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5 魔族的文化

  摺扇。

  一把白底絹面、潑墨山水的摺扇。

  沈清秋刷地展扇而開,搖在胸前,長髮共鬍鬚齊飛。

  形象不是很好,與道具略違和,不過沒關係。

  摺扇一把在手,B利器我有。

  沈清秋一腳踩上山石,道:“說吧。你們潛入人界,究竟意圖何為?”

  他面前瑟瑟擠著一堆人,啊不,是魔。雖說這這兩者單從外表看,基本是沒有區別的。

  最前面那個戰戰兢兢道:“額們平時也就……偷點人界的小玩意兒,拿回去換點東西。”

  魔族沒有統一貨幣,多進行物物交換,看對眼就換,不對眼拉倒。就魔族那種手工水準和藝術品位,一件普通的刺繡,對他們而言都算是上等工藝品。所以人界的各種玩意兒,其實在他們那邊很受歡迎。而最不值錢的,則是魔界爛大街的各種特效晶石。

  但是在魔族爛大街,不代表在人界沒有市場!

  沈清秋啪的合扇,肅然道:“這窮鄉僻野,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鬼地方,生產水準落後,經濟不發達,人民幸福指數普遍低於平均水準。你們還來趁火打劫,實屬不該。”

  小魔心頭大惑。

  他怎麼記得被抓住的時候,這位……高人也正在偷……啊不是,借衣服穿?

  還有這把扇得正歡的摺扇也是。

  沈清秋心道,我這也是迫不得已——總不能要他繼續穿著土裡刨來衣服野人一樣到處晃吧?

  不過,這倒開拓了他的思路。要是能給這些以往只敢偷雞摸狗的小魔提供正當小商品管道,說不定可以在這個修真打怪為主的世界裡,開闢一片種田發家致富流的新天地呢?

  沈清秋自己無責任YY一番,覺得如果要收小弟,那就要瞭解一下雙方生活習慣。他和顏悅色道:“你們吃腐肉嗎?”

  眾小魔齊齊搖頭。沈清秋正要松一口氣,就聽為首那小魔聲情並茂道:“額爹說了,腐肉那是大戶人家才吃得起的……”

  沈清秋:“夠了。”

  根本不是經濟水準問題好嗎!洛冰河魔界上位後夠大戶了吧?怎麼沒見他愛吃這種東西!

  頓了頓,他換了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第一個答道:“六個球。”

  沈清秋:“什麼意思?”

  六個球道:“因為額出生的時候,額爹抱了抱,說有六個球那麼重。”

  沈清秋:“……”

  什麼球?鉛球還是乒乓球?!完全沒有意義啊這種名字【。

  餘下爭先恐後報了自己的名字,一個比一個不忍聽,偏偏他們還仿佛很以此為榮。

  是不是魔族的平民取名都是這種實用主義風格!

  魔族不存在姓氏文化,取名極其天馬行空,大膽奔放。那些一看就從屌絲階層爬上來的武將,比如天錘長老,或者獨臂長老,稱號就非常令人無語。但是如果出身貴族,比如漠北君,紗華鈴,或者洛冰河他爹天琅君,名字情況就稍微好一點。

  沈清秋忽然想到,幸好洛冰河不是被扔到魔界被撿到的啊,要是給魔族平民收養了,按照這種風格,指不定要取什麼看起來像爹媽跟他有仇的名字呢。

  該叫他什麼?

  封面臉?

  不不不,應該有更石破天驚的。記得原著哪個妹子嬌羞地表示過,洛冰河那方面很那啥。後宮三千夜禦無數,隨便在哪兒都能來一發,千百年下來還能金槍不倒雄健如初,其實,絕世黃瓜這個名號也挺適合洛冰河的。不過既然已經被他佔用了,那洛冰河不如就叫……天柱?

  哈哈哈臥槽洛天柱哈哈哈哈哈哈好酸爽!

  沈清秋剛笑了一陣,突然呼了自己一巴掌。

  你特麼有病!

  拿主角夶夶腦內湊低俗的黃色笑話!

  有什麼好笑的。搞清楚應該猥瑣的物件了嗎?!

  眾小魔見這位高人一會兒笑一會兒怒而自扇,雲裡霧裡,大氣也不敢出。忽然,沈清秋笑容戛然而止,扇子壓上六個球肩頭,把他搭了過來。

  沈清秋從他腰間摘下一枚劍穗:“這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這是一隻劍穗,可不是普通的劍穗。

  這可是第一女主角柳溟煙佩劍水色的劍穗!

  男女主定情之物懂嗎?當初在蒼穹山派的時候沈清秋還特地留意過,辨識度不要太高。

  這東西怎麼會流落到一個邊境小魔的手裡?

  六個球惶恐道:“這……這個不是偷的,這個是撿的……”

  你隨便上街去再給我撿一個看看。沈清秋道:“在哪兒撿的?”

  六個球道:“這……這些天來,夜晚裡都有大人物占道,之前會派手下來開道,我們幾個有點好奇,就藏在路旁,之後就在路上撿到了這個。”

  大人物?

  小魔口裡的大人物,必然是魔界的上等人物。

  這種角色一般不會頻繁地出入邊境之地,引人注目,實際上這邊的水土通常也不適合他們。究竟是哪位大人物能夠大搖大擺地占道,並且還遺落了柳溟煙的隨身之物呢?

  沈清秋想到的第一種可能,當然就是某人。

  他問道:“你們說的大人物,是不是一個……長得不錯的青年?”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不要昧著良心了,改口道:“不是長得不錯,是長得很好、特別好。”

  六個球搖搖頭,忽然臉紅了。

  你臉紅個啥?

  沈清秋盤問一番,問不出東西了,心裡琢磨。

  應該不是洛冰河。

  洛冰河有心魔劍,這就是個喪心病狂的逆天巨掛,隨手一斬就能劈裂兩界空間,給自己一劃,扒拉個口子就能鑽進去到魔界了,從來不會費這麼多力,還巴巴地跑到邊境之地規規矩矩走偷渡者的路線。

  那麼,問題就來了。魔族經過之地,卻留下了柳溟煙的東西,難道柳溟煙失手被擒了?

  他可不記得作為第一女主角的柳溟煙原文受過這待遇。哪個狗蛋的小嘍囉敢碰洛冰河他老婆?

  柳氏兄妹雖說平時在各自峰上各修各的,但原文提過感情很不錯,可能只是因為兩人都不是愛黏黏糊糊的類型,這才顯得仿佛兄妹之情平平淡淡。但不管柳溟煙作為柳清歌的妹妹,還是齊清萋的愛徒,都不能撒手不管。此時,系統(應該)已經(暫時)不能威脅到他,也不怕再受限制,狂扣B格什麼的。

  要不是還是去看看?

  沈清秋道:“交界的破口在哪裡?”

  子夜時分,沈清秋伏在樹梢,藏住一切痕跡,俯視下方。

  不止等了多久,某片空氣忽然一陣扭曲,肉眼可見的異常起來。

  沈清秋眼睛一亮,屏氣凝神,只見一個黑衣少年跑了出來。

  他們相距甚遠,但沈清秋眼神極銳,看得真切。這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神色緊繃,是個銳利的俊朗相貌。這張臉沈清秋居然很有幾分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但他肯定自己是見過的!

  忽然,寂夜中傳出一個清脆的女聲,嬌滴滴又涼颼颼的,回蕩在林中:“百戰峰座下果然了得,百道捆仙索縛身,也能打趴我眾多屬下逃這麼久。果然是片刻都懈怠不得!”

  一聽這聲音,沈清秋便恍然大悟了。

  美貌並且身份高貴、有屬下,小魔一提起來就會臉紅的魔族——原來是紗華鈴!

  對不起,這妹子好歹是女主角之一,不過太久沒刷存在感,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柳溟煙要是落到她手裡,下場更是令人擔憂。劃花整張臉都是輕的。

  難怪剛才覺得這少年奔跑姿勢不對,而且身軀略顯沉重。沈清秋剛才光看臉了,現在順著往下看,原來是數道極細的銀絲纏在他身上。看服色,果然是百戰峰的人,不過似乎沒在百戰峰見過這麼年輕的弟子。

  這少年知道比快是比不過的對方,猛地刹步,眉間烈氣橫生:“要打便打!”

  紅紗一閃,紗華鈴腰肢漫擺,現出身形,盈盈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的,怎麼捨得打你呀?快快,跟我回去吧?”

  這少年脾氣暴烈,呸了一聲。紗華鈴道:“不肯?雖然我不會損你靈體,可切下個胳膊腿兒什麼的,倒也不礙著用。”

  她說著就探出右手去抓那少年,可還沒碰到,忽然從指間傳來極其詭異的震感。

  紗華鈴以為中了這少年陰招,忙不迭撤回,舉手一看,五個塗滿豔紅丹蔻的指甲,齊齊被切去了一截。

  雖然只是指甲,半點不痛,可紗華鈴頓感毛骨悚然。

  她厲聲喝道:“是誰?!”

  如果這裡還有個人,能輕而易舉切斷她指甲,那麼要切她的脖子,也絕對毫不費力。

  沈清秋心中舒服多了,把拔光了葉子的小樹枝放了回去。

  他其實就想嚇嚇紗華鈴,順便,指甲留那麼長不好,真的,每次看到都擔心要折掉,極其難受。而且經常把洛冰河背後抓的血肉模糊……就算向天打飛機菊苣喜歡這種重口調調,就算洛冰河恢復能力不是人,不代表這是一種健康陽光的生活習慣對不對,他這也算是做好事對不對?!

  紗華鈴殺心頓起,紅紗翻卷,卷出一團凜凜魔氣,裹在五爪間,披頭朝那少年罩去。這姑娘沒被嚇慫,反而被嚇上了火氣,也真是個人物,沈清秋無奈,從樹梢間一躍而下,空降兩人之間,單手聚力,打出一記暴擊,正正對上紗華鈴。

  他知道這個身體靈力爆棚,可沒想到爆到這個程度。兩人雙掌還沒交接,紗華鈴就像一塊被排斥的磁鐵,直挺挺倒飛了出去,順便那身清涼的衣服又裂了……

  雖然是福利,可沈清秋向來堅持“不看這個世界任何臉在平均水準之上女人的福利”的原則,自覺打上馬賽克。紗華鈴也夠乾脆,上次還要放句狠話,這次掂量實力,連句場面臺詞也不說了,直接就地打滾,滾進了那片扭曲的空氣中,身形頓時消匿。

  沈清秋把扇子在手中拋了個來回,望上灌注靈力,化扇為刃,反手一切,捆仙索斷成百十截。少年有模有樣一抱拳,道:“多謝前輩相救!”

  沈清秋道:“你是百戰峰弟子?”

  “正是。”

  “誰座下?”

  “家師百戰峰峰主,柳清歌。”

  沈清秋瞪大了眼睛。

  柳清歌從來不收徒弟。他那百戰峰上,最多的是和他平輩的人,再不就是平輩師兄弟收的弟子,他本人則沒這個興味教徒弟。雖說百戰峰所謂的教徒弟,也只是揍那個人格外多一些而已……

  沈清秋略有些懷疑:“你叫什麼名字?”

  這少年響亮地答道:“楊一玄。”

  我就說眼熟肯定在哪裡見過吧?!

  之前是忘記已經過去五年了,五年足夠一個小孩兒長開長大了。沈清秋上下打量楊一玄,無限感慨。柳清歌居然真的收他做徒弟了啊。

  楊一玄道:“前輩?”

  沈清秋道:“你師父……這幾年怎麼樣?”

  上次最後花月城一見,多少還是坑了他一把。沈清秋覺得必須關心一下師弟近況。

  楊一玄道:“屢戰屢敗。”

  沈清秋:“……”

  屢戰屢敗這個詞跟百戰峰峰主扯上關係,真不是一般的毀三觀!

  沈清秋道:“他跟誰打?洛冰河?”

  楊一玄哼道:“除了那小畜生還能有誰?”

  沈清秋臉色微微扭曲。楊一玄自己比洛冰河都要小不少,也跟著叫“小畜生”,這都是跟誰學的。

  他卻不知道,現在整個蒼穹山派,提到洛冰河,不是“小畜生”,就是“魔族孽障”,再不就是“白眼狼”,直呼其名加個“這廝”都算是客氣的了。

  楊一玄好奇道:“前輩與家師可是相熟?”

  沈清秋咳了一聲:“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聽她剛才說話有點奇怪。什麼叫‘我怎麼捨得’?”

  楊一玄立刻漲紅了臉。

  沈清秋道:“看不出來啊?你是怎麼被她抓住的?”

  楊一玄憋氣道:“如果不是這妖女使奸詐手段,先扮作落難女子,被我懷疑後又突然脫……脫……我絕對不會中圈套。”

  沈清秋教育道:“你看你,還像百戰峰出來的嗎?不近女色,不是畏懼女色。脫衣服算什麼?一個姑娘當著你脫衣服算什麼?你師父當年去打魅妖,整個洞裡都是沒穿衣服的!”當然,當時他在旁邊,也有懷疑過柳清歌是不是X冷淡或者生理問題也就是了……

  言歸正傳。紗華鈴不止抓了楊一玄,多半也抓了柳溟煙,這麼大張旗鼓地擒拿蒼穹山派弟子,看來,只能是一個緣故了。

  洛冰河出問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46 捕捉

  洛冰河的修煉系統,是一個極其不科學的系統。雙管齊下,把兩種原本會互相排斥的體系蘊為一體,這樣就要求,靈氣和魔氣必須相互制衡。

  但是,心魔劍的介入,則恰恰會讓魔氣大盛,失去平衡,運轉不調。

  洛冰河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採用的辦法是找人肉引子。

  滿月之時,尋一靈力強盛者,把體內多餘的魔氣引渡過去,作為交換,再吸取大部分靈氣過來。如此,自然就平衡了。

  但是,由於洛冰河魔氣太過霸道,常常導致渡完了氣,人也廢了。基本上這些引渡容器的使用限度都只有一次。

  這種勞心勞力抓肉引子的事,洛冰河當然不會親自去辦。不用他多說,紗華鈴自然會把人關籠子裡了給他隨便挑。洛冰河只消在滿月之夜,用心魔劍劈開個口子鑽到魔界去,直接拿人來用就行了。

  杯具的是,紗華鈴費心費力,結果洛冰河卻跟她親自挑選的三名天一觀美貌道姑搞上了。也真是悲慘,可想而知,紗華鈴人都快氣炸了!

  沈清秋道:“你被擒住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其他人?都被關在哪兒了?”

  楊一玄搖頭:“從兩界裂口進去後,就是那妖女的老窩赤雲窟。還有其他人也被擒住了嗎?”

  沈清秋拋了拋那枚劍穗,道:“我猜,不止你一個。”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瞧一瞧,反正今夜不是滿月,不是引渡之時,洛冰河忙著在人界興風作浪挑撥離間,肯定不會來和紗華鈴聚頭。楊一玄連忙跟上:“我也去!我的劍還在那妖女手裡。”

  沈清秋問他:“你不怕她脫衣服了?”

  楊一玄哼道:“我才不是怕。再說,這一路上她都脫了幾十回了,還有什麼稀罕的。”

  穿過空間裂口,就像穿過一片正在湧動的溫熱水流,再出來時,就是魔族的地界了。

  人界那邊已是子夜過後,而魔族這邊,則才是暮色剛剛降臨。

  空氣格外乾燥,沈清秋站了一會兒,有點兒頭暈,類似高原反應。放眼望去,和人界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樹木要稀少一些。

  看來綠化工作做得不太好。

  楊一玄帶路,穿過嶙峋亂石,很快地找到了赤雲窟的入口。久仰魔族建築文化大名,親眼一見,果然是如此的……不同凡響。

  魔族性喜陰暗,居所和行宮大多設在地底。這整個入口看上去,像是一座異常華麗的陵墓。

  沈清秋心道,你告訴我,一個大石包前面豎著個石牌子,上面用扭曲的紅色字體寫著赤雲窟三個字——這不是墓碑是什麼?

  他手裡扣了一發靈流,隨時準備糊可能出現的敵人一臉,從墓道口,不,從入口下去,卻沒見到守衛。想想也對,從來只有魔族偷渡到人界作威作福,哪有人類會跑來這邊找死的,根本沒必要安排守衛。

  二人潛行深入,穿過石廊,就是一個大廳。

  廳中鋪滿各類奇獸的完整皮毛,乍一看仿佛活物。紗華鈴正赤著腳,在大廳地上撲的巨虎皮上踩來踩去。

  沈清秋擔心楊一玄出聲驚動對方,正要提醒,卻見他自覺地緊閉著嘴,便放心地轉回身去。

  大廳兩側,分佈著數只籠子,籠子裡都是被五花大綁的修士們,服色各異。有看上去極年輕的,也有瞧著老道的,有的昏昏欲睡,有的正怒目而對。

  紗華鈴走到一隻籠子前,抱著手道:“你們蒼穹山派的人可真是難纏又討厭!好不容易抓住兩個,還有一個沒關進來就跑了。”她咬牙道:“要不是、要不是……我真恨不得把你們腿都打斷!”

  這只籠子裡,柳溟煙臉罩面紗,閉目盤坐,仿佛不為外物所動。

  紗華鈴見她不理自己,冷笑道:“你臉上這玩意兒,就從來不摘下來嗎?難道是相貌太過醜陋,自卑所以不敢摘下來?”

  沈清秋:妹子……你知不知道你將來最嫉妒的是誰?

  說她醜那是妥妥的打你自己的臉啊!

  也許是第六感作祟,紗華鈴怎麼看柳溟煙怎麼不順眼,打開籠門,把柳溟煙拽了出來,喝道:“跪下!”

  柳溟煙當然不肯跪,雖然靈力全無,卻站的穩穩當當。紗華鈴推推搡搡,硬是沒法叫她膝蓋彎一下,七竅生煙,一把拽下她臉上面紗。

  刹那間,紗華鈴雪白的小臉變得更雪白了。

  沈清秋心中咆哮:轉過來!轉過來!我要看!快讓我看看本書第一美女究竟長什麼樣子!!!

  這些年他自持身份,不能說“你好,師侄,我想看看你的臉,可以嗎”這種像是猥瑣男性騷擾的話,一直看不到柳溟煙的臉,真是快憋死了!

  可柳溟煙還沒轉過臉讓他一睹為快,紗華鈴眼裡就凶光一閃,五指成爪,往柳溟煙臉上抓去。

  比她還好看的容貌、絕對不能被洛冰河看到!

  於是,今晚第二次被震飛的時候,紗華鈴終於忍不住,吐了一口憋屈的血。腦子裡驀地閃過一個自我安慰的念頭:好歹這次衣服沒破,對吧……

  沈清秋雖然把她震了出去,但袖子還是被她抓出五道裂口,心中悚然:這指甲不是半個時辰之前才被他切掉的嗎?難不成還可以無限再生!

  他擊飛紗華鈴,連忙轉頭去看柳溟煙,一看就腳底一滑。

  這麼短的時間,她居然就立刻把面紗戴上了。讓他看一眼又怎麼樣?!

  楊一玄已經迅速無比地打開了十幾個籠門,用剛找到的劍一一斬斷繩索。沈清秋無語。他真不知道紗華鈴抓了這麼多,他本來只想把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柳溟煙救走,這不屬於破壞劇情,反而算是矯正。但楊一玄這樣亂放一通,萬一把要給洛冰河疏導魔氣的三位美女道姑放走了怎麼辦?!

  眼看他已經放得差不多了,沈清秋沒辦法,只得也跟著放起來,誰知,剛打開籠門,對上一張略微眼熟的臉,心裡就咯噔一聲。

  糟糟糟。果真是冤家路窄。

  秋海棠蜷在籠子裡,驚疑不定地瞪著他。

  沈清秋定了兩秒,假裝不認識,示意她快出來,又若無其事轉過身了。

  他現在這個形象,(應該)誰都認不出來。況且五年前可是無數雙眼睛都見證了沈清秋當場自爆的一幕。沒什麼好心虛的。

  紗華鈴昏昏沉沉,掙扎著坐起,定睛一看,厲聲道:“是你?你究竟是誰?居然還敢追過來,真是好大的膽子!”

  楊一玄像也忽然想起來這個問題了,一邊開籠子一邊順口問了句:“對哦,前輩,你是誰啊?”

  “對哦”個鬼!

  反射弧太長了少年!

  而且你這種順帶一問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沈清秋正考慮要不要再報一次絕世黃瓜的名號,紗華鈴哼笑道:“也罷,來了就別想走。”她拍拍手掌,鈴音亂顫。片刻之後,大廳四周終於湧入了赤雲窟的守衛團。

  赤雲窟是紗華鈴私人府邸,正規打手都不在這裡,她手裡的蝦兵蟹將不足為懼。那些小魔圍著他轉來又轉去,手臂舉上又放下,活像跳大神。沈清秋看得雲裡霧裡,正心情煩躁,準備一扇子全都扇飛,忽然,感覺周身似乎被無數根頭髮絲牽制住了,

  捆仙索。

  這些雜兵雖然戰鬥力不咋強,但明顯是受過訓練的。人手一條細如髮絲的捆仙索,圍著他繞個不停,把他繞成了一個大線團,纏滿捆仙索。

  紗華鈴還沒來得及叫好,只見沈清秋笑了一聲,猛一踩地面。空氣中傳來琴弦崩斷之聲。

  爆了。捆仙索居然被這人用靈力生生沖爆了!

  在場眾人多半都驚駭得忘記了手頭該做的事。這還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能用靈力直接爆斷捆仙索。

  真是簡單粗暴的破解方法!

  沈清秋喝道:“先走!”

  其他人哪需要他多說,早就走得七七八八了。楊一玄與柳溟煙才掙脫捆仙索不久,靈力運轉尚不穩定,知道留在這裡也是拖後腿,再看沈清秋應該應對無礙,留下一句“前輩保重”,便乾脆地撤了。眾嘍囉見狀,不知當追不當追,原地困頓,尋求上級指令。紗華鈴眼放異彩,直指沈清秋,大叫道:“抓住他!別人都別管的!就他一個——死也給我把他拖住!”

  沈清秋一扇子扇飛朝他撲來幾隻雜兵:“來多少也沒用!”

  在日月露華芝塑養的肉身面前,捆仙索這玩意兒不足為據,綁多少爆多少!

  忽然,頭頂似乎有什麼東西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一張巨網。

  無數根粗如小指的捆仙索交織而成的巨網,劈頭蓋臉罩了下來。

  落到他身上時,光是那份重量,就讓沈清秋膝蓋一軟,險些當場撲街。

  哪來的這種逆天道具。每根繩子這麼粗你確定是用來捆“仙”不是用來捆大象的嗎?!

  紗華鈴等了一會兒,見沈清秋這次果然掙不脫了,這才慢慢走了近來,方才的狼狽一掃而光,咯咯笑道:“一百條捆仙索拴不住你,難道我不會用一千條麼?這縛仙網原本不是為你準備的,居然用到了你身上,你也該倍感榮幸了。”

  做這東西耗資耗時,絕對不是為了對付他準備的,只不過是提前派上了用場。

  紗華鈴心滿意足,覺得自己這回立下大功一樁,連斥責都嬌嗔起來:“別亂動了!老實呆著,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沈清秋道:“不會拿我怎樣的話,勞煩能把網子撤走否?”

  紗華鈴不跟他交流,自說自話道:“看你天賦異稟,如能歸順我族旗下,權勢榮華,唾手可得。當然,便是你不肯歸順,也沒什麼。該做的還是得做。”

  怪不得剛才紗華鈴棄旁人不顧,火力專往他身上集中。

  感情這丫頭是打算把他當人肉引子送給洛冰河呢!!!

  洛冰河需要的是靈力強盛的人,她抓來的那些修士,哪個比他現在靈力還強的?當然懶得管他們了!

  忽然,紗華鈴忙理了理略顯淩亂的髮絲。

  看到她這個舉動,沈清秋感覺似乎有一隻毛茸茸的生物,順著他脊背往上爬。

  照理說,今天不是滿月之夜,他應該不會來才對。

  紗華鈴一扭身子,朝廳外迎了過去,嬌笑道:“屬下剛剛說過,給您準備的一份大禮,已經在這兒了。”

  雖然沈清秋根本沒看見來人,可一股熱血混著冷汗倒流著沖上了腦門。

  不知從哪裡湧上來一股爆發力,他揪住網面,將體內源源不絕的靈氣以暴擊形式送了出去。

  轟炸聲。

  紗華鈴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慌忙轉回去,登時瞠目結舌。

  大廳中,赤雲窟的屬下們都東倒西歪,橫七豎八趴了一地。縛仙網中央,一個巨大的破洞邊緣還殘留著茲茲亂閃的火星,白煙正縷縷飄散。

  這人太可怕了。居然連這張縛仙巨網,也被他生生爆了一個大洞跑了!

  身後那人越過她,緩緩步入廳中。赤雲窟陰暗無光,只能看見一道修挺長挑的身影,還有黑袍暗紋上細微的銀色反光。

  片刻之後,無喜無怒的聲音響起。

  “這就是你的大禮?”

  紗華鈴恨恨道:“……一時失算,讓他給跑了!”

  她心疼得心在滴血。上千條捆仙索織就的縛仙網,原本是拿來有更大的用途的,結果就這麼被轟破了一個大洞。這可不是縫縫補補就能接著用的東西!

  那人背對著她,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殘骸,一語不發,若有所思。

  紗華鈴道:“這人十分了得,我還從沒見過比他靈力更霸氣的修士,有他一個,您今後就再也不需要每月換一個人做容器了。”

  她咬了咬嘴唇,道:“只要您給我……那樣東西。”

  紗華鈴等待了片刻,忽的一伸手,接住了拋來的一樣事物,牢牢攥在手心。

  她大喜過望,道:“得您之賜,屬下保證,明日滿月之時,他必將在您掌控之中!”

  “蒼穹山派的人,”那人道:“以後別抓了。”

  紗華鈴撇嘴,應道:“遵命。”

  她原本心中不服氣,蒼穹山派的弟子靈力普遍要比其他派的弟子高出一截,拿來做引渡容器最適合不過。可想想,如果能抓住今天那怪人,還要蒼穹山派的人幹什麼?

  對方並未轉身,不多留一刻,逕自朝外走去,似要直接離開赤雲窟。紗華鈴愣了愣,想出聲叫他,卻又不敢。

  他又要去那個地方了。

  ☆、第47 全黑

  沈清秋肝膽俱裂。

  肝膽俱裂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很可能剛剛才從洛冰河眼皮底下爆種逃出來,而是因為,他在那一瞬間,好像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個有著谷歌翻譯腔般刻板機械的聲音。

  我屮艸芔茻!

  說好的換了硬體不帶病毒呢?!

  說好的洗心革面從此做人海闊天高任鳥飛呢?!

  沈清秋掩耳盜鈴般捂著耳朵從魔界風馳電掣奔入人界,從荒嶺一路狂飆回邊境之地,那聲音一直魔音貫腦,仿佛駐紮在他神經裡。

  【……啟動……啟動……靈魂綁定……】

  【……修復……聯繫客服……】

  因為是靈魂綁定,所以遇到洛冰河後又啟動了是不是?!

  因為換身體了,所以接觸不良,要聯繫客服修理對不對?

  男主真是他命中魔星!

  沈清秋詛咒了一路,幸好系統除了半死不活重複那幾個關鍵字,好歹沒能說出完整的句子。他這才放緩步子,慢慢走回鎮上。

  邊境之地的小鎮白天看起來比夜晚要有人氣。說不上繁華,不寬不宅的街道,不多不少的行人,店面都開張後,也可算欣欣向榮。

  茶肆之旁,招旗飄飄,有一對少年男女仗劍而望,走了過去,問道:“你們怎麼還沒回蒼穹山派?”

  柳溟煙向他微施一禮。楊一玄急忙道:“別派弟子都回去了。眼下見前輩脫險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沈清秋與他們一同進入茶肆,找了張桌子坐一坐。一旁有人原本在閒聊,瞥眼見他,頓時驚叫道:“啊,是……是……”

  沈清秋回頭一看,是他剛從土裡爬出來那晚上救過的幾名守境弟子。最先看到他的那人支支吾吾叫不出來,盧六忙道:“原來是絕世……先生!”

  “絕世”後面他是說了兩個字,可聽起來極其含糊,壓在舌頭底下含混而過,其餘幾分忙紛紛效仿:“原來是絕世……前輩!”

  沈清秋向他們點頭致意,心裡決定了一定要另取高號。刻不容緩!

  楊一玄茫然道:“前輩,你姓黃嗎?黃花?光華?”

  沈清秋咳了兩聲,也含混道:“就是……嘛。”

  這個ID用了這麼多年,算是頭一次有點羞恥之心。他略一正色,道:“昨晚各派弟子都在赤雲窟看到了我,雖說是瞞不住了,但如果旁人問我起來,你們能少說的還是少說吧。如能閉口不提,那是最好。”

  楊一玄道:“為什麼?前輩你與家師不是相熟嗎?”

  “呃,熟是挺熟……”

  沈清秋正不知該怎麼說,旁邊那桌接著聊天。有人邊吐瓜子殼邊道:“六哥,你倒是接著說呀,到底另一種解釋是什麼?”

  盧六道:“要說起這另一種解釋,那可有意思的多了。這一說法,似乎是從內部人士那裡流傳開來的,這洛冰河與沈清秋……”

  沈清秋聽到這兩個名字,心裡咯噔一聲,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板,豎起耳朵旁聽,手裡的扇子也搖得慢了。蒼穹山派兩人也不住側目。

  盧六喝了一口茶,道:“這洛冰河與沈清秋是師徒,對吧?洛冰河此人,出身寒門,自小受盡人世困苦,入蒼穹山派門下後,也有一段時間不得賞識,被同門打壓欺辱。幸好,沈清秋待他十分之親厚。”

  他說得搖頭晃腦,抑揚頓挫,手裡給擱只梨花木,就和說書先生沒什麼兩樣了。沈清秋暗暗點頭:對的,沒踹洛冰河下去之前,他自問對他還是蠻有良心的。

  楊一玄哼了一聲,道:“待他親厚有什麼用。”

  有人詫異道:“這說法不就跟沈清秋虐徒的傳言反了嗎?”

  盧六道:“這你就驚訝了?那後面還說這對師徒日夜相對,情愫暗生,你該怎麼辦?”

  這邊桌上三人原本茶水都入了口,聽了這一句,沈清秋和楊一玄齊齊噴了。柳溟煙雖然沒噴,手一抖,茶碗一歪,撒了滿桌。

  那一桌吸氣聲此起彼伏:“還有這種說法!”

  盧六道:“正是。不過,嚴格地來說,是洛冰河單方面對沈清秋心懷孽念,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一廂情願?!

  “沈清秋是什麼人?清靜峰峰主。清靜峰什麼路子?清心寡欲,一門心思只撲在攝典修行上。洛冰河求之不得,這才因愛生恨!”

  沈清秋額頭手背青筋暴起。

  楊一玄震驚道:“因、因愛生恨?”

  盧六接著說:“如此一來,就非常好解釋了。仙盟大會一事,肯定是這樣的:

  “洛冰河作為清靜峰首徒出戰,成績斐然,自覺心中有了底氣。恰逢魔物失控,結界封山,沈清秋入絕地谷支援。洛冰河一時鬼迷心竅,趁機向師尊表露心跡。”

  沈清秋痛苦地扶額。

  為什麼,總覺得這個人十句話裡有九句都可以說沒錯,但就是最後一句聽起來這麼怪呢?

  而且就是這一句,把整個段落的味道都變得奇怪起來了!

  盧六肅然道:“沈清秋潔身自好,自然嚴詞拒絕。”

  沈清秋動容。可真沒想到,“潔身自好”這個詞現在還有人肯用到他身上。

  緊接著,劇情急轉直下,盧六激動道:“誰知道,被拒絕之後,洛冰河絕望之下,歹念橫生,竟喪心病狂、大逆不道,欲強逼沈清秋就範從之!”

  沈清秋把手指插入滿頭亂髮中,深深埋頭。

  楊一玄已經說不出話了,少年剛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備受衝擊中。柳溟煙則輕輕“啊”了一聲。

  只聽她道:“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什麼啊?!?!

  “此”是哪個此啊?!?!

  不要以為你是女主我就不會黑你!!!

  不知不覺,盧六那一桌已經聚滿了聽八卦的圍觀群眾,瓜子板凳滿地都是,全神貫注,這時齊齊歎道:“禽獸啊——”

  “真是禽獸不如啊——”

  歎息聲中,卻都是滿足無比的意味。

  大哥你究竟是守境巡邏小分隊隊長的還是八卦小分隊隊長?!

  盧六把茶碗猛地一擱,仿佛拍下驚堂木。

  “沈清秋哪肯就範!師徒交鋒,還是師父更勝一籌,洛冰河落敗而退,黯然離去。

  “雖然撕破臉皮,可沈清秋仍不忍毀去愛徒聲譽,不好明說,只藉口,洛冰河已死於魔族之手。

  “所以,這,就是洛冰河仙盟大會後失蹤數年、未死卻不回蒼穹山派的真相。

  “他不是不想見,是沒臉見師尊啊!”

  好激烈的劇情!

  這兩個強【嗶——】犯和白蓮花聖母是誰啊!?

  關鍵是強【嗶——】還沒強【嗶——】成功,太挫了。這怎麼可能是洛冰河!他要強【嗶——】誰,誰都會乖乖自己打開腿好嗎?!

  盧六道:“仙盟大會情場失意後,洛冰河另有奇遇,練就一身絕世奇功,還得到了幻花宮宮主的垂青。可他對沈清秋仍不死心,捲土重來,這才有了金蘭城之變。

  “蒼穹山派不是都一口咬定洛冰河是魔族嗎?我看也未必空穴來風。多半是發現了他和魔族勾結、污蔑沈清秋的蛛絲馬跡。沈清秋高高在上,洛冰河不能入眼,他就要把沈清秋拉下馬來,折光他的傲氣!”

  ……沈清秋不知道自己放棄了什麼,總而言之,就是忽然感到身心一陣輕鬆,什麼都不想聽,也不想管了。

  他和顏悅色對另外兩人道;“點菜吧。”

  盧六回頭說了一句:“絕世……先生你們這一桌算我賬上。”

  然後回頭,繼續痛心疾首。

  “洛冰河想盡千方百計,把沈清秋關到幻花宮水牢裡。幻花宮什麼地方?早就被他翻手為雲覆手雨,收入囊中。說是暫時收押沈清秋等待四派聯審,卻無異於羊入虎口。關進水牢的那幾天,沈清秋為捆仙索束縛,靈力盡失,誰知道這個逆徒對他做了什麼?!”

  眾人高低不一,嘖聲連連:“果然是逆徒——”

  “養虎為患——”

  沈清秋扔開菜單:“要不咱們換個地兒吧。”

  盧六道:“沈清秋不堪受辱,拼了一條命逃出來,誰知到花月城就被洛冰河發的通緝令截住了。他不得已請求百戰峰峰主出面相助。蒼穹山派上下一心,柳清歌當然應允。

  “洛冰河心胸狹窄,醋壇大翻,與柳清歌鬥了個天翻地覆,就要狠下殺手,沈清秋無可奈何,只得當場自爆……從此……”

  他不往後接著說,意味深長地留白,引得眾人一片唏噓。

  最後,盧六才下了定論:“這就是在私底下流傳更廣的另一種解釋。雖然聽起來極為荒謬,簡直無稽之談。但其中許多細節都有可考之處。諸君,切記,野史方為正史啊。”

  細節一點都不可靠好嗎!!!

  正史你妹!!!

  八卦去死!去死!

  勞資就算沒有妹子再悲慘也淪落不到要搞基的地步!!!

  眼見楊柳二人還在發呆,沈清秋斥責道:“趕緊吃,吃完了趕緊回去!。”

  在這裡多留一刻,不知道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還要受到怎樣的衝擊!

  護送二人離開邊境之地,沈清秋選了個和他們相反的方向。

  行至月上中天之時,他耳朵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鬼魅鈴音。

  沈清秋頭也不回道:“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被識破行蹤,紗華鈴也不打算繼續藏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手挽紅紗,笑道:“對待那兩人這般細心,閣下與蒼穹山派究竟有什麼淵源?”

  沈清秋轉身,搖了搖手指,道:“我不跟你打,你也別想打我的主意。”

  憑現在紗華鈴的斤兩,也打不了他的主意。

  紗華鈴笑容詭異:“現在才想脫身?太遲了。”

  沈清秋剛想小小嚇唬她一下,忽然周身一震。

  一種熟悉又可怕的感覺從小腹中蔓延開來。仿佛一隻千足蜈蚣在心肝肺腹中穿行。

  沈清秋一時有些腿腳發軟,可還是牢牢站住了。

  他咬牙道:“……你什麼時候給我吃的。”

  紗華鈴輕佻地道:“今天鎮上的酒菜好吃嗎?幸好你吃了,你要是自恃境界高,不肯入口,我還真有點兒頭疼呢。”

  草,太大意了!

  她繞著沈清秋轉了一圈,得意洋洋:“你知道自己身體裡現在有什麼東西嗎?這可不是普通的毒藥。”

  ……廢話!老子比你熟悉,天魔血老子都吃過兩次了,兩次啊!

  一般是吃一次死一次,誰中獎次數比我多!

  除原主之外,旁人無法操控天魔之血,而此刻血蟲都在他體內蠢蠢欲動,那麼,只能說明一件事。

  紗華鈴忽然向沈清秋側後方躬身,道:“得您賜血,屬下不負所托,已將此人擒下。”

  沈清秋僵直地回過頭。

  空氣被斬開一道黑色閃電般的裂口,正在緩緩閉合。

  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他身後,沈清秋這一回頭,正正與他打了個照面。

  洛冰河居高臨下俯視著他,並無表情,可沈清秋被他兩道泠泠的目光一照,別說只是多了一層鬍子,他有種感覺,再多掩飾都無所遁形。

  沈清秋咽了咽喉嚨。

  以往的洛冰河,仿佛暖陽映照初雪,即便在金蘭城和水牢,多少還有一絲人味兒,而此刻這個青年,無論面容還是神情,都像是凍結千年、直達地心的雪域冰川,使人見之膽寒。

  洛冰河……徹底變了。

  半晌無語。

  剛開始,洛冰河的表情迷惑了一瞬間,這使得他的臉看起來稍稍柔軟了些。很快,這絲柔軟便消散無蹤。

  洛冰河瞳孔驟縮,額頭一縷紅紋流過。

  他袖子都沒擺一下,紗華鈴忽然懸空吊起,仿佛被一隻無形舉手掐著脖子抓起,痛苦地咳嗽。

  同時,沈清秋五臟中那一滴天魔血瘋狂地分裂為千絲萬縷,鑽進鑽出,冷汗浸透背部。

  洛冰河輕飄飄地道:“你膽子真是不小。”

  他語氣雖輕,可任誰都能感覺出來,潛藏在這語氣之下的……暴怒。

  膽子不小?是說他,還是說紗華鈴?

  洛冰河似乎沒認出他。

  現在這張臉雖然和沈清秋還是很像,但還有兩分沈垣的影子。以洛冰河觀察力之細緻,就算隔著一層鬍子也能輕而易舉辨別出細微的不同。看樣子,應該是把他當成了相貌相似之人。

  但是沒認出來也很慘啊!

  姨媽痛到停不下來!

  紗華鈴不知為什麼洛冰河會忽然大怒,邊掙扎邊淚眼朦朧盯著沈清秋看了一陣,忽然露出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她惶恐道:“……屬下也不知此事,這完全是巧合!君上饒命、這回真不是我做的!”

  沈清秋對現在的狀況莫名其妙。紗華鈴怎麼混到這個地步的。她應該是後宮最受寵的女主(之一)了。

  紗華鈴卻心中叫苦連天。

  因為她有前科。

  自從被洛冰河收入麾下之後,她見他整日對著一具屍體,不明緣由,卻自作聰明,從人界找了個容貌與沈清秋有五分像的,再小施修飾,做到十成相似,可說是鬼斧神工。她把這仿製品送到了洛冰河面前。

  結果,不但沒討到洛冰河歡心,反而讓他大發雷霆,險些把整個赤雲窟都屠淨。

  紗華鈴永遠都忘不了、也再不想見到洛冰河那副表情。

  誰知這次這個人,恰恰和那死人容貌有八成相似。

  這無疑又犯了洛冰河的大忌!

  作者有話要說:

  ☆、第48 B格暴漲

  洛冰河道:“我應該警告過你,不准打這張臉的主意。”

  紗華鈴被懸吊在半空中,臉色憋得通紅,嗆聲連連,艱難地說:“……這次……真的不是屬下刻意而為之……”

  ……果然記仇得很!沈清秋震驚了。

  人都死了五年了,到現在居然連看到相貌相似之人都這麼生氣。看來,他真的給洛冰河留下了很嚴重的心靈創傷。

  忽然,沈清秋腹中劇痛,五臟六腑仿佛被千絲萬縷鋼針銀線穿刺而過。

  這時候靈力再爆棚也沒用,他還是眼前一暗,吐出一口紅中帶黑的熱血。

  洛冰河周身氣壓極低,看他的眼神,正是在看死物的目光。心魔劍在他腰間興奮地戰慄,嗡鳴不止,仿佛要脫鞘而出。

  他一手強壓住劍柄,眼底泛起滔天的血紅色。

  沈清秋抹了抹嘴邊的血,見狀微楞。

  照理說,進入魔界篇後,他應當調節到相對穩定的狀態了。每個月吸幹個把人,更多的只是為鞏固才對。

  可為什麼他感覺,洛冰河現在體內的平衡狀態越發糟糕了?

  比他自爆壓下去的那時候還要洶湧不定。

  紗華鈴被越吊越高,見沈清秋吐血,知道洛冰河動了殺心,在操控他體內的天魔血,拼命道:“君上……您千萬不能殺他……今天就是滿月、他一定會有用的,沒人比他更合適了……”

  她倒不是真的擔心沈清秋死活,只是如果任由洛冰河暴怒之下,要了這怪人的命,就算他體內不魔氣狂湧失去神智,下一步也不會讓她有好果子吃。

  紗華鈴聲嘶力竭道:“就算不在意這個,想想……想想您那位……”她豁了出去,猛地拔高一個調子:“想想聖陵!”

  聽到最後兩個字,洛冰河動作微滯。

  沈清秋也怔了怔。

  聖陵,是魔族歷代統治高層長眠之地。

  除了現任最高統治者,其餘閒雜一概不允入內,違者格殺。

  世代累積,陵墓之中,各種法寶靈器陪葬品,數量之龐大,品質之罕有,沒人能不垂涎。據傳,陵墓之中,還有能起死回生之逆天神器。

  原著洛冰河得紗華鈴內應,成功上位,潛入聖陵,那些東西都落到了誰荷包裡,大家懂的。紗華鈴在這時候提到聖陵,莫非是在提醒洛冰河,暫時還不能缺她?

  無論如何,她明顯找對了方向。

  洛冰河聽到那兩個字後,目中赤色仍幽光閃閃,紗華鈴的身子卻猛地往下墜了一截,腳尖勉強能夠到地面了。

  “聖陵。”洛冰河指尖緩緩摩挲心魔劍,撫慰著躁動不安的劍身,低聲道:“不錯,還有聖陵。”

  紗華鈴正要喘口氣,忽聽洛冰河問道:“你這算是在威脅我嗎。”

  紗華鈴頓時魂飛天外:“屬下不敢!”

  ……太慘了。好歹是兩大女主之一,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沈清秋還沒來得及慨歎完,就聽洛冰河哼了一聲。

  他仿佛被人猛地拽了一把前胸,整個身體突然被拖了起來。

  他眼睛一花,心口刹那間凍結了一般冰涼。

  他低頭一看,洛冰河一隻手貼在他左心口正中之處。

  這感覺就像被人當膛開了一炮,彈藥是純黑的魔氣,入體之後爆炸般通過靈脈在四肢百骸間蔓延開來。

  系統陡然尖銳明晰起來的提示音吵得他腦袋疼:

  【點觸驗證成功!】

  【與總能源對接,蓄力中!】

  【系統自我檢測,運行正常,感謝您的再次使用!】

  這個點觸驗證是不是有點高級過頭了?!

  沈清秋體內的靈體,本來是個蓄滿的池子,這一次對接之下,被一口氣吸幹了大半。

  可這乾涸也只是一瞬間的狀態,露華芝塑成的肉身迅速開始開始靈力回流。回流的靈力則更迅速地被洛冰河吸收。

  沈清秋覺得自己就像個充電寶,心中咆哮:老子上輩子究竟欠洛冰河多少錢?!?!

  洛冰河“咦”了一聲,撤回手掌,道:“果然有用。”

  這具肉身不同於以往的引渡容器,被抽取了大半靈力,又被灌注了海量魔氣,居然也能迅速自動填充。

  看來紗華鈴大費周章、一心要抓住這人,倒也有她的道理。

  他話音剛落,紗華鈴便跌坐到了地上。

  大難不死,逃過一劫,她驚魂未定,不顧膝蓋還在發抖,忙擺正姿勢,單膝跪地。

  洛冰河漠然道:“我不管究竟是不是你做的。記住別讓我看到他用這張臉。”

  紗華鈴忙埋頭道:“遵命!”

  洛冰河隨手斬開一道空間裂縫,抬腳跨入。說走就走,簡直瀟灑到令人髮指,就這麼把他們兩個人拋在荒原中,似乎完全不關心沈清秋的去留。

  也對,他根本不用關心,沈清秋現在喝了他的血,逃到哪兒都不是逃,只消掐指算算,就能出現在疼得死去活來的沈清秋面前。

  沈清秋驀地驚醒:所以他這算是成了冰哥的小弟了?!

  好歹洛冰河沒認出來他。跟著好好幹,說不定會很有前途!【個鬼

  不就是每個月來一次?

  來著來著就習慣了!

  沈清秋正風中淩亂,冷不防紗華鈴朝他臉上抓來。他兩根手指一擋:“你幹什麼?”

  紗華鈴咬牙道:“你沒聽到麼?剛才他說了,不想再看到你這張臉!”

  沈清秋瞪著她,忽然伸手從她袖子上扯了一片布下來。

  紗華鈴尖叫道:“你撕我衣服幹什麼?!”

  沈清秋把那片紗布摳了兩個洞,罩在臉上,只露出眼睛:“我衣服夠破了,借你的用用。你遇事就只會抓人臉這一招?拿塊布遮遮不就得了,非要毀容嗎?”

  要不是這人今後洛冰河每個月都要用到一次,得保證他毫髮無損,紗華鈴當場就想把他千刀萬剮。

  再想想,縱使洛冰河厭惡仿製品,卻也恐怕不會喜歡看到這張臉鮮血淋漓的模樣,紗華鈴只好忍氣吞聲,喝道:“走!”

  走就走,反正現在走哪兒去都差不多了,不如一步算一步觀望著。沈清秋盤算,洛冰河徹底壓下心魔劍之後,大概也用不著他了,那時候徹底江湖再見,應該也不是多遙遠的事。只要萬事小心,別被他發現自己用露華芝玩了一手金蟬脫殼就行。

  沈清秋適應角色的速度簡直奇快,也跟著跨入那道裂縫。紗華鈴最後一個跟進,裂口緩緩閉合。

  她心想,今後這人也算半個同僚,問道:“你叫什麼?”

  裂縫之後連接的,是一條長廊,兩壁雕鏤繁複,百花爭鳴,只是光線黯淡。沈清秋覺得這地方似乎有些眼熟,隨口道:“絕世黃瓜。”

  “絕世黃瓜?”紗華鈴喃喃道,旋即大怒:“你取笑我嗎?!”

  沈清秋越看越覺得,這地方他就算沒來過,也至少聽過描述,自顧自想著下一步打算,直接忽視了紗華鈴。

  她見得不到回應,氣哼哼地道:“不管你從前是什麼來歷,既然已經飲下天魔之血,今後就是君上的人了。如有逆反之心,死無全屍,都算是輕的下場。”

  等到轉了個彎,路過幾名身穿熟悉的淡黃色衣衫的弟子,沈清秋終於確定了。

  這裡是幻花宮。洛冰河在人界的大本營。

  可是和他認知裡的幻花宮差別太大了。

  幻花宮應該是富麗堂皇,金碧輝煌的。一木一石,都極盡奢華之能事。可眼下這個地方,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死氣沉沉。

  歷代宮主都喜好鋪張,洛冰河也不例外。只是他所鋪張的,是黑暗。連長廊兩側的燈盞,都是將熄不熄的模樣。

  紗華鈴一轉眼就換了一身幻花宮弟子的服飾,不刻意散發魔氣,看起來和普通的美貌少女沒什麼區別。兩人遠遠跟著洛冰河神遊一般穿過層層廳堂,在一間主殿中落座。

  須臾便有弟子上殿來報事,拜在座下,恭恭敬敬道:“宮主。您離開期間,那柳清歌又來過兩次。沒見到您,一次砸了菱花部,一次挑了瑾花部。”

  沈清秋聽得心中一緊。

  柳清歌這……該不會是在給他報仇吧?

  對這位師弟,沈清秋自覺坑得已經夠多了,心想回頭一定得找個機會,和他通通氣。

  洛冰河道:“讓他砸。還有嗎?”

  這種“無所謂,老子錢多”的有恃無恐!

  那弟子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還有就是……小宮主……要見您。”

  沈清秋原本以為洛冰河會一臉寵溺地宣愛妃上殿,誰知他還是一張愛理不理的面孔。似乎連話都不想多說,只是疲憊地擺了擺手。

  那弟子為難道:“可是……”

  “可是我已經來了!”

  沈清秋一聽這聲音就牙疼皮肉疼。

  小宮主已經闖入殿中。沈清秋只瞥了瞥,略感意外。

  這姑娘這時應當仍是個如花少女的年紀,可看上去竟有幾分憔悴之色。臉上那一點緋紅,似乎都是脂粉堆出來的。

  小宮主昂頭直視洛冰河:“你回來了。”

  洛冰河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小宮主問:“你找到我爹爹了嗎。”

  洛冰河道:“老宮主歸隱雲遊,不見行蹤。”

  這回答簡直太標準太沒有誠意了。

  而且,在沈清秋的印象和各種電視劇小說的默認常識中,坐在寶座上說出這句話的人,一般就是讓前任領導“不見行蹤”的罪魁禍首。

  小宮主冷笑一聲:“又是這句。好,我不提爹爹,就單提我自己。”

  她尖聲說道:“我不去找你,你就不來看我嗎?”

  怎麼可能!

  洛冰河是那種放著妹子不去推的暴殄天物之徒?!

  不要侮辱一個種馬文的男主,那是他的尊嚴!

  洛冰河顯然沒打算要這種尊嚴。幾名幻花宮弟子迎上殿來,看似勸慰,實際上則是強行架住小宮主往外拖。她沿路大吼大叫,紗華鈴道:“小宮主這些年來錦衣玉食半分不少,除了偶爾禁足,似乎也不曾受過什麼虧待吧?怎麼就如此委屈了?”

  小宮主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幻花宮這樣對我說話?!他這樣對我,跟養著一頭豬有什麼區別?!”

  沈清秋以前對於女主掐架,都是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圍觀心態,今天卻沒心情圍觀了。

  他發現了一個很令人震驚的現狀。

  掰掰手指,認真算算:

  紗華鈴:沒收做老婆,反而收作了屬下,累死累活,而且工資待遇什麼的,實在不咋樣×

  柳溟煙:連定情之物劍穗都沒交換×

  寧嬰嬰:過了青春期之後,就沒再表現出年少無知時期對男主的狂熱愛戀。戀愛腦似乎自動痊癒了×

  小宮主:自己都說了洛冰河只把她當豬在養×

  秋海棠:說好了拉把沈清秋拉下馬後就和洛冰河一起愉快地ntr呢×

  秦婉約:……秦婉約在哪兒呢?幻花宮裡她應該是主場之一啊?×

  三個道姑:影子都沒見到。如果見到了的話,根本就不需要沈清秋來做引渡容器了×××

  ……

  這麼看來,洛冰河真的……混的相當之慘啊!

  堂堂種馬文男主,你究竟還行不行了?!

  好好的後宮,被他折騰得烏煙瘴氣!

  沈清秋連忙敲系統去檢查數值。他驀地發現,B格這一行,居然飆到了900多!

  因為似乎許多數值都是在休眠和離線狀態期間加的,所以沒有收到提示音。沈清秋戳開積分明細(什麼時候居然多了積分明細這個東西),裡面排著一堆歷史記錄。

  【寧嬰嬰:反倒貼。B+100

  【明帆:反配角智障。B+50

  【柳溟煙:反解除。B+150

  ……

  無處不在的倒貼女主、以及智障炮灰,這兩點是構成種馬雷文的經典元素。現在女性角色不倒貼男主了,配角雙Q貌似也提高了,所以B格自然提升了。這個沈清秋明白。

  但是洛冰河一個妞都沒泡到,系統居然也沒扣他爽度,這點不科學!

  難道說現在男主的爽度已經不是綁定在他身上了?

  或者說,男主的“爽”,已志不在此了?

  這……沈清秋忍不住抬眼望向表情陰鬱的洛冰河,忽然有種無法直視的感覺。

  罪過啊罪過,難道他把好好一個種馬文男主……養成了X冷淡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49 新世界的大門

  “……”

  沈清秋蹲在這片熟悉的蒼茫荒原上,深深歎了口氣。

  他說:“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我又被拉進來了?”

  系統:【您目前所在地點:洛冰河的夢境之地。】

  沈清秋抱頭:“這個問題我似乎很早就問過你了,但我還是想再問一次:這裡是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好吧,原因其實他也差不多知道了。

  在洛冰河意識不穩定、波動極大的時候,往往會有旁人遭受波及,被捲進他龐大如深海漩渦的夢境。

  或者說,被他巨大無比的腦洞給坑了。具體情況,參見當初夢魔副本的起始。

  沈清秋跟他走過一回夢魔副本。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跟連了一次WiFi後第二次就不用輸密碼自動連接了,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目前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找個位置,坐等洛冰河自己醒過來。

  沈清秋慢吞吞站起來,摸摸自己的臉。

  夢境中恢復了原本的容貌。習慣之後,再一摸臉上沒有鬍子,還真有些不自在。

  竹林颯颯,幽風習習。

  沈清秋根本不用懷疑,這地方哪怕只露一個邊角給他,也能知道這是哪兒。

  蒼穹山,清靜峰。

  這輩子他窩得最久的地方,能不熟悉嗎?

  還有沿路三三兩兩走過的弟子們,他們的臉和身上的服色,沈清秋更不會不認識。

  沈清秋是外界入侵者,和這些“人”不在一個頻道,像個幽靈一樣盯著他們看。這些往往來來的弟子們雖然表情略顯木訥,但的確都有鼻子有臉,而且為數不少沈清秋都能叫出名字。

  連夢魔都無法在支撐龐大結界的同時做到保證裡面的生物帶有五官,洛冰河居然已經能夠做到了。而且精緻到如此地步。

  轉出小竹林後,就是清靜竹舍。

  高低錯落有致的竹簷之間,泉水飛流,折射出陽光七色,叮叮如律。

  一陣踏碎落葉的輕盈足音,走出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

  這少年膚色白皙,似乎是一路小跑過來的,額頭起了一層薄汗,臉頰紅撲撲的,身為可愛,眼角眉峰線條明晰而不銳利,青澀之味撲面而來。

  沈清秋忍不住感慨:好久沒見到這麼小清新的陽光少年洛冰河了。

  他在清靜峰修行期間,喜好穿白衣。而逆反之後的混世魔王洛冰河只穿黑衣,和以往一切幾乎徹底顛倒。這種青蔥的鮮嫩模樣,更是完全看不到了。

  他正步走來,整了整衣角,垂頭叫道:“師尊。”

  沈清秋知道,他看不見自己,這一聲自然不是在叫他。緩緩轉身,果然見一襲青衫,立在翠葉掩映中。

  那張臉,不是沈清秋自己又是誰?

  這由夢境記憶衍生的“沈清秋”這麼站在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中,身形清臒,也仿佛一支修竹。神色淡定,仙氣泠然,單用眼睛看,還真有幾分遺世風姿的味道。

  現在沈清秋作為旁觀者,讓他評頭論足一番,也不得不折服。

  這裝B裝的,到這個境界,太夠味了!

  洛冰河能把種種細節完美地還原出來,也真不愧是夢魔親傳!

  那竹林中似正在出神的沈清秋偏了偏頭,道:“跑完了?”

  洛冰河點頭道:“十圈……跑完了。”

  沈清秋終於想起了這是哪一段了。

  洛冰河說的“十圈”,指的是繞著清靜峰的環籬跑十圈。沈清秋親自給他佈置的任務。

  這可不是他惡趣味地對男主大大進行體罰,而是忍無可忍。

  自從他接手洛冰河之後,琢磨著既然為人師表,怎麼也得教點實在的東西,日後翻臉,好歹提到“師徒之情、授業之恩”這八個字時,不至於話未出口、老臉先紅。

  第一步就要改正他亂七八糟的走位和身法。

  至於教學成果,很早就說過了。最大的成果就是洛冰河往他懷裡撞了半個月。

  沈清秋道:“再來。這次再沒對,就不只是十圈了。”

  洛冰河便聽話地再來了,於是,這次,洛冰河倒是沒撞他,而是腳底一歪,直接抱住了沈清秋的腰。

  沈清秋:“……”

  洛冰河靦腆道:“師尊,徒兒沒用,跑完十圈,腳軟了。”

  沈清秋歎了口氣。

  洛冰河自覺道:“弟子知道。二十圈。”

  沈清秋道:“圈什麼圈?回房休息去吧。”

  他真沒有虐童的愛好。當時真是自暴自棄了。愛咋樣咋樣吧!

  不教了,一點成就感也沒有,摔教材!

  洛冰河渾然不覺自己被嫌棄了,還興高采烈道:“謝師尊!二十圈明天弟子一定會補上的。今晚有什麼想吃的嗎?”

  沈清秋在一旁抹了一把額頭。

  當年的洛冰河……真他媽是個小可愛啊!

  任勞任怨任打任罵給騎給踹給做飯……咳咳,當然這些大部分沈清秋是沒有做過的。

  同時,他也納悶起來了。

  在洛冰河給自己創造的夢境結界中,他當然只會選取自己覺得美好的記憶。如果清靜峰的記憶能占一席之地,那也應該是和寧嬰嬰相關的才對。

  為什麼會有這一段?

  夢境能最直接地反映人心最真實的一面,不會作虛假偽裝。

  沈清秋油然而生一種他從沒動過的念頭。

  雖然這麼有點顯得臉大,不過……大概、也許、說不定,這段師徒之情,在洛冰河心中的地位,比沈清秋想像的要高那麼一點。

  不過另外一點,沈清秋卻能肯定:

  洛冰河絕對是抖m沒跑!

  一般誰會把自己被罰跑十圈二十圈的記憶特地放到夢境結界裡的!?

  沈清秋正想走進那片還原度極高的竹舍裡去,忽然,脖頸蔓延上絲絲寒氣,感覺有一道又冷又熱的視線定在身上。

  他猛地回頭。

  黑衣的洛冰河正抱著手,虛靠著一隻青竹,凝視著他。

  我靠,本尊!

  沈清秋第一反應,不是拔腿就跑,而是原地不動,把臉上表情調節到最自然。

  這個結界是洛冰河的主場,跑得再快也沒用。“跑”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剛才那道又冷又熱的視線,不是錯覺,也不是他形容有誤。洛冰河的眼神,真的是像冰又像火,森寒有之,炙熱有之,牢牢鎖在他身上。

  沈清秋硬著頭皮與他四目相對。

  半晌,還是洛冰河先歎了口氣。

  他喃喃道:“會做夢,也是好的很。”

  聽到這一句,沈清秋暫時定了心。

  他大著膽子,居然賭贏了一把。洛冰河此刻神思恍惚,真的把他當成自己一手造出來的夢境產物了。

  沈清秋見他倚著竹子,怔怔凝視自己,單形只影,想到他白天時坐在首座上的情形,再對比原著一呼百應、花團錦簇的光景,忍不住有些可憐。

  一個噓寒問暖的老婆都沒有。太慘了。

  堂堂種馬文男主,淪落到這個地步。哪個男人都不忍心看啊。

  洛冰河道:“師尊,你和我說句話吧。”

  沈清秋此刻心中充滿了對男主不幸遭遇的同情,和顏悅色道:“好啊。”

  沒想到,他開口說了,洛冰河反倒愣住了,一下子站直,有點不可置信的模樣。

  糟糕。

  是不是推測的反應不對頭?

  可既然已經開演了,那就得演到底,沈清秋微微一笑,道:“不是你讓為師和你說話的嗎?”

  是啊,快說,說完了就起床,放我出去……

  洛冰河走了上來,沈清秋強忍衝動,這才沒和他保持開適當距離。

  洛冰河默然片刻,道:“以往師尊都是看也不看我一眼,自顧自走掉,更別提和我說話了……我今天是不是想的有些太美了。”

  沈清秋滿臉黑線。

  難道以往洛冰河腦補出來的“沈清秋”都是對他愛理不理高貴冷豔的嗎?

  是得有多抖m啊?!突破天際了!

  雖然總感覺哪裡怪怪的,不過這話聽著,還真有點兒心酸。而且,貌似洛冰河對他,真的仇恨值沒那麼深。

  沈清秋還沒來得及細想,洛冰河已經欺到了身前。他表情一凝,心想,這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一低頭,洛冰河左手捏住了他左腕。

  再抬頭,右腕也被牢牢抓住。

  接下來,沈清秋感覺眼前一花。臉頰像被羽毛輕柔地擦過。

  嘴唇上傳來陌生的觸感,柔軟又溫涼。

  他就這麼瞪著眼睛,和洛冰河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對視。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回。

  他想說話,卻沒法開口。

  因為嘴被人咬住了。

  洛冰河閉上眼睛,黑漆漆的長睫毛在臉頰投下彎彎的陰影,看起來十分之乖巧,可動作上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鬆開手,改為扶上沈清秋的腰心,往自己懷裡壓過去。

  沈清秋被他壓在胸膛前,渾身僵硬。三觀以光速不斷毀滅重塑毀滅重塑迴圈中。

  明明兩個人身影相差不大,他卻能被洛冰河用環抱的姿勢一手攬住。

  打破他崩壞狀態的,是一條伴著歡慶BGM的系統提示:【爽度+500!恭喜!恭喜!恭喜!(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沈清秋咆哮:“我次嗷哦啊哦啊哦——————!”

  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麼洛冰河一個妞都沒推倒,後宮三千佳麗連個毛影子都沒見到,爽度卻一直沒被拉下來了!!!

  草草草因為他用自己補足了爽度啊啊啊!!!

  猛地明白真相的沈清秋又是驚悚又是悲憤,抬腳就踹!

  洛冰河被不閃也不躲,生生被他踢了個正著,一步也沒退,看上去又生氣又委屈,問道:“做夢也不行嗎?”

  你委屈個毛線啊?!?!

  你快醒醒!這雖然是在做夢,可勞資不是你做出來的啊!!!

  一巴掌拍醒他不行,任由他繼續稀裡糊塗下去也不行!!!

  這才是真正的左右都是死!!!

  沈清秋還沒繼續咆哮點什麼來平復一下情緒,猝不及防,背部撞上青竹,被洛冰河一把摁在上面。洛冰河一低頭,又壓了下來。

  這次不是軟綿綿地親了,簡直是在叼著他啃!

  沈清秋不是沒被人親過,可第一次有這種對方隨時會狂性大發把他上下兩片嘴唇咬掉的恐怖感覺。淩亂的呼吸間隙中,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我錯了……”

  你他媽這像是知道自己錯了的樣子嗎?!

  他才是錯了,真的錯了,錯的徹底!

  什麼叫空穴不來風?!

  江湖八卦都是有科學根據的。每一個八卦人士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能夠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他沒把男主養成X冷淡,也不是抖m不抖m的問題!真相比它們更可怕,他把男主養成了基佬啊啊啊啊啊!!!

  難怪他不要女主!!!

  女人已經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不跟他的爽度掛鉤了!!!

  瘋了!!!

  沈清秋正在考慮要不要再自爆一次,突然,洛冰河放開了他。

  他望瞭望頭頂那片漩渦雲狀的天空,陰沉沉地道:“該死。”

  該死是說這次瞄準他關鍵部位準備踹的沈清秋嗎?

  他還沒來得及施行這一自衛計畫,眼前場景和人像刹那潰散,幻化為萬千碎片。同時,沈清秋在幻花宮主殿的屋頂上一躍而起。

  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沈清秋劇烈地呼吸一陣,好容易定住心神,忽然驚覺,主殿之下火光四起,告警的鐘聲響成一片。

  他探出頭去,衣擺在夜風中翻卷不休,從上而下俯瞰,無數幻花宮弟子正從四面八方湧向這邊。

  “有人入侵!”

  沈清秋大喜,入侵最好,趁亂逃跑,管他什麼天魔血,都比不上節操重要!先走再說,再見!

  結果他還沒飛出兩步,又聽人喊:

  “往幻花閣那邊去了,是柳清歌!是百戰峰峰主又來了!”

  沈清秋腳底一滑,立馬轉身折了回來。

  要命!偏偏柳清歌在這種時候來了,總不能撇下他扔給已經完全崩壞掉的洛冰河不管吧?

  幻花閣是歷代宮主修煉和息居之地,離這裡不遠。沈清秋三兩步跳下屋頂,隨著大部隊趕去。

  還沒跨入幻花宮,陣陣逼人寒氣迎面襲來。從裡面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

  “滾!”

  一眾聽到告警鐘聲、不明就裡的弟子闖進了門,前排數十人都被一波強勁至極的氣浪掀飛。

  沈清秋在後一撥人人裡,剛好閃過這一擊,挑了個好位置,渾水摸魚摸了進去。剛一進門,就被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整個幻花閣,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窟,踏入一步,就像踏入了冰天雪地。沈清秋衣袖衣袍裡都灌滿冷風,背心額頭的冷汗迅速凍結成薄冰,可想而知,屋子裡冷到什麼地步了。

  非但溫度奇低,四面牆壁都被封的嚴嚴實實,門窗密不透風,又冷又暗,若不是被入侵者強行破開了一個大口,簡直像一具冰制的棺槨。

  閣室中央的坐化臺上,帷幔半遮半掩,幾件黑黑白白的外衣淩亂地堆在台邊。

  洛冰河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一副剛從床上爬起的模樣,衣衫不整,領口歪敞,黑髮披散,面色異常蒼白,嘴唇卻是鮮紅的,眸中兩點冷光閃爍,鬼氣逼人。鋒芒畢露,正是備戰狀態。

  他正對面七步之處,柳清歌握劍的手骨暴凸,整張臉都是鐵青色。

  柳清歌盯著坐化台旁的洛冰河,一字一句道:“你這雜種。”

  他每說一個字,乘鸞劍上靈光便殺氣騰騰暴起一陣。

  沈清秋警覺地注視著雙方,然而,只看了一眼柳清歌劍指的方向,腦海中傳來最後一絲負隅頑抗的三觀徹底碎掉的聲音。

  洛冰河右手放在從不離身的心魔劍上,雪白的劍身已出鞘小半截;左手裡,卻還摟著個人。

  這具身體毫無生氣,頭部垂下,肢體無力,卻十分柔軟。也穿著單薄的中衣,衣領滑到肩下,半個慘白如紙的背部都露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50 新世界的②號世門

  柳清歌道:“你幹了什麼?”

  他真是永遠也忘不了剛才那一幕,乘鸞劍斬破入口後,室內空蕩蕩的,只有坐化臺上帷幔之間有人影交疊。

  柳清歌知道洛冰河肯定在裡面,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在裡面的,不止他一個!

  洛冰河挑了挑眉,把左手那具軟綿綿的身體往懷裡帶了帶,道:“你說我幹了什麼?”

  沈清秋都要給他跪了。

  兩個人,或說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衣不遮體地從一個類似於床的地方上滾下來摟作一團——怎麼看也不像幹了什麼好事!!!

  柳清歌一語不發,乘鸞刺出。心魔劍仍未完全出鞘,洛冰河只用劍鞘就擋住了乘鸞鋒芒。劍氣淩人,他微一側身,擋住凜冽的劍氣,把手中軀體護在身後,臉現怒色。

  柳清歌也發覺,在這麼狹窄的室內出動乘鸞,一個不小心,銳利的劍氣就有可能損及那具屍體,立刻召劍回鞘,開始和洛冰河對拼起靈力。

  翻滾廝鬥間,那具身體的衣服鬆鬆垮垮,徹底滑到腰間,洛冰河的手掌心直接貼著那白皙的皮肉。

  柳清歌雙眼佈滿血絲,道:“畜生,他好歹是你師父!”

  洛冰河從容道:“若是旁人,你以為我會這麼做?”

  一旁圍成數圈的幻花宮弟子皆是呆若木雞,弄不明白現狀。洛冰河也不去理會,一心應對柳清歌。兩人身體四周空氣中靈力如同煮沸的水一般翻滾四射,臉上神情一個比一個可怖,根本沒人敢再踏進幻花閣內,生怕殃及魚池。

  沈清秋倒是不怕殃及。他只是單純地無法直視而已。

  ……太重口了。太尼瑪重口了!

  給他月球表面般坑坑窪窪的腦洞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自己會成為這種重口PLAY裡的主角之一!

  洛冰河懷裡抱的那個……的確是死了的對吧?!

  絕對沒錯吧,因為自爆的就是沈清秋自己啊!那是他的屍體好嗎?!?!

  這已經不是西斯空寂的問題了,不用細思都讓人不能接受啊!!!

  雖然無法直視,可他還沒忘記,自己回來的原因,是為了幫柳清歌。

  幫柳清歌就是幫他自己(的屍體)!

  沈清秋閃身至柳清歌身後。後者一警,本以為是偷襲者,冷笑一聲,預備用靈力震開,然而一隻手貼上他背後,一股雖緩卻堅定有力的靈流灌入他靈脈之中。

  這感覺莫名有些熟悉。

  柳清歌這邊得了助力,洛冰河稍稍被壓制住。他不敢大意,微微側首,眼角只能看清身後之人一團模糊的臉部,似乎用東西遮住了面孔。柳清歌低聲道:“是誰?”

  沈清秋不答話,手中加力。兩道強勁無比的靈力匯成一流,洛冰河雖生生扛住了,可這股攻擊性的靈力會順著他的身體、傳到他手中所抱的軀殼上。他能化解,死人卻不能化解,如不放手,多半這身體會被靈力震得七竅爆裂。洛冰河不願損傷屍體,只得撒了手。那身體旋即被沸騰的靈力場彈開,飛了出去。

  洛冰河脫手之後,視線也牢牢粘在那身體之上,臉上神色無奈又不甘心。沈清秋見他這幅表情,忽然略感不忍心。用這辦法逼他放手,有點像在欺負他。

  有幾名弟子不知輕重要去動,洛冰河喝道:“別碰!”遠遠揮袖,那邊慘叫一片。沈清秋撤去加在柳清歌背後的靈力,腳底一點,飛躍上前,把那具身體接了個滿懷。

  自己抱著自己的屍體,這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沈清秋粗略看了看,他以前的肉身居然還氣色紅潤得很,四肢柔軟與活人無異,只是雙目緊閉,仿佛沉沉睡去。

  自爆身亡者靈力散盡,體內不會存留修為來助屍身不腐,而且死亡時間已逾五年,單是用冰來保存,做不到這樣的程度。軀體上不聞草藥味,應該也不是進行了化學藥物處理。不知道洛冰河用了什麼方法,才能保存得完美如斯。

  沈清秋閃過一道劈山裂石的暴擊,一抬頭,洛冰河正死死盯著他,滿面猙獰之色。沈清秋這才發現,這具身體上身的衣衫已盡數滑落,赤【裸裸被他抱在懷裡,又摸又看,怎麼瞧都是一個極其……不健康的畫面。

  他忙拉了拉屍身的衣服,往柳清歌那邊一送:“接住!”

  洛冰河要去奪,卻被沈清秋纏住了。沈清秋原本擔心洛冰河催動天魔血蠱,可不知道他是急瘋了還是殺昏了頭,居然沒想到要發動這一王牌。柳清歌一手接住那具身體,另一手輕鬆擊退湧上來的幻花宮弟子。這屍體被他們拋來拋去,上衣算是徹底裂了,柳清歌一入手,只覺得掌心貼上了一段光滑皮膚,又涼又細,觸手之地仿佛有細微電流爬過,渾身一僵,摟哪裡都像不適合,險些把人又推回去。好在他終是忍住了這衝動,一脫外袍,白衣飛展如羽翼,把懷中身體一裹,乘鸞出鞘。

  洛冰河瞳孔變成赤色,沈清秋感覺那邊傳來的靈力暴漲。

  整個幻花閣,仿佛一個密封的盒子,盒子中放了一顆炸彈,炸彈炸開,四壁轟然倒塌。

  伴隨著飛沙走石一齊落出的,還有兩樣東西,撞在地上發出金石之響。

  沈清秋定睛一看,居然是兩把劍。

  正陽,修雅。

  這兩把本該斷為數截的殘劍,不知用什麼方法被修好了,系在一起,安置在幻花閣中,隨著閣室崩塌,這才重見天日。

  再見到這兩把劍,沈清秋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看向洛冰河。

  他原本就衣衫不整,這一波轟炸過後,明晰的鎖骨和胸膛都露了出來,臨近心臟之處,爬著一道形狀猙獰的劍傷。

  洛冰河的自我修復能力極強,即便砍掉手腳,他也能無縫對接回來,甚至可以重新長出來。除非他自己刻意不去治癒,否則他身體上沒有不能痊癒無痕的傷口。

  沈清秋被他陡然暴起的靈力震得內臟幾乎移位,沖柳清歌喝道:“走!”

  感覺他自從到了這邊,經常做斷後的那一個啊?!都要被自己的捨己為人感動了!柳清歌看他一眼,果然毫不拖泥帶水,說走就走,挾著那身體飛身上劍,電光般風馳電掣而出。

  洛冰河眼睜睜看著柳清歌挾著沈清秋屍身離去,臉上出現了刹那的空白。

  他呆呆站在原地,連還擊都忘了,像是個孩子被人奪去了視作全世界、最心愛的事物,一副天都要塌下來了的模樣。

  沈清秋見狀,剛才一閃而過的那種不忍心感越發強烈。

  可不忍心也沒辦法。繼續任由他抱著屍體,不知道還會有什麼可怕的發展啊啊啊!

  他正打算渾水摸魚溜走,洛冰河卻哪會給他這機會,所有的怒火都朝他身上發洩了,心魔劍出鞘一半,正打算把這人千刀萬剮,忽然從幻花宮弟子中掠出一道黑影。

  那身影迅捷無倫,拖起沈清秋就走。洛冰河自問眼力絕佳,居然也沒留意到這兩人是如何逃脫的。他站在原地,暴風雨在眼底胸中聚集。

  幻花宮眾弟子一直插不上手,但也知道洛冰河今晚必然會雷霆大發,忙大片大片跪倒。

  偏偏紗華鈴這時候才趕到,匆匆上前,一來就被洛冰河震飛出去。她早知道這位喜怒無常,也不知是怎麼又惹怒了他,惶恐道:“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洛冰河道:“你帶回來的人,真不錯。”

  這個“不錯”簡直比聽到洛冰河讓她當場自裁還可怕。紗華鈴魂飛天外,忙道:“屬下有事稟告!侵入者一進來,屬下就覺察了,並且與之周旋。侵入者不止柳清歌一人!這百戰峰峰主以往也夜探過宮內,可破不了迷陣。這次是有人首先破掉了迷陣,柳清歌才得以入侵成功。”

  洛冰河望著柳清歌禦劍消失的方向,緩緩收緊拳頭,指骨喀喀作響。

  紗華鈴心想,洛冰河肯定不關心另外一個侵入者是誰,他在意的恐怕只有沈清秋被奪走的屍體,忙改口道:“柳清歌一個人帶著那……帶著……走不遠的!屬下這就帶人去追!”

  洛冰河道:“不用了。”

  紗華鈴一抖,心涼涼的,湧上一陣不詳的預感。

  只聽洛冰河冷聲道:“我親自去。你把漠北叫上來。”

  沈清秋這次總算知道,以往洛冰河操縱他體內血蠱的時候,到底有多溫柔了。

  如果洛冰河真的想要用天魔血讓一個人死,那麼根本不可能只是大姨媽痛的程度。他能讓你生不如死,痛得站也站不穩、話都說不出,只能在地上打滾,滾完了死屍一樣躺在地上,可渾身上下的痛楚不少一分,根本等不到緩解或者習慣的時候。

  在亂鬥的震怒過後,洛冰河終於想到還有天魔血這樣東西了。

  剛才趁亂把他拖了出來的那人大概是已經把他帶到了安全地帶,放慢速度,扶著他走起來。沈清秋想坐不想走,可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半死不活被拖著行了一段,那人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他把沈清秋放到地上,聽聲音溫柔又清爽,語速略慢,似乎是個年輕男子,語氣關切道:“你怎麼樣?剛才受傷了嗎?”

  沈清秋動了動嘴唇,還是沒力氣說一個字。現在他血管裡有數億條蠱蟲正在狂歡,撕咬膨脹,蠕動扭曲,那感覺又噁心、又痛苦。

  洛冰河現在是真想殺了他。

  沈清秋忽然想到,要是洛冰河知道他是誰的話,會是什麼情形。歸根結底,他倒楣,洛冰河貌似也挺倒楣的。說不清楚誰比誰更倒楣。

  他把這些年種種事蹟從頭到尾飛快地過了一遍,真心覺得挺滑稽的。簡直荒誕。剛乾笑了兩聲,隨即又是一陣大痛,真的在地上滾了兩滾。好像這樣就能緩解一下。

  沒滾兩圈就被那人按住了,他摸了摸沈清秋額頭,還有臉頰,稀稀拉拉的鬍子都掉得差不多了,俱是冷汗,再往下摸,摸到了沈清秋的心口和小腹。

  不知為何,他碰過的地方就會稍微好受一點,沈清秋緩過一口氣,忍不住說:“兄弟,你……摸哪裡呢?”

  要在以往,他真的不會在意別人摸他哪裡,愛摸哪摸哪,請自便。但是自從不久之前被洛冰河開啟了一連串新世界的大門,沈清秋二十多年來已成型的三觀受到了嚴重衝擊,他今後必須要用全新的目光來看待這個世界的一切問題。

  第一點就是同性【交友問題!

  那人“啊”了一聲,連忙放了手,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沈清秋道:“別別別!你摸吧!請繼續!謝謝你!”

  不是錯覺,這人一放手,沈清秋立刻就痛起來了。他好像……真的能安撫天魔血!

  沈清秋扭頭,月光之下,不能將對方容貌看清楚,但大致是個明朗俊秀的輪廓,一雙眼睛十分之清澈,露水般交疊倒映著沈清秋的影子和月光清輝。

  沈清秋看著那雙眼睛,腦子裡像有什麼要炸開了,身體也痛得發麻,哀歎一聲,微微蜷起,五指成拳,在地上猛地一砸。

  不成了,尼瑪這死法太坑爹了!

  突然,沈清秋的後領被人提起,下頷一痛,被捏開了口,灌進一股液體。

  他舌頭發麻胃裡反酸,嘗不出這液體什麼味道,但應該不是什麼好喝的東西,嗆了一口,要吐,那人捂住他嘴巴,動作強橫,語氣卻十分輕柔,哄道:“咽下去。”

  沈清秋喉結劇烈聳動,倉促之間,還是把那液體咽了下去。嘴角漏了幾絲不明液體,他埋頭一陣猛咳,那男子就在一旁幫他拍背順氣。

  令人震驚的是,這液體入口入腹後,折磨他一路的血蟲噬咬之痛迅速收斂。

  他可從沒聽說過天魔血這種東西是有解藥的!

  沈清秋身體舒服了,心卻吊起來了。他一把拽住那人胸口衣服:“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他把沈清秋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從胸口拿了下來,微笑道:“現在還痛麼?”

  不痛了。真的不痛了。

  可是就因為不痛了,所以才可怕。

  隨著舌頭的味覺漸漸回復,沈清秋感覺口腔裡的血腥之氣也愈發濃烈。濃烈到幾欲作嘔的地步。

  原著說的很清楚了,一切藥物對天魔之血都是沒有作用的。

  只有天魔血才能與天魔血相互制衡。

  草。

  不但喝過兩次,而且喝過兩道原主不同的天魔血。

  沈清秋覺得,自己真他媽當得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八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第51 填坑

  血肉撕裂的聲音。

  還有喑啞的慘呼。

  沈清秋按緊太陽穴,眼前景象逐漸清晰起來。

  一片血海。

  屍堆成山。

  洛冰河站在這彷如煉獄般的場景中,木然而立。

  他身穿玄衣,染不上紅色,可半邊臉頰都賤上了殷紅的血色,機械又冷酷地手起劍落。

  沈清秋愣愣看著這幕畫面。

  原本他一看到洛冰河,腦中就自動浮現他抱著自己身體從床上滾下來滾作一團的模樣,毛骨悚然,只想立刻躲得遠遠的。可現在,連回避的心思都被震驚到淡了。

  洛冰河居然在殘殺自己的夢境造物。這跟自己拿一把鋼刀往他腦漿裡攪基本沒什麼區別。

  如果不是弱智不懂事,只有瘋子才幹這種事!

  雖然沈清秋老愛說洛冰河是個抖m喜歡自虐,可自虐到了這個程度,他無論如何也乾笑不出來了。

  洛冰河抬眼看他,目光中混混沌沌,儼然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樣。可雙眼一下子清亮起來,立刻拋開手中長劍,扔得遠遠的。

  他把沾滿鮮血的雙手藏在身後,小聲喊道:“師尊。”

  然後,忽然想起臉上也有血,補救一般用袖子擦了擦半邊臉上的血跡,結果越擦越髒,好像個偷東西被當場發現的孩童,越發不安。

  沈清秋勉強鎮定下來,道:“……你在做什麼?”

  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我……我又把你弄丟了。弟子沒用,連你的身體都保不住。”

  沈清秋神色複雜。

  所以他剛才虐殺夢境造物,算是……自我懲戒?

  難怪洛冰河連他是幻境產物還是外界入侵者都感知不了。

  沈清秋是真沒想到,洛冰河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現在這個樣子,跟瘋了沒什麼區別。

  瞧著洛冰河這嫺熟程度,恐怕已經不是第一回這麼幹了。沈清秋何止是不忍心,簡直想說是罪過。

  沈清秋歎了口氣,不由自主放緩了聲音,安慰道:“丟了就丟了吧。”

  洛冰河怔怔看著他,道:“……可我現在只有那個了。”

  他真的五年都是都抱著一具屍體、一個空殼子過來的嗎?!

  洛冰河聲音忽然冷了下來:“花月城之後,我說過這輩子永遠再不會把師尊弄丟,可還是讓旁人搶走了。”

  刻骨的恨意和瞳孔裡的暗紅色一樣表露無遺。被他拋開的長劍受召飛起,將地上垂死掙扎的幾“人”穿膛而過。陣陣慘呼聲中,沈清秋下意識按住他,斥責道:“你別亂來!在夢境裡這是在自殘你知道嗎?!”

  洛冰河當然不會不知道,這個結界都是他一手創造的。

  他直勾勾盯著沈清秋,反手按在他手背上,半晌才道:“我知道我是在做夢。也只有在夢裡,師尊你還會這麼罵我。”

  聽了這句,沈清秋忽然醒悟過來。

  不行。不對。

  不能這樣對洛冰河。

  要是你對一個人沒那種意思,就不應該給他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繼續神志不清、乃至喪心病狂的幾率也更大。就算是在夢裡,也不應該這樣拖拖拉拉婆婆媽媽。

  當斷則斷,再牽扯不清下去就成冤孽了。沈清秋果斷抽回手,正了正臉色,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面孔,轉身就走。

  洛冰河一被甩開,呆了一下,立刻追上來,道:“師尊,我知錯了。”

  沈清秋冷冷地說:“知道錯了就別跟過來!”

  洛冰河急道:“我早就後悔了,只是一直沒法對你說。你還生氣我逼得你自爆靈體嗎?我已經把師尊身體裡的靈脈全都修復好了,絕無欺瞞!只要我能進入聖陵……一定有辦法讓你再醒過來。”

  沈清秋不答話,心想是不是該沖他腦門甩幾記暴擊才能把他打醒,可洛冰河猛地撲了上來,從後面把他圈住,牢牢抱著,撒潑打滾也不肯撒手。

  沈清秋被他抱得渾身僵硬,好像被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簡直寒毛倒豎,手中運勁,卻還是沒真打上去,咬牙擠出一個字:“滾!”

  說好了黑化之後不走苦情路線的啊!不要拉拉扯扯的!

  洛冰河充耳不聞,道:“還是師尊氣的是金蘭城之事?”

  沈清秋道:“不錯。”

  洛冰河偏不肯放手,喃喃道:“剛從無間深淵返出時,知道師尊你對外宣稱我是被魔族所殺,先前還以為是師尊心軟,畢竟留著幾分情念,不願讓我身敗名裂。誰知一見面後,看師尊態度,我又怕原先是我想的太美了,我怕師尊為我隱瞞,只是覺得教出了一個魔頭,敗壞了清譽。”

  他說得可憐兮兮的,一句接一句搶著往外倒,好像生怕沈清秋粗暴地打斷他不讓繼續說,道:“撒種人真不是我安排的。我那時是氣糊塗了才任由師尊被關進水牢……我早就知道錯了。”

  若是現實中的洛冰河,恐怕不會有這麼滔滔不絕的時候。大概也只有在他給自己造的夢裡,他敢這麼絮絮叨叨。在這種時候一把推開他,就像對一個好不容易抱住浮木、傷心哭訴的小姑娘劈頭蓋臉扇了一耳光,未免有些殘忍。

  沈清秋又是於心不忍,又是倍感荒唐。

  有什麼比你費盡心機逃一個人逃了這麼多年,最後發現人家根本不是想殺你,而是想搞你更荒唐的?雖然無論是殺是操,結果都一樣,沈清秋都會拼了老命地跑。

  一個是想見不能見,抱了五年屍體。另一個是避之不及,卻還總覺得見得多了。

  他僵著手,舉起又落下,捏緊又鬆開。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摸了摸那顆比自己要高的腦袋。

  沈清秋心想:“媽的,真是輸了!”

  好好一個暗黑系的種馬男主,現在別說後宮,沒准人家還是個處男呢。自己都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了,他再補刀,好像太不厚道。沈清秋還是輸給了賣的一手好慘的洛冰河,還有自己的同情心。

  洛冰河立刻捉緊了他那只手。

  相接之處,感覺洛冰河手心略有不平,沈清秋細看發現,原來是一道劍傷。

  沈清秋原本不明白,他身上這麼多傷口是怎麼回事,可這時忽然想了起來。金蘭城夜會,洛冰河同他玩兒貓捉老鼠玩兒了一路,最後抓住他時,自己刺了他一劍。當時,洛冰河是直接用手抓住了修雅劍的劍鋒。

  至於他胸口鄰近心臟處的傷口,則更不應該忘記,那是仙盟大會上沈清秋逼他下去時刺的。

  好像自己每一次去刺洛冰河,他從來沒有躲過,一直都是不閃不避,正面迎接,讓他刺,讓他砍。正因為如此,兩次沈清秋都沒想真的刺中他,卻都刺中了。砍完了以後,傷口也不去治,反而刻意留存下來。

  要是在以前,沈清秋還能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洛冰河記仇,要留下傷口時刻溫習對他的仇恨,可現在,這種行為到底是什麼意思,沈清秋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那麼長一本書看完了,孩子也拉扯大了,他可從沒發現,洛冰河原來是個純情少男。深情種馬這玩意兒一變基佬,後面兩個字居然立刻去掉,現在這個被他養得歪到不知哪裡去了的洛冰河,心思比小姑娘還細膩,想得太多,抖m又容易受傷。

  也可能,不是他從沒發現,而是他從沒想過要去發現。歸根結底,沈清秋還是把洛冰河當做一本書中的角色,臉譜化,模式化,採取時時遠觀、偶爾褻玩的態度。大多數時候,都是敬而遠之。原著中存在感最強的洛冰河,在他眼裡反而NPC光環最重。

  對著這樣的洛冰河,沈清秋縱然覺得麻煩得要命,卻真有點手足無措了。一條單身狗縱橫多年,好不容易有個人好像對自己有那麼點意思,結果居然①是男的②是他徒弟③是男主④表達方式還有點變態。

  究竟是該把他扇醒,還是隨便他這麼發瘋瘋下去?沈清秋頭大是頭大,但再也不敢隨便下手了。

  沈清秋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體會到,“迷茫”這種情緒有多讓人蛋疼。

  醒來之後,沈清秋睜開眼睛,上方是一片雪白的紗帳。

  有人推門而入,輕聲慢步關上門,道:“醒了?”

  沈清秋轉了轉脖子,斜著眼珠去看。

  燈下看人,好過月下看人,那男子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嘴角噙笑,明俊不可方物,尤其是一雙眼睛,顯出一種溫柔的靈動之氣。

  絕對是露水湖養出來的眼睛。

  沈清秋一軲轆坐起,冰袋從額頭上掉落,那男子彎腰撿起,放回桌上,給他換了新的。

  見狀,沈清秋原本含在口裡劈頭蓋臉一大堆“你是誰”“你意欲何為”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了,乾咳一聲,矜持道:“多謝閣下幻花宮中出手相助。”

  那年輕男子在桌邊站住,笑道:“人有一句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況且沈仙師於我之恩,遠遠不止滴水。”

  第一,他果真是白露林那蛇男。

  第二,他知道這殼子底下的人是沈清秋。

  沈清秋試探著問道:“……天琅君?”

  上古天魔一脈之所以帶了一個“天”,是因為傳言,這一支血脈,是自仙界墮落入魔。

  血統要比洛冰河純,才能壓制住沈清秋體內的天魔血。

  那麼,問題就來了。天魔血系中,原著給出過名字的、沈清秋知道的,就兩個:洛冰河,還有他爹。他只能猜誰呢。

  只是,事不過三。沈清秋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出錯的奇葩猜法,終於在這裡碰壁了。

  那男子搖了搖頭,道:“沈仙師將我認作君上,實在太過抬舉。”

  聽到“君上”二字,沈清秋終於知道這位是什麼角色了。

  原著一開場,天琅君就已經被鎮壓在高山之下。對於數年前那一場大戰,因為和男主的掛逼與種馬之路關係不大,向天打飛機略略帶過,只說“不敵人界諸多修真界泰斗合力圍攻,被鎮壓於××山之下,永世不得翻身,心腹大將死傷離散”。

  究竟××山是什麼山?沈清秋從沒好好思索過這個問題。可受刺激之後,他終於突然想起來××是啥了。

  艸,白露山!!!

  白露山上白露林!!!

  沈清秋上下打量那男子。

  這可是洛冰河他爹的“心腹大將”啊!

  現在看,他身上已經完全找不到當初那蛇男的畸形影子了。

  沈清秋咽了咽喉嚨,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客氣道:“天琅君座下,竹枝郎。”

  他話音剛落,系統傳來提示音:【補全劇情完整度以及人物譜,B+300。填坑專案啟動,B+100!】

  沈清秋陡然湧上一陣無可抑制的興奮。

  “填坑”,指的絕對是原作中那幾樁一直沒有交代清楚幕後兇手的坑爹無頭慘案。

  這個,就沈垣最唾棄《狂傲仙魔途》的原因(之一)。也是看完文後最讓他捶胸頓足咬牙切齒的一大恨事!

  現在,他開始引出沒正面出場過的人物了,而且系統也開啟了填坑項目。難道,接下來,就要揭開那些通天巨坑的真相之謎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52 春山恨

  沈清秋道:“我救過你一次,你也救過我一次了,兩清了。”

  他說的“救過你一次”,是指那時攔著公儀蕭,沒讓他殺了蛇男。竹枝郎卻搖頭,道:“不止於此。如果不是沈仙師,在下恐怕再過數年也無法靠近日月露華芝。怎麼能說是兩清了?”

  沈清秋一聽,正合他意,說:“那好,打個商量,你不能直接把兩道這玩意兒都從我血裡抽出來嗎?一定要留在裡面嗎?”

  這就像是你身體裡長了一條寄生蟲,對付這條蟲子的治療辦法居然是放進另一條寄生蟲來和它抗衡。怎麼想情況都更糟糕了!

  竹枝郎道:“在下這也是頭一次動用天魔血,此前還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方法可以消解的。”

  好吧,血液入體,溶於無蹤,要再把它分離出來,的確也……不太實際。

  竹枝郎道:“雖然不能釋解,但只要在下的血也在沈仙師體內,那位的天魔血就無法起作用。去魔界之後,無法起到追蹤之效,也絕不能折磨於你。”

  打住。

  沈清秋道:“等等。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去魔界了?”

  竹枝郎道:“很快就會去了。”

  沈清秋觀察他神色,道:“你說的‘報答’,該不會是要帶我去魔界吧?”

  逗他呢?去魔界幹啥?物資匱乏文化風俗格格不入,還會水土不服。

  而且目下有件更需要擔心的事。他之前被洛冰河接近於戀屍癖的行為嚇到頭腦發熱,讓柳清歌把自己原先的身體帶走了,洛冰河會不會一怒之下,把蒼穹山給一鍋端了啊?!

  他得先回去和諸位同門通個氣。沈清秋立刻掀開被子,打算跑路,誰知,剛一動作,就感覺一條又滑又黏的冰涼柔軟事物順著腿爬了上來。

  一條碧青色的蛇從被子中緩緩探出頭來,正朝沈清秋嘶嘶吐出鮮紅的蛇信子。

  這蛇三指粗細,乍看形似人界毒蛇竹葉青,眼泡極大,瞳孔極小,對比之下,觸目驚心。沈清秋卻不怕這類軟體生物,冷眼看著,手中悄悄凝力,正想出其不意、捏爆它七寸,碧蛇突然身軀弓形後仰,紅口大張。

  明明是一條蛇而已,嘴裡居然發出人嗓一般刺耳至極的尖叫,同時開花似的在蛇頭四周炸出了無數根密密麻麻的綠色倒刺,刺尖泛著鮮紅,蛇身更是打了氣一樣膨脹了幾倍。

  剛才還能算嬌小可愛的觀賞蛇,現在就他媽是個怪物,魔界品種果然兇殘。沈清秋立刻打消了用手直接接觸的念頭。

  竹枝郎斟滿了一杯茶,放到桌上,誠摯地道:“沈仙師為何不聽我說完就要走?在下是真心想報答白露林不殺與相助之恩。”

  沈清秋扯了扯嘴皮:“要我去魔界,不去就放這種東西到我床上來,算是‘報答’?”

  竹枝郎笑了笑,道:“不只是床上。”

  又有一條拇指粗細的小蛇從沈清秋衣服裡滑出來。

  這一條一直盤在他衣服裡,被體溫溫熱了,窩得舒舒服服,剛才也一動不動,沈清秋居然一直沒覺察到它的存在。“嘶嘶”聲不斷中,床底下流水一般爬出了無數條大小粗細不一的青蛇,鋪滿了整間房的地面。

  沈清秋沉默半晌,道:“蛇族?”

  竹枝郎自若道:“家父正是南疆蛇族。”

  怪不得他叫這個名字。

  魔族對階級和血統方面非常重視,平民或血統低賤的魔族不允許在名字後稱“君”。沈清秋琢磨著,這個字是個代表地位和階級的尾碼,就像帝王名諱不可侵。

  洛冰河之所以上位期間略不順遂,就是因為諸位魔君對他人類混血的那一部分頗有微詞。至於“××郎”這種名字的角色,在魔界副本前期被洛冰河打死不少。所以沈清秋斷定,後面帶這個字的,不說都是貧民窟,至少出身不會多好。

  竹枝郎無疑屬於天魔血系,卻不能稱君,問題肯定出在混血的一方身上。

  蛇族群居活躍在魔界南疆,嚴格地來說,還是算魔族,但這一族本體是巨蛇形態,生下來是就是這樣,隨著年齡增長和修為提高,極少一部分會慢慢化為人形,退去鱗片。但更多的是終生保持蛇形。

  沈清秋道:“令堂是?”

  竹枝郎道:“家母天琅君之妹。”

  天琅君的妹妹好歹也算是魔界公主一樣的人物了,是有多想不開,跟誰不好、非要跟一條蛇生孩子,太尼瑪重口了!!!

  沈清秋忍受著那兩條蛇在他大腿和小腹上慢慢磨蹭,道:“這麼說,你算是洛冰河表哥了?……我說,你不能讓它們別往我……衣服裡面爬了嗎?”

  竹枝郎道:“若單論輩分,的確是可以這麼說。它們似乎十分喜愛沈仙師,在下也沒有辦法。”

  鬼才信你沒有辦法!

  沈清秋忍了,問道:“你為什麼會在幻花宮?”

  竹枝郎很有耐心,道:“原本是去處理正事,卻不想看到了沈仙師。”

  沈清秋心中一動:“正事?你說的正事,可是與洛冰河相關?”

  聯手稱霸?魔族反目?還是#痛哭流涕,失散多年一家團聚抱頭痛哭#

  這次,竹枝郎卻笑而不答。

  沈清秋道:“恐怕不是認親這麼感人肺腑的正事吧。”

  竹枝郎從容道:“在下只是聽從君上指令。”

  沈清秋問:“你這具身體,是日月露華芝塑造的?”

  是他自己用了倒還好說。如果日月露華芝不是他給自己用的,那就可能是拿去給天琅君塑身了。天琅君被山壓著,吊了一口氣支撐了這麼多年,原先的軀殼恐怕早已損毀,一旦金蟬脫殼,還真不知要先出什麼風浪來。

  想想這蝴蝶效應真夠了不起的,他似乎放出了了不得東西啊!

  沒得到回應,沈清秋繼續問:“要我去魔界,也是你家君上的指令?”

  只要涉及到天琅君的問題,竹枝郎就閉口不答,只是禮貌地微笑,令人十分窩火,他還彬彬有禮。沈清秋便不追問了。竹枝郎見他敗興,這才開口道:“請沈仙師好好休息,如有需要請提出,在下一定為您辦到。最遲明天,就發出前往邊境之地。”

  沈清秋道:“你有錢嗎?”

