,忍不住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微臣思念陛下了。」

  「我不用你思念!你有多遠滾多遠!滾滾滾!」

  「陛下,既然您肯定陳貴妃腹中所懷的不是皇家骨肉,那臣是不是該給陳貴妃灌一碗紅花呢?」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葉粼這回是真的走遠了,夏致卻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該喝一碗紅花?

  那個什麼蠱蟲是葉粼的玩笑也就罷了!

  若是真的……

  得了吧!他要是真敢,直接一劍殺了他!

  此事的陳貴妃卻在寢宮內焦慮不安。

  皇帝自從那一日墜馬昏倒之後,醒來就性情大變不近女色,不但沒有選秀,幾個月都沒有在後宮嬪妃處就寢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孩子不是他的?

  這時候,殿門開了。

  有人走了進來,步伐不緊不慢,不像是楊內官,更加不是皇帝。

  「娘娘,微臣御史葉粼,給娘娘請安了。」

  「原來是葉大人啊。」陳貴妃的唇上彎起一抹笑,她本就是都城有名的美人兒,明艷動人,笑起來就更加讓人心醉了。

  「微臣前來所謂何事,娘娘應當心中有數了吧?」

  「怎麼,陛下沒來,葉大人卻來了?」

  陳貴妃宮中素有耳目,皇帝的身邊也不例外。縱然滿朝文武都以為皇帝召見葉粼是談論國事,陳貴妃卻知道這位葉大人是躺在了皇帝的身邊。

  她早就聽說過這個葉粼是少有的美男子,但再美也是男人,皇帝抱在懷裡也不是軟的,新鮮幾日也就算了。

  可今日見了,陳貴妃才明白可不是那麼回事。

  後宮女子只是美而已,但這葉粼卻像是精雕細琢的良玉,線條是美的,底子是透徹的,柔潤有光,又不失剛性,白看不厭。

  葉粼抬了抬手,楊內官帶著侍衛們進來,將陳貴妃宮中的人都帶走了。

  陳貴妃仗著自己的父親是龍虎將軍,手握重兵,她不認為皇帝真能把自己怎樣。但見到了這個葉粼,心裡面卻又打起鼓來。

  葉粼單腳將椅子勾了過來,靠著椅背坐下,那懶散卻又不羈的模樣,帶著邪性,和他在外人面前表現的謙恭文雅大相逕庭。

  「貴妃娘娘,微臣只要一句話,你腹中的骨肉是誰的?」

  「本宮乃是陛下親封的貴妃,本宮腹中的自然是陛下的骨肉!」

  葉粼看著陳貴妃,忽然顫著肩膀大笑了起來。

  「你……你懷了陛下的骨肉?陛下懷了我的骨肉還差不多!哈哈哈!」

  他的笑容狂放而邪肆,陳貴妃的視線不自覺被吸引,一點一點下墜,粉身碎骨而不自知。

  「你……你放肆!你這話大逆不道!」

  葉粼單手撐著膝蓋,靠近陳貴妃:「娘娘,大逆不道的事情微臣早就做了,而且做了很多天了……以後也要日日大逆不道。你知道為什麼微臣的腦袋還在脖子上嗎?」

  「為……為什麼?」

  難不成是他有皇帝什麼把柄?

  「當然是陛下獨獨鍾愛臣的大逆不道。臣一日不逆,陛下心神不寧。」

  一邊說,葉粼一邊站起身來。

  只聽見窗外傳來釘木頭的聲音,整座宮殿都被釘了起來。密不透風。

  「葉粼——你想如何!」

  「請陳貴妃安心養胎,陛下龍胎要緊。」

  葉粼退了出去。

  楊內官來到葉粼身邊小聲道:「不好了,陳貴妃一個親信侍女假扮成內官,逃跑了!」

  「跑了就跑了,記得派人去搜捕。但別真的把她給逮了。」

  「葉大人說怎樣,那就怎樣。」

  等到葉粼回了皇帝的寢宮,進去之前先把留在這裡服侍的小內官給叫了過來。

  「我不在的時候,皇上吃了什麼?喝了什麼?」

  「陛下不吃不喝,就一個人待在寢殿裡。」

  「連紅花都沒要嗎?」葉粼勾著嘴角問。

  「沒有。」小內官狐疑地抬起頭來,心想陛下要紅花幹什麼?

  葉粼笑著走了進去,看見的果然是臉更黑的夏致。

  「陛下,聽說您胃口不好,是因為被陳貴妃給綠了?還是因為惦記著跟微臣的孩子?」

  夏致一聽火冒三丈,只見一到寒光閃過,一柄寶劍壓在了葉粼的肩上。

  「我想了很久,我先殺了你!說不定你就能回去了?」

  「回哪兒?」

  「現代。」

  「那微臣死了,陛下會抹了脖子追隨而來嗎?」

  「廢話!當然不來!沒你這禍害,我就能清淨這一世了!」

  「陛下清淨不到半刻,就會想臣了。其實陛下不是想清靜,陛下只是想知道那喜蟲是不是真的。」

  「那喜蟲是不是真的!」夏致怒氣衝天地瞪著葉粼。

 

 

103 禍禍禍禍水

  葉粼向前走了一步, 將脖子完全貼在了劍刃上, 夏致只要更加用力, 就能將葉粼的肌膚劃開,鮮紅的血液將會沿著劍身流下來。

  「陛下覺得呢?」

  夏致冷笑了一下,收了劍, 卻又用劍身輕輕拍了拍葉粼的臉頰。

  「我問了楊內官,那碗甜湯是御膳房準備的銀耳青梅湯,而且是楊內官見我心火不平, 特地去御膳房看著御廚做的, 御廚沒有機會放不該放的東西進去。至於楊內官,他在宮中多年, 就算覺得你得寵了,也不會傻到為了你在皇帝的飲食中動手腳。這真要有個萬一, 他可是臨到老了還晚節不保,死無葬身之地, 划不來。」

  夏致扣著劍,劍尖抵著地面,坐了下來, 他抬頭看向葉粼,眉眼間帶著倔強和高傲。

  葉粼笑了:「你都想明白了,那還擔心什麼?」

  「這不是你人品太差麼?」夏致白了他一眼。

  「你就不怕我真弄出個孩子來, 綁住你?」葉粼從夏致的手中, 把那柄劍拿了過來,放回了劍鞘之中。

  「你還要靠孩子來綁住我?那你自己生一個出來吧?我想了半天, 依照我對你的瞭解,你肯定是不高興我第一次召見你的時候。沒有久別重逢一樣衝上來抱住你,還讓你跪了那麼久,你這傢伙不高興了。」夏致斜著眼睛,看著葉粼。

  「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你在哪兒。我用各種方式找你,寫詩作畫都提起你,就是想要有人能告訴我你的消息。你倒好……做了皇帝,坐擁後宮佳麗三千。」

  葉粼無奈地笑了一下。

  夏致忽然明白過來了:「等等……你該不會考上狀元,也是為了我吧?」

  「那不然呢?有人認出了我畫中人,說是頗似當今皇帝。女人尚能選美入宮,那麼男人就只能金榜提名入廟堂了。」

  「你還有別的選擇的。」

  「什麼選擇?」

  「跟著楊內官啊。」夏致勾著唇角一笑。

  「你真捨得?」

  「只要臉蛋沒壞,我求之不得。」夏致拍了拍葉粼的臉頰。

  「現在,你就不問問陳貴妃肚子裡的孩子是個什麼情況?」

  「還能是什麼情況?你都不猜的八九不離十了嗎?」夏致抱著腦袋,向後靠著椅背,「你說,這是要怎樣才能回去啊……我都很久沒游泳了。」

  「陛下坐擁天下,建個泳池還不容易?」

  「我坐擁天下?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要我的命啊……」

  「你明白就好。」葉粼靠了過來,特別溫順地倚著夏致的肩膀。

  「妖妃。」夏致想起何勁峰喝醉酒說的那些話就想笑。

  「昏君。」

  「妖妃。」

  「昏君。」

  「你無聊。」夏致抬手摸了摸葉粼的頭髮,手感真好,這要在現代可摸不到。

  「禍水。」葉粼悶笑著說。

  「禍水?你這個妖妃才是禍水吧?」

  「你把我都給禍害了,還不是禍水呢?」

  「好好好,我會害了你,請問愛卿,現在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啊?」

  「陛下,情況就是你被綠了唄?」

  「你這樣有意思嗎?這要真是我被綠了,電視劇我也看過好嗎,一般是秘密賜死陳貴妃和一干宮人,然後通知陳貴妃的父親龍虎將軍陳虹,她的女兒突染重病過世了,追封個皇貴妃什麼的以示安撫。你卻軟禁了陳貴妃,你想幹什麼?」

  「把孩子的親爹引出來啊。」葉粼笑著說。

  「你是引孩子的親爹出來,還是要引火燒身。」夏致輕笑了一聲,抬起葉粼的下巴問。

  「我若真是要引火燒身呢?」

  「那就燒得越猛烈越好。」

  夏致狠狠地在葉粼的鼻尖上咬了一下。

  就在第二天的晚上,據說寧王和龍虎將軍陳虹率軍攻進了宮裡來,將夏致的寢殿團團圍住。

  殿門外殺聲四起,殿內夏致和葉粼對坐著,正在下五子棋。

  楊內官慌慌張張撲倒在了夏致和葉粼的面前。

  「陛陛陛下!寧王和陳虹謀反,已經攻進來了!」

  夏致抬頭看了葉粼一眼,他知道葉粼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應當做好了準備。

  「到你了。」夏致說。

  葉粼笑著下了黑棋。

  楊內官和眾位宮人低著頭瑟瑟發抖,只聽見外面不斷傳來廝殺的聲音。

  就在殿門被撞開的那一刻,楊內官抱著腦袋縮到了角落裡,其他人離了夏致葉粼老遠。

  「昏君,你倒是挺有閒情雅致啊?竟然還在下棋?」

  寧王身穿鎧甲,手握利刃,來到了夏致的面前。

  夏致抬起了眼睛,看了看他,再看看他身後的陳虹,一副明瞭的表情說:「所以,陳將軍並不是朕的岳父泰山,而是寧王的丈人。」

  「說——我女兒呢!」

  陳虹拔出刀來,直接將夏致和葉粼之間的棋盤劈了個粉碎。

  「在這兒呢。」

  葉粼笑著起身,一把扣住一個小宮女的脖子,將她拽到了陳虹的面前,正是陳貴妃。

  原來葉粼一邊假裝將陳貴妃軟禁,一邊又將她假扮成宮女,時時刻刻留在夏致的身邊。

  「爹——救我!爹救救我!」

  陳貴妃上前想要撲進父親的懷裡,卻被葉粼扣著脖子拉了回去。

  「你敢碰我女兒!我要你粉身碎骨!」陳虹就這麼一個女兒,寵愛得不行。

  將她送進宮裡,就是為了讓她做皇后的!

  誰知道皇帝就在她身上花了三天不到的功夫,便再沒有翻過他女兒的牌子,至今連身孕都沒有。

  「就這麼說吧,陳老將軍本來是想當國丈,想輔佐自己的親孫子登基為帝。誰知道天不作美,陛下未曾施以半滴雨露,於是你們就把主義打到了寧王的身上。」葉粼笑著問。

  「是又如何!要怪就怪這昏君自己!自毀長城!我們攻進來的時候,有幾個侍衛是盡力抵抗的?連出去求援兵的人都沒有!」

  「還廢話那麼多做什麼!殺了這昏君!」寧王高聲道。

  「既然要朕的皇位,寧王為何不親自動手,卻要假手於陳老將軍?你這是已經盤算好了,等陳老將軍砍下了朕的腦袋,你便砍下他的腦袋,好對外宣稱陳貴妃私德有虧,陳虹為一己之私謀反叛亂,是你誅殺了叛將陳虹,便可名正言順地登基了。對嗎?」

  夏致不緊不慢地問。

  「陳老將軍!別聽這昏君的!他就是要離間你我二人!我答應過,若我登基為帝,必然會善待陳貴妃!還會做好安排,讓她成為皇后!」

  寧王見陳虹猶豫了,心急如焚地說服他。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若朕死了,寧王是除掉您這個知情人比較安心呢?還是留下你的命比較安心?」夏致又問。

  陳虹更加猶豫了,寧王等不下去了,直接抬起劍刺向夏致。

  「昏君——受死吧!」

  夏致無奈了,沒別的台詞了嗎?

  寧王的劍還沒有碰到夏致便跌落了下來。

  他緩緩低下頭來,看著穿出自己胸膛的利劍,血正滴滴答答流下來。

  他緩慢地回過頭來,發現那正是陳虹的副將黃騁!