  竹枝郎道:“有。”

  沈清秋;“我能用嗎?”

  竹枝郎:“請隨意。”

  沈清秋:“我要女人。”

  竹枝郎愣住了。

  沈清秋重複道:“不是你說如果有需要儘量提、請隨意嗎?我要女人。”

  這是沈清秋第一次來花樓這種地方。

  以往身為清靜峰峰主,自持身份,縱使千般好奇抓心撓肝,也堅持過勾欄不得入。現在反而有機會了。

  竹枝郎坐于桌邊,不動如泰山。沈清秋身旁花團錦簇,香粉撲鼻。

  沈清秋道:“你那是什麼眼神?”

  竹枝郎移開目光,道:“只是……略感驚訝。沈仙師居然也會對這煙花之地有興趣。”

  沈清秋道:“你待會兒就知道,我對什麼有興趣了。”

  正說著,一旁款款上來個新的歌姬,懷抱琵琶,坐在花登上,開始咿咿呀呀地唱起來。

  沈清秋原本在留心別的事,無心聽曲,可聽了兩句,突然覺得聽到了兩個非常了不得的東西,叫停道:“姑娘,你這唱的是什麼?”

  那女子嬌聲道:“奴家唱的是新近流行的彈詞《春山恨》。”

  沈清秋黑線道:“不對,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唱了兩個名字?能重複一下麼?”

  琵琶女舉袖掩口而笑,道:“有什麼不對的?先生莫非從沒聽過?《春山恨》的主角,本來就是這沈清秋和洛冰河呀。”

  ……

  ……

  ……

  這他媽啥時候都被人編成流行的彈詞了?!

  竹枝郎原本拒絕一切服務,安靜地坐在一旁,可惜肩膀微微聳動暴露了他。

  沈清秋道:“呃……我能問一下,這個……什麼山恨,它講的是個什麼故事嗎?”

  身旁數女嘰嘰喳喳講道:“先生這個都不知道麼?這春山恨,講的是沈清秋與其愛徒洛冰河之間纏綿悱惻、禁斷不可言說的……”

  沈清秋呈石化狀態從頭堅持聽到尾。

  整理了一下,總而言之,就是一對沒羞沒躁的師徒,整天在某座不知名的山上不務正業啪啪啪、下山打怪也啪啪啪,生出誤會可以用啪啪啪來解決,死前還要來一發啪啪啪、死後繼續啪啪啪的……故事。

  琵琶女幽幽一歎,指尖在琴弦上一撥,道:“生前不解對方心中情意,死後與屍同寢,此等深情,當世無雙。”

  眾女也跟著唏噓不止,更有甚者,已感動落淚。

  沈清秋把頭深深埋入掌中。

  哦草,這他媽不就是個小黃曲嗎?!

  誰寫的彈詞?!

  春山是什麼山?!

  清靜峰嗎?!

  蒼穹山嗎?!

  蒼穹山派分分鐘滅你滿門好麼?!

  究竟是為什麼,好像全天下,不僅八卦流傳之廣遍及邊境之地,連坊間的淫詞豔曲都要拿他們來做文章,好像他們=跟洛冰河當著所有人面滾床單被抓奸在床了一樣!

  竹枝郎噗嗤笑出了聲,轉過身來,道:“沈仙師……就是對這個……彈詞有興趣嗎?”

  沈清秋冷冷看著他。竹枝郎忙正了臉色,卻還是憋得辛苦,改口道:“天色已明,沈仙師,該上路了。”

  沈清秋扶額道:“……走吧走吧。”

  竹枝郎似乎松了口氣。然而,他正要起身之時,忽然身形一滯,僵在凳子上。

  沈清秋窺他顏色,笑了笑,問道:“怎麼?終於感覺到身體不適了嗎?”

  他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服,一直賴在他懷裡的青蛇劈裡啪啦摔了一地,滾落著露出黃黃的肚皮。

  廳中女子驚叫一片,那琵琶女直接把琵琶摔了出去。

  竹枝郎扶著額頭,撐著桌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盯著沈清秋,舉起右手,抓了一把從袖子裡鑽出的小蛇,卻都纏在他手指間,毫無攻擊力。

  竹枝郎搖了搖頭,虛聲道:“……雄黃。”

  整座花樓,不知不覺間,早已浸在雄黃酒的氣味之中。

  沈清秋點頭道:“雄黃酒,順便一提,都是用你的錢買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找女人是假,找幫手是真。

  幫手不一定非要會飛天遁地,樓裡的姑娘接了錢,悄悄買下了整個鎮上的雄黃酒,圍著煮,對著煮,煮一晚上,絕不可能熏不暈蛇族。

  竹枝郎不是沒防,只是防的是沈清秋聯繫其他修士,卻沒防這些花樓的姑娘,終歸是大意了。

  竹枝郎一抬頭,眼白已變成金色,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長拉尖,臉部也開始變形。

  沈清秋迅速打開門,對擠在一旁瑟瑟發抖的花娘們說:“走不走?”

  姑娘們立刻爭先恐後跑了出去,琵琶女跑在最後,沈清秋塞了一袋銀子在她腰裡,算是賠她的琵琶,反手一關門,再回頭,竹枝郎原先站的地方,已經盤起了一條三人合抱的碧青色巨蛇。

  這巨蛇頭部巨大,呈三角狀,黃色的銅鈴大眼,瞳孔是極細的一條線。似乎昏昏沉沉,細細的脖子撐不住沉重的蛇頭一般,不時下墜。

  雄黃酒效果出乎意料,居然讓竹枝郎顯出了原形,這下沈清秋有點兒頭疼了。

  他拿起一旁被人遺落的摺扇,展開搖了搖。巨蛇朝他遊來,繞著轉了兩圈,似乎要把他纏住,沈清秋輕而易舉便跳了出來。

  蛇身翻滾糾結,喝醉了一樣破樓而出,摔倒街道中央,把過往行人嚇得尖叫四下逃竄。沈清秋也跟著跳下樓,喝道:“出來也沒用,整個鎮上都是雄黃酒的味道!”

  巨蛇口中發出尖嘯,在路上搖頭甩尾,沈清秋決意把它引出人流密集處,飛身躍上蛇頭,只要方向不對、或者要撞到行人或者民居,沈清秋就用扇子在它頭側一戳,這蛇鱗片有如鎧甲,在地上爬行發出轟隆隆的巨響,沈清秋常常要在扇上灌注大量靈力,才能讓他改變方向。就這麼勉強駕駛著它朝鎮外滾去。

  樓裡的姑娘收了錢,辦事盡心盡力,也不知煮了多少雄黃酒,那氣味被風一帶,遠遠飄散。

  好容易來到一處山腳下,這味道還從上坡源源不斷地傳下來,巨蛇被這氣味熏得難受,又被沈清秋戳戳捅捅騎了一路,筋疲力盡,再也爬不動了。

  沈清秋見已遠離城鎮,這才跳了下來。巨蛇有氣無力,耷拉著腦袋,蜷成山路十八彎。

  沈清秋道:“雖然我對填坑很有興趣,不過對移民魔界不感興趣,而且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既然你也不能解天魔血,報恩甚的也就不必了。喜之郎,再見!”

  他生怕酒味過了,竹枝郎變回原形又放出一堆蛇來纏他,跑得飛快。在下一座規模稍大的城中找了間十分可靠的連鎖店鋪,租了一把飛劍。

  是的,沒看錯,的確是租的,就像計程車一樣,仙劍是可以租的!而且價格非常之公道划算!

  總而言之,還是用了竹枝郎的錢,沈清秋雙手合十感謝這位仁兄一番,禦劍向蒼穹山派飛馳而去。

  不過半天光景,一座十二峰高低錯落、延綿起伏的蒼翠仙山出現在雲海霧浪中。

  久違了。蒼穹山。

  沈清秋默默把剛才腦海裡冒出的春山兩個字劃掉。

  作者有話要說:

  ☆、第53 無地自容

  蒼穹山派外設有空防結界,非本門仙劍不得未通告入境,擅自入境即被打偏軌道,沈清秋便在山腳停下,把飛劍遣回去,順便換了身衣服,弄了個斗笠來戴戴。

  山下小鎮常有修士往來,今天卻沒看到多少,沈清秋正微覺奇怪,有人問道:“這位仙師,您這……可是要上蒼穹山派去?”

  沈清秋點頭。那人又道:“現在去,不大好吧?”

  沈清秋心一緊,問道:“怎麼個不好法?”

  那人與其他幾人面面相覷,道:“您還不知道吧?這山上,已經被圍兩天了。”

  過山門,上登天梯,居然連一個守山弟子也沒有遇到,沈清秋心中不祥預感越發強烈,一躍數階,飛奔而上。

  越往上走,越能看清,穹頂峰上好幾處天空都濃煙滾滾,夾雜電閃雷鳴。

  穹頂峰之巔,狼藉一片,火燒林,冰錐滿地,簷角損毀,看來經過了幾場惡戰。穹頂殿外,陣營分明的雙方正對峙著。一方是人界修士,有站有躺,木清芳穿梭其中忙碌。另一方是身披黑鎧的魔界士兵,黑壓壓呈排山倒海之勢。雖然似乎暫時停戰,可只要有人劍多出鞘一寸,必將重新引爆空氣中的火藥味。

  看來洛冰河已經不屑於掩飾身份了,沈清秋並不驚訝。原著洛冰河暴露自己血統,也差不多是這個階段。魔界上位已成定局,幻花宮也從裡到外都被他洗腦,整治得服服帖帖,站穩腳跟,自然不需再遮遮掩掩。只是撕破臉皮的前景提要不同罷了。

  峰上弟子雖都必須穿校服,但也有不少成名修士不必受此拘束,沈清秋一身格格不入的裝束倒也沒人太過在意,他擠到殿前,往裡張望。

  嶽清源閉目而坐,柳清歌在他身後,手掌與他背部相接,兩人身體四周靈力波動似乎不太穩定,恐怕都情況不好。

  再見這兩位掌門師兄和倒楣師弟,他們貌似又是被自己坑成了這樣,沈清秋無比內疚,再一轉頭,呼吸滯了滯。

  洛冰河沉沉地站在大殿另一側。

  他穿玄色,襯得皮膚白得透明,眼睛極黑,卻又極亮,表情冷淡,卻仿佛有兩團鬼火在瞳孔中熊熊燃燒跳躍。漠北君立在他身後,雖然是副手的位置,卻微微昂頭,宛如一尊理所當然趾高氣揚的冰雕。

  在真實世界中再次親眼看見洛冰河,沈清秋實在很難形容此刻的複雜心情。

  此人固然是他不幸一生的罪魁禍首,可現在思來,似乎常常都是他自己理解錯了洛冰河,亂搞一氣,才讓事情變得更糟糕。他有責任,他承認。而且洛冰河也被他坑得不輕。因此,雖有尷尬,卻無憎惡厭懼。

  這就像看到一個妹子愛你愛得死去活來,就算她再醜,或者你再對她無感,至少也沒辦法討厭她。雖說洛冰河不是妹子(卻比妹子還麻煩),也絕對跟醜是極端反義詞。

  嶽清源睜開雙眼,齊清萋急道:“掌門師兄,你……無恙吧?”

  嶽清源搖了搖頭,望著洛冰河,緩緩道:“昔年魔族攻上蒼穹山派,閣下作為抵禦魔族的一份子迎戰,你師父更是以一身護下整個穹頂峰,不想今日,卻也是你率領魔族,將蒼穹山逼至如此境地。”

  洛冰河淡淡地道:“若非貴派逼人太甚,我也不想這樣。”

  齊清萋氣極反笑:“哈!哈!蒼穹山派逼人太甚,真該讓天下人來聽聽。你這白眼狼叛出師門、忘恩負義倒也罷了,逼自己師父在面前自爆,之後連死人都不放過,拿他屍體不知道做些什麼見不得光的事,現在倒反咬一口,究竟是誰逼人太甚?!”

  洛冰河對她的嘲諷充耳不聞,木然道:“下一個是誰?我要摘這題字了。”

  沈清秋一驚,抬頭望去。洛冰河說的題字,恐怕指的是穹頂殿中,高懸在上的橫幅牌匾。“蒼穹”二字是蒼穹山派祖師之一親手所題。年歲久遠,意義非凡,相當於蒼穹山的一塊臉面。誰要摘了這題字,就相當於是扇了蒼穹山派的臉一巴掌。

  當年紗華鈴貿貿然率一眾武將圍上穹頂峰,打的就是把這題字摘回魔界耀武揚威的主意。

  齊清萋道:“你要戰便戰,一會兒燒個洞府,一會兒毀一座山門,現在又要來摘這題字,算是什麼意思?零碎折磨不肯給個痛快?”

  嶽清源道:“齊師妹稍安勿躁。”他站起身來,雖處劣勢,神色卻穩如泰山,不亂軍心,道:“清秋師弟的仙身已安置在殿內,他是我蒼穹山派的人,更是清靜峰的人,身隕後必然要下葬清靜峰歷代峰主墓林中,入土為安。閣下除非把蒼穹山派盡數抹殺,否則,只要本門有人一息尚存,無論耗上多久,清秋師弟的屍身絕不會交予你手。”

  在場數人齊聲喝道:“正是如此!”

  沈清秋就知道他們會是這個態度。正是因為蒼穹山派一定會盡全力護住他那具軀殼,沈清秋才必須要回來和他們通氣。

  初時的震驚和慌亂過後,沈清秋靜心想想,也想通了。屍體不過是屍體而已,洛冰河要便拿去,隨他怎麼高興怎麼玩。他本人回來,蒼穹山撒手不管便是。可他來的畢竟遲了。

  洛冰河一扯嘴角,笑得冰涼。他低了低頭,慢條斯理道:“我絕不會親自對蒼穹山動手。也不會殺一名蒼穹山派的門人。可我有的是時間,慢慢耗。”

  “慢慢耗”三個字,一個一個,清晰地砸在沈清秋耳朵裡,他忽然整顆心往下沉去。

  洛冰河絕不會是這麼客客氣氣和你玩兒文鬥的人。懶得虛與委蛇地偽裝之後,他想要某派的任何東西,他就會採取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血洗,殺光,然後拿走。

  可洛冰河居然能這樣有耐心耗了兩天,不像是有了這種閒情逸致,反而更像是在等著什麼。

  比如,等著沈清秋自己出來。

  沈清秋攥緊了拳頭。

  洛冰河道:“動手。”

  漠北君“哦”了一聲,上前一步,忽然道:“我已經動手很多次了。”

  殿外那一堆爆炸的冰刺和坑坑窪窪的地表牆面,都是他的傑作。

  洛冰河道:“那就隨便找個人,代你動手。”

  漠北君點了點頭,伸手在後一撈,撈出個畏畏縮縮的人。

  他把這人拎小雞一樣拎了出來,撲通一聲,扔到雙方中間那一大片空地上。

  尚清華魂飛魄散地爬起來,蒼穹山派眾人一看他,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了。

  何止他們,沈清秋也要眼睛嘴巴裡狂噴怒火:坑爹的向天打飛機菊苣啊草草草!!!

  齊清萋刷的一下拔出佩劍,喝道:“叛徒!”

  尚清華賠笑道:“齊師妹,有話好好說。不要舞刀弄劍的……”齊清萋早就一劍刺過去,怒道:“誰是你師妹!”尚清華連忙避開,往漠北君身後躲。漠北君毫不留情,一腳把他踹回來。尚清華苦著臉道:“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別這樣,讓別人看咱們同門相殘的笑話。”

  太不要臉了。尚清華真是比他想像的還沒節操,現在還能說出這種話,真是太不要臉了!

  齊清萋罵道;“誰跟你是同門?仙盟大會你放魔物進去,想過死傷的蒼穹山派弟子是你同門?叛逃去魔界,想過我們是你同門?今天跟這混世魔王打上山來,你也有臉自稱同門?!”

  兩人在殿中你追我趕,簡直是一場鬧劇。沈清秋在一旁看著,心潮隨之起伏:“砍砍砍……砍死他!我艸!就差一點兒!師妹砍他胯【下!!!”

  那頭雞飛狗跳,這頭,卻是誰也笑不出來。

  柳清歌撤去加在嶽清源背後的靈力,平息完畢,站起身來。乘鸞在鞘中戰慄不止,嗡鳴不息。

  楊一玄握拳道:“師尊,你已經和那魔頭打了一天了!”

  柳清歌沉聲道:“退下。”

  洛冰河看他一眼,笑了笑,輕聲道:“手下敗將。”

  他說得聲音不大,可吐字清越,尾音上揚,整個大殿的人都能聽到。柳清歌握劍的手緊了緊,眼中電光流閃。沒有什麼,比“手下敗將”這個詞更能讓百戰峰峰主感到更恥辱的。

  楊一玄脾氣沖,當即反擊道:“魔界雜種!”

  洛冰河不以為意:“是。我是雜種。整個蒼穹山派被一個雜種挑了,光彩嗎?不止穹頂峰,餘下各峰我可以一一挑遍,讓世人都知道,修真界泰斗蒼穹山派被一個雜種殺得無還手之力,如何?”

  寧嬰嬰淒然道:“洛……洛冰河,是不是連清靜峰,你也要一把火燒了才高興?”

  洛冰河想也沒想,立即道:“不。”他似乎有一瞬間的微怔,頓了頓,才說:“……清靜峰一草一木,一竹一舍,如任何人敢損毀分毫,決不輕饒。”

  柳清歌鼻子裡哼一聲,乘鸞暴起:“惺惺作態。”

  劍氣掠過洛冰河臉頰,帶得他髮絲橫亂。洛冰河把手放到腰間所懸的佩劍上,譏笑道:“不自量力。”

  然而,兩把劍最終還是沒有再次交鋒。

  沈清秋站在兩人中央,雙方劍氣激蕩碰撞,立即把他原本就是戴著做做樣子的斗笠切為兩半。他左手指尖夾住乘鸞劍鋒,不讓柳清歌再進攻一寸;右手則把洛冰河已經按在心魔上的手牢牢壓住,不讓他出鞘。

  其實完全沒必要再打下去了。

  沈清秋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還沒說出這句話。洛冰河猛地反手拽住他手腕,仿佛一隻冰箍牢牢套了上來。

  洛冰河臉上的笑容幾近扭曲,一字一句道:“抓到了。”

  饒是沈清秋早有心理準備,這時近距離看著這張臉,也忍不住毛骨悚然。

  片刻的鴉雀無聲後,殿中軒然大波頓起。

  嶽清源錯愕萬分,聲音微微發抖:“可是……清秋師弟?

  齊清萋連尚清華都忘了去砍,後者連忙趁機滾回漠北君身後。寧嬰嬰拽拽瞠目結舌的明帆,喃喃道:“大師兄,我沒看錯吧?怎麼回事,那是……師尊?!”

  明帆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楊一玄則格外畫風不同,他震驚道:“這身法不是絕世黃……黃前輩嗎?!黃……前輩為什麼長著沈師伯的臉?”

  謝謝你沒把整個ID說全啊!

  柳清歌猝然睜大雙眼,素來的無波無瀾被攪得裂了一臉。

  他說:“……你沒死?”

  沈清秋原本愧疚而感激的心情碎成了渣渣。他不能接受地說:“師弟你這是什麼表情?師兄沒死你不高興嗎?”

  柳清歌臉色青了又黑,黑了又白,五顏六色,好不精彩。不少人也跟他差不多。沈清秋還沒接下一句,一隻手把他的臉掰轉過去。洛冰河道:“總算捨得出來了?”

  沈清秋被他抓得骨頭都快斷了,只有腿能動,又不能當眾提膝蓋踹他關鍵部位,那太不雅了。想到一事,隱隱又有怒火翻上來。

  他說:“你故意的。”

  洛冰河道:“師尊指什麼?”

  沈清秋道:“你不直接屠山,而是慢慢地耗了這麼久,就是為了引我出來。”

  洛冰河冷笑道:“師尊也有偶爾猜對弟子心思的時候呢。徒弟真是欣喜若狂,恨不能捶胸頓足,一定終生銘記此刻。”

  柳清歌撤了劍,身子晃了晃,似乎還有些暈頭轉向,指指洛冰河,道:“你,放開他。”

  洛冰河把沈清秋往懷裡拖了拖,不耐煩道:“你說什麼?”

  他動作強硬,沈清秋深吸一口氣,壓下去的那股鬱火又躥起三尺高:“你什麼時候知道夢裡那個是我的?”

  要不是被洛冰河發現了破綻,又怎麼會猜到他沒死成,在蒼穹山成功守株待兔?

  洛冰河道:“師尊未免太看不起我。就算第一次我沒懷疑,第二次還不發覺異常的話,那就是真的蠢了。”

  沈清秋點頭道:“你不蠢。我蠢。”

  也就只有他蠢破天際,才會以為洛冰河真的神智不清到分不清外來入侵者和幻境產物。

  沈清秋道:“既然發現異常,你為什麼不拆穿?”

  陪著演師慈徒孝戲碼很好玩麼?

  洛冰河看著他:“為什麼要拆穿?師尊不也被我哄的很開心?”

  開心?

  呵呵。

  沈清秋閉嘴不答,他繼續悠悠地說下去:“有好幾次,我都差點能順著夢境探查到師尊你的所在地。若是那樣,也不必有今天這一出了。”

  洛冰河臉色又漸轉陰沉,掐著他肩膀,十指用力,恨聲道:“或者一開始,師尊就不要逃跑,不要瞞我,那麼很多事都會完全是另一種樣子。”

  敢情鬧這麼大,始作俑者居然是他自己。而且這邏輯聽起來,真的很有道理。說的很對!

  某些方面來說,沈清秋覺得這個結論挺正確的。不作不死,他一直在作,所以死成什麼德行也是活該。

  只是,沈清秋的確吃軟不吃硬。可你不能讓他吃完之後再啪啪打臉。說:裝的。

  洛冰河根本不是嬌弱惹人憐惜的小白花。沈清秋在夢裡跟他膩歪那麼久,想著反正洛冰河以為是做夢,安慰安慰他也沒啥,沈清秋什麼黏糊糊的撫慰話都說出來了,又是摸頭又是給抱,事後自己都被矯情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想到自己在夢裡真的為此煩惱,但其實這些都在對方掌控之中,沈清秋忽然有種恨不得挖個縫鑽坑裡去的無地自容。

  太難看了。

  ☆、第54

  齊清萋失聲道:“慢著,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指向穹頂殿內:“裡面的那個……那個難道不是沈清秋麼?為什麼又多出來一個?”

  洛冰河看上去心情不錯,道:“不如問問前安定峰峰主?”

  沈清秋:……麻痹他就知道肯定少不了尚清華這個沒骨氣沒節操的功勞!

  尚清華呵呵哈哈,漠北君橫了他一眼,他立刻站了出來,氣沉丹田,昂首挺胸,朗聲道:“沈師兄他數年前曾偶至一地,得一寶器日月露華芝。此芝性靈,能重塑肉身,沈師兄就是憑著它才在花月城魂魄離竅金蟬脫殼!所以,裡面那個是他,不過只剩下個空殼子,外面這個也是他!兩個都是他!”

  概括精煉,簡潔明瞭。

  數雙眼睛齊刷刷望向沈清秋。

  柳清歌立刻把乘鸞劍尖比向了他,殺氣比剛才對著洛冰河還重。

  初時的震驚過後,嶽清源神色轉為怔然,低聲道:“既然如此,為何師弟五年來都杳無音信,和十二峰斷絕聯繫?難道在你心中,諸位同門都不值得你信任託付?”

  沈清秋心中有愧:“師兄你聽我說……”

  齊清萋氣道:“沈清秋你……你知不知道師兄他們被你害得多慘!你徒弟們當時都哭成什麼樣子了?!成天哭哭啼啼的好好一個清靜峰都烏煙瘴氣披麻戴孝了一整年讓人都不想上去!峰主之位也空著,你倒在外面是逍遙快活!”

  沈清秋最怕的就是潑辣的齊清萋指著他鼻子罵,忙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在土裡埋了整整五年,也才剛醒來沒幾天,是他幹的!”

  尚清華見矛頭又指向了他,更冤枉:“怎麼又怪我。不是你說要儘快弄熟的嗎?”

  柳清歌按著太陽穴:“閉嘴!”

  尚清華便閉嘴了。

  他們這一群人吵吵鬧鬧,要是換個場景來看,著實滑稽,可因為時機不對,沈清秋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穹頂峰上,火光四起,焦石土木,兩天的拉鋸和圍攻過後,不復平日威嚴端莊。殿內殿外,都有連帶血污、受人攙扶的弟子,年輕一輩更是惶惶四望。疲態盡露,已是強弩之末。

  而另一方陣中,呈半包圍狀的黑鎧魔族武將和騎兵仍如剛剛磨就的刀鋒,鋥亮尖銳,虎視眈眈。

  沈清秋收回目光,道:“洛冰河,你說,你來蒼穹山派,是為了抓我。”

  洛冰河道:“不錯。”

  沈清秋道:“你抓住了。”

  目的達到,該撤兵了。

  洛冰河看著他:“不跑了?”

  “……”沈清秋緩緩點頭:“不跑了。”

  洛冰河嘴角動了動,露出一個無力的微笑。這個笑容裡,總算是沒了方才一直明掛在臉上的諷刺味道。

  他輕聲說:“很多次我都這麼以為。”

  柳清歌忽然道:“你什麼意思?”

  他看著沈清秋,像恨不得對著他腦門捅一劍:“你這是想用自己交換?”

  嶽清源伸手撫上玄肅,肅然道:“蒼穹山的人,還輪不到魔族來染指。”

  木清芳按住他,搖頭道:“師兄,你閉關期間強行破關而出,對上強敵,本來就吃了大虧,現在還勉強拔劍,恐怕真的對你修為……”

  嶽清源面容湧起一陣翻上來的黑氣,又強行壓下去,勉聲道:“不行也要行。師弟已經死過一次,那時候我們沒能護住他,難道如今又要我再眼看著他去送死?”

  這一番言辭,聽得沈清秋胸中起伏激蕩。他轉向嶽清源:“師兄,你看這滿門弟子,受傷的有多少?兩天了,該不該讓他們下去?一片狼藉的穹頂峰,該不該休整?”

  要說沈清秋最佩服敬重之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嶽清源。不但因他對整個門派盡心盡力,也因為這份拳拳回護之情。他是真不忍心再讓蒼穹山派和這位掌門給他操心給他擦屁股了。

  自己作死自己扛。沈清秋道:“我教出的徒弟,我惹下的亂子,一人承擔足矣。掌門師兄你身為一派之首,這十二峰所有的弟子安危性命都系於你肩頭,定知應該如何做出取捨。”

  殿中死寂一片,氣氛凝重。

  嶽清源臉上盡是無奈之色,可身為一山之首,在不利的形勢之下,該如何抉擇,不言而喻。各峰峰主也有一樣的考量。倒是寧嬰嬰奔了出來。

  她扯住沈清秋手臂,大聲道:“我不同意!”

  沈清秋道:“明帆,照顧你師妹。”

  寧嬰嬰抽泣道:“我不要人照顧!魔族妖女那時候也好,金蘭城和幻花宮對立那時候也罷,總是師尊你自己站出來,這次為什麼又要是你?為什麼每次都必須是師尊吃虧受難?”

  沈清秋愣住了。

  對啊,為什麼每次都是他倒楣?!

  這問題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明白。他擺出個鎮定自若的皮面:“這麼大人了還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為師又死不了。”心裡補充一句,大概。

  明帆滿臉悲憤:“師尊,為了蒼穹山派,把自己拱手送給這個魔頭,豈非生不如死?從來只聽過捨命陪君子,哪有捨身飼魔頭的?”

  怎麼說話的?!

  明帆你這熊孩子能說人話麼?!

  拖拖拉拉了這許久,洛冰河恐怕早已失去了耐心,他攥住沈清秋一手,另一手放在心魔劍鞘上道:“將師尊仙軀一併帶走。”

  另一位峰主憤憤道:“你別欺人太甚,把人帶走了不夠,還要那屍體幹什麼?”

  洛冰河不答,只沖漠北君抬了抬手,下達指令。沈清秋見好不容易妥協了下來,一句不對,似乎要再起爭端,有心阻止,本想拉他胳膊,卻又覺得彆扭,改為扯了扯他衣袖,醞釀一番,才硬著頭皮說道:“我跟你走便是了,又何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沈清秋說這話的時候,覺得非常恥辱。

  他是個男人,卻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低聲下氣地向另一個男人說這種“跟”不“跟”的話。尤其這男人還曾經是他徒弟,更加憋屈,可恥。

  然而,示弱對任何男人都是有一定效果的。洛冰河臉色明顯晴朗了不少,不僅抓他的力道松了些,連語氣也柔和起來。

  只是語氣柔和,內容還是一樣的強硬:“畢竟是師尊原先的身軀,而且牽涉良多。師尊要是再來一次金蟬脫殼,弟子就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他一轉臉,聲音就冷下來:“帶走。”

  漠北君還沒動,那頭齊清萋側頭聽悄然上殿的柳溟煙一陣低語,先是驚詫,隨後喝道:“不用爭了!”

  她昂首道:“洛冰河,現在誰都不用爭了。就算我們肯讓你帶走,你也別想如願。”

  沈清秋知道她性子烈,說不準做了什麼極端的事情要來激怒洛冰河,正感頭疼,誰知,她示意柳溟煙站出來:“溟煙,你說吧。”

  柳溟煙道:“沈師叔的仙身不見了。”

  她說完便讓開了身子,後殿被抬出幾名弟子,這些都是在後留守坐化台、看護屍身的人手,此刻卻都昏迷不醒,從臉到指尖都是詭異的烏青色。

  殿中譁然一片。嶽清源顏色立變,洛冰河也抬了抬眉。

  齊清萋坦然道:“洛冰河,你也不用看我。我的確是想過要藏起來,可惜剛剛我讓溟煙去後殿轉移,坐化臺上已經空了。放在上面由我們妥善保存的屍身已經不翼而飛。”

  她心裡痛快,竟是寧可屍身不翼而飛也不想讓洛冰河帶走。木清芳附身察看,道:“意識全無,但性命無憂。中毒。”

  嶽清源道:“什麼毒?”

  木清芳道:“現在判斷不出來。身上也沒有傷口。待我取血一試。”

  齊清萋道:“若是人界的毒,木師弟一眼就能做出判斷,既然他看不出來,我還想問問,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洛冰河淡淡地道:“我不喜歡用毒。”

  這的確屬實,況且,現在這種情況,洛冰河沒必要撒謊,既然說了不是,那就不是他所為。即是說,居然有不知名者趁雙方在殿前爭執,神不知鬼不覺混上山來,隔著幾道牆,在雙方眼皮底下,把沈清秋的屍體給盜走了。不可謂不驚心。

  沈清秋就納悶了:偷他屍體幹什麼???怎麼他活著沒人要死了倒成了個香餑餑嗎???

  還是這個世界的變態真的這麼多!

  洛冰河見繼續留在這裡多說無益,皺起了眉,道:“也罷。不管是誰拿走了,總會找到的。”

  心魔出鞘,黑氣蒸騰,劍鋒劃過之處,劈開了一道破口般的軌跡。沈清秋提醒道:“撤圍。”

  洛冰河看了看他,生硬地說:“如師尊所願。”

  柳清歌不由自主走出了一步,動了動嘴唇。沈清秋回頭看看蒼穹山派眾人,再看看他,不知該說什麼。

  乘鸞劍尖垂地,往上走,柳清歌的手在袖下握緊,爆裂的虎口鮮血橫流,順著劍身往下滑落,滴落。

  他定了半晌,才吐出兩個字。

  “等著!”

  這兩個字猶如兩道冰錐擲出,卻挾著沉沉怒火,滔天戰意。

  洛冰河冷笑:“儘管來。”

  心魔回鞘。

  兩界裂口連接的,是一條寬敞的石廊。一對一對火把向前無盡延伸,最深處是看不清的黑暗。

  看這石廊兩側的壁畫風格,還有陰暗的氣氛,就知道這裡是洛冰河的魔界大本營,

  裂口封閉之後,洛冰河就沒再繼續鉗制沈清秋,慢慢鬆開手。

  沈清秋站直了身,一拍袖子,一語不發。

  兩人都無話可說,目不斜視,一前一後,腳步都悄然無息,氣氛又僵又冷。

  沈清秋十分奇怪。

  他本以為,再見洛冰河,肢體動作這麼多,爽度應該一直往上飆才對——好吧,雖然這麼想是有點不要臉。不,應該說是非常之不要臉。

  可系統居然一直沉寂無聲,屁都沒放一個。

  地宮中的岔路分毫不能影響洛冰河的速度。兜兜轉轉一番,眼前突然豁然開朗。

  魔界建築多盤踞地下,挖空地底,終年不見日月星光,而這一片居然在頂上打穿了地面,讓陽光直射下來,平添不少人氣。

  推門而入,屋中陳設佈局,十分眼熟,居然和清靜峰竹舍很是相近。

  沈清秋莫名其妙的有些窩火。

  他真想對洛冰河說一句:有什麼意思呢?舞臺劇一樣把場景設置好,圈養起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玩夢裡面師徒相親相愛的小劇場嗎?

  可惜,人在屋簷下,什麼都得往肚子咽。

  洛冰河朝沈清秋走近了一步。

  要再早幾天,沈清秋肯定避之不及,近一步退三步,可現在,他反倒不想做躲閃或者縮成一團之類的動作了,那樣看上去像個被暴徒挾持的少女,太裝太難看太矯情。即使游龍潛水虎落平陽(臉真大),但求能保持最後一份優雅風度。

  可他還是難免緊張,心緊繃成一弦,指節蜷了蜷,眼皮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第55 m

  洛冰河何其敏銳。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師尊以為,我會對你做什麼?”

  沈清秋真心實意地說:“我猜不出來。”

  他再也不敢隨便亂猜男主的心思了。事實證明,每次都錯的十萬八千里!

  洛冰河伸出右手,沈清秋不動聲色,視線卻忍不住粘在他指尖,隨之一路探來。

  那只手修長素淨,不像是屬於已經取過無數性命的魔頭,更像是一隻生來就該撥動琴弦的手。虛虛滑過他臉頰,若有若無擦過皮膚。

  然後落在他喉嚨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只手正好按在沈清秋頸項間一條重要的血脈上。

  沈清秋直視前方,喉結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洛冰河卻撤回了手。

  “我的血。”他說話時,看不出喜怒哀樂:“不受召喚了。”

  原來他剛才皮膚相觸,是在探查沈清秋體內已被壓制的天魔之血。

  洛冰河道:“看來這短短幾天裡,師尊另有奇遇。”

  沈清秋道:“你要怎麼辦?再給我喝一次?”

  洛冰河道:“喝了也跑,不喝也跑,左右都是一樣,還是不要再讓師尊心裡對我多一層厭惡了。”

  在旁人面前,他一點面子都不留給沈清秋,私下獨處時,卻忽然客氣斯文起來,沈清秋也真是醉了。越是這樣,越發不能掉以輕心。

  “師尊就請暫時留在這裡。如果願意,地宮內可以隨意走動。”洛冰河說:“外面我留了人手,他們不會進屋,如果有任何需要,傳喚即可。”

  沈清秋說:“很周到。”

  洛冰河凝視他片刻,道:“有什麼想要的。”

  沈清秋道:“什麼都行?”

  洛冰河點頭。

  沈清秋就直說了:“我想儘量少見到你。不見是最好。”

  洛冰河像是完全沒料到沈清秋會說出這句話,臉白了白。

  沈清秋見狀,痛快是痛快了,可也好像被一根針紮了一下。畢竟,他過往從來不對人說話這麼尖刻不留情。

  血色湧回洛冰河臉上的過程極其緩慢,他說:“師尊曾問過我,想不想變強。”

  沈清秋說:“我問這句話的時候,好像也告訴過你,變強是為了守護,而不是掠奪殺戮。”

  洛冰河漠然道:“不。成為最強者,才能把想要的人牢牢攥在手心。我終於知道,等著師尊你過來,是不行的。”

  他握了握拳,勉強扯出一個兇狠的笑容。“所以,這次抓到,就別想再跑了!”

  混世魔王退場之後,沈清秋敲了敲系統:“2.0,在不?”

  系統:【24小時為您提供全方位、人性化的線上服務。】

  沈清秋:“呃,方位是夠全的,人性化就算了吧。現在各項數值多少了?”

  系統:【B1330,《狂傲仙魔途》成功去除“天雷滾滾”標籤,摘取“槽點略多”勳章,請再接再勵,期待您的下一枚神秘勳章揭曉。爽度3840,怒氣值1500,心碎值4500。還需努力。】

  很好。經過他一番努(zuo)力(si),這本爛大街的種馬文終於B格有所上升,雖然“槽點略多”也不是什麼好評價,但總比“天雷滾滾”要強半個錢吧。心碎值好高,洛冰河居然還是個BLX,怒氣值反而沒有想像中的逆天。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沈清秋:“爽度這麼高,可以兌換什麼嗎?”

  系統:【可以升級系統工具。】

  沈清秋大喜:“好好好,升級吧升級吧。”

  系統“嚶嚀”一聲,開始嬌羞地下載升級包。

  沈清秋想了想,忽然問:“對了,這個系統工具叫什麼來著?”

  系統:【情景小推手豪華套裝版。】

  沈清秋果斷地叉掉了升級下載框。

  艸,已經下載完了,爽度還他媽扣了3000!!!他要給差評!!!

  蛋疼地給系統發了一堆投訴和垃圾資訊,沈清秋開始了他的軟禁生活。

  洛冰河忙著聯合漠北君領土上的北疆魔族,紗華鈴似乎也正式開始了坑爹大業——字面意義上的。總之,近期洛冰河要抹殺和要拉攏的物件很多,恐怕事務繁雜,無法抽身,所以一直沒有出現。

  或者是那天被沈清秋說了一句重話,玻璃心碎了一地,不敢出現。

  無論是哪種,沈清秋都謝天謝地。

  如果洛冰河一直這樣不來找他,這種生活,不就是他一直追求的混吃等死頤養天年的日子嗎?,

  而且洛冰河也沒有用鎖鏈之類的東西鎖住他。

  狗屁!

  沈清秋會這麼自我安慰的話,就是腦子進翔了。他又不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患者,稍微養得肥一點就感恩戴德。幸福生活要靠自己創造不能靠別人施捨懂不懂?!

  沈清秋手上一使勁兒,書頁嗤啦裂了,而窗外傳來更響亮的裂竹聲。他打起簾子,見是一堆魔族小廝在忙活,探頭問:“你們在幹什麼?”

  “沈仙師,你怎麼出來啦?”

  那小廝態度十分熱情又恭敬,倒不像是在對一個被軟禁的人說話。他笑道:“這邊在種竹子。”

  沈清秋一怔:“竹子?”

  “嗯。您該知道這種人界的植物。它在魔界這兒不好種,長不成,可君上一定要種在這裡,大家就只好想辦法啦。”

  沈清秋觀察他力量和運勁方式,絕對不是個普通雜役。洛冰河找來的這些魔族恐怕都是從黑鎧武將裡挑的。讓這些高手給他來打雜,真是暴殄天物。

  這還不止。

  頭兩天沈清秋沒心思沒胃口,而第三天他就失去食欲不振的興趣了,同膚白貌美胸部大的魔族MM侍女矜持地溝(da)通(shan)幾句,叫了頓飯。

  沒動兩筷子,他就吃不下去了。

  那名侍女歪頭,笑嘻嘻地問道:“怎麼啦沈仙師,味道不好麼?”

  味道很好,非常好。就是因為太好了,好的極其熟悉,沈清秋很多年沒嘗到過了,這才吃不下去了。

  他放下筷子:“是姑娘做的?”

  那侍女咯咯笑道:“怎麼可能呀,我只會殺,只會生吃,或者等肉腐了再吃,不會這種人界的做法,又是火又是一堆柴米油鹽的,麻煩死了。”

  ……靠,原來是腐食愛好者,沈清秋更吃不下了。

  沈清秋早看出來,這姑娘每天擦桌掃地,太委屈她了。沈清秋認為,她的畫風和實力更適合掄著一對板斧上陣殺敵如砍瓜切菜。很有可能她原本就是這個崗位上的。

  沈清秋悶聲不動色:“那是誰做的?”

  那侍女道:“啊唷,這個我可不敢說。說了君上要殺了我的。”

  不說?不說他就嘗不出來了?

  沈清秋翻個白眼,說不清是氣悶還是煩躁。

  洛冰河真是……煩死了!

  你以為他黑得徹底了,一會兒他又來可憐巴巴討好示弱;你以為他是一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他過會兒馬上啪啪來打你臉;當面兇神惡煞拽狠狂霸,背地又暗搓搓搞些小動作。SJB啊!他真的活脫脫是個SJB

  那侍女撤去飯菜,一扭一扭離開。她出去後沒多久,簾子一挑,搖搖晃晃走進來個人。

  沈清秋一看清那張臉,惡向膽邊生,抄了一記暴擊迎上去:“向天打飛機我操【你——”

  尚清華連忙舉手一格,一把未出鞘的劍往中間一橫,化去攻勢。他說:“哎哎哎,別,千萬別。沈大大,你現在可不能隨便操人。你要是操了我,我固然沒啥好下場,你也別想那位能讓你好過。”

  沈清秋咆哮:“你居然賣我!友誼呢?!同鄉之情呢?!”

  尚清華說:“不賣能怎麼辦。那可是洛夶夶,我就算不賣你,他差不多也猜出來了。我為什麼要平白多挨打挨揍,又不是傻逼,我選擇坦白從寬。”

  他說得太理直氣壯不要臉,沈清秋為之震驚,一不留神,尚清華已經跨步提擺,在桌子旁坐下了,他把手中長劍“啪”的往桌子上一放:“別說這個啦。我是奉命來送東西的。”

  沈清秋定睛再看,手已經先撫了上去。

  是他那把自爆時隨著潰散的靈力被震斷為數截的佩劍。修雅劍。

  沈清秋對它還是很有感情的,故劍入手,當即再顧不上毆打尚清華。抽出劍身,依舊清白雪亮,修長纖雅,鍛接得天衣無縫,靈氣盎然,不見一絲裂痕。

  那頭,尚清華呼呼嘿嘿地搓手,嘖嘖歎道:“哎呀,我真是……怎麼也想不到……劇情會歪成這個樣子。”

  沈清秋:“你寫的種馬文男主變成了一個基佬,你難道不應該憤怒嗎?”

  尚清華真誠地說:“無所謂啊。反正看上的不是我。”

  沈清秋對他比了個親切的中指,低頭擦劍。尚清華豎起大拇指:“其實也不必這麼悲觀嘛。你挺有前途的,挺有前途。這金大腿,粗壯,牢靠!”

  沈清秋說:“去尼瑪的金大腿。好歹那也得是大腿,老子這抱到什麼地方去了?!大腿中間!”

  尚清華:“大腿中間更好啊。大腿中間可是男人的關鍵部位。”

  要不是修雅劍剛回到手裡,捨不得拿來做齷齪的事,沈清秋真有心把他大腿中間的部位削下來一坨。他想起要緊的事,臉色一正,問道:“既然坦白從寬,那我問你,天琅君這個人物,你有沒有做過什麼設定?”

  尚清華:“你問冰哥他爹幹什麼?”

  沈清秋道:“不幹什麼,就是覺得奇怪,男主他爹你居然不大做文章。要知道多個老婆你都能寫50萬字,多個爹你肯定還能再連載兩年。”

  尚清華精神一振:“你真有眼光,果然是我的忠實讀者。我跟你說啊,我原來呢,是打算展開大框架寫的,設定是冰哥他爹是BOSS,結果寫著寫著,電腦崩了一回,大綱丟了,很多細節都不清楚了。”

  ……沈清秋總算知道他那麼多坑是怎麼來的了:“所以乾脆就這麼坑坑窪窪了?”

  尚清華說:“其實坑坑窪窪也沒什麼對吧,主要是大家看的爽了就行。妹子該推的都推了,賤人該殺的都殺了,也沒必要非要再安排個BOSS。”

  向天打飛機砍大綱是砍得爽了,可系統則把嚴謹負責地這個世界的坑都補全了!

  尚清華繼續道:“其實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編了。天琅君血比他兒子純,武力比他兒子高,成名比他兒子早,人設比他兒子叼,我想了半天,居然想不出來該讓男主怎麼打敗他!”

  沈清秋扶額。

  哦草。

  這要是天琅君真的被放出來了,洛冰河究竟能不能打敗他?!

  說不定,利用這個可以牽制住洛冰河?

  沈清秋立馬掐滅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對於根本不知道有幾斤幾兩的物件,妄想利用,說不定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結論還是萬年不變的:向天打飛機菊苣真是太能讓人省心了!

  沈清秋拍桌:“你老實交代,你還有什麼設定過但沒寫出來的東西沒有。撿要緊的說!”

  尚清華:“要不要緊我不知道,不過有一個是跟你、準確來說是跟沈九有關的。”

  沈清秋一聽,寒毛都豎起來了。

  依向天打飛機的尿性,會給他加什麼畫風正常的設定才怪!

  沈清秋抱頭道:“你……你說吧。我能扛得住。”

  尚清華開始慷慨激昂地談他的寫作理念:“沈清秋這個人物我有很多想法。我希望能把他塑造成一個圓形的立體人物,他人渣,他猥瑣,但他也有渣的原因和不渣的一面。不過讀者不太買帳,我一開始寫那個苗頭,他們就在書評區掐了,所以我一看風向不對,立刻把他改成了一個臉譜化的猥瑣賤人。但其實他……”

  沈清秋正聚精會神,忽然,屋外幾名侍女齊齊恭聲道:“君上!”

  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這一聲傳進來,尚清華臉色大變,火舌燎了屁股一般一蹦三尺高,沖向後門:“你那位來了,今後再說!”

  別走啊!沈清秋伸出爾康手。

  去你的“今後再說”!卡在這種地方比【目擊證人說“兇手其實是……”然後吐出一口血就地身亡】還不能忍!!!

  沈清秋回轉身體的時候,青簾一挑,洛冰河正低頭走進屋來。

  他立即換上一副波瀾不驚的面孔。

  因為被打斷了非常重要(大概)的嚴肅座談,臉色也不好。洛冰河目光先是在他手中修雅劍上一點,這才移了上去。

  沉默片刻,還是洛冰河率先開的口。

  “這些天過得如何。”

  “挺好。”沒見到他,的確挺好。

  洛冰河道:“師尊似乎一直不曾休息。”

  沈清秋道:“若是能不做夢,休息也是好的。”

  他這話意思非常清楚。洛冰河居然也沒生氣。

  他眼睫輕垂,站了一會兒,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低聲道:“雖然夢境中那時對師尊有所隱瞞,可我當時所說的話,卻不是假的。”

  你丫真敢說!

  一提到這個,沈清秋就火大,恨不得掄起胳膊抽他百十個大耳刮子。

  夢裡的洛冰河當真是可愛多了,雖然男主還是那個男主,但淒悽楚楚柔腸百轉的,縱使直男如沈清秋,也忍不住心生憐惜。只是當時越憐惜,事後臉就被抽的越疼。栽了個跟鬥丟了個大臉,怨不得他惱羞成怒。

  沈清秋道:“我現在是真不知道你哪句話真,哪句話假了。”

  他還說過金蘭城之事不是他做的,沈清秋原先都有九成信了,現在卻一成都不敢信了。

  洛冰河血氣上湧,臉色微紅,抬起眼瞼,冷冷地說:“師尊只顧生氣我騙了你,可如果我不這麼做,恐怕現在我還不能和你說上一句話。”

  那是,沈清秋一向都是見到他轉身就跑的。即便是說上話了,不知道為什麼,也像現在這樣,三句兩句就僵持住了,火藥味十足。

  洛冰河手指無意識把心魔劍的劍柄越扣越緊,指節用力到發白。不止瞳孔發紅,眼眶也在隱隱發紅:“師尊又何嘗沒騙我?你說不贊同魔族人界之分,可轉眼就不承認。花月城身死,五年裡我招魂上萬次,屢試屢敗,屢敗屢試,從未心灰意冷,即便如此,我也從沒懷疑過師尊厭棄我到了這種程度,寧可棄身也不想看到我。”

  他說到最後,尾音有些不穩,聲調也漸漸揚起,又似激憤又似賭氣:“師尊現在當然大有理由指責我是混世魔王,我為禍蒼生。可為什麼我什麼都沒做的時候,也要被避如蛇蠍?你騙我兩次,我也騙你兩次,不是公平得很?”

  ……他這算的也太清楚了!

  一樁還一樁,果然是有仇必報的類型!

  縱使覺得他算得沒錯,沈清秋仍忍不住由衷地說:“你真記仇。”

  洛冰河嗤笑,“師尊恐怕是沒看過我真正記仇的樣子。”

  他笑著笑著,神情漸轉陰鬱,淡淡地道:“如果我說,對師尊,我只記,不仇。也多半不會被相信吧。”

  沈清秋暗暗心驚:“你冷靜。”要說話就好好說,不要變臉!

  洛冰河沉聲說:“師尊你向來都能冷靜,可我冷靜不下去了。”

  沈清秋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只聽咕咚一聲,後背一痛。再緩過神來,兩人已經雙雙滾到了床板上。

  ……好久沒睡這竹床板了真他媽硌得慌!

  沈清秋罵人了:“反了你了?!”

  洛冰河抿嘴不說話,沈清秋正想一腳踹開他,突然炸開了毛。

  一隻手倏地從下擺探進了他內衫。

  我屮艸芔茻!

  沈清秋膝蓋猛地往上一頂,被洛冰河單手握住膝蓋,就勢一壓。

  沈清秋心裡狂艸一百遍,他可不想被掰成兩腿大張躺在別人身下的姿勢!當即上身沖起,用了段巧勁,腰部一轉,一個鬥轉星移大翻身,把洛冰河反壓在身下。

  修雅出鞘三寸,寒澄澄抵上洛冰河喉間,沈清秋也被激上了火氣,獰笑道:“玩兒霸王硬上弓?嗯?”

  受制於人是實話,可也別想他擺出乖乖就範的姿態!

  洛冰河上下三路加頸上命門都被制住,卻目光炫亮,分毫不畏懼頸間利刃,一把握住沈清秋手腕,另一手在地上一撐,形勢即將再次倒轉,沈清秋哪能讓他如意,修雅劍劍柄刺他穴位,你來我往幾個回合,打作一團骨碌碌滾下床去,沈清秋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這可是修真文,肉搏個屁!有炮不用,傻逼嗎!?

  他立刻揚手,摜了一把靈力,石破天驚的一拳搗上洛冰河小腹。

  這一拳打得痛快極了,沈清秋接連數日的憋屈惱火都仿佛跟著砸了出來,正爽破天際,突然系統滴滴叭叭地撒花提示:

  【*,°*:.\\( ̄▽ ̄)/$:*.°★* 。恭喜~爽度+500!】

  沈清秋:“……”

  我靠,這人真的變態!他真的是!當之無愧的受虐狂!不虐不爽!打他一拳居然能有500爽!連系統提示都變得花裡胡哨春心蕩漾還破天荒帶了個飄號,活了多少年也沒見到這樣的奇葩!

  沈清秋還待再砸一記暴擊,洛冰河卻不陪他玩兒了,右手一撥,沈清秋失了準頭,暴擊打偏,屋頂轟的砸出一個形狀規則的坑。可沈清秋這一下是連環的,一記打偏,第二第三波靈力接踵而至。洛冰河只撥開,不還擊,偶爾被打中,生生受住,哼都不哼一聲,一路翻滾,所到之處白光火花四處爆炸,靈氣魔氣混混沌沌,暴擊亂飛。

  裝B裝太久,沈清秋不知多久沒這樣粗魯地暴打一場了。怎一個解氣了得!冷不防一隻手撕開內衫,肉貼肉摸上了他腰身。

  沈清秋當場軟了一刹那,立即哐的一劍柄甩上洛冰河腦門,罵道:“畜生!”

  這種時候還能幹這種事,不是畜生是什麼?!

  暴打了他一頓,系統提示五十多條,爽度起碼加了4000多!

  洛冰河自暴自棄道:“反正師尊眼裡我就是畜生不如,還不如坐實了。”

  沈清秋氣得想笑,找虐是吧?包你爽!一個“滾!”字並雙手聯合大暴擊還沒迸發出去,突然眼前一花,身體歪了歪。

  修雅劍摔落在地。一種魂魄整個都快被抽出體外的拖力襲來。

  他只僵住了身子,洛冰河就停了動作,驚疑不定,警惕非常。瞬息之間,沈清秋已經頭疼得快炸開了。

  眼前飛快地閃過無數畫面碎片,有時候空白一片,有時候漆黑一團,有時好像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形。尖銳的耳鳴刺得耳膜生疼。

  洛冰河這才感覺大不對勁,翻身坐起,伸手去按他。沈清秋居然沒被他按住,仿佛有一雙巨手在往外粗魯地拽他的靈魂和腦子,沈清秋抱著頭在地上翻滾掙扎起來。

  有東西在叫,從四面八方伸出手一邊嘶叫一邊撕扯他的魂魄。

  即便是天魔之血被催動得最兇猛的時候,沈清秋也沒有這樣想慘叫的衝動。

  洛冰河慌道:“師尊,我……我剛才只是嚇嚇你。你別當真。你怎麼了?”

  沈清秋身軀在他臂彎中騰挪翻轉,洛冰河半抱著他,飛快地用靈流在沈清秋體內過了一道,明明沒有異常,可沈清秋叫聲說不出的淒厲可怖,像是被燒紅的鐵烙直接探入腦子裡。

  隨著沈清秋的心跳脈搏越來越弱,洛冰河開始發抖,先是輕微的戰慄,而後越來越厲害,撐不住身體,由半跪跌成了雙膝跪地。

  他用盡了一切辦法,還是不見起色,只能吼道:“來人!都滾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56 棺中之人

  沈清秋猝然睜開雙眼。

  漆黑一片。

  他心臟狂跳不止,耳膜似乎也在跟著跳動。

  為了看看到底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還是自己瞎了,沈清秋真的伸出了五指。還沒伸多遠,指尖就碰到了堅硬的壁壘。沈清秋慢慢四下摸索起來。

  摸了一陣,心裡大概有了個底。他現在身處一個狹窄的空間內部,像是被放進了一個長方的石匣子。

  輕輕拍了拍石壁,冰冷,質地光滑細膩,目測是大理石一類。用靈力勘測一番,不算厚,應該不超過四寸。

  他摸了一陣,提氣屏息,陡然發力,靈力震盪,轟的一掌拍在頂上的石蓋正中央。

  接連拍了三下,黑暗隨著一聲裂石巨響四分五裂。大量新鮮空氣湧入,沈清秋猛地坐了起來,用力吸了幾口,才發現並不新鮮,像多年空氣不流通的地氣,而且十分稀薄。再低頭一看,他居然躺在一口棺材裡。

  這個長方狀的石匣子,居然是一口雕飾精美、通體瑩白如玉的石棺。

  他在棺材邊緣輕輕一按,躍了出來。

  四下望望,他正站在一間光線黯淡的石室裡,那口被轟飛石蓋的棺材放在中央的供臺上。石室四角不規則堆放著蒙塵的物什,兵器、寶石、書簡、瓶瓶罐罐,皆有,刀槍劍戟的寒光與珠光寶氣在一層厚塵之下,隱隱光色流轉。

  環顧一圈,牆壁上都是彩繪的群魔亂舞,重重包圍在四面八方。

  沈清秋一巴掌拍在腦門上。

  錯不了。這裡絕逼是聖陵。

  他還沒消化這個資訊,無意間低頭,又被另一個資訊擊中了。

  這個身體……不是日月露華芝塑成的肉身。這是沈清秋的原裝身體!

  聖陵有起死回生生之法,真的不是糊弄人的。看情形,多半是有人把沈清秋的屍身偷運入聖陵內部,發動了招魂陣法。生生把他從新的軀體上拉了回來。

  聖陵是魔族禁地,歷代最高統治者們身後安居之所,沒有達到這個高度的地位,入內者死。而沈清秋進來時是個死人,而後魂魄附體,算是鑽了個空子才有了一個觀光遊歷的機會。

  洛冰河說他花了五年時間修復了這具身體的靈脈,居然是真的。沈清秋試了試,靈力運轉流暢完好。至於“無可解”,暫時沒有滯澀感,不知道有沒有被化去。

  露華芝塑成的肉身一旦注入了魂魄,又被抽離,就會迅速枯萎壞死。洛冰河前一刻還在被他暴打,現在恐怕要被他萎成渣渣的肉身嚇個半死了吧。

  勤勤懇懇的老農沈清秋種了那麼多年的露華芝,就這麼萎了。萎了!

  沈清秋正恨不得捶胸頓足,系統“嚶嚀”發來消息:

  【溫馨提示:您現在已進入場景“聖陵”。“填坑”任務已發佈。請踴躍出擊,把握主動。】

  沈清秋“哦”了一聲,繼續蹲著。

  系統:【請踴躍出擊,把握主動。】

  沈清秋不動。系統:【警告:請踴躍…】

  沈清秋:“知道了知道了!去去去!”

  沈清秋蛋疼不已,朝墓室外走去。邊走邊回憶原著的聖陵副本。

  魔界民居窩藏地底,陵墓卻建在在地上,總之一切風俗都和人界反著來。陵墓中不但機關重重,兇險非常,更有無數守陵的魔物,潛藏在暗處。

  要不是系統魔音貫腦,沈清秋磕了藥才跑出來在墓道裡亂晃!

  墓道極黑,可沈清秋沒有動用火訣。屏住呼吸,悄然無聲朝前方走去。

  不久,耳邊浮起一絲綿長粗重的呼吸聲。

  說是呼吸,其實更像是垂死之人的歎息。

  沈清秋定定站住。

  這麼快。來了。

  黑暗之中,緩緩現出一個細瘦伶仃的影子。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跟在後面,遊魂一般慢吞吞飄了過來。

  這些影子走一步,晃三晃,越走越近。沈清秋不動聲色,側開身子,把呼吸頻率放到最緩。

  等級最低、遇見幾率最大的守陵魔物之一,盲屍。

  盲屍名字裡有個“盲”字,實際上,該長的眼睛一隻沒少,反而要比別的怪物多長幾雙,擠在臉上,噁心又獵奇。

  不過眼睛雖多,卻基本上沒啥用。大多數時候,盲屍只是睜眼瞎,整天在聖陵裡遊蕩巡邏,效率奇低。它們的眼睛又多又大,可退化的非常厲害。但對光線感知能力極強,哪怕是一點微弱的反光,也能被迅速捕捉。

  一旦被捕捉,它們會畫風陡轉,本能地對光源發出兇惡的攻擊。到時候,可就是不在墓道裡慢悠悠排隊走的這個速度了。

  這樣的怪物,單獨拿出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常常和它一起出現的一樣東西。

  沈清秋這麼想著,一隻盲屍歪歪扭扭靠了過來,他往旁邊錯開一部。

  驀地,黑暗之中,燃起一絲微弱的火光。這縷火苗是幽綠色的,越來越亮,把一條墓道照成了綠油油的顏色。

  那幾隻正要擦肩而過的盲屍突然轉頭,每一張臉上都起碼鑲嵌著三雙血絲爆滿的巨大眼球,直勾勾瞪著咫尺之遙的沈清秋。

  媽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清秋速度奇快,下一秒就閃到了墓道末端,可他閃到哪兒,哪兒就幽幽亮起一片綠光,把他人影身形照得無所遁形。他快,受到光源刺激的盲屍更快!

  咽氣燭!

  沈清秋擊飛幾隻猛撲過來的盲屍,

  此燭用生人之氣和呼吸作為燃料,一旦有活人活物靠近,就會自發燃起。聽起來像個可以拿去坑蒙拐騙的小玩意兒,可當它和盲屍搭配使用的時候,效果簡直毀天滅地的兇殘!

  想想吧,如果聖陵裡竄進了入侵者,走到哪兒,都要呼吸,他一呼吸,燭火就會亮起,撲不滅,掐不完,整座聖陵裡任何角落都有可能放置著咽氣燭。成群結隊的盲屍全撲了上來。直到死,燭火才會漸漸暗下去。咽氣咽氣,咽氣燭這名字取得真是好!

  比如現在,越來越多感光而至的盲屍已經把墓道塞滿了!

  沈清秋奔出墓道,搶進一件墓室。這一間寬敞氣派得多,中央高高供著一口棺材。他飛身躍上,一掀,沒掀動,再拍,響聲沉沉,可照樣紋絲不動,竟然比他剛才躺的那具石棺材質堅硬得多。沈清秋心想,莫不是裡面有人了?!他敲敲棺蓋:“可借貴地暫且一避否?!”

  他本來只是腦抽,誰知道敲了兩下,裡面真的傳一個聲音。

  那聲音明明從棺材裡發出,卻清晰如在耳旁,一點兒也不悶,仿佛帶著笑意:“請自便。”

  臥槽!!!詐屍啊!!!

  沈清秋悚然。抬腿一掃,掃下了幾隻撲上石棺的盲屍。兩步又翻下石棺,朝天頂打了一記暴擊。

  碎石滾滾落下。沈清秋見打得鬆動,繼續狂打。最好把天頂打塌了,他趁亂跑出去,把盲屍和詐屍的全都埋在石塊裡!

  混戰之中,忽然從墓殿外傳來陰沉的嘶嘶之聲。

  沈清秋抬頭一看,殿外仿佛點起了兩個明黃的燈籠,好一對金刺刺的銅鈴大眼,正對著這邊,中間一條豎直的瞳線,猙獰非凡。

  那群盲屍聽到這聲音,仿佛受到無形的震懾,停止了撕咬撲纏,低頭縮起肩膀,湧作一團,瑟瑟發抖。

  那雙大眼眨了兩下,與沈清秋直直對視了一會兒,忽然消失不見。片刻之後,從殿外轉進一個人來。

  沈清秋看清來人,並不意外,叫了聲:“喜之郎。”

  竹枝郎腳下一滑。

  他摸了摸鼻子,雖然鬱悶,仍不失禮,笑道:“沈仙師若願意這麼叫,也請隨意吧。”

  沈清秋道:“穹頂殿偷屍的,果真是你。”

  渾身烏青的毒,多半是碧蛇的毒液。木清芳粗略看時找不到傷口,是因為蛇牙口細小,下口難以被發覺。

  竹枝郎道:“事發倉促,只得出此下策,還望沈仙師海涵。不敢觸犯貴派門人,只讓他們小睡一段日子。”

  沈清秋乾咳一聲,“事發倉促”,指的肯定是他拿整個鎮的雄黃酒熏竹枝郎,還把人家打回原形騎了一路的事。

  好在竹枝郎沒殺蒼穹山派的弟子,否則這事就沒完了。沈清秋道:“你在聖陵把我召回,也算是解決了我眼下一個……困境。之前你要我到魔界來,現在我來了,究竟是什麼目的,可以說了嗎?”

  竹枝郎道:“緣由之一,早已對沈仙師說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至於二,沈仙師並非在下召回的……還是直接詢問君上的好。”

  沈清秋道:“好。天琅君人呢?”

  竹枝郎愣了愣,道:“我以為,沈仙師和君上已經打過照面了。”

  打過照面?

  沈清秋低頭看了看那口石棺。

  難道……裡面那個詐屍的……就是天琅君?!

  嚴格地來說,根本就沒打“照面”好吧?!

  剛才他撬了半天也沒撬開的棺蓋震顫不止,緩緩自動滑開。從裡面慢慢坐起一個人來。

  這人一隻手肘搭上棺沿,側首微微一笑,道:“清靜峰主,久仰啊。”

  沈清秋震驚了。

  ……這一家人興趣愛好雖然廣泛,但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一般的畫風清奇。兒子喜歡抱屍體,爹喜歡躺棺材。天魔血系,就是不一樣,服!

  洛冰河相貌肖似其母蘇夕顏,可多少還是能在上面找到其父的影子。比如眼睛。

  天琅君眼廓深邃,眉峰英挺,瞳孔黑如深潭,這點洛冰河就和他十分相似。若是洛冰河連眼睛都像他娘,那相貌就陰柔過頭,反而不好了。

  再比如,笑容。這對父子的笑容,都讓沈清秋有種難以形容的……不妙感覺。

  沈清秋謹慎地說:“我不做峰主很多年。”

  作者有話要說:

  ☆、第57 聖陵副本

  天琅君笑眯眯地道:“我對峰主可是神往已久。”

  沈清秋深深體會到,氣度這種東西,果然不是單純的掛逼附帶物,還是要靠家世和從小的教養來刷。

  不說別的,讓這對父子坐同一副棺材,擺同樣的POSE,天琅君可以坐出王族的雍容效果,洛冰河雖然長得帥……呃,大概坐出的還是棺材的效果。

  和兩位天魔血系的傳承者,處在同一個空間,並且這個空間裡還有不少魔界貴族的幹濕粽子在圍觀,沈清秋表示壓力非常大。

  他皮笑肉不笑,道:“不敢當。既然神往已久,為何閣下不出……出來一聚呢?”

  再怎麼裝B,坐棺材裡面裝,也太不像話了。除非——

  他站不起來。

  天琅君手指緩慢而規律地敲打著棺沿,瞳孔裡倒映出墓室跳動的幽綠火光。

  他愉悅地說:“好啊。可否請峰主助我一把?”

  有詐有詐。絕對有詐!

  有詐也要硬著頭皮上。沈清秋微微一欠上身,朝他伸出一隻手:“請?”

  天琅君欣然扶住,站了起來。

  原來不是為了隱藏某些弱點啊。沈清秋略感失望。

  然後,拽了個空。

  可他手裡明明還感覺握著天琅君的小臂。沈清秋目光下轉,低頭一看。

  的確還握著,但是也只剩下一條小臂了。

  沈清秋面無表情。

  天琅君掉了一截手臂,空了半邊袖子,仍很有禮貌:“啊。又斷了。勞煩峰主把它遞給我。”

  沈清秋:“……”

  靠靠靠靠靠!

  好驚悚!!!

  你特麼是人偶嗎關節可以隨意拆卸?!

  沈清秋的手不顧心靈的顫抖,蛋定地把那截小臂遞給了天琅君。後者和竹枝郎都一臉習以為常,哢擦一聲,真的是哢擦一聲!就把手臂接回去了!接回去了!

  天琅君活動了一下接回的部分,莞爾道:“見笑了。”

  沈清秋留意到,不止斷口之處,那條手臂上不少地方,筋脈血肉都變成了紫黑色,在偏白的皮膚上格外駭人。甚至他領口下方,也延伸出來半片淡淡的烏色。

  沈清秋沉吟片刻,道:“露華芝。”

  他這只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引起的可不只是一場海嘯。

  頭先猜測,竹枝郎極可能把露華芝采去替天琅君塑身了,果然沒錯。

  只是,這具日月露華芝塑成的身體,天琅君恐怕用的不太順心。

  沈清秋之所以魂魄與露芝契合度不錯,第一,露芝是用他血氣養出來的;第二,露芝是靈氣作物,沈清秋也是以靈氣為修煉基礎,二者從屬性上來說,渾然相合。

  然而,天琅君情況卻不一樣。

  他是魔族,修為以魔氣為基礎,露華芝會有自發的排斥反應,肉身保鮮效果得不到保障。出現這種軀體被侵蝕的狀況,也不是不可能。

  天琅君一點也不忌諱這個話題。

  “正是如此。說起來,能離開白露山,其中也有沈峰主的一份功勞。”

  沈清秋瞅瞅默然站立一旁的竹枝郎,憶起當初他白露林中的形象,實在是……非常之不好。簡直是慘不忍睹。可即便是這樣,天琅君被高山鎮壓的那些年,他居然一直不曾退出白露山,得了露芝,也沒給自己用,而是毫不猶豫幫主子塑了身。

  好一曲忠誠的讚歌!

  沈清秋口裡答話,眼角餘光卻在墓殿中的壁畫上掃動。

  他心不在焉道:“功在喜……竹枝郎。白露山蟄伏數年,終於等到了機會。有此得力下屬,天琅君真令人羨豔非常。”

  天琅君道:“我這個外甥的座右銘你沒聽過嗎?”

  沈清秋道:“聽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嘛。”

  竹枝郎紅了臉,在幽綠的燭光下看十分詭異,道:“沈仙師莫要取笑於我。”

  沈清秋可沒取笑他,他正一門心思琢磨壁畫。

  這壁畫色澤鮮豔,筆觸狂潦,但能看出,正對大殿門口的,是一張巨大的女人臉孔,雙眼彎彎,嘴角上揚,正是一幅喜不自勝的模樣。

  沈清秋暗暗判斷,這間墓殿,是聖陵“喜怒哀”三座聖殿之中的“喜殿”無疑。

  這個資訊,將會非常有用。

  天琅君並未覺察異樣,說道:“他就是這樣,腦子轉不過彎。所以才一直向我懇求要帶你來魔界。”

  沈清秋一直搞不明白這種邏輯,略略回神,看了竹枝郎一眼:“要我來魔界,和報恩究竟有什麼聯繫?”

  天琅君從容道:“當然有聯繫。因為四大派一個都不能留下,若沈峰主現在還在蒼穹山派,便也在這範圍之內。他自然不希望你留在那裡。”

  沈清秋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了。

  剛才還覺得這位看上去是個講道理的主兒,現在看看……跟所有雄心勃勃的大中小BOSS也沒什麼區別。目標都是“毀滅世界、殺光正派”。

  不過話說回來,一個魔界大好青年,懷揣著對人族的熱愛,卻無緣無故被鎮壓了這麼多年,心生怨恨也是應該的。沈清秋無語片刻,配合地問道:“下一步是把整個人族滅絕麼?”

  天琅君奇怪道:“為什麼這麼想?當然不會。我喜歡人。只是不喜歡四大派。”

  他笑了笑,道:“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人界。”

  “禮物”。呵呵。

  絕對不是什麼能綁上絲帶讓人心情愉悅的東西!沈清秋正想吐槽,突然,墓殿陷入一陣突如其來的震顫之中。

  天頂沙石簌簌而落,沈清秋腳底站得穩,卻晃得厲害,隱隱還能聽到某種生物在遠方撼天動地的嘶吼之聲。他警惕道:“什麼東西?”

  天琅君凝神聽了片刻,道:“來的比我想像的要快。”他轉向竹枝郎:“多少?”

  竹枝郎道:“最少兩百隻。”

  天琅君笑道:“捕獲十隻都算了不得了,也真難為他。”

  沈清秋聽不懂,看來他們也不打算跟他交流一下讓他聽懂。天琅君撥了撥肩頭落下的一縷沙灰,道:“沈峰主,我這外甥可是拼了命的腰幫你和蒼穹山派一刀兩斷,不知你意下如何?願意跟他走嗎?”

  這都直接把人擄祖墳裡來了還問個屁啊問!

  不對……一刀兩斷?

  沈清秋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金蘭城,撒種人。就是讓我和蒼穹山派一刀兩斷的契機?”

  一刀兩斷。想來想去,現在他有山不得歸,一切的源頭都是從金蘭城開始的。

  沈清秋一字一句質問:“當時那個突然指向我的撒種人,是你們安排的?”

  竹枝郎低了低頭。天琅君拍拍他肩膀,似在鼓勵:“那原本只是為了解決南疆魔族食物緊缺的一個小試驗。不想沈峰主剛好在場,他也只是想讓沈峰主徹底斷絕回歸人界的心思罷了。”

  沈清秋立刻對這竹枝郎怒目而視。

  說好的報恩就是這個,找撒種人來抹黑他,坑爹呢?!蛇的報恩果然不靠譜!

  竹枝郎低聲道:“沈仙師,君上說要抹消四大派,就絕不會留一人存活……在下是真心想……”

  沈清秋壓著怒氣,說:“秋海棠也是你找來的?”

  天琅君道:“不認識。”他看了看竹枝郎,後者立刻看向沈清秋:“那女子並非在下尋來的。”

  那突然出現的秋海棠和撒種人左右夾擊沈清秋,逼得他不得不主動被幻花宮押進水牢,難道只是巧合?

  是不是都也無所謂了。沈清秋道:“除此之外的原因?”

  天琅君慢悠悠地道:“召沈峰主前來,的確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他歎息了一聲,道:“我那個兒子,這麼多年來真是勞煩沈峰主照顧有加了。”

  果然是為了洛冰河。

  雖然早有預感,和他脫不了關係。沈清秋還是心中一緊。

  沈清秋勉強打起精神,道:“洛冰河?又關他什麼事。”

  天琅君噗嗤笑了一聲,低頭道:“怎麼說呢?我發現他對沈峰主,非常之……”

  他話說的曖昧不清,甚至答非所問,沈清秋卻很容易能做出一大串聯想推測。

  隨著天琅君使用這具身體的時間越長,魔氣越盛,修為恢復得越多,肉身就會愈加殘破,到處打滿補丁。他遲早需要一個新的身體。

  有血緣關係。同為天魔血系傳承人,並且因為混血關係,自帶兩套系統。

  有誰的身體比洛冰河的更合適?

  沈清秋眯了眯眼:“召我回魂,目的是引他前來聖陵?”

  天琅君道:“沈峰主真是明白人。”

  沈清秋提醒他:“洛冰河現在還沒坐上你原先的位置,不能進入聖陵,就算他想來,也來不了。”

  天琅君卻像對他很有信心,道:“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夠來。”

  沈清秋緩緩地說:“不管你想做什麼,那可是你兒子。”

  天琅君道:“的確。”

  “你和蘇夕顏的親生兒子。”

  天琅君道:“所以?”

  聽到這裡,沈清秋終於確信了。

  天琅君談及洛冰河的寥寥幾句中,雖然微笑不減,可言辭神情之中,透出一種冷酷無情。

  正版的天琅君以往在沈清秋腦子裡那種熱愛和平深情似海的形象出入太大了。他提到蘇夕顏的時候,語氣都不帶個顫。喜歡稱洛冰河為“我這兒子”,可分毫不覺得他有任何父子的概念。

  他不光不是一個和平愛好者、連愛情至上主義者也不是。完全顛覆了沈清秋長久以來(一廂情願)的認知。

  其實這也正常,對於情感,魔族本來就疏離冷淡,他們更注重口腹之欲,崇尚權勢和力量。只是,怎麼也不至於是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沈清秋多少有些不舒服。

  洛冰河真是……真正的爹不疼娘不愛[蠟燭]

  尤其是想到金蘭城這個黑鍋沈清秋一直都扣在洛冰河頭上,這孩子委委屈屈被糊了一臉那麼久,申辯了幾次也直接被無視。而且不久之前他們剛分開時,自己還暴打了他一頓。

  沈清秋真心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墓殿剛陷入一陣死寂,第二陣百獸咆哮和地動山搖降臨,打破了一池死水。

  這次來勢愈加兇猛,幾乎逼近天崩地裂之勢。沈清秋下盤再穩也站不住了,他單手扶著棺材:“有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嗎?”

  “什麼”還沒說完,墓殿上方嵌滿寶石的天頂突然大片大片傾塌下來,殿中三人都反應極快,遠遠讓開。一聲巨響,有個沉重的東西砸了下來,落在墓殿正中央,煙塵滾滾和晶光亂閃裡,現出一團龐然黑影。

  洛冰河踩在一頭通體漆黑的巨獸上,黑衣共白塵亂飛,心魔劍在背後凜然出鞘,一雙眼睛赤光流轉,正殺氣騰騰俯視下方。

  那頭巨獸乍看略像犀牛,頭頂一隻彎如月勾的獨角,可張嘴一聲長號,居然從血紅的口腔裡吐出一隻盤旋的赤色巨蟒,犀叫混雜著蟒蛇嘶鳴,尤為震撼。

  真!黑!月!蟒!犀!

  黑+++犀。原來黑月蟒犀就是這四個元素簡單搭配組合而成的!向天打飛機菊苣的取名風格一如既往的實在!

  竹枝郎立刻盡職盡責地擋在天琅君面前,順便也擋在了沈清秋面前。沈清秋一見洛冰河,下意識往竹枝郎身後靠了靠。

  問心有愧啊問心有愧,他現在是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倒楣孩子。

  更不敢去想,洛冰河在親眼看著他的肉身枯萎時,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只能掩耳盜鈴一下,作眼不見心不亂狀。

  天琅君挑了挑眉,這個動作也和洛冰河有八分神似:“不惜捕獲兩百頭黑月蟒犀來破除聖陵的結界。沈峰主,我這個兒子,對你還真是很不一樣。”

  沈清秋無可反駁。這可是原著中連無間深淵都能吼開的稀有魔獸,為了突破聖陵,洛冰河居然能一次性抓來兩百頭。

  洛冰河沉著臉從蟒犀頭上躍下,那巨獸像是耗盡了氣力,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倒地。他死死盯著沈清秋,眼裡火花崩炸,又激憤又像要哭的樣子。

  沈清秋突然反應過來,他剛才往竹枝郎身後閃的舉動,太像是在嫌棄洛冰河了!

  煙塵散去之後,沈清秋才看清,洛冰河竟是單形只影闖的聖陵。聖陵是魔族聖地同時也是禁地,無論哪一個,本土魔族都會心懷敬畏,不敢觸犯。這是信仰問題,誰也不敢跟著一起來,他當然只能單形只影。

  沈清秋終於喝道:“回去!”

  站在這裡的可是原作者都蓋章“不知道該怎麼讓男主打敗”的男主他爹啊!

  洛冰河不答話,一抬手,修雅劍拋出,看沈清秋接住後,這才轉臉,對著墓殿中另外兩人,兩團烈烈翻滾的魔氣分挾在掌中,身形虛閃,直接送了過去。

  這就交上手了?!

  洛冰河左手砸中竹枝郎小腹,毫無懸念地把他擊飛。右手則撞向天琅君。

  沈清秋定睛凝神觀望。

  天琅君接住了!一步未退,反手輕輕劃下,在洛冰河肩部一擦。

  沈清秋發誓,他聽到了洛冰河身上傳來骨折的聲音。

  仿佛是為了驗證這一點,洛冰河眨了眨眼,毫無預兆的,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他整個下巴和脖子胸膛都被一片汙紅,還在滴滴落地。洛冰河擦了擦嘴角,看上去還有些茫然。

  說真的,他已經很久沒體會過肉體受傷吐血的感覺了。

  說!好!的!男!主!掛!逼!金!身!不!破!定!律!呢!

  不坑爹改坑兒子了麼!

  作者有話要說:

  ☆、第58 困境

  天琅君只輕輕拍了洛冰河肩膀一掌,那只手臂便又斷了。他皺了皺眉,竹枝郎立即代為拾起,雙手呈上。

  洛冰河也不去擦拭鮮血,眼中閃過凶光,反手握住背上心魔。天琅君道:“劍是把好劍。可惜用法亂七八糟。”

  洛冰河沖沈清秋低聲喝道:“走!”

  走什麼走?走得了嗎!

  竹枝郎道:“遲了,兩百頭黑月蟒犀也只不過能讓聖陵結界打開一瞬,放你進來而已。”

  洛冰河厲聲道:“那就用你們兩個做血祭,再開一次!”

  誰知,心魔劍還未完全出鞘,就猛地又插回了鞘中。天琅君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到他身後,一隻手指就把劍壓回鞘裡,竟是不讓他把劍抽出。洛冰河反應也快極,轉身迎擊。誰知無論他多快,每次心魔都只能拔出最多三寸,隨即就被壓回。幾個來回,天琅君似乎失去了興趣,手腕一翻,不管心魔,而是直接壓在了他的天靈上。

  洛冰河雙眼猝睜,一團濃郁的紫黑之氣在他天靈上方翻卷,不知道天琅君正在做什麼,他竟說不出話來。

  天琅君閉目一陣,睜開雙眼道:“原來不止你一人,還捎帶了兩條小魚進來。”

  他提起手,對著洛冰河那張臉看了看,客觀地評價道:“像他母親。”

  一旁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眼睛像你。”

  天琅君緩緩回頭。

  修雅劍寒光閃閃,橫在竹枝郎頸間。沈清秋道:“這麼好的下屬,沒了可不划算。天琅君是不是該斟酌一下?”

  竹枝郎低聲道:“君上,屬下一時疏忽。”

  都“一時疏忽”了還這麼難搞!沈清秋費了老大勁才把他制住。這人不化蛇形的時候也一樣滑溜!

  天琅君緩緩道:“你這麼對竹枝郎,他會傷心的。”

  沈清秋半真半假道:“你這麼對你兒子,我也會傷心。你放開你兒子,我放開你外甥,如何?”

  天琅君道:“只怕不給我這個機會。”

  沈清秋手心其實全是冷汗,可聲音聽上去極其冷靜:“我正在給你這個機會。”

  天琅君道:“我是指,竹枝郎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話音未落,竹枝郎猛地主動朝沈清秋劍尖撞去!

  這一下力道非常,真的是拼死之勢,絕無半分作假嫌疑。沈清秋吃了一驚,下意識撤劍。劍鋒一收,竹枝郎趁勢脫身,閃回天琅君身旁。

  天琅君做了個“你看吧”的表情,笑道:“若要我為他受要脅,竹枝郎會自求一死,沈峰主可千萬別小看他。”

  沈清秋氣得要吐血。作為人質,竹枝郎真是完全沒有價值可言。好不容易挾持一次,完全沒有成就感!

  天琅君道:“我外甥受了點委屈,理應在沈峰主徒弟身上討回來。”說著,五指微微收攏。

  洛冰河悶哼一聲,眼角有鮮血流出,可眼珠還艱難地轉向沈清秋那邊,咬住牙裡的血沫,道:“……走!去哪兒都好……別待在這裡!”

  沈清秋猛地抬頭,修雅劍向正前方擲出。仿佛白電橫閃,急刺向天琅君,他微一偏頭,劍鋒擦著他的臉頰,鐺的一聲,釘在身後遠處畫壁上。

  他道:“準頭不大好。”

  沈清秋慢慢收回手,一勾嘴角:“很准。正中靶心。”

  天琅君微微一怔,當即回頭。

  只見修雅劍正正釘在壁畫上微笑女人面孔的一隻眼睛上。原本鑲嵌在瞳孔部位的寶石碎成數片,閃爍著落下石壁。

  那女人明明只是畫在牆上的一張臉,可彎彎勾起的嘴角越勾越翹,竟像是越笑越開心,一隻咧嘴咧到了耳朵邊,仿佛裂口女的血盆大口。

  突然,墓殿之中,爆發出尖銳無比的大笑聲。而這笑聲,正是從壁畫上的女人嘴裡發出來的!

  喜殿有防盜措施。一面牆壁上都是鑲嵌的寶石,可你只要撬下來一塊,就等著被喜殿魔女的音波武器活生生笑死吧!

  這笑聲對魔族功效尤為明顯,畢竟本來就是為了防備魔族,沒有哪些人會閑得沒事來魔界盜墓的。一入耳朵,心臟和腦筋突突狂跳不止,一陣銳痛,天旋地轉,眼睛發花。竹枝郎忍不住捂起了耳朵,天琅君也抽出一隻手按住了太陽穴。沈清秋早有準備,趁這一瞬間的機會,倏地掠過,左手一揚,修雅劍應聲回鞘,右手抓起洛冰河就跑!

  沖進下一座墓殿,沈清秋第一件事就是放下閘門,放死!沉重的巨石應聲落地,激起亂塵,他只找到關門機關,沒找到開門的,開不了最好!他剛剛這麼想,好不容易放了心,回頭一看,險些給跪了。

  竹枝郎一隻手被他緊緊拽著,眨了眨眼。

  醉了醉了。這也能拎錯人!!!造的是什麼孽,他居然把那對正在單方面家暴的父子留在了喜殿啊啊啊!

  罪過啊罪過!!!沈清秋甩開手轉身就要去劈石門,竹枝郎扯住他:“沈仙師,你別回去了。君上面前,他沒有勝算的。”

  沈清秋要抓狂了。

  究竟為什麼這麼近也能搞錯人?!都怪喜殿那畫壁女笑聲攻擊力太強,綠燭昏昏,三個人又都穿的是乍看差不多的黑衣服。因為親戚所以對顏色款式的喜好都差不多嗎?!

  沈清秋被自己蠢哭了,他忍無可忍一錘石門,道:“我本來是想和洛冰河在一起啊!”

  竹枝郎聞言愣住了。

  半晌,他才道:“沈仙師你和他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

  “……”

  跟這群人真是說不清!

  沈清秋抬手讓他閉嘴,轉身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腳底不平。

  竹枝郎跟了上來,他做了個阻擋的手勢:“別動!”

  一張巨大的女人臉孔,鋪滿了整個大殿地面。他們正踩在這張臉的耳朵上。

  和喜殿的女顏不同,這張臉毫無嬌媚之態,反而兇神惡煞,目眥欲裂,細目闊鼻,極盡醜惡之能事,活像個母夜叉。

  沈清秋謹慎道:“別踩臉。”

  竹枝郎:“……”

  這整個地上都是臉,不讓踩臉踩哪兒……

  喜怒哀三殿一重接一重,過了第一重喜殿之後,緊接著的,就是“怒殿”。

  原著洛冰河觀(xi)光(jie)聖陵、打通過這一關時,採用了特定的走位,可惜沈清秋沒記清楚他到底踩得是哪幾部。如果不小心踩錯了一步,怒殿的防盜措施就會啟動。禦劍也是不行的,只要在垂直上方通過,都算是踩。

  話說回來,被人踩臉當然生氣了!怪不得要怒啊!

  他敢沖進來是因為以為抓的是洛冰河,他肯定知道走位。誰知道會搞出抓錯人這種情況!看樣子喜之郎和天琅君之前都只在第一重喜殿活動,多半是不能指望靠他通關的!

  地面越來越熱。沈清秋蹲身,試探了一下溫度,沾手立即抽回。燙的像有一把火在地底炙烤,站在地面上的都是鐵板燒的肉料。地上這女顏的臉頰原本是緋紅色,正逐漸升溫變成豔紅色。

  恐怕他們剛才已經不知不覺中在這臉上踩了幾腳了。沈清秋退後幾步,儘量向側沿靠攏。

  突然,炙亮金黃的紅色液體噴泉一樣從地面爆發。

  竹枝郎一刹那化出原型,一條鱗片閃著螢光的黃眼青蛇盤在地上,立起上身,昂首嘶叫,足有四人之高。把沈清秋卷成一團,牢牢裹在鱗甲當中。白森森的獠牙挨著沈清秋的腦袋,那對金黃大眼近距離看,更加獵奇。

  天琅君說的真對,喜之郎果然腦子轉不過彎來。之前被雄黃酒熏得迎風流淚不記得了?剛剛還被他用劍指著也不記得了?現在還這麼盡心盡力護著他,簡直讓沈清秋都不好意思坑他了。

  突然,一聲轟隆巨響,怒殿一側的牆壁整片倒塌下來。硝煙彌漫中,天琅君一邊活動手腕,一邊走下亂石傾牆,踏入怒殿,道:“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沈峰主似乎比我還熟悉這聖陵呢。”

  竹枝郎化回人形,失聲道:“君上,別進來!”

  天琅君還沒露出疑問的神色,已經在地上這女人的臉上一連踩了六七步。

  沈清秋:“……”

  竹枝郎:“……”

  一道四人合抱的岩漿巨柱猛地沖天噴起,天琅君瞬間被熊熊火焰吞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清秋心中狂笑不止。讓你不聽人把話說完!讓你毆打親兒!你裝啊,儘管裝,裝B遭雷劈!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洛冰河在後面,跌跌撞撞也闖了進來。他一條手臂鬆鬆垮垮,似乎徹底折了,血從頭上止不住地流下,一隻眼睛都睜不開了。

  好慘。這麼慘,比他剛過來的那段時間洛冰河被原裝貨打得慘多了!

  洛冰河這體質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長輩都這麼愛用暴力的方式來教育他。又不是百戰峰的!

  竹枝郎圍著那火柱團團轉,無暇顧及其他。洛冰河把殿內景象盡收眼中,再低頭一看,跳下亂石堆,瞬息之間走出了五六步,來到沈清秋跟前。

  不科學,他究竟是怎麼只看一眼就知道該怎麼走而不引發機關的!

  洛冰河似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言簡意賅道:“走臉上穴位。”

  說話間,兩人已經穿過怒殿,進入下一重。石門閘閘落下時,沈清秋還是忍不住多看了洛冰河兩眼,確認這次沒有找錯人。

  沈清秋站在墓殿邊緣,不敢妄動。“哀殿”的主殿魔女,棲落在天頂之上。抬頭一看,果然繪著一張眉峰緊蹙,哀慟婉轉的女顏。

  覺察有人入侵,那張臉雙眼一睜,五官皺挪,表情愈發淒苦,先是淅淅瀝瀝的水滴從兩眼滲落,沒過多久,整個天頂上飄下了密集的雨絲。

  他剛要說話提醒這是屍雨,不能沾身,洛冰河揚起一隻手,把他護在下面,挾著兩人直接沖了過去……

  沈清秋:“……”

  智商呢!原著你可是技術流,這也太簡單粗暴了!!!

  喜怒哀三重殿可是原著打了二十萬字的副本,現在換算下來,一章有沒有?!哀殿起碼拖拖拉拉打了十章才完,現在呢?三行有木有?!你很趕時間嗎?!

  系統嚶嚀發來提示:【砍去注水內容,精煉情節,B+100!】

  砍得太多了!

  出來之後,就是一條黝黑寂靜的墓道。兩人一離開墓殿,綠色火光幽幽亮起,一排接一排,無盡地延伸下去。

  聖陵防盜措施簡直無孔不入,喪心病狂,咽氣燭就像不要成本似的到處亂放。原本在墓道中無神遊蕩著的盲屍們流著口水湊了過來。洛冰河舉起一隻手,神色冷峻又不耐,它們不甘地低聲嘶叫,喉嚨裡盡是呼嚕呼嚕的低哮,埋著頭縮回黑暗之中。

  洛冰河沒看沈清秋一眼,松了手,道:“走吧。”

  之前他每次抓到沈清秋,都要盯著死看猛看,這次卻不看了。

  沈清秋注意到,洛冰河的臉紅得厲害,在幽綠的燭光下看,突兀極了。但絕對不是因為害羞。沈清秋有點懷疑他是不是中毒了,或者被打得腦充血了,可看他腳步還算沉穩,又不像那麼回事。

  他想開口問一句,可又不知道怎麼問。

  沈清秋快要憋出一句時,還是洛冰河先開口了。

  似乎每次氣氛陷入僵持,都是他先開口打破沉默。

  “這具身體,靈脈運轉可好?”

  沈清秋沒料到他第一句會是這個,愣了一下,答道:“正常。”

  他想起來,這具身體的靈脈,都是洛冰河花了五年時間一點一點修復起來的。

  洛冰河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另外一具身體,我保存了幾天,但實在保不下去了。”

  露華芝軀魂離即死,瞬間枯萎消解,洛冰河居然還能支撐幾天,還敢在這之後來聖陵單刀赴會。沈清秋越發不知道該說什麼。

  天琅君似乎剛才提過,洛冰河“捎帶了兩條小魚”,沈清秋問道:“你還帶了誰?”

  洛冰河終於看了他一眼,道:“我一個人來的。”

  頓了頓,他接著說:“剛才那兩個,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師尊就算不想呆在我那裡,也希望不要跟他們一路。”

  沈清秋道:“你之前見過他們?”

  洛冰河淡聲道:“之前在南疆遇過那條蛇,交了幾次手,險些吃了虧。另外一個沒見過,但我打不過他。”

  竹枝郎出身南疆,在那邊奔走,自然要勤快些。天琅君也說過,金蘭城的瘟疫事件本來就是為解決南疆糧食問題鬧出來的。洛冰河在南疆和竹枝郎打過幾架,意料中事。

  可竹枝郎似乎沒對洛冰河說明他的身份,更沒將他視為少主。天琅君也瞧著沒這麼個打算。

  這麼看來,父親和表哥,都沒有承認他的意思。

  沈清秋心下五味陳雜,正不尷不尬踟躕著,燭光忽的一閃,墓道暗了一暗,洛冰河的身體壓向了他。

  擦,剛剛對這孩子的同情心回來一點,就又來!又來!

  可洛冰河這次沒抱著他,也沒動手動腳,而是徹底歪倒在他身上,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沈清秋總算發現了蹊蹺之處。他也很累了,沒支撐住兩個人的身體,咚的一下靠在石壁上,洛冰河則靠在他身上,軟趴趴的,腦袋在牆上磕了一下,發出響亮的撞擊聲,聽得沈清秋心也跟著一抖,牙根發疼。

  他連忙站直,反手抱住洛冰河,一陣摸索,摸到他背部。洛冰河背後衣物破破爛爛,都是被哀殿屍雨淋出來的的,再往裡面探探,皮下肌膚觸感詭異,似乎有潰爛跡象。而且已經發出腥味。

  畢竟屍雨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按照沈清秋的叫人習慣,他愛首先上來就左右開弓賞兩個小耳刮子,可他這爪子剛伸出去,就有點下不了手,於是改為輕輕拍了他臉頰兩下,聲音也不由自主放輕了:“洛冰河?洛冰河?”

  洛冰河沉沉閉著眼睛,睫毛顫都不顫一下,臉色愈發紅的不正常。

  沈清秋伸手一摸,額頭和面頰滾燙,像是發燒。但是洛冰河身上絕對不會存在“發燒”這種概念。再碰一碰手,手卻是冰涼的。他整個人就像頭放在微波爐裡,身體放在冰窟裡。

  在沈清秋的概念中,男主即便偶爾有落魄受困的時刻,也不會持續多久,更不會到失去意識的地步。

  沈清秋一手放到洛冰河腦後,揉了揉他剛撞到牆上的地方。

  “洛冰河,聽得清嗎?”

  沒有回應。

  沈清秋算了一算。為了護住肉身不讓其枯萎,洛冰河消耗了幾天的靈力(最後還沒護住);大費周章到處亂抓黑月蟒犀;來聖陵後,先被天琅君拳打腳踢,再正中喜殿音波攻擊,繼續被天琅君拳打腳踢,最後是屍雨淋身。

  怎麼想都比發燒嚴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59 融冰

  洛冰河昏迷之後,威壓失去震懾力,方才縮進黑暗深處的盲屍們又開始蠢蠢欲動,呵呵嘶嘶地圍了上來。

  沈清秋一手抱著歪倒的洛冰河,一手握住修雅劍,猛地一甩,劍身脫鞘飛出,勢如飛矢,第一個來回穿刺了十幾隻。然而雪亮的劍刃反光十分厲害,咽氣燭的綠光映在劍身上,愈發刺眼,盲屍對光線的捕捉能力極強,閃避也快,第二次這招就不管用了。沈清秋剛把佩劍插回腰間,幾隻枯瘦的手臂已經伸到近處,甚至有一隻沖洛冰河的眼球探去,他一掌甩出一個暴擊,把那只不規矩的盲屍腦袋炸開了花。

  只是,暴擊這招雖然好用,卻不能時時用。靈力消耗太大,不多久便會彈盡糧絕,而且沈清秋現在又回到兩格電的靈力狀態,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無所顧忌,打出二十幾發後便微覺力不從心。盲屍在墓道中推推搡搡,他只好來一個踹飛一個,這些怪物雖然低級,卻總也打不完,還要抱著一個昏沉沉的洛冰河,踉蹌之間,一時沒抱牢,洛冰河腦袋又在石壁上撞了一下。

  “咚”的一聲,聽著格外疼。沈清秋心虛地用手墊住他後腦勺,摸了又摸,總覺得似乎鼓起了一個大包。他心下祈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又燒又摔的,可千萬別把孩子磕傻了!!!

  小鬼難纏,繼續留在這條佈滿咽氣燭的墓道,只會引來源源不斷的盲屍。他換了個姿勢,把洛冰河一隻手扛在肩上,大步流星拖著往前走,盲屍在身後被甩出數丈,可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咽氣燭不斷亮起,把二人身影照得無所遁形,盲屍雖然跟不上,卻一直甩不掉,窮追不捨。直到拐角處路過一間小墓室。

  這也可能是一間準備室,裡面棺槨橫七豎八,擺的極不整齊,有的連棺蓋都掀翻在地,半點不見莊嚴凝重。沈清秋急忙忙拖著洛冰河進去,一口一口挨個查看,有的裡面躺著姿態奇異的枯屍,有的裡面則空空如也。

  墓室外呵嘶之聲越來越近,拉出長而亂的黑影在地面交錯亂行。沈清秋見形勢危急,躍進石棺。他本想把洛冰河塞進另一口棺材,可沒那個時間了,兩個人抱作一團,齊齊翻身滾入石棺之中。

  饒是裡面墊著柔軟的底托,沈清秋還是摔得眼冒金星。洛冰河在上,沈清秋在下,他被沉沉壓著,險些沒一口氣喘不上來。

  吃什麼長大的這孩子!看著挺瘦怎麼這麼沉!

  還有半邊棺蓋沒蓋嚴實,沈清秋正要伸手去關,外面幽幽綠光晃動,天頂上映出數道佝僂的黑影。

  盲屍進來了。

  它們緩慢地走近墓室中,不時傳來輕輕的“扣扣”之聲,還有尖銳的指甲擦刮過石棺表面的雜音,令人毛骨悚然。

  但如果說有哪個地方絕對不會藏著咽氣燭,就是棺材裡了。只要沒有光源,這些睜眼瞎也抓不到他們。

  沈清秋不慌不忙,仰面朝天躺著,洛冰河臉朝下壓在他身上,頭嵌在他的肩窩上,熱量傳到沈清秋脖子上,燙得人難受。

  連他都難受,洛冰河自然更難受。剛好洛冰河手冰頭熱,不如用他的手給額頭降個溫。沈清秋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正想抓著洛冰河的腕子舉起來,忽然身體一僵。

  五根枯皮包骨、指甲奇長的手指出現在棺材上方。

  為什麼會搜查的這麼仔細徹底!!!不是說盲屍智商很低的嗎!!!不是發光的東西人家根本不想理的好嗎!!!

  沈清秋突然發現,他臉旁的確有個東西在發出淡淡的紅光。

  斜眼一看,洛冰河雖然眼睛閉著,可額頭上的天魔印已經化出來了,額頭間赤紅的紋印正隨著他的呼吸明明滅滅。紅光隨之一黯一亮。

  這玩意兒是啥!難道是類似於每次奧特曼打小怪獸時最後關頭都要閃巴閃巴的玩意兒嗎?

  他兩手都被洛冰河壓住,抽不出來捂住那枚壞事的印記,下意識猛一轉頭,唇角壓住了那片光潔的額頭。

  看上去……好像有點像在親洛冰河的額頭。不要在意這種細節,保命要緊!

  那只枯瘦伶仃、指甲裡塞滿污垢、還纏著幾縷髮絲的手顫顫悠悠探進石棺來,四下摸索著。

  這棺材內部空間狹窄,可棺肚深長,只要它繼續保持這個摸索範圍,還是碰不到棺底的兩人。但這只手卻分毫不知收斂,越探越深。沈清秋心跟著他越吊越高,眼看就快碰到洛冰河的背部,他一咬牙,抽出一隻快被壓麻的右手,在洛冰河背後找了一片還算完好的地方,按了下來。

  這麼一按,洛冰河的上身和他徹底貼到了一起。原先還有縫隙可尋,現在,兩個人幾乎嵌成了一團,胸膛貼胸膛,小腹貼小腹。

  本來,小腹應該是人體最柔軟的部位,沈清秋肚子卻被洛冰河的小腹硌得慌,越往下壓,越確信他肯定練了八塊腹肌,硬得硌死人。

  那只手雖然在洛冰河背部上方毫釐之處停住了,卻改了方向,另一側摸去。

  眼看著又要摸到洛冰河小腿,沈清秋把心一橫,把腿分開,讓洛冰河左腿落入他雙腿中間。

  已經把兩人所占空間壓縮到最小了,真的不能再小了!

  那只盲屍哆哆嗦嗦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摸到,慢吞吞抽了出去。

  等到盲屍們咕嚕咕嚕不滿地退出墓室,成群結隊遊蕩得遠了,沈清秋才松了口氣。

  現在這個姿勢太難看、太不堪入目了……要是有人伸頭過來往裡一看,保准覺得沈清秋牢牢抱著洛冰河不肯撒手,拼了命地在把他往懷裡塞。

  他剛想扶著洛冰河坐起,墓室內忽然突兀地響起一個聲音。

  “現在就放下心,未免為時過早了。”

  這聲音蒼老,語氣嘲諷。沈清秋立即抓起修雅劍,翻了個身,把洛冰河壓在下面,自己坐起,橫劍在前,全神戒備:“誰!”

  盲屍群早已遠去,這墓室空蕩蕩的,只有滿屋冷冰冰的石棺。

  ……別告訴他是哪具棺材裡的又詐屍了!他剛才看過了,差不多全是乾貨啊!

  那聲音又道:“老夫若不想讓你看到,你即便翻過整個聖陵,也別想看到。”

  聽了兩句,沈清秋發覺,這聲音很熟悉,他絕對在哪裡聽過。而且不只一句。

  靈光一閃,他把劍插回鞘中,道:“既然是夢魔前輩,也不必裝神弄鬼了。”

  話音剛落,一個老者驀地出現在墓室中央,衣著華貴,目如鷹隼。

  他盤坐在一具石棺上,傲然俯視沈清秋:“你倒也還記得老夫。”

  沈清秋道:“自然記得。夢魔前輩既然出現在我面前,那我現在一定是在做夢了。”

  夢魔之前一只能以一團黑霧的形象出現在夢境中,現在卻可以化出人形了。看來借洛冰河的軀體恢復得很不錯。

  見來者是他,沈清秋反倒放了心。夢魔是絕對站在洛冰河這一方的,他既然出現,至少不會害洛冰河。

  夢魔哼道:“可你二人眼下困境,卻不是在做夢。”

  沈清秋道:“能否請夢魔前輩相助,進入洛冰河夢境中,將他喚醒?”

  夢魔道:“喚不醒。”

  沈清秋詫異:“為什麼?”難道洛冰河的腦子已經燒壞了?

  夢魔淡淡地道:“進不去。這小子現在元神混沌,一片虛無,迷霧重重,墮夢不醒。老夫以往只在兩種人的夢境中遇到過這種情況。其中一種,是重病臨危之人。”

  看來不是要講什麼好話。沈清秋耐心問道:“第二種?”

  “癡傻之人。”

  沈清秋握著修雅劍的手緊了緊。

  夢魔自顧自道:“也是這小子活該。過往五年,白日耗費精氣神招魂,夜裡胡亂殘殺自己的夢境造物。老夫早就教導過他,這麼做無異於自毀元神,他不理會。遲早會有這麼一天。近七天為保存你肉身,靈力耗損,那魔劍更伺機作亂。何況他還硬闖聖陵,和本族歷代天賦最高的天魔血系傳人正面對上。”

  沈清秋喉嚨發幹,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石棺中不省人事的洛冰河,道:“……前輩也沒辦法喚醒他?”

  “束手無策。”

  沈清秋沖他一抱拳,默默躺回棺材裡。

  夢魔:“……”

  他豎眉道:“你在幹什麼?”

  沈清秋答:“睡覺。等睡醒。”

  夢魔額頭青筋暴起:“你敢無視老夫?”

  沈清秋閉著眼睛:“既然前輩都說了束手無策,當然只能等我自己醒來護他出去了。”

  夢魔哼道:“本族聖陵禁地兇險重重,還有兩個麻煩角色在等著,憑你一人,護不住他。”

  他這話很對,非常對。

  可現在除了他,還有誰能護、或者說會護住洛冰河的?

  沈清秋睜眼,歎了口氣:“保不住也要保。怎麼說也是我徒弟。”

  坑了洛冰河這麼久,沈清秋心煩意亂,不知到底什麼感覺,但有一點很明確:說什麼也不能讓洛冰河交待在這裡。

  夢魔冷冷道:“時隔多年,你總算肯再承認這小子是你徒弟了?”

  沈清秋贊同道:“的確是隔了很久。”

  他還等著夢魔繼續陰陽怪氣開嘲諷,那老者卻忽然歎了口氣,

  他道:“要是這小子能醒過來,聽到你這句話,不知道該有多歡喜。”

  大爺,您能不能不要每句都這麼晦氣!

  沈清秋滿臉黑線。什麼叫“要是”“能醒過來”,這種生死難測語氣搞得他也越發心裡不安了好嗎!

  夢魔忽然怒氣上湧,大聲喝道:“明明我才是這小子的師父,教了他多少東西?!啊?!通天徹地之能,操縱人心之術!可他就是不肯叫我一聲師父,‘前輩’、‘前輩’的掛在嘴邊!你這凡修不過是教了他一些粗淺拳腳毛糙心法,他卻追在你後面哭著喊著叫師尊!真是氣煞老夫也!”

  他很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眼下看到這兩個人躺在同一具棺材裡,越發覺得畫面刺眼,老眼要瞎,極不痛快,大發牢騷。

  沈清秋也不痛快,蒼穹山派的劍法是粗淺拳腳?!

  他呵呵道:“我是他人生導師。”

  系統認證,洛冰河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都受他影響

  夢魔卻道:“你也知道?那你為何這麼多年來能狠心棄他不顧?”

  沈清秋又噎住了。從洛冰河的角度來看,這句質問好像沒啥不對的地方。

  夢魔吹鬍子瞪眼道:“若是當年在夢境中,神不知鬼不覺將你除去,今日也就不會生出這些事端。”他在石棺上負手走來走去,暴躁道:“這小子本來是個大有前途的可塑之才,可一遇到你就這般窩囊,婆婆媽媽,哭哭啼啼,偏偏還要在你面前裝模作樣,故作冷酷!照老夫說,要麼就把你給辦了,要麼就把你給殺了,這般折騰鬧騰,欲拒還迎欲說還休,讓人看了忒也生氣!!”

  沈清秋真恨不得捂住耳朵,或者縫住他嘴。

  夢魔真煩啊!!!當著本人把這種事情講出來,真的好嗎?!

  他瞥了身旁洛冰河安靜睡著的臉一眼,腦中閃過一瞬他哭哭啼啼的樣子……呃,立刻撤回目光,臉頰像有點發燙,肯定是錯覺!

  沈清秋忍無可忍:“前輩能讓我醒了嗎?”

  夢魔還有怨氣:“醒?醒了你也不知道該怎麼出去。”

  沈清秋:“我當然知道。請前輩告訴我洛冰河用黑月蟒犀破界是在哪個方向。”

  夢魔道:“打開的入口已經閉合了。”

  沈清秋道:“未必不能再打開。”

  他目光落在洛冰河腰間的心魔劍上。剛被打開一次的入口必然尚顯薄弱,再用心魔劍使一次劈空斬,說不定能再度開啟!

  夢魔順著他目光看去,心中了然,卻不以為意:“此劍未必肯為你所用。”

  這點他當然也知道。沈清秋暗暗咬牙,沉聲說:“沒別的辦法了。總要一試。”

  醒來時,他還躺在石棺之中,洛冰河也乖乖壓在他身上,被抱得嚴嚴實實。

  謝天謝地,總算夢魔那磨人的老妖精肯放他出來了!

  沈清秋正要一骨碌坐起,忽然,右腿似乎蹭到了什麼東西,在他大腿根內側硬呼呼的戳了戳。

  沈清秋先以為是劍柄,心不在焉伸手去撥,剛碰到,系統消息陡然炸開:

  【爽度+1000( ^q^)~~~恭喜取得成就“肉體關係進展”!!!】

  一刹那,沈清秋僵成了一條乾貨。

  “肉體關係進展”?是個毛玩意兒?

  他再低頭看看。這“劍柄”可真是個了不得的東西。

  天柱啊!!!!!!!!!!!是天柱啊!!!!!!!!!!!!!!!!!!!!

  沈清秋殺人然後再自殺的心都有了!

  風中繚亂狂舞了半晌,他啪的一掌拍在臉上,心中安慰自己:聖陵裡不分日月,可能現在外面正是早晨呢?!正常現象,正常的生理現象!

  它會自己消掉的吧?!一般來說都是這樣的沒錯!

  但這樣放著不管,好像也太可憐了!!!

  可憐也沒辦法,總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幫他擼吧?!?!?!

  假裝沒看到應該能被原諒的對不對?!?!?!

  對啊!說到底,做師父根本沒有義務幫徒弟消火啊、就算火是他蹭出來的也一樣!!!

  沈清秋把洛冰河猛地推起來,一掌拍在胸口,送了幾波靈力進去。雖然不多,可現在他也輸出不了更多了,能輸多少是多少。

  其餘的東西,一概無視!無視!

  出了石棺,一路拖拖拉拉,拽著洛冰河往夢魔所指的“正東方盡頭”走去。走了一陣,墓道四壁開始變得潮濕,腳底生滑,青苔重重,要站穩越發不易。沈清秋放慢了速度,避免滑倒。

  繼續走,不止青苔,雜草花叢也冒了出來,墓道逐漸開闊,兩側高矮不一的樹木拔地而起,地面不止濕滑,還有老樹根盤虯糾結,不時絆一絆腿。飛蟲掠過,鳥語聲聲。藍黑的天頂陡然拔高,鑲嵌其上的晶白石粒閃閃爍爍,乍看好似夜空星幕。

  雖然看上去有置身叢林的錯覺,可他們並沒有走出聖陵,只是來到了聖陵內部一間特殊的墓室。

  聖陵中每間墓室,都是歷代魔族貴族在生前為自己設計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門。就像一座公寓,住戶搬入,人手一套毛坯,剩下的當然就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裝修佈置房子。擅長機關的,就會偏重奇門遁甲。熟悉魔獸的,就會豢養守陵怪物。擅長藥草的,則會種滿毒花異草。

  這間墓室的主人,顯然就是最後一種。別看這些樹花草木平凡無奇,沈清秋絕對不想沾身。

  他解下外衣,罩在兩人頭上,緊了緊摟著洛冰河腰部的手,謹慎地邁出步去。

  草葉簌簌而動。

  突然,尖銳的破空聲挾著一道寒白的冷光射來。

  沈清秋左手打個響指,腰間修雅劍應聲出鞘,鐺的一聲與飛襲而來的冷劍交成十字。那邊還沒解決,第二道白光旋即而至。這次竟是直接朝洛冰河的喉嚨刺來。修雅劍正擋著第一把劍,無法召回,更不能扔開洛冰河,萬一碰到那些花草就完蛋了!

  情急之下,沈清秋微微錯身,一抬手臂,赤手抓住了劍鋒。

  劍刃深深豁開手掌心,可被他牢牢握住,硬是沒再前進半寸。鮮血不是滴落,而是潑落,沈清秋半邊衣衫和地上碧草瞬間覆上一層豔紅色。

  他終於發現,直接用手去抓白刃,是一件多疼的事了。

  血光染紅了沈清秋的眼,他猛地抬頭,瞳孔驟縮。

  真是萬萬沒想到,天琅君口裡的“小魚”,居然指的是這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60 以身相護

  虯結粗壯的老樹之後,走出兩個人來來。

  準確的說,只走出了一個人,另外一個,被推在一隻類似輪椅的小車上。

  站著的是個腰肢纖細、凹凸有致的美貌女子。被推著的雖然坐在椅車上,頸部以下都裹在一條粗氈毛毯裡,但露出的那顆頭沈清秋卻十分熟悉。

  那柄劍還在前進,沈清秋不得不抓緊了它,用力之大,劍刃幾乎要切下他半個手掌。

  他臉上表情一成不變,假笑道:“秋姑娘,老宮主,別來無恙。”

  秋海棠目光怨憤。老宮主的頭動了動,聲音嘶啞:“沈峰主看我這像是無恙麼?”

  也就是說說走個過場而已。沈清秋乾笑一聲。

  仔細觀察,他發現,“無恙”這個詞,真的不適合用在此時。從前的老宮主是得道仙家一般的人物,無論仙盟大會初見,還是金蘭城不歡而散,外表儀態,都是絲毫不墜。可現在的老宮主,從來一絲不苟的雪白鬍子變得污垢糾結,面容更是蒼老了不少,皺紋堆積比他身後的老樹枯皮還密。

  老宮主語音森然:“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沈清秋心想我能說不奇怪然後你可以放我過去麼?嘴上卻說:“在下聽聞老宮主歸隱雲遊去了。”

  老宮主嘿嘿道:“歸隱雲遊?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就要問你的好徒弟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但看來是找洛冰河算帳的。

  沈清秋不動聲色,把洛冰河往身後掖了掖,盡數擋住。

  秋海棠恨恨道:“沈九,我早就說過,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我早就知道花月城你自爆的事肯定有詐,自裁謝罪?呵呵,你怎麼會是那種人?在那魔界妖女的地盤我一眼便瞧了出來,你果然沒死!”

  你認出的只是我的肉體,沒有認出我的靈魂,有什麼用啊……沈清秋無奈。

  當日在紗華鈴的赤雲窟被擒時,沈清秋救各派人士出來,只和她見了短短一面,居然就引起了懷疑。他重回蒼穹山派,被洛冰河帶走之後,秋海棠也穿越了邊境之地,跟著一路來到魔界。洛冰河大量抓捕黑月蟒犀破除聖陵結界,必然焦頭爛額,心神紊亂,無暇防備,竟然沒注意到有人跟著偷偷混了進來。總結:女人的仇恨真是不能小覷。

  只是這兩個人的組合,沈清秋還真從沒想過,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搭上線的。

  想到這裡,沈清秋忽然明白了:“當初秋姑娘忽然出現在金蘭城,這裡面也有老宮主的一份功勞吧?”

  既然竹枝郎已經否認是他所為,那就是別人在推波助瀾了。否則憑秋海棠所在的雜門雜派,哪有機會搶到前沿。

  老宮主冷冷一笑,不答話,也沒否認。

  空氣中漂浮著蒲公英種子一般細小的白絮,晃晃悠悠,飛過眼前去。沈清秋道:“沈某自問不曾得罪過老宮主……”

  老宮主道:“事到如今,也不必隱瞞。”

  他嗓子喑啞,仿佛有一塊痰堵在喉嚨裡:“當初洛冰河入我幻花宮,我悉心栽培,有意扶持,他卻執意不肯拜我為師,更不肯娶我女兒,偏偏對你念念不忘。我自然要對沈峰主好好探查一番,看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誰知倒讓我查出不少陳年舊事。對你的底細,我一清二楚。你師從何人,做過哪些事,究竟如何拜入蒼穹山派門下,真是精彩得很。即便是沒有撒種人這一樁,水牢你也是去定了。誰知另有其變,倒沒讓我費心。”

  這麼說,當年幻花宮弟子對他態度奇差,不是洛冰河有意引導,卻是老宮主在刻意影響。

  沈清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洛冰河。

  這孩子若是腦子轉一轉彎,拜其他人為師,也不會生出這麼多事端了。但這份執著和死腦筋,沈清秋卻埋怨不起來。他只好歎氣:“小徒承蒙老宮主厚愛。只是宮主剛才那兩劍,都擺明沖著他來,未免言行不一。”

  老宮主道:“當初是當初,如今卻不一樣了。沈峰主請讓開,我要同這小子算清總帳。”

  沈清秋:“我讓開,宮主只殺他,不管我?”

  秋海棠冷笑道:“他不管你,我還在這兒呢!”

  本來她戰鬥力太低,可以忽略不計,但眼下這個狀況,還真有點麻煩。

  老宮主道:“這畜生忘恩負義,把我害到如此地步,我非手刃了他不可。”

  沈清秋說:“他要是真忘恩負義,也不會留你女兒一條命了。斬草須得除根,這個道理他比你我都明白。”

  打死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幫洛冰河說話辯解的一天。

  聞言,老宮主桀桀怪笑出聲。秋海棠猛地掀開蓋在他身上的粗氈。沈清秋呼吸滯了幾秒。

  毛氈之下,只剩一個平整四方的軀體,四肢全都不翼而飛。

  老宮主竟然被削成了人棍!一代宗主,就這麼人不人、鬼不鬼、髒兮兮地窩在一座小破車上,只剩一顆頭能轉動。這畫面淒厲駭人至極。

  原著沈清秋的下場居然移花接木到了老宮主身上。這梁子結大了,絕對不是幾句開導就能解決的問題!

  老宮主冷笑道:“看見了沒?他倒還不如斬草除根。”

  沈清秋嚴重贊同。為什麼不斬草除根!

  這兩條小魚,一個想殺洛冰河,一個想殺沈清秋。秋海棠修為不濟,需要有人説明;老宮主雖然落魄,卻比她強得多。好歹曾經是一派之首,四肢齊斷,行動不便,可靈力不減。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正是瞎子背跛子。

  沈清秋赤手折斷了劍刃,把它拋到一旁草叢中,死死盯著對面虎視眈眈的兩人。

  其實他可以賭一把。

  雖然面對天琅君這個沒有原始資料的人物,洛冰河的掛都不管用,可老宮主卻是仍在原著範圍內的角色,主角金身不破定律面對他時,應該還沒失去作用。

  他可以試著撒手不管,就像當初雙湖城副本坑死剝皮魔蝶兒那樣,放手讓老宮主去砍洛冰河,看看最後到底是誰坑誰。

  老宮主緩緩道:“我再問一次,你讓不讓?”

  沈清秋垂下手臂,掌心的血原本稍稍止住了流勢,又開始滴滴答答下墜。

  他抬了抬頭,不冷不熱地說:“老宮主以為清靜峰弟子好欺負麼?”

  沒辦法,現在已經和當初那時候不一樣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法說服自己,仗著男主金身不破定律,冷眼旁觀,放手讓別人砍洛冰河,賭到底誰熟誰贏。

  到了現在,如果他還能心安理得冒著這麼大風險利用洛冰河,就真成猥瑣人渣了!

  老宮主突然雙眼暴起,爆出數聲大喝。

  他沒了四肢,把靈力蘊在喝聲裡,依此出擊。每一聲大喝,沈清秋都感覺有一陣強勁的靈流刀削斧砍般鋪面襲來,威勢不輸暴擊。草木狂搖,林葉斜飛。沈清秋用尚在流血的右手握住劍鞘擋了幾下,震顫之中,掌心傷口傳來劇痛,可他不敢換手,不用左手抱住洛冰河他怕會把人摔出去!

  即便被削成了人棍,老宮主靈力卻分毫不弱。難怪秋海棠要仰仗他。正這麼想,老宮主忽然一聲長吼,修雅劍劍鞘傳來極輕的裂聲,終是沒擋住。

  一陣強力襲來,沈清秋被向後掀倒。掀倒途中他轉了個身,以己為肉墊,沒讓洛冰河摔到地上,又被他重量壓得眼冒金星。

  老宮主總算不嚎了,秋海棠推著他慢慢靠近。

  他平息一陣,俯視摟著洛冰河的沈清秋:“你倒也真是護著他。”

  沈清秋心想,要是洛冰河醒著,自己怕是反而不會這樣護著他了。

  老宮主道:“為何不用靈力還擊?莫非你已經油盡燈枯?”

  沈清秋不答話,一縷一縷的細小白絮飛過,即將沾上洛冰河蒼白的臉頰,他輕輕一吹,白絮歪歪扭扭斜飛了出去。

  老宮主以為他這是認命待死的表現,不再理會,目光一轉,凝在洛冰河安靜睡著的臉上。

  他剛才吼叫不止的模樣被抹去了一樣,忽然消失,現出了一種癡癡之態。

  沈清秋:“……”

  這個表情……很不對勁啊。

  老宮主癡癡地看了半晌,歎道:“睡著的時候,是最像的。”

  他的眼神毛茸茸的上下爬動,如果他有手,一定就摸到洛冰河臉上去了。沈清秋微覺反胃,不由自主把洛冰河的腦袋抱住,往懷裡帶了帶。兩人現在是洛冰河緊緊依偎在他身上、頭也靠在他胸口的姿勢。

  沈清秋沉聲道:“你看清楚,這不是蘇夕顏。”

  也許這個名字喚醒了老宮主,他惡狠狠地道:“要是能乖乖聽話,權勢,地位,幻花宮,什麼我不會傳給他?偏偏一個兩個,都忘恩負義。忘恩負義!”

  一連咆哮了幾十次忘恩負義,他忽然又神情一轉,柔和起來,哼哼道:“夕顏……過來……讓師尊……讓我……”

  老宮主陷入了迷離之中,口水順著嘴角滑下,秋海棠悄悄後退,面露嫌惡之色。

  沈清秋心下雪亮,反胃感愈發強烈。

  難怪一直老宮主對洛冰河都好的有些奇怪。難怪蘇夕顏明明是他最心愛的弟子,結果對幻花宮卻毫不留戀,說叛出師門、就叛出師門,義無反顧跟魔界青年雙宿雙飛去了。

  這種“心愛”,跟猥褻也差不多了。老宮主青睞洛冰河,肯定是從他身上找到了昔年愛徒的影子,對蘇夕顏病態的佔有欲延伸到了洛冰河身上,妄想把他培養成聽話的乖娃娃。

  但看他這種狂態,恐怕不止要洛冰河做接班人這麼簡單。“聽話”也遠遠不止字面意思。

  不怪洛冰河要把他削成人彘。

  沈清秋一手覆上洛冰河後腦,把他的臉壓在自己胸口旁,不讓老宮主繼續對著他意淫。忍無可忍道:“你夠了!”

  一看不到那張臉,老宮主面部肌登時垮下,痙攣般抽搐一陣,目光滿溢怨恨,猛地張開嘴。

  可他沒叫出聲音。兩顆眼球凸了出來,整個人突然定成一尊石像。

  沈清秋屏住呼吸片刻。老宮主喉嚨裡咕嚕咕嚕,眼白血絲密密爬了上來。

  可就是動彈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終於來了!

  真當他那麼傻逼聖父,被打不知道還手嗎?!

  真當他多拖了個人就弱到不能啪啪扇臉扇回去嗎?!

  秋海棠驚疑:“怎麼了?”

  她似要拔劍,沈清秋道:“秋姑娘,奉勸你一句,不要拔劍,不要妄動靈力,除非你想像他一樣。”

  秋海棠疑惑地轉到老宮主前面,“啊”的尖叫出聲。

  之間老宮主那張蒼老的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之間,長滿了綠色的肉芽,似乎劇痛難忍,不但不能動彈,連話都說不出來。

  秋海棠顫聲道:“你幹了什麼?”

  沈清秋道:“我什麼都沒幹。但別忘了,這可是在別人的墓室裡。你們以為魔族不會有防護措施?”

  空氣中漂浮著的、像是吹散的蒲公英般的白絮,其實是一種魔界植物,“情絲”。

  這種植物會在活物身上下種,而且尤其容易被發散能量的人吸引。亂動靈氣或者魔氣,就會把種子們吸到身上。這也是沈清秋剛才儘量堅持肉搏而不動用靈力的原因。

  “情絲”入肉,不痛微癢,以血肉為土壤,一旦發芽,破皮而出,每長一寸都是撕肉挖血的疼。而且越動靈力長得越快,敢打暴擊,瘋長一陣,瞬間就能發芽。

  老宮主剛才一直用吼聲攻擊,靈流彙聚在頭部和喉嚨,現在長滿了一臉的肉芽。肉芽莖看起來都是血管,表面微帶著薄薄的茸毛,根還在皮下往裡面長,一直長到跟神經緊密相連。

  沈清秋嘖嘖道:“老宮主千萬別再大吼大叫了,不然情絲暴長,長入了腦髓,那可真就無力回天了。”

  這景象既噁心又恐怖,秋海棠捂著嘴,抖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一個動彈不得,一個沒了意識。完勝!

  沈清秋松了口氣,抱著洛冰河艱難地站了起來。

  老宮主肌肉緊繃,含含糊糊地說:“別高興得太早,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僅僅是說幾個字,他就痛得面孔扭曲,滿臉肉芽也跟著齊齊發顫。

  沈清秋呵了一聲回應。

  從右臂到肩頭,爬上了深入血肉、歇斯底里的疼痛。

  剛進來擋住那兩把劍時,逼不得已動用過靈力,現在終於跟著發芽了。

  不過,還好,總算這次沒坑了洛冰河。

  ☆、第61 光棍節一更

  見沈清秋半拖半扛著洛冰河就要走,老宮主喉嚨裡“啊啊”叫出聲來,因為急迫,從小車上摔了下去,沒有四肢的軀體在地上花草中艱難地扭動,一蹭一蹭朝前爬,看著既可怖又可憐。

  老宮主喃喃道:“別走……別走……不要走……”沈清秋腳底溜得越發快。誰知老宮主突然雙目暴睜,喉底發出咆哮。

  他居然拼著不要命也要攻擊!

  沈清秋已經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想讓他們走、還是不想讓洛冰河活了。他用已經開裂的劍鞘勉強擋了一次,右手受震,牽動了冒了個頭的血芽,痛得撕心裂肺,可居然還沒扔開洛冰河。劇痛之下,血氣上湧,他猛地看向老宮主,眼裡殺氣頓生。

  老宮主剛才吼了一次,又有不少肉芽破皮而出,甚至有的從眼角延伸生長出來。他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哈哈狂笑,在地上翻了幾滾,像條豬肉一般,滾到秋海棠身邊,沖著她耳朵大喊:“你不要是要殺沈清秋嗎?他就在你眼前,睡什麼?!快起來,殺他!把他們全殺光!”

  他真的瘋了!

  秋海棠被喊得悠悠醒來,一睜眼就是一張枯橘皮的老臉,上面還生滿異物,血洞密集,當場魂飛魄散,歇斯底里尖叫不止,拔劍往空中亂砍。沈清秋怕她亂動靈力,把情絲種子也引到身上,喝道:“冷靜!”

  老宮主怪叫:“快!快!你不是一直求我幫忙嗎?現在他要撐不住了,快動手!”

  秋海棠把沈清秋看在眼裡,這才像稍稍回了魂,兩手發抖,眼睛發直。

  平心而論,沈清秋對此女沒有什麼仇恨,說起來她還是原裝貨的苦主。可她要是非得在這兒擋路,他就不得不出手了。

  意料之外的是,秋海棠卻並沒有像以往那樣不問青紅皂白殺上來,而是呆呆瞪著沈清秋,瞪著他懷裡的洛冰河,非但不前進,反而後退了幾步。

  她嘴唇哆哆嗦嗦:“沒可能……沒可能……假的!都是假的!不是我哥。不是我哥!”

  怎麼回事?

  她又哭又叫:“我什麼都沒做、我憑什麼要受這麼多年的苦?!”

  沈清秋愕然。秋海棠不過是昏迷了短短一瞬,醒來的時候怎麼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或說,像是看到什麼不能接受的東西,被嚇瘋了似的。

  沈清秋心知有蹊蹺,沉聲道:“你別亂動。”

  老宮主叫道:“你還等什麼?!”

  秋海棠失去理智,抱著頭沖沈清秋尖叫:“你為什麼不殺我。你為什麼不殺我?!”

  沈清秋被叫得一頭霧水,秋海棠奪路而逃。他在後面喊道:“喂!”

  在聖陵裡亂跑,死路一條!

  可人已經跑遠了,沒那個閒時間來追了。沈清秋心裡給她點了個蠟,繼續前進。

  老宮主見她跑遠,最後一絲希望也消散無蹤,呆呆趴在地上,突然埋頭啃了一口草葉,兀自大笑不止。笑著笑著,頭上肉芽越長越密、越生越快,瞬息之間包滿了他整個腦袋。不久之後,他就再也笑不出聲了,沈清秋似乎還聽到了顱骨腦髓被擠壓的異響。老宮主呼呼喘了幾口粗氣,頭重重擱到地上,再也抬不起來了。

  一代宗主,居然死的如此淒厲難看,也實在令人唏噓。

  沈清秋沒走幾步,一個空朦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乎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天琅君語音帶笑:“沈峰主真是玩兒的一手好捉迷藏。不如猜猜,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面?”

  沈清秋摸了摸腿,摸到了一手的異物,額頭冷汗涔涔流下。情絲已經順著血脈長到了腿上。

  天琅君又傳音道:“一路向東,是想回到破界入口逃出聖陵麼?”

  這廝居然知道他的方位。沈清秋暗暗心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

  一旦讓腿上的情絲徹底生根,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了。他咬咬牙,看了一眼洛冰河,把心一橫,撕開下擺,抓住一片血芽,猛地一撕!

  他腦子裡似乎出現了長達數十秒的空白。好像被撕掉了一整片皮肉。

  沈清秋一連喘了好幾口氣,漸漸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呼吸的聲音聽起來,像極了在哽咽。

  他現在連抹一把臉都做不到。沒辦法。真的……太他媽疼了!

  雖然血流成河,可好歹是能走路了。他剛才還覺得洛冰河看上去慘,誰料到他現在的模樣,才真正是十二分的淒慘。

  天琅君知道他的方位,必然在往這邊趕來。再帶著洛冰河繼續往東走,一定會正面撞上他的兩個好親戚。媽的老宮主真害死個人,都是被他活活拖成這樣的!

  沈清秋出了這間野林一般的墓殿,途徑幾間墓室。他迅速進去撿了一口還算乾淨舒適的石棺,護著洛冰河的腦袋,小心翼翼將他安置進去。手背一試他額頭,還是熱得燙手,眉心間的印記卻愈發鮮亮豔紅。

  沈清秋把心魔劍壓在洛冰河手下,定了定神,這才緩緩合上棺蓋。

  天琅君不緊不慢走在前,竹枝郎緊隨其後。

  石道一轉,沈清秋手持修雅劍,站在一件墓殿正中央,冷冷注視著他們,似是等候多時了。

  他半邊青衣都被染成赤紅色,右手還有鮮血順著乾涸的痕跡往下滑落,嘴唇幾乎和臉色一樣白。

  天琅君訝然:“不過是片刻未見,沈峰主為何變得如此狼狽。”

  沈清秋回望他。明明在怒殿被岩漿火柱吞了個滿口,現在天琅君身上卻連個烤靈芝的香味也聞不到,頂多黑衣焦了一點邊緣,真是豈有此理。

  天琅君問道:“沈峰主的愛徒呢?”

  沈清秋道:“出去了。”

  天琅君笑了:“沈峰主還在這裡,他怎麼可能會出去。”

  沈清秋也對他笑笑。

  這麼笑來笑去的,天琅君忽然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發現,他邁不出步了。

  他低頭看看。從腳底到腰部,不知什麼時候,被一層極堅固的晶冰覆蓋住了,並且覆蓋範圍還在順著他身軀往上蔓延。竹枝郎情況比他略強,雙腿和一條手臂也已被凍得嚴嚴實實。他這才注意到,這間墓殿十分寒冷。

  天琅君定了定,道:“漠北氏。”

  猜的到很准。這一間墓殿,正是漠北君祖父親手所設。他們這一支血脈擅操縱冰,冰法魔界無人可出其右,身後墓殿也與冰法息息相關。

  在聖陵之內,處處都是可以利用的場地。不必他出手,自然有能牽制敵手的事物。沈清秋記得原著描寫過,一旦有溫度比墓殿空氣溫度高的東西進入,便會被當場凍結,變成冰雕,凍上個兩三天,就碎成了冰渣渣。所以他進來之前先調動靈脈將身體溫度降到最低。不然坑人不成反被坑就划不來了。所以他看上去才會臉色青白。

  一句話的功夫,堅冰已爬到天琅君胸口,他表情不變,手中魔氣騰騰,卻化不破包裹住他拳頭的冰晶,收效甚微。就算不能一直凍住他,至少也能拖半個時辰。

  天琅君道:“看來真不是錯覺。沈峰主對我族禁地,幾乎可以說是瞭若指掌。”

  沈清秋一句不話不說,沖他們擺一下手,轉身就走。

  天琅君看了一眼竹枝郎,緩緩道:“我說過,你若真要帶沈峰主去魔界,就得保證他不會搗亂。該怎麼做,你知道。”

  竹枝郎低聲道:“……屬下明白。”

  聽了這兩句,沈清秋油然而生一陣極其糟糕的預感。

  竹枝郎道:“沈仙師,對不住了。”

  別!千萬別!你要感謝我我都這麼慘了,你要是對我道歉,我還能有命嗎!?

  正這麼想著,沈清秋本來走得好好的,突然身體一歪,扶住了石壁。

  有東西似乎正在從他胃裡蠕動掙扎奔湧而出,湧向全身上下無數道筋脈。

  這感覺熟悉又可怕。沈清秋險些當場爆出一句草泥馬。

  天魔之血。

  洛冰河現在棺材裡睡著,在他體內作亂的,就只可能是別人的血了。

  天琅君說:“峰主也該不是第一次喝了,怎麼還沒習慣?”

  沈清秋強忍住幹嘔的衝動:“……什麼時候給我喝的。”

  天琅君道:“沈峰主別忘了,你的仙軀在我們手裡已經很長時間了。能做的事太多了。”

  難怪這麼輕易就能判斷出他所往方位。

  沈清秋停了停,繼續往前走。越走腹中越是絞痛,可他速度不減反快。其中有他捱疼能力增強的緣故,更有知道現在絕對不能跪的緣故。

  趁這兩位被凍住了,還有機會逃出去。要是等他們解凍,再想坑他們可就難了!

  雖然心裡清楚其中利害,可走得越快,竹枝郎催動得越是猛烈,沈清秋忍不住回頭狠狠瞪向他。

  說好了要報恩的,就是這樣讓血蟲在他肚子裡產卵紮窩闔家歡樂嗎?!

  天琅君歎道:“這樣也能走這麼多步,沈峰主心志堅定,果非常人。還是該說,你為洛冰河,連性命都不要了?”

  忽然,竹枝郎道:“君上,我……屬下壓不住了。”

  話音未落,沈清秋便覺那陣淤痛陡然化開。

  天琅君見他居然跑了起來,很是詫異:“你的血不是能壓住他的嗎?”

  竹枝郎也大惑不解,道:“之前壓得住。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壓不住了!”

  沈清秋耳朵裡嗡嗡作響,聽不清也看不清了,可想著還得把洛冰河拖到入口扔出去,撐著牆壁繼續慢跑。不知踹到了什麼東西,晃了一下。

  硬扛了這麼久,已經臨近極限,處在虛脫邊緣,他膝蓋登時軟了。可是這一下卻沒跪下去,而是被一隻手牢牢攙住,半提半抱了起來。

  沈清秋頭昏眼花,雙眼聚焦往上看去。

  黝黑黯淡的石道裡看不清面容,卻能看清一雙怒火灼灼滔天的眼睛,和一枚赤光流轉的印記。

  作者有話要說:

  ☆、第62 光棍節二更

  天琅君和竹枝郎已經從腳脖子凍到了頭頂,兩尊黑氣環繞的冰雕佇立在中央。洛冰河踏入殿中,絲絲寒冰白氣順著他黑靴往上爬,被毫不留情地踏碎。他沖那兩具冰雕各拍一掌,堅冰上現出蜿蜒的裂痕。

  沈清秋半倚著石壁,道:“沒用,已經成型的晶冰沒那麼容易碎,而且你這麼打,也傷不到裡面的他們。倒不如抓緊時機,趁他們被封住,逃出聖陵。”

  洛冰河霍然轉身,又朝他走來。

  乍見洛冰河,沈清秋又驚又喜。原本就是打算再回石棺那裡去接人的,沒想到人自己醒了,剛想脫口而出問他一句感覺怎麼樣,卻發現洛冰河似乎火氣大得很。

  洛冰河厲聲道:“不是說了讓你別跟他們一路嗎?!”

  這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沈清秋本來就暈,被吼得耳膜隱隱作痛,仿佛遭人迎頭澆了一盆冷水,呆了一下,驀地一股無名火起,躥上心頭。

  他乾巴巴地說:“你好了嗎?”

  洛冰河語氣仍是不善:“好什麼好?”

  看他中氣十足,多半是好了。

  既然如此,也算是還了洛冰河一點人情。好歹說起來,自己也不算人渣得徹底了。

  沈清秋點點頭:“那好。”轉了個身,胡亂找了個方向走開。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走哪裡去,要出聖陵,心魔劍,洛冰河,兩者缺一不可,少哪一個都只能在聖陵內部瞎晃悠。可是,拼了老命把人拖了一路,到頭來還被吼一臉,悻悻然的呆著也沒意思。

  他沒走出幾步,石道旁一隻咽氣燭驀地亮起,幽幽燭火,照亮了他半張側臉。

  洛冰河突然伸手拉住他:“……你哭了?”

  沈清秋聞言一愣。

  他哭了嗎?

  他哭了嗎?

  他怎麼可能哭了!!!

  沈清秋抬起左手擦了擦臉頰,這只完好的手剛才一直牢牢抱著洛冰河,現在才有機會騰出來做別的事。一摸臉,艸,真的濕漉漉的啊好噁心啊。

  沈清秋猛地想起來,這是剛才把腿上破皮生長出來的情絲拔掉的時候疼出來的眼淚。

  真難看。

  洛冰河剛才聲音裡的火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怔怔地道:“這麼說,我當時隱隱聽到師尊在哭,不是假的?”

  沈清秋有點惱羞成怒:“哭什麼哭,不知道!”說完摔手就走,洛冰河連忙從後面抱住他。

  好死不死,剛巧抱到了沈清秋被情絲紮根的右手臂,沈清秋忍著沒慘叫,還是悶哼了一聲。洛冰河立刻鬆開,只牽著他左手,借著燭火察看。

  越是察看,越是心驚。現在沈清秋身上幾乎沒有一塊能看的地方,傷是傷,血是血,糊作一團,當真慘不忍睹。

  洛冰河記得,昏迷之前,沈清秋分明是完好無損的。他聲音發抖:“這些……都是為了……我?”

  沈清秋要吐血了。不然呢?

  他說不出這種話,弄得好像跟敲鑼打鼓曬恩情似的,只迸出兩個字:“放開!”

  洛冰河瞬息之間換了一張臉,軟了下去:“不放。師尊你別生氣,我錯了。”

  這話他說過很多次!

  沈清秋一掌揮開。趕緊走走走,盲屍都圍了上來,在這裡擋道像什麼樣子。

  洛冰河被他遣開,又牛皮糖一樣纏了上來,掰都掰不下:“要不師尊你打我吧。再打一頓出氣可好?”

  快來人這裡有個抖m誰快來把他關起來——

  他腳底飛快,兩人走了一路,洛冰河就纏了一路,洛冰河那套路現在沈清秋已經熟悉了,看准了他吃軟不吃硬。磨了半天,沈清秋無奈道:“……你老是這樣,哭著認錯,死性不改。有什麼用?”

  洛冰河給他說的都快抽泣了:“我改還不行嗎。師尊不要拋棄我。”

  看了他這幅窩囊樣子,要不是顧念他後腦勺還有自己撞出來的包,沈清秋真恨不得沖他腦門抽幾章。他的教育方式也沒問題啊?怎麼就養出了一個哭包。混世魔王洛冰河喜歡牽著師尊衣服哭哭啼啼,說出去像什麼樣子,誰特麼的敢信!?

  寧嬰嬰都沒他愛哭!

  沈清秋快受不了了:“誰拋棄你了?啊?”

  洛冰河道:“我昏過去的時候,殘存著一點意識,拼命想著要醒來。可是好不容易醒過來了,發現躺在一口棺材裡,師尊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一時氣昏了頭,以為又被丟下了,以為師尊你寧肯跟他們走也不想理我……”

  一覺醒來,發現被孤零零“拋棄”在棺材裡,滋味確實不大好。沈清秋心虛地咳了一下。

  洛冰河又道:“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心裡不想這樣,不想說那種話,可在師尊面前,我總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這樣難看、丟人,但是師尊你原來沒扔下我,一直都在護著我,不是我做夢,我好高興……”

  究竟是誰比較難看、丟人?

  兩個大男人抱成一團擦鼻涕抹眼淚,都不好看,知道嗎!?

  大概是因為太高興了,更多餘華麗的話反而說不出來,只知道重複著“高興”、“開心”兩個簡單的詞。沈清秋的臉抽搐了兩下,揉揉太陽穴,深深歎了口一長氣。

  算啦。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連夢魔都說過,這孩子就是這副鬼德性,當面酷炫狂霸黑得掉渣,背後說不定又要扭著手絹哭了,還跟他計較什麼呢。

  話說回來,自己也有夠無聊的,剛才那麼點小誤會,也沒啥好生氣的,也會莫名其妙發火,跟這SJB的倒楣孩子也沒什麼區別了。

  他緩了口氣:“那你現在是真沒事了吧?”

  洛冰河立刻點點頭:“沒事。”

  剛才燒那麼厲害,現在一點兒事都沒有了?沈清秋很是懷疑,把手貼上他額頭。果然溫涼光滑,沈清秋要把手抽回來,洛冰河的手卻覆了上去,壓住不讓他抽開,交疊雙手下的眼睛亮晶晶的。

  這種神情太熟悉了。這不就是當初清靜峰上每天咩咩叫跟著他吃草的三好青年小綿羊的神情嗎。

  沈清秋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卻又不好強行抽回。

  當別人正興高采烈的時候這麼做,不就等於啪啪扇臉?

  他說:“你真一點事都沒有?不頭暈?靈力和魔氣都沒有運轉不靈?”

  洛冰河說:“很靈。非常靈。比以往更靈。”

  說話間,已經到了正東方的一間墓室,洛冰河拔劍,斜斬,照壁上劃出一條黑洞洞的空間裂口。

  折了的手臂又神奇地長好了,腿也不瘸了,一臉的血都擦得乾乾淨淨,一直不聽話的心魔劍也給收拾的服服帖帖。

  沈清秋什麼都不想說了,做了個“走吧走吧”的手勢,率先穿過了裂口。

  陵外光線充足,洛冰河主動伸手來扶沈清秋。

  說起來,他們真是很久沒這樣正常地相處過了。

  沈清秋才心底感慨了一句,忍不住瞥了瞥洛冰河。瞧他神清氣爽的,看來是真的“很靈”。

  虧他還生怕又坑了一次男主,豁了老命來護著,結果人家屁事兒沒有,呼呼大睡是在給外掛續費充值[手動拜拜]

  正鬱悶著,洛冰河忽然道:“不過,除了聽到師尊在哭……”

  沈清秋問:“誰哭?”

  洛冰河立刻改口:“除了聽到有人在哭,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聞言,沈清秋又有點兒擔心了。果然還是有後遺症的吧?他沉吟道:“什麼感覺?”

  洛冰河搖了搖頭:“……說不上來。”

  沈清秋:“疼不疼?”

  洛冰河道:“不疼,很……”

  他話沒說完,臉現困惑之色,朝身下看去。

  沈清秋立刻垮下了臉。這次是真想一巴掌把他掄回聖陵去。

  天柱你好天柱再見!

  這個話題沒能持續下去,就截止了。

  天琅君的聲音陰魂不散追了上來:“沈峰主,為何這麼急著要走?你們兩位幾乎把本族聖地倒翻了過來,就這麼走了,不留下點什麼,未免說不過去吧?”

  他沒說一個字,聲音就逼近不少。沒用多時,就出現在視野中。沈清秋脫力地翻了個白眼。不過,漠北氏那在陵墓中扛了千百年的冰法能把這兩人拖到他們出了聖陵,夠良心了。

  洛冰河方才沒能把他們轟成碎渣,原本就心中不快,現在人自己送上來了,反倒合意。他指節喀喀作響,盯著竹枝郎,陰沉道:“你竟敢給我師尊喂血。”

  竹枝郎一窺沈清秋,面露慚色。天琅君道:“別用這種表情說這句話。難道你沒有給他喂血嗎?否則沈峰主體內另外一道血蠱是誰的?”

  聞言,洛冰河一僵,握緊了拳頭。

  沈清秋只是抬了抬握住修雅劍的那只手,洛冰河立刻低聲道:“師尊不用出手,我一人足矣。”

  說打就打!

  三道黑氣柱暴風一樣沖天翻騰,沈清秋在旁觀戰,越發深刻地認識到魔和人果然是不同種族的。

  破壞力差別太大了!

  而且洛冰河果然是升級了。果然給外掛續費了!一個時辰多之前還被暴打無力還手,現在看來,男主光環還是牢牢罩在洛冰河頭上的!

  觀戰中,空中盤旋著一隻赤紅色的骨鷹,降下雙翼,探尋著插【入混戰的機會。洛冰河以一挑二,似乎沒注意到那只明顯不懷好意的骨鷹,沈清秋卻看得清楚,正要出聲提醒,那只骨鷹忽地一個俯衝,向洛冰河頭頂掠去。

  偷襲?

  沈清秋將修雅劍倒提在手中,眯眼瞄準,朝它猛地投射而出。

  雪白的劍身猶如一道劍矢,閃電般將那骨鷹穿刺而過。

  誰知他還沒松一口氣,骨鷹的身軀並不下墜,而是潰散成千珠萬滴,朝沈清秋飛去。

  那邊天琅君忽然收手,跳出了戰圈,笑出了聲音。洛冰河見了空中血珠飛散的景象,臉上則閃過一瞬驚惶。

  沈清秋驀地反應過來,這只骨鷹居然是天琅君用自己的血化形凝聚而成的。他故意讓骨鷹偷襲洛冰河,其實是要引得自己出手擊落它!

  剛發現這件事,他就被瓢潑血雨澆了一頭一臉。

  大暴血術,血包兩毛一袋,買一袋送兩袋,不要錢啦!

  天琅君微微一笑,舉手,在空中虛虛一握。沈清秋頓時感覺心臟一滯,似乎真的被一隻手抓在了掌心,惡意揉捏起來。

  血量太多,剛才雖然閉緊了嘴巴,可口裡還是泛起了淡淡的鐵銹味。似乎還是中招了。

  沈清秋就呵呵呵呵呵了。

  有誰像他一樣把天魔血當紅牛喝的。有誰像他一樣喝過三道天魔血的?

  草泥馬,老子不玩兒了!不玩兒了行嗎!!!

  洛冰河眼睛都急紅了,可天琅君的血在沈清秋體內,又不敢貿然出手,怕他忽然暴催血蠱,只能咬牙道:“……停手!”

  竹枝郎見沈清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道:“君上,手下留情……”

  天琅君聳肩:“那要看另一位小朋友怎麼辦了。”

  三道血蠱在沈清秋體內翻江倒海,鬥得難解難分。其中,洛冰河的血主要是在護著沈清秋的五臟與筋脈,壓制穩穩著竹枝郎的血,兼之要與天琅君的血勉強抗衡,一心三用,以一敵二,難免縛手縛腳。最能放手大開大闔倒騰的反而是天琅君的血蠱,因為他完全無所顧忌。

  他對洛冰河道:“你想清楚了,再這樣下去,先撐不住的是誰?”

  洛冰河眼神深處焦灼和無措越來越濃,最終,還是退了步。

  他說:“你先撤!”

  天琅君分毫沒有讓一讓小輩的長輩覺悟,反道:“你先。”

  洛冰河立刻道:“好。”

  天琅君笑得意味不明:“果然是……”

  他轉頭看向竹枝郎:“怎麼辦,不知為何,我看見他們,心中竟有種極其不快的感覺呢。”

  竹枝郎默默點頭。

  時隔多年,終於有蒼穹山派以外的人士感受到了瞎狗眼的不快。

  沈清秋自認倒楣,卻不想別人也跟著倒楣,他一手捂著心口,勉力保持臉上表情不變:“閣下想怎麼折騰我,請隨意。如你所說,喝了這麼多次,也該習慣了。可你若是要洛冰河的肉身,想都別想。”

  沈清秋生平最恨那種被作為要脅籌碼的角色,想讓他扮這種拖後腿的角色,還不如叫他去死。

  洛冰河又氣又無奈:“師尊……”

  沈清秋說:“你閉嘴。”

  天琅君奇怪道:“誰說我想要他的肉身?”

  沈清秋無言以對。

  天琅君道:“他相貌不如我英俊,我為何要他的肉身?”

  誰說你比他英俊的?

  誰蓋章的?

  誰說的誰說的誰說的?

  向天打飛機菊苣親筆寫的洛冰河上天入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老少通吃本書第一大帥逼好麼?

  嫌棄洛冰河血統不純麼?!

  沈清秋滿臉黑線:“……那你到底是想怎樣?”

  竹枝郎道:“君上要的是那把劍。”

  天琅君道:“是了。我要送給人界的禮物,缺了那把劍可不行。”

  呵,想要男主的金手指?

  沈清秋腦袋裡剛冒出“癡心妄想”、“不自量力”,只見洛冰河一揚手,竹枝郎也一舉臂,瞬間之間,完成了交接。

  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

  沈清秋瞠目結舌。

  你個敗家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第63 表白狂魔

  夢境之地。

  竹舍。

  屋外疏風穿林,竹葉颯颯。沈清秋坐於案旁,雙手攏袖,定定出神。

  簡稱坐著發呆。

  未過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洛冰河出現在竹舍門口,急道:“師尊!”

  他搶進屋裡,沈清秋憋了老半天的槽終於一口炸了出來。

  沈清秋道:“讓你給,你真給啊?!”

  洛冰河道:“我不給的話,還不知道那魔頭要怎麼折磨師尊。”

  還說人家是魔頭,你自己就是魔頭,一個大魔頭一個小魔頭,折騰死人了!

  沈清秋耐心道:“我一沒叫二沒喊,怎麼就值得擔心了?我……為師也不是不能忍的人。”

  時隔多年,首次在洛冰河面前重新自稱為師,感覺莫名酸爽。

  洛冰河看著他,隱隱有悲憤之色在目光中閃動:“師尊,你都疼暈過去了,還說不值得擔心?”

  好不容易能醒來見面,好不容易終於把話說開,卻還是迫於無奈,眼睜睜看著人被帶走。

  若不是顧忌天琅君的血蠱,洛冰河也不至於束手束腳。明明不想拖人後腿,卻還是讓人受了牽制。沈清秋心中煩躁:“不是你沒用。是我不留神,著了他的道。”

  洛冰河道:“師尊被他灌下血液,也是為了幫我的緣故。即便師尊能忍,我卻不能忍。那劍他要就給他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沈清秋給他跪了。

  什麼叫“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那可是你的金手指啊!!!

  話到嘴邊,他迅速改了口:“你有沒有考慮過,心魔劍落入旁人手裡的後果?魔界,北疆,人界,蒼穹山,都會是他摧毀的物件。”

  他在挑明利害,洛冰河卻又鬱鬱起來:“……師尊生氣我把心魔給了他,只是因為害怕牽連蒼穹山派?”

  ……

  這孩子怎麼就不明白?

  他說不要你的肉身只要你的劍,你信他?

  有這麼甜嗎?萬一他拿了劍翻臉不認人怎麼辦?

  擔心蒼穹山派和擔心洛冰河,這二者並不矛盾啊!

  洛冰河這一句話給人的感覺,就像那些整天抓著男人問“你到底愛不愛我、你更愛你的事業還是更愛我”的小女孩兒一樣,不知道思考究竟是什麼回路。

  跟這孩子怎麼說也說不通,沒三兩句又糾結起來了。沈清秋正幹捉雞,誰知,洛冰河反倒先告狀了:“跟師尊總是說不明白。”

  沈清秋負手而立,深吸一口氣。

  雙方都覺得跟對方無法溝通,還能不能好了。代溝,這就是代溝!

  洛冰河忽道:“師尊是知道我心意的吧。”

  話題轉到這個上面來,沈清秋僵了一下,感覺頭大了幾分。

  他最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了。

  洛冰河說:“這竹舍,是我夢中美景。每當我心煩意亂時,來到這裡,就能很快平靜下來。”

  就是他偷偷抹眼淚哭的地方嗎……

  洛冰河緩緩道:“清靜峰學藝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時光。”

  他說這句時,神情和尾音都柔和至極,沈清秋看在眼裡,心尖仿佛被戳了一下,連在心裡吐槽都不好意思了。

  因為,這真是一個人將某物視若珍寶、愛如性命神情所能達到的極致。

  任誰也不忍心輕笑置之。

  洛冰河的手指輕輕拂過被打磨的光滑無比的綠竹桌面,低聲說:“剛剛入蒼穹山派的時候,我很開心,也很惶恐,想著從今往後,一定要勤勉努力。拜入清靜峰座下,師尊一開始對我並不在意。”

  “可我更記得,第一次送傷藥給我的是師尊,第一次讓我上馬車,給我準備房間,耐心教我劍法,暗地裡偷偷維護……這些全都是師尊。”

  沈清秋默默聽著,忽然發現,一直以來,他都忽略了另外一面。

  洛冰河並非只是個單純記仇的人。

  固然仇恨之人他會千倍奉還,可旁人對他的好,他更會牢牢烙刻在心裡。每一件,每一點滴,沈清秋自己不以為意,有些都完全沒印象了,他卻清清楚楚銘記在心。

  記得,當然是件好事,可這份心思要是能不歪,就更好了……

  洛冰河撤回落在竹案上的手,忽然朝他邁出一步。沈清秋條件反射道:“你冷靜。”

  這時候要是他的摺扇在手就好了,扇呼扇呼,給兩人都冷靜一下。洛冰河還算聽他話,臉上勉強保持了冷靜:“師尊可知道,我為什麼總也對你冷靜不下來?”

  沈清秋是真猜不到,只得默不作聲。

  洛冰河說:“師尊曾問我,是不是無論遭受什麼樣的苦楚折磨,都能忍受。”

  沈清秋:“?”

  好像是有過。

  他說:“不錯?”

  洛冰河道:“不錯,我能忍。旁人無論如何,我都可以毫不在乎。可這苦楚折磨,不能是你給我的!”

  一千個一萬個人都可以對他不好,無所謂。但是只有一個人,不能夠對他不好!

  他的意思表達的非常明確,眼神更是毫不收斂,灼燒的火焰般死死鎖定沈清秋。沈清秋簡直快招架不住了。

  他說:“你先放一放……”

  這種時候應該談正事不對嗎?談一談怎麼取回被搶走的金手指,818洛冰河的兩個JP親戚,猜一猜天琅君要送給人界的禮物,這些要如何應對,還有沈清秋體內的三道血該怎麼解決。

  洛冰河卻鐵了心的不要談正事。他執拗地道:“除非一切從頭來過,師尊你從頭到尾就不要為我做這些,不收我為徒,不三番兩次救我,不悉心教導我,不要給我任何希望。事到如今,你還怎麼讓我放棄?”

  如果說來,倒像是沈清秋不負責任了!

  他剛伸出手,想給洛冰河順一順毛,就被一把拽住,拉到跟前。

  沈清秋:“……喂。”

  洛冰河道:“師尊要是討厭我這麼做,就揍我,砍我,殺我。我從來不還手,你知道的。”

  他說完,垂下眼睫,喉結顫了顫,俯首把頭湊近了些。

  似是十分緊張,生怕被拒絕,連嘴唇也在輕輕發抖。

  沈清秋無奈了。

  明明是他鉗制著沈清秋,為什麼反而是用強的那個看上去更無助?

  竹林綠舍、空山鳥語無影無蹤。

  沈清秋一骨碌爬了起來。

  空氣甚幹,喉嚨發癢。他身旁蹲著個黑皮膚的魔族少女,一見他坐了起來,口音濃重地沖外邊叫道:“醒啦!”

  天琅君一隻手掀起簾子,探頭進來看了看,挑眉:“睡得真夠久的。”

  這夢醒的太是時候了!

  不然洛冰河那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把他放出來。他叼住了就會銜死不放的!

  沈清秋抹了把臉。燥風吹得紗簾亂舞,外界景象漏入車中。

  他現在躺在一隻黑鱗巨蛇上方,巨蛇背著一座華台,平穩地在地上爬動。

  四周分散著大大小小各式全獸、半獸形態的魔族,匯成一支雜亂卻規模宏大的軍隊,正在前行。

  沈清秋判斷,這裡應該是魔界南疆。

  北疆是漠北君的地盤,現在則成了洛冰河的地盤,人型魔族偏多,攻法。只有南疆才會獸型魔族和雜交種多,跟動物世界似的。

  不知道天琅君帶著這群魔族要遷移到什麼地方去。又打算做什麼。

  沈清秋觀察環境完畢,忽然發現,右胸膛、整條手臂還在隱隱發疼發麻,而且略感遲鈍不靈便。

  沈清秋深吸一口氣,做好十二分充足的心理準備,低頭一看。

  ……草。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

  他就像被接了一條樹枝草葉做的假肢,密密爬滿了綠色的肉芽肉葉,隨著輕微的肢體動作簌簌顫動。五指麻木,連蜷曲手指都做不到。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看了。修雅劍就在手邊,真特麼想拿起來把這只手剁掉。

  這時,竹枝郎拿著一隻嫋嫋冒煙的小金爐走近。沈清秋警惕道:“你幹什麼?”

  竹枝郎道:“在下只是想幫沈仙師……”

  沈清秋立刻比了個“暫停”的手勢。他最怕竹枝郎說這種話。他算是領教了,蛇的報恩就是塞了他滿口的天魔之血。竹枝郎苦口婆心道:“請相信在下。情絲一天不除七次以上,殘根會一直留在血肉裡。今天才拔過三次,現在正是緊要關頭,拔不出來沈仙師這條胳膊就留不住了。”

  一聽有殘疾危險,沈清秋立刻把胳膊奉上。

  竹枝郎從小金爐中取出一塊燒得通紅的炭石,赤手拿著,面不改色,啪的一下按到沈清秋胸前。

  沈清秋:“……”

  他就知道不能夠期待竹枝郎的“説明”是正常方式。

  這炭石壓在他胸前的情絲芽上,燒得芽葉枯萎翻卷,燙到根子裡,燒得沈清秋有齜牙咧嘴的衝動,礙於那樣太難看,他繃著臉強忍了。

  等到竹枝郎把冒出綠芽的部位挨個燙遍,這條胳膊,好歹是暫時能看了。

  竹枝郎收回炭石,道:“下午還要再燒三次。”

  沈清秋把剛才解下的外衣拉上肩膀,竹枝郎無意中瞅了一眼,忙不迭低下頭。

  天琅君在外笑道:“你害羞什麼?”

  對啊,沈清秋也想問,你害羞個什麼?對著剛剛還肉芽叢生的胸膛和手臂,有什麼好害羞的?

  竹枝郎一本正經道:“君上不要取笑屬下。屬下對沈仙師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他看著沈清秋,強調道:“沒有洛冰河那種非分之想。”

  你強調個什麼勁兒啊?!

  竹枝郎匆匆帶著小爐跳下蛇背,回到下面,指揮調整隊伍去了。沈清秋風中淩亂一陣,目光開始四下亂轉,到處搜索。

  心魔劍……心魔劍……心魔劍在哪兒呢?

  哦,在外邊兒天琅君座旁呢。扔腳邊那柄就是。

  沈清秋為之絕倒。

  也太隨便了!

  人家好歹是《狂傲仙魔途》第一奇劍!就這麼亂扔真的好嗎?!

  天琅君原本正托腮眺望遠處,注意到沈清秋的怪異表情,問道:“沈峰主在看什麼?”

  頓了頓,順著他目光下望:“看我這把劍?”

  沈清秋淡淡地道:“那是洛冰河的劍。”

  天琅君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沈峰主,有句話,我一直很想問你。”

  沈清秋:“請。”

  你儘管問,我胡亂答。

  天琅君道:“你和我兒子,雙修過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第64 幽會

  沈清秋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天琅君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問沈峰主,你和洛冰河,雙修過沒有?”

  沈清秋臉皮抽搐了幾下。天琅君道:“還是沈峰主不明白我所指雙修的意思?意思就是……”

  沈清秋:“夠了。”

  能要點臉嗎?!

  沈清秋強作鎮定,“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跟他雙修過?”

  天琅君道:“實不相瞞,我對人界的民俗文化,風土人情一直都很嚮往呢。”

  沈清秋:“所以?”

  嚮往人界的風土人情,跟這個問題有半毛錢的關係?

  天琅君伸出一隻手指,搖了兩下,輕聲哼唱了一段旖旎綿軟的小調。

  沈清秋先是面無表情,然而,天琅君越是哼下去,他的冷傲神情越是繃不下去。

  我!去!泥!煤!的!春!山!恨!

  怎麼它原來已經流行到了魔界嗎!!!

  天琅君哼了整整兩段,心滿意足,意猶未盡:“也只有人傑地靈的人界才能孕育出這樣一部驚世巨作。實在精彩的很,尤其是每每結尾之處,留個鉤子,讓人欲罷不能,對下一作滿載期待。”

  哦草原來這特麼還是連載的?!

  沈清秋:“……等等。聖陵裡第一次見面,你說了一句‘久仰’。”

  難道就是這個“久仰”?在小黃曲裡的久仰?

  天琅君欣然道:“正是這個‘久仰’的意思。”

  系統:【與BOSS進行興趣愛好交流,反派形象立體化,B+150!】

  見鬼的興趣愛好!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那照顧沈清秋直到他醒來的黑皮膚魔族少女從下方奔過,歡快的像一隻羚羊。沈清秋定睛一看,發現她真的長著一雙羚羊腿。那少女一跳一跳的,仰臉大聲問道:“君上!咱們要去的新地方,很好很好嗎?”

  天琅君笑著沖她揮回了手:“那自然是極好的。”

  那少女一派天真,問道:“水多嗎?”

  天琅君道:“河流山川,遍佈天下。”

  那少女歡呼一聲,蹦向遠方。沈清秋望著她的背影,琢磨著不對味兒:“你要把他們遷去什麼地方?”

  天琅君悠悠道:“沈峰主心中已有定論,又何必明知故問?”

  河流山川,根本不是魔族的常見地貌。

  “好地方”,無疑是指人界。沈清秋說:“看數量,南疆恐怕超出兩成的魔族都聚集在這支隊伍裡。閣下以為,如此浩大的規模穿越邊境之地,修真界會注意不到麼?”

  天琅君道:“誰說一定要穿越邊境之地?”他直起上身,笑了:“你以為我想要這把劍來做什麼?”

  沈清秋覺得,他不光猜不准男主的心思,男主他爹的心思也猜不准,所以他乾脆不猜,這次直接問了出來:“你要用心魔劍,在兩界之中斬出裂口?”

  天琅君補充道:“準確地說,是把兩界合併。”

  合併人界與魔界!

  不就相當於把異次元揉碎、揉成一團?

  沈清秋並不覺得這個想法匪夷所思,相反,他肯定,只要有心魔劍在手,絕對能辦到這件聽上去仿佛荒唐臆想的事情。

  因為,這是有原著依據的!

  兩界合併,正是原著臨近大結局時,洛冰河為徹底統一魔界與修真界所做的一件喪心病狂的事。

  原先沈清秋總認為,原著的“洛冰河”是他最熟悉的。可現在想起,竟覺得這個角色離自己十分遙遠,很是陌生。

  那個“洛冰河”,毫不關心這麼做會帶來的毀滅性後果。他的理由是兩界分離不利統治,而且資源不平衡,魔族那幫老婆和小弟天天吵吵嚷嚷,鬧得他心煩,乾脆就給合併了,方便管理。

  沈清秋沉聲道:“……這就是你要送的‘禮物’?未免惡意太大了。”

  天琅君摸了摸下巴,溫文道:“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很喜歡人界,讓兩族更密切地交流一番,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

  沈清秋挑眉道:“天琅君是真沒想到還是根本不在意?魔族能適應人界,人族非修真者又有多少能適應魔界的?換句話說,”他有選擇地咬重字眼:“就算你‘喜歡’人,可你能保證所有魔族都喜歡?兩界從古以來便處相離狀態,這樣都紛爭無數,如果貿然合併,更別想有一天安生了。”

  天琅君無奈道:“沈峰主果真是四大派出來的人,都是這麼個調調。我也不想這麼倉促。但事到如今,我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先合併了再說。慢慢地來,總會磨合的。”

  天大的事在他口裡只是“倉促”。最後一句話的邏輯其實等於強姦一事,奸著奸著,物件總會配合的,先奸了再說。

  沈清秋忍不住問:“你和蘇夕顏……莫非也只是為了‘兩族密切交流’?”

  天琅君輕輕歎了口氣:“夕顏啊。她當然很好。我喜歡她。”他語氣一轉,攤手道:“可是她已經死了。”

  因為死了,所以就毫不留戀了?

  說到底,魔族的喜歡,太過薄涼了。

  對與之相戀的女子都不過爾爾,對親兒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沈清秋默然片刻,道:“你究竟是怎麼看洛冰河的?”

  洛冰河雖然從來一句都不曾提過,可沈清秋知道,他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是抱有幻想的。

  他只知道自己是名門女子和一名天魔血系的貴族所生,卻不知道究竟是哪兩個人,哪兩個名字。

  他其實一直都有悄悄地想像,如果父母還在,該會對他多好。若是洛冰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這副樣子,那些想像,就真的只是可笑的想像了。

  天琅君看了他一眼:“心疼他?”

  沈清秋哼了一聲。

  BOSS都中二,果然是天理。只是天琅君情況比較特殊。從前他是天真理想化的中二,總覺得自己可以拯救全世界、帶來兩族愛與和平。被壓在白露山下這麼多年,現在的他,懷揣的是一份帶有不自覺惡意的中二。

  必須把天琅君的意圖告訴洛冰河,讓他想個辦法給蒼穹山派遞個信,至少早作準備。

  入夜,煙塵滾滾的大隊停駐在一片莽原之上,就地紮營。

  需要紮營的其實只是為數不多的人型魔族。獸型魔族幕天席地就好,土坑、樹頂、草地,什麼地方都能睡。

  沈清秋的休息之處是一頂舒適寬敞的白帳篷,外表簡易,內裡卻應有盡有。竹枝郎親自佈置完畢,才把他送了進去。

  那跟了他一路的魔族少女一走,沈清秋立刻迫不及待躺上床,閉目安睡。等著洛冰河入夢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月影晃動。沈清秋一睜開眼睛,只見洛冰河半跪在床前。

  沈清秋剛說了半句:“洛冰河,你聽我說……”洛冰河就撲了過來。

  沈清秋被他撲了個正著,壓回床上,嘴也被一片溫軟堵得嚴嚴實實,連唔唔之聲也發不出來,只能幹瞪眼,怒得臉都紅了。洛冰河不知收斂,越親越重,到後來就變成小獸撕咬般的啃噬。

  沈清秋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罵道:“洛冰河!……你發什麼瘋!”

  他自己覺得是罵,可幾個字出口,上氣不接下氣,倒像是假嗔。洛冰河怨念道:“繼續上次沒做完的部分。”

  還敢提上次上次他是鬼迷心竅了才沒踹開洛冰河!上次兩個人嘴唇就快碰到一起的時候,沈清秋就醒了,這時提起,他臉一下子燙熟了。幸好燭火已熄,不然就好看了。

  打住。

  沈清秋突然發現,現在四周場景,不是清靜峰竹舍。

  即是說……不是在做夢?!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果然,還能看見帳外巡邏魔族小兵的火把之光,也能聽見狼嚎牛叫還有刻意壓低的呵斥之聲。

  洛冰河就站在他帳裡,不是站在夢境之地,是他本人來了。

  真是……膽大包天!

  沈清秋要吐血了:“你瘋了!一個人跑過來送上門,南疆起碼兩成的魔族都在這隊伍裡,再加上兩個同血系的魔族。萬一被發現了,你這是找死!”

  洛冰河一邊給他拍背,一邊說:“師尊,我不能明著搶人,我怕他催動你體內的血蠱,可你總不能叫我坐著等。師尊你就別罵我了,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他現在沒有了可以拿來當任意門的心魔劍,橫穿北疆過來,少說也有千里之遙。沈清秋就是想扇他後腦勺,想到這路途迢迢,下手也要斟酌三分。眼見他打蛇隨棍上,一條腿這就壓上了床沿,立刻拿出做師父的威嚴,嚴詞警告:“你是不是忘了,為師還什麼都沒答應你?”

  洛冰河振振有詞:“我上次說過,師尊你要麼殺了我,在這裡叫一聲,外面的醜八怪們就會圍進來。師尊既然不叫,那就是答應我。”

  這不要臉的,沈清秋給他氣得都笑了。想玩二選一,要麼殺人要麼給操,傻逼才上當,乖乖從裡面選!

  必須得糾正,這廝不是膽大包天,根本是色膽包天。

  沈清秋不好踹他,怕踹出太大動靜,不斷把他腦袋推開,竭力維持一本正經:“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驚動到誰?”

  男主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那還用懷疑嗎?洛冰河道:“怎麼可能?我要進來,誰也別想瞧見,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擔心……”

  他還沒說究竟是什麼事,忽然從帳外傳來一聲清咳。

  竹枝郎的聲音響起:“沈仙師?休息了嗎?”

  一聽這聲音,洛冰河兩眼殺氣陡生,冷冰冰的橫了出去。沈清秋忙按住他,眼色嚴厲,示意他別衝動。

  洛冰河被他瞪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反而臉頰染上一層淡紅。沈清秋沒時間對他這抖m性吐槽了。帳外有魔族獸兵巡邏,帳內又無處可躲,他掀開被子,洛冰河會意,從善如流擠了進去。

  竹枝郎在外自言自語道:“這麼早就歇下了嗎?”

  對,所以快走!

  帳外靜默片刻,沈清秋還以為他走了,正要松一口氣,竹枝郎道:“那……在下就打擾啦。”

  怎麼原來睡著沒睡著你都是要進來的嗎?!

  那還問個屁!!!

  洛冰河露出個腦袋,又氣又疑:“這蛇趁師尊睡覺要進來幹什麼?”

  躲好你的就是了熊孩子!!!

  沈清秋把他腦袋按回去,跳下床叫道:“別進來!”

  竹枝郎果然沒進來,困惑道:“原來沒休息嗎?沈仙師剛才為何不答話?”

  沈清秋道:“困了,不想答話。喜之郎你走吧。”

  竹枝郎愣住了:“白日不是說好了嗎?”

  死死死。白天確實說好了,竹枝郎晚上會來給他拔除剩下的情絲!

  洛冰河又露出臉,悄聲質問:“說好什麼?”

  沈清秋前腳剛把第二床被子堆到他身上,放下床簾,竹枝郎後腳便進帳來了。

  他手裡拿著那只小金爐,眼睛斜視一旁,道:“深夜冒犯,沈仙師還請海涵。只是情絲不除盡,唯恐多生事端。”

  進來了再趕出去就太惹人懷疑了,反正竹枝郎出於莫名原因不敢多看他,只能儘量小心些。

  沈清秋擋在床簾前,微笑道:“明白,麻煩你了。”

  竹枝郎客氣地道:“在下分內之事而已。沈仙師為何不到床上……”他還沒走出一步,沈清秋錯身擋在他面前,抓住他手臂,轉了個圈。

  轉到竹枝郎背對床簾,他才說:“不上床。就在這裡。”

  竹枝郎莫名其妙被他拖著手臂晃了一圈,也不好發問,只當他一時興起,好脾氣地問:“站著?”

  沈清秋果斷道:“站著。”

  竹枝郎:“沈仙師受得了?”

  在他身後,洛冰河猛地掀翻被子,身上殺氣騰騰,黑霧勃發。沈清秋權當看不見,目不斜視:“習慣了。”

  竹枝郎點點頭,轉身在小桌安置金爐。趁此機會,沈清秋隔空對洛冰河發了一掌,把他打回被子裡,火速將他蓋住,竹枝郎轉身時,早已各就各位,一切如常無異。

  他拿著燒紅的炭石說:“請沈仙師除下外衣。”

  沈清秋低頭,慢吞吞開始解衣帶。他真不敢解快,要是真脫了,洛冰河估計就要拆床拆人了。

  他動作慢的令人髮指,竹枝郎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瞅了一眼:“沈仙師可是手指不方便?可要在下幫忙?”

  沈清秋見他抬眼,忙猛地一扯衣襟,外衣溜溜地從肩頭滑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65 貴圈真亂

  他這麼一扯,外衣落在腳邊。再把那條胳膊送到竹枝郎眼皮底下去,後者登時無心再注意其他地方,對著它認真研究起來。

  堅持不懈除拔除了一天的情絲,終於有了衰退的跡象。沈清秋半邊胸膛和手臂果真再沒像白天剛醒來時那樣須葉茂密了,只剩疏疏零零幾根小芽。

  洛冰河悄然無聲送出一掌,一陣黑氣正正朝竹枝郎背後襲來。

  沈清秋忽然揮手,啪的把竹枝郎手中那顆炭石拍飛。

  那塊炭石骨碌碌滾到帳外,竹枝郎無緣無故挨了一巴掌,大惑不解。沈清秋說:“手滑。”

  竹枝郎毫無心理障礙地接受了這個說法,出帳去撿。他在外走了一陣,疑道:“滾哪兒去了?”

  沈清秋腳底一蹬,火速上床。洛冰河低聲道:“師尊,你在他們手底下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

  混吃等死無所事事的日子!

  沈清秋也低聲道:“別亂來,被發現了你我都不好過。”說完,手起手落,把洛冰河摁回毯子中。

  洛冰河極不甘心,憋屈得很。他自覺現在對上天琅君也不會毫無還手之力了,可師尊體內血蠱一日不除,就要一日受制。他勾勾手指,地上外衫飛入手裡,他將那外衣披在沈清秋肩頭:“穿上!”

  似乎有路過帳口的小魔在向竹枝郎問好:“大將!”

  竹枝郎“嗯”的應了,道:“來得正好。幫我找個東西。”這架子和語氣,倒真符合大將的身份。

  沈清秋道:“穿什麼?本來也是要脫的。”

  洛冰河震怒:“……為什麼師尊你非得脫衣服給他看不可?”

  摁來摁去都摁不老實,沈清秋正費力著,竹枝郎忽然折回來了。

  沈清秋來不及站回原位,霍地旋身一壓,擺成了端坐於床中央的姿勢。

  竹枝郎道:“沈仙師剛才不是說不上床?”

  沈清秋呵呵呵:“是嗎?”

  藏得匆忙,不小心把洛冰河坐身下了……

  這一坐也好,洛冰河總算是乖乖不動了。竹枝郎走到床邊,見被毯雜亂,隨口說了句:“沈仙師不熱麼?”

  沈清秋只求速戰速決,抓著竹枝郎的手,把那塊通紅的炭石壓到胸口,嗤嗤聲響中,坦然道:“不熱。”

  竹枝郎:“那沈仙師你……不疼?”

  沈清秋:“不疼。”

  竹枝郎欣慰道:“之前數次,沈仙師似乎一直不情不願,今夜總算主動一次了。”

  沈清秋壓根沒聽仔細他說了什麼,一心想快點弄完快點趕人,口裡問:“行了嗎?”

  竹枝郎收回炭石,道:“可以了。”

  沈清秋大喜。估計洛冰河也快到極限了。誰知,竹枝郎又加了一句:“君上方才說,今晚也會過來一趟……”

  句末的“一趟”一沒說完,洛冰河終於忍不住,暴起了。

  看不清他如何出手的,竹枝郎便單膝跪地,嗆了一口血出來。再抬頭時,床上便多出了個人。洛冰河一隻胳膊環著沈清秋,正對他怒目而視。

  他先是震驚,隨後,迅速變成一種恍然大悟:“你?沈仙師?你們!”

  沈清秋把額頭埋到手掌裡,不想說話。洛冰河另一隻手揚起,做了一個“掐”的虛動作,竹枝郎喉嚨間現出幾道黑色的手印,身軀猛地吊起,浮在半空中。

  沈清秋低聲道:“你要是在這裡殺了天琅君的屬下,就麻煩了。”

  洛冰河緊閉著嘴,手背青筋暴起,五指合攏。

  竹枝郎臉色逐漸變青,卻硬是沒露出痛苦之色。

  正當此時,又一個聲音在賬外響起。

  “沈峰主,我可以進來嗎?”

  今天晚上為什麼這麼熱鬧,說曹操曹操到,這也太快了!

  帳內三人,掐人的被掐的圍觀的,臉通通刷的黑了。沈清秋先指被掐著脖子吊起的竹枝郎,再指洛冰河,比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再雙手交叉比成叉狀,一片混亂。洛冰河也不知道明白沒有,就是怒氣衝衝地搖頭,再搖頭!

  這樣的情況下,當然不會有人給門外那個回音。片刻的沉默過後,天琅君道:“我進來了。”

  跟他外甥一樣,都是進門之前的詢問只是做做樣子的類型!

  於是,天琅君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竹枝郎和沈清秋拉拉扯扯滾在床上,後面一堆被子毯子堆得又高又亂。見他進來,齊齊猛地轉頭,四隻眼睛兩張臉,一般的大驚失色,紅白交錯。

  沈清秋上衣還垮在胳膊肘上,一副要脫不脫的模樣。

  饒是天琅君為人奇葩,見到這種場面,笑容也一時僵住了。

  半晌,他才輕聲說:“……真是沒想到。”

  竹枝郎汗顏:“君上,不是這樣的……”

  他的身軀擋住了洛冰河藏身的被毯,沈清秋則半趴在他身上,將洛冰河那只牢牢掐住他命門的手遮個正著。

  這混亂的體位,加上飄飄的床簾,一時半會兒,真的很難發覺多了個人。

  天琅君點頭道:“不必解釋,我懂。我都懂。”

  以他那愛聽春山恨的品味和腦回路,他說“懂”,那就必須需要解釋!

  沈清秋說:“不知閣下深夜造訪所為何事?有事明言無事安寢,謝謝。”

  天琅君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小小蹊蹺而已。竹枝郎又不知哪裡去了,所以我先過來看看。不過,似乎來的不是時候。沒關係,你們請繼續。我隨意。”

  竹枝郎:“君上……”

  他多說一個字,洛冰河就加力;

  稍微動動腿,洛冰河加力;

  想換個姿勢,洛冰河也要加力;

  加力加力,洶湧的魔氣順著命門騰騰灌入,灌得他口裡發苦。

  竹枝郎不知心塞為何物,但確實體會到了心塞的感覺。

  沈清秋:“好,多謝體恤,那我們就繼續了。你請自便。”

  天琅君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

  他悠悠地道:“沈峰主為何不追問我,究竟是什麼‘小事情’?這可跟你之前表現的不大一樣。”

  看起來,這一位是沒那麼容易能打發走的了。

  沈清秋覺出不對勁,反而鎮定下來,笑道:“天琅君若喜歡旁觀,講話助興也無不可。請。”

  天琅君道:“不久之前,我那邊出了一樁小奇事,心魔劍忽然飛起,懸掛空中,嗡鳴不止。明明並沒有人在召使它,卻有此現象,實在令人有點在意。”

  好吧,沈清秋知道了。

  剛才洛冰河沒說完的“只有一件事需要擔心”,就是指心魔劍需要擔心。

  畢竟是跟隨洛冰河多年的佩劍,原主出現在附近,多少會有所感應。

  沈清秋說:“倒的確是個蹊蹺事。不過天琅君來找我談這個,怕也沒什麼意義吧。”

  天琅君緩緩站起,道:“找沈峰主談肯定是沒有意義的。可若是有頑皮的小朋友過來找沈峰主,那就很有意義了。”

  短短一席話,他分成了好幾段,每說半句,便朝床邊走近一步。

  竹枝郎明被沈清秋雙手扒住,暗被洛冰河死死鉗著命門,隨著天琅君一步一步,越靠越近,這對師徒兩個人下手都越來越重,他當真是……無辜至極,倒楣至極。

  正當天琅君舉起手,要掀開床簾時,帳外驀地傳入一陣高亢淒厲的野獸長號。

  天琅君猛地撤手,轉身望去。

  白帳之外,火光沖天而起,飛馳的黑影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獸類長號混雜著聲嘶力竭的呼喊。

  “有入侵者!”

  “圍住圍住!都圍上去!”

  “別讓他跑了!”

  “——殺出來了——!”

  刀劍相擊、劍矢破空、牙爪撕扯之聲混作一團。天琅君一句話也來不及說,閃身出帳。

  沈清秋一顆心高高拋起又落下。這入侵者來得太是時候了!

  洛冰河翻身下床,扶了他一把。竹枝郎被扔到地上,還暫時無法動彈。

  沈清秋道:“剛才多謝了。”

  以他之忠心程度,方才居然沒奮不顧身地指出“君上!就是他們!就是這兩個人!”也得算上是他刻意相幫了。

  竹枝郎聞言,歎一口氣,說:“在下能理解的。”

  沈清秋:“理解什麼?”

  洛冰河不耐道:“跟他廢話什麼?”

  竹枝郎抬起頭,誠摯地說:“沈仙師為解相思之苦,夜中私會,雖然於清譽有礙,卻也情有可原。”

  沈清秋:“……”

  果然是不應該跟他廢話什麼!

  走還是留,這是個問題。沈清秋決定先觀望一番所謂的入侵者。

  他與洛冰河潛出帳外,只見莽原不遠處,黑壓壓的南疆魔族大軍團團包圍著某一中心。兩道雪白炫目的影子在其中顯得猶為奪目。一道是劍影,凜凜然勢不可擋,一道是人影,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片甲不留。

  包圍圈被不斷擊潰,又不斷有新的魔族填充上去。

  天琅君由衷的讚歎順著夜風飄來:“好劍法。好靈力!”

  來者立在被他斬於赤手之下的一隻披甲巨狼頭顱上,白衣一塵不染,只有頰邊一點飛濺狀的血漬。

  這麼大張旗鼓、簡單粗暴、說打就打、生怕敵營中沒人不知道他大駕光臨的打法,真不負百戰峰囂張好戰之盛名。

  是柳清歌。

  ☆、第66 貴圈太亂

  兩頭雪白的座狼掠過獸群,伏於天琅君腳下。其中一隻仰起頭,從嘴裡發出人聲:“君上,是蒼穹山派,百戰峰峰主柳清歌!”

  天琅君點頭:“原來如此,難怪劍法靈力都驚絕如斯。只是不知,百戰峰峰主為何會突然光臨南疆?”

  柳清歌微微一側身,乘鸞飛回手中。他甩落劍尖的一點血珠,冷冷地道:“沈清秋是不是在這裡。”

  沈清秋受寵若驚。怎麼柳巨巨是來解救他的嗎!?

  洛冰河瞥了一眼他臉上神色,抿了抿嘴。

  天琅君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來尋沈峰主的。他的確是在我這裡。”

  柳清歌道:“讓他出來。”

  天琅君語氣曖昧道:“現在他恐怕不太方便見你。就算見了,多半也不想跟你回蒼穹山。”

  沈清秋呵呵呵呵呵呵。

  柳清歌眯了眯眼。天琅君腳邊一頭座狼道:“什麼百戰峰,我看倒未必見得。聽說這柳清歌與洛冰河那小子交手,大敗無數次,早就不配這號稱了。現在應當叫做‘九十九戰峰’才是。”

  另一頭接道:“不對,應當叫做‘九十八戰峰’峰主。他若對上咱們君上,也是必敗無疑的!”

  這兩頭畜生真損!又諂媚又損!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柳清歌足下一點,白電般身形掠出。天琅君不急著迎戰,平伸出一手。暗紅色的鮮血從指間滴落,滴匯成束,變成流落,血液落地不沁入泥土,反而凝結成形。瞬息之間,化出六隻毛色赤紅的血狼,團團圍住柳清歌,風火輪一般繞著他撕咬偷襲。

  柳清歌遊刃有餘,乘鸞一出,六隻盡數頭顱飛離,化回液態。可劍鋒回轉,血狼又迅速重新凝形,繼續齜牙咧嘴張牙舞爪。他的攻擊雖然精准強勁,無可挑剔,卻並沒有起到實際效果。天琅君也沒有收回放血的那只手,就這麼伸著,血往下落,不斷有新的猛獸化出。

  放了這麼多血臉色都不帶白一下的,他是個移動血庫嗎!

  沈清秋側首道:“上去幫個忙。”

  洛冰河不情不願道:“剛才師尊不是還說,萬一我被發現了,你我都不好過嗎?”

  剛才是剛才,現在柳清歌被牽涉了進來,自然另當別論。好歹人家是來救他的,沖這個情面,沈清秋也不能坐視不理。可洛冰河出面也的確不合適,沈清秋想了想:“好,你呆著。我去。”

  他還沒動,洛冰河就搶先一步,閃了出去。

  天琅君定睛一看,訝然:“你果然來了。”

  洛冰河冷冷地道:“師尊在,我焉能不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旁柳清歌正要說話,忽然瞥見沈清秋,要呵斥的都忘了,當即一怔,喊道:“喂!”

  沈清秋揮手招呼。天琅君驚詫之色不退反增,對著洛冰河:“所以,剛才,你們,在裡面,三個人?”

  一句話,斷成五個詞,沈清秋還是弄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洛冰河不知懂了沒有,黑著臉迎了上去。

  莽原獸群中的戰圈,登時成了三方大混戰。天琅君打兩個,柳清歌也打兩個,洛冰河打一個不理一個,還要扛下兩人份的攻擊。黑氣白光爆炸,劍鳴獸嘯沖天。

  柳清歌有心接應沈清秋,無奈包圍圈越聚越厚,乘鸞旋成一道小型龍捲風,十幾隻血獸絞入其中,碎成萬千飛濺血珠。沈清秋喝道:“閉嘴!別吞進去了!”

  柳清歌根本不需要閉嘴,因為那些血根本沾不上他的身。天琅君卻笑了:“我倒還忘了,還有沈峰主呢。”

  他倒是希望被忘了……天琅君一記起來,沈清秋立刻不好過了。腹中絞痛之感密密麻麻爬了上來。

  洛冰河原本下手最狠,招招對準天琅君,可現在攻勢陡然一緩,心也分了。沈清秋喝道:“接著打。別管我!”

  他不叫不喊,裝成毫無感覺的模樣,回到帳中,把竹枝郎拖了出來,必要的時候再看看能不能當人質。他笑得都扭曲了:“這回你總不能再往我劍底下撞了吧?”

  竹枝郎無奈道:“在下血脈不純,出身微賤,若非君上提攜,到不了今天的地位。而沈仙師則救我於水火之中。又何苦總要讓我為難。”

  沈清秋疼得背後直冒冷汗,嘴裡有一搭沒一搭閒扯,想轉移注意力:“想必,你對仇恨之人,也一樣毫不留情了。”

  竹枝郎道:“不錯。君上也是如此。所以,蒼穹山派,昭華寺,幻花宮,天一觀,君上一個也不會留下。”

  仇恨之人。仇恨之人。

  沈清秋忽然想起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注意力真的被轉移了。

  他從幻花宮水牢遁逃後,在花月城,曾聽人說,幻花宮水牢守牢弟子被盡數殺死,連公儀蕭也不能倖免。這口黑鍋當時蓋在了他頭上。他又把它扣到了洛冰河腦袋上。說來還沒算清,究竟是誰做的。

  竹枝郎現在對他不錯,是因為當時自己攔住了要殺他的公儀蕭。

  那麼,公儀蕭對他而言,應該就是有仇之人了。

  沈清秋緩緩道:“你記不記得,公儀蕭這個人?”

  竹枝郎看著他,道:“是指那名幻花宮弟子?”

  果真記得。

  “那時要去水牢迎接沈仙師,在下先是將那弟子誤認作了洛冰河。”

  沈清秋能理解。公儀蕭身形背影,的確和洛冰河有些肖似。甚至乍看之下,容貌也略為相像。所以他有段時間,對公儀蕭格外有親近之感。

  竹枝郎繼續說道:“後來,發現他就是白露林那名隨沈仙師一起進入露芝地的幻花宮大弟子,便順手殺了。”

  順手殺了。

  公儀蕭這死的也太冤枉了!

  他只是要動手殺,又沒真的殺!

  沈清秋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麼看,竹枝郎果真是個很簡單的魔,跟他舅舅說的一樣,“腦子轉不過彎”。天琅君提攜他,他就死命跟著;沈清秋無意救過他,他便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報答。

  同理,睚眥必報。

  沈清秋看著竹枝郎的目光越來越複雜,可原先那種輕鬆愜意的成分已經不在了。

  後者剛覺察到這種變化,沈清秋便站起身來,朝前走去。

  竹枝郎一愣:“你要去哪裡?”

  沈清秋說:“我必須走了。再在這裡待下去,要病。”

  天魔血系都是SJB。跟一個SJB在一起,總比跟兩個在一起要強。好歹那一個還肯聽他的話!

  竹枝郎揚聲道:“我只是想對幫過我的人好。這有什麼不對嗎?”

  沈清秋說:“可問題在於,你覺得是對我好,我卻並不覺得。”

  他每走一步,都感覺筋脈抽搐,似有萬千蠕蟲扭動啃噬。洛冰河連連回頭看他,好幾次都險些沒避過攻擊。

  竹枝郎不能理解:“就算沈仙師不得善終,也執意要和他們一路?”

  沈清秋不答話,繼續往前走。

  竹枝郎低聲說:“……我明白了。”

  話音剛落,天琅君聲音上揚,微含慍意:“你在幹什麼?”

  沈清秋也莫名其妙,不知道誰幹了什麼,可忽然之間,體內滯澀疼痛之感盡數消失了。

  在場中人,只有天魔血系者才知道怎麼回事。

  原先沈清秋體內有三道天魔血,洛冰河以一對二,略處下風。而剛才,竹枝郎不再催動血蠱與洛冰河作對,而是倒戈一擊,和洛冰河聯手壓下了天琅君的血。

  姨媽不疼了,那還留在這兒打什麼!

  沈清秋拔出修雅,飛身上劍,喝道:“柳師弟,走!”

  柳清歌見他禦劍飛來,也翻身踏上乘鸞。天琅君總算不放血玩兒了,魔氣裹挾一掌襲來,被洛冰河擋了回去。沈清秋路過,順手一拉,洛冰河揚手,一串動作接合得天衣無縫,兩手正正握住,隨之一提,便把洛冰河帶上了修雅劍。

  兩道劍光瞬息之間馳出天外。

  莽原上嚎聲連片。天琅君打個響指,餘下的幾十頭血獸失去動力,皮毛獠牙迅速融化,不多時便化成灘灘極不新鮮的黑紅血液,溶入土壤之中。

  他看向竹枝郎:“就這麼放走了?”

  竹枝郎一言不答,對他單膝跪下。

  天琅君不甚在意,讓他起來,隨口道:“也罷。各人有各人路。強求不得。他總有一天會領會你的好意。”

  竹枝郎心知,那就是四大派滅門之時。費盡心思,恩人卻毫不領情,一心奔著死路去,也實在無奈至極。

  天琅君又看了看遠處天邊,喃喃道:“不過,實在沒想到。沈峰主居然喜歡人多。每次都必須至少三人嗎?”

  竹枝郎:“……”

  君上大概最近又看了什麼人界流傳的奇怪配圖小冊子了。

  三人禦劍飛出數裡,直奔邊境之地。

  柳清歌沒想到沈清秋把洛冰河也捎帶了,怒道:“你拉他幹什麼?!”

  柳清歌和洛冰河之間苦大仇深的,沈清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籠統道:“這是有原因的……”

  洛冰河聽他沒否決“在一起”三個字,眉眼彎彎,嘴角也勾了起來。柳清歌見他無端端笑意盎然,手中擬了個訣,靈力指間茲茲流閃,警惕道:“沈清秋,你過來!”

  洛冰河變臉比翻書還快,前一刻還溫情脈脈,下一秒就嘲色滿堆,摟緊了沈清秋的腰。他原本就樓的緊,再這麼一使力,沈清秋險些喘不過氣,一巴掌拍松他的手,才說:“柳師弟,這個解釋起來略複雜,咱們現在先走,回頭我再慢慢說。你要先相信我。”

  柳清歌說:“我信你。但我不信他。”

  沈清秋不假思索道:“我信他。”

  柳清歌眉峰一凜,肅然道:“之前你信他,什麼下場?”

  洛冰河的微笑綿裡藏針,口氣不冷不熱:“師尊都說信我了,你還廢話什麼?”

  是嫌沒打夠嗎?!

  沈清秋說:“對師叔怎麼說話的?”

  柳清歌本來就話少,何來的廢話?他果真不多說了,甩出一團暴擊。

  這可是高空行駛,在劍上面打架很好玩麼?!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沈清秋偏了一下飛行軌道,算著應該閃過了,洛冰河卻在身後悶哼了一聲。

  沈清秋轉頭問:“怎麼了?”

  真打中了?

  洛冰河搖搖頭,道:“沒事。不疼。”

  照理說,就算被打中了,也應該沒什麼啊?沈清秋仔細看了看他,覺得他印堂間的確有一股黑氣,沉吟道:“你臉色不太好。”

  洛冰河嗓子虛軟,溫言道:“跟那老魔頭對上的時候,頭就有點暈。剛才更暈了。不過也沒什麼,一記暴擊而已。”

  不知怎麼回事,柳清歌忽然有種和人血戰到底的衝動。這都打過多少次了,一個暴擊就頭暈了?

  他說:“沈清秋你讓開。”

  沈清秋忙賠笑道:“柳師弟,他之前有傷在身,才剛好,你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他不懂事,要是冒犯了你,我代他道歉。”

  柳清歌看上去就要當空一口淩霄血了。沈清秋見他臉色不善,又說:“他之前是犯了不少錯,今後不會了。我一定好好管教……”

  柳清歌的臉終於青了:“……你真信他?”

  沈清秋心虛了。洛冰河還抱著他的腰,又露出了那種略惴惴不安的神色,似在等著他的回答。

  說實話,之前他其實從來沒真正地信任過洛冰河,所以一直誤傷。事到如今……

  沈清秋苦笑道:“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第67 三人行必有臥槽

  家裡孩子不懂事,大人不容易做。沈清秋賠完笑,又說好話:“一段日子不見,柳師弟修為愈發精進了。”

  柳清歌揚了揚下巴:“閉關剛出。”

  洛冰河圍堵蒼穹山那時,柳清歌說過“等著!”,果然是閉關修煉去了。剛出關就來救人,沈清秋摸了摸鼻子,心覺單說謝謝似乎不夠。

  洛冰河眼珠在兩人之間左轉右轉,插嘴道:“還是不如我強。”

  沈清秋看了他一眼。是是是,你最強,男主全書第一掛,能不強嗎?知道啦!

  他又面向柳清歌,調開話題:“你怎麼知道來南疆這裡找我?”

  原來柳清歌出關之後,火速趕至魔界北疆洛冰河的地盤,一路殺進去,幾乎殺翻個底朝天,結果沈清秋不在,洛冰河也不在,說是匆匆趕回交待一番就立刻撤了。他先是抓住那名叫紗什麼的魔族妖女審問——百戰峰的審問方法就是毆打,充其量只分不同程度的毆打。他當然不好毆打女子,於是沒問出來。好在,又撞上了閑得亂晃的尚清華。

  對這貨柳清歌可毫不容情,拳頭剛揚起來,他就滔滔不絕地全招了,包括沈清秋呆在魔界時的伙食如何、每日的消遣娛樂活動、以及被擄到到南疆去的重要資訊。

  問出來之後,柳清歌便打算把這叛徒就地正法,豈料那漠北君又突然冒出來。兩人打了一架,把洛冰河的地宮震塌了小半,這才耽誤了些時間。

  這跌宕起伏、充斥著暴力元素的一段東西,就是柳巨巨近期的行程了。

  如此費心費力……柳清歌,真是一個比親哥還靠譜的男人啊!

  沈清秋這才想起有要緊的事必須交代,正色道:“好了,就此打住,柳師弟,我有正事必須告訴你。”

  柳清歌道:“講。”

  沈清秋說:“你可知天琅君?”

  對於修真界的人士而言,這個名字可謂是傳說級的。

  數年前,天琅君被鎮壓于白露山之下的那一戰,四大派傾巢而出。蒼穹山派雖然也是主力,但那時參戰的都是上一代的峰主們。現任蒼穹山派的峰主中,只有岳清源作為穹頂峰首席弟子參戰過,並且以玄肅嶄露頭角,起到了關鍵作用。

  這些柳清歌自然不會不知道:“魔族上一任聖君?他肉身損毀已有七八年了。”

  沈清秋說:“肉身損毀,不代表死了。也有可能是脫殼了。”

  柳清歌揚起一邊眉毛:“和你一樣?”

  沈清秋心中慚愧,乾咳:“正是。”

  柳清歌不追究下去了:“他出來了,然後?”

  沈清秋說:“天琅君打算合併魔界與人界。”

  “是指他打算攻上人界?”