  「你……你……」

  這黃騁正是許尚書千金的未婚夫!寧王和陳虹信任他,就是因為他的未婚妻被昏君所奪,連許尚書都被發配苦寒之地。

  黃騁收了劍,擋在了夏致面前。

  這時候殿外又傳來了廝殺的聲音,數千侍衛衝了進來,將陳虹團團圍住。

  「陳老將軍,請您放下劍吧!末將會向陛下求情,絕不會滅陳家滿門!但陳老將軍若執迷不悟,就不要怪黃騁不念舊情!」

  「你……你……奪妻之恨你都不想報了?這昏君給了你什麼好處!」

  「前幾日,葉大人特地秘密來拜會末將,告知陛下的苦心。陛下早就看出陳將軍你有二心,謀反之日必然要拉我下水限我於不義!如果我不答應你,你必然會用我未婚妻許小姐和許尚書的性命相要挾,於是陛下就假裝看上了許小姐,名義上將她關在冷宮裡,實際上就是為了保護她!就連許尚書也安然地在城郊的宅院中住著,壓根就沒被流放去漠北苦寒之地!」

  「你……」陳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不僅如此,陛下還命葉大人給末將帶來了虎符,可調動都城外的巡防營!這麼重的信任,黃騁豈能辜負!唯有湧泉相報!」

  陳虹向後搖晃著脫退了兩步,劍指夏致,哈哈大笑了起來。

  「原來……原來這是陛下設計好的甕中捉鱉啊!是微臣看輕了陛下!」

  下一刻,陳虹就抬劍,抹了脖子!

  夏致臉上是冷峻的神色,心裡卻在嘀咕:不是吧?這就結束了?都沒皇帝幾句台詞?

  葉粼第一個跪拜了下來:「陛下英明,臥薪嘗膽!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沖天!思慮周詳,剿滅亂黨!功在千秋!」

  這彩虹屁,都快吹出地球,飛向太陽了啊!

  第二天早朝,金鑾殿上,夏致一坐下,文武百官心悅誠服地「萬歲萬歲萬萬歲」,夏致莫名其妙就從昏君變成明君了。

  這洗白都不需要付出成本的。

  「那個……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微臣有事啟奏——」葉粼出列。

  「奏吧!奏吧!」

  夏致心想這傢伙就不能消停兩日?學學別人「陛下聖明」就好?

  「回稟陛下,論功行賞,該為黃將軍與許小姐賜婚了!許尚書也該官復原職。」

  「准奏。」

  「陛下。之前您三個月以一選秀,本來就是為了蒙蔽叛臣賊子,如今叛臣已伏誅,陛下後宮美眷是不是……」

  夏致勾起嘴角,鬧了半天這才是葉粼真正的目的吧?

  反正他這個皇帝也並不想管事。就讓葉粼想怎樣就這樣吧!

  「後宮人太多了,一來虛耗國庫,二來也是耽誤了這些良家女子的終身幸福。朕允她們出宮回家,具體事由,就葉愛卿來安排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可拉倒吧,朕要萬歲了還得了?又不是烏龜王八!

  葉粼動作可快了,不到半月,整個後宮都跟空了一樣。

  夏致一個人坐在寢宮裡。都覺得安靜的過分。

  只有葉粼來到了他的身邊,靠在了他的肩上:「陛下,你可會怪臣讓你後宮無人?」

  「怎麼會呢?朕已經擬好了聖旨,明日就冊封愛卿為皇后。這後宮,愛卿喜歡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陛下……皇后臣就不當了,倒是丞相欲告老還鄉,微臣覺得這個位置挺適合自己的。」

  「你還要臉不要臉啊?」

  「我要臉幹什麼,要你就好了啊!」

  於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夏致第一天睡了個為安穩覺。

  一覺醒來,發覺自己被人緊緊摟著,微微一動,床就晃得跟要立刻散架了一樣。

  喔嚓!

  他怎麼又回到寢室裡了?

  夏致一回頭就看見葉粼俊挺又慵懶的臉,直接上手把他抓成了雞窩。

  「夏致……你幹什麼呢?」

  「我做了個夢!」夏致心想,自己這是回來了還是夢醒了?

  「什麼夢啊……」葉粼腦袋往夏致懷裡一鑽,又抱得更緊了。

  「我夢見你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拉肚子了?」葉粼用鼻尖蹭了蹭夏致。

  「是懷孕了。我的。」

  夏致指了指自己。

  誰知道葉粼竟然大笑了起來。

  「怎麼可能啊!這要有身孕,也是你有啊。」

  他單手撐在夏致的胸膛上,笑著看向他。

  眉眼俊雅慵懶間還帶著一絲風流韻,當真是藍顏禍水。

  「何勁峰說的沒錯,你就是一妖妃!」

  「才不,我要在古代肯定是那種配享太廟的丞相之類。」

  「丞相?你自封的吧!」

  「那你要是當了皇帝,讓不讓我做丞相?」

  「夢什麼呢!我要是當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封你做大內總管!」

  「哈哈哈,這個也好!陪在陛下身邊,日夜顛倒……」

  「停停停!你就不能想我點好!」

  「那我想個別的?比如你是將軍,我是皇帝,你為了我浴血千里……」

  「我繼續睡覺了,你自己玩吧。」

 

 

104 番外之開學接兒子l

  夏致一早就起來了, 用力晃了晃床欄, 躺在床上的葉粼一點反應都沒有。夏致的眉梢一抬, 直接開始扯對方的頭髮。

  「哎喲,我起來了。又不是去訓練,也不是去比賽, 就是接新生而已。不知道你那麼積極做什麼。」葉粼慢悠悠坐起身來,健碩的肩背原本有些慵懶,當他拎過T恤的時候, 延伸出富有力度的線條來。

  「你沒聽老白說, 那是他挖掘到的好苗子。洛璃千叮萬囑,要我們別遲到。可別讓新生在車站等我們, 覺得我們Q大游泳隊沒有時間觀念。」

  這個暑假,他們一起參加了國際大學生運動會, 訓練和賽程都很緊張,直到快開學的一周, 老白才給放了假。

  放假也不是什麼快樂的事情,因為一開學就是對內排位賽,排名下降的可就慘了。

  本來這種接新隊員的事情, 洛璃都會親自去。但是這周,他陪著陳嘉潤去澳大利亞了,這事兒就落到了夏致和葉粼的身上。

  畢竟是Q大游泳隊男子自由泳項目的招牌人物嘛, 放出去也有面子。

  葉粼一邊開著車, 一邊打著哈欠,夏致抱著胳膊目視前方。

  「你能提起點精神來嗎?昨天也沒幹什麼啊。」

  「就是因為昨天什麼也沒幹, 才沒精神啊。」

  夏致哼了一聲,他想打人,要不是看在葉粼握著方向盤的份上,已經把他揍成狗了。

  當他們到了車站,葉粼停好了車,就看著夏致拎著一塊板子走了出來,板子上寫著新隊員的名字:梁睿。

  「其實這個板子,你可以不用舉的。」葉粼笑著說。

  「為什麼?」

  「我們兩個站那兒,你還擔心新生找不到我們嗎?」

  「萬一新生不認識我們呢?」夏致反問。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偶像還是大明星,往人群裡一杵,粉絲就會蜂擁而來?

  「普通的新生不認識我們,還有可能。但是要進Q大游泳隊的,如果不認識我們,那他得多狂傲啊。」

  葉粼的胳膊輕輕搭在了夏致的肩膀上。

  夏致心想,哥,你也挺狂傲的。

  出車站的人群烏泱泱一大片,夏致手裡拎著板子,每次想要舉起來,都會被葉粼摁下去。

  「舉板子接人,你就那麼接受不了?」

  「你不覺得來車站接人的場面特別像學校門口接放學小學生嗎?舉板子表示你連兒子長啥樣都不知道。就這麼等著兒子奔過來,叫著『爸爸,你來接我啦!』多好?」

  「你這是有了養成的打算?那你以後找你兒子玩,別來跟我玩。」

  「跟你玩的項目,跟兒子玩不了。」葉粼的笑容裡若有所指。

  「滾。」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明亮的聲音穿透了重重的人群:「葉粼!夏致!天啊,竟然真的是你們來接我!太高興了!」

  只看見一個高個子男生,腦袋上反戴著太陽帽,拉著行李箱帶著大大的笑臉朝著他們跑過來。

  他就是梁睿。

  跑一半就被人群擋住了,梁睿一會兒伸長了脖子,一會兒低頭往縫隙裡擠,一副生怕葉粼和夏致消失不見的樣子。

  葉粼笑了笑,低頭靠著夏致的耳朵說:「我說就像接兒子,兒子這會兒就跑過來了。」

  夏致沒理睬葉粼,而是抬手向梁睿招了招手,梁睿的笑容更加明顯了。

  這傢伙的眼睛又大又圓,衝著夏致笑的時候,瞇成縫,兩邊嘴角挑得高高的,似乎很開心很得意的樣子。

  越是跑近了,夏致就越是覺得這傢伙像痞痞。

  他站在葉粼和夏致面前停了下來,向上抬了一下背包的帶子,「真的是你們!我覺得就像做夢一樣!」

  「不是夢。包給我吧,我們上車回學校。」

  夏致接過了梁睿的背包,然後看了一眼葉粼,示意他幫梁睿拉行李箱。

  「來吧,兒子。」葉粼笑著把行李箱接了過去。

  「什麼?」梁睿沒聽清,把腦袋湊向葉粼。

  「沒什麼,你剛到Q市,我們要讓你感受到家的溫暖。」

  葉粼朝夏致眨了眨眼睛,意思就是:看吧,多像接兒子。

  「對了,這麼多人,你怎麼一下子就認出我和葉粼了?」夏致問。

  「怎麼會認不出來?你們兩個那麼高,還站在一起,就算越看也比其他人高了一個頭啊!」

  「就憑高?」

  「我看你們的比賽和報道那麼多遍了,肯定也認得你們的臉啊!」梁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你看我們的比賽?」夏致側過臉看著他。

  「去年十一月的校際聯賽我就在現場啊!哇,一百米和二百米決賽都太精彩了!你們兩個就這麼把短距離自由泳給包圓了!就連一千五百米都被你們征服了!」梁睿的眼睛裡是明亮得彷彿要原地起飛的崇拜。

  「哦,只是校際聯賽啊。上個月的國際大學生運動會,你沒去K國看嗎?」葉粼半開玩笑地調侃。

  「我的零花錢不夠買國際機票……」梁睿嘿嘿笑了兩下,「但是我有看體育頻道的轉播!你們兩個還是好厲害啊!不僅包攬了一百米和二百米自由泳的金銀牌!連一千五百米,夏致又拿到了銅牌呢!」

  「嗯,那我和夏致,你更欣賞誰?」葉粼開口問。

  「啊?」梁睿愣住了,完全沒想到葉粼會問這樣的問題,特別是夏致就坐在旁邊呢。

  如果自己說崇拜葉粼,那不是惹夏致不高興。如果說崇拜夏致,葉粼多少也會心裡不舒服。

  「你們……你們兩個都很厲害,不分先後!」梁睿知道葉粼是故意開玩笑呢,但還是非常認真地回答。

  「比賽都有金銀牌,我和夏致怎麼可能不分先後呢?梁睿同學,中庸之道在我這裡可行不通,你得給個明確的答案。」

  葉粼的聲音溫潤帶著笑意,但卻莫名有份量。

  「這……這……」

  梁睿沒想到第一天見到葉粼,葉粼就給他出了難題。

  坐在旁邊的夏致都快看不下去了,什麼更崇拜誰?這跟爹媽都在的時候問孩子,你更喜歡你爸還是更喜歡你媽一樣,就為了讓孩子為難,實在惡劣。

  「你是小孩子嗎?人家給你個套,你就往裡面鑽?就沒有點自己的想法?」

  夏致開口道。

  梁睿愣了愣,立刻露出了堅定的表情:「對!我有自己的想法。本來在今天之前,我是非常欣賞葉粼的!因為粼哥有一種面對壓力總是淡然處之的氣魄!但是到了今天,我更欣賞夏致了!」

  「啊?我問了一個問題,就被減分了?」

  「夏致的性格更爽快!」梁睿說,「高校聯賽的時候,夏致無論是做準備也好,還是完成比賽也好,除非和粼哥你在一起,他幾乎不怎麼笑,看起來不好相處。可是今天我發現了,其實夏致才是好相處的那一個!」

  「哎呀,崽說更喜歡媽媽了。」葉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啊?什麼?」梁睿靠向前排問。