  沈清秋就知道,一般人很容易搞混這兩個概念。

  說到“合併”,許多人都以為只是“統一”的意思,其實不然,天琅君打算用心魔劍做的,是字面意思上的“合併”。

  魔界和人界,就如同一張紙的兩面,處於不同的空間。在紙張的正面畫上一筆,再怎麼延伸,也畫不到反面去。

  而心魔劍,則能夠把這張紙的正反,拼接到同一個平面。

  舉個例子。人界大陸上有洛川這條河流,魔界則有埋骨嶺,這兩個地方處於異界空間。而原著中,洛冰河以心魔為匙,將兩界合併後,埋骨嶺便被“拼”在了洛川中央,變成了一座孤島。

  簡單地解釋過後,柳清歌皺起眉:“這種事真做得到?”

  當然做得到。原著洛冰河就成功辦到了!

  沈清秋沉沉點頭。柳清歌想了想,道:“茲事體大。還需證據,方能取信於諸位掌門。”

  要說證據,還真沒有。沈清秋正略感頭疼,這時,安靜了半晌的洛冰河忽然道:“師尊為何不問我?”

  沈清秋還沒答話,柳清歌先行一步,嗤了一聲。

  嗤的原因很充分。洛冰河有魔族血統,並且早早跟諸派翻臉,惡名遠揚,幻花宮被他生生搞成了邪教組織,雖然實力在他的操控下不弱反強,四大派早就把它踢出行伍,作為修真大派卻名存實亡,自然也幫不上忙。

  所以,問他,恐怕沒什麼建樹吧……

  這話沈清秋心裡明白,卻不能多說。不然洛冰河那顆脆弱的玻璃心不知道還要怎麼碎呢。

  他乾笑了幾聲,還沒笑完,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點重量。

  洛冰河的頭輕輕靠在了他的左肩上。

  沈清秋以為他又在撒嬌,抖了一下,可再仔細看看,洛冰河的眼睛閉著,是一副安然昏睡的模樣。

  站著也能睡!剛才不還聊得好好的嗎!

  沈清秋反手捉緊他胳膊,防止他摔下飛劍,輕聲喚道:“洛冰河?”

  沒有反應。頓了一頓,沈清秋換了更低更輕的聲音:“……冰河?”

  叫了兩聲,他才慢慢睜開眼睛,沈清秋見他眼神渙散,忍不住問:“你是不是真的很累?”

  離出聖陵還沒幾天,洛冰河受過的那一大堆傷就算好得快,怕是也有些遺留後果,暈一暈也是有可能的。

  洛冰河搖搖頭:“沒有。”

  沈清秋琢磨了下,轉向抱著雙手冷冷注視這邊的柳清歌:“柳師弟,過了邊境之地,不如你先走,回蒼穹山派和掌門師兄他們召各派商議一下。”

  柳清歌雙目微睜:“那你呢。”

  沈清秋說:“我可能要遲些回去。洛……冰河他這個樣子,我看,還是休息一下再走穩妥。”

  柳清歌提氣道:“我來,就是為把你帶回去。”

  沈清秋躊躇,洛冰河一言不發,低著頭,模樣看著乖巧得很,他又說:“就一晚。”

  柳清歌看著窩在沈清秋身後的洛冰河,嚴厲地說:“一晚也不行。”

  那怎麼辦呢?

  一個時辰之後,三人穿過邊境之地,停在城中最大的客棧門前。

  這座城遠離中原,多的是雜門小派,卻鮮少見到這般豐神俊朗、仙氣淩然的人物出現,還一次出來三個,一個賽一個的好看,不少都駐足圍觀。柳清歌昂首闊步,握著乘鸞,率先邁進門檻。

  大堂富麗,寬敞明亮,立刻有夥計上前招呼。沈清秋道:“柳師弟,你真要跟我們一起?”

  總感覺柳清歌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根本不需要睡覺、就算睡覺也會在雲氣繚繞的靈臺上的類型。

  柳清歌執劍抱手站著,冷冰冰地說:“不放心。”

  他眼皮一抬,恰好見到洛冰河在沈清秋身後,無聲地哼哧了兩下。眼珠邪轉,嘴角笑容輕蔑,目光惡意滿得都要溢出來了,登時大怒,握著乘鸞的手背青筋暴起。沈清秋見狀忙道:“有話好說,不要生氣。”他再回頭,洛冰河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嘴唇還微微有些發白。

  夥計笑道:“幾位客官是來住宿的?”

  柳清歌不理人,洛冰河一副隨時要倒的模樣,沈清秋只好自己出來:“不錯。”

  夥計:“要幾間房?”

  沈清秋:“三……”

  洛冰河:“兩間。”

  柳清歌就差沒把“狼子野心,可恨可誅”八個字寫在臉上了。

  洛冰河和顏悅色道:“麻煩兩間房。謝謝。”

  柳清歌說:“三間。”

  洛冰河笑了笑,反問道:“請問,誰出錢?”

  沈清秋柳清歌滯了一下。

  沈清秋不消說,剛從魔窟跑出來,哪有帶這些東西。柳清歌就更不可能了,殺了一路的人,怎麼可能記得在身上放錢。

  洛冰河慢條斯理地說:“是我。我沒帶夠錢。所以,兩間。”

  沈清秋:“……柳師弟,你別跟他計較了。”

  這個問題是真心沒辦法解決。沒錢的話,總不能把修雅或者乘鸞當了吧……

  也不知道洛冰河是不是故意的。現在沈清秋是真不敢隨便下定論了,領了房牌,上樓時柳清歌走在最前,沈清秋在中間,回頭無奈地說:“下次再這樣氣你師叔,就把你賣了湊錢。”

  洛冰河仰臉道:“師尊你總是這麼狠心。”

  前方的柳清歌回頭看了一眼,皺了皺鼻子,一副打心底嫌棄的模樣。

  能讓他露出這幅表情,洛冰河也算是很厲害了。

  兩個房間緊緊挨著。

  房間的分配是個嚴肅的問題。

  柳清歌自有考量。這洛冰河為人行事都匪夷所思,邪氣甚重,連抱著具屍體都能一抱五年。現在,這活人就在他眼前。

  能讓他得逞?

  空氣中似有火花劈裡啪啦碰撞。沈清秋從容不迫,開門,轉身,關門。

  關了,又驀地拉開一條縫:“那你們好好休息吧。”

  火花瞬間結冰了。

  柳清歌:“……喂!”

  逗他呢?!

  洛冰河印堂這下真黑成一團烏雲了,控訴道:“師尊,他會殺了我的。”

  沈清秋對柳清歌豎起食指:“你可以打。別打死就成。”

  開玩笑。他可不敢跟洛冰河一個房。直彎深夜共處一室,找死呢!

  是的沈清秋堅持他還是直的!會看狂傲仙魔途這種種馬文就是杠杠的證明!

  也不敢和柳清歌一個房。雖然柳巨巨乃蒼穹山派第一直男,直得天地可鑒,但洛冰河這魔界小醋王一缸子翻了,更不好對付。

  綜上所述,沈清秋愉悅地說:“就這麼決定了。”

  洛冰河泫然欲泣:“……師尊你怎麼忍心。”

  沈清秋呵呵,果斷關門。留下走廊外石化風中的兩人,外焦裡嫩。

  本來是看洛冰河體虛氣弱,才決定找個地方休息的,這麼看,他不是氣色挺好的嗎?

  白操心了!

  沐浴完畢後,沈清秋換上乾淨的中衣,閑來無事,見窗邊小幾上疊著幾本薄薄的小冊子。本本封面花裡胡哨,看不清標題大字,還標著“壹”、“貳”、“三”等等數字,便抽了一本,靠在床頭看。

  一目十行翻了翻,這小冊子所載文字,辭藻豔麗,敘事纏綿,還配有十分精美的插圖。沈清秋正想再仔細看看,久違的系統提示嚶嚀的來了。

  系統:【您好。通知一:爽度超出一定數值,關鍵道具掉落條件達成,請做好接收準備;如掉落時未能接住,則道具作廢。】

  關鍵道具。那個能消除怒氣值5000點的假玉觀音?

  沈清秋把手裡的小冊子拋到一邊:“你等下。‘爽度超出一定數值,關鍵道具掉落條件達成’,是說之前沒達到一定爽度的時候,關鍵道具是不能夠啟用的?”

  系統:【正確理解。】

  那之前還提示他是否啟用關鍵道具有毛線用啊?

  點了啟用,沒達成條件,不是照樣要用情景小推手?!

  而且,這個道具其實也沒什麼用了吧。沈清秋真心覺得,現在的他,就算不跟洛冰河攪基,只要不跟別的人攪基,男主的怒氣值就不會上漲。

  就算把洛冰河摁在地上往死裡打,他會增加的也只是爽度而已……

  系統:【通知二:前方高能。前方昭華寺即將出現重點任務。請貴方做好接受任務準備。祝您愉快。】

  2.0還有前方高能提示!

  說起來,最近洛冰河有些動作親近過了頭,爽度卻一直沒有增加。這點沈清秋一直抱有疑惑。

  不是沈清秋自戀,而是按照洛冰河那個瞪一眼罵一句打一下都能蹭蹭蹭暴漲的尿性,沒有翻倍,真的不科學。

  莫非是他沒聽到,錯過了提示?

  戳開資料庫,爽度果真沒有增加多少。

  他問了出來。系統答道:【由於近期爽度一項數值的增加過於頻繁,為節省系統資源,爽度改為月結算。祝您愉快。】

  月結算?

  沈清秋有預感,那將會是一個很可怕的數字……

  他正要回憶一下,原著昭華寺這一塊有什麼重要劇情,忽然,房間的木門被“叩”的輕敲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68 昭華寺

  沈清秋第一反應,覺得肯定是洛冰河。

  可來人進門後,他才發現這次臉大了一回。

  走進來的居然是柳清歌。

  柳清歌不是一向都喜歡踩著被他踹倒的門板直接進房嗎,他什麼時候學會敲門的?!

  直男,可以放進來!沈清秋側身相讓,關了門,他隨口問:“柳師弟深夜造訪所為何事?洛冰河呢?”

  柳清歌板著臉:“不知道!”

  那表情明明白白寫著,他寧可睡屋頂也不跟那小畜生一個房間。

  沈清秋心裡笑得直打跌,柳清歌瞪他一眼,把手伸入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拋過來。沈清秋抬手接住,一看,居然是他擱在清靜峰竹舍的一把舊摺扇。

  沈清秋情不自禁唰的展開,涼風習習,頓覺神清氣爽。

  果然摺扇才是裝B利器,瞬間感覺B格暴漲!

  他感動了:“師弟……你竟然還記得帶這個給我!”

  柳清歌當然不是專程來給他送摺扇的,他揀了個凳子,正襟危坐,只有一條手臂擱在桌上,肅然道:“我有話跟你說。”

  被他情緒感染,沈清秋也不由得正經起來,挺直了腰杆。

  柳清歌道:“你跟洛冰河,究竟是怎麼回事?”

  百戰峰峰主肯定不是抱著八卦的心態來問這句話的。沈清秋琢磨了一陣,由衷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變成這樣了。”

  柳清歌道:“你真心相信他改過自新了?”

  沈清秋道:“不是改過自新,而是我似乎一直對他有所誤會。”

  柳清歌冷笑:“誤會?他逼你自爆,荼毒幻花宮,圍堵蒼穹山,燒砸穹頂殿,打傷掌門師兄,都是誤會?”

  一聽最後一句,沈清秋立刻追問道:“掌門師兄沒事吧?上次他似乎帶了傷,木師弟給他看好了麼?真是洛冰河下的手?”

  柳清歌慍道:“不然還能是誰?你還想給他找藉口?真是糊塗!”

  不。他不是想給洛冰河找藉口,而是真不能確信,洛冰河能那麼簡單打傷嶽清源。

  要知道,《狂傲仙魔途》中,洛冰河和嶽清源也有過幾次正面交手,可一次也沒能討到這位掌門的便宜。還是利用了原裝貨沈清秋,才將這一派之首害至萬箭穿心的慘死地步。

  說起來,無論原著還是這個世界,嶽清源對“沈清秋”,確實厚待得非比尋常。看書的時候他老早就鬱悶了,這麼好一個掌門,憑什麼要對一個猥瑣人渣掏心掏肺?這其中是否有什麼未曾發掘的淵源?會不會也屬於填坑項目之一?

  他在低頭沉思,柳清歌卻以為他被罵得心生羞愧,神色緩了緩,口氣也不那麼嚴厲了:“諸位同門都不明白,你究竟為何對他那麼好。”

  ……說真的,沈清秋沒覺得自己對洛冰河有多好。真的!

  柳清歌微微前傾身子,明燭照映得他雪白的臉染上一層暖色。

  他緊繃繃地問:“還是說,那些傳聞,盡皆屬實?”

  以為柳巨巨會對八卦嗤之以鼻的他真是太天真太甜了!

  沈清秋抓緊了摺扇,呵呵呵呵:“柳師弟居然也會聽信傳聞這些無稽之談。”

  柳清歌重新坐直了身子:“我不信。你卻一心袒護那白眼狼。”

  沈清秋無奈道:“我沒袒護他。只是不想再誤解他。”

  柳清歌冷淡地道:“我不懂你們之間的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洛冰河絕非善類,你好自為之。”

  他說完,起身就走。

  沈清秋當然也知道洛冰河絕非善類,可如今也不能斷定他屬於歹類,兀自頭疼。那邊,柳清歌即將出門,路過那方小幾,瞥了一眼,像是瞥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腳踩了個空。

  沈清秋抬頭,見柳清歌還沒出門,覺察有異:“怎麼?”

  柳清歌僵硬地回頭,用一種全新的複雜目光上下打量他。

  半晌,搖了搖頭,這才開門出去。短短幾步路,似乎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究竟怎麼了?!

  沈清秋蒙頭一夜大睡。

  第二日清晨,半夢半醒之間,他覺察到,房間裡進了人。

  這人輕手輕腳,四下走動。沈清秋掀開眼皮一看,當即愣住了。

  會有興趣大清早溜到他房間裡的,當然只有洛冰河。

  不過,是很不一樣的洛冰河。

  他換上了一身白衣,黑髮也用淺色的發帶規規矩矩束起,正神色輕鬆愜意地在房間裡忙前忙後。

  這幅裝束和模樣,和仙盟大會之前的洛冰河全無二致。一個標準的純潔無暇名門弟子(劃掉)勤快能幹小俏媳婦(劃掉)的形象,實在……

  實在是太具有欺騙性了!

  洛冰河轉頭,見他一隻胳膊撐起了上身,笑眯眯地道:“師尊醒了?早膳在桌上。”

  沈清秋一手扶額,身體卻不由自主做出了反應,握住洛冰河一隻手,下了床。

  怪就怪在,這樣的早晨根本是過往清靜峰每日清晨的服務標配。下床,披衣,洗漱,上桌,吃,自然而然地就在洛冰河的貼心服務下把一套做完了。

  如果場景換作清靜峰竹舍,真的會有一種時光倒流的可怕錯覺!

  洛冰河評價道:“這客棧的早飯真難吃。委屈師尊了。”

  如果對比對象是洛冰河的手藝的話,這評價非常之客官。

  沈清秋深吸了口氣,問:“你師叔呢?”

  洛冰河面帶微笑:“不知道。”

  這兩個人一提到對方,都是簡單粗暴的“不知道”三個字。沈清秋算出摸出門道來了,問了也是白問。

  一晃神的功夫,洛冰河又去給他鋪床了。

  混世魔王給他鋪床!這畫面太美,沈清秋不敢看!

  冷不防,洛冰河的聲音傳來:“不過,師尊既然讓我管柳清歌叫師叔,就是說,還是承認我是清靜峰弟子了。”

  這不廢話嗎?

  你都追著師尊前師尊後喊了多少聲了?

  沈清秋道:“為師什麼時候說過你不是我弟子?”

  洛冰河低聲說:“我還以為師尊早就默認把我逐出師門了。我一直追著叫師尊,其實很怕只是我一廂情願。”

  ……受不了。

  沈清秋捂臉。

  有點兒志氣行嗎?冰哥!!!

  你可是對後宮們冷酷地說過“我的女人就是這麼多而且只會越來越多要麼忍要麼滾”這種霸氣側漏宣言的絕品種馬男。

  這個一邊給人家端茶送水洗衣疊被一邊羞答答扭著背才肯講話的純情少男究竟是誰?

  啊?

  是誰佔據了你的身體!

  沈清秋終於又有了訓徒弟的機會。他喝了一口茶:“你有這個想法,很好。既然你知道自己還是清靜峰的弟子,那麼今後對諸位師叔師伯就不能像現在這麼無禮。尤其是今天回蒼穹山之後,老老實實為你上次圍山砸殿的事道歉。”

  道歉當然不僅僅是口頭上的道歉。一定要把破壞的公共設施原價賠償。這是起碼的誠意!

  洛冰河一邊順手收走了早膳的盤子,一邊漫不經心說:“今天不必回蒼穹山了。”

  沈清秋:“你說什麼?”

  洛冰河道:“我說,師尊若真想見諸位……師叔師伯,不必回蒼穹山。我們調轉方向,直接前往昭華寺即可。”

  “昭華寺”三個字從他嘴裡吐出時,系統發來提示:【“昭華寺”任務正式發佈!發佈人:洛冰河。請貴方選擇是否接受!】

  任務發起人居然是洛冰河本人麼!

  沈清秋眯了眯眼:“你怎麼知道的?”

  洛冰河道:“師尊去了不就知道?趁著柳……柳師叔還沒回來。”

  話音剛落,哐當一聲,柳清歌便踹門回來了。

  他看也沒看洛冰河一眼,對沈清秋道:“改道。今日不回蒼穹山,去昭華寺。”

  沈清秋站起身來:“出了事?”

  柳清歌沉聲道:“出了事。昨晚子夜過後的消息。今日不少門派都有派首應邀前去昭華寺商議。蒼穹山派包括在內。本城的修真世家方才已整裝出發。”

  前往昭華寺途中,路徑金蘭城。

  時隔幾年,也不知昔日繁華的商業之都經歷那一場劫難之後,如今是什麼模樣,要不是緊著趕路,沈清秋肯定要飛那厚厚的雲層去瞧上一瞧。

  過金蘭城不久之後,便是昭華寺。

  寶寺莊嚴,坐落於一座蒼翠古山腰側。原本是一座清幽古刹,今日卻人聲鼎沸,人影躥動,山腰更不斷有飛劍陣成群結隊駛入駛出。

  大雄寶殿層層石階之下,三人駐足。柳清歌對沈清秋道:“你隨我去見掌門師兄。”

  沈清秋剛要點頭,洛冰河也跟了上來。他身份特殊,這場合出現比較敏感,沈清秋說:“你先匿一匿,不要讓諸位派首把矛頭指向你。”

  洛冰河無所謂道:“要指便指。我當然要跟著師尊走。”

  這又是個不聽勸的。真讓他跟著,被人認了出來,會多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沈清秋道:“柳師弟你先去,我隨後就來。”

  柳清歌冷冷橫他們一眼,飛身上階,先去和蒼穹山派會合了。

  只要刻意收斂,洛冰河完全可以讓自己看上去人畜無害,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除了臉格外好看些,真的像個普通門派的好徒弟。至於沈清秋,除了在金蘭城有一次不太光彩的抛頭露面,這都埋土裡多少年沒露臉過了,被認出來的幾率更小……

  殿外和廣場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牆。若是在以往,最多最趾高氣揚的,肯定是幻花宮的弟子,可如今幻花宮已成邪教,自然被排斥在外,壓根未曾受邀,一個也不見。

  大雄寶殿中心主持大局的是昭華寺數位方丈。無塵大師竟也站在其中,沈清秋定睛細看,才發現他兩條小腿皆是木制假肢,借此才能如常站立行走。

  蒼穹山派以嶽清源為首,坐在殿側,柳清歌剛站到他身後,俯身低語幾句,嶽清源神色觸動,微微揚頭,四下環視。無塵大師旁,便是昭華寺的主持無妄方丈。

  這位鬚眉花白的老和尚雙手合十,渾厚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聽來響亮至極。

  “老衲便直問了。”

  “在場諸位,究竟有多少人前夜做了那同一個夢?”

  ☆、第69 身世

  夢?

  不消說了。洛冰河幹的好事!

  後者在沈清秋耳邊輕聲道:“師尊不是苦惱沒有‘證據’麼?這樣就不必再費心了吧?”

  怪不得當時他在修雅劍上昏睡了一瞬,沈清秋還以為他是體力不支,卻原來是在那時候發動了夢魘技能。

  洛冰河眼神裡滿滿的“求表揚!”、“求摸頭!”,他假裝沒看見,視線挪開。

  究竟洛冰河造了個什麼樣的夢境給他們,才會讓事態嚴重到這麼多人都忙不迭前來昭華寺嚴肅討論的地步呢……

  用不著他問,有人先急躁了:“有沒有人說一句,究竟是什麼樣的夢?”

  這人看著眼熟得很,沈清秋思索一陣,忽然想起來了。這不是花月城那名……什麼宗來著、哦,霸氣宗!霸氣宗的大師兄嗎!

  無塵大師客氣道:“請問這位門主,您的修為?”

  那人答道:“金丹後期!”

  兩位方丈對望一眼,不少人開始輕聲咳嗽。

  一陣莫名中,無塵大師出來做小明白了:“那……這就奇怪了。在本寺中,所有金丹修為以上者,都做了同一個夢……”

  言下之意,如果他真是金丹後期,應該也做了這個夢才對……

  底下紛紛附和:“不錯,本門也是金丹以下的昨夜都無恙。”

  眾目睽睽之下謊報修為,還被當場拆穿,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沈清秋心裡給這位過了好些年仍沒一點長進的仁兄點了個蠟。

  可那名師兄這些年雖然修為沒漲多少,臉皮卻厚了不少,這樣也還沒害臊,大聲道:“凡事都有例外的嘛!倒不如說出來,究竟是什麼夢?”

  一個霸氣宗,如此霸氣側漏的名字,居然一個達到金丹的修士也沒有,不然他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追問了。看來這位不是受邀共議,而是純粹湊熱鬧混臉熟來的。無妄皺了皺眉頭,無塵大師卻是個好脾氣,耐心地給了個梗概:“夢境內容是,鎮壓在白鹿山下的天琅君,重塑了肉身,掀起腥風血雨。”

  依洛冰河的品味,無塵大師口裡的“腥風血雨”,肯定不是簡單的打打殺殺。絕對有不少重口PLAY

  無妄道:“一兩個人做一樣的夢,可以說是奇妙。幾百人同時做一樣的夢,連玄妙也不能解釋了。況且這夢非比尋常,逼真至極,醒來之後,甚至覺得現實也不如那夢境真實。”

  在場金丹以上的修士對此都感同身受,心有餘悸,紛紛頷首。

  有人疑惑道:“這天琅君,到底是為何被鎮壓的?若他真這般可怕,當初又是如何被鎮壓的?”

  無塵大師歎道:“說起來,這也是一樁冤孽。幻花宮宮主如今若是在場,還不知要怎樣唏噓。”

  有女聲訝然道:“幻花宮宮主?關洛冰河什麼事?”

  這聲音嬌媚清脆,婉轉如鶯啼,沈清秋聞聲側目。

  說話的,乃是天一觀眾中一名身形窈窕的美貌道姑。

  具體是那一名,沈清秋說不上來,因為有三名道姑從臉龐到身形裝束,仿佛一個模子立刻出來的,站在一起,仿佛三朵明媚的藍花。甚至連神情,也都是同樣不可言說的詭異……興奮。

  沒錯的確是興奮!

  洛冰河後宮裡的孿生三姐妹!好久不見啦後宮們!

  要是在以前,沈清秋肯定又會激動不已,然後樂此不疲YY接下來推妹子的橋段。可是現在……

  洛冰河聲音壓得很低,酸味仍飄了十裡:“師尊,漂亮麼?”

  唉,不提也罷。沈清秋撤回目光。劇情改的亂七八糟後,那三名道姑此時應該不認識洛冰河,卻仍然對他相關資訊表示了關切。沈清秋自動把她們臉上的興奮解釋為芳心萌動。洛冰河的種馬力,還是十分強悍的!

  無妄大師道:“阿彌陀佛。這裡說到的宮主,指的是上一代老宮主。那洛冰河不過憑藉陰損手段奪得了主位,何德何能服眾成為宮主?”

  洛冰河一挑眉,不屑地撇了撇嘴。

  無妄大師接著說了下去。

  “不過,這其中淵源,確實與幻花宮脫不了干係。數十年前,老宮主座下有一首席弟子,芳名蘇夕顏。”

  沈清秋精神為之一振。

  這……這是要揭開洛冰河身世之謎的節奏!

  “那時,老宮主膝下無子無女,對這親傳愛徒疼愛珍重有加,視為掌上明珠。無論行至何處,都命蘇夕顏隨侍身旁,器重非常。”

  沈清秋回憶起聖陵中老宮主雙目呆滯,口水橫流的模樣,心想:恐怕不是視為掌上明珠,是視為禁臠才對吧?隨侍身旁,也不是因為什麼“器重”,只是方便猥褻罷了。

  大雄寶殿中,鴉雀無聲,只有無妄大師一人的聲音響徹。

  “一次,老宮主與蘇夕顏應求降服妖獸,回宮途徑洛川下游一座舊城。蛇妖作亂,附近城中人口所剩無幾,師徒二人卻遇上了一名孤身出入的青年。

  “那青年氣度不凡,容貌服色皆為上品,坐於垂柳之下,彈唱詩詞。這樣的人物,不應該此時出現在此地,師徒二人初時好奇,便同他交談了幾句。問答往來一番,老宮主心覺此人有異,絕非凡類,又摸不清底細,便催促愛徒不作理會,速速離去。蘇夕顏卻不明白師父苦心,臨走時還戀戀不捨。”

  沈清秋聽得津津有味。

  原來天琅君真是個愛好人間詩詞歌賦的文藝青年。把妹不用怕,就怕把妹的有文化。長一張帥臉,歌不要唱的太嚇人,一見鍾情絕對可以有!

  “回宮之後,不知怎麼回事,蘇夕顏開始頻繁外出。她往日一直乖乖留守師父身旁,如今卻藉口不斷,老宮主先開始只是不滿,抱怨幾句,到後來她越走越遠,不歸的時日也越來越長。

  “老宮主覺察蹊蹺,留心派人暗中跟隨。誰知,派出去的弟子卻總是被甩脫。終於,有一次,老宮主親自跟在了徒弟後面。這一跟,才弄清楚,她不回幻花宮的這些天,都在做什麼。

  “蘇夕顏和那日見到的奇特青年並肩坐在一起。兩人偎依於一條青麟巨蛇頭上,低聲說話。

  ”老宮主生怕驚動兩人,在不近處便止步,隱隱約約聽他們交談。

  “只聽蘇夕顏道:‘你真要向我師父去說我們的事?你……你敢麼?’那青年漫不經心道:‘為何不敢。’蘇夕顏歎氣:‘你是魔界貴族啊。況且就算不為這個,師父怕是也不會答應。’”

  這蘇夕顏真是生性柔順,對老宮主仍師父相稱。洛冰河作為這兩個人的孩子,完美地遺傳了其母的聖母小白花氣質,以及其父的沒心沒肺,變成了一個基因優秀的——精分蛇精病。

  “對話到這裡,老宮主駭然,明白徒弟惹上了了不得的人物。震驚過後,繼續探聽,他們已轉過這一段。那魔族青年說:‘待我血洗修真界,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你還怕死人不答應嗎?’”

  聽到這最後一句,人群中傳來齊刷刷倒吸冷氣的聲音。沈清秋卻噴了。

  前面的敘述,倒是還算畫風正常。可最後一句是啥玩意兒?!

  怎麼想也覺得天琅君不像是會說這些雄圖霸業梟雄野望一類豪言壯語的角色!

  他嘴裡冒出來的東西,不可能腦回路這麼正常這麼標準BOSS化!

  無妄大師繼續語氣平板地做複讀機:“見蘇夕顏受了驚嚇,那青年又改口道:‘只是逗逗你罷了。’接下來,只說些風花雪月,順便旁敲側擊,哄騙蘇夕顏為他盜取幻花宮幾間秘寶,說是看看就還。”

  到這裡,沈清秋基本上能夠確定,後半段根本是老宮主別有用心胡編亂造的東西了。

  呵呵呵呵,稀罕幻花宮那幾件秘寶?

  天琅君可以隨意出入魔族聖陵,裡面的秘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人家都是閑得沒事就在地上擺個攤子套圈圈兒玩兒的好麼?

  由此判定,這段轉述,絕逼是老宮主本著私心,本著對搶走了他“心愛寶貝”的天琅君的極端仇視,對這兩人的情話添油加醋,斷章取義,缺斤少兩,一番編排的成果。

  無妄語氣帶上了一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女子一旦為情所迷,就容易昏了頭腦,蘇夕顏果然滿口應允。老宮主說,她看天琅君的眼神慕戀癡迷,而天琅君看他,卻與看一般異族並無二致。分明已被魔族哄騙的團團亂轉,卻仍執迷不悟!

  “老宮主急在心頭,一面暗中通知各門派首,商議合力圍攻之計。一面將蘇夕顏關在幻花宮中,防止她走漏消息。”

  有人憤憤斥責道:“這女子真是糊塗!師門養育栽培數十年,竟比不上一個男人幾句花言巧語。”

  無妄道:“至於後來,就是白鹿山一戰了。當日的情形,還是由在場出戰的嶽掌門轉述為好。”

  嶽清源微微頓首,道:“當日戰況,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說的。天琅君未曾料到前來的不是蘇夕顏,而是圍攻者,身邊只有座下一名魔將,喚作竹枝郎,陷入包圍圈中,這才失手被擒。”

  如此,己方可以說是勝之不武了。他卻坦然陳述,分毫不遮掩粉飾,沈清秋也真是佩服嶽清源。在場卻有不少從小聽師門前輩吹噓白露山一戰到大的人,首次聽到真實版本,倍覺尷尬。

  ☆、第70 任務失敗1

  嶽清源道:“竹枝郎為護主,受我師尊天劫降罪之術正面擊中,咒術纏身,半蛻回原形,變成人不人蛇不蛇的模樣,就地遁逃。天琅君則被鎮壓于白露山下。”

  原來露芝洞那時竹枝郎的蛇男形態是被上一代穹頂峰峰主一個天雷轟頂轟成那樣的,照他那個恩怨分明睚眥必報的尿性……沈清秋還沒來得及想下去,系統滴滴叭叭發來提示:

  【任務發佈!請協助“洛冰河”完成昭華寺支線,目標:正面值提高不得少於200點!】

  正面值?

  哦哦哦!沈清秋恍然大悟,終於想起來昭華寺是有什麼劇情了!

  這裡不得不提一提紗華鈴她爹九重君。

  這位倒楣的魔界貴族,被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坑掉領地了以後,在南疆流浪了一段時間,聚集了一幫烏合之眾,指望東山再起,找洛冰河報仇雪恨。可遇上金剛不壞的男主光環,他這輩子也別指望能完成這兩個美好願望的任何一個……

  九重君的計畫屢屢受挫,心裡當然憋屈。憋屈怎麼辦?

  當然是找別人撒氣!

  於是,這個“別人”,他找的是昭華寺……

  這個行為,和當初紗華鈴攻上穹頂峰一節,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般的不知天高地厚,上趕著作死。沈垣看書當時就吐槽,不愧是親父女,腦回路的清奇方式都這麼雷同。

  由於九重君派了一堆雜兵雜將在昭華寺附近一帶擾民擾僧,原著中,昭華寺開會的原因,不是為了對付天琅君,而是為了收拾這個亂找存在感的神煩落魄魔族。

  不過,開會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昭華寺,的確就是一段讓洛冰河刷正面值的劇情。

  九重君手下的魔族混入人群中伺機發難,想“給這群禿驢點顏色看看”(原話),而他們才發難了沒幾秒,就被洛冰河漂亮霸氣地壓了下來。如此展開,正面值當然多少能刷點。起碼能從“十惡不赦”刷成“亦正亦邪”。

  沈清秋不動聲色,眼珠轉一轉,果然在人群裡,發現了一些神情不太對勁的“人”。

  很好,道具都準備就緒了!

  三位美貌道姑原本也是這一段的重要角色,有後宮們裡應外合,刷正面值的效率當然更高。可是,現在她們已經變成了徹底的圍觀群眾。

  結論:所以就是又把女主的戲份加到勞資身上來了對吧[手動拜拜]

  無妄肅然道:“那夢境之中,天琅君憑藉再造軀體,血洗人界,使至生靈塗炭。老衲以為,這是他對我們的示威,也是他對白鹿山一戰復仇的前兆。”

  有人道:“既然天琅君原本的肉身已經損毀,他即便是要復仇,也不足為懼吧?”

  無妄道:“萬萬不可小覷天琅君。他是魔族內公認的天魔血系最強勢的繼承人,歷代無出其右者。況且,他手下除了有得力幹將竹枝郎,還有一個兒子。”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蘇夕顏和他竟然有兒子?”

  “是誰?”

  有的側重點比較特殊,考慮到了生殖隔離:“人和魔族真能有後代麼?”

  “長得都差不多,應該能有的吧。”

  無妄道:“這個人,諸位都十分熟悉。正是方才提到過的,在幻花宮鳩占鵲巢的洛冰河!”

  這一句話一出,殿中的竊竊私語瞬間漲成了軒然大波。

  柳清歌也是一怔,難得在公共場合開口多說了幾個字:“洛冰河是天琅君後人?”

  沈清秋忍不住悄悄觀察洛冰河。

  起初的時候,洛冰河聽著聽著,還有心思調笑,越聽到後來,越是嚴肅。此刻,笑容已完全消失,臉看起來也有些蒼白。只有一雙眸子亮得發寒,如冰刺在瞳。

  嶽清源指節緩緩在玄肅劍柄上撫動,道:“我與蘇夕顏數年前仙盟大會中有過一面之緣,洛冰河相貌與其母有七分相似。原先也以為只是巧合,畢竟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為數不少,可既然他還有一半天魔系的血統,這就無論如何也算不得巧合了。”

  天一觀一名老道驚疑不定:“老宮主將蘇夕顏關押幻花宮中,一查之下,發現她已有身孕。這我記得,可我還記得,這孩子是打去了的。”

  ……我擦?!

  沈清秋頭皮炸麻了。

  這是啥。

  這是啥!!!

  好像聽到了了不得的東西?!

  那名霸氣宗的男子又插嘴了:“這蘇夕顏聽來對天琅君十分愛慕癡迷,又怎捨得打去腹中骨肉?

  無妄道:“的確,一開始老宮主軟硬兼施,她也不肯聽從命令。可如果,天琅君和洛冰河,只能二者取其一呢?”

  #老公和兒子,究竟選誰?#

  沈清秋便是沒想到,還能有這種類似保大保小的選擇題。

  無妄道:“蘇夕顏在水牢關押期間,得知天琅君即將在白露山被圍殲。老宮主對她說,若肯服下藥物,便能放她去和天琅君見面。蘇夕顏便服了軟,主動吃下了藥物。”

  洛冰河面無表情,手指卻輕微地屈伸了幾下。似乎是無意識的。

  兩人所站立的地方近旁,有人嘀嘀咕咕:“就算是為了給天琅君通風報信,這女子未免也……”

  “一個是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個是愛郎,兩相權衡,當然是天琅君的性命更重要些。”

  那名霸氣宗的男子突然道:“慢著。這麼說,蘇夕顏服下了藥物,你們卻仍去圍攻了天琅君?”

  忽然之間,大殿裡鴉雀無聲。

  那人渾然不覺,接著說:“我就問問。不過,這不就是欺騙一個小姑娘嗎?”

  這位仁兄雖然每次都ky,但總算有一次ky的有點道理了。

  打破這短暫沉默的還是無妄。

  他白眉倒豎,合掌道:“與魔族私通得來的孽種,如何能留?若能除去這孽胎,什麼手段也不為過!只可恨那魔頭生命強盛,即便是服用了藥物,似乎也沒能把胎兒除去。好在,當年蘇夕顏終究是沒能趕上給天琅君報信。”

  這一段話說得大義凜然,當下有人拍手大聲叫好。無塵大師面露不忍之色,雙手合十,直念佛號。

  不是沒人覺得這樣未免殘忍,可聽了無妄剛才那番話,再一想,那腹中的胎兒可是洛冰河,有什麼值得同情的?於是,也跟著叫好喝彩了。

  洛冰河垂著眼睫,像在聽,又像已經神思游離。這幾天原本逐漸在軟化的輪廓重新變得冷如冰雕。

  大雄寶殿中這些人,正在為他的不死而咬牙切齒,為想像中他的死亡而歡呼叫好,他卻仿佛一句都聽不到。

  沈清秋心頭不詳的預感越發濃厚。

  這個地方本來應當是這種發展:掌門們嚴肅地商議如何對付天琅君→突然出現搗亂挑釁的魔族→洛冰河單挑魔族刷正面值和好感度。

  可因為一群八卦人士聊著聊著,扒出了洛冰河的身世,導致重點出現了偏差。

  看著一語不發的洛冰河,他現在有點後悔了。

  也許,昭華寺這個任務,不該接的。

  無塵大師歎氣道:“其實又何必這麼說?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哪個為人娘親的願意打下自己的孩子?蘇施主流落在外,老宮主愛徒之心不減,派人不懈尋找,終是不見蹤影……”

  無妄斥道:“師弟莫要胡亂心慈,在金蘭城你被害至那般地步,就該明白魔族何其險惡。這一對父子蓄謀已久,聯手捲土重來,妄圖覆滅我等。縱容他們不是仁善,不過婦人之仁,下場只會比那夢境中更為悲慘!”

  這無妄和尚修為雖高,戾氣卻太重,除了少了點頭髮,身上佛性無幾。不該拿法杖,應該拿板斧。倒是無塵雖然功力平平,卻心慈平和,更擔得起“大師”這兩個字,即便被斥責也不改色,更不改口:“蓄謀聯手,這……也未必吧?”

  這邊昭華寺兩位方丈扯不清楚,嶽清源卻忽然道:“無論他們聯手與否,有一點是肯定的。洛冰河絕非善類。”

  他揚起聲音:“清秋,還不出來?”

  沈清秋背脊一毛。磨蹭了幾秒,這才慢慢站了出來。

  他有種小學生上課被老師點名批評的感覺,臉皮底下有點辣,不過好在臉皮厚,泰然自若,躬身一禮:“掌門師兄。”

  既然注意到他,那他身旁的那位就更藏不住了。當即有人驚呼:“洛冰河!是洛冰河!”

  “真是他!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沈清秋也在。他真沒死啊?!”

  “當初花月城我可是親眼見他自爆的……”

  這些聲音大多是如見惡鬼的語氣,其中卻混雜了幾個嬌柔的女聲,正是天一觀那三名美貌道姑。三人互相捉緊對方手臂,臉泛起不自然的紅暈。奇怪的是,這些紅暈有的好像還是對著沈清秋泛的……

  嶽清源坐著看他,淡淡地問:“這些日子,胡鬧夠了?”

  嶽清源從沒用這麼嚴厲的態度同他說話過。“胡鬧”這個程度的詞,相當於是在打板子。看來剛才柳清歌沒少說他壞話。

  沈清秋發誓總有一天要把乘鸞偷過來切遍整個十二峰廚房的豬腿肉,切得油光蓋滿劍光。

  掰回劇情!掰回劇情好嗎!拜託你們把注意力放在混入寺中的魔族身上行不行!

  這樣還怎麼刷正面值!

  他剛要動點手腳,讓旁人注意到那些偽裝成雜派弟子者的異常之處,無妄法杖在地上猛地一頓,冷笑道:“洛冰河,你自己送上門來,倒也省事。不如直說,天琅君打算何時實踐他夢境中的所作所為?”

  洛冰河冷冷地說:“那是他要做的事,與我何干。”

  旁人哼哧:“你們可是父子,你說與你何干?”

  洛冰河漠然道:“他不是我父親。”

  無妄道:“鐵證如山,還要狡辯,就沒什麼意思了。”

  洛冰河搖了搖頭,不知道在執著些什麼,只是重複:“他不是我父親。”

  無妄哼道:“真是禍害遺千年,蘇夕顏當初若是把你除了下來,倒也乾淨!”

  這話未免惡毒。洛冰河呼吸仿佛停滯了一瞬,眼底隱隱有血色閃過。沈清秋顧不得多想,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柳清歌抱手站在嶽清源身後,看他眾目睽睽去牽洛冰河,額頭有根青筋跳了跳:“喂!”

  柳清歌一惱怒、又不想多說話,就會喂一聲,完全沒有威脅力,沈清秋直接無視掉。要是洛冰河在這種場合發作,那可不是好玩兒的。不光是正面值能不能刷上去的問題,關鍵在於,昭華寺副本,不好硬打!

  用靈力,在場幾百個人一起拿靈力打他一個,夠嗆;用魔氣,這裡可是結界高手如雲的昭華寺,最擅長的就是封魔。硬打,智商豈非淪落到跟省略號父女一個水平線。

  洛冰河冷冰冰地道:“蘇夕顏是誰?我母親只是一名洗衣婦。”

  沈清秋低聲說:“無妄的轉述不盡不實,老宮主是什麼人你更清楚,這兩人加工過的陳年舊事,可信度很值得商榷。通通都先忘掉!”

  他用的是對徒弟訓示的語氣,儘量冷靜客觀。洛冰河拖住他一條手臂,像是在求證,又像是自證:“師尊,天琅君不是我父親。我不需要父親。”

  沈清秋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握緊他的手,示意他先穩住。

  原著中,洛冰河的身世並沒有揭露的這麼細,所以沈清秋無法判斷這件事對洛冰河的打擊有多大,但恐怕不是幾句安慰幾下摸頭就能解決的。

  長久以來心存的微弱期待和幻想都毫不留情地被盡數粉碎。父不父,子不子,隻字不提,在聖陵裡也毫不手軟。母親更是做出了明確的選擇。雖然艱難,但那終歸也是選擇。

  洛冰河,是不被至親所需要的。

  沈清秋只顧唏噓,卻忘了《狂傲仙魔途》中未挑明的一大鐵的定律。

  這個定律還是他自己總結出來的:

  每次受過打擊、領略了世界的惡意之後,男主的黑化程度,都會自暴自棄地更上一層樓……

  作者有話要說:

  ☆、第71 系統懲罰程式

  無妄皺眉道:“果然是魔族,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洛冰河充耳不聞:“如果他是我父親,為什麼不提。”

  充其量只是在毆打洛冰河的時候,不含褒貶地說了一句“像他母親”。

  像,然後呢?

  就沒有了。

  沈清秋被問得啞口無言: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

  最大的可能就是因為天琅君真的是個神經病吧?

  氣氛不太對,沈清秋沒空大吐其槽,他轉身道:“請諸位稍安勿躁,這次洛冰河出現在昭華寺,並非是為挑釁或心懷不軌……”

  無塵大師附和道:“不錯,師兄不妨先聽沈峰主一言。”沈清秋感激地看他一眼,無妄冷笑道:“不是心懷不軌?那這是什麼?”

  最後一句,他是喝出來的。人群中忽然冒出幾十個身穿赤金僧袍的武僧,扭住了一堆人,按到地上。

  被擒住的人身上慢慢溢出黑氣。順理成章的,現場一片:

  “有魔族混進來了!”×n

  “洛冰河果然是有備而來!”×n

  這發展!坑爹呢!

  沈清秋要淚奔了。

  九重君這些亂七八糟的手下原來是用來給洛冰河刷正面值的道具,結果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被當成是和洛冰河一夥的埋伏了!

  他很有先見之明地抽出摺扇,果然,下一刻,無妄的法杖便沉沉砸了過來。沈清秋舉扇一點,生生讓那法杖在半空頂住。他用的力道很有分寸,剛好可以和無妄形成僵持,還有空回頭匆忙對洛冰河說了一句:“交給為師!”剛要繼續說點場面話,無妄當頭斥道:“沈清秋,你也和蘇夕顏一樣,讓魔族迷了心智嗎?身為一峰之主,多少要知點廉恥!”

  沈清秋腳底一滑,險些沒頂住。

  這性質能一樣嗎?!?!

  他好不容易調整了扭曲的面部表情,誰知,洛冰河對著無妄就是一掌劈下。

  雄孩子又來舔亂!沈清秋在扇尖灌入靈力,震開無塵的法杖:“不是說了交給我嗎?!”

  洛冰河滿面陰霾:“他可以說我,但不能說你!”

  幾句話的功夫,二人已被大雄寶殿中服色各異的修士們團團包圍住。果然,一用魔氣就特別容易引發敵意。無妄一揮法杖:“嶽掌門,這魔頭還口口聲聲叫沈清秋為師尊,沈清秋也不加以否認,你怎麼看?還承認洛冰河是蒼穹山派門下嗎?”

  嶽清源不答,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語氣也不起不伏,仍穩穩坐著:“清秋,回來。”

  沈清秋下意識朝他走了一步,心想不如先認個錯,讓老大消消火。嶽清源如果能站到他這邊,絕對鎮得住場子。可他人還沒過去,洛冰河便一把拽住他:“別過去!”

  沈清秋剛張了張嘴,洛冰河又說:“別過去。”語氣中竟帶上了點哀求的意味。沈清秋正要說話,數百道劍氣靈光齊齊沖著包圍圈中心的兩人打去。

  柳清歌瞳孔驟縮,乘鸞應聲出鞘,正要護住沈清秋,忽然,整個大雄寶殿都震動了起來。

  一層白電黑電滋滋交錯流轉的光罩爆開!

  震動過後,地上東倒西歪一片,大約只剩四分之一的人或站或靠。洛冰河雙眼紅得白日發亮,仿佛熊熊燃燒的炙熱岩漿,襟袖裹挾著黑氣翻卷不息。

  被按在地上的一名魔族放聲大笑:“果然不要臉,對付天琅君時用圍毆這下限法子,今天還用!”

  洛冰河單手攬著沈清秋,一字一句道:“你們圍攻我隨意。可我師尊做了什麼,要跟我一起被圍擊?”

  他其實沒受傷,剛才震得太厲害,剛踉蹌了下,就被洛冰河扶住拖進臂彎裡護著了,正想繼續調停,無妄道:“你喊他師尊,他不否認,難道這還不夠?”

  這禿驢!

  沈清秋皮笑肉不笑:“沈某否不否認,與爾何干?”

  他將手中摺扇轉得飛起,從各種奇葩角度襲來的刀劍不斷被扇子擊飛,劈裡啪啦之聲不絕於耳。一個轉身,忽見嶽清源一手按在玄肅劍柄上,迎面過了來。

  他當場手一軟,差點把摺扇直直拋飛了出去。跟嶽清源打?別鬧!

  誰知,岳清源單手舉起玄肅,並沒對準沈清秋,而是打偏了幾寸。耳邊鐺的一聲巨響,沈清秋猛一扭頭。玄肅劍柄和無妄的法杖卡成一團,杠上了。

  無妄打不著洛冰河,居然改成朝他後腦打了,臥槽!

  嶽清源雖然插【入了混戰,卻並不攻擊戰圈中心的兩個靶子,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幫沈清秋擋個刀什麼的。掌門下水,柳清歌也跟著混了進來。兩人一陣亂打,都是差不多的德性,誰都打,就是不打沈清秋,純屬添亂,要命的是添亂的還是兩個高手,出手又准又狠。無妄終於忍無可忍,怒道:“柳峰主!”

  柳清歌一劍把天一觀眾道人的拂塵通通削成禿撣子,面無表情地說:“手誤。”

  無妄氣得鬍子倒翹:“嶽掌門!”

  在嶽清源把無妄砸向沈清秋的法杖砸開三次之後,嶽掌門也淡淡地道:“眼花。”

  在場眾人不約而同默默想:蒼穹山派護短派之說,果然名不虛傳!

  一個手誤可以解釋,兩個手誤怎麼回事?一次眼花可以理解,打自加入進來就一直在眼花,還能不能好好打架了,你們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兩位這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其他人:打架,可以;欺負清靜峰峰主,不行!

  沈清秋反手推了一把洛冰河:“想死?先走!”

  洛冰河不但沒被推開,反而捉住他手腕:“師尊,我們走。一起走!”

  沈清秋沒回頭看他表情,一來無暇,二來也不大忍心,抽手催促:“還不動!讓你走就走,聽話!”

  他不知道能拖住旁人多久,更不可能拋下這種混亂的局面跟洛冰河先跑路。岳清源他們放水放的太明目張膽,無妄已經動怒,自己和洛冰河兩人總得留一個,不然昭華寺和蒼穹山派之間又要生出齟齬。

  片刻的沉默之後,洛冰河輕聲說:“……好。”

  “既然是師尊你說的。”

  下一刻,他就落在了大雄寶殿外的廣場之上。

  這速度太快了,快得恐怖,一時之間,眾人居然忘了收回兵刃追著打下去。無妄叫道:“布界!”

  數名僧人向廣場抄去。沈清秋迅捷無倫拔出修雅,打個響指,劍身橫衝直撞,把他們的陣型和步伐擾得亂七八糟。他喊道:“為師先回蒼穹山,之後再去找你。”洛冰河有夢魘技能,想見面什麼時候都不是問題,倒頭大睡就行。後半句其實是在安撫洛冰河,意思是到時候再好好安慰一下他受傷的心靈,可就這麼當著人說出來,難免有點心虛,沈清秋忍不住偷瞄了下蒼穹山那邊的兩位。

  見狀,洛冰河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個奇怪的微笑。

  不少人看到他這個笑容,都一個寒噤,心中無端端瘮得慌。

  洛冰河緩緩道:“我會回來接你的。”

  話音未落,他身形便消失在殿外。

  人一不見,無妄發出一聲懊惱的呔聲。沈清秋卻松了口氣,立刻把修雅召回入鞘。

  他解劍橫持,雙手托到嶽清源面前:“方才形勢緊急,清秋不得已,對在場諸位多有冒犯,請掌門師兄責罰。”

  嶽清源把劍推了回去:“人回來了,責罰一事,回蒼穹山再議。”

  沈清秋窺他臉色。

  嶽清源雖然看著十分嚴肅,但從剛才混戰中的行為來看……果然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

  “回蒼穹山再議”,不就等於“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咱們回去吃飯吧”一樣嗎……

  自家掌門的確好說話,可無妄哪有這麼好打法。洛冰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放跑了,雖然主要得怪三位峰主攪混水,可昭華寺怎麼說也有點丟臉,他合掌道:“這件事恐怕不能這麼算了吧?沈峰主多少要有個交待。或者,蒼穹山一定要代沈峰主有個交待!”

  有人在角落裡尖聲尖氣:“方才說蘇夕顏糊塗,師門恩義竟比不上一個男人幾句花言巧語。這沈清秋更糊塗,用不著洛冰河花言巧語,便這般不知輕重。”

  沈清秋只當沒聽見,嶽清源客氣道:“蒼穹山派的人,嶽某自會管教。相信一定會給諸位一個交待。”

  無塵大師欣然道:“阿彌陀佛,那就最好不過。相信岳掌門和沈峰主一定能把此事平息。”

  無妄哼了一聲,還要責難:“那倒未必。莫非諸位都忘了,金蘭城撒種人一事,其實沈峰主還是沒給出交待?在幻花宮水牢關押不久,便潛逃出外,之後在花月城更是假死遁。此事至今蒼穹山還沒給出詳細解釋,如果這就是沈峰主和貴派的‘交待’,老衲實在不敢恭維。”

  他舊事重提,沈清秋卻神遊天外,壓根沒在聽。

  系統都發來紅色警告了,誰踏馬還有心思聽老和尚炒冷飯翻舊賬!!!

  系統:【“昭華寺”支線截止,數值統計:正面值﹣200。任務完成情況:徹底失敗!】

  達到200了,不過不是+200,是﹣200

  這算是他跟系統拉拉扯扯了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任務失敗。失敗得徹底!

  沈清秋忙問:“失敗有什麼後果來著?”

  突然,腦中襲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和劇烈的眩暈。

  系統:【任務失敗!請貴方做好準備,60秒之內將遣送您回到原世界。】

  想起來了,任何一項數值低於0就會被遣回!

  沈清秋咆哮:“別啊草!這就直接送回原世界了?!我原帳號註銷了你不知道嗎?!只是一次失敗而已,我爽度值那麼高難道不能抵消一點嗎?B格呢?!B格也很高啊!這麼高總得有點用吧?!”

  他腦內排山倒海,臉上也變幻莫測,青白紅綠交替,看上去隨時要嘔吐或者暈倒的樣子,柳清歌注意到他神情不對:“你怎麼了?”

  系統:【是否付出目前全部爽度,購買其他懲罰方式?】

  沈清秋:“買買買!多貴都買!”

  叮!系統:【購買成功。爽度清零。請注意餘額。懲罰載入中。】

  粉紅色的爽度條真的變成0了……呵呵,看來是等不到月結算的時候讓爽度的數字震驚自己的那一天了。這已經是第二次清零了[手動拜拜]第二次!

  沈清秋腦瓜是不疼了,可頭還是暈。

  嶽清源也發覺他不對勁了:“剛被打中了?”

  柳清歌一手抓住他,讓他站穩,一面抬頭,問:“誰打的?”

  百戰峰峰主發問,眾人忙不迭紛紛搖頭。

  裝的吧?!誰能打中沈清秋?!就剛才那情況,誰被打沈清秋也不可能被打好嗎?!三個人都明裡暗裡護著的是誰啊!還好意思晃!只有他打別人的份!

  外界的爭執聲越來越嘈雜。沈清秋暈著暈著,兩眼一黑,在嶽清源和柳清歌的中間,咚的一聲。

  真倒了。

  再睜開眼睛時,已經不在昭華寺了。

  沈清秋環顧四周,空無一人。

  這該是夢境吧?

  可是,一般來說,他現在只要做夢,場景一定是清靜峰,因為他和洛冰河夢境相連,後者最喜歡用的夢境地圖就是清靜峰。

  沈清秋又走了一陣,仔細觀察,猛然發覺,這個這方的確是清靜峰。

  不過,是被焚燒過後的清靜峰。

  竹林、竹舍,被焚毀殆盡,只有焦黑的殘垣和枯根,歪斜倒塌,上有白煙混著糊味縷縷飄散。

  這荒涼淒慘的,沈清秋越看越是淡定不能。

  燒太乾淨了,這得多大仇!

  沈清秋敲系統:“能報個地址嗎?”

  系統:【您好。懲罰程式運行中,系統其他功能不予正常開放,敬請諒解,祝您好運。】

  WTF……!!!

  原來已經開始了!沈清秋捶了一下並不存在的牆,忽然,耳邊傳來踏碎沙石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走一步,頓一步,緩慢而不拖遝,反倒給人一種蘊含勁力、蓄勢待發的感覺。

  一片焦土瓦礫之中,走來一道人影。

  冷風穿原,那人黑袍寬袖微微浮動,臉和交疊的衣領一般的雪白無瑕,慢吞吞走出來,眼睛像長在天上,一副目空一切的神情;抱著手臂,一腳踩在一塊焦石上,一副興味索然的模樣。

  沈清秋下意識叫道:“洛冰河!”

  洛冰河眨了眨眼,頭部轉了一個微小的角度,一道冰雪凝刃般的目光投射過來。

  沈清秋被這目光一看,就像被釘了兩刀子,心頭突地一跳,忽然覺得風大,衣服有點薄。不然為什麼額頭和背脊都涼颼颼的?

  洛冰河挑起一邊的眉,彈了一下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焚灰,鼻子裡發出一個略帶疑惑的“嗯?”

  沈清秋猛地刹住腳步。

  這個感覺,不對。

  洛冰河歪了歪頭:“沈清秋?”

  越發不對。

  這語氣、神情、氣質,不像是洛冰河,可也的確像是洛冰河。

  一定要說清楚的話,站在沈清秋面前的,似乎是原著那個“洛冰河”。

  ☆、第72 沈九其人

  沈清秋僵立在原地,“洛冰河”見他不答,朝這邊走出了一步。

  沈清秋下意識想握劍防身,可腰間手間空空如也。

  他嚷:“系統!懲罰程式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你是讓我赤手空拳打BOSS嗎?!”

  系統:【您好,懲罰程式運行期間,系統一切其它功能不予開放,包括諮詢。謝謝理解。祝您好運。】

  我屮艸芔茻!

  這個狀況完全不知道該幹點什麼啊!

  洛冰河雙手攏在袖子裡,莞爾道:“沈清秋,你怎麼在這兒?”

  好吧,沈清秋能確定了,面前的,絕逼不是這個世界的洛冰河!

  洛冰河對他都是師尊前、師尊後,叫得蜜裡調油,根本不敢這樣直呼名字,更不會用這麼隨便的口氣。

  反正是懲罰程式,應該死不了。這麼一想,沈清秋稍微放鬆了點。

  他鎮定道:“這裡是清靜峰。”

  洛冰河看了看四周:“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了。”

  為什麼想不起來!

  如果這個真是原著的洛冰河,清靜峰不正是他一把火燒成這樣的嗎!

  沈清秋道:“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洛冰河聳肩:“不清楚。”

  然後,他對著沈清秋露出一種詭異的笑容。

  這種笑容,就像是他養了一條狗,有一天忽然發現這條狗會說人話。沈清秋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洛冰河道:“你不怕我了?”

  外面那個,不怕。裡面這個,怕!!!

  洛冰河對他舉起一隻手:“過來。”

  如果是原裝貨,被黑化後的洛冰河這麼一招手,絕對就怕得要死乖乖過去了,沈清秋才不想這麼傻逼。

  剛一轉身,那道黑色的身影就出現在他面前,擋住了去路,只差不到幾寸便要撞上。沈清秋猛地撤步後退,險些仰面栽倒。洛冰河伸出兩指,扯了下他的衣袖,把他拉了回來,溫和地說:“跑什麼呢?”

  現在再看這張臉,沈清秋總感覺情緒複雜,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簡單無謂地面對了。

  打也打不下去,怕也怕不徹底。五味陳雜。

  他還不死心,狂敲系統:“這個真是原著的洛冰河吧?!不是這個世界的洛冰河吧?!我該怎麼做才能通過懲罰?難道是要打贏他?坑我呢?!”

  系統:【您好,懲罰程式運行期間……】

  沈清秋叉掉了對話方塊。

  洛冰河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皺眉道:“你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你真是沈清秋?”

  沈清秋眨了眨眼,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洛冰河凝視著他的臉,似乎略感困惑,慢慢握住了他的右手。

  他的手掌一如既往,乾燥又冰涼,沈清秋心中微動,剛想說點什麼,忽然,右肩一涼。

  那一瞬間,沈清秋並沒有右手臂從肩膀脫離的感覺,只是看著一條東西飛了出去,半邊身子變輕了,還迷迷茫茫的,沒反應過來。

  直到毀天滅地的劇痛猛地躥過他全身和大腦。

  洛冰河生生把他的右手臂扯了下來!

  受到巨創,沈清秋的軀體自發反彈出一波靈力,被洛冰河拍了一掌,立即潰不成軍。

  噴湧的鮮血完全止不住,沈清秋頭昏眼花,可能聽到有人在慘叫,也可能沒聽到,耳鳴太尖銳,他不清楚,只想著趕快從眼前這個人面前逃開!

  他踉蹌著倒退,沒退幾步,絆到地上的焦竹殘根,整個人仰面倒了下去。

  斷臂的疼痛太慘烈,以至於後腦摔地的感覺都被忽略了。洛冰河從容地隨了上來,這次,輕輕撫上了他的一隻小腿。

  人棍!

  洛冰河現在是打算把他做成人棍!

  沈清秋疼得呼吸都困難,用剩下那只手臂抓住他,胡亂搖頭,上氣不接下氣道:“別……別……”

  別用這張臉做這種事。

  洛冰河單手把沈清秋牢牢按在地上,目光幾乎可以說是款款深情。

  他柔聲道:“師尊可千萬不要再拒絕我了。”

  刹那間,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左腿根部迅速蔓延遍佈全身。

  沈清秋忍無可忍,厲聲慘叫起來!

  突然,那陣疼痛陡然消失,沈清秋從地面上彈起。

  系統平板的語音發來提示:【懲罰結束。】

  懲罰?

  呵呵。

  系統你媽炸了!!!

  沈清秋連吐槽和呼系統巴掌的心情都沒有,跪在地上,看著冷汗一滴一滴墜上地面,好半天都沒有已經逃離出來的實感。

  一旁有個聲音忽然道:“你怎麼回事?”

  他這才注意到,這裡不止他一個人。

  而且,他似乎還沒被拉回現實世界,這裡仍是夢境。而且這個山洞有點眼熟。

  當年第一次入夢時,夢魔呈黑霧狀態潛伏的那個山洞。

  旁邊那人,正是夢魔。

  沈清秋勉強定住心神:“我怎麼在這裡?”

  夢魔道:“你進入了一個極其強勢的夢境,元神劇震,老夫見似乎不妙,便把你拉入了這邊的結界。”

  這麼說,他沒被完全削成人棍,還要感謝夢魔及時把他拉了出來。

  印象中,夢魔應該不怎麼待見他,居然會見勢不好,把他拉出來,沈清秋略感意外,由衷地道:“多謝。幫大忙了。”

  夢魔哼道:“不必言謝。老夫不過驚訝,上次你居然真的能在聖陵堅持到那小子醒來。你也算是幫了他不少。幫他,便是幫老夫。”

  洛冰河。

  一想到這個名字,沈清秋忍不住左手抱住右邊肩膀。

  那種生生被撕下一條手臂的劇痛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神經上,隨時會被觸發。

  他吸了幾口氣,這才能聲音不發顫地叫出那三個字的名字:“怎麼沒見洛冰河?”

  照理說,最積極、最喜歡拉他入夢的應該是洛冰河。基本上沈清秋一睡著,他就過來騷擾(……)。而這次,居然被夢魔搶先,把沈清秋拉進了結界中。

  夢魔想起來就鬱悶:“老夫怎知道?這小子自從掌控了我的夢魘奇術,我就再也進不去他的夢境了。天底下只有他一人所思所夢,老夫分毫奈何不了。”

  如果不能儘快見到那個乖巧的洛冰河,沈清秋覺得自己要發瘋,會一直想到這個名字就四肢疼,一直胡思亂想下去。

  麻煩純情少男小白花趕快出來給他吃一顆定心丸!

  夢魔斜眼瞥他,見沈清秋臉色發青,嘴唇發白,板著臉道:“那小子自會來找你的,你急什麼?之前不是避之不及?”

  這算是……安慰嗎?

  沈清秋看著故作不屑狀的夢魔,忽然覺得這老頭兒有點可愛。

  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一事:“夢魔前輩,之前在聖陵,我帶洛冰河往東走,途中遇到兩個人,其中有個女子,你有沒有……”

  那時,秋海棠昏迷了一陣,醒來時便無端發瘋,落荒而逃。沈清秋極度懷疑,在那失去意識的那會兒,她在夢境中遭遇了什麼。

  當時洛冰河也昏迷著,腦子燒得像炭火,當然無暇侵入秋海棠的夢境。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夢魔在其中動了手腳。

  果然,夢魔一撚鬍鬚,道:“正是老夫略施小計。”

  他雖然說的是“略施小計”,故作淡然,卻掩不住語氣中自傲之意。沈清秋忍不住問:“你究竟給她看了什麼?”

  一般而言,夢魔要擊潰一個人的心理,就是給她看自己最灰暗痛苦的記憶。難道夢魔把秋氏被滅門的記憶翻出來了?

  也不對。

  如果是這樣,那麼秋海棠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沈清秋,不應該是那種反應,而應該是恨意滔天、一劍刺過來、往他身上戳幾百個窟窿才對。為什麼會又哭又叫,轉身就跑?

  夢魔道:“我給她看的,不是她的記憶,是你的記憶。”

  沈清秋秒懂。

  是殘留在他身體裡的一點沈九的記憶!

  他對向天打飛機之前提到的關於沈清秋原設沒寫出來的部分一直非常在意,立刻說:“能請前輩調出來,給我看看嗎?”

  夢魔看他一眼,並沒問他自己的記憶為什麼要別人調給他看,只問:“你是不記得了?”

  沈清秋正準備扯什麼走火入魔記憶受損來搪塞,點頭:“不錯。”

  要知道,走火入魔記憶受損什麼的,這概率也是相當之低。夢魔居然也沒追問懷疑,卻道:“有些事情,不記得也好。”

  別這樣吊人胃口行不行!!!

  沈清秋道:“懇請前輩相助。”

  夢魔道:“你真的要看?”

  沈清秋連連點頭。夢魔伸出一指,點於他額頭之上:“閉眼,等我鬆手,再睜眼。”

  沈清秋依言閉目。夢魔又道:“你記憶殘缺不全,跳躍而不連貫,也可能會見到面目模糊的人像。這是你自身所致,不必在意。”

  這意思,其實是在強調,如果出了BUG,那是你自身原始檔案的問題,不是他技術的問題!

  沈清秋心中默數十聲,等到額頭壓力消失,一睜開眼睛,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披頭散髮,被麻繩五花大綁著,跪坐在他前面的地上。

  這少年白臉尖下巴,眉清目秀,面相卻帶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鬱,嘴角額頭兩塊於紫。正是年紀尚幼的沈九。

  在花月城的時候,沈清秋從洛冰河的夢境結界中逃出,無意間落入了沈九的殘識記憶中,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一番環視,他發現,這是間書房和臥室連在一起的寬敞屋子,中間用檀木月洞門隔開,陳設富麗,四壁掛著裱裝精美的字畫。

  沈清秋抱起手臂,靠在一旁多寶格的架子上,靜靜地等著。

  前方的雕花木門無聲無息打開。

  沈九頭僵定不動,眼珠上轉,來人身形的倒影被映入瞳孔之中。

  邁入門檻的,是個衣飾華貴的青年男子。

  看他那張和秋海棠五官有六分相似的臉龐,沈清秋便知道,這必然是秋氏滅門事件最大的苦主,秋海棠她哥哥了。

  那時沈九眼裡的人影,居然是秋少爺,這可出乎意料,沈九看上去根被虐待多年似的,沈清秋本來還以為那人影是人販子。

  看這情況,沈九在秋家裡的日子,怎麼也不像秋海棠所說的“待他親厚非常”。

  ☆、第73 沈九其人2

  那青年慢悠悠踱到沈九身邊,繞著他轉了半圈。

  沈九緊繃著臉,抿著嘴唇。雖然陰沉沉的,肩膀卻在微微發抖,明明十分害怕,卻強作鎮定。

  忽然,秋少爺踹了一腳,正踹在他背上。沈九頓時臉撲上地。

  秋少爺冷笑道:“怎麼,這次不敢打回來了?”

  沈九碰了一鼻子灰和血,低聲道:“少爺饒命。我不知道那是您。”

  秋少爺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也敢惹我!”

  他一巴掌把沈九拍到地上,後者腦門咚的撞出悶響,兩道鼻血順著下巴流。秋少爺像是從中得到了莫大的樂趣,拍皮球一樣玩兒得不亦樂乎。

  沈清秋:……

  這人是有S喜好吧?變態的人的變態的魔,真是各有各的酸爽!

  如此來回數十次,沈九終於忍不住,大叫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秋少爺笑得惡毒:“你現在是我們家的人了,自然是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忽然,門外響起一個柔美的少女聲:“哥哥?哥哥?你在裡面嗎?”

  秋少爺一聽妹妹叫喚,臉色一變,把沈九身上繩子解開,低聲威脅道:“把你臉抹抹!敢說錯一句話,要你的命!”

  沈九又恨又怕,眼睛裡凶光閃動,敢怒不敢言,惡狠狠在臉上抹了兩把,擦去鼻血和灰土。秋少爺已換了一副表情,打開門,笑的滿面春風:“棠兒怎麼過來了?”

  沈清秋總算是知道原裝貨那種當面奉承背地陰人的性格是怎麼形成的了,多半是在秋少爺身邊耳濡目染養成的……

  秋海棠身穿淡紫色錦衣,腳上一雙白緞小蠻靴,邁進門來,嘻嘻道:“我聽說哥哥買了個人,過來看看是什麼樣的。”

  她見角落裡站著一個少年,低頭耷腦,縮手縮腳,臉蛋卻清秀得很,眼睛一亮,走過去,笑盈盈地道:“你就是小九了?”

  沈九悶頭悶腦,一句不答。秋少爺站在其妹身後,目露威脅之色,笑道:“他不怎麼愛說話,脾氣古怪的緊。”

  秋海棠牽起他的手,道:“你為什麼不愛說話呢?跟我說一說,好不好?”

  她聲音嬌柔,語氣親近,又是一副天真爛漫之態,任是誰也不忍心給不好的臉色。沈九原本板著臉,卻也扛不住一個小姑娘這樣軟磨,神色松了松,轉過頭去。

  看到這裡,沈清秋多少有點想法了。少女時期的秋海棠,和寧嬰嬰真是有點相似。原來沈九一直都喜歡這種類型。

  秋海棠見狀,拍手道:“哥哥,他真好玩兒。我有點喜歡他。”

  秋少爺皮笑肉不笑道:“我也很喜歡他呢。”

  沈九聽見“喜歡”二字,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記憶到這裡,忽然整個畫面黯淡下來。

  在場的幾個人都倏地消失無蹤。沈清秋一怔,立即明白這是出現了夢魔所說的斷層情況。由於原裝貨留在他體內的記憶殘缺不齊,斷層會十分頻繁。上一段記憶已經結束,現在是另一段記憶的開始了。

  場景還是這間房。沈九這回沒被綁,鼻青臉腫趴在地上,手指正狠狠摳著地毯絨子,摳得手指間血跡斑斑。

  忽然,傳來輕輕兩下叩門聲。外邊一個少年壓低嗓子叫道:“小九,小九?”

  一聽這聲音,沈九忽的一動,撲到門上去,把臉湊到鎖邊:“七哥!”

  外邊那少年道:“小聲些,我是偷跑進來的。”

  沈清秋原先猜不到門外的人是誰,而轉念一想,沈九之所以名字裡有個九字,是因為在人販子手裡排行第九,那麼往上去,自然也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了。

  不過,沈九居然也有交好的朋友,這點真讓沈清秋稍微有些吃驚。

  門上傳來嘎啦嘎啦之聲,似乎是外邊的人在晃門。沈九道:“沒用。裡面外面都鎖了五六道。窗子也鎖了。”

  那少年擔憂道:“這次沒跑成功,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沈九忽的氣湧上來,罵道:“沒把我怎麼樣?你蠢嗎?把我關這兒兩天了,打斷了我兩條腿。你說呢?!”

  其實沈清秋看得清楚,他雖然挨了一頓好打,不能行走,兩條腿卻是好好的,哪裡被打斷了。那少年卻看不見門內情形,似乎當了真,內疚道:“都是我不好。”

  沈九怒道:“當然是你不好!都賴你。那幾個新來的咱們又不熟,被他踩就踩踩得了,要你出什麼頭!你還怕咱們這種命賤的受不起?!你不出頭,我怎麼會幫你?我不幫你,怎麼惹到他,姓秋的怎麼會買了我?!他不買我,我怎麼會這樣?!兩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把我當條狗玩兒!”

  那少年不住地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果然,沈九這種性格如果有朋友,那對方一定脾氣好得慘不忍睹。一連道歉了數聲,沈九才勉強消了氣,道:“算啦!我這輩子從不講義氣這鬼東西。一生一次的義氣就給你了。”

  那少年感激道:“七哥知道。今後一定好好補償你。”

  沈九吸吸鼻子,鬱鬱道:“還說什麼今後。像你這樣一輩子窩在人牙子手裡,今後也是當人牙子的命。”

  那少年道:“小九,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件事的。我要走了,今天是來跟你道別的。”

  沈九吃了一驚,上身立刻坐起:“走?你走哪兒去?”

  被叫做七哥的少年道:“我不能在留在這裡了。秋家在城裡勢力大,我們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過。天下修仙術的門派那麼多,我要去投一個,學好仙術,回來救你。”

  沈九眼睛裡忽然放出明亮奪目的光彩:“七哥,聽說東方有一座仙山,每年都會招收資質優異的弟子,你會去那裡嗎?”

  那少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都會去試試,總有一派肯收我。”

  沈九喃喃道:“要是我沒被關在這裡,也能和你一道去了……”他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嫉妒之色,過了會兒,又歎了口氣,道:“七哥,你今後可千萬別那麼衝動了。每次都壞事。這次算我倒楣,可以後你投了那些仙人的門派,還這個樣子,那該怎麼辦啊?”

  那少年慚愧道:“我一定記住。”

  沈九勉強爬起來,因為有了希望,聲音都熱切了:“七哥,你千萬記住說過的話,你一定要回來救我啊!”

  七哥仿佛在用力點頭,重重地說:“好!你且忍一忍,等我學成,一定來帶你走!”

  兩個少年隔著一道門,沉默了一陣。沈九問:“你走了嗎?”

  那少年忙道:“還沒呢。我等你說話。”

  沈九道:“七哥,你湊過來,讓我從門縫裡看一看你吧。也不知道還要過幾年才能再見。”

  那少年道:“好。”沈九艱難地挪起身子,把臉朝門縫處湊去。

  沈清秋大感好奇,也跟著湊了上去,越過那一道極細的門縫,向外望去。

  ……WTF

  沈清秋不是在為對方的臉而暴走。如果是的話那就好了,可關鍵是門外的少年——特麼的長著一張大糊臉!!!

  跟打了馬賽克似的!!!

  雖然一開始夢魔就說過,有一定概率出現人臉模糊和記憶斷層,可這概率真被沈清秋撞上了,他還是有一股強烈的嘔血欲望。

  夢魔巨巨咱就不能把這個BUG修復一下嗎?!

  好想知道這張臉究竟長什麼樣啊啊啊!

  正當沈清秋準備穿出門,看看距離近點能不能把馬賽克消掉時,記憶又斷層了。

  這次的場景是書房。

  秋少爺在案上寫字,沈九侍立一旁,給他默默研墨。

  這時的沈九已經不再是個瘦弱的少年,身量拔高,在同齡人中算得上修長,站在那裡侍奉,帶著一陣冷淡的書卷之氣。

  一張紙即將寫完時,沈九低眉順目地說:“少爺,有一件事……”

  秋少爺眼睛也不抬:“你想說的,是不是城裡那江湖騙子的事?”

  沈九辯解:“那位前輩不是江湖騙子。”

  秋少爺擱筆,蹙眉道:“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家裡,做你的姑爺,跟我妹妹安心過日子就行了。老想那麼多虛幻之事做什麼?”

  沉默了一陣,突然,沈九咬牙切齒:“……過日子過日子……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秋少爺終於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驀地一腳踹在他小腿彎上。

  沈九撲通一下,正面栽倒在地。

  這兩位莫非這麼多年了一直是這個相處模式嗎……

  秋少爺起身離座,冷笑道:“教了你這麼多年,學的東西,居然還比不上江湖騙子的邪門小伎倆。”

  沈九碰了一鼻子灰和血,低聲道:“那不是邪門伎倆,是仙術。”

  秋少爺蹲下身來,拉了拉他的頭髮,親昵地道:“仙術?難不成你這個小賤種,還想修仙?”

  沈九一別頭,想躲過他的手,秋少爺慢慢拍著他的腦門,動作中飽含侮辱之意,笑道:“你人都不算,還想做仙呢?”

  ☆、第74 如約而至

  沈九抱著頭,一語不發。

  見他蔫了,秋少爺下手的力道輕了些,語重心長道:“乖乖待著,老實本分,有什麼不好的?你都十五歲了,年紀不小,都要成家了,早錯過了修煉的最佳時機,能修出個什麼來?你稀裡糊塗跟著走,人家還不一定肯要你呢。”

  作死,簡直作死!

  原裝貨生平最在意的就是他的修為,容不得有人比他好,更聽不得別人說半句不好,不然也不會對洛冰河嫉恨得喪心病狂了。

  這廝居然敢直接說他沒前途!

  沈九猛地一翻手臂,把桌案上的墨台抓下,朝秋少爺摔去。

  這個角度看,也像是在朝沈清秋砸去,他下意識往旁邊一躲。

  墨台當然砸不到他,也砸不到秋少爺,可後者被甩了小半擺子的黑墨點,一件精工細繡的袍子就這麼毀了。

  秋少爺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呵斥道:“我妹妹喜歡你,那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不是我們家,你現在還在街頭扮乞兒坑蒙拐騙討生活,如今你不愁吃穿還能讀書寫字,人模狗樣的,這些是誰給你的?”他把沈九腦袋拍到地上去:“分毫不知感恩。”

  沈九像是豁出去了,惡狠狠地道:“我是人。你是個畜生!”

  勇氣可嘉!

  秋少爺一掌把他摜到牆壁上去,罵道:“以為這幾年你真有點長進了,果然還是爛泥扶不上牆!”

  白牆上掛著一柄寶劍,被沈九一撞,墜下地面。沈九跌坐在牆根,手摸到劍柄,情急之下,一把抽出,哆哆嗦嗦雙手握著,對準眼睛爆滿血絲的秋少爺。

  後者根本不信他敢真動手,指著他道:“火氣還挺大。骨頭又癢了?”

  眼看他走近了幾步,沈九魂飛魄散,大叫道:“別過來!”

  秋少爺道:“沒出息!你……”

  一個“你”字之後,他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慢慢低頭,那把劍直接捅進了他肚子裡。

  秋少爺一臉不可置信,沈九猛地拔出劍來。

  沈清秋在一旁那個酸爽……

  臥槽臥槽臥槽,兇殺現場直播!

  瞬息之間風雲變,沒說上幾句話,慘案就發生了!

  沈九傻了眼,秋少爺一手捂住小腹,氣勢洶洶奪過劍,一腳把他踹趴下,喊道:“來人!”

  沈九忙撲上去勒他脖子,扭打撕扯中,幾名家丁闖了進來,一看到書房裡這種場景,大聲喝將起來。沈九又慌又怕,比了個不知道什麼訣,秋少爺手裡那把劍飛猛地橫了出去,幾名家丁被穿膛而過。

  再一轉頭,秋少爺踉踉蹌蹌朝他走來,猩紅的手像要來抓他頭髮,沈九又是一劍刺出,這回刺穿了他的肺部。

  然後,一劍接一劍,用盡全力,沈九越刺越狠,臉上表情也越發猙獰,一連刺了五十多劍,直到屍體面目和要害都血肉模糊,他才氣喘吁吁停下手來。

  這估計是沈九第一次殺人,更是第一次用自身靈力殺人。

  沈清秋目睹全程,震驚了。

  第一次就這麼兇殘!

  他對著滿室橫屍愣了半晌,忽然清醒過來,哐當一聲,扔下了劍,在書房裡走來走去。不過,也只六神無主了一陣,居然極快地鎮定了下來。

  整個情緒的變化,只花了不到一分鐘。這心理素質,沈清秋再次給跪。

  沈九定住身形,試探著勾了勾手指。地上那柄觸目驚心沾滿鮮血的寶劍緩緩升起。

  看著飛到他面前的利劍,沈九臉上綻放出奇異的興奮,一把牢牢握住!

  他甩了甩劍鋒,提著兇器跨出書房。沈清秋只站了一會兒,系統傳來消息:【溫馨提示:請鎖定填坑目標,建議距離不超過10米,以保證劇情收集完整!】

  原來不跟上填坑目標會遺失得分點?沈清秋忙緊隨其後,一步也不敢落下。沈九剛拐了個角,撞上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丁。他手臂一揮,冷光橫閃,兩條肥得流油的脖子一齊被抹了,血如噴泉。

  沈九幾乎見人就殺,越殺越起勁,嘴角陰毒的笑意上揚的越來越厲害。一路慘叫不斷,乾脆俐落地斬了十來人,沈清秋正看得心驚肉跳,忽然背後傳來一聲驚叫。

  秋海棠站在長廊盡頭,愣愣地看著這邊。沈九滿身鮮血,猶如活鬼,正把劍從一名家丁脖子裡抽出。

  秋海棠明媚的臉抽搐了幾下,雙眼一翻,躺在了在一片血泊之中。

  看來這姑娘從前就是個容易在關鍵時刻暈倒的體質!

  可能是看見秋海棠,稍微冷靜了些,沈九握著劍的手垂了下來。他沉吟片刻,朝伙房走去。

  沈清秋注意到,他只殺男人,一個女人也沒殺過,性別區分明確,仇恨傾向非常之明顯。小丫鬟和僕婦都躲在廚房角落裡不敢出來,他也不特地去滅口。

  不久之後,一把火燒了起來。秋府上方夜空的黑雲被映得紅如煉獄岩漿。

  沈九把秋海棠的身子拖到外邊一處灌木叢中,身後無聲無息現出一人。他回頭一看,松了口氣,道:“前輩。”

  這個“前輩”,肯定就是在城中開壇試靈,引得沈九逆心大起的那位高人了。

  對方桀桀道:“不殺光?”

  沈九默然片刻,道:“我想殺的人,已經死了。”

  那人道:“其實你哥哥說的有一點倒也不錯。你天資固然是好的,可已經錯過了最佳的修行年紀,根骨受損。今後應該也能有一番成就,不過,想要更上一層樓,真正登頂,那是不可能的了。”

  這人既然聽到了秋少爺的話,就說明他把這一樁慘劇從頭看到了尾。卻無插手之意,反而作壁上觀。看來這位“前輩”,也不是什麼溫柔角色。沈九若是真跟他走了,怕也不會走什麼陽關大道。

  話說回來,沈清秋本以為能十幾年結丹就夠強悍的了,怎麼,原來他這具身體的資質,本來可以更牛的嗎!

  沈九冷冷地說:“那畜生不是我哥。事到如今,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那人嘖嘖惋惜道:“若是早幾年,那又大不一樣……”

  沈九握劍的手背青筋凸起。

  那人已轉了身,見沈九還站在秋府門口,問道:“還不走?你在等誰?”

  這個“等誰”,應當只是隨口的一句反問和催促。

  沈九回頭望著秋府沖天的火焰,瞳孔也仿佛燃燒了起來。

  倖存未死的秋家下人們爭先恐後逃出宅中。一片哭嚎聲中,只有他這一道蒼白的人影頂頂立在大門前,身上赤黃的火光明明暗暗,交錯亂舞。

  秋府的大火越燒越旺、梁宇傾塌,沈九被熏得滿是煙灰的臉,似乎被沖刷出了一道淺色的痕跡。

  他把劍用力擲出,投入一片火海之中,也跟著轉身了。

  “不等了。”

  沈清秋就知道。

  保證一定會回來救他的那個少年,果然沒有回來。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這是flag啊!信誓旦旦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我馬上就回來”,都是妥妥的flag

  說這話的人,絕逼就再也見不著影了!

  尤其是這倆孩子想得太美太天真。

  一個一個地拜師,一定有一家肯收?完全錯!

  即便是拜師成功,過了幾年,真的學有所成,見了更廣闊的世面,有了更多需要煩心憂慮的事,他又不一定肯回來找幼時玩伴了。

  再加上江湖不測,還有各種飛來橫禍的可能性,這少年真能回來解救沈九的概率低於5%

  不過,填坑填到這個份上,沈清秋總算能理解向天打飛機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也難怪他直接砍設定,把“沈清秋”改成個臉譜化的賤人角色了。

  真按著原設定寫,這類型的角色,絕對吃力不討好!

  你說他渣吧,他又可憐;你看他可憐,他又的確心狠。又渣又慘的角色,往往是掐掐的盛宴。

  秋海棠更是無辜。愛之深,恨之切,整件事中,她並沒做錯什麼,仇恨卻生生把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磨成了一個處心積慮苦大仇深的婦人。聖陵裡死得更是冤枉。結局還不如原著種馬文來的幸福。

  若是當初能順手拉她一把就好了。

  沈清秋正唏噓,畫面忽然像老舊電視機一樣,黑白雪花狂閃起來。場景和人臉都扭曲得慘不忍睹,聲音呱唧呱唧,聒噪如外星語。

  系統提示:【記憶殘缺,損失資料完整度5%;損失資料完整度7%;損失資料完整度9%……

  記憶斷層在不斷擴大!

  損失百分點數值越來越高,沈清秋狂拍系統提示框,就像他小時候給人家“修”電視那樣,邊拍邊喊:“調頻!調幅!專治信號不良接觸不良!”

  拍了幾十掌,居然真有奇效,在資料完整度損失到10%的時候,提示音終於戛然而止。

  畫面雪花陡然消失,轉為清晰。

  沈清秋這才松了口氣,一收手,後退。還沒站穩,便瞪大了眼睛。

  他身前幾步之處,蹲著一個小小的少年。

  白白的臉蛋上有幾道灰印,脖子上掛著一枚紅繩吊著的玉觀音,背上捆一個小破布包裹,正認認真真地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挖坑。

  沈清秋脫口而出:“洛冰河?”

  小洛冰河沒聽見,兀自努力挖坑填土。

  環視四周,一片開闊谷地中,數百名年齡不一、男女不限的雜服人士,都在齊刷刷賣力地……挖坑。

  沈清秋腦內靈光一閃,抬頭望去。

  果然,谷地上方,有一塊峭立的山石,其上站著兩人。

  一人身著深色玄端,氣度沉穩,專注地俯瞰下方谷地百人。另一人腰懸長劍,幾隻手指慢慢轉折指間的摺扇,青衫如綠水隨風起微瀾。角度微妙地昂著頭,眼珠下轉,對下麵的螻蟻一副愛看不看的姿態。

  正是嶽清源與“沈清秋”。

  這是洛冰河拜師入蒼穹山派那年的入山試煉現場。

  是的你沒看錯沒錯,試煉題目就是挖坑!

  雖然向天打飛機用很多段落以及作者題外話解釋過,挖坑不僅僅是挖坑,而是通過看似簡單的運動,測試出挖坑者的耐力、速度、恒心、靈力運作方式,甚至品性等等等等,但沈清秋一個理由也沒記住。

  在他心裡,扯再多的解釋,那就是單純的挖坑而已!

  這時候的沈九,應當已經坐上了清靜峰峰主之位。

  蒼穹山派的規矩是這樣的,十二峰峰主共同進退,接任一起接,退位也一起退,舉辦儀式都搭夥擠作一團,歸隱更是成群結伴。即便是在任期間,哪位峰主不幸身隕,也只會把他的位置空出來。

  當初沈清秋假死遁的那五年裡,清靜峰飛峰首之位便是空的。所以不會存在不同輩的峰主共事的局面。

  雖然有特殊情況會比較麻煩,但勝在沒有代溝,凝聚力和峰主之間的情感維繫特別強。

  想到這裡,沈清秋忍不住又跳到了另一個規矩上。

  歷代峰主確認首席弟子後,都會按照字輩給弟子改名,彰顯其身份的不同。天底下“清×”的名字那麼多,沈九卻偏偏分到了一個“秋”字,真是世界的惡意。

  沈九對“秋”這個字恨之入骨,偏偏被賜了這個名字,豈不得心塞得要死。連沈清秋也忍不住想要憐愛30S。難怪原裝貨對上一代清靜峰峰主也不怎麼尊敬感激了。

  話說,修仙之人最忌師從多人,沈九要拜入蒼穹山,原先把他帶出秋府的那個師父,再留著恐怕會十分麻煩,只好“死於非命”。

  從這點也能推測出,原裝貨也不是啥懂得感恩的人。

  岩石上,兩人似乎正在交談。沈清秋看了一眼埋頭努力的小洛冰河,虛虛摸了摸他的腦袋,躍上山石,站到兩人身邊,聽他們說話。

  嶽清源道:“今年似乎比往年人還要多。”

  沈九眯了眯眼,面無喜怒,兩指微動,手中摺扇微微開合。

  側方走上來一人,向嶽清源行禮:“掌門師兄。”

  這人直接無視了站在一旁、怨色都要溢出眼睛的沈九。

  這麼屌,除了柳巨巨還能有誰!

  此時的柳清歌正式坐上百戰峰之位也應該還沒幾年,五官輪廓尚能看出兩分青澀,氣勢中的淩厲尤為明顯,行止之間,有種屬於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嶽清源道:“柳師弟來得正好,不妨看看,哪個好。”

  柳清歌只看了一眼,道:“天資最好是他。”

  沈清秋滿意地點頭。柳巨巨眼光果然不錯,指的正是背對著三人努力挖坑的洛冰河。

  嶽清源道:“柳師弟可想要?”

  柳清歌道:“要來的,自然會來。”

  百戰峰一向都是:愛來不來,來了就要做好挨打的準備。不主動上百戰峰來求打求虐、而是坐等別人來挑他的弟子,那都是沒有戰鬥力,沒有前途的!

  沈九淡淡地道:“天資好,未必有所成。”

  柳清歌連個乜眼都不屑給他,道:“比起十六歲才正式修習的野路子,成就一定要高。”

  ……這兩個人從前果然極度不對盤。柳清歌不愛說話,為了嘲諷沈九,居然能說二十個字!

  如今柳清歌跟自己關係倒還不賴,簡直是個奇跡。

  嶽清源責備道:“柳師弟。”

  柳清歌不聽說教,轉身就走:“練劍去。”

  說走就走,來去如風。沈九僵立在原地,被他幾句話氣得發抖,扇骨捏的太用力,哢哢響了兩聲。岳清源溫言道:“柳師弟只是不會說話,你向來知道的,千萬不要和他計較。”

  沈九哼了一聲,陰陽怪氣,正不知準備說點什麼,寧嬰嬰爬了上來。

  她一把抱住沈九的腰,叫道:“師尊、師尊,嬰嬰究竟能不能有師妹,或者師弟啊?”

  沈九看到她,臉色緩了緩,道:“想要師弟師妹?”

  甯嬰嬰連連點頭。沈九抬起頭,展扇搖了搖。

  他忽然道:“我要那個孩子。”

  他盯的是洛冰河,嶽清源一怔。

  原裝貨此前對待天資優異徒弟的斑斑劣跡,估計早已聞名全派上下了,這時候又開口找嶽清源討要好苗子,實在……不能不好好斟酌。

  見嶽清源沉吟不答,沈九又冷冷重複了一次:“我要他。”

  跟掌門也這麼說話,找打嗎?!

  誰知,嶽清源緩緩點頭,真的同意了:“好。”

  沈清秋徹底無語。

  嶽清源居然還能容忍他……好醉!

  這具身體究竟是怎麼安然無事活到今天的!

  還有柳巨巨。搞半天,沈九非要把洛冰河討到自己手上,原來是你害的!

  寧嬰嬰歡呼一聲,奔下岩石,到谷底人群中去拉洛冰河。

  這一段,就是原著中洛冰河拜入“沈清秋”門下的開場!

  不過,因為是男主視角,向天打飛機菊苣可沒有把這三位峰主之間的暗湧也寫出來,而是直接從香噴噴的小蘿莉拉走洛冰河開始下筆的。

  相信每一個讀者看到那一段,都和當時的沈垣一樣,以為這是男主一生狗屎運桃花運不斷的開門紅。

  殊不知,這根本是虐童實錄前的一丟丟糖渣渣!

  沈清秋知道接下來等著洛冰河的是什麼。

  可他只能幹著急。真想和他說,別去!!!

  洛冰河隨著寧嬰嬰來到清靜峰竹舍。沈九坐在沈清秋最常坐的那個位置,端著茶盞,兀自刮著茶葉。

  他早早支走了嘰嘰喳喳的寧嬰嬰。明帆侍立一旁,代他開口:“今天開始起,你就留在清靜峰。”

  小洛冰河的臉湧上一層驚喜的暈紅,規規矩矩跪下行禮,清脆的聲音朗朗地道:“弟子洛冰河,見過師尊!”

  沈九扯了一下嘴角,總算把茶盞從下巴邊挪開了。

  他慢條斯理道:“你為什麼要來蒼穹山派?”

  洛冰河靦腆道:“弟子仰慕仙山上諸位仙師風采,如能拜入門下,弟子學有所成,母親在天之靈亦能安寧。”

  沈清秋知道,這是他來時路上反復想了無數次的答案。

  沈九“哦”了一聲,道:“家中有母親?”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問:“母親怎麼樣?”

  洛冰河認真地說:“母親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沈九的臉抽了抽,抬手讓他打住。

  他上下打量洛冰河一番,道:“的確是最適合修行的年紀。”

  沈清秋能從原裝貨臉上看出三個詞。

  嫉妒,嫉妒,還是嫉妒。

  嫉妒洛冰河有“世界上對他最好的母親”,嫉妒洛冰河的天資,嫉妒洛冰河在最合適的年紀拜入了蒼穹山派。

  跟一個小孩子嫉妒,他就是這樣的人。

  沈九站起身來,朝洛冰河一步一步走去。

  沈清秋下意識擋在他面前,可哪裡擋得住?

  洛冰河仰起臉,看著向他走過來的清靜峰峰主,仿佛仰望天神。

  誰知,天神目不斜視地側身走過了他,順手將手中那盞茶水,連杯帶蓋澆在了他身上。

  茶不是剛泡的,只有七分燙,可洛冰河還是整個人都呆住了。

  明帆嗒嗒跟上逕自負手走出竹舍的沈九,回頭呵斥道:“跪好!師尊不讓你起來,你要是敢起來,當心把你吊起來打!”

  ……沈清秋第一次發現,明帆這孩子,在作死炮灰這方面的天賦,真是滿格的!

  洛冰河剛剛拜師入門,正滿心歡喜、滿心感激,突然莫名其妙被迎面潑了一桶冰塊夾水,整顆心都冷了熄了。

  他呆呆地跪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

  無聲之中,兩顆淚珠滾下眼眶。

  這是洛冰河自從養母死後第一次哭,也是在蒼穹山派最後一次哭。

  自此以後,他無論受了多大委屈,無論原裝貨為了發洩扭曲的情緒如何虐待他,洛冰河都再也沒哭過。

  沈清秋蹲在他面前,可袖子舉起便穿透過去,碰都碰不到,抱也抱不了,連想給他擦擦眼淚都辦不到,難受得想死,心疼得要命。

  明知洛冰河聽不到,他還是說:“不哭了哈。”

  洛冰河盯著自己的膝蓋,拳頭在腿上慢慢握緊,眼淚越流越凶,滴滴墜在衣襟上。

  沈清秋徒勞地擦著他的臉頰,哄道:“師尊再也不打你了。別哭了。”

  洛冰河抬起手掌,揉了揉眼睛,將地上的茶杯收拾好,放到一旁,握一握心口那枚玉佩,端正了跪姿。

  沈清秋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活動。

  肯定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對,惹惱了峰主,這才要給他個教訓。跪一跪師父也是應該的。

  再見到他這個舉動,沈清秋忍不住面對著他,跪了下去,伸出手,把洛冰河整個小小的身體緊緊攬在虛無的懷抱裡。

  再一次睜開眼睛時,雪白的床幔和四角流蘇佔據了整個視線。

  突然間看到不一樣的場景,沈清秋還沒反應過來,一動不動。

  嶽清源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醒了?”

  沈清秋機械地又眨了幾下眼睛,嗓子有點幹,勉強出聲道:“師兄。”

  嶽清源坐在床邊,看了他一陣,道:“你一直在叫洛冰河的名字。”

  沈清秋:“……哦。”

  嶽清源:“邊哭邊叫。”

  沈清秋擦了一把臉,這才發現,除了冷汗,真的糊了一臉的淚水。

  草,眼淚這玩意兒,果然感染力強。

  “……”他心虛地說:“師兄你聽我解釋……”

  解釋個毛線!

  能解釋什麼?

  什麼理由才能夠使“沈峰主夢裡邊哭邊叫自己徒弟名字”這個事實聽起來讓人信服?!

  見他說不出話,嶽清源歎了口氣,道:“算了。醒了就好,不必解釋。”

  沈清秋訕訕地坐起。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

  說起來,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醒的時候,也是嶽清源守在他床邊。

  嶽清源觀察他臉色,道:“你睡了五天。還要不要繼續再睡?”

  睡了五天!

  沈清秋險些沒當場再倒下去。

  怎麼不一覺睡到天琅君他們打過來!

  豬一樣,還醒個屁!

  系統:【填坑專案“沈九”,完成進度70%

  才完成70%

  等等,除去記憶殘缺導致資料不全的那10%,還有20%呢?到哪兒去了!

  沒時間想那麼多了,沈清秋一把抓住嶽清源道:“師兄,下雪第一天,在洛川!”

  發現自己過於激動,語無倫次,他定了定神,換了一副從容嚴肅的神情,道:“我的意思是,天琅君很可能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用心魔劍打開兩界入口,開始合併。”

  嶽清源:“你怎麼知道?”

  沈清秋又卡了。

  他能說,因為原著寫過,這個時間和這個地點是最適合的嗎!

  沈清秋:“……我在天琅君手裡呆過一段時間。”

  嶽清源:“所以他就直接告訴你了?”

  事出突然,沈清秋一時間找不到理由,只能硬著頭皮說:“師兄千萬要相信我。”

  嶽清源看了他半晌,閉目一陣,站起身來,溫言道:“你先休息。這件事交給其餘的同門便好。”

  休息。是指睡覺嗎?

  都睡了五天了!

  金丹還要睡這麼多天,換一本小說真是要被笑掉大牙!

  嶽清源前腳剛走,沈清秋後腳便一骨碌從床上滾下,到處找外衫。

  正團團亂轉,冷不防一人欺近身後,一隻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沈清秋下意識一肘擊去,喝道:“誰!”

  膽子這麼大,又愛和他玩這種無聊把戲,還能有誰?

  他的手肘被穩穩接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師尊不如猜猜?”

  都開口說話還叫師尊了,還猜個毛線!

  沈清秋翻了個白眼,背後那人忽然把他腰一摟,滾到一旁的竹榻上。

  兩個人的重量壓得竹枝嘎吱作響。眼前的遮擋物移開,果然是洛冰河。

  他的手改為捂著沈清秋的嘴,道:“別眨眼睛。師尊睫毛好長,刮得我手癢,心裡也癢。”

  你才睫毛長,睫毛最長的就是你!

  沈清秋一連眨了幾十次眼睛以示怒意。洛冰河笑了笑,啾的一下,親了親他的眼皮。

  他說:“千萬別叫。萬一在清靜峰被人發現,師尊多年清譽就真的毀於一旦了。”

  呵呵。

  還有個屁的清譽,早就毀的差不多了。

  洛冰河順著沈清秋的眼睛,一路親下去,道:“我說了要來接你的。這麼多天沒見,師尊想我不想?”

  按照沈清秋的標準答案,應該是先一個膝彎頂上他小腹,把這逆徒踢下榻去,再優雅地整理一下儀容,最後回一句冷豔高貴的“不想”。

  可不知怎麼的,想到剛才記憶中洛冰河孤零零跪在竹舍中,默默收拾地上茶杯的模樣,這腿怎麼也抬不起來。

  沈清秋連呼吸也像在洛冰河手掌心裡顫抖了起來。

  他閉上雙眼,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75 麼麼噠

  洛冰河估計早就做好了被一腳踹下去的準備,完全沒料到沈清秋真的會點頭。

  他當場就僵在沈清秋身上,表情凝固了。

  沈清秋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事、剛才那個點頭意味著什麼。他殺人滅口再羞憤自盡的心都有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聽我解釋!!!

  洛冰河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摟腰的手猛地收緊,聲音沉了下去:“……真的想我?”

  沈清秋給他勒得眉頭一皺。洛冰河氣息急促,追問不休:“真想?”

  你捂著我嘴呢就算我想回答也沒法回答啊!

  只能要麼點頭,要麼搖頭的意思?

  沈清秋一會點頭一會兒搖頭,胡搞一氣。洛冰河急道:“到底想不想?”

  見他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沈清秋實在沒轍,認輸了。

  他生出一種莫名的悲壯之感,豁出老臉不要,又磨磨蹭蹭,點了一下頭。

  這一次,沈清秋看得真真切切。確認的那一瞬間,洛冰河的呼吸滯住了。

  一點微弱的星火在他瞳孔裡慢慢亮起,迅速以燎原之勢席捲了這整張臉、整個人。

  就在沈清秋以為他要喜極而泣的時候,洛冰河深深埋下頭去,把臉擱在沈清秋頸窩裡,捂住沈清秋的手慢慢鬆開,然後,開始又碎又密地啄著他的嘴角。沈清秋好容易能喘口氣,齒縫間蹦出兩個字:“……胡鬧。”

  洛冰河喃喃道:“我也好想、好想。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想……”

  沈清秋提到胸間的一口氣又慢慢泄了出來。

  他死魚一樣躺在榻上,自暴自棄似的盯著竹舍上方屋頂,半晌,歎氣道:“……那你為何前幾天又不去夢境中找為師。”

  洛冰河又黑又濕潤的眼睛盯著他道:“師尊不嫌我煩麼。”

  白天也纏,晚上夢裡還纏,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都對著這張臉,當然煩!

  可一不小心,就被纏習慣了。現在洛冰河都趴他身上來了,沈清秋居然也覺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是不是有點過了!

  沈清秋乾巴巴地道:“知道自己煩,還不收斂。”

  洛冰河道:“反正師尊也不是第一次嫌棄我了,煩就煩吧。”

  聽他這麼說,沈清秋忍不住有些心酸。

  洛冰河究竟有多喜歡他啊。

  即便是初入蒼穹山的日子裡,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一旦沈清秋對他表露了一點善意,洛冰河就把曾經受過的傷害忘得一乾二淨,毫不猶豫地將他放進了心底。

  一顆玻璃心,就這樣被沈清秋毫無知覺地打碎,再自己小媳婦樣一點一點撿起來粘好,再滿懷期待小心翼翼地遞過來,再被打碎、粘合……

  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每次在蒼穹山派都笑的那麼開心。我還以為不怎麼會想我。”

  鬼扯。

  沈仙師這麼多年裝B裝成了習慣,尤其在蒼穹山派,最多也只是含蓄而意味深長地似笑非笑,或者皮笑肉不笑,再不就是敷衍了事的假笑,哪有“開心大笑”過。沈清秋:“胡說。”

  洛冰河道:“誠然師尊臉上總不會笑得開懷。但師尊心裡笑沒笑,我當然是知道的。”

  一邊趴在人身上哼哼撒嬌,一邊捉著人一縷頭髮玩兒,你是小女生嗎!

  沈清秋翻白眼道:“是。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洛冰河道:“我不要做蛔蟲。”

  沈清秋拍蚊子一樣拍他玩自己頭髮的手:“那你還想做什麼!你倒是說說,為師、都對誰、笑、過!”說到後來,說幾個字就拍一下,那只閑得發慌的手還揮之不去。洛冰河真的開始數了:“很多人。柳……柳師叔,岳掌門,尚清華,明帆,甯師姐,仙姝峰的,萬劍峰的,千草峰的,穹頂峰的,百戰峰的,守山門的,掃山梯的……”

  連守山門和掃山梯的都不放過,這孩子何止是記仇,整個蒼穹山派都要被他的魔界進口特濃飄香陳醋給淹了!

  沈清秋批評:“那聲師叔叫得太沒有誠意了。以後不許這麼叫。”

  洛冰河怨念道:“他管我叫小畜生白眼狼,那倒是誠意十足。”

  沈清秋忍不住笑了出來。摺扇就放在榻邊,他順手抓起來,在洛冰河腦門旁敲了敲:“他說錯了?你不是小畜生是什麼?狼爪子都敢伸到我身上。”

  話說得太順溜,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這句有點沒把持住度,語尾隨嘴角上挑,似輕還重,略顯輕佻,極不端莊。

  洛冰河居高臨下,把這幅情狀看在眼裡,只覺得一把無名火在心頭腹部毛躁躁地亂燒,不自覺動了動,把一條腿插【進沈清秋雙膝之間,又怕被發覺後給踹下竹榻,忙把頭送過去,讓沈清秋拿著扇子敲個夠,道:“就算是小畜生,也只是師尊一個人的小畜生。別人不許叫。”

  沈清秋險些沒把摺扇掰斷。

  肉麻。

  太特麼的肉麻了。

  又酸又癢!又麻又爽!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沈清秋決定談點正事,把這種越來越詭異的氣氛歪掉。

  他用摺扇戳戳洛冰河胸口,撐住:“起來。”

  要談正事,首先要端正坐姿。一個壓一個的姿勢,話題再怎麼正經也會變得不正經。洛冰河不大甘心,還是爬了起來,坐到榻邊。

  沈清秋睡了五天,老腰都睡斷了,總算能直一直。他覺得自己是一副老頭子愁眉苦臉捶腿揉腰的模樣,在別人眼裡可不大一樣。

  髮絲微亂,散於肩頭,中衣領口歪斜,露出一段白皙的頸與肩,喉結和鎖骨明晰。因為才在榻上滾了一遭,臉頰湧上一層薄紅,蹙眉不語,低頭揉著後腰。

  洛冰河眼睛一眨不眨,湊過來,慢慢幫著他揉。沈清秋滿意地說:“乖。貼心。”

  洛冰河道:“我更貼心的好處,師尊還不知道呢。”

  好會邀寵。沈清秋正要切入正題,洛冰河繼續說下去了:“和天琅君對上的時候,若是師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叫我。”

  沈清秋一直避免觸及天琅君的話題,防止刺激到洛冰河,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他主動提起。

  沈清秋琢磨了下,斟酌著道:“你父親……”

  洛冰河把頭埋在他肩膀上,悶悶地說:“我沒有父親。只有師尊。”

  ……

  怎麼感覺我跟你爸一樣了!

  沈清秋揮去這股囧感,認真地說:“若是勉強,千萬不要逼自己。”

  再怎麼奇葩,好歹也是洛冰河他爹。好歹也是洛冰河曾經悄悄憧憬過的人物。雖然真人和洛冰河腦補憧憬的相去甚遠。

  洛冰河手上動作不停,無所謂道:“不勉強。”

  沈清秋仔細觀察他。嗯,的確是一臉……發自真心願意幫忙圍毆的正直表情。沒有勉強的痕跡。

  這其實是件好事。如果洛冰河真願意和修真界聯手斥退天琅君,不但人界這邊多了強悍的助力,洛冰河也能順便刷爆正面值,把昭華寺那裡刷出的負值補救一下。

  他稍微放下心,又覺著有點不厚道。

  聯合兒子去坑爹,是件不太厚道的事情。

  沈清秋沉吟道:“掌門師兄可能不會讓我出戰。”

  剛才嶽清源走前說,讓他好好休息,“這件事交給諸位同門便好”,擺明是不要他參戰的意思。沈清秋道:“初雪之時,洛川。這個時間和地點,你最好留意一下。”

  洛冰河捏著他腰的力道緩了下來,溫聲道:“有時候,我覺得,師尊對一些事真是瞭解得過了頭。”

  咯噔一聲,沈清秋的心打了個突。

  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了。

  洛冰河繼續道:“就像在聖陵那時。師尊分明從未進入過聖陵,卻對其中墓室佈局,守陵魔物瞭若指掌,還能善加利用。”

  沈清秋刻意輕描淡寫道:“清靜峰那麼多典籍,並非一紙空文,連篇累牘,總有些可用之處。”

  洛冰河“哦”了一聲,揉完了腰,開始用手慢慢梳理沈清秋散在背心的長髮:“那些典籍弟子也讀了讀,卻沒看見這麼多。果然比起師尊還差得太遠。”

  擦。怎麼能忘了,洛冰河還有逆天的學霸掛。清靜峰上那堆灰撲撲的陳年老書,他說“讀了讀”,意思就是“已倒背如流”,當然知道裡面究竟有沒有“可用之處”。

  這孩子不是岳清源。他不想說,嶽清源就不會追問,洛冰河卻是絕對會死纏爛打刨根問底,沒那麼好忽悠。沈清秋正絞盡腦汁想該怎麼把這一彎繞過去,忽然,竹舍外傳來寧嬰嬰的聲音:“師尊,您是醒了吧?嬰嬰可以進來麼?”

  好孩子,真是乖徒弟!

  沈清秋低聲道:“你先走。”

  洛冰河的手頓了頓:“為什麼是我走,不是他們走?”

  明礬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他嚷嚷道:“師尊,幾位師叔都來了,您方便起來嗎?”

  怎麼一來就來這麼多!

  沈清秋跳下榻,把洛冰河推到窗前。洛冰河邊走邊回頭道:“原來師尊喜歡這樣偷偷摸摸……”

  沈清秋一摺扇敲他腦門上去:“究竟是偷偷摸摸的是誰,是誰的錯!”

  為什麼每次都非得弄得跟偷情似的不可!

  洛冰河身子無聲無息翻出了窗,手又伸進來,握住沈清秋,柔聲道:“師尊,等到這些事情都平息之後,你要不要跟我走?”

  沈清秋道:“為師還是清靜峰峰主呢。”洛冰河想見他的話,直接來找不就行了,為什麼非得跟他走不可?春山恨又要有新素材了!說到底,還是老臉拉不下來。

  洛冰河歎息道:“我想也是這樣。”

  剛關上窗,竹舍竹門便開了。齊清萋人未到聲先至,撩起簾子,露出一張明豔的面孔,努嘴道:“真是越發嬌貴了。你在昭華寺挨了幾杖還是被打到吐血了啊?一睡能睡五天!”

  沈清秋轉身,半真半假道:“齊師妹別這樣,我體弱你是一向知道的。”

  齊清萋哼道:“你麻煩事多,我是一向知道的。”

  她身後跟著柳溟煙,進屋後欠身失禮,再後面就是柳清歌。明帆和寧嬰嬰跟著木清芳走在最後。不大不小的竹舍裡,一下子擠滿了人。沈清秋汗顏,幸好讓洛冰河翻窗出去了,不然這怎麼藏得下去!

  木清芳笑道:“我就說沈師兄氣色不錯,並無異恙,真的只是在睡覺而已,這回你們該信了我吧?”

  沈清秋口中說慚愧,給眾位峰主指了座位。見柳清歌進來後,一直在整個屋裡掃視,目光冽冽,道:“柳師弟,我在這裡。”

  柳清歌收回了目光,轉向沈清秋,道:“剛才誰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第76 深淵重臨

  沈清秋特地再給他指了一次座,道:“掌門師兄剛走。”

  他執起桌上茶壺,明帆連忙上來幫忙,被他示意不必插手。沈清秋親自給眾人斟完茶水,柳清歌終於坐了下來,端起茶盞,喝一口,不說話了。

  齊清萋道:“掌門師兄自然是來過的。柳師弟你擺那張臉,我還以為你說的是洛冰河。”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沈清秋一陣腮幫子疼,假笑道:“怎麼可能。”

  齊清萋把茶盞在桌上重重一擱,挑目道:“不錯。那怎麼可能。洛冰河這廝現在要是還敢上蒼穹山來,人人見他就是一劍!”

  坐在一旁籠著袖子的木清芳隨口道:“那也得刺得中他呀。”

  沈清秋呵呵呵呵,齊清萋指他道:“笑,你還有臉笑。最鬧人心的就是你!沈清秋我告訴你,好在你這次自覺跟著師兄師弟他們回來了。要是又像上次那樣,二話不說就跟著他走,我第一個清理門戶,看你還能不能折騰!”

  明明是關心告誡的話,非要說得這麼潑辣,就差沒跳起來揪沈清秋後脖子了。一屋子人圍著,看笑話的看笑話,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為什麼柳溟煙嗑瓜子面紗也不取下來),沈清秋算是怕了她,連忙轉移話題:“師兄怎樣,上次受的傷好全了吧?”

  木清芳道:“算是好了。”

  他雖然說是“好了”,可分明是想要歎氣的神色。齊清萋哼道:“要不是師兄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拔劍,又是聽聞異變,強行破關而出的,洛冰河別想從他手下討到便宜。你要是再晚出來一會兒,說不定就能瞧見師兄的玄肅出鞘了。”

  這說的沈清秋也有些心癢。

  要知道,無論在原著還是在這邊,他都從沒見識過玄肅出鞘是什麼光景呢。好吧,這也是向天打飛機的坑!

  雷聲大雨點小,前面鋪陳無數,到後面——沒了!

  完全不交代一下,嶽清源直接就萬箭穿身,死了[手動拜拜]

  坑爹呢!

  寧嬰嬰自從進來後,一直低頭站在旁邊,沈清秋招呼她上來,問道:“怎麼了?”

  寧嬰嬰慢慢蹭上來,抬起臉蛋,一雙眼睛紅得跟小兔子似的,帶著鼻音,嘟噥道:“師尊,你這次回來,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哭了。

  又哭了。沈清秋傻眼。

  怎麼回事,他不是個淚腺發達的人,最多的是生理性淚水,為什麼養大的徒弟個個動不動都愛梨花帶雨……

  明帆觸景生情,悲從中來,也一起幹嚎:“師尊——”

  這個跟梨花帶雨完全不沾邊!

  齊清萋立刻逮到機會教訓他:“看看!看看你徒弟,心疼不?你又不只是有一個徒弟!就疼那一頭白眼狼,別的還管不管了?”

  沈清秋拍著寧嬰嬰的後背,邊小小安慰她邊辯解:“我什麼時候只疼一個了?”

  柳清歌把茶喝到剩三分之一,垂著眼睫道:“回來了,就留著。”

  當然要留著。

  蒼穹山派這麼好的組織,上了船就不能下來。沈清秋簡潔地道:“嗯。”

  聽到他的回應,齊清萋滿意至極。柳清歌剛要說點什麼,忽然眉宇一凜,殺氣橫生。

  屋內眾人覺察到他氣勢變化,不約而同把手放上了佩劍。柳清歌霍然起身,瞬間閃身至窗前,沈清秋一顆心高空拋物般吊起。

  柳清歌猛地推開兩扇格窗。

  外邊上方是疏星朗月,下方是竹林深深,空無一人。

  洛冰河當然不會一直傻站著,肯定早走了。

  屋內氣氛迅速鬆懈下來。木清芳道:“柳師兄,你看什麼呢?”

  然而,柳清歌並未回身,而是伸出一手,仿佛在接住從天而落的什麼東西。

  半晌,他收回手,轉身道:“下雪了。”

  沈清秋睜著眼睛躺了一夜,第二日,一聽到告警鐘聲,便沖出了竹舍。

  這鐘聲一下比一下急,又重又急,回音震盪不止,在整個蒼穹山之巔盤旋縈繞。

  各峰弟子從虹橋通往清靜峰集合,穹頂殿外人頭攢動,卻鴉雀無聲。

  沈清秋安置好清靜峰的人,來到殿中。一面高逾丈的白晶石鏡立在殿側,除了安定峰來的是一名代理事弟子,諸位峰主已經到齊,站在它之前,神色凝重。

  鏡中映照出的,是一條寬闊平坦的江流,兩側有綠山青田,還疏疏落落嵌著一排或幾個白色的屋頂。

  嶽清源道:“洛川中游,上空。”

  在這派景象之上,一座黑壓壓、洞窟叢生、陰森詭譎的山嶺從雲叢中冒出頭來。仿佛一個坑坑窪窪的漆黑骷髏頭,倒立著從滾滾烏雲裡爬出,空洞森然地俯瞰下方。

  那就是魔界的埋骨嶺。

  嶽清源道:“消息是說,從昨夜子時開始的。初時只見到一片亂石,沒過一個時辰,就能看清是一座山嶺了。”

  一位峰主驚道;“一個時辰未過?這……也太快了!”

  不。這是合併的正常速度。天琅君果然還是選擇了原著所說的“最佳時機地點”行動。

  不出意料,半天後,各地都會出現這種異像。兩天之內,兩界就能徹底合併。

  就像撕碎兩幅畫,再把它們胡亂拼接成一幅。

  柳清歌抱著手臂,乘鸞執在手中,道:“所以我們得更快。”

  嶽清源道:“各峰峰主抽取座下三分之二內門弟子隨行。半個時辰內到達洛川中游。”

  得掌門令,峰主們呼啦一下全散了。

  半個時辰內到達,給他們準備的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鐘,自然要快。沈清秋也準備回去點人,嶽清源卻叫住了他:“你留在這裡。”

  果然。

  沈清秋回頭,道:“師兄,你知道我非去不可。”

  嶽清源神色肅然,道:“師弟,除了初雪、洛川,你還知道什麼?”

  沈清秋緩緩地說:“要截止合併,先要拔掉心魔劍。它就在埋骨嶺顱骨之處插著,天琅君一定在那裡供給力量。”

  意思就是,解決方法:①毀了心魔劍;②殺掉天琅君。

  嶽清源堅持道:“你留守。”

  沈清秋正要說話,嶽清源手起一訣,似乎是要開一個禁制,直接把他封在穹頂殿內。

  掌門要來硬的了!

  沈清秋背脊緊繃,不知該不該把手放到修雅上。正在這時,殿外傳來參差不齊的驚呼。

  兩人同時搶出殿外,順著廣場上弟子們手指的方向望去,沈清秋暗暗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蒼穹山上空中,浩瀚奔湧如怒海翻騰的雲層泛起了血色。

  一道道紅光劃破天際,一顆顆裹挾的火焰的巨石,仿佛烈焰流星,朝蒼穹山直墜而來。

  嶽清源神色不變,訣隨手起,玄肅連鞘帶劍呼嘯而出,將那數顆巨石擊碎為齏粉。無數如煙花爆炸後帶有余溫的小粒子散落。

  火山口一般的紅雲裡,隱隱能看到無數的人手和正在嘶號的人頭,翻滾掙扎,痛苦萬狀,猶如煉獄。

  草!泥!馬!的!無!間!深!淵!

  沈清秋心裡咆哮不止:向天打飛機!

  你有本事寫合併,你有本事寫清楚蒼穹山這個位置竟然是和無間深淵合併到一起的啊!!!

  坑人呢這是——!!!

  蒼穹山真是抽中大獎了!!!

  蒼穹山暫時不能留了。

  這一波過後,不知什麼時候還會有下一波來襲。不知道還要多久,就會和無間深淵合併到一起,成為一片岩漿禍害,人間煉獄。

  岳清源向那名安定峰的代理弟子道:“請昭華寺諸位大師前來助陣。”

  他揚聲道:“留守弟子聽令,一旦結界破裂,不攜一物,立即撤山!”

  廣場上千名弟子齊聲道:“是!”

  嶽清源轉頭道:“清秋師弟,你也一起前往洛川。”

  點完百戰峰弟子的柳清歌折了回來:“那掌門你?”

  嶽清源道:“我先阻擋一陣,等昭華寺援手,隨後就到。”

  沈清秋道:“師兄你一個人撐得住嗎?要不我留下來……”柳清歌拽著他就走,言簡意賅道:“走了。他說隨後到,必然隨後到。”

  大禍臨頭,蒼穹山派總算是有了作為一本修真小說第一大派的自覺,終於不再有車馬舟船慢悠悠走的閒情逸致了。

  數千道飛劍風馳電掣從空中掠過,下方若有人仰頭觀望,就會看到一片流動的星河般的炫目光陣。

  這景象何其壯觀。只可惜,空中那些冒出頭來的詭異山石,會讓人完全無心欣賞這種壯麗又稀奇的奇觀。

  安定峰果然是後勤好一把手,效率奇高,估計昭華寺的布界援兵到的很快,撐住了結界,嶽清源也極快抽身,追了上來。

  不到半個時辰,已至洛川中游。

  因人數太多,不得不分區分批次著陸。洛川兩側早已擠滿了得到消息、覺察異像,前來查探的修真界人士,各門各派服色混雜。天一觀的道人們正忙著疏散洛川旁的尋常百姓。無妄與無塵領頭,帶著昭華寺一眾前來匯合。

  嶽清源拱手道:“多謝諸位大師派來弟子解難。否則蒼穹山派千百年基業,今日說不定便要毀於一旦。”

  無妄這和尚一向話多,今天卻板著臉孔,一語不發。反倒是無塵大師抹了把汗,開口道:“阿彌陀佛。千百年基業險些毀於一旦的豈止是貴派,昭華寺也險些落入此種困境。”

  嶽清源微訝:“竟有此事?諸位大師將寺中百名布界弟子都派往了蒼穹山……可還有餘力護寺?”

  沈清秋也疑惑。

  昭華寺的覺悟莫非真的高到了寧可自身受損也要幫助別派的地步?

  無妄的臉色越發難看。

  無塵大師見他還不說話,只好繼續代言,道:“這……實在是難以啟齒。並非依靠自身餘力,而是借了旁人的鼎力相助。”

  嶽清源道:“莫非是天一觀?”

  天一觀素來以閒散逍遙聞名,乃是最無組織無紀律的一個大派。于結界一行,基本沒有建樹,如果真是靠了天一觀的幫助才撐下來,這可令人稱奇了。

  無塵大師搖頭道:“是幻花宮。”

  沈清秋脫口而出:“幻花宮?那是……”

  無妄鐵青著臉道:“不錯。正是洛冰河。”

  忽然,一旁傳來兩聲輕笑。

  一個清淩淩又溫文有禮的聲音說:“鼎力相助,不敢當。若非要說,我只是為幫師尊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77 埋骨嶺

  擠在這裡的,全都是五感極盡靈敏的修真之人,無論是附近抑或不是附近的,此時通通刷的轉向了沈清秋,數百雙眼睛,各色目光,從四面八方把他包抄其中。

  摺扇一展,沈清秋默默擋住半張臉,矜持地半闔眼瞼。

  洛冰河信步走來,江風斜吹,黑衣下擺瀲瀲,腰間懸的佩劍竟是正陽。他身後,漠北君仰著脖子在左,紗華鈴妖妖嬈嬈在右,好久不見的幻花宮弟子們緊隨其後,最末則是一小隊魔族黑鎧步兵。

  尚清華混在中間,忽前忽後,鑽來鑽去,滑溜的像條泥鰍,畫風極其違和。兩人一打個照面,眼睛雙雙放出鉤子,鉤作一團,千刀殺來萬劍捅去,好不熱鬧。

  洛冰河堂而皇之橫過,站成了鼎足而立的協力廠商,眾人臉上那精彩紛呈,都夠湊成一整套表情包了。尤其是蒼穹山派,有段時間和幻花宮一見面就打,現在也是分外眼紅。可偏偏聽昭華寺的話,他們此刻似乎是友非敵,只得強忍,按捺不動。

  齊清萋警惕道:“兩位大師此言當真?”

  洛冰河莞爾:“齊峰主這可是在懷疑昭華寺也被我侵蝕了?”

  眼看著又要糾纏起來,沈清秋忙道:“無塵大師說話,自然不會有假。”

  聞言,原本從他身上散去的數百道目光仿佛受了莫大刺激,又一次刷刷聚了過去。

  齊清萋狠狠瞪他,一副恨鐵不成鋼,(劃掉)女大不中留(劃掉)之態。

  洛冰河目光定在他身上,柔聲道:“師尊,多日不見,弟子好生掛念你。”

  昨晚上不是才見過嗎……

  換個人說這句“好生掛念”,一定能把在場所有人激出一身的雞皮疙瘩,可偏偏洛冰河有著“無論說什麼都不會使人感到違和”的硬體和設定,所以大家的重點竟然沒有被轉移到他身上。沈清秋切身感受到了“慘無人道的圍觀”究竟是怎麼回事,含糊地“嗯”了一聲。

  洛冰河嘴角還殘留著三分笑意,繼續道:“北疆南醬素來紛爭不斷,並不贊同合併之舉,此次願助一臂之力,與諸位聯手擊退敵人。”

  看洛冰河現在負手而立,人模人樣,誰知道是個背地裡最喜歡賴在人身上又是哭又是撒嬌的……奇異生物。

  說出去誰信!

  岳清源從容道:“恕嶽某多疑,上次昭華寺不歡而散,如今洛宮主忽然要與修真界聯手,擊退親生父親……”

  洛冰河言簡意賅道:“我只為一人。別的一概不知。”

  這次他倒沒說是為誰,可是,有區別嗎?有意義嗎?

  傻逼也知道這“一人”是誰!

  沈清秋只好也當一回傻逼,飄雪的大冬天裡,把用來附庸風雅的摺扇搖成了蒲扇,恨不能把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各種眼神刮飛九天之外。

  一位掌門乾笑道:“沈峰主真是教得好徒弟,實乃我修真界之莫大幸事。”

  雖然他說的是“教得好徒弟”,但語氣和“嫁得好夫郎”一般無異,聽得沈清秋搖扇動作帶了幾分殺氣。無妄看上去就像恨不得一法杖當場把這兩個傷風敗俗的東西夯死。無塵大師忙道:“既然洛施主有心相助,那便再好不過。還請嶽掌門主持大局。”

  岳清源一向是諸派默認關鍵時刻能起作用的頂樑柱,這時自然而然地開始佈置統籌。

  “昭華寺請安排餘下人手,撐起結界,不讓埋骨嶺繼續下墜,務必阻止它與江面相接。”

  無塵大師面露難色:“自當盡力。只是,洛川寬闊,兩岸相隔甚遠,無處落腳,根基不穩,不宜設陣。”

  嶽清源略一思忖,道:“支蒼穹山派一峰弟子禦劍護持,在空中結陣如何?”

  洛冰河忽然道:“不必那麼麻煩。”

  他一側頭,漠北君出列,行至江邊,踏上水面,身形不墜。他所過之地,堅冰迅速蔓延,不過多時,這一片水域竟然都冰凍三尺,並且範圍在不斷擴大,遊魚都被凍在冰中。相信只要給他一點時間,凍住洛川中游這一段,絕對沒問題。

  魔族輸出方面的優勢是天生的。四周驚歎有之,不甘有之。無塵連聲道謝,洛冰河不露驕色,只回頭看著沈清秋,眼睛晶亮。

  臉上就差寫滿“求摸頭!”“求表揚!”了。

  沈清秋不知道該說什麼,含蓄地一點頭,矜持道:“嗯。做得好。”

  洛冰河唇邊笑意蔓延開來。不知怎麼的,沈清秋好像被感染了似的,也揚了揚嘴角,一覺察立刻往下扯,這才控制住了表情。

  嶽清源接著分配任務。天一觀繼續向洛川以外其他開始出現合併異像的地方擴散,保護和疏散百姓。接下來便是蒼穹山派。

  嶽清源略一沉吟,道:“第一波南疆魔族破界時,百戰峰上。”

  百戰峰只來了四十人,有人忍不住發問:“南疆魔族獸形居多,個個力大無比,四十人真能擋住第一波攻擊?”

  居然懷疑戰鬥種族(……)的戰鬥力!

  柳清歌一腳踩著亂石,劍穗與白袖黑髮隨風亂舞。他不正面回答,只冷冷地對身後弟子們道:“沒殺夠一千的,自己滾到安定峰去。”

  四十人齊齊大喝:“是!”

  尚清華弱弱地嘀咕:“不要歧視安定峰……”後勤無罪,後勤萬歲!

  嶽清源繼續安排下去,穹頂峰,仙姝峰,千草峰……各就其位,各司其職。沈清秋見洛冰河一派悠閒,忍不住問:“你帶了多少人手。不安排一下嗎?”

  他一開口,就感覺有無數隻耳朵豎了起來,屏息凝神偷聽,連竊竊私語聲都陡然小了不少。近旁那三名婀娜的孿生道姑發出吃吃詭笑。

  洛冰河道:“能帶的都帶了。安排還不簡單。”說著一指身後的紗華鈴與漠北君:“九重君交給她。醜八怪畜生交給他。”

  ……這是要讓女兒去再坑一次爹嗎,簡直……

  沈清秋道:“還有嗎?”

  洛冰河鄭重點頭:“還有。”

  他展顏一笑,道:“師尊交給我。”

  四周咳嗽聲響成一片,沈清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他啪的一下收了摺扇,握在手裡,調整表情,正色道:“為師有話和前安定峰峰主說,你暫且和諸位掌門磨合一下,共商迎敵大計。”

  他也不管其他人回應如何,說完就跑,拽住尚清華,拖死豬一樣拖到一顆稍偏僻的樹下。沈清秋說:“你怎麼還沒死!你早八百章就該死了,漠北君怎麼還沒neng死你!”

  尚清華整整衣領:“沈大大,你理應死得比我早,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好意思說我嗎?”

  沈清秋扶了扶額頭,深吸了一口氣:“向天哥,菊苣,打飛機菊苣,你是不是缺愛啊,啊?你當初說的關於‘沈清秋’的原設定,就是童年被個變態虐待?!你就這麼喜歡寫辛酸悲慘的往事?”

  尚清華:“悲情人物,人氣更高。”

  沈清秋:“狗屁!被刷了兩棟求閹高樓,你跟我說這是人氣高?”

  “那不是我砍設定了嘛。”尚清華跟他擺論據,講道理:“冰哥,慘不慘?人氣,高不高?”

  還敢拿洛冰河當例子!

  沈清秋抽他一扇子:“你是有多喜歡用這個梗?”

  一想到洛冰河淒淒慘慘跪在地上撿茶杯、又小又瘦的身子挑著兩個水桶山梯上吃力地來回跑,晚上還縮成一團,抱著手臂窩在柴房角落瑟瑟發抖,他心裡就亂得慌,不揍人一頓不舒服,而且這個人必須是向天打飛機!

  尚清華看他臉色,詫異道:“……你什麼表情,別告訴我這是心疼?我擦,我一直以為你是直的!”

  沈清秋踹他一腳:“沒空跟你廢話!說,天琅君到底該怎麼打!”

  尚清華:“我不都說了嗎?我自己都想不到該怎麼打。”

  沈清秋:“想不到就現在想。這個世界的邏輯都是你建立的,按照你的思維,一定……”

  他還沒說完,洛冰河的聲音飄來:“師尊可談好了?差不多的話,就該出發了。”

  這才五分鐘沒到呢!

  沈清秋霍然轉身,道:“出發?”

  洛冰河道:“嶽掌門和我都覺得,派出十人前去拔劍最好。師尊去不去?你去我就去。”

  沈清秋道:“可以。”

  頓了頓,指指尚清華:“帶上他。”

  尚清華大驚失色:擦擦擦,沒拿到攻略勞資不想去打埋骨嶺副本謝謝!

  沈清秋挑眉:沒攻略,路上自己好好擼,擼一個新鮮熱乎的出來。不謝。

  柳清歌和百戰峰負責留守冰面,沈清秋與他錯身而過,忽然倒折回來,半真半假道:“要徒弟殺一千個,那師弟自己一定要殺夠一萬個做表率。”

  柳清歌哼道:“敢來便殺。”

  沈清秋:“這次放心了?”

  柳清歌想了想,勉強道:“有師兄在。”

  洛冰河拉著沈清秋衣角道:“師尊,帶我飛。”

  沈清秋低頭看他腰間:“……你不是有劍嗎。”

  單獨對著沈清秋,洛冰河立刻不邪魅狂狷酷炫狂霸了,靦腆道:“最近魔氣用太多靈力用太少,有點忘了怎麼用。”

  其餘近十人都看著這邊,沈清秋不能再拖了,胡亂道:“上來!”

  禦劍飛上高空,一入埋骨嶺,立即落地。所以,洛冰河也沒摟他多長時間。

  著陸之處,是一片嶙峋亂石堆,森森白石縫隙間,枯骨叢生。抬頭望去,漆黑的怪木參天,虯結交錯。不知什麼怪物的桀桀怪叫,混著老鴉鳴聲,回蕩在嶺中。

  找到心魔劍之前應該還要在嶺中搜尋一段時間。沈清秋出言提醒道:“埋骨嶺魔物眾多,最好別碰任何看上去有生命的東西。”

  洛冰河是魔族,這時候又要表示合作誠意,自然走在最前,沈清秋與他並肩而行。

  兩人走著走著,洛冰河就摸了過來,悄悄牽住了他的手。

  無妄大聲咳嗽,無塵阿彌陀佛,嶽清源的目光平靜地移了過來。

  沈清秋一陣呼吸不暢,額頭,面頰,脖子,耳垂,連片的燥熱發燙,無端端心虛心慌,慢慢抽出了手。

  手心握空的一刹那,洛冰河眸底仿佛瞬間化成了一片被冰雪覆蓋的莽原。

  很快,他笑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怕什麼。他們有求於我,不敢說什麼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78 BOSS

  沈清秋低聲說:“不是這個問題。”

  洛冰河不依:“那是什麼問題?”

  沈清秋豎起摺扇:“先解決眼下之事,之後再說。”

  洛冰河慢慢退開,微笑:“好。”

  他輕輕地道:“……反正有的是再說的時間。”

  眾人都能覺察到,四周陰陰簇簇的枝葉、及腰高的草叢,以及慘白的亂石堆縫隙間,潛藏著無數蠢蠢欲動的生物。瑩綠的眼睛和呼呼的低哮,如同微小的細浪,此起彼伏。

  這個時候,讓洛冰河走在最前的好處,就充分體現出來了。

  但凡是他對著走過去的方向,妖風立刻停歇,鴉雀無聲。潛伏的魔物們要麼成群結隊裝死,要麼簌簌狂退。

  說難聽點,就跟避瘟神似的……

  有此神助,找到目的地的時間比預想的要快很多。

  如果白霧繚繞之中,忽然有一個地方黑氣滾滾,直沖雲天,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異常。

  這山洞洞口掩映著層層厚重的綠葉,陰陰的甚是森然,站在洞口邊,一陣寒涼。

  眾人都停住了腳步,遲疑著。

  按照原先的設想,在到達這裡之前,應當先殺他個敵將八百,斬他個魔物一千,順便什麼毒蟲奇花都要過上一通,才能千辛萬苦來到最後關卡。

  就算沒這麼多道程序,衣服起碼要沾點血才對得起BOSS戰吧?!

  一位掌門道:“恐怕不能貿然行動。”

  另一位贊同道:“最好先探一探虛實。”

  洛冰河道:“那是一定。”

  他剛說完,漠北君就一腳把尚清華踹了出去。

  真的是踹了出去……了出去……出去……去……

  在沈清秋震驚萬分的目光中,尚清華連滾帶摔就飛進了山洞,“探一探虛實”去了。

  死寂半晌,突然,洞中爆發出一聲慘叫:“我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清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了一把藤葉,隨眾人湧入洞中,就聽一個聲音傳來:“沈峰主,又見面啦。”

  心魔劍插在山洞盡頭的岩縫之間。那黑氣紫煙便是從它劍鋒上溢出的。

  天琅君坐在一塊青石之上,尚清華就站在那塊青石前不遠處。

  洞外的天光投射進來,照亮了天琅君半邊身體。登時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沈清秋總算知道尚清華剛才為什麼叫那麼慘了。

  天琅君雖然面上笑容不改,卻因為小半張右臉盡皆成了腐爛的紫黑色,顯得這笑容極其恐怖。

  他左邊袖子空蕩蕩的癟著。看來,那條總是掉下來的手臂,再也接不回去了。

  這幅破破爛爛、油盡燈枯的模樣,可跟沈清秋想像中的最終BOSS不太一樣。

  沈清秋忍不住留意洛冰河神色。只見他臉上是接近于木然的平靜,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天琅君側了側頭,道:“來的比我想像的要少。我還以為,會像上次白露山那樣,數百名高手齊上陣呢。”

  無妄哼道:“你看看你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樣,身邊一個嘍囉都沒有,還用得著那麼多人來嗎?”

  天琅君道:“嘍囉?我這裡的確沒有,不過外甥倒有一個。”

  話音未落,洞中閃過一道青影。竹枝郎無聲無息擋在了天琅君側前方。

  不知為什麼,這一對主從,都是一身狼狽。天琅君的露芝軀不適應魔氣,被腐蝕得坑坑窪窪,這可以理解。竹枝郎竟也瞳孔泛黃,脖子、臉頰、額頭,手臂,凡裸露在外的地方,都爬著一塊一塊的鱗片,猙獰可怖,看上去和露芝洞裡的半人半蛇形態十分接近。

  他啞聲道:“沈仙師。”

  沈清秋:“……是我。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嶽清源不動聲色:“師弟,你和這位又有何淵源?”

  淵源深了去了。走到今天這一步,跟這位有著莫大的關係。沈清秋正想說話,天琅君微微一揚下巴,對嶽清源眯眼道:“我記得你。”

  他想了想,確定地說:“當時幻花宮那老兒要你助他偷襲,你沒理會。如今蒼穹山派的掌門是你?不錯。”

  嶽清源道:“閣下記性倒是好得很。”

  天琅君笑著笑著,歎了口氣。

  “如果你們也被壓在一個黑黢黢的地方十幾年,不見天日,每天只能想些過往之事虛度光陰,也會像我一樣記性好。”

  這次沒人答他的話了。岳清源握住玄肅,連鞘帶劍打了出去。

  天琅君堪堪避過,轟隆陣陣,他身後洞壁被生生轟塌了半邊,開了一個大洞,外面便是高空,飛沙滾石跌落,向下方墜去。寒氣霍的流卷而入,細碎的雪花漫空飛舞,迷人視線。百丈之下的冰面上,隱隱傳來一浪高過一浪的獸鳴和廝殺聲。

  第一波南疆魔族已經落地了。

  天琅君道:“我猜,一定又是百戰峰打頭陣。對不對?”

  數十人分散開來,從各個角度抄了過去。無妄法杖揮得虎虎生風,剛猛十足,搶攻在最前。竹枝郎被玄肅逼得節節敗退,卻仍盡職盡責地吸引著大部分的火力。天琅君繼續坐在青石上,清閒得很,道:“當年我便記得,你拖到最後一刻才拔劍。今天也要這樣?”

  嶽清源不答話,正要一掌擊上竹枝郎胸口,另一名掌門搶先打了上去。竹枝郎不避不退,生生受了這一擊,可發出慘叫的卻是那名掌門。

  沈清秋瞳孔驟縮,喝道:“別碰他!他身上都是毒!”

  混戰之中,幾人中毒,幾人被爆炸的魔氣靈力震出洞外,身體飛入半空,下墜的途中翻上了飛劍,才穩住身形。尚清華偷偷摸摸往沈清秋那邊溜,竹枝郎正戰得血氣翻騰,驀地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往外蹭,不假思索甩了兩條青蛇過去。沈清秋看得清楚,反手一翻,一枚青葉正要飛出,挽救作者菊苣的生命,兩條青蛇被倏然生出的冰劍穿刺而過。

  漠北君鬼影般出現在戰圈之中,拎起尚清華,扔小雞一樣扔到沈清秋那邊,一拳砸向竹枝郎。

  接下來的十秒內,沈清秋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做“暴打”……

  竹枝郎這邊被漠北君狂毆不止,圍攻天琅君的火力陡然加大。

  天琅君雖沒了一隻手,以一對多,風度仍分毫不亂,笑道:“其實我本來沒合併兩界的意思。偶爾越界,來這邊唱唱曲,讀讀書,挺好。不過,既然都在白露山待了那麼多年,不真如你們所想做點什麼,還真是有點不甘心。”

  嶽清源指尖一彈,玄肅出鞘三寸,靈力暴漲。天琅君身上骨骼錯位般咯咯作響,“咦”了一聲,道:“果然是掌門。”

  他伸出一手,直接握住玄肅劍鋒,恍如無知無覺,笑道:“為何不盡數拔出?只是這樣,還奈何不了我。”

  嶽清源目光一沉,玄肅再次出鞘半寸!

  忽聽洛冰河涼涼地道:“他奈何不了你。我呢?”

  天琅君笑容未褪,突然,一道強勁的魔氣如斧砍刀劈般襲來。

  他僅剩的那只手脫臂而出,被狂風卷起,飛出洞外,直墜下埋骨嶺。

  洛冰河終於出手了!

  這對父子再次對上,這次,終於輪到天琅君毫無還手之力。

  洛冰河兩眼紅得刺目,緊繃著臉,出手狠戾,毫不容情。天琅君現在雙手皆斷,竟然有了左支右咄、應接不暇之態。竹枝郎好不容易才擺脫了漠北君,臉上身上已是血肉模糊,見主受困,像是殺昏了頭,橫衝直撞過去。恰好無妄被天琅君魔氣掃過,口噴鮮血,向後飛出,無塵大師迎身去接。眼看竹枝郎就要撞上他,沈清秋見勢不好,閃身擋在無塵身前。

  竹枝郎一見沈清秋,黃澄澄的瞳孔閃過一絲清明,猛地刹步。導致身形不穩,踉蹌著險些栽倒,正要繞過沈清秋去助天琅君,倏地一道白光橫穿而來。竹枝郎背部重重撞上洞壁,被生生穿胸釘在了岩石之上。

  他胸口那半截修長的劍身,正是正陽。

  沈清秋回頭,洛冰河緩緩收手。天琅君平靜地站在他身後兩丈之外。

  只站了一會兒,他就姿勢優雅地倒了下去。

  ……

  打完了?

  這麼簡單?

  沈清秋還有點沒法接受。

  他都沒打幾下呢。這就完了?!

  他拍尚清華:“……你不是說天琅君很難打嗎?”

  尚清華說:“……是很難啊。”

  沈清秋:“這贏的有邏輯嗎?”

  尚清華:“再難打的BOSS,也會被男主端了。這不是公認的邏輯嗎?”

  兩人環顧四周,來時有數十人,滿血狀態,到現在,站著的已經沒剩幾個了。

  沈清秋看著之前視作超難關卡BOSS的兩位。

  一個正躺在地上,十分符合“飽受蹂躪的破布娃娃”的描述;一個被釘在牆上,鮮血淋漓。

  半點也沒有打完終極BOSS的酣暢淋漓之感,越看越覺得,這根本就是己方在欺負老弱病殘,仗著人多不要臉地群毆……

  是的他們的確是在群毆!

  可誰知道會變成這樣?BOSS實力和想像中的差太多了!

  洛冰河轉回身,滴血未沾,氣定神閑,問沈清秋:“要殺了他嗎?”

  他指的是天琅君。竹枝郎聞言,握住正陽劍身,奮力外拔。他脖子臉上鱗片似乎在混戰中被刮去不少,這時一陣一陣用力,血流如注。

  自從知道公儀蕭為他所殺後,沈清秋心裡一直有個疙瘩,但這幅模樣,實在慘不忍睹,見者很難不同情。而且,雖然沈清秋被他詭異的報恩方式坑了無數次,可好歹竹枝郎從沒對他起過壞心思。

  他心想,這人一生稀裡糊塗,都是因為腦子轉不過彎,歎道:“都變成這樣了。你何苦。”

  竹枝郎咳出一口血沫,幹啞地說:“變成這樣?”

  他苦笑道:“如果我說,白露山那副模樣,才是我的原身,沈仙師你有何想法?”

  一個轟天雷劈到沈清秋腦門頂上。

  怎麼,原來白露林那在地上爬爬爬的蛇男才是竹枝郎的原始形態嗎?!

  竹枝郎喘了一口氣,道:“我說過,我血統微賤,只因我父親是一條巨蛇,母親生下我時,便是這半人半蛇的畸形模樣。一直長到十五歲,旁人皆棄我惡我,辱我驅我。若非君上助我化為人身,我便一生都是那蠕動在地的怪物。”

  他咬牙道:“君上第一個讓我為人,沈仙師你則是第二個。或許對你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卻是萬死莫敢不報……沈仙師問我‘何苦’?你說我是何苦?”

  天琅君忽然歎道:“傻孩子,你跟他說那麼多做什麼?”

  他雖然躺著,卻躺的依舊很雍容,如果忽略掉被魔氣侵蝕的小半張臉,就更雍容了。

  他望著天,悠悠地說:“人啊,總是相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再親密的人,轉眼也可以欺騙於你。何況一直都只是你一廂情願地要報恩?你說再多,他也不懂你,只會厭煩。又何必多言?”

  ……莫非他這麼多年,一直以為當年是蘇夕顏刻意將他騙上白露山的?

  沈清秋本想脫口而出,你誤會大了!可他再看一旁面無表情的洛冰河,又說不出話了。

  無塵大師卻道:“若閣下當年真的無此意圖,聽信讒言,是我們的錯。今日之事,躲不過,避不得。種惡因,得惡果,遲早都要償還。”

  他合掌道:“可蘇施主不惜自服毒藥,也要去見你一面,又怎能說她是欺騙你?”

  天琅君微微一愣,抬起了頭。

  沈清秋心裡也是一動。好歹,無塵大師把“墮胎藥”改成了“毒藥”,也算是照顧了下洛冰河的感受。

  他軀體殘缺,這樣勉力抬頭,還有血跡凝在唇邊,竟有種說不出來的可憐。

  頓了半晌,天琅君道:“……是嗎。”

  說完這兩個字。他又問了一句:“真的?”

  無塵大師道:“老衲敢以性命擔保,所言非虛。”

  天琅君轉頭,看向沈清秋和嶽清源,索證般地問道:“真的?”

  岳清源點頭,沈清秋也緩緩一點頭。

  天琅君像是忽然脫了力,重新躺了下去。

  他歎道:“好吧。好歹,總算有件不那麼糟糕的事。”

  沈清秋轉頭去看洛冰河。

  他正微微低頭,眼睫垂著,沾了一點雪花,輕輕顫動。

  這樣把話說開,天琅君的心結固然是解了。可對洛冰河而言,未免殘忍。

  心魔劍還在源源不斷散發著紫黑之氣,下方廝殺之聲越發清晰。恐怕埋骨嶺的下落仍在持續,不知距離洛川冰面,還有多少距離。

  嶽清源朝插著心魔劍的岩壁走了幾步。沈清秋道:“事已至此。天琅君,你收手吧。”

  現在收手,還不算太晚,如果天琅君繼續往心魔劍中輸送魔氣,就真的只有殺了他才能阻止合併了。怎麼說,沈清秋也並不特別希望天琅君真的去死。

  畢竟,談個戀愛被坑成這樣,實在是夠倒楣了。再要人家的命……沒有哪個BOSS這麼苦逼的!

  天琅君卻忽然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笑聲在山洞和嶺中回蕩。

  他像是覺得十分滑稽,歪頭道:“沈峰主,你看,現在的我,甚至連竹枝郎的人形都維持不住了啊。”

  這時候,沈清秋還沒覺察他話中的意思,只是隱隱覺得心中哪裡一跳。

  天琅君慢條斯理道:“和你們鬥了這麼久,我這副身體,消耗不可謂不大。你以為,一直撐住心魔劍魔氣供給的,究竟是誰?”

  這句話他說的不快不慢,可進了沈清秋耳朵裡,一字一句,聽得他如墜冰窟,脖頸漸漸僵硬起來。

  “你是該叫人收手。只是,那個人卻不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第79 執念

  天琅君肢體已殘破不堪,竹枝郎被釘在岩壁上,無塵大師扶著頭破血流的無妄,漠北君拎著尚清華,嶽清源站在沈清秋身邊。

  只有洛冰河立在正對心魔劍的位置上,正低頭,慢慢整著袖口。

  沈清秋沉聲道:“洛冰河,你過來。”

  洛冰河搖了一下頭。

  只一下,但非常堅定。

  沈清秋失望透頂,冷聲道:“……你又騙我。”

  洛冰河道:“師尊,我說過會幫你對付天琅君。現在我可以立刻殺了他給你看,怎能說我是騙你?”

  天琅君笑道:“養寇自重,這一步棋想的是挺好。只可惜我不太中用,還是得他親自出馬了。”

  “養寇自重”四個字一出來,沈清秋越發心中不安。

  心魔劍,會不會是洛冰河故意給天琅君的。

  拿到心魔劍後,天琅君那露華芝塑成的身軀,腐蝕的越來越快,就算把劍給他,對洛冰河也構不成多大威脅。

  也許是他亂過了頭,把心中所想也漏在了臉上,洛冰河傷感地說:“師尊,你又在想什麼呢?心魔劍的確是他搶去的,只是它仍舊認我這個主人而已。為什麼又不肯相信我了呢?”

  沈清秋緩緩地說:“我信了你很多次。到剛才為止,還一直是相信你的。”

  洛冰河說:“是嗎?”

  他牽起一個扭曲的笑容:“可我卻不敢相信師尊了。”

  這笑容詭異至極。沈清秋覺察他情緒不對勁,放緩了表情和語氣:“你究竟是又怎麼了。”

  他稍微溫柔一點,洛冰河便忽然不笑了。

  他看上去像是傷心欲絕的樣子:“師尊,我就說過,果真你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最高興的。”

  剛開始,沈清秋還沒弄明白“他們”指的是什麼。

  洛冰河在心魔劍的岩壁前,緩緩來回踱著。

  他自嘲地笑道:“每次我求師尊跟我走,你從來沒有一次答應。即便答應了,也只是我強求所致。可他們讓你留下來的時候,你便毫不猶豫。”

  他看著沈清秋:“師尊,你不常笑。我愛看你笑,可是一想到,你只有在和他們一道時,才會這樣笑,我就……”他輕聲細語道:“……非常,非常痛苦。”

  沈清秋終於明白了。

  “他們”,指的是蒼穹山派!

  那天在竹舍,柳清歌忽然開窗查看,果然覺察到了一直徘徊在外的洛冰河。

  他沒有離去,而是把竹舍內的歡聲笑語、把他那一聲“嗯”的應承,全部聽在了耳中,記在了心裡。

  沈清秋道:“你是因為這件事,所以生氣了?”

  “生氣?”

  反問之後,洛冰河陰戾地吐出兩個字:“我恨!”

  “我恨我自己!”

  他負著手,暴躁地加快步伐。

  “我恨我沒用。我恨我總是留不住任何人,從來……沒有誰肯選擇我。”

  洞中其餘人都不便輕舉妄動。洛冰河現在維持著心魔劍的供給,誰都不想他突然發難。

  嶽清源卻道:“你的意思,是要他二選一?”

  洛冰河頓住腳步,搖了搖頭:“二選一?不。這不是。”

  “我知道,如果要選,師尊一定不會選我。所以,只要沒有選擇就好了。”

  洛冰河流露出一種奇異的興奮,蒼白的臉湧上一層潮紅。

  “所以這次我吸取了教訓。蒼穹山派不存在就好了。這樣,師尊就只剩我了。”

  無塵大師不忍卒聽,合掌佛號不斷,阿彌陀佛道:“洛施主,你魔怔了。”

  洛冰河兀自大笑,無塵大師繼續道:“沒有選擇的可能,固然也沒有了放棄你的可能。但沈峰主對你的所作所為,又怎會釋懷?”

  洛冰河柔聲道:“師尊,清靜峰沒了,我可以再給你造一個。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不奢求什麼了。你一不順心,就可以打我,殺我,反正我死不了。只要……只要你不離開我就好。”

  他虔誠地說:“真的,我只有這一個願望了。”

  沈清秋喉嚨幹啞,口裡發苦,說不出話來。

  他終於確定,洛冰河已經神智不清了。

  他瞳孔渙散,紅色的漣漪時擴時縮,笑容扭曲,真真正正是一副徹底發瘋、失去理智的模樣。心魔劍上紫光大盛,不知道他在控制這把劍,還是這把劍在控制他。

  竹枝郎忽然道:“除了蒼穹山派,這世上沈仙師在意的東西千千萬,你是不是都要毀了才好?”

  洛冰河莞爾道:“好啊?為什麼不好!”

  他一側頭,陡轉陰鷙:“讓他閉嘴!”

  漠北君聞言,想了想,對準竹枝郎臉部打了一拳。

  天琅君看著洛冰河,目光中憫色閃動,歎道:“……心魔劍已經侵蝕入腦。他真的瘋了。”

  洛冰河微笑著點頭:“對。我是瘋了。”

  沈清秋聽他親口承認自己發瘋,心臟一陣抽搐的悶痛。

  他輕聲道:“冰河,你先離開那把劍,離它站遠點。”

  他一邊溫言相勸,一邊手在寬袖底悄悄按上了修雅劍劍柄。洛冰河笑道:“沒用的。師尊,你不必這樣。你越是對我好,我越是怕。”

  他說著,右手做了個略略上揚的手勢。刹那間,心魔劍上紫氣大盛。

  竹枝郎吐出一口淤血。剛才那一拳,也只讓他閉嘴了一會兒。他平靜地道:“可憐。”

  “可憐?”洛冰河喃喃道:“不錯,我是可憐。就算是可憐我也好,師尊你能有一次留在我身邊嗎?”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滾滾流下。

  洛冰河瞳孔赤紅地咬著牙:“師尊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放開我。”

  “每一次,每一次,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能夠成為你拋棄我理由,每一次都是這樣!”

  忽然,尚清華啪的一聲摔到地上。沈清秋也下意識扶住了石壁。

  整個地面開始劇烈地震顫。

  埋骨嶺的下墜速度加快了!

  嶽清源淡淡地道:“師弟,他是瘋了,你要如何處置。”

  洛冰河冷笑一聲,後退兩步,猛地抓住心魔劍柄。

  地面震顫愈發強烈,透過洞口向外望去,能看見滾滾雲叢中,探出無數高低不一的山頭。沈清秋剛要祭出修雅,忽的身旁白光炫目。岳清源先一步抽出了劍。

  劍嘯聲撕裂了彌漫的飛雪和紫黑之氣。

  玄肅出鞘!

  漠北君見嶽清源劍尖對準洛冰河,上前迎戰。玄肅靈力暴漲,還未相接,直接將他震了出去。

  漠北君像是完全沒料到自己也會有被人打飛的一天,保持著這種表情,轉眼墜下埋骨嶺。尚清華魂飛魄散,抓了一把劍就沖過去,沈清秋忙拽住他:“你幹啥!”

  尚清華咆哮道:“我靠,他不會飛啊!”說完便跳了下去。

  沈清秋逆著飛雪和狂風從破口處往下看,恰好看見距離冰面還有百丈的高空中,乘著飛劍的尚清華抓住了漠北君。

  確定他摔不死後,沈清秋連一口氣也來不及松,猛地轉回頭,洛冰河已和嶽清源正面對上。

  洛冰河固然爆發力可怖,沈清秋卻沒料到,玄肅完全出鞘後,威力竟如此強悍,能和發狂狀態下的洛冰河戰成平手。沈清秋能感覺到,耳膜和喉嚨被空氣中激蕩的靈力和魔氣壓得隆隆作響。

  他見這洞遲早要塌,搶上岩壁,徒手握住心魔劍,一用力,把它拔了出來!

  雖然拔了出來,可埋骨嶺下落之勢還沒緩住。洛冰河見狀,要來奪劍。嶽清源哪會給他機會,玄肅劍尖在空中劃出肉眼可見的炫目軌跡,一道巨型禁制,繁複的咒印生成一座無形的牢籠,將洛冰河禁錮其中。

  岳清源見沈清秋拔了劍,沉聲道:“走!”

  還走?!沈清秋立刻搖頭,剛要把心魔劍拋給他,便覺腳下一軟。

  不是他軟了,是地面軟了。

  這個山洞,終於塌了!

  埋骨嶺第二層。

  沈清秋把嶽清源從亂石堆裡刨了出來:“掌門?師兄?掌門師兄!”

  嶽清源面色隱隱發白,唇角淌血,咽了咽喉嚨,似乎把一口熱血咽了下去。

  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沈清秋:“……其他人呢。”

  埋骨嶺內部結構類似不規則的蜂巢,一個洞接著一個洞。沈清秋四下望了一眼:“沒看見無塵大師和天琅君他們,可能埋在這裡,也可能隨著亂石塌到其他的洞裡去了。”

  他回頭:“師兄,你什麼時候受的傷?”

  嶽清源不答,問道:“心魔劍還在你手裡?”

  沈清秋把劍拿給他看:“在。可埋骨嶺還在下落,合併應該還沒結束。師兄,你帶著劍下去,把它毀了吧。”

  嶽清源在他的扶助下,慢慢站起:“……你呢?”

  當然是回頭找洛冰河去。

  沈清秋避而不答:“師兄,你這傷怎麼回事?”

  嶽清源答非所問,道:“原本不想的。可我……終歸是個容易衝動的人。”

  沈清秋覺得他這話說的奇怪,卻沒心思細想,扶著他繼續走:“師兄你還能走嗎?你先下去,毀劍,找木師弟。洛冰河交給我。”

  嶽清源被他扶著,勉強站起,鮮血滴滴落地。沈清秋以為他沒問題了,便放開了手。

  誰知,剛放開手,沒站一會兒,嶽清源便倒了下去。

  沈清秋大驚失色,連忙把他又扶了起來:“師兄?師兄?”

  嶽清源神情恍惚,像是沒把沈清秋的話聽進去,低聲說:“金蘭城和洛冰河圍山的那兩次,我是穩住了,顧全大局了……可事後每每回想,倒還不如……衝動的好。”

  看他昏昏欲睡,沈清秋恨不得猛掐岳清源人中,把他掐醒,又不敢幹這越矩的事,只得在他耳邊大聲說話,不讓他暈過去:“師兄,醒醒!你做的沒錯!”

  嶽清源閉上眼,搖了搖頭。

  他喘了口氣,又是一陣讓沈清秋心驚肉跳的劇烈咳嗽。

  血止不住地隨著咳嗽往外流。他勉強道:“幫我……把玄肅收回去。”

  沈清秋連忙將跌落一旁、劍身白光刺目的玄肅壓回鞘中,遞給他。嶽清源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緩過了一口氣。

  他怔怔望著沈清秋收起玄肅的手,沒去接,而是道:“若我在此身隕,你……便幫我把玄肅帶回萬劍峰吧。”

  沈清秋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身隕?嶽清源當真受傷這麼嚴重,到了很可能要死的地步?!

  嶽清源道:“玄肅威力奇大,我卻從不拔出它來應敵,你一定猜過原因。”

  沈清秋點頭。不止他猜過,很多人都猜過。

  嶽清源道:“玄肅即是我的性命。你可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完全不明白。

  但沈清秋知道,它肯定不是修辭手法。

  他還知道,嶽清源接下來要說的,一定是一件從未告訴過別人的秘密。

  果然,嶽清源道:“每一次拔出玄肅,消耗的,都是我的壽元。”

  此話一出,沈清秋頓時覺得,手中的玄肅,陡然重了千斤。

  難怪他不到萬不得已,從不拔劍。

  以壽元催動靈力。將自己的性命和自己的劍捆綁在一起。

  為什麼岳清源會修這種邪道!

  沈清秋震驚地說:“師兄你……這是走火入魔過?”

  嶽清源緩緩道:“我十五歲拜入穹頂峰,心有所系,急於求成,追求人劍合一境界不成,反倒落得如此下場。與所求背道而馳,遺下大恨,懊悔終生。”

  他說著,臉上那因為咳嗽剛湧起的那一點殘餘血色,忽的又褪得乾乾淨淨。沈清秋忙打斷他:“別說了。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送你下去,找木師弟。”

  兩人艱難地走了幾步,嶽清源忽然低聲道:“……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嶽清源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反倒是自己,老是帶累嶽清源,惹出一堆麻煩。

  可嶽清源接下來的話,把他整個人都被震懵了。

  嶽清源聲音都在發顫:“……真的……對不起。”

  “明明是為了更快地回去,明明是想立刻去接你的……可反而壞了事。我畢竟是個容易衝動的人……”

  “自那以後,師尊將我關在靈犀洞一年有餘,廢去全身筋骨靈脈,一切打亂,休整重來。”

  “我盡了最大努力,可再回去的時候,秋府早已廢敗多日了啊……”

  腦海深處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那是沈清秋的世界觀。

  刹那間,往日嶽清源的殷切關懷,無聲相護,種種畫面,種種細節,走馬燈一般串聯在腦海中,清明無比。

  難怪“沈清秋”再怎麼作死,掌門也從來沒給他小鞋穿過,永遠都是無限包容,無限忍讓。

  難怪,沈九沒有等到回來救他的人。

  岳清源,沈清秋;岳七,沈九。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嶽清源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去的。只是,生生錯過了……”

  他每說一句,鮮血便越發洶湧。沈清秋攙著他,走一步就要停兩步,咬牙道:“別說了。”

  後來的事,他都知道了。

  嶽清源卻堅持道:“這一次,你就讓我說完吧。”

  “正如你一直所說,‘對不起’不過一句空言,根本沒有用。我也從來不解釋,今日告訴你,不是為求諒解。而是如今再不說……恐怕就真的遲了。”

  沈清秋心中酸澀,眼眶發熱。

  遲了。已經遲了!

  沈九已經不在了。

  也許是死了,也許是像沈垣這樣,魂魄轉移去了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

  可無論如何,嶽清源的話,他是再也聽不到了。

  系統傳來接連的提示:

  【隱藏人物①竹枝郎,補完度100%

  【隱藏人物②天琅君,補完度100%

  【填坑項目①沈清秋,補完度100%

  【填坑項目②嶽清源,補完度100%

  【人物完成度基本達標,經系統檢測未見明顯邏輯漏洞。各單獨項B+300,共計總數1200.恭喜由“槽點略多”升級,獲得“文荒可讀”勳章。】

  【爽度清零。此情況下可使用B格代替支付關鍵道具掉落所需條件,請問是否接受?】

  提示音一片大好,喜氣洋洋。沈清秋卻前所未有的沮喪。

  他說:“有什麼意義嗎?”

  系統當然不會回答他。沈清秋發自內心地朝介面比了兩個中指。

  系統你全家都炸了!

  這系統究竟是個毛玩意兒,有什麼意思?

  就是為了讓他知道這些人究竟能倒楣到什麼地步嗎?就是為了讓他親眼見證人世間各種最慘烈的坑爹嗎?

  還是為了讓他逼瘋洛冰河?

  所有人都說洛冰河已經瘋了。連他自己也笑著承認自己瘋了。

  原著中,掙扎數百萬字,最終被洛冰河鎮壓下來的心魔劍,在這裡卻佔據了上風,侵蝕了洛冰河的心智。

  這不是一件或者兩件事造成的,而是一點一點積累起來,最後才徹底爆發。先前已經出現過很多預兆,可沈清秋從來也沒注意到。

  應該說,他從來不知道,洛冰河骨子裡竟然這樣沒有安全感,甚至到了自卑的地步。

  他先是把洛冰河想得太邪惡,後來又把洛冰河想得太陽光堅強。

  回頭看看,心魔劍開始侵蝕洛冰河的神智,最初在昭華寺就有了徵兆。

  剛聽到自己身世的洛冰河大受刺激。正是在最惶然的時候,他對沈清秋伸出了手,求沈清秋跟他一起走。

  可他沒接住洛冰河的手,而是讓洛冰河自己一個人先走。

  那時候的洛冰河開始精神極度不穩定。他需要的不是安全撤離,而是和沈清秋在一起。哪怕是被困昭華寺不得脫出,哪怕是被在場所有人圍攻,也好過讓他一個人離開啊!

  這對那種精神狀況下的洛冰河而言,無異於“拋棄”。

  就像是當初蘇夕顏服下藥物、只求去見天琅君的那一幕的重現。

  正如洛冰河自己親口說的,他不是在逼人做二選一。

  因為洛冰河從骨子裡就堅信他知道答案:沈清秋終有一日會拋下他。

  滿腦子都充斥著對沒發生的事情近乎妄想症的恐懼和焦慮。怎麼不是瘋得徹底。

  嶽清源的步伐越來越軟,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

  看來剛才玄肅出鞘的那短短一段時間,對嶽清源各方面的消耗真的極大。沈清秋從沒見過掌門虛弱到這種地步的模樣。

  嶽清源一向都是沉穩而有力的,哪怕話不多不少,沒有攻擊性,溫和可親,卻十分可靠,不失威嚴。

  如今,他非但連行走都困難,話也一反常態多了起來,恐怕是真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

  沈清秋幾乎是拖著他在前行,邊走邊說:“師兄,你撐住,千萬別暈過去。馬上就全都好了。”

  嶽清源怔怔地道:“這麼多年來,你從不提過往之事,一直只叫我師兄。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叫七哥了麼?”

  沈清秋握劍的手筋骨漸漸凸起。

  岳清源想聽沈九叫七哥。可是,他不是沈九啊!

  他琢磨著原裝貨那又冷又恨的勁兒,斷然拒絕:“不叫。”

  不能立flag

  看看電視劇小說裡那些完成了最後遺願的角色,都是心願一了、立刻翻眼蹬腿。

  沈清秋冷硬地道:“你剛才說了什麼,我全都沒聽見。撐著,下去!”

  嶽清源閉上了眼睛,歎息道:“小九啊……”

  別叫了。

  他不敢去想,原著中,洛冰河割下了“沈清秋”的兩條腿,用錦盒裝著送到蒼穹山派。嶽清源究竟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明知有去無回,仍義無反顧踏入洛冰河的圈套,直至萬箭穿身。

  一生一次的義氣,竟然要用這麼多東西來償還。

  嶽清源甚至來不及告訴滿懷怨恨、為求多苟活一刻、幫著洛冰河將他引入陷阱的“沈清秋”,當年之所以沒去接他的理由。

  為什麼不早點說。

  就像他和洛冰河,也是一樣的。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

  若是從一開始就別那麼多揣測和理所當然,洛冰河說不定自始至終都不會黑化,會一輩子都做清靜峰上那個乖巧靦腆的徒弟。

  就算退一萬步,當初非要踹洛冰河下無間深淵時,他完全可以換一種方式來達成目的。

  其實,甚至用不著費任何心思。直到現在,沈清秋才明白,如果他想要洛冰河下去,很可能只消說一聲,洛冰河就會聽話地下去了。

  沈清秋從前根本沒想過有這種可能性。他不相信人有那麼傻,洛冰河有那麼乖。

  可事實上,他真的有那麼傻,那麼乖。

  兜兜轉轉,走了不少彎路,饒了這麼大一個圈,茫然四顧,不知如何自處,只能懊悔“早知如此”。

  可這世上,從來沒有“早知如此”。

  轉過這個山洞,忽的現出兩個灰頭土臉的身影。

  一看那兩顆圓滾滾亮堂堂的光頭,沈清秋脫口而出:“無塵大師。無妄大師。”

  身材矮小、扛著身材高大的那名和尚正是無塵大師,他的木制假腿缺失了一條,單腿艱難獨行,又騰不出手來合掌,不願失禮,便多念了幾聲佛號:“阿彌陀佛,沈峰主,可算找到你了。嶽掌門這是怎麼了?”

  嶽清源閉上眼後,便已昏昏沉沉靠在沈清秋身上。沈清秋道:“掌門師兄……被石頭砸到腦袋了。無妄大師如何?”

  無塵道:“被那位天琅君的魔氣所傷,暫時未醒。洞穴坍塌,那幾位元魔族,全部都不見蹤影了。”

  沈清秋拔出修雅,遞了過去:“大師,可否拜託您,先帶著我師兄和無妄大師,禦劍離開埋骨嶺?”

  無塵道:“沈峰主呢?”

  沈清秋言簡意賅:“我的徒弟,我去收拾。”

  無塵大師肅然道:“沈峰主若肯坦然面對,那是再好不過。”

  沈清秋道:“慚愧。但求在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之前,了結這一樁。掌門師兄便交托給大師了,請您下去後儘快將他交給千草峰的木師弟。沈某不勝感激。”

  無塵放下無妄,接過修雅,端端一禮,忽然道:“心魔皆因執念起。”

  沈清秋一愣:“大師是不是想說,若要除去心魔,非斷去執念不可?”

  無塵卻搖頭道:“若斷得了,那便不是執念了。”

  “我想也是。”沈清秋回禮,轉身。

  誰讓他便是洛冰河的執念。

  作者有話要說:

  ☆、第80 和諧拯救世界

  埋骨嶺內部坍塌得一塌糊塗,原本裡面上百成千個洞窟之間,四通八達,可現在幾乎被巨震震塌了一半,到處都被落石堵塞。

  沈清秋在其中艱難地擇道穿行。

  忽然,一處巨大的拱石堆中,透出些許微弱的魔息。

  沈清秋下意識喊:“洛冰河?”

  別是被嶽清源用大禁制封住的洛冰河給壓了個正著吧?

  他躍了過去,抬起最上一層石板。露出來的是殘損的青色鱗片。

  伴隨著青鱗微弱的起伏,大小石塊滾滾落下。

  竹枝郎的蛇形盤成一座小型堡壘,天琅君躺在中間,被護得滴水不漏。

  他的軀體腐蝕的更嚴重了,隨時頭都能掉下來的樣子,睜眼看了看沈清秋,招呼道:“沈峰主。”

  沈清秋道:“你們兩位元情況如何?”

  天琅君道:“竹枝郎不太好。”

  的確不太好。

  以往明火燈籠一般亮堂堂的兩顆碩大黃瞳已經開始渙散,但還算有神。蛇身青鱗脫落了不少,紅一片黑一片,傷痕累累。

  沈清秋幫忙把壓在它尾巴上的石塊推開,發現正陽還插在蛇身上。他一伸手,握住劍柄便拔了出來。失血什麼的對魔族倒沒什麼,倒是這靈力絕品的正陽劍插在它身上,傷害更嚴重。

  天琅君伸手捂住竹枝郎的傷口,道:“沈峰主不是不怎麼愛理會他的嗎?”

  沈清秋道:“誰說我不理會他,只是有時候溝通困難。他……怎麼樣。”

  天琅君摸了摸那顆三角蛇頭,沒有回答,反問道:“接下來的局面,沈峰主打算怎麼辦?”

  沈清秋道:“當然是毀劍。”

  天琅君道:“心魔劍已經侵蝕入了洛冰河的神魂,與他同命,你現在要毀劍,不就等於殺了他?”

  ……

  沈清秋果斷道:“那就再想別的辦法。”

  天琅君道:“即便來不及阻止兩界合併?”

  沈清秋吸了口氣,煩躁地說:“……來不及就來不及吧!盡力而為,別的到時候再說。”

  天琅君終於又笑了一下。

  他說:“沈峰主,你這人真奇怪。用句你們的話說,道是無情卻有情呢。對竹枝郎如此,對我兒子更是如此。”

  他歎了口氣,感慨道:“果然還是沒辦法討厭人啊。”

  再怎麼奇怪,也沒您老人家奇怪啊。沈清秋跟他說不下去了,問:“洛冰河呢?你看見他沒?”

  天琅君奇怪地道:“我以為沈峰主知道呢?不就一直在你身後嗎?”

  沈清秋猝然睜眼,毛骨悚然之下,慢慢地回頭。

  洛冰河果然站在他身後,正直勾勾盯著他的背影。

  不知道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裡的。或者說,是從什麼時候就跟在沈清秋身後的。

  洛冰河微笑道:“師尊,把劍給我吧。”

  沈清秋不動聲色,把心魔劍舉起:“你可以過來拿。”

  洛冰河向他走了一步,忽然頓住了。他嘴角抽了抽,肩膀發起抖來。

  沈清秋橫劍在前,問道:“怎麼了?”

  洛冰河咬牙切齒道:“……滾開。”

  沈清秋還沒來得及回應,洛冰河一手按住太陽穴,甩出一記暴擊,喝道:“通通滾開,滾!!!”

  這話不是對他說的,暴擊也沒甩到他身上,而是和沈清秋擦肩而過,打垮了一方本來就坑坑窪窪的洞壁。

  天琅君友情提醒道:“心魔劍的幻覺。”

  不用他說,沈清秋也大概能猜出來。洛冰河現在的樣子,明顯是看到了旁人看不到的東西,手中靈力魔氣亂轟,專門往他身旁打,和不存在的對手廝殺著。

  山體又在振動,滾石簇簇墜落。沈清秋看了一旁兩人一眼,喝道:“跟我來!”

  洛冰河果然跟著他來了。

  兩人追逐間,前面那個腳底生風,後面那個遊魂一般,卻速度分毫不落。沈清秋有種自己是肉骨頭,勾著一隻汪的感覺。

  這時,系統提示道:【“洛冰河”怒氣值300.乘以心魔劍係數100後,現狀態3000.

  沈清秋咆哮:“我操關鍵道具呢?!快點死出來行不行!玉觀音!玉佩!麻利點拿出來溜溜!”

  系統:【您好,關鍵道具掉落載入中。建議您暫時先使用其他工具。】

  沈清秋:“還載入個屁——!有什麼工具翻出來看看!”

  系統:【溫馨提示:您上次購買升級的情景小推手豪華版尚未投入使用。】

  沈清秋猛地刹步。

  說實話,他到現在還沒弄明白這個情景小推手究竟是個毛玩意兒、原理是什麼。

  但是,根據那僅有一次的用戶體驗來評價,它好像是——相當之有用!

  沈清秋咬牙道:“……來!”

  讓老子見識一下豪華版的霸氣酸爽,來吧!

  他剛剛把“確定”狠狠戳下,地面便再次塌陷了。

  下落的途中,沈清秋只有一個念頭:

  坑爹呢還小推手——你丫推土機吧!

  然而,滾了一陣,頭部上方石影滾滾,他卻並沒被塌陷的山石砸中。

  有人擋在了他身上。

  洛冰河儘管神智不清,腦子稀裡糊塗的,可在這種時候,仍是本能地用身體幫他擋住了亂石。

  他單臂反手一推,把砸在自己背上的巨石甩開,渾然不覺有何壓力,低頭呆呆和沈清秋對視,眸子裡似乎有刹那清明轉瞬即逝,茫然眨眼,忽的又一片混混沌沌。

  暗紅的紋印順著他的額頭蔓延,爬遍了整張雪白的臉,還在往脖子下蔓延。

  跌落一旁的心魔劍也仿佛和他身上的紋印呼應一般,明明暗暗,紫光黑氣流轉。

  洛冰河嘟噥道:“師尊……?”

  沈清秋“嗯”了一聲,見有鮮血順著洛冰河額頭往下流,嗓子有點發顫。

  洛冰河道:“師尊,真的是你嗎?”

  “……嗯。”

  洛冰河道:“這次是真的?你剛才不是和他們走了嗎?”

  沈清秋說:“我不走。”

  洛冰河慢慢俯下身體,把臉埋到他頸窩裡,小聲地說:“師尊,我疼。我頭疼。”

  這語氣,又像是在撒嬌,又像是真的疼。沈清秋慢慢伸出雙臂,摟上他的肩背,輕柔地拍了拍:“乖乖的。很快就不疼了。”

  洛冰河道:“我乖乖的,就不疼了,師尊也不會再讓我一個人了麼?”

  沈清秋說:“馬上就不疼了。”

  洛冰河低聲道:“我不信。”

  他突然暴躁起來,怒吼道:“我不信!我不相信!”

  見他再次發作,沈清秋攀著他的肩膀,猛地抬頭。

  角度出了點問題,牙齒和牙齒碰撞到一起,撞得生疼。

  嘴唇被堵住的洛冰河,眼睛還愣愣睜著。眨了一下,兩下。

  沈清秋也睜著眼,這樣大眼瞪大眼,心裡覺得詭異至極。互瞪了半晌,只好退了一步,自己先閉上眼。睫毛一陣顫動,用力加深了這個吻。

  老實說,這種撞得牙齒嘴巴現在還疼得發麻的,根本不能叫吻,只能叫啃。

  但明顯,洛冰河啃的很高興,在沈清秋唇瓣上咬來咬去,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把沈清秋壓了回去,按在地上。

  嗤啦幾聲,沈清秋外衣被撕成數片。

  其餘的衣物,則被沈清秋自己脫了下來。撕撕扯扯間,下半身褪到膝蓋,上身脫到只剩一件中衣鬆鬆垮垮罩著,滑下了圓潤的肩頭。

 

  洛冰河的手順著衣領摸了進去。

  他渾身上下都在發燙,比那次在聖陵燒得還厲害,手在沈清秋皮膚上用力揉捏。

  又燙,又痛,又心慌。

  沈清秋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他早下定決心,做好了準備,這時自覺地翻了個身,後背對著洛冰河。

  雖然他對這種事毫無經驗,但也聽說過第一次的話後入比較容易。雖然心裡覺得這個姿勢有點可恥,但顧不得那麼多了。原本是為了方便洛冰河為所欲為,誰知道,卻被猛地翻了回來。

  洛冰河卡在他雙腿之間,全神貫注盯著他的臉,相距不過幾寸,炙熱的呼吸交織糾纏。

  下身乾澀的穴口被抵上一根火熱的東西,直徑略恐怖,像一顆飽滿的圓球。

  因為前端略略濕潤,緊閉的穴口稍微能含住一點。

  洛冰河沒有立刻沖進去,他迷迷糊糊的,卻堅持非要盯著沈清秋的臉不可,一點一點,在他面頰上連綿細碎的親著。沈清秋原本緊繃的神經,因為他這無意識的舉動稍微放鬆了點。

  他放鬆的太早了點。

  沈清秋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被活活從中間劈成兩半”的感覺。

  他疼瘋了,蹬腿往後退去。洛冰河鉗住他的腰部,生生往回拖,脊背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火辣辣的皮肉疼。

  這一刹那的劇痛讓沈清秋什麼東西都拋到腦後了。

  他仿佛脫水垂死的魚,劇烈掙扎起來。可他越是掙扎,洛冰河越是情緒不穩,兩眼赤紅,氣息淩亂,腦子混混沌沌,只想死死摁住沈清秋,一插到底!

  最粗的前端已經埋入,後面連著長長的柱體,朝他內臟沉沉壓去。沈清秋用手抵著洛冰河的胸口,腰卻被箍住動彈不得,雙腿更被按到胸前,臀部高高翹起,根本阻擋不住腸肉被一路撐開。

  他把慘叫憋了回去,儘量放鬆,敞開下體,任由洛冰河插到最深處。

  盡根埋入後,就像被一根火熱的釘子貫穿,活活釘死在岩石上。洛冰河像是終於找到一點安全感,抓起沈清秋的頭髮,拉起來就親。

  頭皮上的疼倒是可以忽略不計,體位的變化讓沈清秋有種內臟被頂移位的可怕錯覺,後穴不受控制,蠕蠕而動。洛冰河沒有意識,不知收斂,覺得爽快,便毫不留情抽插起來。

  他動作又快又狠,上百次深淺不一、緩慢交替的抽插過後,洛冰河終於可以順暢連續地齊根沒入他穴內了。

  啪啪撞擊聲和噗嗤水聲不絕於耳。

  沈清秋熱淚盈眶。

  疼。

  疼啊。

  他疼得打哆嗦,卻沒忘了現在該幹什麼,運調靈力,把洛冰河身上洶湧的魔氣引渡過來。

  這法子非常之蠢,但也非常之有效。心魔劍的魔氣供給是洛冰河,如果把他體內的能量分過來,動力不足,自然就無法再讓埋骨嶺下墜了。

  肉穴顫抖蠕動著含住那根兇狠地搗進搗出的東西,這地方從未有外人造訪過,壁上嫩肉被磨得又辣又脹。初時進出還略有困難滯塞,陣陣灼痛後,腸肉逐漸濕潤,鮮血和分泌的腸液使得這場交合順利起來。

  黑暗之中,淡淡的血腥味彌散開來。痛苦壓抑的喘息和肉體相撞聲格外清晰。

  洛冰河做得高興,抱著沈清秋不肯撒手,臉頰蹭著沈清秋的額頭,又乖又委屈的模樣,可下身完全不是這個畫風,幾乎說得上是殘暴。

 

  沈清秋被他抱得呼吸困難,右手五指在地面岩石上抓出血痕,連一口氣都被打斷成好幾次才能喘完。

  撐不住了。

  真的快撐不住了。

  就在他頭昏眼花、眼前越來越黑的時候。一道微弱的白光劃過。

  叮的一聲,落地聲清脆。就墜落在沈清秋的赤【裸的肩旁。

  洛冰河十分警覺,抬眼一看,刹那間,恍惚了一下。

  然後,瞳孔猛地縮成一點。

  先前模糊的景象慢慢重合,越來越清晰。

  他緩緩低下頭,臉色當場刷的慘白了。

  沈清秋躺在他身下,衣衫盡數撕裂,雙腿瑟瑟發抖,合都合不攏,眼眶紅得厲害,快要氣絕的模樣。

  洛冰河不敢置信,伸手想去碰他,又不敢,僵在半空中,喃喃道:“……師……尊?”

  終於聽到洛冰河正常地叫了一聲師尊,沈清秋像是終於活過來一樣,喘了口氣。

  這口氣喘得太艱辛,聽起來倒像是啜泣。

  洛冰河怔怔地道:“師尊……我……我幹了什麼?”

  沈清秋本想清清嗓子,說沒幹啥,幹了你師父我而已。結果,嗓子沒清成,咳出了一口血。

  兩個人都懵了。

  沈清秋的眼淚還沒下來,洛冰河的淚水倒先下來了。

  滴滴打在沈清秋臉頰上,順著往下滑。

  沈清秋以前最怕女人哭,現在最怕洛冰河哭,顧不得屁股痛,給他擦臉,哄孩子一樣安撫道:“不哭了哈。”

  洛冰河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他肩膀滾落,一邊手足無措抱著沈清秋,一邊哽咽道:“師尊你別恨我……我不知道……我不想傷你的……為什麼你不推開我,為什麼你不殺了我。”

  沈清秋在他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順毛:“為師知道。為師願意。”

  一邊哄,一邊心中無限淒涼。

  被爆的人是他好不好!

  為什麼爆人的那個哭的比他還厲害……

  被日的還要反過來安慰日人的。

  破處的洛冰河,簡直比破處的小姑娘還難伺候!

  沈清秋無奈道:“……你先出來……”

  洛冰河淚水還掛在眼睫毛上,小心翼翼地退了出來。他愣愣看著沈清秋雙腿之間的一片慘不忍睹,臉色越來越白。

  儘管如此,還是細心地給沈清秋整好了中衣,把自己的外衫披到他身上。

  沈清秋也不敢往自己下身看,慢吞吞地並上腿,過程中臉上肌肉一直在隱隱地抽。

  他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沒什麼痛感。

  為了轉移洛冰河的視線和注意力,沈清秋伸手去撿了一旁的玉觀音,示意洛冰河低頭。

  他心裡正怒艸系統一萬遍。

  麻痹的系統!!!賤人!!!

  早點掉落關鍵道具不行嗎?!

  早點不行嗎?!

  一定要日完了才掉落!

  日完了你掉有個屁用!

  有屁用!

  還是說不掉就日不完啊?!?!

  洛冰河結結巴巴道:“我以為……我以為它早就丟了……我以為再也找不到了……”

  沈清秋給他把紅繩戴上脖子,說:“今後收好。不要再丟了。”

  洛冰河訥訥道:“那時候是師尊幫我解了圍,難道從那以後,師尊一直,把它帶在身旁?”

  它一直都在系統空間內,說是一直帶在身上,也不算說錯對吧。

  沈清秋有氣無力點了一下頭。

  洛冰河抱著他的手緩緩收緊。淚水漣漣間,忽然看見手臂上的紋印,正在迅速消退。滾燙的額頭和臉頰也在迅速降溫。

  洛冰河愕然道:“你在幹什麼?”

  沈清秋牢牢抱緊他,把洛冰河強硬地鎖在臂彎之中,不讓他亂動,沉聲道:“不幹什麼。我跟你說過的,很快就不疼了。乖一點,別亂動。”

  洛冰河失聲道:“……師尊你又要像上次那樣,用自身引走心魔劍的魔氣嗎?”

  沈清秋說:“跟上次不一樣。”

  洛冰河的拳頭慢慢握緊,顫聲道:“哪裡不一樣?師尊你為什麼能這樣對我?為了別人,你居然能把同樣的事情再做一遍!你是覺得,我還能再承受一次嗎?”

  沈清秋嚴厲地說:“洛冰河你聽著!”

  洛冰河果然含淚乖乖聽著了。

  沈清秋道:“上次這樣,是為了逃避,這不假。”

  “可這一次,我這麼做,不是為了別的任何什麼人、什麼事。”

  他一字一句地說:“只是為了你。”

  洛冰河道:“……只是為了我?”

  沈清秋點頭:“所以,再別說什麼沒人要你、沒人選你這種話了。”

  “你母親是拼著死才生下了你,如果她不想把活路留給你,數九寒天,冰天雪地,你在洛川上,根本等不到別人來救,早就凍死了。她怎麼會不需要你。”

  沈清秋輕聲道:“……師尊也不會不要你。如今你總算該相信了吧。”

  洛冰河惶然地說:“我知道了,我信了。師尊,你停下來。你先停下來。你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多魔氣!”

  沈清秋搖頭:“沒辦法停。”

  洛冰河看著他,霍然起身:“我去毀了心魔劍。”

  沈清秋拉住他:“是你說的,我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多魔氣。可它已經引渡過一半了。事到如今,再去毀劍,也沒用了。”

  洛冰河跪了下來。

  他說:“不關師尊的事,是我又把事情搞砸了。都是我不好。”

  “若是早知道師尊心裡也是有我的,若是早點清醒,就不會到這個地步……”

  沈清秋心裡歎了口氣。

  早就說了,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早知如此”。

  誰又比誰聰明呢。

  他說:“誰讓你是我徒弟,教不嚴師之過,有再多的不好,為師都沒有讓你一個人扛著的道理。”

  洛冰河抓著沈清秋的手放到臉上,忽然破泣為笑。

  他道:“師尊,我們一起。”

  沈清秋一愣:“一起?”

  洛冰河柔聲說:“師尊你是我的容器,我是心魔劍的容器。待會兒我去毀劍。師尊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咱們就不給人添麻煩。不合併了,什麼都不管了。就在這埋骨嶺,一起煙消雲散。你陪著我,我也陪著你。”

  ……

  男主和反派剛啪完就共赴黃泉嗎。

  好吧。

  媽蛋,這種奇葩結局,一定是千年不遇的神作,一定會載入種馬小說的史冊,名垂千古!

  沈清秋乾笑了兩聲。

  洛冰河的熱度似乎傳染給了他,頭有點暈。

  昏昏沉沉間,他快聽不清洛冰河的說話聲了。

  恍惚間覺得,他似乎真的拿起了心魔劍。

  就這樣吧。

  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但有一個聲音,還能聽得真切。

  【恭喜,各項數值達標,貴方升級為VIP用戶。請問,是否啟用高級功能“自救”?】

  作者有話要說:

  ☆、第81 大結局

  《狂傲仙魔途》,是一本YY種馬小說。這一點,從最開始,就已經明說了。

  沈清秋,是個天地可鑒、問心無愧的直男,這一點,他從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自我定位明確了。

  所以,如果在剛翻開《狂傲仙魔途》這本雷得渾然天成、雷出了自己的風格水準的奇書時,有人對沈垣說,啊,你會去搞基,而且會和這本書的男主搞基,而且,還是你自己趴地上送上去給人家搞的——他一定拿全套四十冊的《狂傲仙魔途》厚磚頭實體書讓對方見識什麼叫腦漿塗地。

  現在,他飄在最開始進入這個世界時通過的那個虛無的空間裡,聽著系統一如既往谷歌翻譯般親切的鄉音,傳遍每一個角落。

  【您好,通過您的不懈努力與積極配合,各項數值已達到升級所需標準。】

  【系統很榮幸地通知您,貴方已晉升為初級VIP用戶。在此特向您提示,VIP用戶可啟用高級功能“自救”。】

  【在生命值跌落最低點的情況下,可滿血回復一次。】

  滿血復活!

  這個VIP待遇,真特麼良心!

  沈清秋說:“那啥。這個自救功能,只能用一次?只能用在我自己身上?”

  系統:【理解正確。】

  沈清秋立刻考慮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他先把洛冰河身上的魔氣引了大半過來,現在就算再毀掉心魔劍,應該也不會對洛冰河造成什麼影響。

  原先以為自己多半死定了,那孩子就哭哭啼啼說要陪他一起死。現在使用了自救功能,他可千萬別傻裡傻氣跟著自殺了啊!

  沈清秋忙問:“洛冰河呢?他現在怎麼樣了?”

  系統:【目前您的許可權暫時無法諮詢總能源相關問題。請問是否要查看歷史成就?】

  都VIP了為什麼還不能諮詢!

  沈清秋急得抓心撓肝,但系統的尿性他早get了。

  不夠就是不夠,不給問就是不給問,再急也沒用!

  系統:【請問是否要查看歷史成就?】

  ……好吧,看來這玩意兒非看不可。沈清秋揮手:“看看看!快看!”

  伴隨著一陣喜氣洋洋的BGM,系統緩緩拉開卷軸一樣的成就列表:

  【避開雷點數目達到20以上,除去“天雷滾滾”標籤,獲取“槽點略多”勳章。】

  【歷史B格數值最高點突破5000,摘取“文荒可讀”勳章。】

  【大撒狗血達到三次以上,摘取“狗血淋頭”勳章。】

  【砍去注水內容與無關緊要支線,除去“無敵水神”標籤。】

  【補完隱藏人物,基本填坑完畢,除去“大坑遍地”標籤。】

  【爽度數值突破可統計範圍,摘取“尚可一擼”勳章。】

  【達到系統推薦標準。一句話簡介:一個戀愛腦的中二病要毀滅世界的故事。】

  看到這一行,沈清秋:“……”

  完全無法反駁[手動拜拜]

  仔細想想,的確,從他重生到這邊開始起,《狂傲仙魔途》就從一本無下限色哈哈情種馬小說,變成了一個純情處男蛇精病糾結的狗血戀愛故事。

  不過,看著這一排閃閃發亮的勳章,沈清秋其實暗搓搓的有點佩服自己。

  作者不填坑,勞資自己來填,有沒有很吊!!!

  種馬文歷史上,有哪個讀者像他一樣,捨身填坑,硬生生把這本書的B格拉高到這個檔次、獲得這麼多項榮譽的?!

  雖然方向上可能出了點偏差,但至少,這才是真正的“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

  忽然,沈清秋注意到,榮譽列表左上角,有一個小小的粉紅色符號“♀”。

  他知道符號♂代表男,♀代表女,覺得有點奇怪:“這個符號什麼意思?”

  系統:【表明列表中所取得的各項成績均為女性向榮譽。】

  沈清秋:“……你逗我呢吧。”

  系統:【《狂傲仙魔途》作品分類已修改。】

  等一下!

  為什麼會被分到女性向!!!

  怪不得這種奇葩又狗血的劇情為什麼還能摘取這麼多勳章,原來是被劃到女性向分類了!!!

  女性向為什麼還有“尚可一擼”勳章,她們拿什麼擼!!!

  難道這是從終點主站被發配去女頻了嗎?!

  不對。真相,應該更可怕!

  沈清秋猛然想起,自從系統升級後,介面都換了,怪不得有點眼熟。這個介面的風格和色調,好像……好像那個傳說中的綠丁丁文學城啊?!

  從第一天重生開始起、一直憋到今天的一口陳年老血,終於被悉知真相的沈清秋,噴了出來。

  他向天伸出爾康手:“不要——!”

  房間裡靜默了兩秒。

  呼啦一下,黑壓壓的人頭全圍了上來。

  寧嬰嬰、明帆、齊清萋、木清芳、一堆人擠在床邊,七嘴八舌。沈清秋被吵得腦仁兒抽抽的疼,什麼都沒聽清,彎腰抱頭。只聽柳清歌道:“都走開!”

  他一說話,其他人立刻閉了嘴。晚輩們吐了吐舌頭,灰溜溜地退開。騰出的空位被柳清歌填補上。他抱著手,站到床邊,沈清秋好不容易看到個靠譜的,抓住就問:“洛冰河呢?”

  柳清歌的臉一黑,說:“死了!”

  沈清秋:“……死了?”

  不可能吧?!

  他真傻乎乎地跟著殉情去了?!

  看柳清歌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柳清歌也從不開玩笑。沈清秋猛地一下子坐了起來,動作勢頭太猛,突然從屁股傳來一陣鈍痛。

  他的臉刹那扭曲,咕咚一聲,又倒了下去

  這反應太過誇張,柳清歌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蹬蹬蹬後退三步,彆彆扭扭,像是又想走上來說話,又想拔腿逃走。齊清萋抓了他一把,尖叫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這幹的是什麼事!都讓你別嚇他了,活活把人又嚇暈過去了!”

  沈清秋躺在床上,舉手:“我沒暈。我……”

  只是屁股痛,一時沒坐住……

  寧嬰嬰過往最怕百戰峰峰主,這回膽子倒大了,對柳清歌使脾氣跺腳:“柳師叔,你怎麼能這樣。就算你再不喜歡阿洛,可明知師尊剛醒,受不了刺激,你……你還亂說,亂咒他死。”

  木清芳也滿臉責備:“柳師兄,你這樣,真是不好。一點都不好。”

  柳清歌第一次成為眾矢之的,他本來就不善言辭,乾脆退回桌邊,發作道:“我不說話了!”

  沈清秋一手按著太陽穴,一手按著腰:“誰來告訴我,到底他死沒死!”

  齊清萋道:“沒死!那小子以為你不行了,差點跟著你一起去,後來木師弟說你沒事,還有氣,他哪還捨得死。”

  果然如此。

  萬幸沒陰錯陽差!

  沈清秋知道了柳清歌剛才是說的氣話,可也被嚇住了一兩秒,老臉有點掛不住,批評道:“柳峰主別這樣行不行。我是信任你才第一個問你的。你太讓我失望了。”

  柳清歌瞪他。沈清秋不怕他瞪,慢騰騰坐起來,挑了個不會把屁股壓得太疼的姿勢,問:“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又回清靜峰了。埋骨嶺呢?洛冰河人呢?”

  齊清萋道:“別擔心埋骨嶺了,早炸了。”

  沈清秋重複道:“炸了?”

  齊清萋說:“你和洛冰河不是在埋骨嶺把心魔劍毀了嗎?劍斷的時候,整座山就炸了。”

  明帆擠了個頭到床邊,道:“是啊是啊,師尊,大半座山砸到冰面上,砸出了好大一個洞,後來洛川上的冰就融化了。您和洛冰河都掉到洛川裡,還是柳師叔把你們撈上來的。”

  沈清秋正接著寧嬰嬰遞上來的茶,準備喝,還好沒喝,不然肯定就噴了。

  “你們”?

  沈清秋心虛地斜眼瞅柳清歌。

  臥槽,沒記錯的話(這種事怎麼可能記錯),他當時剛跟洛冰河那啥完事啊!

  雖然後來洛冰河給他穿了衣服,但身上多少殘留罪證,憑柳巨巨慧眼如炬,會看不出來什麼異常,那才是奇怪。

  怪不得柳清歌一直用這麼嚴厲的目光盯著他!

  傷風敗俗啊!

  齊清萋絮絮叨叨:“一撈就接了兩個,抱得跟屍僵似的,分都分不開,那麼多人都看著呢,丟不丟人啊……”

  眾目睽睽之下抱著掉下埋骨嶺!

  沈清秋悔恨萬分。

  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春山恨有了新素材!

  可依洛冰河那個腦回路,居然沒把他直接帶走,而是肯乖乖送他回清靜峰,這也太奇怪了。沈清秋覺得不太尋常,追問:“那究竟洛冰河現在人在哪兒?”

  還是甯嬰嬰乖巧孝順,道:“師尊你睡了這麼多天都不醒,他當然是去給您找靈藥啦。”

  找什麼靈藥啊。好不容易大難不死,滿血復活,這小子不跪在床旁邊等他醒,出去亂跑什麼。這種雜事,交給小弟做!

  寧嬰嬰小聲嘀咕道:“還不是被各位師叔師伯趕下山去的……”

  洛冰河得罪了蒼穹山派太多人,被趕也正常,只是他現在居然懂得忍氣吞聲,乖乖被趕了。也真可憐。

  不過,沒事,就好。

  見眾人神色如常,還這麼能鬧騰,沈清秋猜嶽清源該是安然無恙,還是問道:“掌門師兄怎樣?”

  齊清萋沒好氣道:“你還知道關心一下掌門師兄啊。沒死。”

  果然,埋骨嶺中拔劍一搏,並沒耗盡嶽清源的壽元。看來,玄肅的秘密仍未被旁人知曉。

  沈清秋正松了口氣,忽然,外邊漆黑的夜空中,炸開幾朵金燦燦的煙花,仔細聽,還有喧囂人聲從穹頂峰飄來。他問道:“怎麼回事?穹頂峰那邊這麼吵。”

  木清芳笑道:“沈師兄你醒的太是時候了。剛好可以趕上慶典。”

  啥慶典?沈清秋臉大地想,難道是慶賀他終於蘇醒?!

  柳清歌像是猜出了他在想什麼,道:“兩界合併失敗,加上蒼穹山派四百年大典,一起慶了。”

  沈清秋決定先去穹頂峰見嶽清源。

  這次慶典,不止只有蒼穹山派內部人士參加,不少在洛川參展的門派也應邀前來。沈清秋看見了不少熟人。

  無塵大師阿彌陀佛,笑容滿面道:“沈峰主安然無恙,真是萬幸。”

  無妄橫了沈清秋一眼,十分嫌棄地走到別處去了。

  無塵大師道:“沈峰主不要和無妄師兄計較。自從老衲在金蘭城沒了這雙腿,他就對魔族十分痛恨,連帶也對沈峰主……”

  沈清秋摸了摸鼻子,無所謂道:“不礙事。”

  被個老禿驢嫌棄,算不得什麼!

  他想了想,問道:“聽說,天琅君由貴寺收押了?”