  夏致笑著輕輕摁了一下他的腦袋:「沒什麼,回答問題有原則有態度,我也很欣賞。」

  梁睿一聽,立刻露出得意的小表情,眼睛都笑得看不見了。

  夏致抬頭看著後視鏡裡的梁睿,越看越像痞痞了。

  「梁睿,這整個暑假,你應該沒有放鬆自己吧?」葉粼笑著問。

  「沒有啊!我都有在市裡游泳隊好好訓練!」

  「那就好。因為一開學就是隊內排位賽,正好讓我和夏致見識見識你的本事。」

  「隊內排位賽!這麼快!」梁睿向前,抱住了夏致的椅背,「那我也可以參加嗎?」

  「你當然可以。擅長的項目是什麼?」夏致側過臉,看向後座上臉上發光的梁睿,忽然很想揉他的腦袋了。

  「我擅長四百和八百米!」梁睿非常驕傲地報出來。

  「哦,那你跟林小天還有耿樂較勁去吧。我跟夏致都是參加一百米和兩百米的。」葉粼勾著唇角回答。

  「誒?」梁睿臉上的光芒逐漸暗淡了下來。

  「你看梁睿開心呢,就那麼不開心呢?」夏致沒好氣地瞥了葉粼一眼。

  「我只有看你開心的時候,才會真的覺得開心。」

  這時候,夏致的手機顫了顫,是Q大游泳隊微信群裡的通知。

  「喂,你知道洛璃和嘉潤去澳大利亞幹什麼了嗎?」

  「嘉潤去玩,洛璃去看著嘉潤,免得他玩傷了。還能幹什麼?批發泳褲?」

  「他們和澳洲S大學游泳隊的說好了,九月上旬來我們Q大,友誼賽。」

  「S大學的水平很高啊,有參加過世錦賽的選手也屬於S大學游泳隊。不過學校之間友誼賽,連正式比賽都算不上,估計那種級別的選手不會過來。」

  「可就算是那樣,還是好興奮啊!」梁睿扣緊了夏致的椅背,忍不住伸手晃了晃夏致的肩膀,「我也能參加的,對吧?對吧?」

  「能啊。四百米贏了林小天,八百米贏了耿樂,你肯定能。」夏致回答。

  「好!」

  「林小天聽到了,估計得揍死這小子。」

  到了學校,夏致和葉粼帶著他先去辦了入學手續,分配宿舍的時候,梁睿還把腦袋湊到夏致面前問:「我可不可以跟隊裡的人住一起啊?比如你和葉粼!我能跟你們住嗎?」

  夏致想到對面的鋪還是空的,正要開口,葉粼卻把梁睿的腦袋摁了回去:「你還是跟同系的同學住在一起比較好。不然學習上有什麼問題,都沒人跟你交流。」

  等梁睿排隊交錢的時候,夏致和葉粼站在不遠處等著他。

  「幹什麼不讓梁睿住我們寢室?」

  「有陳嘉潤這個電燈泡就夠了,再來第二個,咱們寢室就真要黑夜如白晝了。」葉粼側過臉來看了看夏致,「怎麼,看不出來你還挺喜歡這小子的?」

  「嗯……他把腦袋湊過來的樣子,挺像痞痞的。」夏致點了點頭。

  就看見正在排隊的梁睿側過臉來,朝著夏致的方向瞇著眼睛傻笑。

  「好吧,那以後我就勉強把他當崽了。」

  夏致捶了葉粼的胸口一下:「被你當崽,那可真慘。」

  交完了學費和住宿費,夏致就帶著梁睿去白教練那裡報道。

  白景文一看梁睿,就起了興致:「小伙子坐了一晚上火車,怎麼樣,睡得好嗎?」

  「很好!我一挨枕頭就能睡!」

  「嗯,怎麼樣,下水游一遊?」

  白景文有意測試他,也是讓葉粼、夏致還有隊裡其他人接納新隊友。

  「現在?」

  「對,現在。如果你覺得坐火車太疲倦了,可以先休息,明天再……」

  「不!我有的是體力!自從看完了夏致游一千五百米,我就覺得特別崇拜,然後加重了體能方面的訓練!就算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叫我下水也沒問題!」

  梁睿拍了拍自己的背包,裡面早就準備好了泳衣、泳鏡,果真是有備而來。

  葉粼看向夏致,小聲道:「之前還說比較崇拜我呢,原來真的是客套話。」

  「你有意思麼?」

  「唉,當家長的都會比較希望小孩子喜歡自己啊。」

  聽到消息,林小天還有耿樂他們都來了。

  「就是這小子,說是擅長四百和八百?」林小天抱著胳膊打量了一下。

  梁睿被林小天看得發怵,但很快又挺起胸膛。

  「那成,我們下水陪這小子練練。」林小天單手勾過了梁睿的脖子,把他往更衣室帶。

  「你們倆怎麼說,下水不下水?」耿樂問。

  「唉……一百米和兩百米已經是我和夏致的天下了,總要給你們留口飯吃。」葉粼揮了揮手背。

  「呵呵,我把這口飯吐出來,還給你。有本事,粼哥你嚥下去?」耿樂笑了笑,也去換衣服做熱身了。

  「我只吃夏致吐出來的飯。」葉粼揮了揮表示拒絕。

  夏致也朝葉粼揮了揮手:「我並不想吐出來給你吃。」

  兩人站在岸邊看著,幾位教練都來了,端著板子打算記錄數據。

  梁睿跟著林小天還有耿樂走了出來。

  夏致知道梁睿身形條件應該挺好的,換了泳褲出來,才發這小子不是挺好,而是非常好。穿著寬大T恤戴著太陽帽的樣子就像個大男孩,現在看著他的肌肉線條,在水裡面應該會很有威脅性。

  梁睿、耿樂還有林小天站上了出發台。

  「今天梁睿剛下火車,我們就不測試八百米了。測試項目改為兩百米。」

  也就是說,重點考驗爆發力了。

  林小天抬了抬泳鏡,不滿地看向岸邊觀戰的兩位:「兩百米!你們還不脫了下水!」

  「這是給你機會在新人面前展現自己兩百米的雄風!」葉粼搖了搖手指。

  夏致明白白景文為什麼選兩百米的原因,一來足夠時間觀察梁睿的泳姿以及轉身和換氣,二來可以看看他衝刺時候爆發力能到什麼層次。

 

 

105 番外之 踢館的來了

  三人站上了出發台, 梁睿將泳鏡摁了下來, 神情斂然, 和在火車站時候見到判若兩人。

  「看這樣子,他應該很習慣於比賽了。」夏致開口道。

  白教練哨聲響起,三人一起入水。

  梁睿的入水距離竟然比林小天還遠一些, 入水之後的滑行也很流暢,一旦開始划水和擺腿,勁力感就顯露了出來。

  夏致跟著梁睿在岸邊行走, 葉粼倒是無所謂地站在原處。

  第一個五十米完成, 梁睿轉身,他的蹬腿屈體姿態很利落, 夏致點了點頭。

  轉身之後,梁睿就已經超過了林小天和耿樂。

  林小天當然不甘落後, 緊咬住了梁睿。

  越到後面,梁睿的勁力感就越強, 到了最後的衝刺階段,水花揚起,竟然將林小天甩出了三分之一個身位, 而且怎麼追都追不上。

  這樣的優勢一直到二百米結束,梁睿始終保持著。

  梁睿的成績出來了,竟然和訓練時候的夏致差不多!

  葉粼的眼睛瞇了起來:「小東西有點兒水平。」

  這是訓練之中, 如果是比賽, 在那種緊張的氣氛之下,梁睿的水平應該還能更好。

  梁睿出了水, 抹開臉上的水漬,一抬頭就看見了夏致站在岸上,低著頭看著他。

  梁睿立刻就露出大大的笑臉,看著夏致,就像從前等待著夏致誇獎的痞痞。

  夏致單膝蹲下來,還真的伸手差一點就要摸梁睿的腦袋了,但一想到梁睿可不是海豚,而是活生生的小學弟啊,夏致趕緊收了手,說了句:「嗯,很棒。」

  白景文高聲念出了梁睿他們三人的成績。

  林小天用力拍了一下水面,看著夏致蹲在岸上看梁睿就來氣。林小天朝著葉粼說:「粼哥,下來,給這小子一點兒教訓!」

  葉粼卻笑著走了過來,在夏致的身邊蹲下,真的伸手摸了一把梁睿的腦袋。

  「睿睿真厲害啊。但是今天剛下火車,又游了兩百米,肯定累了吧?」

  梁睿仰著腦袋,很認真地回答:「我不累!再游一千五百米也沒有問題!」

  「真的呀?那好,我陪你練練。」

  葉粼那語氣就跟哄小孩兒似的,「兒子你不累啊,爸爸陪你玩玩」。

  夏致看了葉粼一眼,估計是自己一直看著梁睿,這傢伙不爽了。

  「你差不多點。梁睿剛進泳隊……」

  「所以該讓他認清楚自己的實力在什麼層次。」

  葉粼抬起手來,將額前的髮絲向上一捋,露出了他全部的五官,英銳的氣質完全展露了出來。

  他站起身來,一邊活動者肩膀,坐著熱身,一邊走向更衣室。

  「你帶了泳褲嗎?難道要什麼都不穿下水?」耿樂趴在水線上,笑著說。

  「沒關係,夏致還留了一條泳褲在這裡!」葉粼高聲道。

  「滾吧,我沒說給你穿!」夏致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沒過多久,葉粼就出來了,他一邊走一邊將泳帽繃上,矯健中帶著雄渾力度感的線條一覽無遺。

  要知道梁睿可是已經在水中完全舒展開了身體,葉粼卻還沒下過水。

  他站上了出發台,側過臉看向夏致,笑了一下。

  夏致輕哼了一聲,心想你可別大意輕敵,落了個晚節不保。

  「比什麼?」白教練開口問。

  「那就五十米吧。直接定勝負。」葉粼看向梁睿。

  「好啊!好啊!」

  葉粼也跟著笑了。

  夏致卻明白那笑容裡的意思:跟你爸爸比爆發力,你是要變爆炒牛肉片兒。

  「有意思啊。」林小天一邊擦著腦袋,一邊走向夏致。

  耿樂拎著浴巾走了過來:「這小子爆發力很強。粼哥這是要直接跟這小傢伙比衝刺了。」

  果然,哨響一起,葉粼和梁睿就衝進了水中。

  葉粼一入水就開始發力,雄勁的力度感讓人驚歎,他的肩背線條繃起,就像奔湧的瀑流,看得夏致眼睛發熱。

  而梁睿也絲毫不讓,幾乎跟葉粼並排。

  五十米就是一口氣的勝負,最後十米的憋氣游,葉粼就像充滿能量的戰車,轟隆隆碾向終點,旁邊的梁睿儘管也很強大,但比起葉粼來,氣勢根本就不能相比。

  一向在訓練中並不及夏致的葉粼,這一回竟然游出了接近全國高校聯賽五十米的成績。

  梁睿雖然晚的並不明顯,但是憑借夏致的眼力還是看出來他輸了。

  這小子出了水,一邊吐著氣,一邊抹開水,本來還以為他會有點懊惱,沒想到竟然一臉崇拜地看著葉粼:「粼哥——你好厲害!」

  「乖,知道叫粼哥。」葉粼摁了一下趴在水線上的梁睿。

  「行,這幾天你們好好休息調整狀態。等洛璃還有陳嘉潤回來了,我們就開始進行排位賽。嚴禁胡亂飲食、嚴禁作息不規律、嚴禁……」

  「行了老白,你到底有多少個嚴禁啊!」葉粼慢悠悠上了岸。

  白教練直接用板子輕輕磕了一下葉粼的肩膀:「在新人面前,你給我老實點兒。」

  既然練習結束了,大家換洗好了,便打算去食堂吃飯了。

  「走,帶你去嘗嘗我們隊的隊餐!」林小天並不記仇,立刻攬上了梁睿的肩膀。

  「哈哈,土豆燉牛肉,去嘗嘗啊!」耿樂也跟了上來。

  梁睿回頭看了看跟在他們後面的葉粼和夏致,那目光就像是在問:「爸爸媽媽,我可以跟其他小朋友玩嗎?」

  葉粼抬了抬下巴:「你去吧,吃吃隊餐,對食堂大娘的手藝歡迎提出寶貴意見。」

  夏致用胳膊肘頂了葉粼一下:「你夠了啊。還對食堂大娘提出意見,這是不想活了?」

  「小孩子嘛,總是需要經受現實的洗禮。」

  兩個人回了宿舍,夏致靠在床頭提前預習這個學期的課程,以免有時候因為訓練和比賽落下了,追不回來。

  葉粼就窩在夏致的身邊,腦袋越來越往下,到後面他直接抬起夏致的胳膊繞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後貼著夏致的胸口玩遊戲。

  夏致都不明白了,這麼扭曲的姿勢,這傢伙怎麼還能玩的這麼開心?