  無塵大師道:“算不得收押,老衲只想與他暢談佛法,同時助他延緩露芝軀的衰敗,待到幾年他穩定下來後,再隨他去。那時他愛遊歷人界,還是愛回魔界,隨心即可。老衲以為,他身上並沒有什麼戾氣,即便是曾經有,也該消散了。”

  無塵大師在金蘭城雙腿為撒種人所毀,撒種人又是天琅君派出的,他卻能不計較這一樁,沈清秋不由得心生敬佩。

  而且,他並非亂慈悲。最後一別,沈清秋也覺得,天琅君,應該再沒什麼毀滅世界的中二欲望了。

  中二病擁有能毀天滅地的力量,這句話絕對是真理!

  告別昭華寺的僧人們,穹頂殿旁,站的是天一觀的道眾。

  那三名孿生的美貌道姑正溫言軟語纏著一人,竟然是輕紗遮面的柳溟煙。

  現在看著洛冰河這些後宮們聚在一起爭芳鬥豔,沈清秋有種十分奇妙的感覺,和以前一樣熱衷於圍觀,不過已經沒辦法抱著YY的心態來圍觀了。

  他斜眼多瞧了兩下。只聽那三姐妹嬌聲道:“好姐姐,好大人,給題個字吧。”

  “好不容易見著著者了,就給留個念罷。”

  她們手裡拿著一摞花裡胡哨的小冊子,往柳溟煙手裡塞,小冊子看起來十分眼熟。沈清秋暗暗納悶,總覺得很值得在意,正想走近些看清封面上的三個大字究竟是什麼,忽然一旁有個人影鬼鬼祟祟閃過。

  沈清秋兩步跟到他身後,一把揪住那人,涼嗖嗖地說:“你還敢上穹頂峰,不怕齊清萋活剮了你。”

  被人抓住,尚清華差點嚇跪,一聽是沈清秋,長舒一口氣,轉身說:“幹啥呀,好歹也幫忙打架過的不是,別急著趕人嘛。”

  沈清秋:“你剛剛是從穹頂殿出來的?”

  尚清華:“不錯,說出來別嚇著你。我可能就要回來繼續做安定峰的峰主了。”

  沈清秋:“嶽清源讓你回來?”

  尚清華:“我是浪子回頭,迷途知返,也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為啥不讓我回來?”

  沈清秋放開他,悻悻然道:“掌門師兄就是人太好了。”

  尚清華整整衣領:“哎,看到自己寫的小說面目全非成了這個樣子,真是……說不出的醉。”

  雖然知道他是在生硬地轉移話題,沈清秋卻被這句話勾起過往種種回憶,由衷贊同道:“對。太醉了。胡天胡地折騰一通,真不知道到底是為啥。”

  尚清華道:“話不能這麼說嘛。可能你覺得是瞎折騰,屁用沒有,不過,對冰哥而言,可能整個世界存在的意義,就是你的瞎折騰。”

  ……靠,向天打飛機菊苣能說出這種話?!

  沈清秋悚然:“擦。你不是原裝貨吧?”

  尚清華嚴肅道:“你不要這樣。我也是個有文學理想的年輕人,當然有自己的感慨。”

  沈清秋冷笑:“你的文學理想呢?為什麼我只看到了無下限的殺必死?”

  再加上日更一萬的手速,還有間歇性爆發兩萬的魄力。如果沒有這些硬體,誰會看這本天雷滾滾的小說!

  尚清華攤手道:“你以為我一開始就是寫無下限掉節操內容的嗎?我以前也是有寫過純文學的,但本本撲街,只好開闢一條大眾化的道路了。”

  沈清秋打量他:“你看上去好像一點也不心塞。”

  尚清華說:“我為什麼要心塞。與其寫個種馬男主,塑造現在的冰哥這樣性格複雜一點的奇葩男主,更符合我的寫作理念。”

  沈清秋總結道:“所以,你的寫作理念就是寫基佬?”

  尚清華:“你瞧不起基佬男主嗎?純文學家,藝術作品,都喜歡塑造基佬。你看,”

  他掰手指:“斷背山,白先勇,霸王別姬,經典,名家,他們都喜歡寫基佬。純文學青睞基佬你知道嗎?!”

  沈清秋呵呵:“寫個基佬男主就是純文學。你知道丁丁原創網嗎?照你這麼說,上面都是純文學了?”

  尚清華擺手:“我不跟你溝通,你是個黑粉。”

  沈清秋剛想說“我只黑不粉!”,忽然聽見尚清華在唧唧哼哼。

  什麼“人情暖,恩難承,唇兒相湊,願使今夜過明朝,朝朝暮暮永不休”,關鍵是那個調調聽著特別耳熟,耳熟的沈清秋手癢牙癢,指他道:“尚清華,你哼什麼呢?”

  尚清華繼續哼哼:“不知今時複明日,正陽陽盡需幾時,正陽冉冉,秋聲簌簌,修雅鞘無,寒水噴薄,泣不成聲慘相求,求而不得複又起……”

  沈清秋不可置信:“我操你——再唱一句試試?”

  尚清華說:“沈大大你怎麼不聽人說話,千萬不要隨便操人。冰哥要瘋。我告訴你,這個春山恨,現在是相當於十八摸的存在。你們倆個那就是傳說級別的國民Homo你懂麼?你堵我的嘴有什麼用,堵不住天下悠悠眾人之口……”

  終於,沈清秋如願以償地把向天打飛機菊苣暴揍了一頓。

  好賤。太賤了!!!

  這種挖坑不填還爛尾、角色崩到西伯利亞反而喜大普奔的作者,就應該被活活打死!

  揍完以後,他整理儀容,埋入穹頂殿。大殿中央,嶽清源正背對著他站立。

  沈清秋上前行禮道:“掌門師兄。”

  嶽清源驀地轉身,臉上微露欣喜之色:“小九……”

  沈清秋道:“師兄,是清秋。”

  縱使不能對嶽清源說明真相,沈清秋還是希望儘量能以示區別。

  儘管這樣,可能有些殘忍。

  嶽清源怔了一會兒,低頭輕聲說:“……是清秋。清秋師弟。”

  沈清秋看向他腰間的玄肅,還沒開口,嶽清源便自發道:“師弟不必擔心。之後再閉關數月,應當暫時無恙。”

  沈清秋道:“師兄,那你今後千萬別再衝動拔劍了。修為可以提,境界可以再升,壽元卻是無法補回來的。”

  嶽清源露出一絲澀然的微笑,緩緩搖頭道:“補不回來的,又豈止是壽元。”

  邁出穹頂殿,沈清秋在沿路年輕弟子們的歡聲笑語,還有頭頂的簇簇煙花中慢慢走著。

  離開之前,嶽清源對他說:“但是,蒼穹山派,永遠是你可以回來的地方。”

  他說得鄭重認真,嶽清源一向是如此,承諾的事必然做到。做不到的,就會用一切辦法來彌補。

  要是他真的是沈九就好了。

  要是原裝貨真的能聽到這句話,就好了。

  沈清秋越走越慢,忽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抬頭放眼望去。恰好看見,洛冰河在人群中奔走,滿臉急惶,似乎在尋找著誰。

  旁人見了他那張臉,什麼表情都有。沈清秋叫道:“洛冰河!”

  洛冰河也看見了他,瞬間移到眼前:“師尊,你為什麼沒在清靜峰?你現在能走了嗎?”

  沈清秋道:“我才要問你,為什麼不去清靜峰等著,出去亂跑。”

  洛冰河低頭道:“蒼穹山派所有人都不歡迎我。我只能時不時悄悄去陪你。剛才沒在竹舍看見師尊,還以為你又走了。或是被他們藏起來了。”

  沈清秋聽他有點委屈地辯解著,不由自主想起了尚清華剛才的話。

  如果他不胡攪蠻纏一通,說不定真的洛冰河就一黑到底,成了原著和懲罰系統中那個手撕人棍的暗黑青年。

  雖然現在,長成了一個神經病的戀愛腦青年,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不過多少也有惹人憐愛之處吧。

  沈清秋歎道:“知道自己不受歡迎,那還把我送回蒼穹山。”

  洛冰河低聲說:“我以為師尊醒來的時候,肯定會更想在蒼穹山……”

  沈清秋扇了他腦門一巴掌。

  都事到如今了,這孩子怎麼還這麼自卑,這麼死腦筋,這麼想不開!

  他恨鐵不成鋼道:“為師當然是最想先看到你了!”

  洛冰河啪的挨了這一巴掌,臉卻激動的都紅了。眼睛也開始水汪汪的,欲言又止的模樣,沈清秋正被他這種目光看得受不了,忽聽四下呼喝與刀劍聲四起。

  楊一玄站在穹頂殿簷上,嚷道:“那魔頭又來纏沈師伯啦!”

  一呼百應,當下有人跟著嚷嚷:“打!都打過去!”

  “這廝居然還敢來!”

  “洛冰河你這魔族宵小!敢上蒼穹山派一次,就有被打下來的覺悟!”

  難怪洛冰河沒一直守著等他醒,感情他在蒼穹山派還人人喊打,這麼受“熱烈歡迎”呢!

  沈清秋無奈道:“看來你確實只能偷偷地來。”

  洛冰河小聲說:“我早說了我在這裡不受歡迎。”

  沈清秋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我歡迎你。”

  穹頂峰上一片喊打喊殺之聲,真假半摻,躍躍欲試,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之徒。更多的則是對洛冰河這個混世魔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和平路人。沈清秋哭笑不得,道:“不如你先帶我走。”

  洛冰河一時沒反應過來:“走?”

  沈清秋點頭道:“想帶我去哪裡,都可以。”

  洛冰河愣愣地看著他。

  沈清秋繼續說:“你不是說在這裡不受歡迎嗎?那就走。魔界,幻花宮,想去任何地方,為師都陪你。”

  他沒壓低聲音,峰上除了蒼穹山派的弟子,還擠滿了受邀前來參加慶典的各派修士,五感靈敏,哪有聽不清的道理,不約而同裝聾作啞,看煙花的看煙花,談笑的笑得更大聲。

  他們如此配合,顧全蒼穹山派的面子,柳清歌卻不領情,從屋簷上跳了下來,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沖沈清秋叫道:“喂!”

  齊清萋怒不可遏:“……老娘不管了!愛去哪兒去哪!讓他們兩個相互禍害去吧!……溟煙,走了!還看什麼!”

  沈清秋一回頭,黑線了一下:“怎麼又哭了!”

  洛冰河忙去抹眼睛,聲音發顫:“不哭了,再也不會哭了。”

  沈清秋覺得自己像唐僧,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千辛萬苦,終於降服了一個鬧天鬧地的徒弟,勉強修成正果。媽的,實在太不容易了,就讓他哭哭吧,反正,洛冰河就這麼個德性。

  瘋子也有,傻瓜也好,戀愛腦也好,神經病也罷。就這樣了。

  沈清秋牽住他的手,像牽孩子一樣,問道:“這次一起走?”

  洛冰河慢慢抬頭,眼底仿佛閃爍著熠熠星河。

  手掌心貼合,十指緊扣。

  沈清秋在前大步流星,聽到洛冰河在身後叫著自己。

  他輕輕地喊:“師尊。”

  其實,這聲音從未改變過。

  始終如一。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還沒修完

 

82 番外:冰妹與冰哥的巔峰對決1

  離開蒼穹山派後的第一站,毫無疑問,肯定是洛冰河在北疆的魔界大本營。

  之前沈清秋被「軟禁」時,在這地宮中呆過一陣。當時,按照1:1比例仿造的竹舍外,又是翻土又是施肥,高高低低的竹子養著死了活活了死,如今故地重訪,不知道洛冰河那群兢兢業業的魔族小弟用了什麼法子,居然真的把竹子種活了,種出了一片綠蔭颯颯。

  剛到的那十幾天,洛冰河果然每天都黏著他,扒都扒不下來,最近幾天居然開始有所收斂,忽然客氣起來。說是北疆和南疆最近衝突不斷,事務繁忙,於是到沈清秋面前晃來晃去的時間大大減少。

  這當然是假的。沈清秋覺得,肯定是因為他之前婉拒了洛冰河同床共枕的要求,又傷到了洛少女的BLX[手動拜拜]

  好吧他只是習慣性地推拒一下,只要洛冰河再多纏一下就會答應了啊!

  誰知道剛擺了擺手,洛冰河就衝出門外,自覺找角落蹲地種蘑菇去了……

  心碎的瞬間突如其來!

  沈清秋猜,這幾天他多半是躲到內殿去了,決定還是自己主動過去順順毛算了。

  內殿是除了洛冰河以外任何人都不允許進的。但是洛冰河說過,這地宮他可以閉著眼睛走,任何地方都能隨意進出。

  命令層層下達,哪還有不長眼睛的敢攔他。沈清秋大刺刺溜進去,意外地沒瞧見洛冰河,先把洛冰河這個以往捂得嚴嚴實實的私人小空間裡裡外外看了個徹底。

  正當他準備也摸個徹底的時候,石門突然大開,跌跌撞撞、闖進來一個人影。

  沈清秋先是眼神一凜,看清來人後,失聲道:「洛冰河?」

  洛冰河似乎完全沒料到,內殿裡居然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他半迷茫的瞳孔驟然收縮,抬眼一看,把沈清秋那張臉倒映在漆黑的眼珠裡,原先滿面的殺氣,頃刻轉化為萬分的錯愕。

  沈清秋卻沒注意到這麼多。

  他現在眼睛裡能看到的,只有洛冰河滿身滿頭的鮮血。

  洛冰河走了幾步,膝蓋一軟。他迎上去,剛好把向前撲倒的洛冰河容進懷裡,自然而然反手撈住對方被血浸透的背部:「怎麼回事?誰幹的?」

  洛冰河居然有在他自己的地盤被打成這樣的一天!

  好吧,這其實也不算什麼BUG。種馬文男主都搞基了,還有什麼樣的情節夠資格稱之為BUG

  洛冰河喉間抽動,牙齦都要咬碎一般,從齒間炸出一個字:「……走!」

  「走」?

  意思是……要他逃跑?

  沈清秋忙道:「好,我們走。」說著就去撈洛冰河的腰。

  誰知,洛冰河緊閉著嘴,猛地把他推開。

  沈清秋這還是頭一回被他推開,當場一愣,心想,這小子是要他一個人自己先走嗎?

  ……怕連累他?

  好像只有這個解釋!

  當下數落道:「別鬧,為師帶你回蒼穹山派。」

  洛冰河額頭青筋暴起,厲聲道:「不去!」

  沈清秋以為他又在耍脾氣:「都這時候了,還鬧什麼彆扭,先去那邊躲一躲!」說著手心貼上洛冰河背部。

  洛冰河的臉陡然僵住。

  背部傳來一陣和煦而源源不絕的靈力,被一波接一波推送入他體內。

  送了一陣,沈清秋覺得應該差不多了,撤手拔出修雅劍,拉起洛冰河,就地一飛沖天。

  修雅劍乃萬劍峰所出,無論任何時候,乘修雅進入蒼穹山派的空防結界範圍內,絕不會觸發告警,是以,沈清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個人回到清靜峰。

  可是,瞞得過其他峰的,卻瞞不過自己峰上的弟子。

  他拖著洛冰河鬼鬼祟祟來到竹舍時,已經有人先在裡面了。

  明帆正拿著把笤帚,邊掃地邊絮絮叨叨,寧嬰嬰站在小竹凳上,輓著袖子,踮腳用拂塵清理書架最高層的灰塵。

  沈清秋踹門進來,兩人嚇的一悚,定睛再看,馬上叫開了:「師——」

  沈清秋在嘴前比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兩人當即發不出聲音了。

  沈清秋低聲道:「嚷什麼嚷,你們想把百戰峰那一堆都引過來嗎?」

  知道他回來了,柳清歌肯定會過來,他一過來,洛冰河現在這個樣子,哪還藏得住!

  要知道,每回見到洛冰河,最積極踴躍圍毆他的,就是百戰峰那一群恐怖分子。洛冰河礙著自己,又不敢還手打他們,每次都成了被人追著打的活靶子,即便打不死,也麻煩得很!

  寧嬰嬰杏眼大睜,雙手捂嘴,小雞啄米一般不住點頭,再看渾身血跡斑斑的洛冰河,挪開手,吸著涼氣道:「師尊,阿洛他怎麼啦?」

  洛冰河橫眼一掃明帆,眸底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又極度憎惡的神色。

  那眼神冰冷徹骨,明帆不由得握緊了笤帚,縮了縮肩膀,險些跌到地上去。

  沈清秋卻沒看見這些細節,扶著洛冰河坐到床邊:「受了點傷。你們先出去。千草峰送過來的藥箱還放在原地吧?」

  寧嬰嬰道:「竹舍裡的東西沒動,都放在原地。師尊,要不要弟子們幫忙?」

  沈清秋道:「不用。為師一個人可以應付。」

  趕出了兩個徒弟,沈清秋把洛冰河扶正,背後墊上枕頭,讓他靠好,這才蹲下來給他脫靴子。

  洛冰河一直緊閉著嘴不說話,視線凝聚在沈清秋低頭後對著他的黑髮上,目光莫測,警惕和冷厲之色流轉變幻。沈清秋以為他是有傷在身無力開口,見他額頭也冷汗漣漣的,弄了清水和軟巾給他擦臉,從木清芳配給的藥箱裡挑了一堆瓶瓶罐罐,回頭便伸手去解他衣服。

  洛冰河猛地抓住他的手。

  這一抓用力極大,沈清秋皺了皺眉,又不能用另一隻手扇他腦門,壓低聲音道:「別任性,我給你看傷口。」

  洛冰河還不放手。沈清秋左掌裡抓了一堆五顏六色的藥丸,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這時候,乾脆一把都塞他口裡去!

  數十顆大小不一的藥丸塞了滿嘴,洛冰河臉都黑了,終於撤手。沈清秋趁機把他衣服「嗤啦」一下撕開。看了兩眼,有點無從下手,只敢用軟巾在一片血污之中輕輕點拭。

  翻卷的皮肉溢出絲絲黑氣,不像是普通的傷口,否則依洛冰河的自愈能力,早就恢復如初了。沈清秋邊小心翼翼給他清理,邊說:「這幾天你究竟跑哪兒去了,跟誰打打成這樣的?」

  洛冰河始終不說話。沈清秋擦完了他的胸口,按照木清芳教過的,捉住洛冰河手腕,探他的脈,若是真的情況不好,還是把木清芳請過來再說。

  探著探著,他多看了洛冰河的手背和胸口兩眼。

  一股怪異的不安爬上心頭。

  隱隱的,覺得有點不對勁。

  似乎……少了點什麼。

  可看洛冰河嘴脣發白,眼光冷淡的模樣,他也顧不得細細琢磨了,坐上床邊,繼續給他輸送靈力。

  隨著靈力緩緩流遍洛冰河體內筋脈,沈清秋感覺他僵硬的肌肉漸漸放鬆,悄悄舒了口氣,伸手,打算把洛冰河攬進懷裡。

  洛冰河再次掙脫了出來。

  第二次被推開的沈清秋扔開右手裡的布巾,無奈道:「你又怎麼啦。」

  洛冰河眼裡滿滿的警惕和防備,沈清秋暗暗翻個白眼,批評道:「都這時候,還鬧什麼脾氣。不就是前兩天沒讓你一起睡麼,值得生氣到今天。」

  聞言,洛冰河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沈清秋悻悻,改為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沉吟道:「有點發熱。你暈不暈?」

  忽然,寧嬰嬰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柳師叔,您不能進去,師尊他現在不方便……」

  寧嬰嬰平時說話輕聲細語,嬌嬌嗲嗲,有時候不靠近根本聽不清,這樣大呼小叫,明顯是在給屋裡的沈清秋通風報信。

  他立即跳下床,剛放下簾子,竹舍木門便被砰的撞開。

  柳清歌背著劍,三步闖進屋內,沈清秋一隻手負於身後,轉身挑眉道:「柳師弟別來無恙。」

  柳清歌劈頭蓋臉道:「蒼穹山派有規矩,洛冰河不能上來。」

  沈清秋:「我怎麼沒聽說過這條規矩。」

  柳清歌:「新定的。」

  明帆探頭探腦,插嘴道:「是啊師尊,現在蒼穹山派真的有這條規矩,就是掌門師伯沒給刻上規訓石上而已。大家都知道……」

  沈清秋斥道:「你閉嘴!」

  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這熊孩子叫柳清歌來的!!!

  這小子對百戰峰傾慕已久,屁大點事都要匯報一下柳清歌,簡直已經成了清靜峰的奸細!

  雖說年輕人裡沒有幾個不仰慕百戰峰的,情有可原,但是這種胳膊肘往外拐、暗搓搓去打小報告的行為,簡直可恥!

  回頭再收拾你!

  明帆一被呵斥便蔫了,灰溜溜地退出去,寧嬰嬰惴惴站在門口,還不解恨,使勁兒猛踩他腳,嘴裡嘀嘀咕咕怪他壞事。

  兩人一退出去,柳清歌立刻掀開了床簾。

  洛冰河半坐在床上,目露凶光,仿佛一頭受傷的年輕野豹,殺氣騰騰,盯著柳清歌,眼如冰刀,又似毒焰,手中扣了一記暴擊,隨時蓄勢待發。沈清秋連忙插到中間,一條腿壓上床板,擋在洛冰河面前:「師弟你別這樣。」

  柳清歌驚疑不定:「他受傷了?」

  沈清秋真想給他作揖,嘆道:「要不是他受傷了,我也不好帶他回來。柳師弟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趕他了。」

  柳清歌道:「受傷怎麼不留在魔界?」

  就是因為呆在魔界才受傷的啊!

  沈清秋:「出了點狀況……」

  「那群妖魔鬼怪叛亂了?」

  「呃。」沈清秋眼角瞅一瞅洛冰河,不知道牽涉到魔族內務,當講不當講,含糊道:「可能吧。」

  柳清歌道:「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蒼穹山派是你的後盾,可不是他的後盾。」

  洛冰河忽然冷笑一聲,牽動了胸口附近的傷,隨即咬牙隱忍。聽他忍得辛苦,沈清秋忽然底氣足了,正色道:「柳師弟莫要忘了,這裡是清靜峰。」

  清靜峰要不要留人,當然是峰主說了算!

  柳清歌恨其不爭,冷著臉道:「你就袒護他吧!」

  摔下這一句,他蹬蹬蹬闖出門去。沒過兩秒,又蹬蹬蹬退了回來,摔了一樣東西進沈清秋懷裡。

  沈清秋接住一看,居然又是他那把摺扇。

  洛川上一場混戰中,不知掉落到什麼地方的摺扇。每次都是柳清歌撿到,可見跟他這把扇子真的挺有緣的,要不然,乾脆送給他算了!

  他幹咳一聲,溫文爾雅道:「每次都勞煩柳師弟了。」

  柳清歌拂袖而去。

  洛冰河的聲音在沈清秋背後響起,嗓子有些低啞:「……柳清歌?」

  這一聲,是真正不確定的疑問。

  沈清秋道:「別在意。他就是這樣,喊兩聲而已。喊完了,人就走了。」

  洛冰河眯了眯眼,漸漸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清秋把摺扇放到桌上,安慰他:「別怕,為師今天都這麼說了,他暫時不會來為難你了。若是百戰峰弟子再來圍攻你,你打回去便是,不打死就行,不用刻意讓著。也算是給清靜峰長臉。」

  洛冰河越是聽下去,目光中閃動的光彩,越是奇異。

  他試探一般地叫了一聲:「……師尊?」

  沈清秋歪了歪頭:「嗯?」

  語氣神色,都是十二分的溫柔和遷就,有應必求。

  洛冰河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沒事。只是想……叫叫看。」

  這孩子有事沒事喜歡師尊師尊叫個不停,沈清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摸了摸他的後腦:「睡吧?魔界那邊有什麼事,都在這兒養好了傷再說。」

  洛冰河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見狀,沈清秋俯□,抽去他背後的被枕,扶著他往下倒。躺下之前,細心地先給他把髮帶解開,免得睡時壓著,硌了腦袋。

  做完這些,沈清秋才吹熄了燈盞,悉悉索索脫去外衣,也上了床。

  他抱著洛冰河,說:「你睡吧。為師給你調息。」

  這下抱也抱了,睡也睡了,之前那點小脾氣該沒了吧?

  沈清秋閉上雙眼,將全身靈息調至最平緩的狀態,傍晚的潮水一般,柔和地衝刷著洛冰河的靈脈。

  黑暗之中,一雙清粼粼的眸子冷光閃爍,良久都未闔上,直勾勾注視著安然閉目的沈清秋。

  沈清秋的長髮散落在他手臂和指間,他抓住一縷黑髮,慢慢收緊,無聲地用口型重複念著這個名字。

  沈清秋。

  沈清秋。

  一絲詭異陰戾的弧度在他脣角驀然勾起。

  靜默的笑意在「洛冰河」臉上越擴越大。

  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極其有趣的玩意兒,目光灼灼發亮,帶著一點近乎殘忍的興奮之色。

  這一晚,沈清秋的夢境,繁複而漫長。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番外,目前計劃:

  冰妹冰哥的巔峰對決

  記一次甜蜜的和諧(冰妹徹底破處完整記錄)

  小王八蛋沈九和他的老好人七哥

  與柳巨巨一起打魅妖

  尚清華與抖S漠北君

  春山恨精彩段落節選

  只是暫定計劃_(:?))_考試將近,更新時間會很不穩定,請先接受我的土下座 TAT

83 番外:冰妹與冰哥的巔峰對決2

次日清晨,先睜開眼睛的是洛冰河。

他雪白的臉稍微回覆了些血氣,看上去比昨夜顏色好看多了。倒是沈清秋,頭天晚上臨睡前還活蹦亂跳,今早醒來時還抱著他,半昏半醒,微現疲色。

沈清秋真的給他送了一晚上的靈力,直到迷迷糊糊睡過去也沒停下。

洛冰河緩緩翕動著眼睫,目光複雜地盯了他一會兒,伸手去挪沈清秋的胳膊。

這一挪,沈清秋便被驚醒了。洛冰河趁機起身下床。

沈清秋納悶得很。

以往踢他也踢不下去,今早倒是自覺?

他按了按睛明穴,蹙眉道:「這麼早起來幹什麼?做飯麼?今天就別做了。」

又見洛冰河只穿著單薄的中衣,領口虛掩,雖然交錯縱橫的傷口已平復,只留了淡淡的痕跡,估計今天之內就能徹底痊癒,可小半片胸膛正坦坦受風。昨晚那件外袍是不能穿了,便提醒道:「你以前的衣服還在偏室。嬰嬰他們都沒動。」

洛冰河繞過一道屏風,轉去偏室。

一方小天地映入眼簾,一塵不染,青竹所制的桌椅床櫃俱全,床頭還有一張小案,書卷和毛筆擱置得井井有條。打開櫃門,白衣疊放得整整齊齊。上方還懸著各式成色上佳的佩玉。

洛冰河在偏室內的期間,沈清秋也慢吞吞從床上坐了起來。他一邊用目光搜索著靴子在哪兒,邊揉著太陽穴。

昨晚睡得太特麼糟糕、太特麼鬧心了!

一直在做夢!做夢做夢做夢做夢!

連去雙湖城打剝皮魔這種丟人的黑歷史都夢到了!順便還有夢中夢!

什麼仙盟大會金蘭城花月城聖陵全都走馬燈似的過了一遍,挨打的、吐血的、身上長草的……[手動拜拜]

一個晚上這麼多夢擠到一起腦袋都要炸了!

絕逼是因為邊睡邊給洛冰河輸靈力的緣故。他一旦神識不穩,附近的人睡覺都要遭殃。

這時,洛冰河穿好衣服,從偏室轉了出來。沈清秋還沒找到靴子,便不找了,對他招了招手,讓洛冰河走到床邊,把他往下拉。

拉了一下,沒拉動,洛冰河挑眉道:「做什麼?」

沈清秋從枕頭下摸出髮帶和一隻木梳,道:「你說做什麼。」

洛冰河這才乖乖坐到了他身前,在竹舍中四下打量,沈清秋邊梳邊隨意道:「在看什麼?」

洛冰河目光依舊銳利而冷靜,聲音軟了下來,道:「這些年每次回清靜峰,都匆匆忙忙,來不及好好看看。」

沈清秋用嘴叼了一會兒髮帶,偷偷摸摸惡趣味地給他編了個小辮子,道:「這些天你可以看個夠。之後我再去百戰峰打個招呼,讓柳清歌好好管管他們。清靜峰的弟子,斷然沒有該被百戰峰追著打的道理。」

洛冰河頓了一會兒,慢慢回過頭,對他展顏一笑,甜絲絲地喊道:「師尊?」

「嗯?」

「師尊。」

「嗯。」

他像是從沒嘗試過這般新鮮的叫法,一連叫了好幾聲,每次都能得到回應,越叫越上癮,叫得沈清秋忍不住,抄起摺扇刷了他後腦勺一記:「叫什麼叫。叫一次就行了。好好說話。」

洛冰河後腦挨了一下,臉一黑,迅速調整回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珠轉到一旁,道:「師尊昨晚睡得不好?」

抱著你,能睡得好嗎?

沈清秋淡淡地道:「夢了一堆陳年舊事而已。」

洛冰河道:「那不如下次改為我抱著師尊睡?」

這種話他真是能信手拈來。沈清秋大功告成,拍拍他腦袋,推他下床:「去去。去去。」

沈清秋果然依言去拜訪百戰峰了。

他去那邊可謂是輕車熟路,拜帖也不用遞一個,喝了兩口明帆送上來的清粥邊整整衣衫,飄然而去。洛冰河被他摁在竹舍裡,得了「乖乖等為師回來」的叮囑,又怎麼會肯乖乖等著。

方一開門,只見一道嬌小的橙色身影躍了過來。洛冰河定睛一看,道:「嬰嬰。」

誰知,寧嬰嬰打了個寒噤,大驚失色:「阿洛你怎麼了!你傷到腦子了麼?!你為什麼這樣叫我!」

洛冰河:「……」

寧嬰嬰滿面悚然還不消退:「你怎麼不叫我寧師姐?!」

洛冰河:「……寧師姐。」

這一聲「師姐」,叫得頗為咬牙切齒。寧嬰嬰卻松了口氣,拍拍胸口道:「這才對嘛。忽然改口,哪像是你。雖然師尊疼你,但也得時刻注意,長幼有序,這才不枉對咱們清靜峰弟子的身份。」

洛冰河聽得額頭青筋跳動,失去耐心,打斷她:「我有話問你。」

寧嬰嬰立刻露出了然神色。

她一揮手,鄭重其事地把拂塵和掃帚交到了洛冰河手裡。

她說:「師姐知道。給。」

洛冰河:「……」

寧嬰嬰誠懇地道:「阿洛你不要介意,師尊的竹舍你一貫只想自己一個人整理打掃,這我是知道的。可是你和師尊一去就是這麼多天,我和大師兄就只好先代勞啦。不過,既然你回來了,那還是交還給你吧。師姐不會跟你搶差事的。這點師姐還是懂的。」

……

懂個屁!

洛冰河轉頭又去了仙姝峰。

仙姝峰的弟子一向是非常歡迎他的——無論在哪裡都是一樣。

柳溟煙素紗遮面,客客氣氣地躬身一禮,道:「洛師兄。」

以往,這些跑腿打雜的事,沈清秋也沒少支使洛冰河乾,在仙姝峰上常能見到他的身影,時不時來傳個信、遞個貼、請個人、借個東西。

其他峰的男弟子上來,多少會鬼頭鬼腦,東張西望,望著望著,就望進了各位仙子的閨房乃至是澡堂,當然,後者沒到澡堂,早就被仙子們亂劍【嗶——】。只有洛冰河,每每登峰來,都能以禮相待,自覺嚴格保持距離,是以,洛冰河在仙姝峰的口碑,那是相當之高。因而,仙姝峰上下默許他可以進入內殿等待。

洛冰河還沒說話,柳溟煙便向洛冰河點頭道:「洛師兄可是奉沈師伯之命來請師尊的?請在此稍等片刻,我安置了這幾位天一觀的道友便回來。」

她口中所說的三位道友,正是三名俏麗道姑。

玲瓏有致的身材被裹在水藍色道袍中,正圍著她團團轉。六道水汪汪的目光,盯著洛冰河,一會兒悄咬耳根,一會兒跺腳撒嬌不依,臉頰酡紅,仿佛三朵鮮艷的藍花繞著一支亭亭清蓮,迎風亂顫,咯咯嘻嘻、打打鬧鬧,跟著走了出去。

洛冰河便依言在原地耐心等待柳溟煙回來。

站了沒一會兒,忽然發現,書案上一堆亂卷底,露出一隻書角。明顯是匆忙之間囫圇壓下的。

柳溟煙居然也會有要藏的東西。

他隨手抽出那本被藏起來的小冊子,粗粗掃了一眼,只覺得封面花裡胡哨,書名三個大字一個扭得比一個厲害,皺了皺眉,見署名是「柳宿眠花」,微微一笑,翻了開來。

……

……

沈清秋從百戰峰迴來時,洛冰河已在竹舍中等著他。

一進門,就感覺有兩道火燎燎、滾燙燙的視線掃射過來,

沈清秋:「……」

==忽然有點不敢關門怎麼回事啊!

洛冰河斜靠在床上,微笑道:「怎麼了?師尊為什麼不過來?」

語氣是還是一般的軟乎乎帶點小委屈,眼神可不是這麼回事。

他在用一種仿佛從沒看過沈清秋的目光,上下來回打量他,就像要用視線活活把他看剝一層皮。

沈清秋其人,皮相甚佳,肩不寬不厚,腰細腿長,罩在清靜峰校服那層青衣之下,很有點風姿。

對。就是風姿。

沈清秋反手關上竹舍的門,還沒靠近到他五步之內,就感覺被人拉了一把,直接撲到洛冰河懷裡,腰間一緊。

洛冰河滑到他腰側,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著。

手。手。謝謝!手!你的手!

沈清秋反手去抓洛冰河的爪子,洛冰河就勢一擰,不知怎麼的,就被按到了洛冰河大腿上,雙腿分開坐著,卡的死死的。下一刻,洛冰河摸著他的脖子往下壓,沈清秋的嘴脣又被叼住了。

不敢動。臥槽,這個體位,真的不敢動!

其實兩人早就做過了更逾越的行為,可上次屬於特殊情況,又大禍臨頭,根本顧不上害羞或是矜持。之前在魔界那將近半個月的日子,洛冰河是跟他挺親密的,可不知道害羞還是怎麼樣,始終沒做過什麼出格的行為。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狀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太陽還沒下山呢。白日宣淫真的好嗎!

估計是把孩子憋壞了_(:з))_

沈清秋很不習慣跟人在清醒狀態下貼這麼緊,可洛冰河這種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肯定不能再摔了,於是應和著他,稍稍張開了嘴。

說來也怪,沈清秋這具身體,他用了這麼久,是這麼個感覺: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死死板板,沒有不能碰的地方,戳哪兒都不癢,也似乎沒有什麼敏感之處,可現在被洛冰河輕緩不一地捏著,竟覺得癢的難受。

為什麼這麼熟練,為什麼?

明明是個處男!為什麼?

一次就無師自通了?為什麼!

這不公平。我要控訴,我要吶喊!

洛冰河時輕時重咬著他的嘴脣,舌尖在他口腔內挑動,沈清秋有點跟不上節奏,微微喘起了氣,但一錯開頭部,就被掰回角度,吻得更深。上氣不接下氣,皺眉閉眼,自然看不到洛冰河目光中閃動的惡意。

在大腿上坐得不穩,他下意識伸手去捉洛冰河的衣領,一捉之下,沒抓住衣服,倒是直接摸到了胸口的皮膚。

光滑、完整的皮膚。

剎那間,沈清秋腦子一片雪白清明。

他掌心陡然發力,往洛冰河心臟打了一記暴擊。洛冰河正面直接下這一記強勁的靈力,卻毫不受影響,冷笑一聲,一手掐住沈清秋右腕,一手繼續壓他後脖頸,嫻熟無比地翻身抱成一團滾上床,居高臨下,笑眯眯地道:「怎麼啦師尊,你不是很愛我麼?為什麼不肯給我?」

草你媽的!沈清秋罵道:「滾!」

洛冰河脣齒從纏綿轉為撕咬,沈清秋口裡瞬間彌漫了血腥味。

他左手成訣,擱在桌上的修雅應召飛來,洛冰河動作微滯,沈清秋趁機一腳飛起,踹在他踹胸口,還沒爬起來,腳腕一緊,回頭一看,洛冰河一手握住他腳踝,猛地往回一拖,重新把他拖回身下。緊接著扳正沈清秋身體,握著他小腿用力下壓,折到了胸口。

整串動作一氣呵成!

沈清秋厲聲道:「他人呢?!」

「洛冰河」歪頭道:「你問誰?問我的話,不就在這裡?」

沈清秋忽然緩了口氣,說:「你怎麼到這邊來的?」

洛冰河玩著他的頭髮,道:「比起這個,我更想問,‘師尊’你如何發現的?」

媽蛋。洛冰河手心和胸口有傷口的啊。都是他給弄出來的!

沈清秋道:「你真想弄清楚?」

洛冰河壓低了點身子,涼颼颼地道:「不說也罷。我們多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弄清楚’。」

沈清秋道:「那你轉過頭去看看?」

洛冰河嘴角的弧度驀地僵住,猛然驚覺,回頭戒備。

半明半暗之中,一張與他分毫無二致的臉逼了過來。

如冰似霜,徹骨嚴寒,而一對眸子卻仿佛鬼火一般,騰騰燃燒著赤紅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對鹿光的愛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了。有點小虐,只能默默脫下衣服。

 

84 番外:冰妹與冰哥的巔峰對決3

竹舍之中,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除了一人白衣,一人黑衣,完全看不出任何差別。

黑衣的洛冰河腰間懸著一把劍,層層疊疊,以符咒封裹得嚴嚴實實。

昔日霸氣側漏的心魔劍,竟然被裹得如此粗暴難看,連一絲魔氣也泄不出來。

他沙啞著嗓子低喝道:「滾下來!」

伴隨著這一聲怒氣爆棚的低喝而來的,還有一記暴擊。卡在沈清秋雙腿之間的白衣「洛冰河」當即毫不含糊地還了一記。兩兩相抵,空中一聲厲響,硝煙墜散。

他看上去掃興至極,蔑然道:「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要在這種時候……」

還沒說完,沈清秋勾勾食中二指,方才刺偏後釘入墻壁的修雅劍柄微微顫動,忽的飛到他手中。沈清秋手掌一握,立馬揮臂斬下!

兩面夾擊,「洛冰河」終於不能繼續保持這個挑釁的體位了。他翻身下床,臨離之時還不忘在沈清秋腰上掐了一把,輕輕巧巧落定在竹舍另一端,故作黯然:「師尊下手好重。就一點都不心疼弟子麼?」

滾你媽的!

誰是你師尊!

這貨是《狂傲仙魔途》原著的終點種馬男主「洛冰河」啊!之前在系統的懲罰程式上線時,放出來過的——終點讀者膜拜嚮往的神一般的男人,當年誰人提起來不尊稱一聲:冰哥!

沈清秋萬萬沒想到,這貨不僅能在懲罰程式中出現,還能真的以實體形式出現在這個世界。這麼看來,系統的所謂懲罰,不是放出模擬人格,恐怕是直接從平行的原著世界中把冰哥拉過來了!

雖然昨天以來,一直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洛少女一直都是這個動不動就會鬧個彆扭撒個小嬌的調調,再加上關心心切,光顧著給他治傷去了,沈清秋這才沒細想。

真正的洛冰河,手心和胸口處,都有自己留下的劍傷。這種東西那孩子都當個寶貝一直留在身上不肯治好,又怎麼會讓他摸到「光滑完整的皮膚」?

說到底還是對彼此的身體不夠熟悉,才會遲遲想不起來。

萬幸還是懸崖勒馬了。好險好險,差點晚節(……)不保。

那麼昨天在地宮內殿碰面時,他說的那個「走」字就很好理解了。這個字意思不是「快逃走」,而是「你個人渣快給老子滾開!」

腰間懸劍的黑衣洛冰河撲了過來,急道;「師尊,這雜種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呃,罵他雜種,不是在罵你自己嗎……

吐槽歸吐槽,看著這個洛冰河滿臉急切,抓住自己就不放,沈清秋很是欣慰。

這畫風才對嘛!

他清了清嗓子,確認衣服沒破沒歪,儀容不亂,這才道:「為師沒事。」猛然想起昨天「洛冰河」身上傷痕累累、皮開肉綻,這隻恐怕也不會毫發無損,忙問:「你怎麼樣?受傷沒有?」

洛冰河點頭道:「已經好了。」

沈清秋抓起他的手腕,翻過來,掌心一道說淡不淡、說重不重的白痕,心中觸動:「究竟怎麼回事。這兩天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洛冰河搖頭道:「弟子不知。前日在地宮內殿閉關,忽然心魔劍的殘片上紫光湧動,這個……人就出現了,手裡還拿著另一把心魔劍。我和他交手,一時不慎,進入了心魔劍斬開的裂口中,裂口閉合。我只來得及把劍搶走,再回來時,沒看見師尊,便只好一路找上蒼穹山派。」

所以這兩天來,洛冰河是跑到《狂傲仙魔途》的原著裡去了?

原來心魔劍的劈空斬,已經逆天到這種地步,連平行世界的空間入口都可以斬開。

這已經不是能用BUG可以說明的存在了!

一個混綠丁丁的基佬忽然置身於終點的後宮佳麗三千里,這孩子怕是被嚇壞了吧。沈清秋正忍不住心生憐愛(……)忽然聽到有人冷冷地道:「勞駕,我還在這裡。能別晾著嗎。」

原著洛冰河習慣了永遠作為萬種矚目的中心出場,見這兩個人一照面就撲成一團,渾當他不存在,膩膩歪歪肉麻至極,心內說不出的煩躁,腳下暗暗使力,把幾塊青石無聲無息踏得粉碎。

洛冰河擋在沈清秋身前,語氣森然:「你剛才在幹什麼。」

「洛冰河」淡淡地道:「玩玩兒罷了。」

沈清秋震驚了。

玩兒誰?

……玩兒我嗎?

冰哥你……來者不拒的?!

男女不忌,葷腥不計,送到嘴邊的就吃?

還是說這邊原本的後宮都沒收,憋得慌?

冰哥嘖了一聲,鄙夷道:「誰讓他這般沒用,居然一個女人都沒有。」

這個「沒用」的標準,也是醉了。洛冰河的關注點卻不在此,憤怒得瞳孔之中似乎要留下鮮血,沉聲道:「你竟敢這樣羞辱師尊……」

另一個「洛冰河」的眼睛也倏然轉為赤色,與他對視,冷笑道:「我何止是要羞辱他?看看你這幅沒出息的樣子!‘我’居然這般難看,同沈清秋這鮮廉寡恥的小人成日廝混……」

他沒說完,洛冰河就炸了。

竹舍內幾乎被烏氣彌漫得伸手不見五指,誰也不讓誰,忽然一道白光自頭頂透入,原來兩人相互亂扔暴擊,竹舍天花上的木簷被無辜殃及,轟出一個大洞。洛冰河抬頭一望,臉登時比他手上打出去的魔氣還黑。

沈清秋也差不多是這個表情:媽蛋,這讓安定峰來修理的時候該怎麼說?

洛冰河不願毀壞竹舍,躍出大門,喝道:「出來!」

原著那隻哼道:「正好,小破屋裡放不開手腳!」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瞬息之間消失不見。沈清秋正在考慮喊百戰峰的人過來的話,他們會不會把兩隻洛冰河都打死,這時,明帆和寧嬰嬰率著一堆弟子衝了過來,。估計剛才還在晚讀,聽到異響,匆忙趕來,抱琴的抱琴,有的手裡還拿著書。沈清秋立即道:「站住!」

一眾弟子連忙站直了,明帆開口問道:「師尊,這邊有什麼……」

沈清秋打斷他:「排好隊。」

清靜峰弟子們立即條件反射般地列好了隊。沈清秋又道:「下去,繞著清靜峰跑圈。跑圈三十圈!」

若是直接趕他們走,這群小不點必然不肯定,還非得留下來幫(tian)忙(luan)不可,倒不如直接先趕走了。這麼直接一命令,眾弟子都面面相覷。師尊讓跑,那就跑吧。一群青衣少年少女開火車一樣頭接著尾,朝清靜峰下跑去。

沈清秋見調開了他們,松了口氣,回首飛身躍入後山竹林。

原著那貨是可以完全控制心魔劍的,他養的這隻,卻因為心智不太穩定,或說心裡雜念特別多,很容易被侵襲反噬,因此恐怕不敢妄動心魔劍,略束手束腳,恐怕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主動用符咒封住心魔劍。抓著金手指卻不敢用,拿著金飯碗還不能討飯。是以劍未出鞘,看上去就像在肉搏。

可這肉搏破壞力也太強了!

地面已經被辟出了數十道深坑,竹枝傾倒,落葉紛飛,棲鳥驚鳴沖天。再這樣下去,清靜峰都要被削成禿頂峰了。沈清秋看準空隙,策動修雅,衝原著洛呼嘯而去。

銀光躥動,劃過狹長的眼眸,「洛冰河」猛一側首,彈指撥開劍刃,歪頭道:「分明我們是同一個人,師尊你為何幫他而傷我?」

鬼才跟你是同一個人!

他養大的這隻洛冰河,是被沈清秋介入劇情後,由系統篡改分類劃到綠丁丁文學城旗下的蛇精病少女洛,簡稱冰妹,跟你個渾身上下充斥著王八之氣、滿腦子都是下流思想、一路刷低智商反派和配角升級的終點種馬男主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沈清秋閉口不答,與洛冰河對視一眼,無需更多言語,一齊向原著洛進攻。

原本兩個洛冰河之間,實力差距就不大,之前原著洛身上的傷,多半就是洛冰河砍出來的,再加上一個沈清秋,天平緩緩傾倒。

雪白如遊龍翩然的劍光之中,靈力與黑氣交錯翻騰,配合的天衣無縫。「洛冰河」險險避過幾波攻擊,微微眯眼,似乎是動了氣,可並不過分流露這種情緒,只抿了抿嘴,忽然道:「他技術那麼差,有什麼好的?」

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沈清秋的手抖了一下,忍住,繼續打。

誰知,冰哥還不收斂:「師尊你也見識過我的本事了。反正都是一個人,不如你跟我走。一定讓你比跟他快活。」

沈清秋:「閉嘴!」

洛冰河喃喃道:「……見識過了?」

沈清秋:「專心打架。」

洛冰河道:「什麼叫見識過了。什麼叫比跟我快活?」

「洛冰河」曖昧地道:「還是說,師尊你就是喜歡被人弄疼?即便是這樣,弟子也保管能讓您滿意。」

剎那間,洛冰河的臉扭曲了,他幾乎是無意識地把手放到了心魔劍上。

沈清秋忙喝道:「別拔!」

洛冰河這才回過神,立即撤手,可瞳中赤色越發濃烈,呼吸也急促起來。一咬牙,搶身攻上,率先開啟近戰。

兩人硬碰硬對上,力道一致,招式一致,所造成的後果也是一致。沈清秋聽見沉悶的「喀喀」之聲。

兩個洛冰河,一個斷了左手,一個斷了右臂,皆是軟綿綿地垂了下來。連接下來的反應也是一模一樣:手斷了就用腳踢,於是,又是「喀喀」兩聲——這回斷的是腿。

沈清秋忍無可忍:「夠了!」

這種打法,是要同歸於盡嗎?!

「洛冰河」忽然臉色一柔,望著沈清秋道:「師尊,你是不是怪我上次把你弄疼了?」

另一隻睜眼道:「師尊,你之前和他也見過面?」

如果在系統裡也算見過面的話,那就算。沈清秋不願敷衍,道:「一面之緣而已。」

冰哥可真會見縫插針,委屈道:「上次是我不好。弟子認錯,可剛才師尊不也快活的很麼?都是徒弟,你怎麼忍心就對我這樣?」

裝。你裝。你繼續裝。不愧是兩面三刀口蜜腹劍嘴上笑說好心裡操千道的冰哥!

果然終點流的暗黑系男主就是陰險,他這是在故意擾亂洛冰河的心智。沈清秋哪能讓他得逞,罵得理直氣壯、毫不含糊:「一點也不快活!」

剛罵出來,他就覺得從小腹騰起一股強烈的酥軟麻熱。

無法忽略,無法壓抑,好像千萬隻螞蟻黏黏糊糊地在他身體裡蠕蔓。

「洛冰河」的嘴角勾起,愉悅而陰森地說:「還能口是心非麼?」

天魔之血。

怎麼能忘了,只要洛冰河,都能操縱他身體裡的血蠱呢。

這邊兩隻洛冰河,一個煽動血蠱,一個強壓血蠱,明著較勁兒,造成的後果就是,那陣酥麻和燥熱一陣一陣,斷斷續續,從腹部迅速彌漫全身,甚至是指尖。沈清秋喘了幾口熱氣,視線有些模糊,握劍的手也開始不穩。

洛冰河一個晃神,腰間所懸的心魔劍便被奪去。

原著洛笑容得意,又帶著幾分幾近嗜血的興奮,就在他握住劍柄,即將拔劍出鞘時,沈清秋忽然冷冷地道:「別高興得太早。你看看頭頂。」

此刻三人頭頂上方,只有疏疏簌簌的竹枝青葉,隨風而起伏搖擺。「洛冰河」不必抬頭,就能感知到上方並無威脅,他淺淺莞爾:「這種對付幼稚小兒的伎倆,師尊拿來戲弄弟子,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不看?

好,自找的!

沈清秋左手成訣,清脆脆的打了個響指,眼神一凝。

「洛冰河」正想說話,一片輕浮的飛葉劃過他眼前。

他的笑容凝固了。

一道細微的血流,順著他的臉頰緩緩落下。

四面八方,竹葉越落越多,悠悠飄散而下的青葉速度陡然轉快,片片如東風帶寒刀一般,以他為中心刮去。

摘葉飛花奧義版!千葉萬花!

「洛冰河」揮出一掌,擊潰朝他密集開火的葉刀,沈清秋,整片竹林裡都是天女散花般追魂奪命朝著原著洛追去的飛葉,看似溫柔,可一沾身,就是削肉刮骨的威力,一片兩片還能閃避,可千百片鋪天蓋地包抄而來,再怎麼樣也能讓人手忙腳亂一陣,更何況兩人剛剛那般粗魯的打法,俱斷了一手一足,行動不便。沈清秋正要欺身而上,便見一道黑影搶在他身前,完好的那隻手掌,正正打中了「洛冰河」的心口。

看著那張熟悉至極的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霎那間,沈清秋竟然有些不忍心。

「洛冰河」倒退兩步,咽了咽喉嚨,似乎吞下了一口血,譏笑道:「真有默契。不錯啊?」

雖然是嘲諷,可他完好的那隻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手背青筋時隱時現。

成年之後,從來沒有人,能把他逼到這種地步。

這樣落於下風,讓他想起了曾經受人欺辱、百般踐踏的日子。

澆到頭上的熱茶、四面透風的柴房、無止境的拳腳毆打和言語謾罵、從烈日炎炎的午後跪到深夜,食不果腹。

那些日子,和眼前那張臉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可現在,這張臉的主人卻站在和他一模一樣的那個人身邊,托著那隻折了的胳膊,不敢碰也不敢放,仿佛自己也能感覺到切身的痛感,皺眉道:「為什麼要跟他硬撞。明明知道折了還打。下次別這麼胡來了。」

雖然聽起來是在斥責,可這聲音,又氣,又急,又心疼。

蠢貨都能聽出來。

冷風穿林,簌簌葉動,竹葉片片飄落。

不甘心。

不公平。

那兩個人站在一起的畫面,竟然這樣刺眼,刺得他眼球生疼,眼眶火辣辣的。

明明都是「洛冰河」,憑什麼,他遇上的就是這樣的沈清秋,而自己遇上的卻是一個心胸狹窄、嫉妒成形的無恥之徒。

憑什麼!

被悉心保存的衣服和物件,清新整潔的偏室,喁喁細語,千般可憐,萬般遷就。

明明只是抱著折辱的心思,明明對這兩個人這種令人噁心的關係不屑一顧。

可是,現下這句「跟我走」,卻是情不自禁對著沈清秋脫口而出的。

洛冰河聽他說了這三個字,冷笑道:「你說什麼?嗯?」

他指骨響動,看樣子,竟然是起了殺心。

雖然沈清秋贊同補刀行為,補刀萬歲,可是……讓洛冰河殺洛冰河,這是個什麼事兒啊?

讓他動手殺?更不可能。

況且,不知道「男主金身不破」定律,在原著洛身上會不會也起作用?

沈清秋兩指在他肩頭壓了壓,讓他先別衝動。正頭疼該怎麼處理,「洛冰河」卻自己先動了。

他拍裂心魔劍的咒封,黑氣紫光洶湧,在兩人全神戒備中,使出劈空斬,劃開一道空間裂口,躍身而入。

回眸時,他狠狠咬住了嘴脣。

不甘心。

裂口隨著那道身影消失。

這就……走了?

冰哥……這麼好打發?!

沈清秋愣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回去立刻把心魔劍斷劍的殘片銷毀。這東西不能留。」

這玩意兒的BUG太大了。繼續留著,不知道還會鬧出什麼神展開。

洛冰河默默點頭,雖然他應該不需要人扶,沈清秋還是繼續把半邊身子都借給他靠著。

兩人沒走幾步,洛冰河憂鬱地問「師尊,我的技術,真的很差嗎?」

……

說實話,差。

真的差。不光是親,摸,脫,滾,都差了不是一個檔次。

至於插,沒有比較過,但是以此類推,應該也是……不及格。

沈清秋當然不會說出來,一筆帶過道:「也沒有。」

洛冰河臉上的憂鬱之色越發濃重了。

沈清秋安慰他:「畢竟你沒什麼經驗。」

冰哥的嫻熟,那可是身經百戰夜禦百女,煉出來的!

洛冰河低頭了。看樣子,似乎又在考慮圈哪塊地蹲著種蘑菇比較好。沈清秋最不能看他這樣了,哄道:「為師先給你治好手和腿,之後我們再……一起探討一下。這樣如何?」

洛冰河驀地抬頭:「真的?!」

沈清秋就知道他是這個反應,淡定地拍拍他腦瓜子:「先去治。」

洛冰河點點頭,喀喀兩下,就把手和腿接了回去。

他霍然站起,用完好的雙手托住沈清秋的兩條胳膊,臉頰湧上一層暈紅,雙眼閃閃發亮:「治好了!師尊,一……一起探討?」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吃肉,下次更吃肉,下次更吃肉(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期末考將近,所以更新不穩定,說明放在了文案,也不敢隨便保證什麼時候更新。不過肉會就在這幾天上的。

糾結了好久的人稱……就這樣吧……

85 番外:你們懂的

竹舍上面,有個洞。

嗖嗖的,正在漏風。

沈清秋仰面朝天躺著。洛冰河壓在他身上,像小狗一樣,順著他脖子親親舔舔,一路往下。他瞪著上方那個剛才交戰中不知被哪位「洛冰河」暴擊砸出來的大洞,實在是無法繼續假裝看不見,出聲了:「……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

洛冰河抬頭,執拗道:「不要。」

下山去開個房什麼的,也比在這裡強啊!

沈清秋還沒開口,洛冰河又道:「不換。就在這裡。就在竹舍。」

這話說的非常堅決。大概,對他而言,竹舍真的是很特殊的地方。

沈清秋自認栽了,自覺地把衣服脫下。他現在也算是有一點經驗了。不然等洛冰河來脫,脫完衣服就不能穿了,倒不如他自己先剝乾淨。

一陣悉悉索索,外袍、中衣、腰帶,一件一件落到地上,青色和黑色交疊。

「坦誠」相對,涼風吹過,沈清秋很有點冷,又很有點尷尬。洛冰河卻完全沒這種感覺。

他跪在沈清秋雙腿之間,喉結上下滾動了一輪,神色緊張至極。

上次在埋骨嶺那一次,雖然他迷迷糊糊記不清楚,可看事後血流成河的慘狀,也知道自己做的有多糟糕。再加上被狠狠打擊了一次,他有心要好好表現,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沈清秋看他躊躇得可憐,唉了一聲,主動伸手,去解他褲腰帶。

見洛冰河白淨的臉蛋上紅暈怒起,他忍不住抬手搔了搔洛冰河的下巴,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愛。

可解完了腰帶,視線下移,看到了那根已經抬頭的東西,剛才那點覺得他可愛的心思,霎時拋■九霄雲外。

……

■!這個尺寸!

沈清秋果斷道:「不行!」

洛冰河如遭雷擊,顫聲道:「師尊,說好的……」

「不行」的意思是,不能這樣直接上,要出人命的!

他上次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被這種東西插到身體裡居然還沒死!沒死!

沈清秋糾結了一下,說:「為師……我先幫你用手解決一次吧。」

多少給他先擼消下去一點兒!

沈清秋的五指姑娘可從沒服務過別人,這還是破天荒地頭一遭。他碰了碰那根幾乎是紫紅色,青筋交錯凸起,造型誇張至極的肉柱前端,狠了狠心,一把抓住。

洛冰河叫了一聲痛,看他的目光帶了一點委屈。

沈清秋不斷自我催眠,手上不松不緊握著,開始慢慢捋動。

越擼越是心驚。

無論從粗度,硬度,還是溫度來討論,這根本不是任何生物該有的器官吧?

說是兇器也沒關係吧?!

除了剛開始沈清秋沒把握好輕重,抓的一下有點疼,洛冰河顯然迅速就被套弄得進入了狀態,盯著沈清秋的眼睛微微眯起,水光盪漾,喘息也微微不穩。

沈清秋面無表情,可動作極為賣力。越擼手越酸,但是這根造孽的東西,除了前端的傘狀頭分泌出了一點點白濁,根本沒有發泄的意思。不肯消,不肯射,反而越漲越硬,沈清秋再鎮定自若,表情也無法控制的扭曲起來。

洛冰河一直偷偷留意他神情,這時候,忽然小心翼翼地說:「師尊,不然……你來?」

啥?沈清秋懷疑自己聽錯了。

洛冰河肯讓他上?

洛冰河道:「我怕又弄疼師尊,倒不如讓師尊來。」

他說的認真,神色誠懇,馬上就要躺下了,沈清秋忙道:「不。還是你來吧。」

讓他來——他也沒這種經驗好嗎。要是一個不小心,把洛冰河搞到鮮血橫流,即便知道這樣洛冰河仍會興高采烈,他晚上也會睡不著覺的!

反正今後有的是機會上回來,不妨再哄他一哄,先讓他嘗點甜頭。

總之,絕對不是因為稍微有點感動才放棄主動權的[手動拜拜]

像是鼓勵他一樣,沈清秋拍了拍他的腦袋,自己轉過身,趴在枕頭上。

他手肘撐在床上,肩胛骨高高聳起,腰線下塌成一道驚心動魄的柔軟弧度,臀部幾乎是送到了洛冰河身前。

沈清秋正老臉臊得發燒,冷不防被洛冰河擒著腰部,翻回了正面。

他無奈道:「你又怎麼樣了?」

洛冰河說:「師尊,要前面……」

想正面上我?!

沈清秋黑線:「別得寸進尺。」說著又要趴回去,心裡碎碎念:

這孩子真是屁事多啊!

肯給他幹就不錯了!

誰知,洛冰河又翻煎餅一樣,把他翻了回來,哭喪著臉,道:「師尊,你就這麼不願意看著我的臉……嗎?」

他額頭都是憋出來的細密汗珠,鼻尖微紅,眼眶裡仿佛有淚花在打轉轉。

沈清秋絕對不懷疑,拒絕他的話,洛冰河當場就能嚎啕大哭!

想到這樣的畫面,沈清秋又囧又心軟,嘴裡不由自主道:「不是的。」

洛冰河泫然欲泣,傷心欲絕道:「那為什麼每次都要用後背對著我?」

你真的想太多了……究竟是哪來的這麼多小心思小情緒啊!

……算了!老臉不要就不要,免得洛冰河東想西想。沈清秋胡亂道:「好好,前面就前面!把眼淚收回去,像什麼樣子。」

事實證明,洛冰河的眼淚根本不值錢,「哦」了一聲,說流就流,說收就收,腆著臉挨過腦袋來,手摸上了沈清秋的皮膚。

沈清秋腰肢纖細,光溜溜的兩條大長腿,筆直修長。因為兩人是面對面的姿勢,不得不交疊折起,朝下走,雙腿之間,風光一覽無遺,兩團渾圓的臀瓣中間一道幽深的溝壑。

洛冰河的手微微發抖,順著細膩光滑的大腿內側一路往上摩挲。沈清秋忍不住縮了縮,洛冰河像是生怕他反悔,壓住他一條大腿,另一隻手就送了一指進去。

手指上似乎已經塗滿脂膏,滑膩膩的,進去並不困難,迅速被滾燙柔軟的內壁包裹接納。

一根靈活的手指,在緊致的體內擠壓彎曲的感覺,十分詭異,沈清秋只覺得一陣戰慄順著尾椎上爬,頭皮發麻,也顧不得思考洛冰河哪來這麼充分的準備工具了。

洛冰河屏住呼吸,全神貫注,送到第三根手指的時候,沈清秋有了輕微的撕裂感,喘了口氣,搭住他的小臂,咬牙道:「……慢點。」

洛冰河立即點頭,仿佛一個蹣跚學步的的稚兒,果然慢了下來,照著沈清秋教導的,一步一步來,試探著按揉,當他觸到某一片柔嫩的肉壁時,沈清秋抖了一下,覺得不那麼難受,便忍著羞恥說:「……嗯,那裡……可以……」

為什麼還要他親自教別人怎麼搞自己。

當師父當到這個份上,沈清秋好想給自己點滿整一座蒼穹山的蠟燭。

洛冰河一邊細細為他擴張,一邊觀察沈清秋的表情。泛起艷紅色的眼瞼眼角,強行抿住不讓聲音洩露的嘴脣,時蹙時舒的眉心,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洛冰河的眼睛。這種無所遁形之感,讓沈清秋越發羞恥難忍,窘迫地剛想把臉轉向側方,忽然眼角餘光掃到一片異樣之處。

在洛冰河身上臨近心臟的地方,有一道猙獰的傷口橫於胸前。

那是當初推洛冰河下無間深淵時,刺在他心口的一劍。

他真的從來沒有要故意傷到洛冰河的意思,可總是一次一次地讓他受傷,這也是實話。

沈清秋眼前恍惚了一瞬間,下意識伸手去碰那道疤痕。就在這一瞬間,洛冰河完成了初步的準備工作。

手指一抽出去,穴口立即緊密閉合,洛冰河滾燙的胸膛貼了上來。

火熱粗大的傘狀頭頂住柔軟濕潤的入口,沈清秋抱緊洛冰河脖子,赴死般的深吸一口氣,感覺身體正在一點一點被那根東西劈開。

還是疼。入口太小,脹得疼。

雖然有不知道哪裡來的脂膏潤滑,摩擦不大,可入侵物直徑卻太大。隨著下體疼痛的加劇,沈清秋不由自主把洛冰河越摟越緊,雙腿不自覺在他腰側挨挨蹭蹭。洛冰河一說話,他耳膜就嗡嗡作響。

「師尊……這樣行嗎?」

洛冰河聲音裡,盡是克制之意,明顯是在盡最大努力,不一衝到底。

沈清秋違心地說:「……可以。」

得到他的肯定,洛冰河托著他腰的手微微收緊,往裡插得更歡了。

腸道被塞滿,穴口撐成了一圈緊繃的圓形,下體仿佛不屬於自己了。洛冰河退出一點點,再頂進大半,如此進進退退,咕唧水聲不斷,折磨得沈清秋又疼又癢,恨不得拿頭撞墻,不知不覺間,淚水橫流。剛好洛冰河錯開臉,準備去親一親他,忽然看到沈清秋這幅痛不欲生的模樣,愣了半晌,大受打擊,眼淚也嘩啦啦的跟著出來了。

淚珠啪嗒啪嗒砸在沈清秋臉頰上,砸得他也無語了。

你哭個什麼勁兒啊!?

洛冰河道:「對不起……還是弄疼師尊了……」

「……」

洛冰河道:「是弟子太蠢了……」

兩個人對著掉眼淚,這算什麼見鬼的情況!

沈清秋忍著下體不適,親了親他臉頰和眼睛,吻去他的淚水,道:「沒事。也不是很疼。誰都有不擅長的時候。你繼續吧。」

洛冰河沮喪道:「我還是出來吧。」

擦!開玩笑,真就這麼不了了之,今後兩個人都要有心理陰影了,不怕X萎?!

長痛不如短痛,事到如今,起碼要讓一個人爽到吧?!

沈清秋打定主意,猛地翻身坐起,把洛冰河壓在身下。

蓄了半天的力,在這裡一次用盡,沈清秋再沒力氣撐住兩條腿,臀部重重坐下,把洛冰河的東西吃到最深。前端仿佛頂到了胃部,湧上一陣突如其來的乾嘔衝動,被他吞了下去。

上次洛冰河沒射,大概還不算徹底破處,這次起碼要幫他把處給破了!

這麼想著,他扶著洛冰河的腹部,勉強坐起一點,忽然體內含著的那顆粗硬覃頭擦過某一點,一陣突如其來的麻癢席捲而來,從小腹爆炸,蔓延全身。沈清秋猝不及防,後腰一軟,往前趴下。剛好洛冰河向上坐起,把他抱了個滿懷。

洛冰河敏銳至極,追問道:「師尊,是不是碰到那裡就不痛?」

豈止是不痛,有點……爽!

現在的姿勢,沈清秋正雙腿大張,坐在洛冰河身上,面對著面,下體緊密相嵌。

為保持平衡,沈清秋不得不伸出酸軟的手臂,環住他脖頸。洛冰河輕微的動作,牽動連接的下半身,逼得沈清秋從鼻子裡逸出幾絲變了味的哼聲。洛冰河抖數精神,托起他飽滿的臀瓣,抬起一點,再對準剛才那一點放下來。

這次,沈清秋終於咬不住牙,嗚的一聲,雙腿不聽使喚,哆哆嗦嗦夾緊了洛冰河。後穴也絞得死緊。抓到竅門後,洛冰河開始發動強攻。毫無章法,只知道一味猛乾,可偏偏就是這樣,才能逼得人丟盔棄甲。沈清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痛苦還是快了,若有若無的呻吟和淩亂的喘息都被頂得斷斷續續,黏膩的水聲和密集的啪啪之響從下身傳來。前端滲出乳白的液體,漸漸的越流越多,順著往下滴落。越是抽插,體內的燥熱和麻癢越是難以紓解。

忽然,竹舍外飄來零散雜亂的腳步聲。

「累死啦……」

「師兄等等我們……跑……跑不動了……」

若說沈清秋剛才還沉溺在情慾中昏昏沉沉,這下子就魂■天外了。

是他剛才派下去跑圈的清靜峰弟子們!

沈清秋猛地扶住洛冰河肩膀,要從他身上起來。誰知,洛冰河鉗住他的腰,狠狠往下按。

這一下進的太深,撐得太滿,刺激過於強烈,沈清秋剛張開了嘴,立刻被洛冰河堵住,唔唔發不出聲,只能咽下滿腹哽咽,閉著眼睛,生理性的淚水不住下滑。

洛冰河嘗到了甜頭,哪這麼容易放開他,脣齒溫柔纏綿,身下大力搗乾。只聽明帆在外面道:「咦,我怎麼覺得竹舍上面像少了點什麼。是不是破了個洞?」

「是啊大師兄,好像真的有個洞。」

「啥時候有的?要不現在去跟安定峰的說一聲,讓趕緊上來修吧。」

沈清秋生怕他們真的進來,或者叫人進來,十指一用力,陷進洛冰河背後,後穴收縮,吞吐得愈發艱難。

寧嬰嬰似乎跺了跺腳,發作道:「修什麼修?跑了這麼久,累也累死了,要修什麼明天再修去!」

眾弟子忙道:「好好。聽師妹的。」

「師妹說明天修就明天修。」

寧嬰嬰又道:「再說啦,師尊連阿洛住的偏室都不喜歡隨便讓外人打掃和進入,肯定不高興我們再擅自動任何東西的,還不長記性嗎!」

聽了這句,洛冰河目光閃動,猛地把沈清秋壓倒在床上,

眾弟子邊碎碎念邊朝著膳堂的方向走遠,洛冰河終於不再壓著沈清秋的嘴脣,而是把頭湊到他胸前,啃咬乳尖,下身抽送越發兇猛。沈清秋就是不用看,也能感覺出來,內壁嬌嫩的肉被帶得翻進翻出,一會兒涼絲絲,一會兒火辣辣。插了這麼久,腸道已經習慣洛冰河的陽物尺寸,吞吞吐吐,配合至極。

洛冰河喃喃道:「師尊。」

沈清秋忍不住道:「別……叫了!」

這種時候還一本正經按師徒輩分稱呼,恥度成倍地往上翻,沈清秋臉皮再厚也扛不住。可洛冰河忽然在他耳邊低聲道:「師尊,我在那邊找不到你。」

他的聲音在發抖,沈清秋清醒了些。

洛冰河道:「那邊的‘我’,身邊有很多人,可是沒有你。師尊,我找了很久,一直沒找到你。」

「是不是因為沒有你,‘我’才會變成那樣。」

他說:「我……我不想變成那樣。」

沈清秋深吸一口氣,把他的腦袋抱在胸口前,拍了拍,道:「沒事,你不會變成他那樣的。」

「師尊再也不會丟下你了。」

魔族很持久。沈清秋知道。

男主很持久。沈清秋也知道。

但是魔族血統+男主設定,究竟能有多持久,沈清秋顯然沒做好心理準備。

等到洛冰河終於射出來時,沈清秋人已經稀裡糊塗,還是在肚子被灌入一股滾燙的熱液時燙醒的。

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想再糾結套套不套套,中出不中出的問題了。他只想睡覺!

內壁腫了,光是慢吞吞的摩擦,都火辣辣的疼。洛冰河戀戀不捨退出來,盡心盡力幫他紓解前面的慾望。擼了兩發,沈清秋還是那句話:只想睡覺!

洛冰河道:「師尊……」

沈清秋知道他要說什麼,毫不留情道:「差。」

洛冰河這回被他批評也不沮喪了,反而興高采烈承認道:「是差。太差了。」

「……你幹什麼。」

「就是因為太差了,所以還求師尊能多陪弟子探討……」

「……」

86 番外:記一次和柳巨巨打魅妖的經歷

沈清秋道:「我還覺得你不要跟過來比較好。真的。」

柳清歌聽若未聞,兀自前行。

昂首闊步,傲視前方,乘鸞的劍穗在身後甩動,仿佛走的不是花枝參差、葛藤垂連的山間小道,而是百戰峰烈日炎炎下的演武場。

沈清秋衷心地說:「師弟,不要勉強自己。」

柳清歌打斷他:「你回不回去?」

沈清秋說:「幹完這一票……處理了這裡的魅妖,我便回去了。」

柳清歌:「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

沈清秋:「嗯。」

柳清歌:「然後一個月不見蹤影!」

沈清秋道:「師兄不會死在外面的。無可解將發作的時候,我哪次沒回蒼穹山找你?不必勞煩師弟特地追出來……」

柳清歌強調道:「我沒追。掌門師兄吩咐的。」

是是是。沈清秋憂傷地道:「掌門師兄,真是個好人……」

頓了頓,他說:「其實師兄是為你好。山下城中傳言,這魅妖最喜愛相貌俊美、血氣方剛的男子,柳師弟非要跟過來,恐怕會受覬覦啊。」

柳清歌哼哧一聲,正要答話,忽然一陣妙曼旖旎的歌聲悠悠在山谷之間迴盪開來。

這歌聲一唱三轉,盡是語猶未盡的撩撥之意,轉得人如羽搔在心。兩人轉過小道,來到一處山洞口。

四周的花花草草中,忽然躥出七八個小鬟,個個水靈靈的,梳著雙髻,瞧著稚嫩,也的確稚嫩,身上的妖氣都不知道該收斂一下,脆聲喝問:「來者何人?」

沈清秋和顏悅色道:「這裡是……」

他還沒打完招呼,柳清歌反手伸到背後,將乘鸞拔出兩寸,劍氣橫掃。

只這一下,山洞門口的土石塌了小半,七八個小鬟立刻齊刷刷尖叫著縮回了花草中。

魅妖這生物,因為種族優勢,相貌很容易討人喜歡,一生之中很難有這樣被粗暴對待的機會,這幾隻又是年紀小沒見過世面的,當即哭了出來。

四面八方都是小女孩兒抽抽噎噎、哭哭啼啼之聲。沈清秋揉了揉耳朵,道:「師弟,你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柳清歌不耐煩道:「妖魔鬼怪,何須憐惜。要打快打,打完回去!」四字一句,鏗鏘有力,朗朗上口!

忽然,洞中有人道:「兩位仙師好生粗魯,奴家這些小丫頭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仙師,竟要將她們嚇成這樣?」

聞言軟語中,有個一身碧綠的裊娜女子,腰臀款擺走了出來。洞口陽光一照,只見她膚色膩白,容姿妖冶,舉手投足之中,自有一股蝕骨*的媚態。

被柳清歌嚇哭的小魅妖們哭訴道:「魅音夫人,這修士好生嚇人!欺負我們!」

這位魅音夫人,既然是魅妖一族,而且國色天香,那麼,按照種馬文的尿性,必須要和洛冰河有一腿。

通常情況下,對洛冰河沾過的女人,沈清秋很有自覺,避之不及,更別提主動去找她們的麻煩了。這次之所以硬著頭皮來湊熱鬧,其一,是因為山下那對兒子被勾去了魂兒的老夫妻哭的太淒慘,又的確膝下只有一子;其二,則是因為,魅音夫人浪蕩成性,除了洛冰河以外,還有無數個正夫和姘頭!她跟洛冰河那一腿,腿完了就沒了,露水姻緣而已,並沒被收入後宮。讀者們享受的就是那種一次性ntr了一堆人的奇特快感。

所以嚴格地來說,魅音夫人不算洛冰河的老婆!

柳清歌明顯不打算和異性搭話,轟塌了人家洞門,毫無愧疚之意,扭過頭去。沈清秋道:「咳,我師弟,不習慣外人靠近。」

魅音夫人幽幽地看著沈清秋:「奴家手下的小鬟還年輕,不懂事,衝撞了仙師,這廂賠禮。可這片地方還是新修的呢,兩位仙師才大駕光臨,便塌成了這樣。」

不要看我啊,看旁邊那個去!是他震塌的!

那個是蒼穹山派拆遷辦的!學拆遷,到百戰峰!

沈清秋向來秉持先禮後兵的準則,搖扇客客氣氣道:「損毀夫人洞府,並非本意。只是受山下黃氏夫婦所托,還望夫人能將黃公子放回去。」

魅音夫人道:「哦?黃公子?奴家這裡見過的黃姓公子,沒有十位,也有八位,不知仙師,指的是哪一位黃公子?」

柳清歌冷笑道:「通通放出來不就行了!」

魅音夫人故作為難,道:「不是奴家不放他走,可若是他自己非要留下來、不肯回家,奴家這廂也沒辦法呀。」

柳清歌嘖了一聲。

沈清秋也不想繼續打太極,道:「無論如何,請夫人把人帶出來就是了。剩下的我們自有安排。」

魅音夫人柔聲道:「既然如此,那請兩位仙師隨奴家來。」

她轉身朝山洞裡走去,在前面款款而行,沈清秋隔了幾步才跟上,把聲音壓到只有兩人能聽清:「她既不打算交人,也不打算放你我出去。」

柳清歌道:「怕她不成。」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過早撕破臉皮,不如走一步是一步,隨機應變。

兩人隨著引導,走進一處鋪滿香草織錦的寬敞山洞內。十二名窈窕豐滿的侍女分列洞府兩旁,手執團扇,言笑晏晏。

魅音夫人引著他們在石桌旁坐下,道:「已經派下小婢去請黃公子了,在等待期間,不若奴家與兩位仙師小酌一杯?」

沈清秋知道她想玩什麼花樣,並不忌憚,微笑道:「費心了。」

魅音夫人殷勤地為二人斟酒獻盞,一片秋波脈脈,一直在往苦大仇深皺著眉頭的柳清歌那邊飄。越飄挑逗的味道越是露骨,柳清歌直接當她是死的在翻白眼,沈清秋心內卻樂不可支。

魅音夫人喜歡的就是洛冰河這一掛的精緻相貌啊!柳清歌被她看入了眼,還能逃出魔爪嗎?

看到這樣的男人,她可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纏死纏活也要黏上去,非把人撲倒爽個夠(……)不可。

待會兒柳清歌的表情,一定會非常精彩。

怎麼辦居然有點期待!

果然,沒坐一會兒,魅音夫人便以袖掩口,怯生生望著柳清歌問道:「不知這位仙師,可有雙修對象?」

好直接。

從來沒有任何人、或者妖,敢問柳清歌這種問題,仿佛被一個悶雷劈到頭頂,一時之間,他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眉尖和嘴角都抽了抽,目光略顯茫然,下意識轉去看沈清秋。

沈清秋第一次看到這種近乎匪夷所思的表情出現在柳清歌那張臉上,千年冰山一朝崩塌,心裡的狂笑掀起驚濤駭浪,面上仍波瀾不驚,忍得搖扇的手都在發抖,勉強擋住下半張臉痙攣的嘴角,一本正經道:「……沒有。他沒有。」

魅音夫人不解:「為什麼沒有呢?如此風貌人品,怎麼會沒有女修戀慕?這話奴家可不信。」

沈清秋表示贊同:「嗯。我也很好奇。」

蒼穹山派十大不思議謎團之柳巨巨到底是不是x冷淡!?說不定今天就要揭曉謎底!

柳清歌悶不做聲吸了口氣,冷冰冰地道:「人怎麼還沒來。」

魅音夫人道:「仙師稍安勿躁。許是黃公子不願意來。若是煩悶,不如讓奴家耍個小玩意,給兩位解悶?」

沈清秋欣然應允。又聽她道:「奴家別的不會,但一直以來,小蔔小算一些風月之事,都還準確。哪位仙師願意讓我算上一算?」

沈清秋側首:「師弟,有興趣嗎?」

柳清歌硬邦邦地道:「沒興趣!」

沈清秋攤手:「他沒興趣,只好我來了。」

按照原作設定,魅音夫人算風流債姻緣情這類東西,那可是十成十的準。

她說洛冰河會有六百一十三個老婆,那就絕對不會有六百一十二個。她說洛冰河下個妞喜歡乘【嗶——】騎,那就絕對不會擅長後【嗶——】背!

如何不讓沈清秋這條前途未卜的光棍狗心癢難耐。

魅音夫人嫣然一笑,皓腕一翻,翻出一朵嬌艷的花蕾,送到沈清秋面前:「請仙師賜息。」

沈清秋知道這個流程,微微低頭,在花蕾上輕吹了一口氣。

魅音夫人再收回手時,剛才還是一團花苞的花朵,已然緩緩開放。她拈著花莖,舉到眼前,口角噙笑,看了一眼花瓣中心,忽然僵住了。

柳清歌本是正襟危坐,這時身子偏過來了一點,似乎想聽。沈清秋扇子頂住他的肩,提醒道:「師弟,‘沒興趣’啊。」

柳清歌立刻又坐直了。

魅音夫人看了一會兒,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她苦惱道:「仙師,您這過往的紅線,奴家學藝不精,有些……看不準。初看時,像是孤身之勢,可再細看,似乎又有一條若隱若現的紅線。」

她惋惜道:「這紅線斷得……當真是十分可惜。」

沈九是有過未婚妻的人,但沈垣可是條單身狗!兩條線混雜交錯,看不準也正常。沈清秋表示理解:「過往之事,不必理會。夫人不妨算算今後的。」

他真的很想知道能不能在這邊把到個妹子。不要絕色美女,不是個人妖就行!

誰知道,魅音夫人臉色更怪了,仿佛難以啟齒。

這表情讓沈清秋心裡咯■一聲。

媽個雞的,難道結果是——註生孤?!

終於,魅音夫人開口了。

她支支吾吾地道:「唔……對方,年紀比您要小。輩分,或說資歷……也不如您。」

年紀和資歷比他都要高的女子,到目前沈清秋也就見過幾個天一觀的老道姑,實在不合他的胃口。估計放眼望去,整個修真界也沒多少,所以魅音夫人給出的這兩點十分合理,合理得差不多是廢話。

魅音夫人繼續道:「初見面時,不甚愉快,或許還有嫌惡之心。可因為某個十分重要的契機,這才開始徹底轉變。」

這一條似乎有點靠譜,沈清秋忍不住心裡一動。柳清歌不知不覺又湊了過來,這次沈清秋顧不上戲弄他了,專心聽解。

魅音夫人秀眉蹙起,又道:「此人常伴隨您身邊左右。你們都曾經救過彼此的性命。」

聽到這裡,沈清秋又糊塗了。

怎麼感覺身邊符合這些條件的妹子一個都沒有?

寧嬰嬰?柳溟煙?

不用想,洛冰河的後宮,叉出去!

齊清萋?

的確,資歷比自己略差一點點,初見面……初見面到底是個什麼情形早就忘了。「常伴身邊左右」,這個又不太符合,沈清秋倒是想去仙姝峰「常伴左右」,可有賊心沒賊膽,也做不出窺伺的猥瑣之事。

說到底,沈清秋完全無法想像自己和齊清萋談戀愛的畫面!

柳清歌冷不防開口道:「還有嗎?」

沈清秋怔了一下,這才發現,剛才柳清歌還只是暗搓搓地在一旁偷聽,現在卻已經完全坐過來了。

柳巨巨什麼時候對八卦這麼感興趣的?

魅音夫人道:「仙師的命定之人,對旁人極少在意。可一旦在意了一個人,便會全心全意。」

柳清歌想了想,竟然神色凝重,問道:「相貌如何?」

沈清秋無語地看著他。

我都沒問,你問個啥?

而且直擊重點!

魅音夫人肯定地道:「一等一的美貌。」

柳清歌一反常態,窮追不捨:「靈力?天賦?」

「天資過人,靈力高強,身份顯赫。」

柳清歌似是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道:「你方才說,這個人,和他,常在一起?」

魅音夫人點頭道:「或許會經歷短暫分離,不過,很快便能重新聚首。而且,每次都是對方主動追上來的。」

柳清歌眼角跳動不止,他狠狠按住,似是受到了極大的觸動。或者用個更貼切的說法:被狠狠雷到了!

魅音夫人又加了一句,給他致命一擊。她對沈清秋嘆道:「此人對您,真是一往情深啊。」

柳清歌僵著脖子,轉向沈清秋,流露出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複雜表情。明明無喜無怒,卻仿佛備受煎熬。沈清秋奇怪道:「師弟你怎麼了?」

柳清歌艱難地道:「……不準。」

沈清秋:「嗯?」

柳清歌猛地抬頭,堅定地道:「她算的不準!」

魅音夫人不服氣:「為何能如此篤定奴家所算不準?」

說實話吧,沈清秋也覺得不準。

什麼常伴他左右,年紀又小又美又尊貴,還倒貼他……一股濃濃的終點男*yy感,yy都不至於這樣好嗎!他身邊壓根就沒有符合這些條件的白富美。呵呵!

柳清歌果斷道:「胡說八道。什麼一往情深!沒有的事!」

拿手絕活受到質疑,魅音夫人也怒了:「你又不是他的姻緣,憑什麼說不準?」

等一等,黃公子還沒上來呢,你們能不能別為這種微不足道的事衝突?而且這一卦的當事人不是我嗎?

柳清歌早就不耐煩了,對方一翻臉,當即發作,猛地一掌劈下,石桌整整齊齊裂為兩半,乘鸞應聲出鞘,劍氣如刀割。魅音夫人勃然大怒,拍手道:「都出來!」

等一下……為什麼就這樣打起來了……究竟導火索是什麼!我還沒搞清楚轉折點在哪裡……

沈清秋的爾康手自然無人理會。眼見魅音夫人和數十名魅妖侍女團團把他們圍住,調整了一下表情,迅速進入戰鬥狀態。靈力亂擊中乘鸞穿梭,魅音夫人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

擦!不要這麼快!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一聽見主人那哨令,所有的魅妖侍女身上的衣物都爆開了!

白花花的、白花花的、滿目所望,皆是一片白花花*的汪洋大海……

雖然沈清秋知道,這魅妖最喜歡放集體爆衣群魔亂舞的殺手■,可是不代表,這種震撼的畫面出現在眼前時,他能承受得住視覺衝擊!

他下意識閉上眼睛,倒退兩步,後背撞到了柳清歌。魅妖們嬌聲浪語不斷,在整個山洞中迴盪。若是正常的男人,早就被迷得心智盡失,棄劍投降,乖乖投入溫柔鄉去了。可沈清秋悚然地發覺,柳清歌居然渾如不見,仍是面無表情,一劍橫掃一大片,刃光血影,殺得好不痛快!

赤身*的魅妖們顯出原形,四肢著地,尖銳的指甲扣緊泥土沙石之中,嘶溜溜吸著口水,朝包圍圈中兩人前赴後繼撲來,又被靈力反彈出去。

沈清秋真的也想認真打架的。真的。可無法直視!

像他這種閱片無數的資深前輩,見到如此鮮活的*群,也很艱難才把持得住,柳清歌究竟是怎麼做到絲毫不為所動的?!

魅音夫人花容失色,她沒料到所有的屬下一起上也沒能迷了這兩人的神魂,提起裙子拔腿就跑。沈清秋本下意識要追,可一想,此行目的是救黃氏夫婦的兒子,還有其他被魅妖關起來當寵物養的男子,便對柳清歌道:「剩下的不用打了,料她們也興不起風浪。救人要緊。」

柳清歌突然道:「你不要信。」

沈清秋莫名其妙:「啥?」

柳清歌道:「剛才那個!她亂算的!」

沈清秋道:「不要激動。我本來就沒信。」

柳巨巨言行太過反常,沈清秋忍不住拿眼睛瞟他。沒瞟兩下,被柳清歌逮到目光,後者立刻嚴厲地呵斥:「別看我!」

他越是這麼說,沈清秋越是要看他。一看才發現,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怎麼的,柳清歌從眼角到臉頰,都暈著一層輕薄的淺紅。以往平靜近乎漠然的目光,仿佛冰湖碎裂成千萬片,在眼中來回激盪。

沈清秋盯著他,忽然伸手去捉他脈門。

一握住柳清歌的腕,便覺他皮膚溫度偏高。把脈把了一陣,沈清秋嚴肅地說:「嗯,柳師弟,你老實告訴師兄,你和人雙修過嗎?」

柳清歌:「……你問這個幹什麼。」

沈清秋道:「就是問問。知道怎麼雙修嗎?」

柳清歌喘了口氣,咬牙切齒道:「沈,清,秋。」

沈清秋道:「好。我換個問題,柳師弟你現在……感覺如何。」能忍到下山嗎……

柳清歌道:「不好。」

當然不好了。

就算是柳巨巨,中了魅妖的yin毒,那也是非常之……糟糕!

87 番外:竹枝詞1

竹枝郎很早就知道,它是個噁心的怪物。即便是在怪物叢生的南疆,也稱得上怪物中的怪物。

那時它不叫竹枝郎,沒有名字。

通常而言,看到一條半人半蛇的東西在地上爬動,沒有誰會閑到想給它取個名字。即便有這個功夫,南疆的魔族們也更願意給它兩腳,或者紮紮它的尾巴、研究這玩意兒究竟有沒有七寸、打了會不會死。

它每天的行程非常簡單。爬,找水,爬,找食物,爬,和其他的獸型魔族撕咬纏鬥。雖然儀表不佳,但打起架來,並不會有太大的弱勢。相反,非但肢體柔軟靈活,而且那噁心的外貌常常能讓對手在戰鬥中因不適而分神。於是,這個又醜又難纏的玩意兒在南疆極其不受歡迎。

天琅君端詳了一陣,認真地道:「好醜。」

他身後漠然侍立著的黑鎧武將們當然不會答話。天琅君不知是在對誰抱怨,重複道:「太醜了。」

這句話的強調得太重,它縮了一下。

不過,總覺得,這位尊貴的貴族的批評中,好像沒有真心嫌惡的意味。後者的眼神它見過很多次,並不是這位這樣的。

天琅君半蹲著,盯它,道:「你記得你母親嗎?」

它搖搖頭。

天琅君道:「唔。也好。我若有這樣一個母親,恐怕是會更希望自己不記得。」

它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然,就算知道,它也沒辦法說出來,蛇男的嘴裡,只能發出嘶嘶的低啞聲音。

天琅君笑了笑,道:「不過,有些事還是應該告訴你。你母親死了。我是她的哥哥,應她的臨終要求,過來看看你。」

魔族冷血。對於血脈之親的死亡,都能說得輕快,飄飄的一句就帶過了。

它並沒有什麼感覺,慣性地愣愣點頭。

天琅君似乎是覺得沒意思了,索然道:「好了。她的遺願我已經完成了。這些全都是你的屬下。從今往後,這片地方歸你了。」

他所指的「屬下」,就是跟在他後面來的數百名烏壓壓的黑鎧武將。這些東西雖然沒有心智,不會思考,但不怕疼,不怕死,不會累,不會停止,可以成為一隻無堅不摧的軍隊,居然就被這樣隨便地交給了一條半人半蛇的怪物。

他站起身來,拍拍下擺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便走。

鬼使神差的,它磨磨蹭蹭,扭動著跟了上去。

天琅君回頭,困惑:「你跟著我幹什麼?」

蛇男不敢亂動。天琅君見狀,再次邁步,它又在後面開始蠕蠕而爬。天琅君頓足,奇怪道:「你聽不懂我說話嗎?」

如此反覆二三,天琅君乾脆不管它了,負手自顧自前行。蛇男便笨拙地「跟」在後面。

天琅君身份特殊,血統尊貴,地位非比尋常,自然有不少仇敵。一路跟隨,明明天琅君並不需要別人幫忙,它卻總是拼了命地上去死鬥。

次數多了,天琅君總算不能無視它的存在了,看了遍體鱗傷的蛇男兩眼,評價道:「還是好醜。」

蛇男受傷地縮了縮。天琅君又笑:「而且又倔。這可不大討人喜歡。」

一路跟過來這麼久,怎樣的千難萬阻,它都不曾退縮過,這次卻有了幾乎轉身逃(pa)走的衝動。誰知,下一刻,天琅君赤手摸到他天靈之上,嘆道:「又醜又倔的,看不下去了。」

一股溫涼奇異的緩流躥過四肢百骸。

不對。

它哪來的四肢。

很快的,蛇男發現,它原先畸形的肢體上,不知什麼時候生出了完整的四肢。十根手指,這種以往在他看來精巧而遙不可及的東西,此刻就長在他新的手掌之上。

這是一個少年人的軀體。大概十五六歲,健康,完整。天琅君把手挪開,漆黑的瞳孔中倒映著一個白色的人影。

他張開嘴,想說話,好不容易才有了人形,舌頭嘴巴卻怎麼也不聽使喚。剛一開口,發出一個略遲滯的音節,眼眶裡搶先滑出了溫熱的液體。

雖然竹枝郎堅信,君上做的總是沒錯的,但他暗地裡認為,君上的腦子不太好使。

得到跟在天琅君身邊的默許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竹枝郎還沒有名字。天琅君並不常使喚旁人,也不需要叫到他的名字,於是就這樣稀裡糊塗過了好幾個月。

直到某天他想去找本人界的詩集,翻箱倒櫃也沒找到,迫不得已要個人來幫忙,才忽然想起書房角落裡還有個空氣一般的外甥。

可是「哎」了一聲後,居然想不到要接什麼。天琅君皺眉想了想,問道:「我是不是沒問過你名字?」

他老實道:「君上,屬下沒有名字。」

天琅君道:「那我該怎麼叫你?」

他道:「君上愛怎麼叫便怎麼叫。」

說完,便走到書架前,把上次看完便被胡亂塞進去的詩集取出來,雙手呈到天琅君面前。

天琅君很滿意,接過詩集道:「沒有名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取一個便是。」低頭胡亂翻了兩頁,擇了個字眼,隨口道:「就叫竹枝君吧。」

他搖頭。

天琅君道:「不喜歡?」把書遞過來:「那你自己挑一個吧。」

他哭笑不得,道:「君上,貴族才能被這麼稱呼。」

天琅君道:「小小年紀,講究真多。罷了,那就叫竹枝郎。」

他做什麼都是不甚上心的。取個名字,恍如兒戲,可對於此刻誕生的「竹枝郎」而言,這個人給了他生,給了他名。

就算再漫不經心,再糊裡糊塗,也是他此生將為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人。

殊不知,天琅君也琢磨著,這個外甥是不是當蛇當了太多年,腦子不好使。不肯叫舅舅,非要叫君上。不到南疆做逍遙領主,非要過來打雜跑腿。好好的名號品級不接受,非要自降一格。

真是腦子轉不過彎。

君上真的非常喜歡和人相關的一切東西。

大概是覺得魔族都是一群冷淡並且無趣的東西。他對人這種異族,抱有近乎詭異的熱情和近乎誇張的美好想像。

每逢出外,去的最多的就是邊境之地。穿過界碑,短的時候喝杯小酒聽個評書,長的時候遊山玩水一年半載也不在話下。

天琅君應該是不喜歡被跟著的。黑鎧武將常常幾百幾百地送出去。不過竹枝郎一不說話,二不阻東阻西,只會默默跟在後面,和不存在也沒有什麼差別。偶爾幫忙付個賬跑個腿什麼的,還很方便,天琅君便沒有很嫌棄他。

就連和那位蘇姑娘見面時,兩個人都不介意他跟在旁邊,他們很默契地直接將他真的當做聽不懂人話情話的蛇,自顧自旁若無人。

只有一次,天琅君出口趕過竹枝郎,並且用到了「滾」這個字。那算是一向追求文質彬彬的君上說過最粗魯的話之一了。

白露山。

88 番外:春山恨精彩片段1+洛沈相性坑爹100

問卷採訪對象:洛冰河x沈清秋

問卷主持人:向天打飛機

問卷提供者:系統

向天打飛機的系統發布了一個任務。

一份詭異的問卷。

整份問卷不知到底想要調查什麼,越到後面,問題越是不堪入目。

可是,再不堪入目,他也得攢點積分不是?!

拋棄(本來就沒幾斤幾兩的)尊嚴哀求沈大大之後,沈清秋終於勉為其難答應帶他養大的那隻,啊不,他養大的那個徒弟來完成這份問卷。

於是,以下是飛機實況。

尚清華:「請問你的名字是?」

洛冰河剛坐下就聽到這個問題,眉頭一挑,不悅道:「連名字都不知道,還問什麼?」

尚清華:「你的年齡是?」

……說句實話,沈清秋還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具體年齡。他衝尚清華抬頭道:「你不是應該更清楚嗎?」

尚清華轉著毛筆,心道,這個問題他也沒想過啊,不如隨意,於是胡亂兩筆畫了個數字上去。

尚清華:「您的性別是?」

開場一連三個弱智問題,洛冰河已不屑作答,沈清秋也不能忍了:「被分在綠丁丁純愛頻道,你說呢?」

尚清華默默劃掉了問卷後面三十多個類似的廢話問題,重新問道:「請問你的性格是怎樣的?」

沈清秋想了想,道:「還好吧。」

洛冰河道:「不知道。」

尚清華:「對方的性格呢?」

沈清秋一一數來:「愛哭鬼,少女心,戀愛腦,中二病,膩膩歪歪黏黏糊糊。」

洛冰河眼裡水光閃爍,似是被嫌棄了,有點受傷,還是乖乖回答了問題:「師尊的性格當然是最好的。又溫柔又強大,又體貼。」

沈清秋:「……」

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啊怎麼回事!

他幹咳兩聲,改口道:「這孩子性格其實還不錯。有個優點尤其難得。聽話,這個就夠了。」

洛冰河雙頰生暈。

尚清華乾巴巴地:「兩人是什麼時候相遇的?在哪裡?」

這問題他知道答案啊!

洛冰河道:「第一次遇見師尊,是在剛剛通過蒼穹山派的入門考核的時候……」

沈清秋不甚自在,那時候洛冰河遇到的不是他,而是原裝貨,而且,那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他搖扇道:「過,過!」

尚清華:「對對方的第一印象是?」

洛冰河繼續回憶,輕飄飄地道:「高高在上、遙不可攀的仙人。」

沈清秋實話實說:「一隻小包子。」還是個帥哥胚子。

尚清華:「喜歡對方哪一點?」

沈清秋慈眉善目道:「夠聽話。」

洛冰河莞爾:「師尊的哪一點我都喜歡。」

尚清華:「討厭對方哪一點?」

洛冰河果斷道:「沒有。」

沈清秋見他答得如此斬釘截鐵,有點感動,禮尚往來,也道:「沒有。」

若是真的說了討厭哪一點,讓他當著外人的面哭出來,那可丟大人了……

尚清華:「您怎麼稱呼對方?」

洛冰河索然無味,轉頭道:「師尊,這些問題真讓人莫名其妙。我們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沈清秋淡定道:「冰河乖。走個過場而已。就當救你尚師叔一命吧。」

尚清華:「希望對方怎麼稱呼你?」

洛冰河臉紅了。

沈清秋一見他這般嬌羞,心中湧起不詳的預感,擺手道:「過!過過過!」

尚清華見似乎有爆點,起哄道:「過什麼!每道題都過過過,還有什麼好問的。冰哥……師侄你且直說!」

洛冰河惴惴瞅了沈清秋一眼,小聲道:「就像平常夫妻相互稱呼的那樣。」

尚清華立刻道:「沈大大,冰……師侄想聽你叫相公,你聽見沒有啊?」

沈清秋道:「你閉嘴。」

尚清華:「如果以動物比喻的話你覺得對方是?」

洛冰河不假思索道:「霖林白鶴。」

沈清秋道:「動物想不出來。植物倒是有。黑蓮花吧。」

洛冰河不解道:「師尊,蓮花也有黑的嗎?」

尚清華:「如果要送對方禮物你會選擇?自己想要什麼禮物?」

洛冰河道:「只要師尊開口,任何事物我都會奉上。」

沈清秋老實道:「好像沒什麼特別想要的。」

作為一峰之主,還真沒什麼東西是很難搞到手的。這麼想想,真有種坐守金山的浪費之感。

洛冰河道:「那我想要師尊誰都不理,陪我三天。」

尚清華舔了舔筆尖,嘟噥道:「怎麼不幹脆陪你一輩子。」

洛冰河搖頭道:「師尊會不高興。」

見他黯然*,狀如怨婦,尚清華瞠目結舌,沈清秋卻十分淡定:「你這孩子,又在瞎想,為師哪裡會不高興了。」

尚清華:「你們關係進展到什麼程度?」

沈清秋道:「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

洛冰河委屈道:「為什麼會有不該做的?難道師尊覺得我們……是不該做的嗎?」

沈清秋道:「沒有。真不該做的話,為師不會讓你做的。」

尚清華:「兩人初次約會是在哪裡?」

洛冰河道:「幻花宮水牢。」

尚清華:「……」

沈清秋:「……」

冰哥你管那個叫約會啊?!