  床頭的手機顫了一下,夏致拿過來一看,是陳嘉潤發來的微信。

  夏致拍了拍葉粼的臉頰:「這次我們和S大的練習賽,可精彩了。」

  「怎麼了?」葉粼還盯著手機。

  「參加去年的世錦賽還拿了自由泳兩百米亞軍的卡爾·布魯,也要來。」

  「卡爾·布魯?」葉粼頓了頓,抬起頭來看向夏致,「那傢伙國際大學生運動會的時候不參賽,結果一個小小的雙校練習賽卻跑來了?」

  「怎麼?害怕他動搖你的地位?」

  「你覺得呢?」葉粼又低下頭,繼續打遊戲了。

  「你不是國際大學生運動會的一百米拿了冠軍嗎?加油啊,Q大自由泳的招牌靠你了。」

  「難道你不是Q大自由泳的招牌嗎?」葉粼好笑地問。

  「天塌下來,不是該你扛嗎?怎麼能壓著我呢?」夏致將書翻到了下一頁。

  「嗯,這句話我愛聽。」

  但是之後每天早上,葉粼本來想稍微睡個懶覺,結果每到早晨六點半,梁睿就會來敲他們的宿舍門。

  「小朋友……這是暑假,暑假就應該保證充足的睡眠,不然會長不高的。」葉粼打開門,微微打了個哈欠說。

  梁睿就一直看著葉粼,大概是因為從沒有見過葉粼懶洋洋的樣子,充滿了好奇。

  「可是我晚上九點就睡覺了,早晨六點起床睡眠是足夠的啊!」

  葉粼拿了口杯和牙刷,準備去洗漱,他用被子碰了一下梁睿的額頭:「只有小朋友的世界晚上九點就睡覺了,我和夏致還有大人的事情要做。」

  夏致從梯子上爬了下來,扯過了自己的毛巾,然後扔了一盒Ad鈣奶給梁睿:「你在這兒等著。」

  「不是,你們晚上做什麼大人的事情?」梁睿扯了一下夏致的毛巾。

  夏致歎了口氣:「還能有什麼?遊戲、斗地主、微信聊搔。」

  「啊……」梁睿愣在那裡。

  這傢伙明顯高中三年被管得很嚴格,估計現在流行什麼遊戲都不知道,但願不會被帶壞了。

  雖然洛璃不在,但是隊裡的晨練只要在學校的隊員還是會自發地進行,所有人默認夏致領頭跑在後面,葉粼就在他的身邊,林小天還有耿樂跟在後面。

  梁睿問旁邊的隊友:「感覺大家都很信任夏致啊!」

  「嗯。無論是平常還是關鍵時刻,你要記住,靠得住的除了洛老大,就是夏致。」林小天對梁睿說。

  「那麼粼哥呢?大家都那麼尊重粼哥……」

  「尊重粼哥是因為他的實力。當然,如果有誰欺負到我們泳隊頭上了,粼哥是非常厲害的。只是做決定的事情,粼哥絕對沒有夏致靠譜。你記住了?」耿樂小聲對梁睿說。

  梁睿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但又並不明白。

  晨練結束之後,大家就去泳館集合,自由組織訓練。

  因為這幾天,泳隊的正規訓練已經停了,處於休假階段,但是只要有人去練習,白教練、莫教練還有王教練都會在旁邊指點。

  早晨才九點,當他們到達泳館的時候,已經能聽見游泳的聲音了。

  「誰啊,這麼早就來練習了?」耿樂伸長了脖子一看,發現泳池裡的並不是他們熟悉的身影。

  其他人也來到了泳池邊,只要一眼,就被池中的身影給吸引了。

  那是剛強果斷的划水,身體在水中形成強悍的線條,出水和入水之間銜接流暢。

  「這是……誰?新招的隊員們嗎?」

  夏致卻看出來了,這樣的身形線條說明一直以來的訓練都非常正規有強度,而且這個人的氣場也表明他身經百戰。

  池中的人正好游完了這一圈,停了下來。

  他抬頭看向岸上,雖然還沒把泳鏡摘下來,夏致卻嫩感覺到他週身流露出來的倨傲和自負。

  「卡爾文·布魯。」葉粼的聲音在夏致耳邊響起。

  夏致有些驚訝,卡爾文·布魯?他不是應該在澳洲的嗎?

  而且洛璃還有陳嘉潤也是明天才坐飛機回來,這個卡爾文·布魯怎麼就來了?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不緊不慢地上了岸,摘掉了他的泳鏡,一雙很深卻又毫不掩飾銳氣的眼睛顯露了出來。

  他用審視的目光一個一個看過泳隊裡的人,然後落在了夏致和葉粼的身上。

  「啊,你們兩個就是在國際大學生運動會上拿了一百米和兩百米金牌的人。」

  夏致沒有說話,葉粼也只是勾著嘴角淡淡笑著。

  雖然他說的是英語,但其實大家都聽得懂。

  耿樂看向白教練,心想大家是不是要友好地上前打個招呼,熱情地擁抱一下,再來個歡迎會什麼的,但是夏致卻直接走向更衣室了。

  「難道他不是夏致?」卡爾文·布魯看著夏致的身影說。

  夏致直接對葉粼說:「你跟他說,我是個文盲,不懂英語。」

  「啊哈?你上學期剛過了英語六級不是嗎?」葉粼好笑地跟了上去。

  只留下耿樂很尷尬地看著卡爾文·布魯:「那個……他們說他們英語不好……」

  「不會吧。Q大可是名校,能到這裡的人英語都是學的很好的。」

  耿樂攤了攤手:「我們一會兒練習見。」

  倒是梁睿看著卡爾文·布魯一個人杵在那裡,有些不忍,上前聊了兩句。

  進了更衣室,葉粼覺得夏致冷冰冰的態度很有趣:「怎麼了?你雖然一向不怎麼熱情,但也不會對遠道而來的客人那麼冷淡。怎麼了?」

  「你沒看他的採訪嗎?他說,你和我能拿到國際大學生運動會的冠軍,是因為他為了備戰世錦賽,所以沒有參加。」

  「哦……所以呢?」葉粼還是沒明白夏致不高興的原因。

  「所以,他是來踢館的,難道你還有溫柔而熱情地擁抱他嗎?」

  「我溫柔而熱情地擁抱你就夠了。」葉粼笑著回答。

  等到夏致他們走出更衣室,就看見卡爾文·布魯還在和梁睿聊天呢。

  梁睿一見夏致和葉粼出來了,就趕緊上前來匯報他從卡爾文·布魯那裡瞭解到的情況。

  大概的意思就是,S大游泳隊的人會跟著陳嘉潤還有洛璃他們一起過來。卡爾文·布魯正好從別的地方訓練回來,就先一步來到Q大,到這裡來適應一下泳池的水質,找一找水感。

  葉粼笑著用胳膊肘碰了碰夏致:「你不覺得,他雖然是來踢館的,但是踢館的態度很端正。都提前來適應水質了。」

  「嗯。」

  這一聲「嗯」,代表夏致勉強原諒了卡爾文·布魯的囂張。

 

 

106 番外之 雙校練習賽

  梁睿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卡爾文和白教練之間的翻譯。

  白教練的意思是, 隊內排位賽還沒有結束, 所以不方便安排卡爾文和其他隊員們之間的訓練和比賽, 一切都等到S大的隊員們都到了之後再進行。但是卡爾文遠來是客,最右側的泳道將會留給卡爾文做訓練用。

  卡爾文雖然對無法立刻比賽的安排有些不滿,但是轉念一想, 能看一看Q大的排位賽,瞭解一下這個學校游泳隊的平均水平也是好事。

  但是游泳隊還沒有全員到齊,大家只是做適應性訓練。

  當夏致和葉粼站上出發台的時候, 正在最右側泳道划水的卡爾文忽然停了下來, 浮出水面,看向出發台。

  做出準備姿勢的夏致能夠感覺到卡爾文審視的目光, 但是他無所謂。

  數萬觀眾的國際大學生運動會都經歷過了,區區一個卡爾文, 夏致並沒有放在眼裡。

  當白景文的哨聲響起,夏致從容入水, 和葉粼一起向前而去。

  他們兩個佔據的是最中間的泳道,彷彿帶動了整個訓練的氛圍,空氣都變得熱了起來, 哪怕隔著泳道,卡爾文似乎能感覺到被他們劃開的水流湧向自己。

  當夏致和葉粼經過卡爾文所在的位置時,兩人雄勁的划水和充滿節奏感的換氣, 讓原本帶著來看一看心思的卡爾文不自覺認真了起來。

  他潛入水中, 正好看見夏致和葉粼的蹬壁轉身。

  那是一種充滿和諧的韻律感,卻又像是火山岩漿噴薄而出, 向著天際湧去,充滿爆發力。

  緊接而來的就是最後五十米衝刺,夏致和葉粼拖拽而出的水紋宛若刻痕一般,久久不散。

  「繃住!繃住這口氣!」

  王教練跟著他們,一邊走一邊高喊著。

  當夏致和葉粼進入憋氣游之後,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個檔次。

  卡爾文看著被他們揚起的水花,明明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都像是撲面而來要將視線淹沒的強烈動感。

  當葉粼和夏致率先完成一百米的練習時,就聽見身後傳來嘹亮的口哨聲。

  卡爾文拍著手說:「太棒了!我真的不能現在就和你們比一場嗎?」

  「下一組的練習賽,你可以跟著那組一起。」

  葉粼笑著回答。

  「是嗎?那真是太棒了!」

  林小天的臉都綠了。雖然他的主攻項目是四百米,但是一百米和二百米的練習賽他都要參加。

  本來以為要對付梁睿那小子也就算了,沒想到這老外還要來找麻煩!

  有了對手,站上出發台的卡爾文整個人感覺都冷肅了起來,從他這個緊繃的出發姿勢,至少無論對手水平高低都絕對認真應對比賽這點,夏致還是很欣賞他的。

  林小天一下水就沒打算保留實力,划水都帶著狠勁。

  但是游泳並不是游得快就行的。

  在夏致看來,這是一門用身體來掌握浮力的藝術。

  林小天的水中和諧感略遜於梁睿。

  夏致還挺驚訝於梁睿這種不輕易被干擾的狀態,他看起來沒有林小天那麼生猛,但整個臂劃和踢腿都讓夏致覺得協調。

  卡爾文不愧是世界名將,在水中的存在感超強,第一個轉身之後,梁睿就被他甩出了三分之一個身位,那感覺就像梁睿只是還未成年的小鯊魚,而卡爾文早就在海洋中暢遊多年了。

  看卡爾文的泳姿,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爽快感。

  他毫無懸念地第一個到達終點,然後對旁邊泳道的梁睿伸出了大拇指。

  梁睿輸了,臉上還是不甘心的小表情。

  訓練結束之後,大家去食堂吃隊餐,白教練囑咐了梁睿好好陪著卡爾文。

  被委以重任的梁睿,非常盡責地帶著卡爾文在學校裡散步,介紹那些Q大有名的風景點給他。雖然因為文化差異有些雞同鴨講,但梁睿豐富的表情經常逗得卡爾文哈哈大笑。當他們走到食堂的時候,正好葉粼和夏致正在吃飯。

  卡爾文很有興致地坐到了夏致的旁邊,梁睿就坐在了葉粼的旁邊。梁睿很盡責地向卡爾文介紹食堂的菜色。

  桌子下面,葉粼輕輕用腳尖撞了一下夏致的小腿,夏致一開始沒在意,但漸漸就發現葉粼是故意的。

  夏致不動聲色地把菜夾起來送進嘴裡,一邊挪開自己的膝蓋,誰知道就撞到了一旁的卡爾文。

  卡爾文本來就在研究筷子怎麼用,他之前就來中國比賽過,學了一陣子,能夾起菜來,但就是不怎麼利索。夏致這麼一撞,卡爾文夾著的那塊牛肉正好掉下來,落在褲子上。

  「對不起。」

  夏致抽了紙巾就去幫卡爾文擦,只是落的位置有點尷尬,手懸在半空中,不知道該大方一點摁下去,還是……

  葉粼眉梢一挑,站了起來,繞到了卡爾文的身邊:「啊呀?弄髒了啊,我去找個抹布來!」

  就看著葉粼拎了保潔大姐擦桌子的抹布,黑灰色的,卡爾文還沒來得及拒絕,葉粼就已經把它摁上去了,用力一擦。

  嗯……油漬擴散成一大片……

  「到此為止啊。」夏致冷眼看著葉粼警告。

  卡爾文倒是沒什麼想法,擺了擺手說:「沒關係!沒關係!」

  等到站起來的時候,卡爾文研究那塊污漬,發現形狀非常詭異。

  梁睿送卡爾文回去了他住的酒店。

  夏致在路上直接踹了一下葉粼的後背,這傢伙明明能躲但還是站在那裡讓夏致踹了。

  「你幼稚不幼稚啊!」

  「我本來是想暗示你請那個卡爾文嘗一嘗隊餐的『特產』,誰知道你把他菜都撞掉了。」

  「隊餐的特產是什麼?」夏致皺著眉問。

  「你不知道嗎!土豆燉牛肉裡的茴香八角啊!」

  瞬間,夏致能想像卡爾文咬到了八角會是怎樣的表情。

  兩人回了宿舍沒多久,梁睿就來敲門了。

  葉粼一臉微笑和藹,好像很歡迎他的樣子給他開了門。

  「小睿,你不回自己寢室怎麼來我們這邊了?」

  梁睿一臉「粼哥真溫和」的天真表情走了進來,還不忘看一眼那張空著的沒有人睡的上鋪,眼底帶著一絲哀怨。

  「坐吧。」夏致用腳勾過一張椅子來。

  梁睿坐了上去:「你知道嗎?原來在S大游泳隊裡最厲害的並不是卡爾文!」

  「所以你是來交換情報了?好孩子。」葉粼笑著拿了一盒鈣奶遞給梁睿。

  梁睿一邊嘬一邊說:「他們新入隊的大一新生,好像是叫……曼森……曼森……」

  「曼森·豪威爾。」葉粼提起這個名字得時候,聲音微涼。

  看來他是知道這個人的。

  「對!曼森·豪威爾!雖然他沒有像卡爾文那樣參加過世錦賽,但是他拿到過全澳游泳錦標賽自由泳一百米的冠軍,據說卡爾文都沒能壓住他呢!」

  「哦。」葉粼輕輕應了一聲,夏致卻感覺到葉粼跟這個曼森可不是認識而已。

  「曼森對這場練習賽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卡爾文看過國際大學生運動會的錄像之後就堅持要來,特別想會一會葉粼和夏致。」梁睿繼續透露他從卡爾文那裡打探來的情報。

  「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打了個賭……一百米自由泳如果曼森能贏過你們兩個,卡爾文就把他收藏的絕版運動鞋送給曼森。」

  「送鞋?這個卡爾文還真有意思。」

  在這裡,送鞋同音「送邪」了。

  而且別人穿過的運動鞋,曼森還收過來,也是醉了。

  他到底是喜歡那雙鞋,還是喜歡卡爾文的腳臭味?

  不過絕版運動鞋,卡爾文大概是買來供著,並沒有穿過吧。

  等梁睿又在這兒聊了會兒天,依依不捨地走了,夏致才看著葉粼抬了抬下巴:「說吧,你跟這個曼森有過什麼?」

  「我跟他是清白的!」

  葉粼的話剛說完,夏致就拽了運動外套甩在葉粼的臉上。

  「誰管你跟他是不是清白的?我是問你和他有什麼過節!」

  「好吧好吧……」葉粼攤了攤手說,「是這樣的,我高三那年的暑假曾經跟著市少年隊去澳洲集訓過一段時間,碰到過那個曼森·豪威爾。」

  「然後呢?你們比過?」

  「我們比的原因,是曼森看中的小姑娘對我很感興趣,所以他就來挑戰我了。當時觀戰的人還挺多。」

  夏致瞇起了眼睛,那個時候葉粼已經被神遊影響了游泳水平的發揮了。

  「結果呢?」

  「結果就是我輸掉了,理由你應該能猜到。當時的曼森對我說,既然輸了,那就永遠滾出他的視線,別再讓他看見我跟那個女孩兒在一起。」

  「你十八歲,輸給了十五歲的小屁孩?」

  「額……可以這麼說。」葉粼倒是很淡然,一點都不覺得恥辱的樣子。

  「所以曼森知道來了Q大就是跟你比一百米自由泳,他覺得自己一定能完勝?」

  「嗯……老實說他十五歲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十八歲,不知道現在看著會不會像三十歲?」

  「你跟那個女孩兒在一起又做了什麼惹曼森不高興了?」夏致靠著椅背,抱著胳膊,看著葉粼。

  葉粼低下頭來笑了:「她請我吃她做的餅乾,我就吃了。她邀請我去的聚會,我就去了。她送給我的禮物比如毛巾什麼的我就用了。」

  「你看起來很溫和但實際上並不喜歡社交。你怎麼會去什麼聚會?」

  「嗯……大概那個時候隱隱知道自己的能力會成為巨大的隱患,所以總想做點什麼事情,讓自己不要去想它吧……」

  葉粼後腦靠著椅背,看著天花板歎了一口氣。

  「好吧。那這一次那個曼森·豪威爾來了,你得給他點顏色看看。如果你要是讓他更囂張了,小心我踹了你。」

  開學前,洛璃和陳嘉潤回來了。

  陳嘉潤被曬黑了不少,整個人都看起來很健康。

  S大游泳隊的也來了,被安排住在學校附近的酒店裡。

  但是同行的並沒有那個曼森·豪威爾。

  卡爾文半開玩笑地說:「王牌,總是要到最後一刻才現身。」

  雖然沒見到這個曼森,夏致能感覺到他濃濃的自負,與之相比,卡爾文倒是可愛了不少。

  洛璃和陳嘉潤回去澳洲可不是玩的,據說在那邊和許多運動員交流了經驗。

  一開學的排位賽,洛璃一走出來,整個人都散發著壓倒性的氣場。

  Q大的排位賽是不對外開放的,避免太多學生跑來觀戰影響游泳館內的秩序。

  所以排位賽結果是最後公佈的,夏致、葉粼還有林小天以及梁睿拿到了參加這次雙校練習賽一百米自由泳的資格。二百米則是夏致、葉粼、林小天以及羅冕。

  練習賽的消息很快就穿了出去,何勁峰氣的要命,怪夏致沒通知他這個消息。就連陸塵都跟白教練申請說比賽當天要來觀戰。

  於是,當天的觀眾名單也列了老長。

  要不是因為不能一開學就翹課,沈遙都會從南城趕過來。

  「這麼多觀眾啊,心裡面壓力好大!」梁睿拍了拍肩膀,他這次還要比四百米。

  夏致說:「練習賽而已。」

  然後放了個橘子在梁睿的餐盤裡。

  梁睿摸著橘子皮捨不得剝開,結果被趙雄搶過去剝開吃了,只留了橘子籽給他。

  「那是夏致給我的!」

  「那是夏致從那邊窗口拿的!還有香蕉和梨子!隨便你吃!」趙雄大喇喇地回答,完全沒能理解夏致給的橘子對於梁睿有多特別。

  比賽定在了週六週日兩天,曼森直到週五才到。

  他帶著耳機,聽著音樂來了Q大游泳館。要不是卡爾文堅持要他來適應,他壓根兒沒興趣。

  沒想到晚上快九點了,Q大游泳館裡竟然還有人。

  他只看見兩道水花澎湃而起,有兩個身影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岸。

  水流被切分開的力度感讓曼森覺得不可思議,他摘下了耳機,水浪的聲響讓他下意識向前進了一步。

  有兩個人浮了起來。

  「我贏了!」夏致非常確定地說。

  「可我覺得是我贏了啊。」葉粼好笑地跟夏致趴在同一根水線上。

  大概是瞥見岸上有人,夏致直接開口問:「你看誰贏了?」

 

 

107 番外之 對手

  曼森愣在那裡, 看著水中的兩人。

  他太瞭解什麼樣的人才能被稱之為「對手」。

  但凡夠資格成為對手的, 都不僅僅是游得快而已, 在水中會有非同一般的適應感,以及不可抵擋的氣勢。

  而這些,剛才的兩個人都有。

  夏致發覺岸上站著的是陌生人, 而且還是個老外,他摘下了自己的泳鏡,瞇著眼睛說看著對方。

  「你不是卡爾文……」夏致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看向對方。

  「我是曼森·豪威爾。」曼森用冰涼的聲音回答對方。

  曼森?夏致在心裡哼了一下。

  就是那個覺得自己非常了不起的討厭鬼嘛!

  夏致抬起了水線, 游向岸邊。

  曼森的視線下意識追隨著水池中年輕的亞裔男性身體,他一點也不單薄, 卻也沒有成塊的誇張的肌肉,線條帶著流暢的勁力感, 水流順著肌肉紋理一縷一縷地從高出回落回水中。

  「你是誰?」曼森忍不住問。

  「你的對手。」

  夏致淡然地將泳帽也摘了下來,對著水面擰了一下, 完全沒有一絲多餘的視線,轉身就進了更衣室。

  曼森還在回味夏致剛才說的話,葉粼已經上岸了。

  他摘下泳帽, 將髮絲捋到了腦後,笑著看了曼森一眼,就也走進了更衣室。

  「我記得你!你是……你是當年那個輸給過我的人!」

  當年那個來參加訓練的中國學生有著出眾的外表, 太容易吸引女生注意了。曼森一直喜歡著的女孩甄妮就是被他吸引了, 滿腦子都在想那個中國學生,讓曼森不爽到了極點, 於是和他約戰。

  那個中國學生的技術和體力真的超過了曼森的預料,與強者強的曼森在衝刺階段興奮得不行。可是他的對手卻像是被什麼絆了一下,鎖在水中,等到他發力追上來的時候,曼森已經贏了。

  那場較量曼森以為自己忘記了,可現在想起來卻發現,當時的每一瞬都清晰無比。

  當他看完了剛才葉粼和夏致的比賽,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忘不了當初的那場較量了。

  因為和自己比賽的那個人,很脆弱,輕易就能放棄。

  而剛才的那個人卻很強悍,骨子裡充滿了征服欲。

  這真的是幾年前和自己比賽的那個人嗎?

  沒多久,夏致就從更衣室出來了,他頭髮微濕,肩膀上還掛著毛巾。

  「你的名字是什麼?」曼森用很嚴肅認真的語氣問。

  夏致不以為然,直到葉粼也換好了衣服不緊不慢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夏致單手搭在葉粼的肩膀上問曼森:「你還記得這傢伙叫什麼名字麼?」

  曼森抿著嘴唇不說話。

  葉粼倒是無所謂,但夏致卻摁住了他的肩膀不讓他離開。

  「你都記不得自己對手的名字,問了又有什麼意義?」

  曼森這才開口說:「他的名字是葉粼。」

  葉粼愣了愣,還真沒想到曼森竟然還記得他。

  「成,等練習賽結束之後,再溫習溫習看你記得請嗎——我的名字是夏致。」

  夏致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放開了葉粼的肩膀,從曼森的身邊走過。

  葉粼垂下眼簾笑了笑,通常男孩子放話的時候,自己只要拚命讓他放出去的話成真就好。

  曼森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冷淡對待。

  他回了酒店,就敲開了卡爾文的房門。

  「嘿,兄弟……有什麼事嗎?」

  「你之前給我看的比賽錄像呢?」

  「什麼比賽錄像?」

  「關於葉粼和夏致的。」

  卡爾文抬了抬眉毛:「不得了啊,你不是看不上Q大游泳隊的嗎?」

  卡爾文一邊說,一邊把手機拿出來,發比賽鏈接給曼森。

  曼森也懶得回去自己房間,直接在卡爾文的沙發上坐下,開始看之前的比賽錄像。

  那是國際大學生運動會的男子一百米自由泳決賽。原本最不受矚目的兩個黑頭髮年輕人,一路從預賽殺出重圍進入半決賽。

  起初葉粼的成績一般並不顯眼,但從半決賽開始就顯露出上升的趨勢,到了決賽就是突飛猛進,簡直可以說是爆冷奪冠。至於夏致,在預賽就一鳴驚人,所有選手中排在第二,半決賽之後穩定在了第一。他和葉粼的一百米較量簡直巔峰對決。

  看得曼森眉頭蹙緊,卡爾文好笑地湊過去:「有沒有後悔沒參加比賽啊?」

  「你不是也沒參加嗎?」曼森沒好氣地反問。

  二百米自由泳的爭奪就更加激烈了。

  有了一百米的鋪墊,到了二百米,夏致和葉粼的較量簡直要把人的視線都扯斷了。之後的水花打得跟要上天了,都懷疑泳池裡游最前面的兩個傢伙是不是人了。

  「我和那個葉粼比過……他當時沒這麼厲害。」曼森說。

  卡爾文忍不住樂了:「你和葉粼比過?什麼時候?」

  「三四年前吧。」

  卡爾文差點噴飯:「三四年前?你還是個小朋友吧?」

  「那個時候的葉粼,完全不是現在的樣子……我們都很清楚什麼樣的人才能被稱為對手。」曼森放下手機啊,「我有種被他耍了的感覺。是不是當年我贏他的時候,他就感覺對待小孩子呢?」

  「你在想什麼呢?每個人不同時候的際遇還有心態都不同。也許那個時候你銳不可當,而葉粼處於低潮期呢?」

  卡爾文閉上眼睛想了想:「我總覺得葉粼站在夏致身邊的時候很安靜,一點都不在乎別人是否注意到了他。但是只要在泳池裡,這兩個人就像共同爆發一樣可怕,好像要在這片水域稱王,沒人能打破他們的局面。」

  曼森笑了,站起來說:「泳池裡沒有永遠的王者。」

  晚上,夏致走到宿舍樓外收拾衣服,就看見梁睿繞著宿舍樓在跑步,嘴裡不知道念叨什麼。

  夏致把衣服歸攏了又掛回去,然後跟在梁睿的身邊和他一起跑步。這小子跑了兩圈了,還沒注意到夏致就在他的身邊。

  「想什麼呢?」夏致好笑地開口問。

  梁睿頓了頓,露出驚訝的表情來:「夏致!是你呀!」

  「白天訓練還不夠,都九點多了還跑圈兒?」

  「我……我緊張……」梁睿的聲音越來越小。

  「緊張?你緊張什麼?」夏致樂了。

  這小子一來就跟林小天還有耿樂比上了,一點兒都不怯場,這會兒說自己緊張?