尚清華:「那時兩人的氣氛怎麼樣?」

洛冰河:「不太好。」

根本不是用「不太好」就可以形容的行嗎!

尚清華:「經常約會的地點是?」

沈清秋一手撐著下巴:「一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他。閉上眼睛,看到的還是他。這算不算無時不刻都在約會?」

洛冰河小心翼翼道:「師尊會覺得煩嗎?」

沈清秋摸摸他的背脊,道:「不會。你就是想得多。」

尚清華心道,跟冰哥,不對,跟冰妹處對象,真他媽累啊!

這才幾個問題,沈大大就哄了他三次!這blx碎碎粘粘的,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煩死了!

沈清秋就跟個帶孩子的幼兒園老師似的!

尚清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洛冰河:「我。」

沈清秋:「當然是他。」

尚清華:「對方做什麼會讓你覺得沒輒?」

沈清秋攤手無奈道:「他一哭哭啼啼我就沒辦法了。」

洛冰河道:「師尊一生氣,我就沒轍了。」

尚清華嗯哼一聲,抖著腿,邊記邊心內吐槽:果然跟幼兒園小朋友和幼兒園老師一模一樣!

尚清華:「兩人在一起時最讓你感到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洛冰河認真地說:「摸頭,教導我的時候。」

沈清秋道:「呃,眼淚汪汪求我什麼事的時候吧。」

洛冰河接著道:「還有罵我,打我的時候……」

他滿面沉醉,沈清秋看來早習以為常。

尚清華默默在洛冰河名字旁加了個附注:病入膏肓的抖m

尚清華:「你曾向對方撒過謊嗎?你善於撒謊嗎?」

剛問完這個問題,他就在洛冰河名字後面信心十足地寫上了「撒謊精」三個大字。

洛冰河道:「有。但再也不會了!」

尚清華:「曾經吵過架嗎?都是些什麼樣的吵架?」

沈清秋嘆道:「吵得可厲害了。作天作地的,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洛冰河慍道:「老問這些問題幹什麼?平白地惹師尊不高興。」

尚清華攤手:「怪我咯。」

尚清華:「之後如何和好?」

沈清秋揮手道:「啪啪啪拯救世界!」

尚清華:「兩人的關係是公認還是機密?」

沈清秋反問道:「你聽過春山恨嗎?」

接下來的問題,一路往下限狂奔不止。尚清華清了清嗓子:「請問你是攻方還是受方?」

洛冰河不解:「什麼意思?」

他是真不懂,沈清秋則是假裝不懂,搖扇道:「誰知道什麼意思,過過過。」

尚清華:「為什麼如此決定?」

沈清秋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這樣定了。大概……看他可憐?」

洛冰河疑惑道:「我還是不懂在問什麼。」

沈清秋拍拍他頭頂,語重心長:「不懂沒關係。反正你不吃虧。」

尚清華:「初次肌膚之親的地點是?」

沈清秋剛要答話,洛冰河搶道:「清靜峰。」

沈清秋:「埋……」

洛冰河再次搶道:「清靜峰,竹舍。」

沈清秋心想,好吧,洛冰河是不會承認那麼失敗的第一次的。清靜峰就清靜峰,沒什麼好爭的,隨他怎麼答,也不糾正了。

尚清華:「當時的感想是?」

沈清秋不作聲。

若是實話實說,那就只有三個字:「疼疼疼」,在別人跟前也太削洛冰河面子了。

洛冰河沮喪道:「師尊真好。可是我好沒用。」

尚清華:「初夜的早上,你的第一句話是?」

洛冰河:「師尊,早餐做好了。」

沈清秋:「什麼都別說,先把衣服穿上!」

尚清華:「每月同房的次數?」

沈清秋匪夷所思:「誰這麼閑還算這種東西?還有,問題為什麼一直在朝一個很奇怪的方向發展?」

洛冰河認真地道:「大致算來,三天一晚。若是師尊高興,偶爾願意兩天就讓我碰一次。」

尚清華咬了咬筆桿,邊刷刷記錄邊嘀咕道:「這不科學啊……按我的設定,從月初搞到月末不間斷應該都沒問題啊?」

尚清華:「一般情況下,肌膚之親的場所是?」

沈清秋道:「他對竹舍有執念。」

洛冰河笑眯眯地點頭:「嗯。」

尚清華:「你想嘗試的【嗶】場所是?」

沈清秋道:「到哪兒不是做,換什麼場所。」

洛冰河從容道:「百戰峰。」

四周一片靜默。

洛冰河冷靜地道:「百戰峰演武場。」

沈清秋==:「……臥槽?!」

尚清華:不要命還是不要臉了!?

尚清華:「【嗶】時兩人有什麼約定嗎?」

洛冰河:「疼了一定要告訴我。一定啊!」

沈清秋:「不許哭!」

尚清華:「我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約定’這個詞的含義啊?」

尚清華:「對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這種想法,你是持贊同還是反對?」

沈清秋不贊同道:「盧瑟……失敗者的想法。」

洛冰河道:「沒有心,要*何用。」

尚清華心酸不已:洛冰河在他筆下,明明就是個只追求肉【欲的絕世種馬,強【嗶】的妹子絕對有兩位數吧……

他知道在這個奇怪的世界洛冰河變成基佬了,可是他到底是怎麼一步一步,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尚清華:「如果對方被暴徒強【奸了,你會怎麼做?」

這問題太超現實主義了。

沈清秋無語半晌,道:「誰這麼想不開來強【奸他……」

找死也找個淒美好看點的死法不行嗎?

洛冰河攏了攏袖子,慢條斯理道:「做成人彘,扔進無間深淵,再想點別的法子,慢慢炮製到死。」

尚清華:「如果好朋友對你說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請……並要求肌膚之親,你會?」

洛冰河漠然道:「我沒有那種不知廉恥的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沈清秋低頭刮一刮盞中茶葉,啜了一口,道:「我也沒有。」

洛冰河懷疑道:「是嗎?柳……師叔不會做這種事?」

茶水噴了一地。

尚清華換了一件乾淨的衣服回來,繼續提問。

「你覺得自己擅長房事嗎?對方呢?」

沈清秋呵呵乾笑。洛冰河泫然欲泣。沈清秋一見他這愁雲滿面,悽楚難言之態,心中憐惜,轉向尚清華,怒道:「哪壺不開提哪壺嗎?過!」

尚清華掏掏耳朵:「反正都怪我咯。」

尚清華:「對□□有興趣嗎?」

洛冰河道:「那又是什麼?師尊,為何我聽不懂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沈清秋道:「喔。就是問你,喜不喜歡我打你,喜不喜歡我罵你,或是被我用針紮一紮、用火燙一燙,你有沒有感覺。」

洛冰河略現羞澀,柔聲道:「既是師尊所為,弟子又怎麼會不喜歡。」

尚清華了然,提筆一揮:「洛冰河對□□很有興趣!」

尚清華:「房事中比較痛苦的是?」

洛冰河:「太小。」

沈清秋:「太大。」

尚清華暗罵一句師徒都不要臉,提筆一揮:「自行領會!」

尚清華:「曾有受方主動誘惑的事情嗎?」

沈清秋指了指自己:「我?像是那種人嗎?」

尚清華嘟噥道:「難說啊。其實你看起來也挺直的……」

尚清華:「喜歡被對方親吻哪裡?」

洛冰河道:「額頭,手指,嘴脣,所有的地方。」

沈清秋無奈道:「其實……這孩子不會親,只會咬啊。」

尚清華:「【嗶】中最能取悅對方的方法是?」

沈清秋道:「誇他有進步?」

洛冰河道:「不哭。」

尚清華筆走如風,心不在焉添了一句:「沈大大要求真低。」

尚清華:「那時候你會想什麼?」

沈清秋道:「這問卷誰出的?有沒有點經驗?那種時候腦子裡除了一片空白還能想什麼!」

尚清華:「衣服是你自己脫還是對方幫忙脫?」

沈清秋道:「讓他來,我就沒幾件能穿的衣服了。」

洛冰河辯解道:「師尊,那種時候,我怎麼還能控制力道?」

尚清華:「一天晚上大概幾次?」

沈清秋頭疼道:「幾次?這事兒誰還真的數啊?」

尚清華翻了一頁,還待再問,早已失去耐性的洛冰河冷笑道:「真這麼想知道,今天數一數,回頭再告訴尚……師叔,不就行了!」

洛冰河果然是行動派,說數就數,尚清華還未反應過來,他已拽起沈清秋,道:「恕不奉陪!」踹門而出,氣壯山河,大風入室,把他剛寫好的一疊問卷吹得飄了滿地。

尚清華嘴角抽搐不止,蹲下來,撿了幾張,半晌,忽然跪了。

「沈大大……任務……還沒問完……系統不要這麼快就扣給我點時間啊啊啊啊!」

 

 

  第88 番外:春山恨精彩片段 1

  沈清修兩條大腿掛在洛冰河腰上,滑膩如脂的腿根內側肌膚無意識在他腰上蹭動。

  沈清秋黑線道:「等等,你先冷靜一下。」

  一進門就把人掀床上扒庫子,什麼情況!

  這又是受什麼刺激了!

  洛冰河卡在他雙腿之間的身體又往前挪了一段,道:「可是弟子今天看到了一樣非常有趣的事物,恐怕幾天之內都冷靜不下來了。怎麼辦呢師尊?」

  沈清秋鎮定道:「這還不好辦。是什麼東西,你且拿來給為師瞧上一瞧,然後我們探討一番。在那之前,先給為師拿條新褲子和腰帶來。」

  洛冰河點頭,直接忽略了最後一句,道:「好,那就給師尊瞧一瞧。」

  他不緊不慢,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那小冊子花花綠綠,乍看十分艷俗,並且眼熟。

  沈清秋正狐疑著,洛冰河翻了開來,挺直腰桿,輕聲朗氣地誦讀了出來。

  「……入夜之後,洛冰河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慣睡柴房冷地,忽然躺了床鋪,反倒難以入眠。尤其思及心心念念的師尊正躺在不遠之外,只隔著一層屏風,一層紗帳,白日的噓寒問暖、慇懃關切如在眼前,更是彷彿有一團邪火壓在腹中,越燒越旺,越竄越高……」

  沈清秋:「……」

  洛冰河面不改色,繼續念道:「……洛冰河摸上了床,悉悉索索解開了沈清秋的中衣帶子,探進布料內,只覺光滑細膩,肌骨柔韌。意亂情迷之中,神智昏茫,將腰帶也扯斷為兩截……」

  沈清秋望了一眼地上剛被洛冰河洶洶扯斷的腰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道:「夠了。」

  洛冰河略收一收冊子,抬眼一本正經道:「這上面說,弟子破處正是在搬入柴房的那一晚。情火高漲,淫心大起,深夜摸黑進竹舍內室,將被夢魘壓制住、動彈不得的師尊如此這般,如此那般,恩愛繾綣,直至天明。」

  什麼鬼!!!

  沒記錯的話洛冰河那時候才十五歲吧!!!

  喪盡天良!!!

  喪心病狂!!!

  洛冰河邊翻邊道:「書裡這個『洛冰河』,除了要比弟子膽大、敢做敢為以外,對師尊的這份心思,倒也八九不離十。」

  沈清秋聲音都變塌了:「你若當真這樣『敢做為』為師不保當場就要了你的小命。」

  洛冰河俯下身,親他的耳垂,熱氣在他耳蝸邊磨磨蹭蹭,撒嬌道:「師尊,不是您說,要一起探討的嗎?好歹多看兩眼啊。」

  不敢看,怕瞎了鈦合金狗眼沒地方換!

  洛冰河嘻嘻笑著道:「不願意看?那弟子唸給您聽。」

  他抑揚頓挫道:「自那夜師尊失身於『洛冰河』之後,將這忤逆弟子狠狠責罰一頓,有心將他趕下趕下蒼穹山派,卻最終不忍下手,只是冷淡對待,直至仙盟大 會,異變徒生,師徒分離,輾轉幾載,重逢之後,『沈清秋』終於被『洛冰河』逮了正著。來啊師尊,你看,幻花宮水牢這段,寫的可精彩呢。」

  沈清秋拗不過他,又突然有點好奇,一時沒把持住,從眼角睨了一下。

  只這一下,活活被劈了個外焦裡嫩。

   【春山恨 第三十七劫之 水牢情挑

  沈清秋搖著頭,口齒不清道:「洛……冰河,你……你放過我……」

  洛冰河握住他兩瓣臀肉,捏揉幾把,往兩邊拉開,強迫那個被蹂躪了無數次的小穴部露出來。他獰笑道:「師尊,你現在哭著讓我放過你,當初可想過會有今日?」

  沈清秋啜泣不止:「已經腫了……插不進來了……」

  果然腫得厲害,幾乎不能看了。一圈鼓鼓的紅肉腫得發亮,緊密閉合,看上去極難突破。洛冰河心生幾分憐惜,可很快想起當年沈清秋拋棄自己的模樣,恨意盪漾,冷酷無情地挺身而入,只插了小半,就覺得異常困難。因為紅腫比平時的穴肉更火熱濕滑,但也更窄緊。

  沈清秋哭的梨花帶雨,嘶嘶吸氣,被強行突入的肉棍捅得痛不欲生。肉壁上細小的傷口被重重刮過,大概再插進去幾分就又要流血了。

  「要壞了……快爛了……疼……」沈清秋雙手被縛,徒勞掙紮扭動,始終不得解脫。】

  沈清秋:「……」

  臥槽這尼瑪什麼玩意兒!!!

  這梨花帶雨的特麼是誰!這邪魅狂狷的貨是誰!

  明明每次上床哭得最厲害的那個是洛冰河好麼!

  洛冰河閱讀完畢,評價道:「若是換了弟子,斷然做不出這等強逼之事。師尊只要皺一皺眉頭,弟子便下不去手,如何能到這痛哭的地步不罷休呢?這裡的處理,有些失真了。」

  豈止是失真……沈清秋好想告作者啊……

  OOCOOC得沒邊兒了!

  什麼鬼春山恨!

  壓根就是個OOC到天際的RPS同人天雷小黃文,居然還能這麼火!

  怪不得以往總聽人說,越雷的文越容易成為圈內紅文!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沈清秋詛咒這本小黃文編這支小黃曲的人一輩子不舉!單身狗!活該一生擼!擼到死也娶不到老婆!

  洛冰河道:「師尊何故臉色忽白忽紅?後面的情節,更加跌宕起伏,令人撫掌叫絕。雖說那五年內,我敬師尊軀體如聖,從來也不敢做什麼稍有褻瀆,但既是坊間流傳的小冊子,這些獵奇的情節,看看一笑,倒也無妨。」

  沈清秋一眼瞅到個標題:春山恨 第四十九劫之 五年空待。

  蛋碎一地。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這個標題!!!

  新世界的大門也不放過!不至於這麼重口吧!?

  事實證明,沈清秋低估了春山恨作者的下限。

  【……

  燭光顫動,沈清秋儘管無知無覺,可眉翠唇紅,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春色,洛冰河將他綿軟的雙手搭上後脖頸,才去親吻,看起來彷彿沈清秋醒了過來,主動勾住洛冰河脖子回吻。簾子墬地,無風而動,抵死纏綿中,淩亂衣衫委頓在地。晃動不止的紗幔間傳來洛冰河低沉的喘息。

  ……

  沈清秋毫無生氣的趴在洛冰河身上,被他堅實的臂彎攬在懷裡。兩個乳頭都被吸允吸得艷紅腫脹,像兩粒小小果實。臀部上都是青紫的手印。身下被肏到熟紅的肉穴還軟軟含著半硬的陽根,濕淋淋的。】

  沈清秋雷哭了。

  這也能下的去手!!!

  挑戰三觀挑戰道德極限!!!

  據說綠丁丁生子文很火老天保佑春山恨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有生子情節謝謝啊!!!

  隨著幾頁匆匆翻過,緊接著,又是一記轟天神雷。

  【春山恨 第五十五劫之 天魔邪血

  兩人胸膛緊密相貼,洛冰河感覺懷中人肌膚細膩幼嫩,在山泉中浸泡,更是水光潤滑。

  他一言不發摟住沈清秋,低頭深深一吻,時而咬住他的唇瓣輕輕撕扯,時而探入舌頭,在他口中肆虐糾纏。

  沈清秋雖不情願,奈何天魔血在腹內作怪,渾身無力,加之被吻得喘不過氣,胸口不規則起伏,乳尖在洛冰河肌肉上蹭動,漸漸挺立。不知不覺被掰開了雙腿,洛冰河猛地衝了進去。

  雖然兩人胡天胡地鬼混了好一陣時日,沈清秋早便能適應洛冰河的巨物了,可突然闖入,還是極為難受。尤其是肉棍捅開腸壁瞬間,溫熱的泉水也趁機湧入,下 面的嘴喝了不少水,掛在洛冰河腰部兩側的雙腿頓時夾緊了,腸壁也跟著顫慄不止。洛冰河只覺那個小洞又箍又吸,舒爽無比,大力揉捏沈清秋臀肉,邊讓他放鬆, 邊調整姿勢。

  畢竟經肏多日,已經被幹熟了,沈清秋不一會兒就緩過氣來含淚斥道:「……滾!」

  洛冰河笑道:「師尊嘴上這般斥罵,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呢。」

  沈清秋咬牙不甘道:「……若不是你給我餵了那毒血……我又怎會受你這白眼狼這般折辱……」

  在天魔血的操縱下,他只有乖乖把雙腿分得更開的份,放鬆後穴,方便洛冰河肏弄。穴肉軟媚地含著洛冰河,細細允吸。

  沈清秋越喘越亂,欲哭無淚,被捅得狠了,就抿緊嘴唇,鼻子裡泄出低哼。洛冰河一手拖他臀部,保持兩人胯部緊密鑲嵌,一手不輕不重地拍打沈清秋渾圓雪白的臀瓣,插一下拍一下,拍的沈清秋羞憤萬分。

  一輪過後,休息不到片刻,洛冰河抱著他出水。離水氣冷,沈清秋手腳連帶後穴都縮了縮。洛冰河將他獻祭一般赤裸裸攤平放在溫泉旁一塊大青石上。幕天席地 下抱作一團。青石冰涼,沈清秋剛躺上去便一陣扭動。他膚色白皙,剛經歷過一場劇烈情事,被泉水蒸騰,周身泛出艷麗的粉色,漆如星點的黑眼睛裡水光盪漾渙 散,又倦又睏,心灰意冷,轉過頭去,不肯直視洛冰河這逆徒。

  洛冰河卡在他雙腿之間,把潔白的小腿扛上肩頭,陽具噗哧一下挺進去,又不緊不慢抽插起來。內壁每一吋,都被撐到極限,被柱身狠狠擦過。肉洞口的皺褶也被撐得平滑。】

  沈清秋:「……」

  迷JJJ,花樣百出,作者玩得很開心嘛……

  洛冰河緩緩道:「其實我從沒想過,天魔血還能作這用途。」

  沈清秋默然不語。

  他也沒想到,洛冰河在魔界那片帶溫泉的地宮,還能作這用途 ……

  洛冰河道:「長見識了。」

 

89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

  向天打飛機是個種馬寫手。

  一個小有名氣的種馬寫手。

  在終點文學網這種大神遍地跑、小神多如草的黃金土壤上,也能有一定頻率被人提起來的種馬寫手。

  那堅持三年如一日日萬字的超高手速和毅力,那定期爆更八章、氣吞山河的魄力,對同樣是從透明撲街一路走來的寫手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神話,可遇不可求的傳奇。

  那節操被狗吃的大開後宮線,以及智商被狗吃的征服世界線,則是他為萬千讀者所津津樂道的標誌性特色。

  對他的文,最多的評價是:

  「小白文!當然是小白文!但是爽啊!」

  沒錯,向天打飛機的最新力作,《狂傲仙魔途》,屬於罵的人非常多、但是追捧的人更多的典型文。這種玩意兒,大家統稱為:無口碑紅文。

  喜歡的人非常喜歡,噁心的人把它踩進屎裡在啐上好幾口都不解恨。

  比方說,現在,向天打飛機一邊劈哩啪啦不帶腦子地碼著今天地更新內容,一邊打開某著名網文論壇,準備灌灌水蹭經驗。第一眼就虎軀一震,看到一個掛著他書名筆名,標題極具攻擊性的飄hot帖子,在首頁激烈地沉沉浮浮。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趕上掐架現場了。向天打飛機一如既往,淡定地點開了帖子。

  果然,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1#

  網上看書將近十年,就沒有看過比狂傲仙魔途更爛的修真文。哦不對,一天到晚吃飯睡覺收妹子,你他媽告訴我這是修真文,我去年買了個包[怒火] [怒火] [怒火]愛看這本書的人進來告訴我,你們究竟喜歡它哪一點?究竟是什麼心態?推這本書的人跟別人有多大仇!實在忍不了,棄了!

  2#

  我很早就想吐嘈了[]……他這個等級設定,有什麼意義嗎?金丹跟元嬰也跟凡人沒什麼區別,每次我看到寫吃飯啊睡覺啊就不忍心看下去,根本就是個擺設吧。飛機自己都說了他設定弱,LZ不必教真,你就把它當一本武俠YY小說看唄。

  不過這書粉很剽悍的,估計馬上要來圍攻你了,LZ好自為之,送你一頂鍋蓋,遁了。

  3#

  寫的跟屎一樣。看的人都是SB

  4#

  樓上罵誰SB呢?素質真低。

  5#

  戳開這帖之前就知道會是這個走向了。每次了這本都要吵起來ヾ( ̄▽ ̄ ) ノ從來沒有例外。搬板凳圍觀。

  6#

  煩死了,每次都吵。有什麼好吵的,你不喜歡不代表別人不喜歡,多簡單的道理。愛看看不看滾。有本事自己寫,you can you up懂什麼意思嗎?樓主還沒看完,感覺是為噴而噴。

  7#

  圍觀活體小學生。U CAN U UP都出來了,笑摸狗頭。孩子,多讀幾年書吧。沒放假就來混論壇真的好嗎。一坨屎我不需要吃到最後才發現這是坨屎。

  8#

  [] [口水] [口水]情節不記得了,就記得妹子~~~活活活~~~

  9#【絕世黃瓜】

  理解LZ的心情。最近一直在看這本書,真尼瑪長,又長又水,後半本直接打開了水龍頭。

  沒見過比這本書智商更低的反派了,典型的砲灰IQ40主角IQ60,作者一直瘋狂打臉,結果一點都不爽。女角色大多數都是弱智花瓶,唯一一股清流柳溟煙居然還不推?正宮你不推你他媽是逗我?打飛機交過女朋友我這套書生吃了。

  設定各位書友早就在前30萬字吐嘈過了,我就不再吐了。其實最有意思的是魔界怪物,多寫點就好了。後面一收就是整個家族十幾個妹子倒貼上來,每個妹子 連性格都區分不出來,文筆奇差無比,是個女的出場就要「酥胸顫動」,顫泥媒,你好歹換個詞,換個字也成啊?嚴重懷疑作者小學語文沒學好。

  男主到是塑造的還不錯,從無辜正直到陰狠毒辣的轉變還挺詳細自然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該殺的直接殺毫不手軟。看那種膩膩歪歪的男主,經常想抽他ㄚ的。冰哥當得起一聲哥,夠爽夠黑,我喜歡,哈哈!

  沈清秋賤人不解釋。

10#

有沒有人喜歡嶽掌門的,最喜歡溫油攻,嚶嚶嚶,默默飄過。

11#

沒意思。寫的不如《仙xx戰》,差得遠了。那才叫真正的修真文。

12#

ls踩一捧一很爽是,呵呵。

13#

9l的黃瓜兄給大毒草打那麼多字的評絕對是真愛。

14#

回復13l,呵呵不敢收,原句還給你。狂傲書粉上躥下跳踩別的書難道還少了?要不要翻記錄找截圖甩你一臉?

15#

回復10l︰有沒有人喜歡嶽掌門的,嚶嚶嚶,默默飄過。

抓住十樓的妹子!是妹子?!我也喜歡掌門師兄!可喜歡了!☆\(▔▔)/★無底線寵溺什麼的不能更萌!(w`)可惜攤上這麼作死的師弟,be得太徹底了……

16#

沈清秋賤人不解釋10086!我天15l居然萌的起來這種人渣。

總覺得百戰峰峰主死那麼早好可惜,讓飛機菊苣這種天然腐寫出來一定很甦。

17#

上面幾樓信息量好大,我想說[天雷滾滾]論壇是不是被奇怪的人入侵了?

18#【絕世黃瓜】

樓上蛋定。這論壇裡綠丁丁網的妹子不少。

19#

黃瓜兄當然是真愛,不過在這裡噴的沒有書評區兇猛啊。不夠惡毒,差評。

20#

狂傲粉又來炒了,哪兒都能看到這本書,惡心吐了。這本書的水準根本擔不起這個火度,說飛機沒請水軍我才不信。

21#

回復4l︰樓上罵誰sb呢?素質真低。

笑話,愛看狂傲這種爛書的小學生也好意思談素質。誰都沒有你們素質低。

22#

因為一兩個人開地圖炮也是醉了。又見20l炒作論,別的不說你只看飛機的更新量,每天日更萬字週末爆更二萬五,幾個人能做到。嗯,質量問題先放到一邊。

23#

寫了冰哥x人渣沈的同人_(:3))_不知道有沒有人要看。萌上冷cp好像到了北極好痛苦,在終點文裡面找cp我也是作死。

24#

寫同人的妹子別走!是帶第八字母君的嗎?!求!

25#

作者太不會寫感情線了,不如不寫。我覺得洛冰河對哪一個老婆都沒有感情,只有利用。

26#

妹子全收了就行,感情要不要都無所謂。

26#【絕世黃瓜】

二十五樓開玩笑呢,你讓飛機不寫後宮?這本書的三分之二就沒了。

……

……

……

向天打飛機菊苣一邊翹著腿攪動泡面,一邊淡定地滾動鼠標滾輪,瀏覽帖子,眼中自動對絕世黃瓜這個眼熟的id加了一層高亮。

這位鼎鼎大名的黃瓜兄,經常在他的書評區狂噴不止,但是訂閱和催更票從來都沒少過,因此,他懷疑過此人是個抖m

黃瓜兄在書評區的咆哮,給他這種感覺︰好比一個女人嫁了個不爭氣的老公,每天都來大姨媽一樣暴躁,恨不得騎在他身上掐著他脖子搖晃,又愛又恨地邊親邊吐口水。一邊無法自拔地追下去,一邊嫌惡“為什麼我控制不住點開閱讀的賤手!”

“口嫌體正直!”

飛機菊苣下了定論,哈哈哈哈,拍電腦桌狂笑不止。

這一拍可不得了,泡面傾倒,潑了他勞苦功高的心愛鍵盤一臉,麻辣湯汁一瀉千里,打飛機大驚失色,霍然蹦起趕緊搶救,蹦得太高,腳絆到了接線板,筆記本啪嚓一閃黑了屏。

一連串樂極生悲的連鎖反應後,打飛機臉色煞白。

ffffffff

他邊刷論壇邊碼字文檔還開著臥槽不會就這樣報廢了今天的更新已經擼了8000了啊!

他下意識撲到接線板旁,撿起插座往插孔裡那麼一插——

切身體會到了什麼叫“周身過電九天神雷”。

*

*

*

“你這蠢貨想什麼呢!還不去幹活!”

飛機菊苣呸的一聲,吐出了叼在口裡狗尾巴草。

他心中對凶神惡煞的安定峰某師兄比了一千個中指一千個f開頭的單詞,轉頭笑靨如花,腆著臉顛兒顛兒地迎上去︰“來 !”

x師兄啐道︰“就知道偷懶!”

生理年齡為十七歲的大齡外門弟子尚清華,一邊慢吞吞地跟隨大部隊把船上貨物卸下碼頭,一邊東張西望。

是的,打飛機菊苣,成了尚清華。

他親手寫的種馬文裡的猥瑣小人、陰險間諜,一生勤勤懇懇給漠北君打工、最後被冷酷無情的老闆用完就扔的炮灰後勤‧尚清華。

不對,這個時候,他還是安定峰上人人都可欺壓的一名外門弟子,非首席弟子,沒改名入清字輩。

安定峰本身就是個很憋屈的峰,峰主本人,就好像家政服務中心的主任,憋屈;連帶著弟子,就像無償鐘點工,也憋屈;外門弟子,更不用提,食物鏈的最低端,憋屈中的憋屈。人人都火氣大,資格老的欺壓資格淺的,常事。

尚清華偶爾會腹誹,等老子坐上峰主之位你們看我不……嘿嘿!

然而這種妄想很快就被他自己掐滅了。

想想,坐上峰主之位=有魔界扶持=漠北君是老闆=最後結局︰被老闆用完就扔不得好死

顯而易見,不劃算!

如果能按照尚清華的意願來辦,他就衣服一脫鋪蓋一卷,奔下蒼穹山派,逃離修真界,奔向自由的貧民生活。就憑他以前為了寫穿越種馬文查的一堆資料(例如怎麼製造肥皂、玻璃、算盤),他相信自己可以把小日子活得順風順水紅紅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鏵!

但是,只要他一起這種念頭——

【違規,扣分。】

穿到自己寫的種馬文裡也就算了,為什麼不是主角。

不是主角也就算了,為什麼還有個見鬼的什麼系統!

一切都怪那個開貼的人,沒有掐掐就沒有傷害!還有那個絕世黃瓜!

尚清華把船上一箱一箱沉重的書籍搬上板車,套好馬,仍在兀自含恨不休。

運貨這些小事,在修真文裡照例是應該一揮手臂就能搞定的。說來說去,都要都怪他自己,好死不死,寫什麼低魔設定,苦力都得踏踏實實地幹,到頭來還是坑了自己。

好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清靜峰真他媽能折騰人!

就屬他們最能來事!你說幫仙姝峰的仙女姐姐仙子妹妹們運送衣物什麼的,累是累了點,可心裡好歹是酥酥的。苦在身上,甜在心裡。給清靜峰當搬運工算怎麼回事?!

每次一采購,幾百斤幾百斤的書,讓他們這些安定峰的吭哧吭哧下山來取,再吭哧吭哧送上峰去。他們倒好,屁股不離凳,手指不離弦,坐等送貨上門。

高冷你妹夫,有本事自己下山來取!

其餘的外門弟子也在抱怨︰“清靜峰那些弟子明擺了就看不起咱們安定峰,咱們回回還得給他們當牛做馬。”

有人忿忿不平道︰“尤其是那個沈清秋,也太拿自己當回事,眼楮長在頭頂上。”

“便是修雅劍有點名堂,這也太囂張了。”

“呵呵,他連百戰峰首席柳師弟都敢惹,哪還會把咱們這等無名小卒放在眼裡。”

“百戰峰那個脾氣,柳清歌那個脾氣,竟然沒打死他?”

“哪兒能呢,你當岳師兄會幹看著不攔?有他在,柳師弟怎麼也打不死沈清秋的。”

一名同樣也是超齡拜入蒼穹山的外門弟子酸溜溜地道︰“也不知道這沈清秋一個半路出家的,是怎麼被選中為首席弟子的。說他跟岳師兄交好,又不見他去過穹頂峰,見了岳師兄也是一副假清高的死人臉;說他們不好,又不像。”

尚清華默默不語,憋得慌。

唉!好想八卦!!!好想把我設定了卻胎死腹中的情節大綱甩你們一臉啊!!!這些陳年舊事沒人比巨巨我更清楚!!!

一行人的碎碎念怨氣沖天,越說越氣,妒恨交加,也不知道是在跟誰吵架。尚清華縮著駕車,被人搭話就打個哈哈混過去,謹慎地一句話也不插。

別看他們現在吐苦水吐的起勁兒,日後指不定就暗搓搓把今天抱怨過的人給供出去了。貪嘴一時快,到時候被人打了小報告,別峰的弟子盯上你,吃不了兜著走。

雨後的路面坑坑窪窪,車輪碾過,東搖西晃。一陣歪斜中,系統“叮”的提示道︰

【任務,準備。】

尚清華一聽,臉就皺成了菊花。

他賠笑道︰“系統哥哥,您每次發布的信息,是不是簡短得坑爹了點?您倒是說清楚什麼任務啊?怎麼準備?準備個啥?好歹給個提示,行不行?”

系統含蓄道︰【你懂的。】

尚清華︰“……”

老子不懂!

這時,喀拉一聲,板車突地不動了,仿佛被什麼東西卡在了地上。

車上和後面跟著的外門弟子師兄們跟著顛了一顛,東倒西歪,原本就火氣大,當即拍桿怒罵道︰“蠢貨!趕個車也趕不好!走啊,停著幹什麼!”

尚清華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卡住,納悶兒地跳下車,看了一眼,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車輪之所以走不動了,是因為它陷進了地面上的土坑水窪裡,小坑的水結了冰,生生把木輪凍住了。

四周空氣中,看不見的寒氣肆虐。

冬天冷,尚清華的心,更冷。他哆嗦著一抬眼。

一道披著黑斗篷的影子,正慢慢迎面走來。身形挺拔又高挑,依稀是個少年身形。

系統︰【目前對方怒氣值︰500。任務目標︰活下來。】

【提示完畢,祝您好運。】

 

90 番外︰蜜月旅行(蜜月流水賬)

清靜峰將混世魔王洛冰河窩藏了十幾日後,眾弟子終于不堪騷擾,跪求沈清秋攜此人“暫避風頭”。

寧嬰嬰嚶嚶嚶道︰“師尊,我討厭百戰峰。討厭討厭討厭!他們都好粗魯,山門被踩壞好幾回了!”

明帆含淚控訴道︰“師尊……這次真不是我去說的!弟子發誓,您相信我!”他惴惴瞄了洛冰河一眼,提議道︰“要不您就把洛師弟放出去跟他們切磋交流上幾場。打夠了他們就不會來騷擾清靜峰了!”

洛冰河八風不動,冷淡地道︰“我同師尊談議正事的時間都沒有多少,哪來的空同這群野猴子切磋交流。”

沈清秋矜持地搖扇不語。

你所謂的“談議正事”,原來就是研究新菜式,擦洗竹舍的餐具和桌椅,以及不分場合時間的賣巧求歡麼……

明帆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啕道︰“師尊——您行行好——安定峰的已經不願意來幫咱們修山門了,每次都是弟子上下山幾百里自掏腰包啊——”

沈清秋被他嚎得不勝其煩。

最終,在明帆的千恩萬謝和寧嬰嬰的戀戀不舍中,終於大發慈悲做了件好事,尊駕移出了清靜峰。

所以他老人家很是郁卒。

要命,這是什麼鬼世道!

師弟a縱容手下爪牙(……)打上師兄的門,打完了還不給賠;

師兄受了經濟損失,找師弟b的部門要求撥用公款,師弟b又不肯批;

徒弟不光沒有為集體奉獻的無私精神,反而要把師父趕下山去。

真是反了!

洛冰河卻一副很是開心的模樣。只要黏著沈清秋,他去哪裡都是一樣,沒有一群礙眼的天天在旁亂晃,於他反而更合心意。

他挽著沈清秋的手臂,歡歡喜喜地道︰“師尊,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沈清秋低頭看了一眼他圈住自己胳膊的姿勢,不忍直視。

真是……越發少女了。

活脫脫兩個采蘑菇的小姑娘手挽著手一起出門(`)(`)

沈清秋為自己造的人工雷絕倒。他反問︰“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洛冰河想了想,道︰“不如去我們以前去過的地方,瞧瞧如今變成什麼樣子了。”

於是,兩人來到了被“趕下”蒼穹派後的第一站,雙湖城。

原本禦劍而出,不到一炷香便可抵達,洛冰河卻不知犯了什麼小心思,非要拉著他坐馬車。

坐就坐,沈清秋怎麼樣都無所謂。誰知,兩人上車後,洛冰河一直用那種(自以為掩藏的很好的)期待羞澀眼神盯著他。

車廂內空間不大,沈清秋避無可避,被他這熱乎乎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

擦。

這……是想玩兒車震的意思嗎?

想都不用想,為師不會應承你的!

真是反了!

洛冰河盯了他半晌,見他並無特殊表示,顯然沒有會心相通,慢慢低下了頭。

他對了對手指,有點失落地道︰“師尊……不記得了嗎?”

沈清秋悲哀地發現,現在自己每天的心理活,基本可以用六個點點點來開頭。

他說︰“記得?記得什麼?”

洛冰河悵然︰“當初師尊帶清靜峰一眾弟子下山歷練,讓我和師尊同乘的事……”

那麼遙遠的陳年舊事,洛冰河居然記得這麼清楚!

而沈清秋卻忘得七七八八了。

洛冰河嘆道︰“果然不記得了啊。”

對比之下,沈清秋不免心虛,招了招手,讓洛冰河靠過來,揉揉他的臉,算是給塊小糖吃,道︰“師尊一時給忘了,對不住啦。”

洛冰河吃了糖,心滿意足,唇角翹起,道︰“嗯。師尊對我的好,遠遠不止這些,又怎會一一記住呢。”

……

不要把他腦補的這麼慈愛這麼聖父好嗎,他真的只是單純地不記得了,擔當不起這份光環!!!

雙湖城城門大道。

兩人優哉遊哉,在街上亂晃。兩側琳瑯滿目的攤販中,一面花枝招展的錦旗迎風飄搖。沈清秋先是被它吸引了目光,目光下移,移到了旗下擺攤攤主的臉上,原本那“若有若無似隱似現看似儒雅溫和實則冷清疏離”的模式化笑容登時一僵。

洛冰河何其敏銳,立即道︰“怎麼,師尊,有相識者?”

旗下一張人頭攢動的小桌,好像江湖算命先生的卦攤。桌後坐著一位貌美窈窕的女郎,風情萬種一抬螓首,一甩秀發,與沈清秋遙遙打個照面,登時活像吞了一斤砒霜。

可目光一轉,轉到一旁洛冰河的臉上,對這款相貌的熱愛之情立刻超越了一切,當即眼楮放出雪亮的光,主動招呼道︰“仙師別來無恙!”

沈清秋道︰“許久不見。夫人風采更勝昔年。”

那美貌女郎正是魅音夫人。她揮走了小桌旁神魂顛倒的男客們,騰出空位,笑吟吟地道︰“仙師如今春風滿面,如何?奴家上次所言,是不是一一應驗了?”

洛冰河眨一眨眼,莞爾道︰“師尊,您與這位夫人,看來交情不淺。”

他雖然面帶微笑,沈清秋卻聽得牙幫子發酸。

說起來,洛冰河與魅音夫人,原本應該是419無數次的一對狗男女,現在卻正直無比地坐在對面,陰陽怪氣,各說各話,這畫面真的……十分詭異。

他乾笑道︰“淺得很。淺得很。一別經年,不想江湖再見,夫人竟然在雙湖城中幹起了這等營生。”

魅音夫人哼道︰“這不都得多謝上次和閣下一起來惠顧奴家的那位仙師。”

洛冰河突然道︰“哪位仙師?”

沈清秋第二次笑容一僵。

魅音夫人怨聲怨氣道︰“莫要怪奴家背後數落人的不是,當初好聲好氣招待,哪有半分虧待了兩位仙師,那位倒好,一上來就打塌奴家半個洞府,驚走大半姐妹。後來幾次再遇,半分薄面都不留,奴家混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鐵面無情的男人,不懂風月不解溫柔,只知道喊打喊殺。啐!”

你被啐了啊,柳清歌。你居然被啐了!

這種暴力行為,只有誰能做得出來,洛冰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看著他︰“師尊,是柳……師叔嗎?您和他什麼時候單獨出來過?”

眼看他額頭有青筋隱隱跳動,沈清秋乾咳道︰“那都是在你……不在期間的事。”

洛冰河重重捏了捏他的手掌心,道︰“師尊能不能給弟子具體說說,您,柳……師叔,和這位貌美如花的魅妖,聚在一起,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呢?”

沈清秋哄他已經是輕車熟路,步驟如下︰1淡定地先說︰“不如你貌美。”2在魅音夫人抽搐的笑容前,再保證︰“真的沒有幹什麼。”

魅音夫人還嫌火上澆油得不夠,在一旁道︰“雖然臨走前給那位仙師散了一把魅妖迷香,不過依那位的冷情冷性,想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魅妖迷香是什麼玩意兒,聽名字就知道了。

春天裡的藥啊!

洛冰河勃然變色︰“‘沒有幹什麼’?”

……天地良心,真的沒有幹什麼!

連幫擼這種程度的都沒有!

話說那日,確定柳清歌中了魅妖的招後,沈清秋當機立斷。

他說︰“柳師弟你加油。師兄有事先行一步!”

柳清歌一把拽住他後頸衣領,厲聲道︰“加什麼油?!有什麼事?!”

沈清秋回頭一看,駭了一跳。

若說剛才柳清歌那張臉只是紅霞敷面,現在就是火燒連雲,臉紅脖子粗的能嚇死個人。

他忙道︰“不要沖動!柳師弟!你冷靜!你在這裡打坐,師兄先去把黃公子他們放出來,回頭再來找你哈。你放心,這段時間內我絕對不會回來的,你想幹什麼都可以,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的。”

他說完拔腿就走,柳清歌一隻手如精鋼鐵爪猛地搭上他肩頭︰“你跑什麼!”

媽蛋這還纏上了!

柳師弟,柳峰主,親哥!我是要回避一下,給你自己解決的時間和空間啊。

別告訴我你連這種暗示都不懂!

白活這麼多年了!

結丹結到腦子裡去了!?

沈清秋道︰“師兄留在這裡,不也沒什麼用處嘛。”

柳清歌冷笑道︰“你給我打一頓,讓我泄了憤,很有用處!”

這可不是打一頓就能了的事。沈清秋道︰“師弟,你為何如此暴躁,莫要讓那魅毒控制了心智啊。”

柳清歌一張俊俏的臉蛋紅紅白白,像是憋得慌,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茫然地揪住沈清秋,就是不放手。

沈清秋看他這可憐的樣子,心想,百戰峰那種成天只知道打打殺殺的暴力集團,人人醉心修行鬥毆,柳清歌在這種傳統中長大,這方面說不定真的弱智如斯,連怎麼擼都不知道,一時深感同情。

說到哄人,沈清秋那是一把好手,臨危不亂︰“柳師弟,來來來,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認識我的嗎?”

原文當然沒有詳細講述過這兩位炮灰是怎麼結下樑子的,沈清秋東拉西扯,無非是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若是平時,柳清歌肯定沒這麼好整,可現在被他拉著,昏亂的甚至還能勉強把持得住,邊走邊咬牙道︰“記得。十二峰試劍大會,我打了你!”

沈清秋︰“……”

ˇ

原來是不打不相識。

難道是因為當初柳清歌打過他,而且打得很爽,所以剛才才要求自己留下再給他打一頓泄憤嗎?

沈清秋“哦”了一聲,引著他往洞內深處走去,又問︰“那我後來打回來了嗎?”

柳清歌燒得厲害,還不忘加個自負的“哼”︰“怎麼可能。”

很好。

沈清秋把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那師兄現在就要討回來啦。”

然後——

把柳清歌踹進了魅音夫人飄滿玫瑰瓣的浴花池裡。

“就這樣?”

“就這樣。”

魅音夫人咬著指甲,恨恨道︰“奴家的玫瑰花池……”

*

陳宅。

既然來了雙湖城,那自然要找點事做。少不得為民除害什麼的。打聽一番,居然又是陳宅府上出了怪事。當年窮凶極惡的剝皮魔化身老爺愛妾蝶兒藏匿府中,被當場打死後她住過的廂房一直不得安寧,夜夜聞鬼哭狼嚎,令人膽戰心驚,多年一直不得解決。

陳員外已近古稀之年,白發蒼蒼,依舊雄心不減。數年前好歹身邊扶著他的美貌小妾只有蝶兒一個,如今卻一左一右,美妾成雙。愛女之心分毫不因剝皮魔曾潛伏在身邊而削弱半點。

這位老爺子年事已高,卻記性不弱,見了沈清秋還知道大喊“沈仙師”。

“沈仙師”之高冷,一如當年。等到問起身邊這位公子,才終於微微牽了牽嘴角,溫文作答︰“是我當年的小徒弟。”

陳老爺笑道︰“難怪看來眉目依稀眼熟。如今看見仙師與愛徒,方才驚覺,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一番寒暄往來,自然還是交給回歸事事代勞小秘書角色的洛冰河。沈清秋樂得站在一旁閉嘴裝b

眼見酷炫狂霸拽的魔界之主洛冰河耐心得仿佛一件貼心小棉襖,沈清秋難免飄飄欲仙,感覺良好,看他的目光忍不住越發慈愛。而洛冰河說兩句就要回來看他一眼,這一眼挪過來就轉不回去了。於是,一對師徒就這麼在外人面前開始“眉來眼去”……

半晌,沈清秋才猛然驚醒。

這是何等的傷風敗俗!

去廂房的路上,洛冰河總想去牽他的手。沈清秋一來顧忌旁人,而來有心逗他,偏不給牽。身法手□□番上陣,若是被修真者或是魔界的誰誰誰看到這對師徒拿本門本脈的術法來打(da)打(qing)鬧(ma)鬧(qiao),弄得不倫不類,非吐血三升不可。

傳說中鬧鬼的廂房無人敢接近,自然情景非常,洛冰河見終於沒了人,立刻黏了上來,磨磨蹭蹭從背後摟住他的腰,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幽怨地控訴︰“師尊,我心裡很是難受。”

院子還是當年那個院子,一點沒變,只是陰氣頗重。沈清秋一邊觀察一邊聽,鼻子裡哼哼兩聲,表示知道了。

自從兩人開始在一起鬼混(……),洛冰河一天少不得要難受個三五十次。跟別人多說兩句話他要難受,少吃兩筷子他要難受,洗個澡嫌浴桶小讓他滾出去也要難受……他的難受就跟吃蠶豆似的。 嚓一下就來了, 嚓一下又沒了。

“弟子在無間深淵裡披荊斬棘,師尊卻在山清水秀之地,和別的男人流連花池……”

“別的男人”是什麼鬼,好好說同事或者同門不行嗎?!

而且“流連花池”又是什麼鬼。一個人在群魔亂舞的荒山野嶺,把另一個人踹下了冰冷的水坑,這種事有什麼好值得羨慕的!

吐槽狂魔快要上線時,冷不防洛冰河繼續輕聲道︰“這裡發生的事,師尊還記得嗎?”

當然!

這裡不就是他第一次使用簡單模式的地方!

……好開玩笑的啦。

他怎麼可能不記得,這裡是他第一次坑洛冰河坑得夠嗆的地方。

那時為了保命,險些就讓剝皮魔一掌打上洛冰河的天靈蓋。這事做的比較不厚道,現在想起來還犯怵,沈清秋也不好意思細想。

站在這個曾經的“犯罪現場”,沈清秋心中有愧,忍不住就要軟化幾分。吐槽狂魔剛要上線就萎了。他反手上去,拍拍洛冰河的臉頰︰“別鬧小脾氣了。今天師尊答應你一個要求。眼下先把這裡的邪物了結了再說。”

洛冰河欣喜︰“真的?”

“師尊什麼時候……”剛想接下去,沈清秋及時閉嘴,避免了自打臉的悲劇。

無論說“什麼時候騙過你”還是“什麼時候坑過你”,都是妥妥的自打臉啊!

人真是不能幹虧心事……

“既然師尊說了……”洛冰河紅著臉,拿出了一截一截的紅繩。

捆仙索你好,捆仙索再見。

說拿就拿,說不是早有預謀能驢誰!

見沈清秋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洛冰河也沒有勉強,嘆了口氣,仰頭望天,幽幽地道︰“自那日從剝皮魔手下化險為夷後,不知為何,好幾天晚上,弟子都會做奇怪的夢。”

……什麼叫奇怪的夢?

沈清秋嘴角抽動。

醒了之後會洗內褲的夢嗎?

造孽。原來他還是洛冰河的青春期性啟蒙老師!

性啟蒙對象對人的一生是至關重要的,就算不是波濤洶湧的大姐姐,起碼也要是文秀瘦弱的鄰家妹妹。

洛冰河的人生真是悲慘得難以一言蔽之,給他啟蒙的居然是個帶把的啊!

鞠一把同情淚!

可是再同情,他也不會就範的。節操這玩意兒雖然在洛冰河的軟磨硬泡下已經沒剩多少了,但能撿起來一點算一點!

還有更重要的是你先幹正事行不行,有一團黑霧在你身後凝聚啊。出來啦,它出來啦!

洛冰河恍若未覺,自顧自煩惱道︰“時至今日,弟子仍時時被這夢境困擾。”

要說之前倒也還信,到了現在,操縱夢境得心應手的洛冰河還會被“困擾”,這謊話也太厚顏無恥了,簡直就是厚顏無恥得理直氣壯,不怕被人戳穿。沈清秋一邊把手放到修雅劍上,準備穿刺那團黑霧,邊呵呵道︰“所以?”

洛冰河頭也不回,右手微微一擺,那團黑霧發出一聲慘叫,仿佛大風吹散一團炊煙,瞬息至今消散無蹤,院子裡的陰氣也霍然潰去。

沒了礙著談情說愛的煞風景玩意兒,他這才羞赧道︰“所以能否請師尊屈尊配合一下,讓弟子輕輕地、用這捆仙索紮一紮,綁著做上一回,讓夢境成真,讓弟子了卻多年的心願,就能安心了。”

綁著做綁著做綁著做……

……

……

雖然黑霧已經被打散了,可沈清秋覺得還是很有必要把修雅劍抽‧出來。

原來最終目的是捆綁y?!

原來這就是洛冰河直奔雙湖城而來的企圖!

“師尊,你答應過的。”

“滾!”

“師尊,你又這樣對我……”

“哭什麼哭,哭也沒有用。不要在外面丟人了,滾滾滾!”

收回前言。果然對這小畜生而言,什麼心軟啊同情啊,純粹都是多餘的!

 

91 番外︰嶽清源與沈清秋

1

 當一聲。

沈九踹飛了那只黑漆漆的小木盆。

他抱著手,沒說話。不知道是十五還是十四的少年縮了縮。

旁邊的小兄弟們都拿眼楮慫恿,他硬著頭皮,梗著脖子道︰“沈九,你不要太霸道。這條街又不是你買的,憑什麼不讓我們也在這裡!”

這條大街,寬闊平坦,人來人往,行人也有觀望這群孩子打架的,更多的則是行色匆匆。

若要行乞,的確是一個風水佳地。

這小子敢跟他叫板,沈九低頭正準備抄塊板磚給他點顏色看看,恰好一個高個子的少年走到這邊,一見他擼袖子低頭,忙上來攔住他︰“小九,我們到別處去。”

沈九道︰“不去。我就在這裡。”

那少年趁機告狀︰“七哥,他欺負我。”

嶽七道︰“不是欺負,十五,小九跟你玩笑呢。”

沈九說︰“誰跟他玩笑?我要叫他滾。這裡是我的地界,誰跟我搶我弄死誰。”

有嶽七攔在前面,十五膽子肥了,叫道︰“你別以為你多了不起,每到一個新地方都霸著最好的位置,大家早就想揍你了!”

嶽清源責備道︰“十五。”沈九掙紮中踢了嶽七小腿一腳︰“想揍倒是敢揍啊?自己沒本事就會賴地方不好。雜種,誰是你七哥?你再叫聲試試!”

“你才雜種。遲早被賣掉!賣去做龜公!”

嶽七哭笑不得︰“哪裡學的亂七八糟的話!”邊拉著沈九往路旁走邊哄︰“好啦,你最有本事。不挑地方,咱們換條街。”

沈九踩他腳︰“滾開!怕他嗎?單挑,群上也不怕!”

嶽七當然知道,真讓沈九跟他們打起來,他就會使陰的,挖眼撩陰下三路,毒得很,到時候吃虧嚇到哭的還是別人,憋著笑說︰“踩夠了沒?別踩了。七哥帶你玩兒去。”

沈九惡狠狠地說︰“玩個屁!他們全死光才好玩。”

嶽七看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有七有九,自然有一到六。

只是早一批入手的孩子裡,六以上要麼被轉手賣掉,要麼早已夭折。

沈九又瘦又小的一團,嶽七抱著他的腦袋坐在地上,前面攤著一張“血書”,寫著兄弟父母雙亡,外地尋親落難、孤苦伶仃、漂泊無依雲雲。

按照要求,嶽七應該嚎啕大哭,只是他無論如何也哭不出來,於是這個任務每次都落在了本該裝病去半條命的沈九身上。

他人小,臉蛋不錯,哭起來稀裡嘩啦的,路人見著可憐,紛紛慷慨解囊,說是一棵搖錢樹,毫不為過。

後來嶽七年紀漸長,越來越不願意做這檔子事,才被差去放風巡邏。

兩人正要繞出這條最繁華的長街,忽然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

兩旁貨攤主們大驚失色,推車的推車,跑路的跑路,如臨大敵。岳七不明所以,沈九剛拽著他躲到路旁,一匹高頭大馬蹬蹬地轉過街來。

馬嚼子居然是赤金打造,金燦燦、明晃晃、沉甸甸,上邊倨傲地坐著個精神抖數的小少爺。容色艷烈,眉眼細長,黑瞳裡兩點精光,亮得刺人。紫衣下擺寬寬地散在鞍座兩側,箭袖收得很緊,白皙的掌中握著一柄漆黑的鞭子。

沈九被金色晃得迷了眼,情不自禁探出腦袋,嶽七連忙把他往回拖了拖,兩人避了開去。

走了沒多遠,忽然聽見尖叫轟散聲,一眾小兄弟奔了過來,紛紛往嶽七身上撲,嚇得鼻涕眼淚都要蹭上去了,沈九大發雷霆,嶽七忙道︰“哭什麼,怎麼了?”

有人慘叫道︰“十五不見了!”

岳七立刻頓住腳步︰“他沒跟過來?”

那孩子嚎啕道︰“剛才街上太亂了,我沒瞧清楚……”

嶽七道︰“別急,慢慢說。”

原來,剛才那騎馬的少爺領著家丁轉過街口,眼角掃到街角的十五他們,皺了皺鼻子︰“哪兒來的?”

有家丁道︰“秋少爺,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乞兒。”

小少爺道︰“這些醃東西還留著幹什麼?”

家丁們不需要主人更多的指示,悍然過來轟人。

十五好不容易從沈九手裡把地盤搶過來了,怎麼甘心就這樣被趕走,伸長脖子叫︰“你憑什麼趕人……”

他還想說一句“這條街又不是你的”,那小少爺一揮手,黑影落下,他臉上就多了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鞭痕距離眼球不到幾毫,十五還來不及覺得疼,只是驚得呆了。

那小少爺粲然笑道︰“不憑什麼。就憑這條街是我家修的。”

十五不知道嚇暈了還是疼暈了,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沈九不等聽完就哈哈大笑起來,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嶽七點人發現少了幾個,回頭道︰“你先走,我馬上過來。”

沈九幸災樂禍︰“別多管閑事,姓秋的還真敢殺了他們不成。”

嶽七搖頭道︰“你先回去。我是最大的,不能不管。”

沈九道︰“死不了。最多打一頓。打不死長個記性。”

嶽七道︰“回去。”

沈九拉不住他,罵道︰“七哥,你太多事了!”

罵完跟了上去。

2

秋剪羅覺得沈九非常好玩兒。

就像打狗。你打一條狗,它蔫頭耷腦,縮到一旁嗚嗚咽咽,固然沒什麼威脅,可也沒什麼意思。但若是你踩這條狗,它咕嚕咕嚕低聲咆哮,畏懼地望著你,又不敢反抗,這就有趣多了。

他扇沈九一耳光,沈九心裡肯定操了秋家祖墳百十八遍,可還不是得乖乖挨踢,乖乖把臉伸過來讓他打。

實在好玩兒!

秋剪羅想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沈九剛挨了一頓好揍,抱頭縮在一旁,看他笑得前俯後仰,真心覺得他是個瘋子。

秋剪羅剛把沈九買回來的時候關了幾天,關得灰頭土臉。看到自己也惡心了,才拎小貓一樣拎給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家丁,讓他們給“洗洗涮涮”。

於是,沈九真的被狠狠洗涮了一番,皮都快刮掉一層,才被提回了書房。

燙掉身上的陳年老垢後,臉蛋和肩膀手臂因為搓得太用力,顯得白裡透紅,濕漉漉的頭發還冒著點熱氣。穿齊整了,規規矩矩侍立一旁,倒也瞧著蠻討人憐的。

秋剪羅歪著腦袋,看了半晌,心裡有點奇異,又有點喜歡,原先想踢出去的一腳也不踢了。

他問道︰“識字麼?”

沈九小聲說︰“識幾個。”

秋剪羅攤開雪白的紙張,敲敲桌子︰“寫來看看。”

沈九不情不願地抓起一支小狼毫,握姿倒也有模有樣。點點墨,想一想,先寫了一個“七”,頓一頓,又寫了一個“九”。

雖然筆畫倒走,卻不歪不斜,端正清秀。秋剪羅道︰“從哪兒學的?”

沈九道︰“看人寫的。”

這小子狗屁不通,只懂依樣畫葫蘆,居然也能唬住人。秋剪羅大感意外。

於是,越發和顏悅色,學著以前自家老夫子的口氣,贊許道︰“有點資質。今後若是肯好好學點東西,說不定也能走上正途。”

秋剪羅比沈九大四歲,十六歲的年紀,被父母寄予厚望,金磚砌的房子裡養出來的,誰都不放在眼裡,生平唯一的一個心肝寶貝兒就是妹妹海棠。

海棠也是全秋家的心肝寶貝,秋剪羅在海棠面前,一直都是個好哥哥。以往他巴不得妹妹一輩子不嫁人,沈九來了之後,他又有了別的打算。

秋海棠很喜歡沈九。

如果能把沈九教好了,做個便宜姑爺,似乎也不錯。妹妹在身邊,沈九也可以繼續留著玩兒,只要他老實聽話,便相安無事。

嫁給他不用遠走,吃穿用度還是靠自家,跟沒嫁沒什麼兩樣。除了可能配沈九略嫌癩□□沾了天鵝肉,幾乎挑不出缺點。

秋剪羅算盤打得挺美,經常警告沈九︰“你要是敢讓海棠不開心,我就讓你沒小命。”

“沒有海棠,我早打死你了。”

“人要知恩圖報。我們家讓你變得像個人樣,就算你拿命來報,也是應該的。”

沈九越是長大,越是明白,對這個人不能有半分的忤逆。他說什麼,必須應什麼,哪怕聽了心裡再作嘔,也不能表露出來,這樣才不會換來毒打。

但他心底時時懷念第一次見到秋剪羅那天,唯一一次把秋剪羅這個畜生氣得發瘋的那天。

嶽七堅持要把十五他們帶回去,迎面就快撞上秋剪羅的馬蹄。剎那間沈九忘記了嶽七叮囑過他,他們的這種“仙術”最好不要被別人看到,讓金子化作利刃,刺進了馬骨之中。

秋剪羅縱馬在街頭原地打轉,馬匹狂跳不止,沈九心裡使勁兒咒他快摔下來、摔下來折斷脖子,可偏偏他騎術居然十分了得,馬前蹄懸空也穩穩坐在鞍上,咆哮道︰“誰幹的?!誰幹的!”

當然是沈九幹的。

可是如果後來秋剪羅找上門時,十五不主動說出來,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是他動了手腳。

如果不是他們救了他,十五已經被踩死在秋家的亂蹄之下。他撿回一條小命,卻反過來出賣了他們。十五應該被踩死。當初嶽七就不該回去救他。他死了也是活該!

沈九就靠反復咀嚼這點甜蜜又於事無補的惡毒聯想取得慰藉,度過一日又一日的煎熬。

3

關于七哥為什麼沒有回來找他,沈九想過很多。

可能逃走的時候被發現打斷了腿,可能路上沒幹糧吃被餓死了,可能沒有哪座仙山肯收留。還想過如果他死了自己會怎樣邊哭邊用手給他的白骨刨坑,如果活著自己會怎樣不顧一切救他出水深火熱——即便沈九自己才出狼窩又進虎穴,本身也處於水深火熱。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過,會在這種情形下再見。

他重復著手起劍落、手起劍落的姿勢,鮮血橫飛,畫面淒厲。眼楮濺入血珠,只是眨了眨眼皮,再沒有多的表情,動作可以說是從容而嫻熟的。

無厭子把他帶出秋家之後,教給他這個“徒弟”最多的,就是如何殺人放火,偷雞摸狗,渾水摸魚。比如這樣,趁仙盟大會,打劫一幫幼稚可笑,偏還自以為是修仙精英的世家子弟,搶走他們的儲物袋,處理掉他們的屍體。

嶽七發現他時,一定被他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驚呆了,連地上那幾具別派弟子的屍身都視而不見,往前走了兩步。

沈九打了個哆嗦,猛地抬頭。

嶽七看清了他的臉,剎那間,眼眶便通紅了。

沈九忙厲聲道︰“別過來!”

他竟有些六神無主,第一反應是撲到地上,從屍身上搶過求救煙花,向天放出。

嶽七仍是懵懵懂懂的震驚著,邊走邊朝他伸出手,張口要喊——

桀桀的怪笑從一旁的密林中傳出。

“乖徒弟,這是個什麼人,把你唬成這個樣子。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沈九一鬆手,手裡煙花筒無聲無息墜落在地。

他猛地轉身︰“師傅,我不是怕他,剛才我一時失手,沒留神讓地上這幾個把求救煙花放出去了。怕是馬上就有人要過來了!”

岳七終於發覺事態似乎十分危急,不動聲色,指尖扣起一發靈力。

無厭子哼道︰“方才我看到那煙花,就猜是這麼回事。你手腳一貫利索,這次怎麼回事!”

沈九低頭道︰“都是弟子的錯。”

嶽七擋在他們面前,舉起手中佩劍,仍是微微發紅的眼楮看了沈九一下,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你們不能離開。”

沈九對他怒目而視。

無厭子一打量他,再打量他的佩劍,嗤笑道︰“蒼穹山派的。還是穹頂峰的。玄肅,嶽清源?”

沈九聽了,微微一怔,很快又道︰“師傅,既然是蒼穹山的,一時半會兒也殺不了他,不如我們快些逃走。人都追來了咱們就完了!”

無厭子冷笑道︰“蒼穹山派雖然大,我也不至於怕了個小輩。何況是他自己找死。”

等他和嶽七真正交手起來,沈九發現自己原先對嶽七性命的擔憂極其可笑。

自己怕無厭子這個“師父”怕得要死,而嶽七或說嶽清源對上他,即便不拔劍也遊刃有餘。

可他不能完全放心,因為他熟悉無厭子的作戰方式和保命王牌。無厭子有一套惡詛黑符咒,他無數次看到無厭子在落於下風後拋出這一打符咒,出其不意中將對手擊殺。連許多成名修士都逃不過他這一招,更何況嶽七現在一看就沒多少應敵經驗,一板一眼。

只是無厭子這次沒機會拋出那套黑符了。因為沈九在他背後捅了一劍。

嶽七抓住他的手,奪命狂奔,經過一番惡戰,兩人驚魂未定,靠在一棵樹上,喘息不止。

冷靜下來後,沈九才開始仔細打量嶽七。

氣度沉穩,衣著光鮮,儼然大家風範。和他想像中認定的水深火熱分毫不沾邊。

這是嶽清源,不是嶽七。

嶽清源神情激動,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沈九沉著面,劈頭蓋臉問道︰“你進了蒼穹山派?”

嶽清源不知想到了什麼,激動的神色稍稍萎靡,臉色漸漸發白。

“你做了穹頂峰的首徒,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我……”

沈九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接下來的話,道︰“怎麼不繼續說?我等著你呢。反正已經等了好幾年,再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嶽清源哪還能繼續說。

沈九抱起手臂,終於等來了嶽清源低低的聲音︰“是七哥對不起你。”

沈九心中升起鋪天蓋地、彌漫著血腥味的冷冷的憤怒,仿佛鼻腔和嘴巴裡真的能嘗到氣急攻心的血腥味。

他先是一隻忍氣吞聲、抱頭待打的老鼠,然後是一隻陰溝裡到處亂竄、人人喊打的老鼠。無論怎麼變都是老鼠。藏頭夾尾,見不得光。虛度年華,浪費光陰。嶽清源則是一隻真正飛上枝頭的鳳凰,躍過龍門的鯉魚。

他道︰“對不起對不起……你從前就只知道說對不起。”

沈九冷笑,一錘定音︰“沒有任何用。”

有種人是天生的壞胚子。沈九想,他大概就是這種惡毒的壞胚子。因為他有一個極其強烈清晰的念頭︰

他寧可見到死在不知名角落的嶽七寒磣的屍骨,也不想看到一個優雅且安然無恙的嶽清源。

4

沈九討厭的東西和討厭的人太多了。

一個人如果什麼都討厭,那麼他的性格必然很難說好。

萬幸,當他成為沈清秋時,已經懂得如何讓它至少不流於表面。

蒼穹山派中,他最討厭的無疑是柳清歌。

柳清歌少年得志,天賦出眾,靈力高強,劍法驚絕。家世優渥,父母雙全。這些東西裡面無論拿出哪一點,都值得讓他咬牙切齒輾轉反側上三天三夜,何況還聚於一身。

蒼穹山派十二峰演武年會上,沈清秋的對戰對像是柳清歌。

結局自然是毫無疑問地輸了。

輸給未來的百戰峰峰主,這沒什麼好丟人的,或說本該如此,這才是正常。

可沈清秋絕對不會這麼想。他能看到的不是旁人對自己與他堅持周旋了這麼久的驚嘆,只有柳清歌將乘鸞劍尖點在他喉嚨前毫釐之處時的理所當然的倨傲。

清靜峰自詡君子峰,沈清秋扮君子扮得如魚得水,但柳清歌總能逼得他戾氣暴長,連偽裝同門和諧的精力都不想浪費。

沈清秋說︰“柳清歌我遲早殺了你!”

柳清歌看他一眼︰“憑你?”

只有兩個字,沈清秋卻從中聽出了無窮無盡的刻毒意味,手腕一轉。

嶽清源見勢不好,把他手肘下壓,止住拔劍的動作,回頭喝道︰“還不走!”

柳清歌似乎也懶得糾纏下去,冷笑一聲,身影瞬息之間消失。只剩下暖紅閣廂房中的兩人,一個衣衫不整,一個一絲不苟。

岳清源把沈清秋從床上揪起來,難得帶了氣︰“你怎麼能這樣?”

沈清秋道︰“我怎麼樣?”

嶽清源道︰“蒼穹山派的弟子,在秦樓楚館大打出手。好聽嗎?”

沈清秋道︰“你們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哪門哪派!蒼穹山派是蒼穹山派,蒼穹山派哪一條門規規定過,本派弟子就不能來這裡。蒼穹山又不是和尚廟道士觀,管天管地管不著我找姑娘。”

蒼穹山派是沒有明文規定過,可修真之人,本身就該懂的清心養性的道理,自覺自律,尤其是清靜峰,峰主歷來潔身自好。這不成文的共識反倒成了沈清秋狡辯的理由。

嶽清源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一陣咽氣吞聲,悶悶地道︰“我不會說的。柳師弟他們也不會說的。不會有人知道的。只是……女色有損修為。”

沈清秋冷笑︰“你沒聽到你柳師弟那兩個字的語氣?損不損都這樣了。”

岳清源默然片刻,道︰“柳師弟其實人不壞。他並非針對你,只是對誰都一樣。”

沈清秋嗤道︰“‘對誰都一樣’?掌門師兄千萬別誆我。對你也是一樣?”

嶽清源耐心地道︰“你若是對他付諸一份善意,他就會雙倍回報於你。”

沈清秋說︰“掌門師兄當真善解人意。只不過他怎麼不先對我付諸善意。怎麼不先可憐可憐我?”

刀槍不入到這個份上,嶽清源也難以開口了。

他自然不能直說,要不是你在演武會後想盡手段暗中使絆偷襲他要給他難看,如今和柳清歌也不會一沾即眼紅,相看兩厭。這麼說了,沈清秋勢必會翻臉翻得更難看。

暖紅閣裡原先的姑娘被嚇跑了,沈清秋呆在這裡也沒意思,摔開手,跳下床,把肩頭衣服扯上去,修雅插入鞘中,轉身道︰“你怎麼知道來這裡找我?誰給你報的信?”

嶽清源道︰“我去清靜峰,沒看到你。卻看到百戰峰的師弟們準備上去。”

“準備上去幹什麼?”

“……”

這次的沖突其實巧的很。

一名百戰峰弟子到偏遠小城執行任務,恰好看到一個眼熟的人進了暖紅閣。

百戰峰上下和柳清歌一樣,對沈清秋無甚善意。見此機會哪肯放過,當即跟了進去,譏諷沈清秋平時假德行扮清高,居然出入這種地方,真是丟盡了本門本派的臉。

三言兩語不合,沈清秋將他打成重傷。這名弟子回百戰峰後,又被柳清歌撞上。追問之下,柳清歌火冒三丈,立即禦劍趕來找他算賬,準備一拳不落地打回來。

如果不是嶽清源逮到了準備去清靜峰圍堵沈清秋竹舍的百戰峰師弟們,還不知道這小城會被他們砸成什麼樣。

見嶽清源閉口不言,沈清秋也能猜得出來,百戰峰哪會打算幹什麼好事,也不問了︰“你去清靜峰幹什麼?我不是讓你別來找我嗎。”

嶽清源道︰“就是想看看你過得如何。”

沈清秋道︰“牢岳師兄費心。過得很好。雖然是個討人嫌的東西,好在清靜峰峰主不嫌棄。”

嶽清源跟在他身後,嘆道︰“如果真的過的好,你為什麼從來不在清靜峰留宿?”

沈清秋陰陰地看他一眼。

他知道,嶽清源一定是以為他在清靜峰遭人排擠。

其實他這回還真猜錯了。沈清秋雖然沒有得到同輩的喜愛,但也不至於被排擠到連個通鋪都擠不了。

他只是憎惡跟同性別的人擠在一起。

當年,每每被秋剪羅毆打之後,他總會爬去秋海棠懷裡瑟瑟發抖。那是他唯一能躲的地方。從前這樣的一個女人是他們中的大姐。可是年紀到了以後,大姐就被賣給一個幹癟的老男人做填房了。

喜歡女人一點也不可恥,但是把女人當救星,縮到她們懷裡找自信,不用人說,沈清秋也知道極其可恥,所以他死也不會告訴別人,尤其是告訴嶽清源。

沈清秋慢條斯理道︰“我若是說,我在清靜峰過得不好,你打算怎麼辦?把我弄進穹頂峰?”

嶽清源想了想,鄭重道︰“如果你想。”

沈清秋果斷地哼道︰“我當然不想。我要做首徒,你肯把這個位置讓給我做?你肯讓我做掌門?”

擲地有聲︰“十二峰中,清靜峰好歹排行第二,我還不如等著坐這個位置。”

嶽清源苦笑︰“小九,你何必總是這樣。”

聽到這個名字,沈清秋背後一片戰栗,心中無比煩躁︰“別這麼叫我!”

清字輩中沈九機敏,頗得峰主喜愛。是以入門不多時,而且根基不比旁人,卻仍被定為下一任接班人。峰主給首徒取名之後,原先的名字便棄之不用。

從前秋剪羅逼他學讀書寫字,沈九不肯學,惡之成狂,如今卻偏偏靠著讀書背書比旁人聰明,才得了清靜峰峰主的青睞。更可笑的是,天底下那麼多字號,偏巧峰主給他取了一個“秋”字。

再可笑、再咬牙切齒,沈清秋也不會不要它。這個名字代表的,就是他從今往後、煥然一新的人生。

沈清秋整頓心思,笑吟吟地道︰“原先的名字我已忘了。

“請掌門師兄也忘掉。

嶽清源看著他的笑容,縱使有再多想說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5

沈清秋終是沉不住氣,去了一趟穹頂峰。

穹頂峰,沈清秋一直能少去則少去。嶽清源,則是能不見則不見。

每年的十二峰演武會對他來說是件相當麻煩的事。

蒼穹山派十二峰有固定排位,排位無關每峰實力,只是由蒼穹山派最初代開山峰主們的成名時間決定。後代峰主之間相互稱呼便是根據排位決定,而非根據入門先後順序。所以,即使他入門比柳清歌晚了許久,可清靜峰排名第二,僅次於穹頂峰,百戰峰排名第七,柳清歌還是不得不老老實實叫他一聲“師兄”。

可同時,也因為這個排位,每次穹頂峰和清靜峰的弟子都列于相同的方陣內,首徒更是不能不站在一起。

嶽清源在其他時候逮不到他的人,就會抓緊這個機會不停地喋喋不休問東問西。大到修煉心得,小到溫飽寒暖。沈清秋雖不厭其煩,但也不會笨到大庭廣眾之下給掌門首席弟子難堪。嶽清源問二十句,他回一句,疏離卻不失禮,心裡卻在琢磨昨晚背的法訣,盤算別的事情。

這是每年演武會最滑稽的一道風景。這兩人或許不知道,可對許多弟子而言,演武會正式開始之前,看兩位首席弟子一個無視肅靜小聲嘀嘀咕咕,一個心不在焉忍耐嗯嗯啊啊,是冗長的峰主發言一節間唯一的樂趣。

所以,沈清秋主動上穹頂峰,不光嶽清源驚訝且高興,幾乎所有在場的弟子都覺得分外有趣。

沈清秋卻沒什麼話好說,更沒興趣給人當猴戲看,前腳申請了靈犀洞駐修權,後腳拔腿便走。

靈犀洞靈氣充沛,與外界隔絕。沈清秋在內穿行,臉色越來越陰沉。

在秋剪羅和無厭子手下荒廢的那些時日,畢竟還是有影響。

新一代的峰主們中,岳清源自然是最早結丹的。齊清萋和柳清歌幾乎是同時緊接著突破,連安定峰尚清華那種碌碌之輩都在正式即位之前跟上了境界。

沈清秋越是心急,越是卡在那裡不上不下。焦慮不安,每日都像吞了幾百斤煙草炮仗,在腹中腦中燒得心浮氣躁,怒火狂飆。

他這副樣子,自然誰也不敢惹他。只是不敢惹,不代表沈清秋就會放過。

洛冰河明明拿著他給的錯誤的入門心法,早該練得七竅流血五體爆裂而亡,可為什麼非但沒有如此,他的境界反而還在穩穩提升!

早跟寧嬰嬰說了千遍萬遍離洛冰河遠遠的不許混作一團,為什麼每天都能看見他們在眼前竊竊私語!

沈清秋疑神疑鬼,總覺得所有人都在背地裡討論他遲遲無法結丹的事,不服他的位置,想暗地裡下陰手,把他取而代之。

此次靈犀洞閉關,如果不能突破……

沈清秋在石臺上,兀自往下胡思亂想,白白把自己想出了一身冷汗。氣息不通,眼冒金星,同時有一股靈力再脈絡中橫行霸道,這可非同小可,心裡一慌,連忙坐定,試圖收回神思。

忽覺有一人靠近背後,沈清秋毛骨悚然,霍然持起修雅,出鞘一半,厲聲道︰“誰?!”

一隻手掌輕輕壓在他肩頭。

嶽清源道︰“是我。”

沈清秋︰“……”

嶽清源繼續給他輸送靈力,平息狂暴如亂蹄的靈流躁動,道︰“是我不好,嚇到師弟了。”

沈清秋剛剛是真的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到了,正因為如此,才更聽不得別人戳穿,慍道︰“嚇誰?!掌門師兄不是從來不入靈犀洞閉關?何至於我一來就要跟我搶地方!”

嶽清源道︰“我並不是從來不入。我……以前也是進來過的。”

沈清秋莫名其妙︰“誰關心您來沒來過?”

嶽清源嘆氣︰“師弟,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專心調氣平息嗎?”

乾涸的石燭臺上,幽幽燃□□點明火。

看清他挑選的這一處洞府的全貌後,沈清秋怔了一怔,脫口道︰“這裡有人死鬥過?”

洞壁上皆是刀劈斧砍的痕跡,仿佛人臉上層層疊疊的傷疤,猙獰駭人。

嶽清源在他身後說︰“沒有。靈犀洞內不允互鬥。”

除了劍痕,還有大片大片的暗紅色血跡。

有的像是用利刃穿刺身體,噴濺上去的。有的則像是有人用額頭對著岩壁,叩首一般,仿佛哀求著什麼,一下又一下磕上去的痕跡。

沈清秋盯著那幾乎成了黑色的血跡,說︰“那……就是有人在這裡死了?”

他們兩個相處時,通常都是嶽清源不厭其煩地說著話,從來沒有這種嶽清源一語不發的情形。沈清秋很不習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情不願中沒話找話道︰“聽說靈犀洞有時候會關押一些走火入魔的人?”

良久,嶽清源微弱地“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沈清秋道︰“看來這人是真的很想出去,掙紮了很久才死。”

如果這些血是同一個人流的,不死也要去半條命了。

沈清秋說著,忽然覺得嶽清源貼在自己肩頭的手不太對勁。

他警覺道︰“你怎麼了?”

半晌,嶽清源才道︰“沒什麼。”

沈清秋閉嘴了。

他看不見嶽清源的表情,但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6

沈清秋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身上的傷口傳來絲絲清涼。之前生不如死的灼痛緩解了不少。

勉強睜開眼楮,有一道身影靠在他近旁,單膝跪地,正俯首察看他的狀況。

黑色的下擺平鋪在縫隙中生滿苔蘚的石地上,沉沉壓著一柄古樸的長劍,倒著幾只已經空了的藥瓶。

劍是玄肅。人還是那張溫和俊逸的臉,只是比平時蒼白了不少,滿面倦容。

當然是嶽清源的臉。這個時候也只有嶽清源還會來看他了。

沈清秋開口,聲音嘶啞︰“你怎麼進來的?”

洛冰河一心不讓他好過,怎麼會肯讓嶽清源進水牢來幫他吊一口氣。

嶽清源見他還能說話,舒了口氣,一邊握他的手,一邊低聲道︰“別說了。凝氣聚神。”

他想給沈清秋傳輸靈力,讓傷口恢復的更快。沈清秋這次總算沒甩開他,因為心裡在想︰也對,好歹是一派之主,洛冰河同幻花宮那老兒再強硬也要表面上禮讓三分。

但也大概費了不少事才進來。

靈力流經傷口,皮肉翻卷的痛楚如鋼針密密刺著他,沈清秋咬緊牙根,恨得反而笑了︰“洛冰河這小雜種,手段花樣倒是不少。”

聽到他語氣中刻骨的惡意,嶽清源嘆了口氣。

嶽清源其實不是個愛嘆氣的人,只是沈清秋總有本事讓他千瘡百孔。

他疲憊地說︰“……師弟。事到如今,你為什麼還一點都不想想自己的過錯?”

打落牙齒,和血肚裡吞,沈清秋向來死不認錯,尤其在嶽清源面前,更別想他鬆口。

沈清秋道︰“我有什麼過錯?洛冰河不是雜種是什麼?你且等著。他不會只滿足于對付我一個人的。如果今後修真界要起什麼軒然大波,我唯一的過錯,就是當初沒直接一劍殺了他。”

嶽清源搖搖頭,像是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也不想開導勸誡了。事已至此,任何勸誡都沒用了。

他忽然問道︰“柳師弟真的是你殺的?”

沈清秋一點都不想看他臉色說話。

可仍是不由自主抬眼瞅了一眼嶽清源的神情。

他頓了頓,猛地把手抽從嶽清源掌中出來,從地上坐起。

嶽清源道︰“我沒想到,你真的會殺他。”

沈清秋冷冷地說︰“殺都殺了,你現在來指責我,不覺得太遲了嗎?”

嶽清源緩緩地道︰“我沒資格指責你。”

他的臉色和眼神,都寧靜至極,寧靜得讓沈清秋莫名的惱羞成怒︰“那你是什麼意思?!”

“師弟可曾想過,如果當初你沒有那麼對待洛冰河,今天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

沈清秋啞然失笑。

“掌門師兄為什麼要說這麼可笑的話?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就是一千遍一萬遍‘想過’,也沒有如果,沒有當初——沒有挽救的機會!”

嶽清源微微仰起臉。

沈清秋知道自己的話是在往他胸口紮刀子,最初快慰不已,可看到他愣愣坐在地上,呆呆看著自己,所有的鎮定與端儀蕩然無存的模樣,仿佛瞬息之間,蒼老了許多年,忽然心頭湧上了一股奇怪的滋味。

大概是憐憫。

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永遠從容自若的蒼穹山派嶽掌門,這一刻真的讓他有些憐憫。

這種憐憫使得忽然之間,有什麼郁結在沈清秋胸中多年的東西得到了紓解。

他愉快地想,嶽清源對他真的仁至義盡了。

就算是再怎麼心中有愧,也早該補償完了。

沈清秋說︰“你走。我告訴你,就算重來一次,依舊會是這個結果。我心思歹毒,滿腹怨恨。今天洛冰河要我不得好死,都是我咎由自取。”

嶽清源道︰“你現在心中,可還有恨?”

沈清秋哈哈大笑︰“我就是要看別人不痛快,我自己才痛快。你說呢?”

“若還有恨。”嶽清源點頭,立正身子︰“拔出玄肅,取我性命。至少能讓你恨意消弭。”

沈清秋哧道︰“嶽掌門,在這裡殺你?你嫌洛冰河給我的罪名還不夠多?再說了,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我無藥可救,嶽掌門把自己當成那一劑良藥,未免太往臉上貼金了。”

嶽清源像是鼓足了勇氣,叫道︰“小九……”

沈清秋斷然道︰“別這麼叫我。”

岳清源低下頭,重新握住他的手,輸入源源不絕的靈力,緩解他的傷勢。

像是勇氣被打散了,接下來的時間內,嶽清源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輸完之後,沈清秋說︰“你滾。今後我都別出現在我面前。”

嶽清源才走了出去。

能走多遠走多遠,嶽掌門。

若能逃過一劫,從今往後,再也不要和沈清秋這種東西再有任何聯系了。

7

沈清秋用僅剩的一隻眼楮盯著地窖的入口。

不知道盯了多少天,洛冰河終於來了。

即便身處陰暗潮濕的地牢,洛冰河依舊一派清逸優雅,一塵不染,踩過地面凝結成汙黑的血痕。

“嶽掌門果然如預赴約。真是要多謝師尊那封哀慟婉轉的血書了。否則弟子一定沒辦法這麼輕而易舉得手。原本想把嶽掌門屍身帶回來給師尊一觀,奈何箭身淬有奇毒,弟子靠近前去,輕輕一踫,嶽掌門便……哎呀,只好帶回佩劍一柄,當是給師尊留個念。”

洛冰河騙他。

洛冰河是個滿口謊話陰險無恥的小騙子,他撒的彌天大謊太多了。

可是沈清秋不明白。

洛冰河在一旁那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這是他以往看沈清秋哀嚎尖叫時的固定上座。他刮了刮熱氣騰騰杯中載浮載沉的茶葉,品評道︰“名劍配英雄,玄肅的確是把好劍,倒也配得上這位嶽掌門。不過,其中還有更加玄妙之處。師尊在此頤養天年,若閑來無事,大可以好好瞧瞧。一定非常有趣。”

他曾想過無數次,幻花宮水牢見的最後一面,他極盡刻薄挖苦惡毒之能事,讓嶽清源滾,嶽清源便滾了。他未必會受血書所邀。但凡人能如常思索,都不會踩入這個毫無掩飾之意的陷阱。

不明白啊。

為什麼啊。

不是不來的嗎。

洛冰河對結果還算滿意,笑眯眯地道︰“哦,對了。師尊那封血書雖然感人至深,不過未免太過潦草隨意。畢竟是劇痛之下寫就的,弟子理解。所以為表誠意,我特地附上了兩樣其他的東西。”

沈清秋明白,“其他的東西”,那是原先長在他身上的兩條腿。

這真是太滑稽了。

叫他來他不來。不讓他來,偏偏就來了。

沈清秋嘴角掛著冷冷的微笑︰“哈。哈哈。岳清源,嶽清源啊。”

洛冰河的心情原本還稱得上愉悅,見他笑得古怪,莫名不快起來。

他溫聲問道︰“你笑什麼?”

沈清秋不理他,兀自嗤笑。

洛冰河收起得意神情,凝神道︰“師尊,你不會以為,裝瘋賣傻對我有用?”

沈清秋一字一句道︰“洛冰河,你是個雜種,你知道麼?”

四周忽然一下沉寂了。

洛冰河盯著他,沈清秋也直勾勾回盯他。

突然,洛冰河唇角一挑,右手撫上沈清秋的左肩,捏一捏。

慘叫刺耳駭人。

沈清秋右臂斷口處血噴如瀑,他邊慘叫邊大笑,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洛冰河,哈哈哈哈……洛冰河……”

這幅場景刺目至極。

對洛冰河而言,殘虐沈清秋,原本是件極其愜意的事情。沈清秋的慘叫能讓他飄飄欲仙。可這一次,不知怎麼的,洛冰河不是那麼痛快。

他胸口起伏越來越厲害。一腳踢翻沈清秋,踢得他在地上轉了幾個圈,血漿滿地。

當初洛冰河也是這樣撕掉他的兩條腿,仿佛扯掉蟲子的四肢。痛到仿佛身處地獄之後,這感覺卻不真實了。

沈清秋反而口齒清晰,有條有理起來︰“洛冰河,你有今天,都是拜我所賜,怎麼你不感謝我,反而這麼不識好歹?果然是個不知感恩的雜種哈哈哈哈……”

暴怒過後,洛冰河忽然冷靜了下來,陰狠一笑,輕聲細語道︰“你想死?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師尊,你這一生作惡多端,跟你有怨有隙也害,跟你無冤無仇的也害,半死不活了還能搭上一位掌門,你不死得慢點,將所有人的苦楚都同受一次,怎麼對得起他們呢?”

他一揮手,玄肅的斷劍擲於地上。

聽到這一聲響,沈清秋仿佛喉嚨被塞進一隻拳頭,笑聲戛然而止。

披頭散發、滿面血污之中,一雙眼楮越發亮的仿佛白火燒耀。他哆哆嗦嗦朝著斷劍挪去。

什麼都沒了。

只剩一把劍了。

洛冰河的今日是他一手促成,他的結局又是誰一手鑄就?

嶽清源本不該是這樣的下場。

為赴一場遲了數十年的舊約,完成一個於事無補的承諾。

劍斷人亡。

不應該是這樣。

血線蔓延,就在即將匯聚成一結時,錯了開來。

斷了。

 

92 打飛機奇遇記3

 

在正式動筆寫文之前,他會先在文裡種個小苗頭,觀察書評區的風向,以此來決定大綱中情節的取捨。

比如被人排了一萬多遍“賤人不解釋”的沈清秋,就是砍大綱的悲劇產物。

哦,還有冰哥他爹,砍得更狠,直接沒出場了。

這樣的好處是服務讀者,起碼保證不至於訂閱大跳水一頭摔死在池子裡。

壞處呢,就是原先埋下的伏筆作廢,漏洞滿地,坑坑窪窪,稍微有點追求、有點品位、不太好被唬弄的讀者就會破口大罵。

向天打飛機經常也很鬱悶。因為他其實也不喜歡總是寫瘋狂打臉,尤其是打得都是一群智商低於及格線的反派的臉。偶爾他也想塑造一下立體的反派多面的炮灰,表示一下他也對人性有基本的研究,在文學理想上有點追求。

不過讀者不買賬。

所以跟讀者一比,人性和文學理想算個p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歸正傳。正是由於這種不好的習慣,導致原本的許多細節丟失,胎死腹中。比如……

漠北君是什麼時候逮到尚清華的!

正文當然沒提。正文主線是冰哥霸氣側漏大殺四方,誰理你丫個炮灰怎麼變成間諜的。

而這部分的遺失,會被這個世界自動補完。於是飛機菊苣完全失去了作為作者的先知優勢,於是當情節真正開始上演,他居然遲了好幾拍才進入狀態!

x師兄拔出了(作為安定峰弟子八百年也沒機會出鞘一次的)劍,中氣十足喝道︰“何方妖孽敢爾!”

一眾師兄弟紛紛激動不已,隨行拔劍︰“竟敢在蒼穹山派弟子面前顯……”

漠北君顯然心情非常不好,連慣例應該給炮灰的出場詞也不讓說完,指節喀喀作響,冰箭掠如風,人頭落砰砰。

尚清華心中一邊慘叫一邊咆哮︰好可怕!但是好帥!真tm帥!!!

但是再怎麼帥的驚天地泣鬼神,如果今後註定要被他殺,尚清華也果斷不幹!

冷不防x師兄在他肩頭推了一把︰“還不快去!”

尚清華心如油煎火烤,但神志清醒至極,手腳更是口香糖一樣牢牢粘在車上︰“去幹什麼?”

x師兄︰“除魔衛道,替天行道!”

你怎麼不先去?

尚清華道︰“師兄先請!”

x師兄大怒︰“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聯合其他人,七手八腳,對尚清華連扒帶踹。尚清華哪裡不知道,無非是這群外門弟子要他去拖住漠北君,給他們爭取逃跑時間,立場堅定至極,牢牢佔據一片根據地始終不為所動,如泣如訴︰“不要啊師兄!同窗數載,你忍心在這種時候讓我去當炮灰!”

x師兄口不擇言︰“什麼炮灰。你若拿下這魔族妖人,必定立下大功,從此飛黃騰達,這是咱們這些外門弟子唯一的出路,就在眼前。”

尚清華覺得自己快抱不住車身了,撕心裂肺道︰“我去了啊。我真去了啊!”

話音剛落,他就被活生生從車上剝了下來,扔到地上,擋在漠北君腳前。

劍,還有一半插在鞘中,沒決定好該不該拔出。

漠北君冷笑,眼眸有冰冷的藍色一閃而過。說時遲,那時快,尚清華撲通一聲,抱住了他的大腿。

眾師兄︰“==

漠北君︰“==

尚清華︰“大王,請讓我跟隨你一生一世!”

漠北君本想一腳踢開他,奈何尚清華黏著力太強。想一掌打死他更困難了,他就跟壁虎遊牆似的,靈活地爬來爬去,還牢牢粘在人大腿上。

不由得火冒三丈。

安定峰眾外門弟子見他有此絕技傍身,大喜過望,扔下車貨飛奔而逃。

尚清華剛在心中破口大罵,不出三秒,只聽前方慘叫一片。

無數縴細瑩白如銀絲的冰弦洞穿胸膛,血花四濺。

見狀,尚清華立刻抱牢了漠北君大腿。開始絮絮叨叨︰“大王請收下我。我很有用的!”

漠北君的身體似乎歪了一下,道︰“哦?你有何用?”

“我會端茶送水洗衣疊被……不是。”尚清華給他貼心地分析道︰“大王你看,我可以給你在蒼穹山派當臥底,傳遞情報,實現魔族一統人界之壯舉。”

漠北君呵呵。

“外門弟子,而且是安定峰的外門弟子,你做臥底,何年何月才能實現魔族一統人界之壯舉?”

尚清華訕訕地道︰“峰別歧視,這樣,不好。”

話說為什麼連魔族都歧視他們這一脈……而且對“安定峰”這個概念的歧視、甚至超過了對“外門弟子”的歧視……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正痛哭流涕、糾纏不清、抵死要從之間,漠北君毫無徵兆地——倒下了。

尚清華尚且抱著他的大腿,漠北君一倒,他險些被壓個正著,連忙撒手。他怔怔蹲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了︰

漠北君身上帶著傷過來的?

怪不得臉這麼臭,火氣這麼大,這麼容易推!

是不是剛好被自己手賤戳到傷口了啊?

有時候手賤也是優點啊!

尚清華謹慎地挪了過去,仔細察看。

果不其然,漠北君的後腰大概是右腎的地方,有個一指節長的細細傷口。從傷口中間破出一點金色的鋒利尖角,依稀看得出以金絲打造、工藝繁復,是花瓣邊緣形狀。

如此風騷,是幻花宮的菱花鏢,沒錯!

這種武器是作為作者的飛機菊苣隨手胡謅的,鏢身輕薄細小,而且塗了一點麻醉劑,中鏢者很難覺察自己體內被打進了東西。動得太厲害,鏢身就會華麗麗地“開花”,長出鋒利的六片花瓣,切割中招者的內髒。是不是聽起來有點耳熟?像是和某種魔界生物撞設定了對?沒關系,很好辦,這個可以解釋為菱花鏢是某位從魔界死裡逃生的幻花宮前輩根據那種叫做“情絲”的異生物設計出來的。總之不要在意這種細節!

畫外音結束,強行扯回正題。

也就是說,這個今後很有可能一掌劈死自己的大魔頭,現在不僅腎被幻花宮捅了,而且還被中度麻醉了。

看樣子,漠北君剛從幻花宮的包圍圈中殺出來啊。魔族都是很記仇的,剛好仙盟大會圍剿那次幻花宮死傷人數最多,和他的設定恰恰能接的上……

尚清華一邊心裡嘀嘀咕咕,一邊臉上嘿嘿嘿嘿,在地上尋了半晌,尋到一塊半個腦袋大的石頭,掂啊掂,挺沉。

一、二、三、作勢往雙眼緊閉的漠北君頭上砸去。

系統沒有警告提示和攔截音。

尚清華放下了心。

沒有警告,就是說︰可以殺!

“大王啊大王,天意如此,你可別怪我。”尚清華毫無誠意地祈禱一番,手起石落!

——生生在漠北君堪稱完美的鼻樑尖前面,剎住了車。

漠北君對他而言,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可以說,漠北君是打飛機菊苣夢想成為的男人類型。強大、酷炫、我行我素,就像每個孩子童年都夢想過成為奧特曼那樣。

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殺掉奧特曼呢!!!

尚清華唏噓了一會兒。

唏噓完了之後,十分不要臉地想,不要眼睜睜看著就好了嘛。

於是他轉過頭,高高舉起石頭。

——不行還是辦不到。

尚清華撲通一聲,扔開了笨重的兇器,雙目炯炯有神,整個人都快撲到漠北君身上了。

不行啊不行啊,越看越覺得這張臉太魔性了。

冰哥那種白淨小美男的長相,其實他內心不大瞧得上。向天打飛機菊苣給主角這個配置,只是為了讓種馬的硬體設施更完備,種馬也要種得有科學性。主角免不了被噴,冰哥可謂是三步一粉五步一黑。

可是漠北君就不一樣了。配角都是拿來愛的,漠北君就幾乎沒被黑過。

這個角色,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來創造的。作為一個被作者暗搓搓偏愛的角色,漠北君體現了向天打飛機作為一個文人對同性理想型的審美。

不要問為什麼洛冰河不體現他的審美,洛冰河的作用主要是滿足他的裝b打臉欲【劃掉】和□□【劃掉】。

即便是現在沒長開,也完全符合他“眼楮深邃、鼻樑高挺、英氣十足、冷傲絕倫”的十六字真言。

這,就是他心中的夢幻美男!

石頭兇器舉起又落下,落下又舉起,尚清華生平(穿到這邊來之後的生平)第一次面臨著艱難的人生抉擇。

最終,尚清華決定︰去開房!

到客棧開房……哦不,住房。

此地屍橫遍野,尚清華躊躇一番,把清靜峰那堆又重又沒用的勞什子從小板車上倒垃圾一樣倒幹淨了,把漠北君抗上去,面朝下,罩住他那張一看自己就把持不住的臉。

蒼穹山派暫時是回不去了。那邊也不會這麼快覺察出了什麼事,因為這一趟出來,預報的行程是七天,這才過去兩天。

大好機會嘛。在遭受襲擊的魔族小世子身心脆弱的時候守護在他身邊不離不棄什麼的,多少也算個人情。

尚清華一邊這麼自我安慰著,一邊吭哧吭哧,推著大板車往城裡的方向走去。

開房,花的是尚清華這些年自己攢下來的一點私房錢。

他目前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外門弟子,沒能有管賬和挪用公款的權限。開一間房,已經是他經濟水準能支撐的極限。那麼理所當然的,是一間單人房。房裡也理所當然的,只有一張床。

這張床屬於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當然是給他自己!

尚清華成大字型在床上挺了一會兒屍,舒展筋骨完畢,又爬起來把漠北君抱上了床。

開玩笑,本來漠北君受了傷就心情不好火氣大,等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或者窩在椅子裡,還要不要命了。當心他不分青紅皂白就賞自己一梭子冰錐。

剛才路過藥鋪時尚清華買了點xx膏,雖說依照魔族異形般的生命力就這麼扔著不管,戳多大個窟窿也會慢慢長好,但既然決定抱大腿,就要懂得拋棄矜持,表現誠意。他豪邁地挖了一大坨,往漠北君破了個洞的腎上堵,覺著差不多堵好了,再把漠北君翻過來,擺成雙手合十的睡美人姿態,欣賞了一下腦內理想建模的完美臉龐,尚清華這才枕著雙手睡在了床的外側。

夏夜悶熱,開著窗子也無一絲涼風。

輾轉反側半宿,好容易打了個盹兒,冷不防被人當臀一腳踹下了地。

尚清華險些被這一踹得嚇破了膽。

連滾帶爬驚魂未定鑽到桌子下,扭頭一看,漠北君直挺挺從床上坐了起來,眼裡藍光亮得如同充電充過了頭。

尚清華早就想好台詞了,聲情並茂,捶胸頓足道︰“大王,您總算醒了——”

漠北君不為所動,冷冷看著他。

尚清華︰“您還記得我是誰嗎?”

對方不搭理他,尚清華也一點不覺得尷尬,自顧自道︰“那個,咱們剛才在小路見過面的。我說我要追隨您一生一世,做大王您的……”

漠北君打斷他︰“你抱著我作甚。”

“……貼心小棉襖……”尚清華怔了怔︰“您說啥?我怎麼您了?”

“你抱著我。”

恍然大悟,晴天霹靂。

這鬼天熱得跟烤爐似的,偏偏漠北君體質陰寒,他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往清涼的那邊靠,越靠越涼越舒服,怪不得做夢夢到一根大雪糕,幸福地四肢章魚狀齊齊纏上,邊舔邊流出了眼淚。

尚清華仔細窺看漠北君的臉和脖子,沒有異樣的水光,忍不住阿彌陀佛。

他小心翼翼道︰“您身上冰冷,我怕您是不是要不行了,這才抱著您啊。”

漠北君聞言,嗤道︰“蠢貨。我天生如此,身體越冷越好。又不是人。”

尚清華一直察言觀色,見他表情松動,立即笑逐顏開,正準備從桌子下鑽出來,漠北君忽地恢復了冷冰冰的音容︰“你敢再動試試。”

尚清華立刻不敢動了,可憐巴巴地抱住木腿,像只倉鼠一樣團在桌子下。

“你有什麼目的。”

尚清華厚顏道︰“沒有什麼目的,就是想一生一世追隨您。”

漠北君只當沒聽見︰“你是安定峰外門弟子。”

尚清華現在總覺得別人強調“安定峰”這三個字就帶著一種歧視的意味,生怕他嫌自己沒用直接滅了,鑽出個頭︰“大王你聽我說,我還年輕,還有上升的機會……”

“進去!”

尚清華連忙退回安全地帶。

等到這個距離漠北君滿意了,他才道︰“你助我,是為‘上升的機會’?”

果然心高氣傲,不說“救”這個偏向弱勢的動詞,而換成了“助”這個輔助意味的詞。

尚清華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是”?可信度低於3%。“是”?漠北君比較鄙夷那類沒風骨的小人,這也是為什麼原著殺原裝尚清華不手軟的原因,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這貨活著。何必說出來上趕著降好感度?

好在漠北君心中早有定論,尚清華已經被“啪”的蓋上了一個“貪生怕死須溜拍馬出賣師門”的章,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冷哼了一聲,重新躺下。

尚清華等了半晌,沒有進一步動作。

這……算是暫時接收了他的投誠?

不過也說明,漠北君腎上這傷比他想像的要重,不然恐怕沒這麼容易罷休。

最終,尚清華還是沒敢貿貿然靠前,窩在桌子底下,胡亂湊合了一夜。

折騰大半夜,早上醒來,尚清華就正式開始了當牛做馬忙忙碌碌的一天。

光是上午,尚清華就任勞任怨地上上下下跑了二十多次,給浴桶換了七八次水。

這些水是給漠北君療傷用的,冰法總歸泡在水裡方便些。泡不了小半個時辰,好好的一桶水就能泡成冰渣子。

尚清華縮在角落,一邊啃隨身帶的幹糧一邊看漠北君脫衣服。

看著看著,忽然發現漠北君不脫了,不是很高興地盯著他。

尚清華嚼嚼兩下,急急多吃了幾口,防止漠北君突然要他把幹糧交出來。

漠北君︰“很閑?”

尚清華忙道︰“不鹹,這個是甜的。”

他還沒來得及再吃幾口,幾條黑影兜頭罩臉撲來。

於是尚清華不閑了,他還要給新認的主子洗衣服。

是的,魔族小世子出來就穿了這麼一身,又是破洞又是血又是汗的,還能穿嗎?當然要縫縫補補洗洗曬曬了。

低魔仙俠世界就是這麼的不浪漫,慘淡的、萬惡的現實主義!尚清華發誓,如果還有機會變回向天打飛機菊苣,他下本要寫個高魔玄幻流,腦洞可生吞、科學給狗啃的那種,織雲成衫剪月為帶,所有的力氣活勾勾小指就解決了,再也不需要有安定峰這種悲哀的存在!

貼心地補好了漠北君腎那塊兒的小破洞,擰幹淨掛在屋子裡,尚清華覺得這天自己的表現夠好了,腆著臉想爬上床去,沒靠到床沿,歷史重演,又被踹了一下。

他坐在地上,兩眼含淚︰“大王啊,你不讓我躺在床上,萬一你夜裡冷了、渴了、餓了、想翻身了……該怎麼辦?”

漠北君道︰“好辦。”

一根繩子,一端系在漠北君手指上,一端系在尚清華……

手指上?

哪有那麼好的事,脖子上而已。

尚清華躺在地上挺屍,心想這人活得真他媽不如狗……唯一能想到的自我安慰是好歹漠北君不是變態,另一端沒系在【嗶——】上,那才是不人道咧。

這種含辛茹苦的日子只過了四天,可尚清華真真度日如年。連到了晚上都噩夢不斷。

這天半夜,尚清華睡得正酣,又做夢了。

這回他夢見自己還在現實世界,對著電腦嚶嚶哭泣,旁邊是一個凶神惡煞的壯碩大漢,正拿著一根毛刺刺的黃瓜抽打他的臉,邊抽打邊咆哮︰“你寫的都是些什麼破jb玩意兒!”

向天打飛機拼命躲避黃瓜,奮力辯解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碼字了!絕世黃瓜兄你不要這樣!”

絕世黃瓜︰“那還不趕快更新!”說著一個繩圈套上他脖子。

萬般痛苦中,尚清華掙紮著醒來,脖子還在一緊一緊。順著望過去,漠北君躺在床上,頻率極高地拉著綁在他手上的那一端繩子。

尚清華有氣無力道︰“大王你要點什麼?”

問了兩聲,才發現漠北君不是故意在整人。他根本是無意識狀態,很不舒服地翻來覆去。可憐了脖子被拉著的尚清華,給他逮這麼兩下,眼珠子差點給擠出來。

漠北君皺著眉,還在不安分地滾。

尚清華躡手躡腳靠到床前,看了他光潔額頭上淺淺沁出的汗珠和飄著微微熱氣的衣服就明白了。

漠北君看上去好像只有個小傷口沒什麼大不了,其實情況有點嚴重,只是他死撐著不說。再加上冰法系魔族本來就討厭炎熱的天氣,時值盛夏,可能傷口正在呈現一種類似發炎的病變。

腎好的這麼慢,是不是需要來點腎寶強化一下!

尚清華認命地出去,不怕夜半三更敲門討人嫌,要了兩把蒲扇,回來左一把右一把,玩兒了老命地扇。

邊扇邊呵欠連天,扇得自己都快兩眼模糊了,半夢半醒間,好像看到漠北君的眼楮是睜著的,冰藍的瞳孔在月光下又亮又冷,像一對瑰麗詭譎的貓眼。

這情形著實嚇人。尚清華一個激靈,睜大了狗眼,再好好一看,又分明是緊閉著的。

一覺醒來,發現大事不好。

他居然趴在床上睡。

好險好險,萬幸漠北君還沒醒,醒了不得把自己腦漿子踢飛!

尚清華連忙跳下床,躺倒自己那片地上。

過了一會兒,漠北君才坐了起來。

尚清華心籲,就差那麼一點,再遲點醒來,就要血濺當場了。

次日,得了漠北大王恩準,終於能重見天日,出門上街去走走。

其實是他抱著漠北君大腿哭訴︰“大王我幹糧斷了啊,我修為不到家不像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再不讓我上街買幹糧,我餓死了在這屋裡當心屍體臭著你……”

街角的鋪子裡要了碗稀粥喝。粥清如水,低頭照見自己的影子,一派雨打黃花、遭人□□的憔悴形容。

正淒淒慘慘戚戚間,忽聽背後似乎有人喊他師弟。

他一回頭,見是四五名袖袍飄飄、仙氣泠泠的少年子弟,背負長劍,肅容向他走來。

同門,蒼穹山派的同門啊!

是了,已經過了七天了,是組織派人來找他來了!

尚清華熱淚盈眶,奔出去顫顫巍巍伸出手︰“師兄!魏師兄啊!”

為首的少年與別人格外不同,腰懸兩把佩劍,一長一短,兩袖盈盈如灌清風,正是萬劍峰的魏清巍師兄,迎手來接,動容道︰“x師弟,你……你這是怎麼了?幾日不見,你怎麼完全變了個樣子,都不成人形了!”

“……”

尚清華訕訕道︰“那大概是因為我不是x師兄。”

他現在只是吃的不太好瘦一點而已,什麼叫不成人形?而且魏師兄你們萬劍峰試劍台每把劍我都擦過三次以上,你還讓我把你的房間也順便掃了、飯也順便做了,這麼快把人臉給忘了!

魏清巍莞爾道︰“開玩笑的。尚師弟,怎麼只見你一個人?其他人呢?為何延期不歸,是發生什麼事了?”

“呃其他人……其他人……”

短兵相接太突然,尚清華一時編不出天衣無縫的故事,只好臉色蒼白地晃了兩下身子,咕咚一聲,倒地上去了。

裝死時,感覺魏清巍蹲下來,戳了戳他的臉。其他幾人道︰“師兄,他暈了,怎麼辦?”

魏清巍邊戳邊道︰“能怎麼辦,先回去再說。”

穹頂峰。

一排排的屍體擺在大殿外。那天下山取貨的安定峰外門弟子,除尚清華外,一個不差,全躺這兒了。

尚清華跪在屍體前,眼淚啪嗒啪嗒的掉。

沒辦法,這個修真界不好混,像他先天條件這麼不好的,淚腺不發達點真不行。

峰主們問完了話,氣氛凝肅,進殿內商量去了。

忽然聽得劍穗上佩環瑯瑯相擊之聲,一名身穿清靜峰校服的少年緩緩走近。

這少年膚色白皙,眉眼細長,唇色淺淡,略帶刻薄之相。黑發與青色飄帶散落在肩頭背後,懷攬長劍。正是那喪門星刻薄鬼,清靜峰上一朵奇葩,《狂傲仙魔途》獨領風騷之一代人渣反派——沈清秋。

沈清秋查看完屍體,漫不經心問道︰“那魔族有沒有讓你帶什麼話或什麼東西?”

尚清華愣了愣︰“沒有?”

沈清秋下頷微揚,所以常有下睨之勢。尚清華每次跟他說話,都覺得他在鄙視自己,雖然鄙視也無所謂,習慣了……

沈清秋似笑非笑道︰“這可奇了怪了。七八個人全死了,如果不是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我們,怎麼就偏偏留你一個活口?”

尚清華眨巴眨巴眼,“呃——”

沈清秋這回是真笑了︰“尚——師弟。你是憑什麼,能全身而退、回蒼穹山派來呢?”

這裡的話絕不能馬虎應對。

沈清秋這廝不同於那些智商40的紙片人兒炮灰,絕壁不好糊弄。給他詐出倪端來打個小報告,臥底生涯還沒開始就要結su了。

裝傻憨笑30s,尚清華腦門頂燈泡一亮,當即囁嚅道︰“這……可能是因為……”

因為跪得毫不猶豫?

因為大王叫得響亮誠懇?

因為尊嚴舍棄得乾脆俐落?

沈清秋耐心等著,等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猛咳。

尚清華咳得淚花滾滾。他退了一步,面露嫌色。

一物降一物,你看我召喚誰來收拾你!

果然,五秒鐘後,嶽清源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清秋師弟,魔族行事本來便無律可循,尚師弟也是好容易才逃脫大難,即便是有話要問,不如等他緩一緩。”

出來了!神級召喚獸好人嶽清源抵達戰場!

尚清華默默開始計數。

沈清秋舉手道︰“好好。我說話不好聽,不說了。岳師兄,你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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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清源道︰“安定峰的師弟們這次也是因為幫清靜峰辦事,師弟何必半分同情也吝于施予……尚師弟你為何越咳越厲害了,可要我去叫千草峰的木師弟來為你看看?”

尚清華感激涕零地沖嶽清源搖頭。繼續計數︰2hit

沈清秋譏笑︰“十二峰各司其職,各擅所長,安定峰本來就是幹這個的,岳師兄何必說的他們這般委屈,好像只有蒼穹山派安定峰有事要做。況且難道師兄以為他們平日裡背地裡罵的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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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清源始終神色耐心不變,還想說話,沈清秋立刻道︰“打住。謝岳師兄教誨,清秋日後再聆。我走了。”

他就知道,這兩個人在一起說話,超過5句絕對能不歡而散。

沈清秋抱著修雅劍走遠了,嶽清源這才回頭,“尚師弟,你受驚了。”

尚清華忙道︰“沒沒沒……”

跟他這幾天受的累、受的剝削比起來,受點兒驚,根本微不足道!

由於此次事件,不知道安定峰老峰主是為了安撫尚清華還是怎麼樣,把他升成了正式入門弟子。

尚清華啦啦啦了一路,回大通鋪房收拾了東西,到安定峰最高層的閑人居報到去了。

是的你沒看錯。安定峰這些一輩子忙忙碌碌粗使丫鬟般的弟子們,住的宿舍居然叫“閑人居”。閑個屁!向天打飛機發誓他當初設這個名字的時候不帶任何嘲諷,但是如今看著這三個字,深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

尚清華找到自己的小屋,帶著身心的疲憊,堅持鋪好了床,轉個身倒了杯水,一回頭,有個人已經坐在床上了。

他手中的茶杯十分俗套地墜到了地上,腳下一軟,坐到了地上︰“……大王。”

漠北君聲似寒冰︰“追隨我一生一世,嗯?”

 

93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4

尚清華要嚇哭了。樂--

居然跟回來了。萬萬沒想到……不對,嚴格來說不能算萬萬沒想到系列——“謎の神出鬼沒”,這原本可是自己為了漠北君能隨時隨地幫冰哥砍人放火搞暗殺而開發的特殊技能!

尚清華滔滔不絕道︰“大王你聽我解釋。那天一出門,我遇上了一位熟識的師兄,我怕他問太多,露出了破綻,他去找大王你的麻煩就不好了。再加上您的傷勢已無大礙,左思右想的我便決意先忍辱負重跟他們回來,今後再見機行事……”

漠北君撐著太陽穴的那只手似乎厭了,換了另一隻。

“他讓你回來,你就跟他回來了。”

尚清華委委屈屈地說︰“不然還能怎麼辦?抵死不從?大打出手?這怎麼行,且不說我打不過他們,更重要的是,我還要給大王您當臥底呢,怎麼能這麼早和蒼穹山派撕破臉皮?”

趁著這如火如荼的勁兒,他趁熱打鐵道︰“報告大王,我現在已經是內門弟子了,是不是沖勁十足?是不是很有上升空間?……”

狗腿。狗腿的無以復加。

然而,縱使表面再如何狗腿,向天打飛機菊苣的內心卻是淡定的。

他一向堅信︰

1男兒下膝有黃金(順序沒錯);

2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不彈何時彈。

這兩大人生準則告訴他,必要的時候,狗腿一點,沒什麼所謂的。

換個方面想想,漠北君是他創造的人物。對一個作者來說就相當於自己的兒子。爹對自家兒子牽就點、疼愛點、當然沒什麼所謂。所謂兒女是父母前生的債……

砰砰紓 故前ち艘歡俸米岬納星寤 ё畔ジ嵌鬃諞巫由希 凳斕卦擻冒精神*進行創傷自我修復。

舒展筋骨完畢的漠北君重新躺回床上,伸個懶腰,翻個身,背對尚清華,不高不低的聲音帶著困意傳來︰“明日繼續。”

……

還繼續?!

尚清華有種大喊大叫把整個蒼穹山派都招來跟他同歸於盡的沖動。

當然,沖動之所以為沖動,就是因為往往能被遏止,而不能實施。

漠北君靴子都不脫,就這麼躺在他沒睡過一次的新床上,尚清華心塞無比。

“大王,這裡是蒼穹山。”

一記殺傷力極強的枕頭飛過來,砸得尚清華齜牙咧嘴。

尚清華撿起枕頭,委婉道︰“大王,這是我的床啊。”

漠北君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

他冷艷高貴地說了兩個字︰“我的。”

懂了。

因為他整個人都是漠北君的,所以他的東西當然也是漠北君的。自然,床也是漠北君的。

至於反向推論成不成立呢?這個時候就該上胖虎理論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

尚清華悻悻然滾下椅子,默默收拾了腳下的茶杯碎片,開始邊哼哼“我躺地來你睡床。我吃糠你喝肉湯”的小調,邊整理新房間。

好歹賞了一隻枕頭給自己,之前連枕頭都沒有呢。知足常樂,抱著睡吧。

今天的尚清華也勤勞的像一隻快活的小蜜蜂。

漠北君在閑人居睡了三天後,便又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尚清華這才深刻體會到自己給漠北君開的掛有多不科學——三天。三天內,居然沒一個人發現,有魔族大搖大擺住到安定峰上來,把未來的(後勤)精英子弟當牛馬使喚!

沒有預警!沒有懷疑!什麼都沒有!

猶如翻身農奴把歌唱,尚清華很是激動地浪了一陣,直至接到安定峰老峰主下派的任務。

雖說安定峰的任務無非都是生活雜物,區別只在於戰鬥在後方還是奮鬥在前線,但,離危險生物更近了,難免惴惴不安。

比如,在百戰峰與怨靈殺得正兇的時候沖上去送補血條藥丸,這種任務怎麼看都凶殘得要完!

好在漠北君還是很能罩人的。

尚清華本以為他已經把自己拋到腦後去了,沒想到好幾次陷入困境時,都被怎麼看都像是魔族的生物順帶撈了一把,保住了小命。

……這算是默認接受了他的投誠吧???

事後想想,尚清華忍不住覺得,抱大腿什麼的,還是挺有用的。

不然根本活不到現在!

順便,言簡意賅的系統大大給尚清華下傳達新的指令︰三年之內成為安定峰首席弟子。

除了在外執行任務時,需要漠北君在的“關照”下表現良好,想做首席弟子,在蒼穹山派內部花的心思也不能少。

鑒于人人都知道的,《狂傲仙魔途》一書的炮灰及配角的智商只有40,於是所謂的宮心計大概也就是這種程度的︰

設安定峰老峰主已有首席弟子a,十分優秀(優秀=端茶送水洗衣疊被樣樣精通堪稱家政服務中心一把手),某天老峰主要求a烤十二個美味的餅,一峰派一個送去。

尚清華需要的做的,就是每次都偷偷摸摸在a精心烤出的餅上撒一堆鹽或糖使之變得十分難吃。

以上過程重復三次。ok,老峰主終于對原先的大弟子徹底失望了。

想想吧︰連個餅都烤不好,你還能做什麼。

這時候,尚清華再多展現幾次他高超的廚藝,就可以成功上位了!

正所謂︰智商不夠,槽點來湊。如果做不到最好,那就做到最糟。

劇情弱智到能夠讓讀者瘋狂吐槽,也是一種成功!

這種情節在狂傲仙魔途裡數不勝數,讀者常年群起而噴之的盛況可謂是終點書評區一大奇觀。噴的最厲害的就是那位絕世黃瓜。

想到這裡,尚清華忍不住有點想念書評區的小夥伴和這位仁兄了。

真想念他樂此不疲地咆哮“向天打飛機,就是因為你有這種思想,才會只是一個三流的種馬文寫手!!!”的英姿啊!

然而,當上了安定峰的首席弟子,煩惱卻是只增不減的。

比如,以前做外門弟子時,可不會有機會和沈清秋、柳清歌一起下山出任務。

這他媽是得倒了幾輩子的黴才能抽中的特等獎。

蒼穹山派十分注重同輩之間的聯系,幾位首席弟子定期搭夥刷個本是常事。這次的三個人分工倒是很明確。柳清歌是前鋒打手;沈清秋中鋒,負責虛與委蛇以及偷襲和補刀、搖扇子裝b

尚清華呢?

當然是負責趕馬車、訂客店、拎東西,以及此行一切收入與支出。後勤嘛。

可要是真這麼便宜就好了。

“說是在夜間,探頭往那口井裡面望,會看到你的倒影在裡面向上微笑招手,冷不防把人拉進去溺死。有時還會看到死去的親人……咳咳,沈師兄柳師弟你們……先聽我說完好嗎……”

尚清華放下卷宗。

沈清秋袖子裡一摸就是一本書,隨時隨地坐著站著都能自顧自開始裝b,此刻正倚靠在那顆陰翳老榕下,展現他的腹有詩書自氣華。而柳清歌早就站在了那口井旁,探頭往裡看。

柳清歌想速戰速決免得和沈清秋繼續共處一行,沈清秋想讓柳清歌幹完苦力早點滾蛋,雙方都不想靠近對方惡心自己,各有各的考慮,沒有一個人在聽他盡心盡責的任務解說。

柳清歌抬起頭,道︰“沒有。”

尚清華懂的。意思是“我的倒影沒有在裡面對我招手微笑”。

他攤手道︰“這個……要不,換沈師兄來試試?”

沈清秋收了書,換上摺扇,信步走到井邊︰“勞煩讓讓。”

柳清歌早退到十幾步開外了。沈清秋漫不經心往井裡看了看,也似乎沒什麼收獲。

尚清華把卷宗翻得嘩嘩響︰“真是奇怪啊這上面明明是這麼說的……”

只可惜,翻得再響,也蓋不住沈清秋那不懷好意的聲音︰“我們都試過了,是不是該你了?”

果然,這世界上連妖怪都是欺軟怕硬的。其他兩人看的時候,屁都照不出一個,輪到尚清華,就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井裡搔姿弄首。

柳清歌二話不說,一拍劍柄,乘鸞出鞘,勢如長虹般洶洶刺入井水中。

靜默片刻,平靜的井水表面開始翻騰氣泡。

尚清華識趣地一退再退,拉出安全距離。只聽一陣鬼哭狼嚎,大量絮狀魂魄沖天井噴而出!

柳清歌把追著他咬的一團女人頭擊潰,道︰“退下!”

按照慣例,一旦開打,安定峰弟子不做補給就該滾得遠遠的、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了。可惜尚清華這次估算錯誤,滾得還不夠遠,來路去路都被散成白色煙霞的怨靈圍住。事已至此,他只好使出看家本領,白眼一翻,就地躺倒。

裝死這招永遠屢試不爽!

混戰中,柳清歌和沈清秋的背不小心靠在了一起,兩人同時露出嫌惡神情,沈清秋已經反手一記暴擊打了出去,擦著柳清歌肩頭飛過。柳清歌怒了,當下也還了一發回去。

這下可好,戰鬥主力完全不理敵人,自己打起來了。

沈清秋罵道︰“你瞎眼了?朝哪兒打?!”

柳清歌也不比他斯文︰“誰先打的?誰先瞎的?!”

尚清華躺在地上,白眼直翻,他看得分明,剛才柳清歌側前方有一條幽白的影子,沈清秋那一下越過柳清歌肩頭,打散了它。眼看兩人互砍的陣仗越來越大,又快殺紅了眼,他裝死也顧不上了,坐起來弱弱叫道︰“你們不要吵架嘛。柳師弟你誤會了,其實剛才沈師兄他是……”

沈清秋一甩手,尚清華腦袋邊的牆壁被轟出了幾道深深的裂縫,灰簌簌下撲。

沈清秋涼嗖嗖地道︰“要死就死得徹底,別半途起來。”

尚清華一句話也不說了,倒下繼續安心挺屍。

一隻不漏地把井妖和它收集的怨靈們封在回收容器裡,尚清華引來馬車,柳清歌目不斜視,往另一條道上走。

尚清華忙道︰“師弟,你去哪兒呢?”

柳清歌哼道︰“我不和偷襲同門的人同行。”

沈清秋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和有力無腦的人同行。尚師弟,走了。”

他捏了捏尚清華的肩,尚清華哎哎哎齜牙咧嘴地答應了,好容易掙脫魔爪,他追上柳清歌,叮囑道︰“柳師弟,師兄有一句話奉勸。沒事不要一個人練功,容易走火入魔。”

柳清歌還沒說話,那頭沈清秋扇子柄敲了敲車桿。尚清華忙趕回去。

一路上,他一邊趕車,一邊盯沈清秋。

沈清秋原本在靠著車廂看書,被他盯得臉色越來越陰,眯了眯眼︰“你看我幹什麼?”

尚清華含羞帶怯道︰“……沈師兄,其實我不想提醒你的。不過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就……你的書拿倒了。”

“……”

沈清秋的臉紅了一剎那,突然拔劍而起。

“不不不不不不要沖動!!!”

沈清秋這廝臉皮最薄,當面拆他台,他能記你一輩子。像他這種裝b功力爐火純青的人居然能把書拿倒,看來剛才著實氣得不輕。

也對,好不容易做回好事吧,結果不盡人意。不盡人意你就和柳清歌直說嘛,他又不肯,連自己要幫他解釋都被打斷了。這人真是不能七彎八扭,自己折騰自己。

沈清秋目如蛇蠍,尚清華冷汗流了一背,半晌,他才坐了回去,收劍入鞘,努力平息,皮笑肉不笑道︰“尚清華,你閉嘴,行嗎?”

尚清華心癢難耐,舉手道︰“我能再說一句嗎?”

沈清秋一抬下頷,示意準奏。尚清華認認真真地看著他,說出了自從被電流抽到狂傲仙魔途裡面後,最語重心長的一段話︰

“如果你今後見到有人走火入魔呢,你不要慌,也不要貿貿然上去想幫忙救人。千萬要鎮定,出去叫人,不要自己動手。否則,絕對會幫倒忙,捅大簍子,從此自暴自棄,一輩子不得翻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沈清秋莫名其妙︰“旁人走火入魔與我何干。我為什麼要慌,我為什麼要幫忙?”

尚清華一臉“我就知道會是這種反應”,道︰“……總之你記住就是啦。”

等到尚清華做了峰主,他終於可以不用再露骨地做小伏低了。

忙碌命仍舊是忙碌命,不過好歹從粗使丫鬟升級成為了大內總管,也算是長足進步吧。

聽說清靜峰上那位得罪不起的主兒病了一場。病好以後,穹頂峰上低調地開了一個秘密會議。

穹頂峰偏殿。

十二峰峰主到齊了十一個。

嶽清源凝神道︰“你們覺不覺得,清秋師弟……這些日子來很怪。”

數位峰主紛紛附和。

柳清歌肅然道︰“豈止是怪。”

齊清萋嘀咕︰“簡直是變了一個人。”

尚清華就是在此時風塵僕僕踏入偏殿的。近年來,千草峰的龍骨香瓜子在外面賣的不錯,他已在外為銷路奔走數月。剛回來就被莫名其妙拉來開會,還有些搞不清狀況,他搓手道︰“這個,我有一段日子沒見沈師兄了,諸位能說說,具體是怎麼個怪法嗎?”

嶽清源道︰“他能和我心平氣和地說上一個時辰的話。”

“……”尚清華悚然道︰“好怪啊。那是真的很怪!”

照說這兩位之間結著一個死疙瘩。此結不解,斷沒有融洽起來的可能。

柳清歌道︰“他在靈犀洞……幫了我一把。”

尚清華這才想起來,對啊,這個時間線,柳清歌應該已經被沈清秋坑死了才對,怎麼還能活蹦亂跳坐這兒開會?!

難道是當年打井妖那茬兒,自己給沈清秋的提醒起了作用?

其他人繼續總結近段時間來沈清秋的種種異常之處,什麼為打退不知好歹的魔族妖女自己負傷啦、什麼關愛弟子挺身相護啦……尚清華聽得臉都要扭曲了,他思前想後,這種舍己為人的人設,怎麼看都嚴重ooc了啊!

他忍不住道︰“打住。他……不會是被奪舍了吧?魏師兄,你們試劍台那兒怎麼樣,他去過嗎?”

魏清巍萬劍峰試劍臺上有一把從未有人能拔出的奇劍“紅鏡”,但凡奸邪妖魔一類靠近,劍身會自動出鞘。若是沈清秋真被不淨物附體,只要他靠近試劍台,紅鏡必然警聲大作。

而魏清巍道︰“他走過去三次,還試著拔了三次,毫無動靜。”

“而且他身上沒有鬼氣。”嶽清源緩緩道︰“我覺察不出被奪舍的跡象。”

齊清萋攤手道︰“若是奪舍,又說不通。奪舍總歸要有所圖謀吧。這些日子他無所事事的。”

一陣議論,莫衷一是。最後,木清芳道︰“也未必是奪舍,依我看,說不定是沈師兄的老毛病又犯了。”

眾峰主面面相覷。

“老毛病”是啥,無需挑明,大家都懂的。

沈清秋修煉急於求成也不是第一天了,沒準是他又走火入魔了。

木清芳繼續分析道︰“人被巨石砸中頭部,會失去一些過往記憶。那麼走火入魔而性情大變,也未必不可能。”

嶽清源道︰“那還有可能恢復嗎?”

齊清萋皺皺鼻子︰“掌門師兄,莫非你還希望他想起來,恢復以前那種,呃。”

嶽清源怔了怔,低頭道︰“我也不知道。”他認真地道︰“雖然他現在這樣也很好……只是,能想起來,還是想起來得更好。”

有峰主不解道︰“以往他見了掌門師兄和同門從不好好打招呼,也不登門拜訪,講話還綿裡藏針的,有什麼好的。還是現在這樣好些。”

嶽清源微微一笑,並不說話。木清芳為難道︰“上次我寫無可解藥方的時候,順便幫他看過了。沒什麼頭緒,難以入手,恐怕只能順其自然。”

得出了“清靜峰峰主失憶了,喜大普奔”的結論後,散會了。

此次會議過後,尚清華覺得,針對這個異狀,他很有必要(在給清靜峰派送經費的時候順便)視察一番。

視察之前,尚清華先去的是百戰峰。

照理說,蒼穹山派各峰論資歷,清靜峰排第二,百戰峰排第七,送完了第一位的穹頂峰,緊接著應該按順序先送清靜峰才是。可一來,沈清秋太難伺候了,尚清華每次都要絞盡腦汁想怎麼樣說話才不會得罪他;二來,百戰峰能打好戰,先送他們的經費,尚清華比較安心。

怎麼個安心法?嗯,就是經營門面的小個體戶給地方一霸交了保護費的那種安心法……

迎接他的是柳清歌的師弟季玨,一如既往的熱情,雙方寒暄幾句,交接完畢,季玨道︰“那尚師兄慢走,我回演武場去了。”

尚清華看他神情,似乎不願自己走的這麼快,問道︰“近來柳師弟經常在百戰峰上逗留嘛。是哪位師弟境界大增了?”

柳清歌常年在外尋人鬥毆,百戰峰上無人是他對手,一個月最多只回一次。什麼時候百戰峰成群結隊去千草峰拉治療了,那就是他剛回來一趟了。然而近期,千草峰山門的門檻都要被百戰峰的大爺們踏破了,經費也吃緊,木清芳隔三差五找尚清華通融一番,他覺得奇怪,才有此一問。

季玨鬱鬱道︰“並不是我們峰上的。是沈清秋。”

尚清華壓根沒指望聽到什麼石破天驚的答案,微笑點頭︰“哦,沈清秋啊……沈清秋?!”

消化了這三個字帶來的巨大信息量,尚清華險些駭得直接飛升。

沈清秋?在百戰峰?而且在百戰峰演武場?幹什麼?被柳清歌單方面毆打嗎?不對,依他拉仇恨值的能力應該是被群毆——出人命怎麼辦?他可是重要的人渣反派啊!

季玨︰“……尚師兄你這是什麼眼神!不要這樣看我!我們沒殺人!沈清秋還活著,誰都沒對他怎麼樣!你應該問的是他對我們怎麼樣了!”

於是,尚清華跟著他一路小跑到了演武場。

玄武岩的高臺上,柳清歌和沈清秋居然真的在規規矩矩地比劍。

柳清歌動作比平時慢得多,與其說是比劍,倒不如說是在喂招。眉宇之間也還算平和,並無以往的殺氣。

恰逢此時,沈清秋一劍刺空。他一皺眉頭,左手微微一動,

尚清華的心猛地緊繃了,眼角瞥見一旁季玨也神情一凜,似乎有叫出聲的沖動。

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

季玨心有餘悸,低聲道︰“我總覺得沈清秋立刻就要放點淬毒暗器什麼的。”

尚清華深表同感︰“英雄所見略同!”看來季師弟對這個角色的理解十分透徹啊!不愧是曾經和沈清秋在妓院大打出手、丟盡了兩峰臉面的老仇人……

沈清秋收回修雅,立定而思。他一不嗖嗖冷笑,二不橫眼看人,這麼瞧著,溫眉和眼,倒也有點謙謙修雅的君子之風。

須臾,沈清秋道︰“不明白。”

柳清歌隨手挽了個淩厲的劍花,道︰“哪裡不明白?”

季玨身旁一名弟子忽然□□道︰“天哪,他又不明白了。”

另一名弟子小聲道︰“我……我不行了……我肚子不舒服我先下去了……”

季玨忙道︰“師弟等等我,我也……”

師弟把他推回來︰“呆著!你不是剛回來嗎!”

場上,沈清秋道︰“剛才那幾招,如果我右手對你出劍,左手扣一記靈力暴擊,尋機會打在你小腹上,還是有機會贏的。”

柳清歌嗤道︰“沒可能。”

沈清秋堅持︰“有可能。”

柳清歌︰“能贏,你為何不試?”

沈清秋矜持道︰“這不是切磋嘛,動真格多不好。”

柳清歌不跟他多話,朝場下道︰“來個人!”

被他隨手點到的人如易水壯士,一臉視死如歸地上了場,仿著沈清秋的路子和柳清歌對戰了幾招,直接被乘鸞劍氣轟飛。

柳清歌這才收劍回鞘,對沈清秋道︰“看到了嗎?行不通。”

沈清秋一展摺扇,在胸前搖了搖,笑吟吟地道︰“看到了。柳師弟反應太快。果然行不通。”

季玨對尚清華低聲控訴道︰“他每次一說‘不明白’,柳師兄就要找個人上來示範,直到他明白為止……”

難怪近日百戰峰傷殘人口只增不減,千草峰門庭若市。

尚清華只有一個想法。

沈清秋這廝絕壁是故意的!!!

下場後,柳清歌繼續訓(bao)練(da)百戰峰弟子們。沈清秋和尚清華打過招呼,一齊朝山下走去。臨出山門時,季玨倒提著兩只麻袋過來,要送給沈清秋和尚清華。

尚清華不明所以,解開帶子看了看,只見兩團血糊糊毛茸茸的東西窩在裡面︰“這是……”

季玨神情呆板地道︰“柳師兄獵回來的短毛怪,聽說味道很好,兩位師兄可帶回峰上自行烹飪。”

短毛怪?短毛怪?他有設定過這種怪物嗎?!能吃的?你認真的?!

沈清秋看上去也十分懷疑這東西的可食用性︰“費心了……”

季玨棒讀道︰“師兄說,這是給上次清靜峰送來的茶葉的回禮。”

尚清華心裡叫臥槽,臉上嘻嘻笑︰“如此說來,我這是沾了沈師兄的光。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好茶葉?”

沈清秋和藹可親道︰“是我大弟子明帆家裡茶田收的。至於好不好,尚師弟順便到清靜峰來吃一吃不就知道了?”

尚清華腆著臉道︰“那我也再沾一沾柳師兄的光好了。”

於是一人拖著一隻麻袋,東拉西扯,往清靜峰上走。

甫一入山門,幽風拂面,鳥語細細,與外界格外不同。兩人踩在滿地柔軟的青青落竹上,倍覺神清氣爽。

沈清秋不知為何,心情甚是不錯,瞧著半點也不像剛輸給柳清歌的樣子,反而閑閑地贊道︰“柳師弟劍法當真不錯。”

尚清華忍不住提醒道︰“沈師兄你……輸了幾次?”

沈清秋想了想︰“嗯?嗯,你問今早?也就七八次吧。”

那你怎麼能這麼平靜?!

不是應該咬牙切齒梨花帶雨(……)杜鵑泣血甩手回去閉關三個月發誓再戰嗎?

ooc了知道嗎?!敬業點行不行?!

沈清秋用扇子柄敲了敲後頸︰“輸給百戰峰峰主,也沒辦法。不如說贏了才是不正常吧。”

“……”尚清華感覺沒法和他交流了。

這兄友弟恭同門和諧友愛的畫面居然出現在沈清秋和柳清歌之間——天啦擼,說不定再過幾天,沈清秋和洛冰河也能打情罵俏了!

他腦子裡這個可怕的畫面剛一閃而過,只見一道白影竄過來。沈清秋懷裡突然撲了個黏糊糊的東西。

那軟成一團的東西叫道︰“師尊!”

沈清秋被他撲的險些仰面朝天倒,歪了歪,扶著一隻粗竹,好容易站穩了,見尚清華正面無表情地冷眼旁觀。

看著那雙手金剛箍一般圈著沈清秋腰的小帥哥胚子,尚清華一聲“冰哥”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沈清秋一隻手僵直地搖扇子,不尷不尬道︰“叫就叫,不許拖長嗓子叫。成天往人身上撲,你師叔尚且在這裡,成何體統!”

洛冰河慢吞吞收手,站直了,乖巧地先喊了一聲尚師叔,才道︰“弟子做完早課之後,就一直在這裡等師尊回來,一時高興,忘乎所以了……”

尚清華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洛冰河改為挽著沈清秋的手臂︰“師尊,今天為何去了這麼久?”

“今天……人多吧。”

洛冰河自然而然接過沈清秋手裡提著的麻袋︰“下次我也能去嗎?”

“那要看你劍法長進如何了。”沈清秋順口道︰“袋子裡面不知道是什麼怪物,你柳師叔說可以吃,你看看能不能把毛弄幹淨,是怎麼個吃法。”

“哦。”洛冰河高高興興應了,抖了抖袋子,裡面的東西忽然掙紮起來。

“師尊,還是活的!”

到了竹舍的會客小廳裡,沈清秋那幾個徒弟還圍著那只麻袋裡的不明生物輪流戳,戳一下那只短毛怪就發出淒慘的哀叫,他們還興奮不已,嘖嘖稱奇︰“師尊,真的是活的!”

“活的怎麼辦?還是殺了吃?”

“不要吧,好可憐……”

尚清華努力忽視這群隨地亂坐的小弟子們,低頭喝茶,內心抽搐。

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所有弟子都一臉苦大仇深,站如松坐如鐘,人手一本古籍,念咒一樣走到哪念到哪,說話引經據典抑揚頓挫。再看如今……這還是以裝b文藝青年輩出而聞名的清靜峰嗎?

整個兒一多動癥兒童託管所。

沈清秋道︰“活的那就養著吧。”

明帆連忙反對︰“吃了吧,還是吃了吧,咱們又沒養過,不知道它要吃多少,換水散步什麼的也好麻煩……”

寧嬰嬰撅嘴道︰“得了吧,養也肯定不歸你養,師尊當然給阿洛養啦。”

她抬頭問︰“師尊,這個奇怪的東西您上哪兒捉來的?”

“百戰峰峰主送的。茶葉回禮。”

寧嬰嬰聞言,哼哼唧唧道︰“師尊,我不喜歡百戰峰,他們好討厭……上次他們仗著劍法好欺負阿洛,還追著他打……”

尚清華心道︰這很正常嘛。百戰峰一脈對洛冰河的惡感是渾然天成的。可能是一種單細胞生物對潛在邪惡因素的直覺吧。

寧嬰嬰數落完,要求道︰“師尊,你一定要幫我們狠狠教訓他們!”

“噗——”沈清秋嗆了一下,轉向尚清華,得體地笑道︰“咳咳……這孩子,瞎說什麼……同門之間要和諧友愛,怎麼能動不動狠狠教訓呢?”

尚清華連聲稱是,報以同樣的乾笑,拼命喝茶。

嬰嬰妹子啊,不用你師尊出手,柳清歌已經教訓的他們很慘了。事實是沈清秋負責“和諧友愛”,柳清歌負責“狠狠教訓”……不愧為偽君子本色!尚清華深感欣慰,沈清秋,果然還是那個陰險的沈清秋!

恰逢此時,洛冰河取來了茶葉,進廳來呈給尚清華。沈清秋道︰“來師弟,承蒙安定峰一直以來的照顧……”

地上卻還蹲著個不依不饒的,寧嬰嬰激動道︰“師尊,你一定要給阿洛出口氣啊!”

“……”沈清秋忍無可忍︰“嬰嬰,出去玩兒!”

洛冰河忙道︰“出氣什麼的千萬不要。只是弟子技不如人,給師尊和清靜峰丟臉了。”

沈清秋安慰道︰“你只是根基暫時不太好,只要用功,假以時日,定能超越他們。”

明帆鄙夷道︰“超越百戰峰,就他,等一百年啦。”寧嬰嬰大發脾氣︰“這麼瞧不起咱們清靜峰瞧不起阿洛,你上百戰峰去好了,看他們肯不肯收你!”沈清秋扶額︰“不是讓你們出去玩兒了嗎?怎麼還在這兒?!冰河快把他們弄出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

尚清華感覺自己要心肌梗塞了。

這沈清秋牌紅燭園丁和洛冰河牌貼心小棉襖都是些什麼鬼!

您特麼千萬別告訴我沈清秋真是為了給洛冰河出氣才去百戰峰捉弄人的!

這父慈子孝……呸呸呸舉案齊眉……呸呸呸,相敬如賓的畫面,比沈清秋和柳清歌在和平切磋還玄幻。再這樣發展下去,說不定他們真有一天會打情罵俏咧。呸,要是真有那時候,他就自吞熱翔三斤。

話說,飛機菊苣一向成語用得不好,所知有限的幾個都拿去形容柳溟煙的美貌了。用的頻率最高的就是“酥胸顫動”和“吹彈可破”。“相敬如賓”用在這裡應該沒用錯吧……

 

94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5

彼時勤勤懇懇的向天打飛機尚不知道,人渣反派沈清秋,已經被替換成了絕代噴子絕世黃瓜。。しw0

當初他偶爾在此君噴得過於厲害時,會順口詛咒一下,惡毒地祈禱讓他黃瓜再絕世也休想有用武之地,誰料某種程度上,這個詛咒應驗了。

這些天冰哥心情特別不好。

尚清華可以理解。作為原著中能隻身草翻天的種馬男主,現在他把沈清秋弄過來關著——居然就真的只是關著。幹是關著,不幹別的。

能相信嗎?!他身為原作者都不敢相信!

如果現在的冰哥還能由他的一桿筆來操縱,本著“讓主角爽,就是讓讀者爽”的原則,他一定翻來覆去煎烙餅一樣先讓洛冰河把沈清秋奸個幾百遍啊幾百遍(這裡面絕對沒有他和絕世黃瓜的私人恩怨。絕對沒有。)道具體位場地不帶重樣。煎熟了才好說話,煎著煎著自然就有感情了……

對比一下現在冰哥這艱苦樸素、三年不知肉味的生活,尚清華越發心疼親兒子。

所以,沒有哪個不長腦的敢在這種時刻湊上前去討沒趣。

地宮議事廳裡各忙各的。紗華鈴一邊縫補她那張被沈清秋爆開的捆仙索巨網,一邊偷偷拿眼瞅洛冰河,不時不甘心地咬咬嘴唇。漠北君在西首垂著眼半打盹兒,尚清華閑得發慌直抖腿。

他是真沒事幹,也不想到議事廳來。但這裡是魔族地盤,他不寸步不離跟著漠北君,說不定就被其他的異族生物生吞活剝了。

正想爬到漠北君那邊,冒著被暴打的危險拜託大王換個氣氛輕松點的地方打盹。洛冰河忽然說了兩個字。

“如果。”

一廳的魔齊刷刷耳朵豎了起來。

洛冰河道︰“如果你們心中對某個人不一般,怎樣才能讓他明白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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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病急亂投醫啦!

雖然他問的十分含蓄,但誰聽不出來,他這是在求戀愛諮詢。

這種事居然拿到屬下們面前來嚴肅討論。人(魔)果然不能談戀愛,一談戀愛智商直線下滑。

當然不會有誰拆他檯子直接揭露的,可這問題和魔族的畫風太……違和,一時半會兒,居然沒有一個回答的。其實答案這麼簡單,是個普通人都答得出來,喜歡就直接說唄。奈何在場的沒有一個“普通”,除了尚清華以外也沒有一個是“人”。漠北君想了想,以他的腦回路,不知道把“不一般”理解成什麼了,道︰“每日揍三頓?”

洛冰河單手比了一個“打住”的手勢,英明地道︰“你就不必回答了。”

在場者中,唯一性別上有優勢、可能擅長此類問題的只有紗華鈴,於是其餘人都把目光刷刷投向了她。原作人氣極高的紗妹妹一臉“wtf為什麼老娘要給自己想搞上手的男人提供這種諮詢”,抽了抽形狀姣好的眉和嘴角︰“君上何不問問夢魔前輩?”

洛冰河道︰“問過了。”

夢魔能給出什麼尿性的回答,沒人比尚清華更清楚了。這位跟他一樣,絕對都是“先幹個爽”派的!尚清華忍不住“噗哈”一聲破了功。

紗華鈴正愁滿腹憋屈沒處撒火,揪準這一下,發作了︰“大膽!你是什麼東西,不僅敢混到議事廳裡,居然還敢在君上商議要事時擾亂現場!”

這種問題……不能叫商議要事吧,而且他就噴了一下,如何能“擾亂現場”?鑒於紗華鈴不是第一次挑他的刺,尚清華已能淡然處之,老老實實坐在原地,假裝自己是一團空氣,果然,漠北君無動於衷。紗華鈴見沒人理她,怨憤地絞著指甲道︰“君上,漠北君天天上哪兒都帶著他,從不避嫌,連到議事廳都帶著,這究竟算什麼?”

洛冰河也無動於衷︰“你天天都看見他,還沒看習慣嗎。”

紗華鈴幾乎要暈過去。

這還是數月來冰哥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發表意見!尚清華頓時心內一陣“兒子理我了理我了哈哈哈哈”的狂喜亂舞。誰知,洛冰河看了看他,道︰“既然笑了,是否代表你有話要說?”

“……”尚清華一言難盡。紗華鈴“哈!”了一聲,道︰“君上所問極是。既然他與沈……與人如此相熟,必然有了不得的妙著高見。我等洗耳恭聽便是。”

尚清華回頭看了看坐在身後的漠北君,見他果然沒有為自己解圍的意向,一狠心,果決地道︰“……這個……當然有話要說!秘訣就在一個字︰‘纏’!”

“正所謂烈女怕纏郎,壯士怕嬌娘,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哪怕他直成繡花針,也能掰成曲別針!”

紗華鈴道︰“什麼直直彎彎的,不要說人界的方言。君上我看他根本是在故弄玄虛!”

洛冰河卻完全進入了狀態,喃喃道︰“我纏的還不夠?還不夠?”

尚清華滔滔不絕道︰“纏是主要的政策方針,但是除了這一字真言,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需要注意。諸君,須知女人的愛來源于崇拜,男人的愛來源於憐惜。女人的情況我們暫且不討論,相信沒有女人會不折服於君上的絕世神威逆天風采款款情深之下,所以我們只討論另一種情況。如果想要一個男人明白你、啊不,您,明白您的心意並做出回應,那該怎麼辦呢?很好辦,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弱小、可愛、溫順的對象。那麼什麼叫可愛?可愛就是能夠引發人內心憐惜的某人某物,所以對象一定很乖巧很……”

馬屁與鬼扯齊飛,廳內群眾齊刷刷窺探高高坐在上方的洛冰河︰面色陰沉,瞳孔厲紅,殺氣暗湧,簡直是不(yu)可(qiu)侵(bu)犯(man)四字最生動的注解。和弱小、可愛、溫順、乖巧等詞之間的距離,猶如天塹。

紗華鈴忍不住呸了一聲。

尚清華連忙閉嘴。洛冰河揉著太陽穴︰“你繼續說。”

得到首肯,尚清華這才繼續分析,他不懷好意地道︰“我們可以拿沈清秋來舉個例子。他這個人呢是個直男……直男什麼意思?哦直男就是正常的男人……當然我不是說君上您不正常。他很看重身為人師的尊嚴,老師嘛都喜歡青睞聽話的學生,所以想要他喜歡,第一步要做到的就是聽話……”

一廳的妖魔鬼怪在他的口無遮攔前驚得幾乎呆了。

紗華鈴︰“放肆!你的意思是讓君上裝、裝、裝可憐、聽他的話嗎?君上堂堂魔界之尊,怎麼能做這種有失顏面的事情!!!”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紗紗你扭頭看看你家君上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那樣子像是覺得這種事有失顏面?

慷慨激昂上天入地口若懸河,尚清華結束他長達二十分鐘的戀愛諮詢時,紗華鈴已經用眼神掐死了他千萬遍,由是洛冰河一離開,尚清華趕緊挪到漠北君那邊,靠得緊緊的,尋求庇護。

漠北君斜眼睨他︰“所以說要想被男人喜歡,最有用的方法是裝可憐?”

尚清華想了想,“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沒錯?”

漠北君伸手。

尚清華以為又要被揍,連忙抱頭。卻沒等到料想之中的疼痛。漠北君只是在他的頭頂,輕輕敲了一敲。

然後看起來心情有點不錯地起身,朝議事廳外走去。尚清華雖莫名其妙,卻扛不住一旁紗華鈴虎視眈眈的*目光,忙三步並作兩步跟上。

最終還是大鬧了一通。

埋骨嶺像他最初的大綱裡設計的那樣,炸成了無數飛沙走石,煙塵滾滾。

還順道英勇了一把,救了不會飛的漠北君一次。在空中抓住他那只手時,尚清華能看清他眼底的驚愕。

可能因為表現良好,最近的待遇有所提高,還被允許回蒼穹山老家看看。

岳清源這位大大的善人又不計前嫌允許他回安定峰繼續當個掛名峰主,這些天在閑人居裡,尚清華頭一次真的閑得骨頭發慌。磕完了存貨瓜子,忽然想起來,系統好久沒有出聲了。

尚清華難得主動戳一次系統,系統給了他一個石破天驚的回應。

系統:【目標達成。回城附件下載中。】

  尚清華:「……」

  片刻之後,他開始狂搖(並不存在的)系統的雙肩:「目標達成?!回城附件?!是哪個回城附件?!是我想的那個嗎?啊?系統大大,你第一次說這麼多字,你再說幾個字吧,求你了,快說!!!」

  系統:【《狂傲仙魔途》原設基本達成,感情線輕微偏差,目標達成。返回原世界的附件下載完畢,請問是否啟用回城程式。】

  原設基本達成這個他贊同,該填的坑都填了,但是「感情線輕微偏差」這個不對吧,冰哥都去攪基了怎麼能說是「輕微偏差」?唉好吧好吧其實在他的原設中冰哥沒有感情線的,你要加一條也隨便無所謂啦,於是廢話了這麼多……意思是他可以回到原來世界去了嗎?!?!

  尚清華淚流滿面。

  他好久沒寫文了。懷念向天打飛機這個粉黑勢均力敵的馬甲,懷念書評區的一群噴子,懷念打賞的壕,懷念他從大一開始用、經常死機坑爹的筆記本電腦,還有硬盤裡的巨大檔你懂的,以及旋轉椅後面壯觀堆起的一箱箱泡麵,批發價買回來之後最新的口味他還沒來得及嘗試。

  系統彈出對話框:【附件下載完畢。是否啟用?】後面跟著兩個顏色不同的按鈕。

  【是】【下次再說】

尚清華沖動地想要按下左邊那個紅色按鈕。

可是不知被什麼,拉住了手臂。

其實,他在那邊也沒有什麼親人。

早年父母離異,各奔東西,早有了各自全新的家庭。偶爾吃個飯聚個餐,無論哪邊,他都覺得自己的存在非常突兀,客客氣氣的夾菜,客客氣氣地賠笑,比和真正的陌生人吃飯還客氣。

雖然父親是他的法定監護人,但不見面的時候,除了過年過節偶爾通個電話,問問他需不需要錢,雙方沒有更多的交集。有時候連問他缺不缺錢這一項會忘掉,他也從來不會去提醒。無論在哪裡、對著誰,他最習慣和擅長的都是賠笑。

畢竟是成年人,大學學費讓他們支付這是沒辦法的事,生活費他就自己想辦法了。

也就是在“想辦法”的那段時候,他無意間注冊了個終點的馬甲,開始寫文。

一開始純粹是為了發泄,想怎麼寫就怎麼寫,雖然撲得慘不忍睹,上架都成問題,但居然也收獲了一撮特殊人群的好評。

某次忽然想轉變風格,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自己那編輯已經懶得過問的訂閱,於是就有了一炮而紅的《狂傲仙魔途》。

向天打飛機大徹大悟了,他“想到辦法”了。

越寫越宅,越宅越寫。作為一個典型的死宅男,關系好、脾氣合得來的都在網上,隔得天南地北。漠北君這樣的朋友基本沒有。

打住。

漠北君?朋友?

他居然把漠北君定位為“朋友”?!

尚清華被自己嚇到了,忙又去拿了一口袋千草峰特產的龍骨香瓜子,大吃三斤壓壓驚,睡覺去也。

被漠北君連鋪蓋卷了拖下安定峰、拖進魔族北疆時,他正吃完了瓜子吃得滿口鹹味地在做夢,夢裡他正如火如荼吞噬當初說好的三斤熱翔。他是被凍醒的。

漠北君將他扔到地上,迎著北疆如刀的風雪,輪廓和神色越發鋒利。

雖然很帥,非常帥,但尚清華已經冷得沒有閑情逸致欣賞這份帥,一張口想阿諛諂媚舌頭就要結霜,於是老實閉嘴,裹著被子哆哆嗦嗦爬起來。前方地面突起一座冰雪碉堡,漠北君徑自走去,尚清華趕緊跟上。

冰磚砌成的碉堡大門隆隆打開又合上,穿過深長的階梯,一路無人,直到一間寢殿附近,才有幾名大氣也不敢出的守衛和侍女。

尚清華窺漠北君臉色,雖然也是與過往一般的高傲冷漠,卻多了幾分肅穆。

他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個,大王,咱們要在這兒站多久?”

漠北君頭不動,眼珠轉向他︰“七天。”

尚清華為之絕倒。

罷了罷了,說不定自己馬上就要回去繼續打飛機了。趁著這七天,好好告個別吧。畢竟回去了之後,就沒人常常揍一揍他、使喚他當牛做馬洗衣疊被端茶送水了。

站了一會兒,感覺越來越冷。漠北氏的地盤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尚清華不斷原地跑跳,避免自己被活活凍成冰雕。漠北君看著他,眼底似有笑意一閃而過,伸手捏住他一根手指,仿佛寒意都被他從這一點相連之處吸走,尚清華覺得沒那麼難熬了。

只是越發對即將到來的離別感慨。越發有點捨不得。

想想,其實漠北君除了脾氣壞點,生活能力差點,嬌生慣養點,愛打人點,對他相當不錯。

福利不錯,薪水不錯。就算揍一揍是家常便飯,但也只有他一個人可以揍,別人揍那是不行的。況且最近也不怎麼揍他了。

尚清華深深地擔憂起自己似乎已經被扭曲的生活幸福觀。

萬一他真的回去了,萬一漠北君忽然又想找個人揍一揍,結果上哪兒也找不到他,那情形想像起來,竟然還有點曲終人散,物是人非的傷感。

忽然,寒意又回到了他身上。漠北君冷冰冰地道︰“回哪兒去?”

尚清華這才發現,傷感之下,他居然就這麼把心理活動說了出來。

這下可真要“傷感”了。

漠北君手上一緊,幾乎要把他的食指捏折了︰“現在你說要走?”

尚清華忙道︰“沒有沒有,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漠北君道︰“你對我說過什麼?”

追隨大王一生一世。當成口號說了無數遍。可他以為誰都沒有把這句話當真啊……

沉默半晌,漠北君道︰“你要走,現在立刻走。不必等七天以後。”

尚清華怔了怔,道︰“大王啊,我真走了,從此就再也不能見面了。”

漠北君用從九千萬尺高空俯瞰螻蟻的眼神看著他,反問︰“為什麼你覺得,我會在意這個?”

饒是尚清華臉皮常年練得刀槍不入,也在他的神情和話語前縮了一下。他還想說話,事情的發展卻超乎了預料。

漠北君道︰“滾吧。”

身體猛然向後飛起,撞上鋼鐵般的冰壁。劇痛只在背後麻痹了一瞬,立刻蔓延到五髒六腑。

漠北君連手都沒抬,甚至都沒忘他那邊瞟一眼。尚清華喉管瞬間湧上了滿是鐵銹味的溫熱液體。

雖然漠北君揍一揍他幾乎是日常,也經常讓他“滾”,理應習以為常,可沒有哪一回,尚清華感受到過如此強烈的憎惡與憤怒。

像以前無數次那樣,他從地上爬起來,默默擦乾淨嘴邊的血,默默賠了個沒人賞臉的笑。

站了一會兒,還想說話,漠北君忍無可忍般地喝道︰“滾出去!”

尚清華便忙不迭滾了出去。

老實說,雖然不會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可他還是覺得有點難堪。

為之前一閃而過的,“漠北君”和“朋友”這個念頭。

尚清華緩步走上石階,原本在裡面的守衛和魔族侍女們也盡數被趕了出來,跑得比他還快,一窩蜂鑽出了冰堡。來時去時,情形已大不相同。

  這時,一道歪歪的身影迎面下來。尚青華扭頭,與一雙泛著寒光的桃花眼堪堪掠過。

  雖說這雙眼睛並沒把他看進去,尚清華卻被瞟得一個激靈,腳跟黏在了階梯上。

  鬼鬼祟祟的,他又跟著折了回去。

  第95 番外:打飛機奇遇記 6

  地下冰堡的守備們被遣退以後,空無一魔。漠北君一定也以為他老老實實「滾」了,不會料到他還會折回來,由是尚清華返回那間寢殿前的走廊時,還沒被發現。他止步於此,順著那隻三人合抱的巨大廊柱遊上屋樑,找了個絕對不會被人看到的位置坐下來。

  不過這個位置雖然的確是不會被別人看到,但是也看不到別人啊摔!

  漠北君冷淡的聲音響起,似乎還在強行壓抑火氣。

  他道:「你來幹什麼。」

  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的聲音笑道:「侄兒繼位,我來討杯喜酒喝,有什麼不可以嗎?」

  漠北君並不答話,哼了一聲,半晌才道:「有什麼喜酒好喝的。」

  另一個聲音又道:「過了這七天,你就是真正的漠北君了。這難道不值得恭喜?」

  尚清華知道這是誰、這裡是哪一段原著被攪亂後拖延至今的劇情了。

  要命了。漠北君大事不妙。

  來的這位不速之客,是漠北君他小叔叔,凜光君啊!

  而寢殿裡面躺著的,一定就是漠北君那出生以來恐怕沒見過多少次面的父親——的屍體。

  按照他設定過的,漠北一族每一代的君主死亡後,都會把七成的功體過繼給下一代繼承人。這個時刻極其關鍵。而他的原作劇情中,凜光君就是瞅準這個節骨眼,在 漠北君正在處於消化功體緊要關頭的最後一天,發動偷襲。因為原定的合法第一順位繼承人是漠北君,凜光君沒有資格承襲功體,硬搶也沒用,不合法就是不合法, 列祖列宗不會承認。但如果漠北君在正式繼位之後才死,他就是唯一的漠北血繫了,屆時,七成功體接手的不要太愉快。

  按照原著,應該有一個冰哥在旁邊扮豬吃老虎,順手護航,在漠北君即位之後再順理成章地敲詐漠北氏一筆。可是本世界的冰哥這時候沒羞沒臊折騰他師尊去了,說說,他哪有空理會這邊?漠北君帶回來的,居然是屁用都沒有的自己!

  尚清華狂抓亂發:大王你,你你你,你帶我回來幹啥?!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哪有那個本事給你護法?這種要命的事情當然要找心腹啊,找最nb的盟友!就算 你沒辦法把冰哥從他師尊身上撕牛皮糖一樣撕下來,起碼你找他借幾萬隻黑鎧武將啊?再不濟也不能找我啊,我除了淡茶送水洗衣疊被、還有什麼技能點不是業餘水 準!!!

  沒有自己親賜給男主角的不滅光環不死金身,七天之後的致命一刻,漠北君……

  凜光君道:「這麼重要的日子,你怎麼誰都沒帶?」

  「……」漠北君冷淡地答道:「沒帶。」

  凜光君吃吃笑道:「本來是帶了的吧?我看到了。過來時,恰巧撞著個人走出去,那就是那個……說是跟了你的安定峰峰主?他怎麼惹你了?打成那樣子。我聽傳聞,還以為你脾氣變好了。」

  良久,無人應答。

  凜光君又笑道:「小叔叔只是問問而已,為何這樣不親切地看著我?」

  漠北君直白地道:「我希望你出去。」

  「你這話好傷魔心。可惜,我族並未規定,繼位儀式過程中,不允許其他人旁觀吧?何況,我還是你父親的弟弟。若是沒有你,今天站在這裡等待承襲的,就一定會是我。」

  漠北君似乎知道趕不走他,不再多言。凜光君卻洋洋得意,不知收斂:「唉,長大了要做領主了,果然就不同了。還是小時候的你可愛多了。」

  尚清華聽著這耳熟的台詞,抹了把汗,為自己居然寫出過這麼恬不知恥的角色感到輕微的羞恥。這位叔叔他居然還有臉提小時候。

  漠北君自幼無母,小時候最黏最親近的,就是這個年紀差得不遠的小叔叔。然而,因為上一輩兄弟之間有些破事和感情糾紛,凜光君對這個侄子實在喜歡不起來,某 次趁其他魔不注意,他把這個聽話的小侄子哄出了大門,扔進了人界,讓一堆修真暴徒追著這只什麼都不懂、驚慌失措、跑幾步就要摔一跤的小魔瘋狂圍堵數日。

  那時候漠北君的年齡,大概只相當於人類四歲的孩童。若不是他爹過了十多天忽然想起來,兒子似乎這幾天沒跟在弟弟後面,順口過問了下,漠北君說不定就要在幻 花宮水牢裡被關到活活嚇死。對那個年紀的魔來說,一群圍著他亂轉亂喝的人,就是一群茹毛飲血的怪物。想像一下一個人類四歲小孩兒被抓到魔窟裡關著會有什麼 反應,差不多了。

  上一任漠北君心大如盆,四川盆地的盆,反正兒子最後搶回來了,有驚無險沒死成,也就沒怎麼上心,說了這個弟弟兩句,便讓他們今後繼續「好好相處」。

  蓬頭垢面地被接回來以後,漠北君再也不跟這個過往最喜歡的小叔叔說話了。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展越嚴重,以致他終於跟誰都不願說話了,並且對一切背叛深惡痛絕。

  將自己編的狗血冷漠少主成長史在腦海裡重溫一遍,尚清華反省了一下。主要是反省魔族淡薄冷清的天性設定是不是太不人道。次要則反省當初為什麼沒有順手加上 一條「繼位儀式不允許閒雜人等在旁,即便是直系親屬也不行」的設定。以至於現在漠北君守喪等待承襲期間,不得□□離開,也不得有理驅趕凜光君。

  這樣一邊反省一邊膽顫心驚,尚清華足了七天,終於等到了最後一天。

  祭足七日,到了漠北君正式繼承功體的那一刻,他很明智地遲遲沒有動作。然而,遲早是必須有所動作的。

  凜光君道:「怎麼?為何遲疑?」

  因為你站在這裡啊!!!

  凜光君道:「莫不是……怕我偷襲?怎麼會呢?我可是你叔叔啊。漠北,你可得抓緊,再不開始就錯過了。沒有補救機會的,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不立刻開始,功體便會自然消散,相當於巨額遺產隨風飄散;立刻開始,凜光君這個絕對不安好心的卻在一旁虎視眈眈。漠北君此刻的處境,可謂是進退兩難。

  一切如原著般進行,只是少了一個所向披靡的冰哥,多了一個狗屁不通的華弟。

  最終,漠北君還是冷笑了一聲。

  尚清華一咬牙,還是冒著被魔覺察一刀削頭的奉獻,探出了腦袋。幾乎是在寢殿裡飛出一團藍光、罩住漠北君的瞬息之間,凜光君猝然出手!

  漠北君早有防備,騰出一手來接了他這陰險至極的一掌。可畢竟分心不暇,教一絲魔氣溜入了掌心。這一絲不屬於他的魔氣在漠北君體內亂竄,他不敢大意,只得又 分出一部分心神來對付它。凜光君覺察一舉成功,欣喜若狂,可他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動作,忽然有個人,從天而降,跳將出來!

  凜光君涼涼地道:「我道這裡怎麼會還有沒被支走的守衛。你不是七天之前就走了嗎?怎麼?回來護主了?倒是瞧不出來你有這份忠心。」

  尚清華原先看不到他還好,一看腿更軟了。凜光君雖然長得挺好看,但是一種陰柔又陰險的好看,那雙桃花眼真是如毒針一樣在泛著寒光,笑時微微露齒,牙齒還森白森白的,特別適合咬生肉!

  尚清華硬著頭皮站在漠北君身前:「第一,誰說我是回來護主的?第二,誰告訴你他是我主的?」

  凜光君:「那你現在攔在我跟前,算怎麼回事?」

  尚清華鏗鏘有力道:「落井下石!」

  他胡說八道的時候,手都在抖,哆哆嗦嗦指著自己的臉:「你看看,他把我打成什麼樣子。你這個侄子,脾氣真是好!」

  漠北君在他身後吐了一口血。絕對是被他活活氣的。

  尚清華如泣如訴:「這些年來,我斷的肋骨可以再堆一座埋骨嶺,我吐的血能活活淹死我自己。忠心?對這種人……這種魔,誰他媽能忠心。他如此待我,尚清華若是還能忍氣吞聲不報復回來,枉為安定峰峰主!」

  說這段話時,尚清華完全不敢回頭看一眼漠北君的表情。背上凍得都快結霜花兒了!

  凜光君哈哈笑道:「漠北,你聽到了嗎?我真是同情你,永遠都是被出賣背叛的命。你這樣還怎麼統領漠北一族?真讓你繼位了,你這個體質,我族豈不是隨時都有被傾覆的危險?還是聽小叔叔的話,大事都安心交給我,你就去吧。」

  多年心願就快實現,凜光君心境開闊,對他大度地道:「你想怎麼落井下石?」

  嘿嘿一笑,尚清華扣了個火法訣,往身後甩去。

  凜光君感覺一陣炎熱撲面而來,眼前紅光亂舞。漠北冰族最為厭惡火光,尤其這火似乎還並非凡火,乃是尚清華死皮賴臉找沈清秋給他做的幾粒玄陽火種所發,凜光君厭惡之中還摻雜了幾分懼怕,當即後退掩面,心下略感詫異。

  他暗想:「看不出,傳言中窩窩囊囊的安定峰峰主竟然是個狠角色,我可聽說漠北對他很是不錯的,誰想這廝潛伏隱忍多年,一出手就這麼毒辣,要用仙家之焰活活 把漠北燒死。死都沒這麼便宜,這火只怕能把他活活燒成炭灰!要是他剛才衝我使了這個法訣,只怕我也得狼狽一陣。不知他還有沒有留幾粒這厲害火種。不管有沒 有,此人都絕不能留。」

  可等他盤算完了,站穩一瞧,當即大怒。

  漠北君並未被烈火吞噬,而是被罩在了叢叢火焰之中。方才尚清華那一把火種,竟沒有打在他身上,而是在他周身方圓丈許之地畫了一個大圈,躍動狂舞的玄陽真火,將他們兩個包圍在其中。

  雖然漠北君出圈不得,可凜光君也進圈不得。若是隔空發力,他的冰法便會被玄陽真火融掉。如此看來,它不像是攻擊術法,倒像是一個——保護圈!

  覺察上當受騙,凜光君的臉登時陰了。

  漠北君被凜光君拍進了一道歹毒的魔氣,正在四肢百骸中亂竄作惡,他單膝跪地,臉色青白交替,連多看旁人一眼的功夫都沒有。尚清華手忙腳亂圍著他轉,又幫不上忙。凜光君遠遠繞著玄陽火圈走著,邊走邊冷笑。

  他道:「我方才說錯了,你豈止是忠心,你簡直忠肝義膽肝腦塗地。為我這個不成器的侄子,白白回來送死!只是不知道,你這個圈子,能挺到幾時?」

  此話戳中了尚清華的痛處。

  沈清秋給的火種,他是一次性都扔出來了,完全沒留個底。他蹲在漠北君旁邊打了雞血樣地祈禱:「媽呀大王你聽到了嗎,他要殺我,你叔叔要殺我!你千萬快點消化完,我可真不知道這個圈能挺到什麼時候!」

  突然,一聲裂石巨響,頭頂有冰塵霜灰簌簌落下。

  尚清華蹲得不穩,和躍動的火焰一齊晃了兩晃。

  只見凜光君單手從一隻廊柱上收回,道:「你們以為不出來,我就拿你們沒辦法?」

  他想把冰堡打塌,砸死或者活埋了漠北君!

  眼看著冰柱上爬出了森森裂縫,凜光君第二掌就要打出,尚清華忙道:「出來出來,這就出來!」

  便如一隻苦大仇深的青蛙跳進油鍋裡一般,他慢吞吞跳出了圈子。

  這一出來,就別想再進去了,凜光君身如鬼魅,一把揪住他:「光你出來有什麼用?把火撤了!」

  其實他也有點心慌了。不知那一道魔氣漠北君多久就能壓制下來,若是在玄陽之火衰滅之前他就調息完畢,消化了那七成功體,今日之變豈非就成了一場鬧劇?

  尚清華道:「我只懂放火,不懂滅火啊。」

  凜光君:「那就讓他出來!」

  尚清華:「這個……君上您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想出來也動不了啊。」

  凜光君冷笑一聲,把手放到尚清華心口處。

  他親切地道:「那你說,如果你的心臟正在結冰,他會不會一時衝動,就出來了呢?」

  尚清華:「如果這種事靠『一時衝動』就可以破,我建議君上您自己『一時衝動』試試看能不能衝進去……」

  後面的話他說不出來了。

  凜光君輕聲哼唱著冰法訣,把它唱成了愉快又惡毒的小曲兒,道:「漠北啊,小叔叔真是意外,你居然也有一條至此境地還不肯背叛你的走狗了。這麼一條好狗,沒了多可惜,是不是?」

  心腔附近,一片冰天雪地。

  尚清華嘴唇發紫,舉手道:「君君君上。」

  凜光君:「說。」

  尚清華:「你這樣……凍凍凍我的心臟,我我我叫不出聲音,聽聽聽起來不夠淒慘,達達達不到你想要他『一時衝動』的目的。我建……建議你還是打我吧。我保證叫得賣力,叫得淒慘。」

  凜光君:「哦。可是我手很重的,萬一沒控制住,打死了你怎麼辦?」

  尚清華:「沒沒沒事,我扛得住。習慣了,經常挨挨挨你侄子的……」

  話音未落,尚清華便切身體會到了,凜光君的手,到底有多「重」。

  他沒用魔氣,全然物理攻擊。尚清華可以清楚聽到自己每根肋骨斷掉的聲音,吐血太多後胸腔漏風般嘶呵的聲音。

  牙幫子隱隱有點鬆動的時候,尚清華心想,跟他叔叔和其他魔族比起來,漠北君真他媽太溫柔了,太親切了,簡直是一個小天使。

  他拖延的時間越是久,凜光君越是焦躁得逼近狂怒,踩牢他的背,拽起他一隻手臂,獰笑道:「不是保證叫得賣力、叫得淒慘?為何嘴巴這麼嚴,到現在還沒漏出一聲?」

  這個動作帶給尚清華一些極其不好的聯想,他忙吐出口裡含著的一泡熱血,很有誠意地大叫起來。

  凜光君道:「嗯,不錯。可惜,還不夠淒慘。我幫你好了。」

  肩膀傳來筋肉皮骨撕裂的恐怖疼痛。尚清華張了張嘴,任由恐懼滅頂,反而叫不出來了。

  可這份疼痛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忽然之間,他被向後拽起的手筆軟軟垂下。

  深藍色的袍子一角在他身前翻滾,風雪滿襟。

  漠北君出其不意,掠出了火圈,一掌拍中凜光君心口!

  凜光君猝不及防挨了這當胸一掌,半邊胸膛都塌了下去,周身魔氣更是像被打穿了一個大洞,往外一瀉千里。他心頭髮涼:這小子一擊之威與以往不可同日而語,終究是給他拖了過來,將漠北氏歷代傳承的功體盡數消納了!

  而且竟然連玄陽真火也不畏懼了,直接穿了出來!

  雖是憤恨又不甘,可眼下恐怕他已完全不是漠北君的對手,只得匆匆用冰封住了傷口,化為一道黑風,向冰堡外襲去。

  尚清華臉貼地趴著,半天不見動靜,也沒人來扶他,心中淒涼:還生氣哪?怎麼說也是為他被打成這樣,扶都不給扶一把,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卻聽咚的一聲沉響。

  尚清華艱難無比、齜牙咧嘴地翻了個身。

  漠北君居然又倒下了。兩條人影,姿勢各異地倒在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圈之旁,靜靜地,靜靜地,撲街。

  他這才恍然大悟,恐怕漠北君根本沒消納完那七成功體,也沒把凜光君那道魔氣壓下去。方才,他真是的「一時衝動」,奮力一搏,才臨時嚇退了凜光君。現下漠北君耗盡了最後的氣力,還被要命的玄陽真火烤了一遭,於是又……撲街了。

  雖然漠北君直挺挺躺在地上,連手指都曲不了,卻仍在拿眼睛使勁兒瞪他。

  尚清華被瞪得無法繼續安心趴下去,只得開口道:「那個,大王啊你,別掙紮了,躺好,慢慢消化吧。歷代領主層層遞進的功力累加起來,不是一口能囫圇吞的。」

  那目光仍毫不收斂,尚清華如沐針雨,心驚肉跳,好容易緩過了一口氣,坐起個上半身,已抖成帕金森。

  現在漠北君總算能好好聽他說話了。他舒了口氣,道:「呃,大王啊。其實本來我沒想在這種時候走的。我不知道剛好是你繼位的緊要關頭嘛,真的。這麼重要的事,你為啥不早點告訴我。」

  漠北君在用表情告訴他「跪下來哭著說我錯了就原諒你」。

  尚清華嘴角抽了抽,繼續道:「說實在的,你不應該帶我來,我根本不頂什麼事,也就平時給你揍一揍,還能湊合著用。你看我剛才,被打成這樣,也只給你拖了一點時間。你小叔被你打成重傷,應該不敢再來了。你差不多也快消化完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漠北君原本臉色緩和了點,一聽最後一句,立刻眼射寒光:「還走?!你敢!」

  又被吼一臉,尚清華渾身上下還疼著呢,忽然一陣怒火中燒,當即拍地喝道:「怎麼不敢!」

  這一掌,當然嚇不到漠北君,只拍得他肩膀胳膊一陣好疼,眼冒金星。橫豎漠北君現在動彈不得,尚清華惡向膽邊生,指他道:「實話告訴你吧!我忍你很久了,你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脾氣惡劣的魔二代!」

  此舉可謂是狗膽包天。漠北君完全是一臉的不可置信。而尚清華多年的積怨此刻勢如長虹,噴薄而出:

  「你看我脾氣不錯好說話修為又差,拿捏得好爽是不是?你以為你老子我真這麼……這麼……啊?!」

  「看什麼看,你有意見?!老子就是你爹!給我叫爹!也就是我讓著你罷了!換個人你試試?!冰哥不得揍死你,沈清秋原裝貨不得陰死你!」

  「沒有人喜歡自己天天被揍,也沒有人每天被揍還會真的整天樂呵呵!又不是真的是狗!是條狗你每天踢它兩腳,時間久了它也知道不敢再纏你!」

  漠北君道:「你想死嗎?」

  在此等境況下,這句話的威懾力大折,尚清華道:「不想。我不光敢走,我還敢做別的你信不信?本峰主今天就要在這裡,把你以前揍我的份都揍回來!」

  漠北君怒道:「你——!!!」

  尚清華道:「你什麼你?又是『你敢』?告訴你,我現在還就真敢了。來!」

  說完擼起袖子,當著漠北君鐵青的臉躍躍欲試活動拳頭。漠北君眼神裡嗖嗖放出冷刀子,尚清華毫不畏懼,一拳揮出,衝著他的臉就是一下。

  漠北君本能地別過了臉,只覺得臉皮一緊。

  很陌生的感覺。有點癢,有點小疼,卻完全不是預料的重擊。

  尚清華兩根手指捏住他一邊的臉頰,使勁兒往外拉,道:「怎樣,痛不痛?!」

  邊拉邊想,這他媽跟老子心裡想做的不一樣啊!揍他啊,趁他不能動揍他啊。拉拉臉就算,怎麼看也是自己虧了!

  但是沒辦法,果然……還是下不了手揍這張臉!

  漠北君被拉得口齒不清,堅持道:「你完了!」

  尚清華嘎嘎笑道:「有骨氣,這種狀況下還能威脅我,爹欣賞你。」

  他另一隻手也加入進來,捏住漠北君另一邊臉,一會兒往相反方向拉,一會擠成一團。漠北君往日裡高貴冷豔的形象被他一雙賤手毀得雞犬不留。尚清華嘴裡還重複:「還不痛?痛不痛?」

  漠北君傲骨不屈,奈何生理淚水這東西,不是有傲骨就能擋住的,終究是被他拉得眼角泛起淚光來。

  「……痛了?痛就對了!」尚清華放開爪子,道:「平時你打我,比這痛起碼十倍!讓我拉一拉怎麼了?嬌氣!」

  漠北君被他一句鄙夷的「嬌氣!」氣得面色蒼白,臉頰上又是一大堆青青紅紅的指印,著實觸目驚心。

  要說尚清華也確實慫,剛才激情犯罪一時爽,事後才害怕會被送進火葬場,尤其是漠北君的臉恢復正常形狀後,那表情實在是……實在是……他看得心裡直犯怵,忙拍拍衣擺,準備拔腿走人。大步流星溜了幾步,身後漠北君喝道:「要腿就站好別動!」

  條件反射的,尚清華又聽命了。

  他不敢回頭,道:「大王,我真走了。」

  漠北君:「閉嘴!回來!」

  尚清華自顧自道:「你就算生氣也千萬別來找我。我這一回去,你就絕對再也找不到我了,所以不要做無用功了。那就這樣,大王,再見啦。」

  漠北君幾乎是在咆哮了:「夠膽走就別讓我再看見你!」

  尚清華充耳不聞。

  走了兩步,他又加了一句:「見到你,我很高興。真的——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帥!」

  這一刻,他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樣子,和當初動筆寫下這個角色出場時那一瞬間的神情,如出一轍。

  對著自己筆下的人物真情實感。事後想想,這可真讓人難為情。

  不過離別在即,難為情也就那麼一會兒的事了。

  只是尚清華沒搞懂,說好的「離別在即」呢?

  為什麼系統發佈回城附件過後已經一個月了,他還在狂傲仙魔途的世界裡無所事事!

  每次他戳開系統,對著紅綠顏色不一的【是】和【下次再說】,都會先發一陣呆,然後選右邊那個鍵,關掉介面。

  下次復下次,下次何其多啊。

  尚清華將此歸罪為拖延症。萬惡的拖延症!

  蒼穹山他暫時不敢回,不知道漠北君會不會氣到上安定峰堵人。但他的積蓄一半放在安定峰某個洞穴裡,另一半放在漠北君位於北疆的府邸那裡,由是這一個月來,尚清華過得看似瀟灑,實則不可謂不節衣縮食風餐露宿。若非還有那麼點靈力傍身,和尋常流浪漢也沒什麼差別。

  流浪了近一個月後,居然教他撞上了某對滿世界逍遙遊山玩水的師徒。

  尚清華認出這是誰跟誰的時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花了半分鐘,才確定那個扛著個釣竿子、提著個魚簍子仍舊器宇軒昂的布衣青年是洛冰河;又花了半分鐘,才確定那個提著食盒給他送飯仍在堅持不懈裝b秀仙氣兒的是沈仙師沈峰主沈清秋。

  你們在這兒風流快活玩歸隱山林的情趣play,把漠北君扔在魔界,害我去跟他強行出頭,苦也!

  尚清華腹誹歸腹誹,但怎麼說,看見這兩個人,還是很高興的。尤其是他已經這麼多天沒吃頓飽的了。

  別吐槽為啥他一修仙的還在意吃沒吃飽這件事了,書評區吐槽的夠多了。他又不是苦行峰的,不玩辟榖那套!

  平白被人打攪了田園生活,洛冰河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眼色,雖然看沈清秋的面子,他不會表現到臉上,但當沈清秋寒暄幾句後讓他「到房子裡坐坐」時,冰哥的臉還是黑了黑。

  他倆很有情調地在一處碧水青山之間搭了小竹屋。尚清華越坐越覺得,這兩人過得真是滋潤,坐在籐椅上道:「房子不錯。」

  沈清秋搖扇道:「你不想想誰搭的,錯得了?」

  尚清華腆著臉道:「你們的日子可真比我過得舒坦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沾沾瓜兄的光,讓我也享一會兒的清福?」

  沈清秋:「很不巧,你來的不是時候,我們正要吃飯。」

  尚清華:「哪裡哪裡。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看我來的剛剛好。我看看你們伙食怎麼樣。」說完起身走到疑似廚房的門前,簾子一掀。

  洛冰河穿著輕便的黑衫,袖子高高挽起,神情肅殺,正在無聲無息地……揉麵。

  他神情嚴肅而專注,臉上兩塊白乎乎的,睫毛沾著一點麵粉,彷彿手裡捏來攥去的不是麵糰,而是一統天下的雄圖捲軸!

  不不不不不——

  尚清華肝膽俱裂,幾欲心碎。

  他塑造的那個霸氣側漏折服萬千種馬男的主角冰哥。

  他在揉麵!

  做拉麵!

  面面面(無限循環)……

  真是難以言喻的驚悚!

  尚清華默默敗退。他坐到桌前,伸手,想摸個杯子喝口茶壓壓驚,被沈清秋撈回去:「我的。」

  尚清華心有餘悸:「你這個地方還有第二隻杯子嗎?給我用用又咋樣。」

  沈清秋指了指廚房:「你也知道沒有第二隻杯子了,所以,也是他的。」

  「……」

  「你敢用?敢用我就給你。」

  尚清華的爪子轉拉為推:「您老自用,無福消受。」

  冰哥繼續做飯。二人便雜雜拉拉聊了會兒。聽完漠北氏冰堡突發事件的轉播,沈清秋表示懷疑:「真的?只是這樣?」

  尚清華道:「這種事我騙你有好處?什麼叫『只是這樣』?事關我的尊嚴,我當然待不下去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沈清秋想了想,道:「但你不太像這種人。」

  「哪種人?」

  沈清秋和顏悅色道:「會這麼在意尊嚴的人呀。」

  以向天打飛機心志之堅、臉皮之厚、生命力之頑強,實在不像會被漠北君揍一頓就跑。畢竟這麼多年都挨過來了,何至於突然變得脆弱了敏感了黯然*了。

  尚清華訕訕道:「瓜兄,我只是經常為了求票求壕不惜出賣節操、順便當了安定峰峰主而已,你卻因此而歧視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沈清秋道:「你給出的那兩個理由,難道還不足以使歧視你這一行為合理化?」

  尚清華:「哎呀,對我好點,溫柔點,可以嗎?瓜兄,你說我到底什麼時候回現世好?」

  沈清秋:「你真的想回現世?飛機打多了視力真的會下降的。醒醒吧,你只是在等人給你道歉然後把你綁回去繼續每天輕輕揍三頓而已。」

  未聊畢,開飯了。洛冰河端了兩碗麵上來。

  白麵紅湯,青油油的小碎蔥花,齊整堆放的鮮嫩肉片,賣相極佳。

  但是尚清華不會伸爪子的。無需冰哥開口明言,只需一個看似不經意的眼神,尚清華就知道,沒有自己的份。

  沈清秋嘆道:「所以我說你來的不巧。」

  畢竟冰哥親手做的菜飯,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吃的。尚清華沒得話說,縮在桌子的角落,眼巴巴看著對面兩個分了筷子。

  後來沈清秋終於看不下去了,忍笑夾一片肉到洛冰河碗裡,發了慈悲:「算了,別逗他了。你師叔這些日子夠可憐了,不要再欺負他。」

  洛冰河把那片肉送進嘴裡,頭也不抬地道:「鍋裡還有。」

  尚清華樂顛顛抄鏟子去也。

  他端著面哧溜哧溜吃得熱淚盈眶。第一次深切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果然還是與絕世黃瓜同鄉之誼。

  蹭了一頓鮮美無比的拉麵,尚清華已喜出望外,壓根沒想過要留宿。

  開玩笑,他可不想聽冰哥的牆根。睡眠質量能不能得到保證是一點,第二天冰哥會不會把他兩隻耳朵切下來下面又是另外一點。

  看沈清秋過的是什麼神仙似也的日子,再看看他過的是什麼日子。人比人,氣死人。真是豈有此理,分明他才是作者,是這個世界的□□之神卡密薩馬,都對他好一點行不行!關愛作者!保護作者!

  尚清華一邊回味兒子給他做的唯一一碗麵的滋味,一邊用草根剔著牙,走在山間的小路上。

  走著走著,忽然腳底打了個滑。

  小路旁邊就是山谷,尚清華沒帶劍,摔下去可飛不起來,破口大罵罵自己:「怎麼好好的走路上也會打滑?老子又不是自帶平地摔絕技的漫畫女主!」

  坐地上一看,並沒有突兀的多出來的香蕉皮或小樹根,只有一小灘水窪。

  只是那攤水窪,是凍住了的。四周低矮的野草,也正在隱隱爬上一層薄霜。

  尚清華連滾帶爬撲到離他最近的石壁上,背靠著它尋求一點安全感。

  他本以為,自己磨磨蹭蹭作死還不回去,拖到漠北君終於找上門來,這已經是最糟糕的設想了。可從嶙石垂藤後轉出某個人時,他才發現,事實還能更糟糕。

  凜光君道:「喲喲,看看,這是誰呢?」

  尚清華乾笑道:「是啊!究竟是誰呢?」

  凜光君拍了拍他的頭頂,道:「漠北他找你找得快把北疆翻過來了,你倒是會躲,啊?」

  「君上說笑了,我哪有躲……」

  「是吧?我也奇怪,有什麼好躲的?上次在冰堡裡,你立下那麼大一樁功勞,漠北獎賞你都來不及,何苦想不開,要跑到這窮鄉僻野來?」

  「哪裡哪裡!」尚清華連連擺手:「不管我的事。上次全是漠北君憑他老人家自己的本事……」

  這推辭本是怕上次冰堡敗退事件凜光君也給他記上一筆,誰料聞言,凜光君陡然變臉,聲色厲戾道:「你的意思,是沒有你這條卑鄙陰險無恥下流的蒼穹山走狗半路殺出來壞我好事,單憑那臭小子一個人就能打敗我?!」

  應也是錯,不應也是錯,尚清華叫苦連天:「怎麼可能!漠北君他打敗君上您,靠的只是偷襲而已!」

  凜光君:「你在諷刺我嗎?」

  尚清華:「……」

  一想,對哦,最先開始偷襲的明明就是凜光君自己。馬屁又拍到了馬腿上,無論怎麼說都是錯,尚清華賠笑臉抱大腿數十年來,頭一次遇到這麼難搞的角色!

  他哭喪著臉閉嘴了。

  凜光君冷笑道:「漠北那小子,肯定萬萬想不到,他傾盡全力也找不到的人,竟然被我隨隨便便撞上了。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用你……」

  尚清華忙道:「君上!您要是想抓我去威脅漠北君,那是根本沒用啊!我就實話告訴您我為什麼要逃跑吧。其實上次,我趁他不能動,忍不住打了他一頓……您知道 他那個死臉鬼的脾氣的!有那種機會,叫人不想打他也困難是不是?打完沒辦法,怕他報復我就……跑了。他到處找我,多半隻是想打我打回來。我在他眼裡沒有半 點價值,充其量只是用得順手的一個沙包和跟班而已。」

  凜光君頓了頓,不耐煩道:「你跟我說這麼多幹什麼?我看起來像是會做這種不入流事情的魔?」

  難說啊,你偷襲漠北君也不見得很入流……尚清華真誠地道:「不像。」

  凜光君:「那我看起來像是這麼有耐心的魔?」

  尚清華:「這個就不知道了。那君上您到底是想怎麼『用』我?」

  「怎麼用?」凜光君呵呵道:「殺你洩憤,這個用法,很難想到嗎?」

  「……」尚清華呆了一下,道:「不要吧,暴殄天物這是!君上您大可以抓我去威脅漠北君什麼的,直接殺了多可惜!」

  凜光君:「『我在他眼裡沒有半點價值,充其量只是用得順手的一個沙包和跟班而已』。這句話是誰說的?」

  尚清華:「人有句老話,謙虛是種美德……」

  「德」字尚未說完,忽然拋手一灑,喝道:「看玄陽真火!」

  空中數團紅焰滾滾襲來,凜光君大驚,忙側身閃避。然而,火焰墜落地面立即熄滅,分明不是不為風動、不為水淹的玄陽真火,尚清華這廝詐他而已!

  凜光君一時惱怒,新仇舊恨交加,信手拂了垂葉上一點將落未落的露水,瞄準尚清華下盤打去。尚清華只覺小腿一涼,已有一枚魔氣凝成的冰彈穿腿而過,跑也跑不了,啪嗒栽倒。

  凜光君欺身而上,一腳虛踩在他另一隻腿的膝蓋骨上,道:「你就跟個蟑螂似的,太會跑了!我先廢了你兩條腿,瞧你還怎麼跑?」

  尚清華半點沒有寧殘不屈的氣節,魂飛魄散:「大王啊——!!!」

  說大王,大王到!

  墨藍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倏然而至。哢的一聲,兩團黑氣相撞,凜光君抱著自己膝蓋骨碎掉的一條腿,氣瘋了:「你這小子,一定要來的這麼及時嗎?!就不等再遲一會兒?!就不能等我踩下去再到?!」

  漠北君踹碎了他另一隻膝蓋,冷冷地道:「不能!」

  凜光君倒也硬氣,兩隻膝蓋都碎為齏粉,也不慘叫,反而罵得更歇斯底里:「真是你那個死臉爹的種!像誰不好偏偏像他。烏龜王八一窩生,他搶你也搶!他早死你怎麼不早死!我艸……」

  漠北君道:「你再罵,我送你進去陪他。」

  尚清華瞠目結舌。他雖然知道凜光君對他哥哥怨念一直很深,可沒想到在這邊已經深到了寧可風度全無也要罵街的程度……

  在凜光君狂怒的咒聲中,漠北君隨手一掀,將他掀進了山谷裡。這麼摔下穀去,人可能要完,魔卻是一定死不了。尚清華沒提醒他要斬草除根。畢竟是自己叔叔,而 且漠北君他爹也一定交待過,無論凜光君怎麼做也要讓著他點。事實上,尚清華完全不想提醒他任何事,如果能讓他忘記自己的存在,那就更好了……

  漠北君把目光從山谷之底收回,喝道:「站住!」

  尚清華拖著一條穿了洞的小腿,鬼鬼祟祟正要溜,不想被他一聲喝破,原地定住。

  鹹豬手當場被抓,也不見得有他這麼心虛。聽到漠北君走過來時踏霜裂冰的足音,他又忙遮住自己的臉。

  漠北君今天火氣似乎特別大,半點也不高冷:「你在幹什麼?!」

  尚清華訕訕地道:「你不是說過『別讓我再看見你』嗎。這不看見了沒辦法,我先遮遮臉。」

  漠北君揚起了手,尚清華習慣性抱頭。

  「……」

  漠北君把他兩隻手分開了,抻直了,忍無可忍道:「再讓我看到你做這種動作……你的手就不必留了!」

  這句有那麼點咬牙切齒的恨意。尚清華條件反射又想抱頭,可是為了自己這雙敲鍵盤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手,生生憋住了。

  憋得慌,於是開始抖啊抖,抖得漠北君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尚清華:「呃其實也沒有!就是我總覺得大王你要給我那麼兩下。以前嘛打打踹踹無所謂,可是現在您已經正式繼位了,修為今非昔比,一下就能驚濤拍岸亂石穿雲,我怕我承受不起您的兩下……」

  漠北君道:「閉嘴!跟著我,走!」

  尚清華豁出去了,壁虎狀牢牢扒在石壁上:「我不走!不對,我要走!我要回老家。」

  漠北君道:「是不是我給你打回來,你就不走。」

  尚清華:「與其留下來每天被你揍三頓,不如……啥?!」

  打回來?

  給他打回來?

  漠北君肯給他打回來?

  為了讓他不走漠北君肯給他打回來?

  過於震驚,尚清華腦內正無限循環以上階梯狀文字陣。

  漠北君抬著下巴,僵立不動,一派「隨便打,我不還手」的昂然氣場,眼角卻一直偷偷在觀察他。

  見他半晌還不動手,漠北君好像忽然高興起來。雖說他高興時,看起來也不過是眉梢揚得稍稍高了些。

  漠北君道:「不動手?時限到。那就不給你打了。走。」

  等會兒我沒說不動手啊?這還有時限的?

  漠北君眉角揚著那點藏得極隱蔽的愉悅,拽著尚清華就跑。尚清華當即一陣鬼哭狼嚎:「媽呀疼疼疼大王你你看看我!看到我看到我!」

  漠北君果然看了看他,也看到了他血淋淋的一條腿。

  「……」沉默片刻,他試著想把尚清華扛起來。

  尚清華死去活來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你這樣扛著我走一路,我這條腿真的就廢了啊!」

  漠北君道:「那要怎麼辦?」

  尚清華雙眼含淚,試探道:「要不……先給我找個大夫?」

  漠北君「嘖」了一聲,轉身就走。

  一陣冷風吹過,被拋棄在原地的尚清華呆若木雞。

  這是……嫌他麻煩?

  少頃,漠北君便回來了,還拖著不知從哪裡偷來的一輛板車。木雞這才變成活雞。

  堂堂魔族二把手,高貴冷豔的漠北冰族領導,紆尊降貴拖著一輛與他畫風極其違和的破爛板車。這畫面,給力!

  尚清華「噗!」的,又破功了。

  眼看漠北君額頭又有青筋在隱隱跳動,他趕緊哎喲哎喲皺眉叫喚起來。叫得兩聲,漠北君便把他抄起來,放到車上安置好。

  雖然坐的是輛歪歪扭扭的破板車,不知道是從哪家農戶院子裡的老馬身上搶下來的,以往也應該只是拖些草料、乾柴、泔水桶之類的東西,尚清華坐得卻是揚眉吐氣、威風凜凜。沒見識的,還以為這是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高中的狀元郎,受了聖上賜婚,正敲鑼打鼓迎親去也。

  真是宿命的輪迴。第一次見到漠北君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用一輛板車,把失去意識的漠北君拉去開房的呢!

  有詩為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板車輪流轉,明年到我家。哈哈!

  尚清華飄飄欲仙仙風道骨地宣佈:「我要吃麵。」

  冰哥那碗麵真好吃,但是太少了,沒給他剩下幾根,吃不過癮。

  漠北君:「嗯。」

  尚清華強調:「拉麵。」

  漠北君:「可以。」

  尚清華得寸進尺:「你做。」

  板車猛地一頓,漠北君立定在原地。

  隱隱有不知源的寒氣飄過來。尚清華立刻慫了,擠眉弄眼道:「我做我做,當然是我做。隨口說說嘛,嘻嘻嘻。」

  唉。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半晌,板車車輪又徐徐轉動起來。漠北君在前方,不回頭,道:「我做。」

  ……

  他說啥?他說他做?做啥?拉麵?

  肯給他打,肯給他下面的漠北君——今天什麼日子?今天大發了!

  尚清華決定了!

  他要重操舊業。

  向天打飛機這個筆名,要來勢洶洶重出江湖了!

  寫什麼好呢?尚清華一拍大腿。聽說柳宿眠花八十一折的那套春山恨賣得十分之火爆。嗯,就跟風寫這個吧!雖說他本人正直無比,但是有人看就有市場,有市場他就敢寫。向天打飛機最擅長的就是跟風了,什麼紅他寫什麼,準沒錯!

  第一步是要琢磨個大眾喜聞樂見的好書名。《清靜峰秘史》《我的徒弟不可能那麼可愛》《師尊如此多嬌》什麼的,還沒定好,先琢磨琢磨。文筆不如柳宿眠花好沒 關係,向天打飛機賣的從來不是文筆。而且柳宿眠花、三聖母那一幫寫手搞小圈子抱團,飛機大大不喜歡。寫來寫去就沈清秋和洛冰河兩個人,眼界忒小。其實照他 看來,完全可以更大膽奔放。比如既然叫《春山很》,為什麼非要侷限於一對cp?柳清歌此等絕色,不寫豈非太可惜?嶽清源也是儀表堂堂的美男子啊,事業成功 還很宜家。木師弟魏師兄哪一款不是世人眼中的男神,寫個np亂燉還怕沒人看?

  總而言之,只要夠露骨、夠下(此處劃掉)流、夠不要(此處劃掉)臉,他遲早又會成為本土文壇一霸,就算不用賣自製肥皂也可以紅紅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鏵!

  向天打飛機翹著腿,板車在坑坑窪窪的山路上嘎吱搖晃。夕陽西下,漠北君拖著他,不知要走向何方。

  雖然槽多無口、雞飛狗跳、亂七八糟,小學生文筆,沒準嚴肅點的讀者還會忍不住摔書大罵「什麼狗屁玩意兒」。不過,向天打飛機菊苣可以找到一千個「只是」來 和稀泥。比如:只是看個文唄,就像做人,圖個開心而已何必那麼較真;只是隨手寫的戲作而已嘛,大家都對我寬容點啦;只是……

  只是。

  ……只是他真的,好喜歡自己寫的這個故事。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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