  「那個什麼卡爾文還有曼森都是參加過國際比賽的!肯定超厲害!我要是游最後可怎麼辦啊!」

  「你怎麼可能游最後啊,不是還有林小天給你墊底嗎?」夏致倒是一點都沒覺得自己不厚道,難為林小天在寢室裡打了三個大噴嚏,水杯都差點沒呼出去。

  「萬一小天哥超常發揮呢?」

  「再超常能有多超常?」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是葉粼見夏致這麼久沒回宿舍,所以下來看看了。

  梁睿一看葉粼也來了,露出期待的小表情,看得夏致都想笑。

  「還會比我和夏致更厲害?」葉粼臉上地笑意更明顯了。

  「那當然不會!」

  「高水平的對手也會讓你發揮得更好。」葉粼的指間夾著煙,抬起來放在了唇間。

  沒料到葉粼竟然抽煙的梁睿忍不住盯著看。

  葉粼的唇角勾起,含了一口煙,夏致一看就知道這傢伙又在打壞主意了,立刻一把摀住了梁睿的眼睛鼻子。

  但是沒想到,葉粼卻一口煙吐在了夏致的臉上。

  中藥的味道衝進鼻子裡,夏致踢腳就開踹,葉粼笑著躲開了。

  只有被捂著眼睛鼻子的梁睿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等到夏致把手挪開,就看見葉粼的運動褲上兩個腳印。

  第二天,兩校泳隊正式在游泳館見面,雙方教練互相介紹自己的隊員。英語系還特來了兩位同學擔任翻譯。

  任飛和肖彬也來了,除此之外為了維護游泳館的秩序,只有校報記者還有其他學校受邀的教練員和隊員才能現場觀戰。比如何勁峰和陸塵。

  國際大學生運動會上,陸塵和夏致、葉粼以及何勁峰一起拿了男子四乘一百米的季軍,也算是培養了一些情誼。

  當然要陸塵在葉粼面前擺出兄友弟恭的樣子,還是很難。

  「S大的曼森·豪威爾還有卡爾文·布魯都是高水平的運動員。這一戰下來,我們大學生的整體水平和國際一流水平的差距也就能看到了。」

  任飛十分期待比賽的到來。

  雙方運動員開始熱身。

  葉粼的耳朵上戴著耳機,夏致以為他在聽《小星星》,誰知道拎的過來一聽,竟然是《婚禮進行曲》。

  「你口味真獨特。」

  夏致把耳機給他掛回去。

  「這歌適合我們一起聽。」

  「適合你在孤單的夜裡一個人抱著被子慢慢聽。」

  因為是雙校練習賽,只有預賽和決賽。

  首先進行的就是一百米的預賽。

  夏致和卡爾文還有林小天被分在一組裡。

  卡爾文早就想和夏致較量了,一上出發台整個人神情都繃斂起來,彷彿決賽提前到來了。

  S大游泳隊的小聲說:「看起來卡爾文還挺重視這場練習賽。」

  曼森瞥了隊友一眼,冷聲道:「不重視的話,你會後悔。」

 

 

108 番外之 五香八角大蒜

  原本對來中國進行練習賽的S大隊員們, 這趟就像旅遊。

  但是當夏致和卡爾文在水中浪花交疊四起的時候, 他們都愣住了。

  夏致和卡爾文的較量是技術和力量的對撞, 他們兩個幾乎同時抵達泳池的對面,接著同時轉身。

  讓S大的隊員們驚歎的是,轉身之後, 夏致竟然略微領先了卡爾文。

  岸上的曼森瞇著眼睛,視線死死咬著夏致。

  葉粼不緊不慢地來到曼森的身邊,笑著說:「他很快吧?」

  曼森的視線沒有任何轉移, 聲音卻變得冰冷:「你是在激怒我。」

  「激怒你?」葉粼用全然不解的語氣問。

  「三年前, 你游的是什麼?」

  這時候的夏致和卡爾文都已經抵達了終點,夏致贏了卡爾文零點零四秒, S大的其他隊員都沉默了。

  這一輪,林小天排在第四, 另外一個Q大的隊員排在第八。

  林小天的出線情況不樂觀,他用力歎了一口氣。

  很快就到了第二組, 曼森沒有多看葉粼一眼,就站上了自己的出發台。

  有了第一輪預賽的鋪墊,其他S大的隊員們都不敢懈怠, 生怕自己要是進不了決賽就丟了大臉。

  「這是提前就交鋒上了啊。」陸塵摸了摸下巴。

  何勁峰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雖然他和陸塵布怎麼對付,但還是忍不住問:「聽你這意思, 這一組像是誰跟誰有過節?」

  陸塵笑了笑, 也不介意跟何勁峰八卦一下:「葉粼還在高中的時候,曾經去澳洲參加過一個訓練營, 那個時候曼森·豪威爾也是訓練營裡的學生。兩個人好像是為了爭妹子,比了一場。葉粼輸給了曼森。要知道曼森比葉可小了三歲呢。」

  「哈?葉粼輸給比自己還小三歲的傢伙了?」

  在現在,三歲的距離可並不大,但是在三年前,按道理葉粼的體格發育以及技術應該都比曼森成熟,輸掉的話就顯得葉粼實力非常不濟了。

  「是啊。」

  「我明白了。」何勁峰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你明白什麼?」陸塵側過臉來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說明那個妞,不是葉粼的菜!」

  「對啊。不得不承認葉粼的品味確實高更多。」陸塵看向在岸邊搭著浴巾正在和陳嘉潤聊天的夏致。

  陳嘉潤搭在夏致的肩膀上,笑嘻嘻地問:「你猜,這一輪預賽,葉粼能不能贏曼森?」

  「不能。」夏致回答得很肯定。

  「那你為什麼那麼肯定呢?」

  「因為我不在,葉粼游不起勁。」

  這時候洛璃走了過來,單手托住陳嘉潤的下巴,將他帶離開。

  「看比賽。」

  出發台上所有人各就各位,梁睿和葉粼分別在曼森的兩側。

  梁睿的唇線繃得緊緊的,小傢伙還在緊張呢。

  一聲嘟響之後,所有人入水。

  曼森的水中姿態相當矯健,換氣和身體的平衡以及動作都配合的很好。

  夏致拽著浴巾的兩端,視線下意識開始追逐和分析曼森的動作。

  葉粼也展現出了十分高超的水準,和曼森齊頭並進,兩人之間翻飛的水花氣勢十足。

  S大的人都看傻了。

  一個年輕的隊員走到卡爾文身邊問:「那個人是誰啊?我們怎麼沒見過?」

  「因為你水平不夠班,沒被選拔參加去年的國際大學生運動會。」卡爾文笑著揉了一下對方的腦袋。

  最後十米的憋氣游,就連夏致都沒想到葉粼會這麼拚命,發了狠勁一樣向前游去,而曼森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誰都能看出這兩人的火藥味兒十足。

  兩人抵達終點的時間幾乎一樣,差距用眼睛無法分辨。

  當白教練公佈成績的時候,Q大發出了遺憾的聲音,而S大的隊員們卻擊掌慶祝。因為曼森還是小組第一,葉粼第二,而梁睿第四。

  梁睿緊張地閉著眼睛算著自己在十六個參賽選手中排第幾,當他發現自己排第七的時候,終於露出了一絲孩子氣的笑容。

  葉粼仰起頭來,笑著歎了一口氣,似乎為那一丁點的差距很遺憾呢。

  曼森摘下泳鏡,看向葉粼。

  剛才在泳池裡,自己被葉粼追擊,肌肉繃起心懸一線,那種感覺曼森已經很久沒有在比賽中體會到了。

  他並不是沒有遇到過對手,比如卡爾文,實力就超強,但是今天的葉粼有一股韌性,彷彿不會屈服,不會被折斷,如果這條泳道能無限延伸,那麼葉粼就會無止境地追擊,直到將他吞沒。

  可是一旦比賽結束,葉粼的週身就帶著平和從容的氣場,彷彿之前在水中凌厲的氣勢都已經融化了。

  葉粼抬起水線,從曼森的身側路過,然後游到了梁睿的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背:「游不錯啊,還真把你小天哥給PK下去了。」

  梁睿抬頭一看,果然看見岸上的林小天臉色臭臭的。

  葉粼上了岸,夏致扔了條浴巾給他,正好拽在他的腦袋上。

  因為眼睛被擋住了,葉粼歪了一下,差點摔倒,夏致見狀趕緊上前一把抱住他。

  隔著浴巾,夏致聽見了葉粼輕輕的笑聲,就知道這傢伙是故意的,他沒好氣地推了葉粼一下,葉粼卻直接抱住了他,正好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下。

  「你夠了啊。」

  「我知道,剛才比賽的時候……你可是一直看著曼森。」

  夏致小聲笑了:「鬧半天,你在預賽就跟曼森拼了老命,是因為我看他了?」

  「對啊。」

  接下來就是一百米蛙泳的預賽了。

  陳嘉潤一邊活動著脖子和手腕,一邊站上了出發台。

  一直懶洋洋的他,摁下泳鏡的那一刻,瞬間就變得很有男人味了。

  蛙泳並不是Q大的強勢項目,這麼多年出了一個陳嘉潤實屬難得。兩組預賽下來幾乎全軍覆沒,只有陳嘉潤一人進入了決賽,排在第二。排在第一的正好是陳嘉潤在澳洲中學時代的同學。

  兩人從前就是對手,每年陳嘉潤回澳洲就要大戰三百回合,今天又見面了,兩人勾肩搭背地聊了起來。

  陳嘉潤瞇著眼睛咯咯地傻笑。

  而遠處,葉粼則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這隻狐狸養肥了,誰都能順他的小白毛了。」

  夏致果然注意到,洛老大的氣場很冷肅。

  接下來的一百米蝶泳,洛璃秒殺了S大,那種雄渾的爆發力讓人看了眼睛都發直。

  「唉,白教練,你們Q大可這不夠意思的。」何勁峰來到白景文身邊說。

  「我們聯繫的S大,你們理工大學也能聯繫一下別的游泳強校。這樣我們可以再搞個國際訓練營什麼的。不然只有一個S大,就只夠給我們Q大當磨刀石了。」白教練開口道。

  何勁峰張了張嘴,一時之間竟然沒話說。

  倒是陸塵抱著胳膊走了過來:「我還能聯繫上美國的H大,大家發動起來,說不定這能搞個國際訓練營。」

  「看看,這才是積極的態度。」白景文說。

  等到仰泳的預賽也結束了,就又輪到了二百米自由泳的預賽了。

  夏致和曼森·豪威爾一組了。

  葉粼和卡爾文站在岸上,卡爾文很有興致地問:「你覺得是曼森更快,還是你那位不會說英語的隊友更快?」

  「嗯……我猜是我那位假裝不會說英語的隊友。」

  「哈?」卡爾文皺著眉頭。

  葉粼的視線聚集在了夏致的身上。當夏致得知在幾年前曼森曾經在葉粼處於低落期的時候贏過他,這小子就想要親自贏曼森了。

  葉粼的視線熱了起來,執著地看著夏致。

  「真想下水和他們一起比賽啊……」何勁峰不甘心地說。

  陸塵也看著出發台上的夏致,心想誰不是呢。

  對手越強大,夏致也會越強大,和這樣的夏致比賽,會上癮的。

  從對手彎下腰作出準備姿勢的時候,曼森就能感覺到夏致週身那種醞釀著的彷彿被壓縮了等待釋放的力量。

  當夏致的指尖觸碰水面的瞬間,與整片水域融合了起來,他的划水帶著一股豪氣,水花飛揚如同劍花,率性灑脫。

  這種灑脫與曼森的力度感形成鮮明的對比。

  第一個五十米曼森略微領先夏致,但是夏致在轉身之後竟然略微反超了。

  曼森平穩加速,在二十五米之後又略微領先於夏致。

  越是在現場,越能感覺到那種一呼一吸間可能決定勝負的緊張氣氛。

  又是一個轉身,曼森只通過眼前晃過的光影也能感覺到夏致團身蹬壁的力度與流暢。

  夏致伸長手臂,那個姿態優美得就像是要呼吸與水這種無法相容的事物銜接起來。

  曼森卯足了勁,再次將反超了夏致,但兩人的較量越來越明顯,同組的人都被他們甩了下來。

  當最後一個轉身之後,夏致開始加速,他狠狠憋著那股勁兒,哪怕胸骨都要游得裂開了,他也在狠命地划水,曼森的心臟就像是被夏致牽扯著,兩人齊頭並進,看得岸上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彷彿他們吸進去的氣呼出來了,水裡的夏致或者曼森就會卸了那股氣兒。

  夏致無數次在腦海中想像著訓練營裡的那個葉粼,臉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內心卻孤獨不知道未來在哪裡。

  夏致最後一個臂劃,彷彿是要抓住從前的葉粼,觸壁到達了終點。

  他出了水面,大口呼吸著,旁邊泳道的曼森摘下了泳鏡。他的心臟劇烈跳動,卻忍不住看向旁邊的夏致,想要知道此刻這傢伙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夏致只是在調整呼吸。

  是啊,這只是個練習賽,難道還要為片刻的領先而欣喜若狂嗎?

  曼森預感自己應該是輸給了夏致,而成績出來也確實如此。

  S大的隊員們發出了驚呼的聲音,他們沒有想到曼森竟然會在練習賽裡輸掉!

  曼森的臉上沒有絲毫怒意,淡然地游上了岸。

  接著是葉粼和卡爾文那組的預賽。

  這一輪葉粼爆發力不減,力壓卡爾文拿下了小組第一。

  「喔哦,粼哥看起來很有幹勁啊!」同組的羅冕雖然成績墊底,但是看見葉粼竟然排了第一,心裡面也很高興。

  接著是其他項目的預賽,有了葉粼和夏致的表現,S大對這場練習賽的重視高了很多,那些按成績排名沒有進入決賽的隊員們懊喪無比。

  早上的比賽結束,大家一起去食堂用隊餐。

  為了歡迎S大的到來,體現廚藝的高超水平,食堂大廚把自己的拿手菜都燒了一遍。還好白景文提前說了做中餐就好,不然大廚還真想研究什麼牛排炸雞漢堡包,做個四不像出來。

  夏致和葉粼端著餐盤面對面坐下,卡爾文對他們兩挺有好感,就拽了曼森一起坐下。

  曼森是不願意的,畢竟曾經和葉粼鬧了那麼不愉快,坐在一起吃飯都很尷尬。

  但卡爾文卻很有興致和他們攀談,開口問夏致:「嘿夏致,你真的很厲害!你一直以來在哪裡受訓啊?進大學之前也有很專業的私教吧?」

  卡爾文記得比賽的時候葉粼說了,夏致是假裝不會英語,所以現在很期待他開口跟自己交流。

  曼森也很好奇夏致一直以來的經歷,內心掙扎了不到三秒,還是選擇了在夏致身邊坐下。

  「我沒有在哪裡訓練過。初中之前我的父親就是我的教練。」夏致回答。

  「你父親能給你打下這樣的基礎實在太棒了!」

  葉粼知道卡爾文接下來就要問夏致的父親現在在哪裡,於是故意對夏致說:「你去打一點我們這裡最受歡迎的中國菜給他們兩嘗嘗。」

  「最受歡迎的?土豆燉牛肉嗎?」夏致皺了皺眉,不知道葉粼又在想什麼了。

  「對,土豆燉牛肉裡的五香八角,還有大蒜生薑,以及爆炒雞塊裡的小米椒。混合一下也是一道好菜。」

  「……」

  這事兒自己不去做,估計葉粼親自上手調配的會更難吃。

  葉粼跟卡爾文繪聲繪色地介紹了一下夏致即將端來的菜,引得卡爾文一直吞嚥口水,曼森雖然不動聲色,但也心動了。

  夏致端著白瓷盤,放了下來。

  葉粼瞇著眼睛笑了:「試試看,味道真的會讓你們難忘。」

  離他們最近的是陳嘉潤,這時候他已經笑得飯都快噴出來了。

 

 

109 番外之 練習賽一百米

  卡爾文比較有好奇心, 先一步拿著勺子舀了一勺到自己的餐盤裡。

  他變扭地拿著筷子在盤子裡戳了戳, 想夾起蒜瓣, 蒜瓣太滑了掉下去。倒是八角長得挺獨特的,而且有稜有角的好夾。

  卡爾文夾了起來,放進了嘴裡, 咬了一下沒咬開,只是舔了舔,味道好像還行。

  葉粼特地舀了一勺給曼森, 微笑著說:「試一試吧。」

  曼森也挑起了一個五香, 放進了嘴裡,直接咬了下去, 只聽見微微的卡嚓聲。

  與此同時,卡爾文也咬開了那個八角。

  兩人不約而同頓住了, 像是在懷疑嘴巴裡的味道,接著眉頭緊緊蹙起, 像是想要忍住嚥下去,到最後還是決定吐出來。

  「這是什麼!」卡爾文到處找水。

  曼森隱忍著吃了一大口米飯,卻還是沒辦法壓下去嘴裡殘留的味道。

  「這些可都是我們有名的調味料啊。」葉粼很坦然地說。

  「不是……不是吧……」卡爾文完全懷疑地看著葉粼。

  他以為自己只是不小心吃到了調味料, 沒夾到菜而已。

  但是盤子裡這些還有什麼算菜?

  只見夏致很淡定地舀了一勺在自己的餐盤裡,然後夾了一粒小米椒送進嘴裡,慢慢地吃著。

  所以那個紅紅的小東西是安全的?

  卡爾文又試了試, 這一次臉都炸紅了, 直接奔過去要了一罐可樂灌下去還在不斷吐舌頭。

  曼森看卡爾文那個樣子,直接放棄了那盤古怪的菜, 默默地吃起了米飯。

  不遠處的陳嘉潤笑得臉都皺起來了,其他S大的隊員們看著卡爾文的樣子,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這道菜就成了傳說中的黑暗料理,被卡爾文發到了社交網站上。

  中午的修整之後,便是中長距離的比賽。

  當天的比賽結束之後,何勁峰竟然要求說乾脆在夏致的寢室裡窩一晚上,不然第二天還得早起從學校趕過來。

  葉粼笑著將胳膊搭在夏致的肩膀上:「你確定要和我們睡同一個寢室?」

  「怎麼?你們寢室還有虱子跳蚤不成?」

  「虱子跳蚤當然是沒有,但是據說單身狗進了我們寢室都想死。」葉粼回答。

  「哈?」何勁峰不明就以地看向夏致的方向。

  夏致淡淡地點了點頭。

  陳嘉潤深有感觸地說:「是啊,我每天都在盼望著他們的床架子趕緊塌了。可咱們學校床架子質量太好了,唉……」

  何勁峰還是一頭霧水。但是大家都建議不要做的事情,自己還是不做的好。倒是梁睿一直豎著耳朵聽著,他是多麼想要和葉粼還有夏致住在一起啊。

  晚上,葉粼和夏致坐在宿舍前的台階前,葉粼半閉著眼睛抽著他那味道難聞的煙,夏致皺著眉頭,手指在葉粼的膝蓋上敲了敲:「你這麼讓我吸你的二手煙,合適嗎?」

  「那你還想吸點別的什麼?」葉粼彈了彈煙灰,側著臉靠向夏致。

  從這個角度看他,確實好看。

  但夏致不會去親這傢伙,他知道搞不好葉粼就盤算著把煙吐到他的嘴裡呢。

  「我說,明天你要是贏不了曼森,我就請你吃我的拳頭。」夏致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根棒棒糖,打開了包裝袋,含進了嘴裡。

  這好像是昨天陳嘉潤給他的,據說這種棒棒糖口味獨特,不會特別甜,夏致完全沒嘗出來有什麼特別,嘬了兩口忍不了了,卡嚓一下咬碎了。

  「你怎麼這麼沒耐心啊?」葉粼好笑地說。

  夏致把棒棒糖拿了出來,有一半還在棍子上:「不然你慢慢嘬。」

  沒想到葉粼還真的一口咬過去了,壓在另一邊腮幫裡。

  「你不抽煙了?」

  「這並不影響我抽煙的操作。」

  夏致看著葉粼的樣子,嘴角杵著棒棒糖的棍子,手裡夾著煙很怡然自得地抽著,夏致沒忍住,揉了揉葉粼的腦袋。

  葉粼笑了:「你這是怎麼個意思?」

  「你這是天真和成熟混搭,既像小孩兒裝大人,又像大人裝嫩扮小孩兒。」

  「那你喜歡我天真還是我成熟?」

  「都喜歡。」夏致淡淡地笑著。

  葉粼抱住了夏致,輕聲道:「我會贏的。」

  把過去沒有跨越的坎兒都過過去。

  第二天的早晨,來到游泳館觀戰的人似乎更多了。

  第一項就是一百米自由泳決賽。

  S大的教練正在和隊員們做賽前指導,非常重視。

  倒是白景文淡定得很,他只是拍了拍葉粼和夏致的肩膀說:「正常發揮就好。」

  梁睿沒忍住問:「正常發揮是個怎樣的標準啊……」

  聲音很小,但老白還有葉粼都聽見了。

  白教練回答:「正常發揮,就是超了他們的意思。」

  葉粼笑了:「老白,豪氣啊。」

  參賽選手上了出發台,進入決賽的雙方隊員各佔一半,沒讓S大佔到便宜這點,倒是出乎大多數人的預料。

  「嘟——」的那聲響起,不僅僅是參賽者們精神緊繃地躍入水中,就連現場觀眾們也跟著萬分緊張起來。

  泳池裡水花四起,第一個五十米彼此之間都沒有拉開距離,但是行進速度明顯比預賽高了一個層次。

  轉身就是這場比賽的轉捩點。

  夏致和葉粼竟然略微領先了!

  「夏致的轉身還是很美。」

  任飛的臉上是欣賞的表情。

  「是啊……而且必須仔細看,眼睛都不能眨一下,否則就錯過了。」肖彬也跟著感歎。

  卡爾文和曼森氣勢瞬間起來,追趕而來。

  他們本來只要憋著一股勁,這一點點差距是能追上的。

  但是過了二十五米,這股差距仍然存在。

  曼森開始了全速衝刺,水浪騰騰。

  但是沒想到葉粼和夏致的速度竟然也提起來了,就像故意和他叫板一樣。

  水花相互衝擊,如同水中力量的抗衡。

  葉粼的憋氣游大爆發,曼森看似立刻就要追上他,葉粼愣是將這樣的優勢一路保持到了最後。

  就連岸上的陸塵和何勁峰都看呆了。

  「怎麼覺得葉粼發揮的比國際大學生運動會還要好?」何勁峰忽然覺得是不是自己訓練強度還不夠大,必然爆發的衝勁兒怎麼會不如葉粼呢?

  陸塵的臉色也不大好看,這意味著葉粼的水平有上升了,他們之間的差距又拉開了。

  葉粼大口喘著氣,這場比賽他是真拼了命了。

  曼森閉上眼睛,用力呼出一口起來。這才是真實的葉粼,一但他下定決定要超過誰,那個人將會感覺到排山倒海的壓力。

  曼森現在都快記不起當年葉粼是怎樣的了,只記得他有一副好皮相,游泳的技術很好無可指摘,卻缺乏衝勁。

  好像他知道自己的面前有一座山,他就像怕撞傷了自己一樣,止步在山腳下。而今天的他,已經跨越過去了。

  這場比賽,葉粼第一,曼森第二,夏致第三。

  排在第四第五的是卡爾文和梁睿。

  梁睿繃著一張臉,顯然對自己的成績不那麼滿意。

  卡爾文側身看見梁睿一臉「土撥鼠要鑽洞」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嘿,你在難過什麼?不是還有二百米嗎?」

  梁睿低著頭很認真地回答:「我知道自己和你們的實力差距在哪裡。」

  說完,就抬起水線游上岸了。

  卡爾文笑了笑,還真覺得他有點可愛。

  葉粼拎著浴巾給夏致擦頭,擦得還很用力,幾乎要把夏致的腦袋摁進自己的懷裡。

  「你說,要是一會兒二百米你又沒跟上我,怎麼罰你?」

  「我體力比你好,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夏致悶悶地說。

  「你叫我贏,我就贏了,你沒點表示的嗎?」

  「昨天不是給你吃了半個棒棒糖了嗎?」夏致皺著眉頭說。

  「棒棒糖哪裡能滿足我啊,我要吃巧克力。」

  「血糖太高,悠著點吧,老人家。」

  夏致特地強調了「老人家」三個字,扯過浴巾就走了。

  接下來是一百米蛙泳的決賽,作為僅存的碩果,陳嘉潤披荊斬棘,愣是把另外七個對手都給壓制住了,拿了個第一。

  出水的時候,陳嘉潤看到了成績這才呼出一口氣來。

  他看了一眼岸上抱著胳膊的洛璃,露出大大的笑臉來。

  一百米蝶泳,洛璃才是真正的橫掃千軍。

  S大教練都傻眼了,其他岸上的隊員萬萬沒想到,嘴巴張著就想往裡面塞雞蛋。

  「蝶泳一直不是我們的強勢項目,竟然出了洛璃這麼個魔鬼。」陸塵都忍不住感歎。

  只是可惜,Q大的仰泳全軍覆沒,變成了S大自己隊員之間的練習賽了。

  當二百米自由泳即將開始的時候,卡爾文把曼森叫到了一邊。

  「有什麼事麼?」曼森正在調整比賽狀態,一點都不想被打攪。

  「我就是聽說,夏致的二百米比葉粼還要厲害。」

  「是麼?」曼森勾起嘴角笑了笑。「這樣才有意思。」

  卡爾文不嫌事兒大,露出壞心眼的笑容:「二百米,看你能不能奪回我們S大的榮耀!」

  「怎麼聽起來就像你不用參加二百米?還是你不屬於S大?」

  「我是屬於S大的,你是屬於全世界的。」卡爾文回答。

  曼森看向了對岸的葉粼和夏致。

  他們兩個正在說話,葉粼不知道說了什麼又招惹了夏致,夏致直接手肘給了他一下,卻被葉粼給避開了。

  他們看起來很輕鬆,一點沒有比賽壓力的樣子。

  但是曼森卻知道,一旦下了水,這兩人有多可怕。

 

 

110 番外之我有什麼不敢的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站上出發台了。

  但夏致卻能感覺到自己和葉粼之間有一種默契, 這默契隨著他們認識的時間越久, 就越緊密, 好像可以輕鬆扯開一切,讓彼此的呼吸心跳湧進來,合二為一。

  越是清楚這種默契, 他就越是清楚自己骨血中的那股悍勇在蠢蠢欲動,渴望著破水行進。

  精神無比的集中了起來,世界好像被無限壓縮只剩下自己和葉粼。

  葉粼曾經說過, 在水中他總能感應到夏致的存在。

  那麼這一次, 也請好好感覺水中的我。

  比賽開始,觀眾們的心隨著那一聲「嘟」響, 和參賽者們一起被拉拽著沒入水中。

  被水流淹沒的那一刻,夏致感覺到的是一股力量, 柔韌而恰到好處地將他包裹,這就是屬於水的獨特力量。

  他開始划水, 打腿,出水和入水之間,是兩個世界的交替。

  而在這樣的交替之中, 他感覺到了一種豪邁的力量和另一個洪闊的世界,那是葉粼。

  第一個五十米,夏致和葉粼還有卡爾文及曼森幾乎沒有差距。

  眾人期待的轉身即將到來。

  任飛瞇起了眼睛, 何勁峰以及陸塵不約而同朝著另一端走過去, 要將轉身看清楚。

  夏致的團身蹬壁,水中滑行優雅暢快, 而與他隔著泳道的葉粼也體現出了這樣的力度和美感。

  一百米決賽沒來得及發揮的潛能,彷彿都要在這場比賽中爆發出來。

  曼森感覺到了強大的威脅,開始提升速度,壓制夏致以及葉粼。

  第二個轉身即將到來,沒有人說話,連個討論評價的都沒有,大家都想看這個轉身之後比賽又會是怎樣的格局。

  夏致快速的翻轉,如同繃緊的彈簧,蹬壁的那瞬間力度感爆棚,流暢地在水中滑行,瞬時領先!

  葉粼和曼森幾乎同一個水平面,滑行一結束就開始奮力追趕夏致。

  但是夏致就像被一股力量推動著,他並沒有曼森那樣強勢,但卻如同深入海底的船錨,哪怕是在駭浪交疊之中,也沉穩堅定地向著自己的目標而去。

  終於到了最後一個轉身,眾目期待!

  夏致轉身,他極佳的水感,柔和而放鬆的抓水,卻在團身的時候開始凝聚力量,緊接著強勢蹬壁!

  他在水下滑行距離遠超其他選手,就連曼森和葉粼都比不上。

  緊接著便是最令人緊張的衝刺!

  岸上S大的隊員們都驚呆了。

  「怎麼……怎麼可能滑行那麼遠……」

  這個滑行讓夏致幾乎接近轉身後只能水下游15米的上限,但哪怕國際比賽裡也幾乎沒有運動員能堅持十五米。

  當比賽進入最後二十五米,泳池如同沸騰一般,各條泳道,水花陣陣,水浪相疊。

  而夏致的水花霸氣十足,看得人心緒飛揚。

  「繃住繃住繃住!」何勁峰緊緊扣著陸塵的胳膊。

  陸塵的小臂都快被捏碎了,卻死死盯著夏致、葉粼還有曼森以及卡爾文之間的距離,壓根顧不上甩開何勁峰。

  夏致如同一道鋒利的弦,勢不可擋地衝向了終點,宛如衝破了風暴和塵埃,觸碰到了那個終點!

  「喔——」何勁峰歡呼了起來。

  要知道夏致這一場贏得太精彩了!

  他出了水,用力吸了一口氣,胸口壓抑著彷彿要裂開,心跳聲如同轟鳴中的山呼海嘯,他看向葉粼,只見葉粼抬起了水線,游到了夏致的身邊。

  夏致一句話都沒說,狠狠抱住了他。

  兩顆心臟緊貼在一起,那是又平和又鼓噪的心跳,彷彿有一股洪流在奔騰,沒有盡頭,又無比廣闊。

  岸邊掌聲響了起來,一開始都是Q大的隊員們,當岸上的S大教練醒過神來,他不得不心服口服,當他開始鼓掌,S大其他隊員們也跟著鼓掌。

  曼森臉上的表情很凝重,但逐漸舒展開來。

  他來到了夏致的面前,朝他伸出手來:「你們很厲害,希望今年的錦標賽能見到你們。」

  夏致和曼森握了手,「謝謝。」

  曼森再看向葉粼:「你當初是不屑和我比。故意讓我贏嗎?」

  「怎麼可能?那個時候的你沒有界限,而我最好的時候還沒到老。」

  「那麼現在呢?」曼森又問。

  葉粼笑著反問:「你覺得呢?」

  「現在就是你的界限,下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贏了。」

  曼森轉身,游向岸去。

  雖然一百米和二百米自由泳,Q大風光得很。但是四百米、八百米以及一千五,以及自由泳接力的第一都是S大的。

  還好混合泳接力Q大找回了場子,葉粼、夏致、陳嘉潤以及洛璃的組合太強勁,把S大的命都要拼掉了。

  幾番較量下來,兩校水平相當。

  兩校的教練在一起相互交流,就連下一回練習賽都安排上了。

  何勁峰撞了撞陸塵:「我說,你再聯繫幾個美國的大學,我們就真能搞個國際夏令營了。」

  「我就算聯繫了,也沒你的份兒。」陸塵回答。

  何勁峰被他給噎住了,小聲道:「就你這性格,怪不得討人厭呢。」

  練習賽之後,S大還會留在Q市旅遊幾天再回去。

  葉粼來到卡爾文的身邊,笑著問:「要不要我開車帶你們去吃吃小吃?這裡有很多特別的小吃,比如什麼爆肚啊、炸螞蚱啊……」

  「等等,炸螞蚱?什麼螞蚱?是蟲子那個螞蚱?」卡爾文的臉色變了。

  「對啊,你要不愛吃炸螞蚱,還有蠶蛹,炸完了又酥又脆……」

  「打……打住!」卡爾文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還是跟著我的隊友一起吧,我覺得這樣比較安全。」

  葉粼露出了遺憾的表情:「這樣啊……我還想帶你們嘗一嘗真正的美食呢!」

  梁睿被白教練安排了做他們的翻譯,怕他們在旅遊的過程中有什麼溝通上的問題。

  等到週末送走了S大游泳隊的,大家還真感覺到了一點寂寞。

  週六的晚上,葉粼和夏致為了肉包子和巧克力的問題差點沒把寢室掀了。

  陳嘉潤無語地扒在床欄上說:「要不這樣,你們兩個去游泳館裡比一場。五十米不成就比一百米,一百米不成就比兩百米。順溜著比下去,最好蛙泳、蝶泳、仰泳、混合泳都來一遍!我看你們到時候還有沒有力氣拆宿舍。」

  葉粼和夏致互相看了一眼,還真的收拾起東西奔游泳館去了。

  陳嘉潤愣住了:「哎喲媽呀,晚上九點才訓練完,你們怎麼還有力氣啊!」

  「十一點半鎖宿舍門,我們就比五十米。」夏致一邊跑一邊對葉粼說。

  「可以啊。你可別輸給我之後臭著臉不高興啊。」

  「呵呵。」

  當他們來到游泳館的時候,發覺裡面還有人在練習。

  夏致伸長了脖子看了一眼:「是誰?這麼勤奮……洛老大嗎?」

  「不是。」

  當那個人游到了他們面前,準備轉身的時候,才發覺是梁睿。

  夏致和葉粼相互看了看。

  「這小子……也未免太勤快了吧。這都十點了還繼續練呢?」

  「估計是這幾天陪著S大去旅遊,受了什麼刺激?」葉粼回答。

  當這一圈游完了,梁睿也從水裡探出腦袋來。

  「你還真拼啊。」葉粼把包隨地一扔,然後走向梁睿那一邊,蹲下身來問梁睿,「崽啊,怎麼了?是不是曼森或者卡爾文說你什麼了?」

  梁睿抹開了臉上的水,驚訝地問:「你們兩個不是回宿舍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我們那是日常紛爭,必須水裡解決。你呢?」

  「我……」梁睿調整好了呼吸,上了岸。

  夏致扔了條浴巾過去,把他給該起來。

  「說吧,如果是S大讓你不痛快了,我跟葉粼去幫你報仇。」

  「不是的……S大的教練問我有沒有考慮去澳洲。那邊的技術水平還有整個氛圍也不比這邊差。」梁睿低著頭,有些羞澀地說。

  夏致愣了愣,嘖了一聲,「不得了啊,S大跑來挖老白的牆角了。」

  「嗯,老白要是知道了,恐怕得去炸了S大。」葉粼抬了抬下巴,「那你呢?你怎麼想的?」

  「我當然婉拒了呀。」梁睿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婉拒?其實你不需要因為先進了Q大,就拒絕其他可能性的。」

  「不是的。我覺得人在嚮往天空的時候,還是別忘記了腳下的土地更堅實。我還沒贏過你們兩個,跑去S大做什麼?」

  葉粼笑了起來,但是眼底卻帶著一絲欣賞:「我和夏致可是贏過了曼森和卡爾文的人。你要是贏過了我們兩,也就沒有必要去S大了。直接衝出亞洲,走向世界。」

  梁睿被葉粼的話逗得傻笑了起來。

  夏致二話不說,將外套脫了,踹了葉粼一腳:「還浪費什麼時間,下水啊!」

  這三個人游得忘了時間,回宿舍的時候,大門都已經關上了。

  葉粼微笑著敲開了宿管員的門,誰要他長得帥一直討老師的喜歡。以河東獅吼聞名Q大的宿管老師竟然把鑰匙給了他,還說他「訓練辛苦了」。

  梁睿在一旁看了都不禁說:「好厲害啊。」

  夏致涼涼地回答:「這是先天的條件,後天努力也達不到的。」

  「什麼先天條件?」梁睿好奇地問。

  夏致摸了摸他的腦袋:「靠的是臉。」

  三人進了宿舍,梁睿先上了樓,葉粼走在後面,揣著口袋看著夏致的背影。

  路燈落在他的肩頭,顯得安靜又沉斂,一點都看不出那個在水中那個驍勇的樣子。

  「你這麼一直看著我的背影,還那麼安靜,會讓我覺得你在打什麼壞主意。」夏致回過頭來,也學著葉粼的樣子,揣著口袋一步一步倒退著走,一雙眼睛卻一直看著葉粼。

  「我只是在想,曾經你也是這樣看著我的背影,然後超越了我。現在梁睿看著我們,大概在不遠的未來,他也會超越我們吧。」

  夏致淡淡地笑了。

  「你笑什麼?」葉粼伸手撥弄了一下夏致額前的碎發。

  「我笑,如果是從前,你根本不在乎誰游到你前面去了。沒想到現在卻在乎了。」

  「你呢?你在乎嗎?」

  「我不在乎,而且我享受被超越。因為只有游在前面的人才有『被超越』的可能。更何況,我和你最好的時代,尚未到來。」

  是的,哪怕終有一天他們會被超越,也是不可磨滅的承上啟下的一環。

  「夏致。」

  「嗯?」

  已經轉身快要走上宿舍台階的夏致,回過頭來看向葉粼。

  「其實從遇見你開始,每一天對我而言都是最好的。」

  夏致笑了起來:「說好聽的話,我也不會給你巧克力。但是你欠我肉包子。」

  「好吧,好吧。你真難討好。」葉粼無奈地跟上去。

  就在夏致剛踏上最後一節台階,葉粼忽然從後面一把將他扛了起來。

  「我要撕包裝袋吃巧克力咯!」

  「放開我!你混蛋!明明是你輸了!」

  「我讓你的!」

  「你等著我擰了你的腦袋!咳咳咳……你還敢顛我!」

  「我有什麼不敢的?」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到今天也完結了,但是葉粼和夏致的故事會永遠繼續下去!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賢情雅旭 的頭像
    賢情雅旭

    賢旭之愛 @耽美文、圖、影音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