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比武招親當日,淩霄宣佈了規則,各門各派的掌門也紛紛就坐,而淩莊主身邊的兩個座位則是空的,傻瓜都知道那兩個座位是留給輕寒和諦皓的,只是比武招親都快開始了,這兩名貴客還沒有光臨,底下自然開始議論紛紛。
  有的人說諦皓和輕寒早就我行我素貫了,不一定接了淩莊主的請帖就一定要來。也有人說輕寒和諦皓不合,不會同時出現在一個場合。大家議論來議論去的,主座上的淩莊主面子上自然有些掛不住了。
  唉,輕寒和諦皓是一定會來的,只是還沒到時候而已。客席上的夜流曉搖了搖扇子,飄飄然道。
  台下忽然一片寂靜,似乎在等著夜流曉說下文。
  夜流曉往比武的人群中瞟了一眼,然後對淩莊主道:莊主,還是開始比武吧。等到精彩之處,輕寒和諦皓必然光臨。
  淩莊主只好點了點頭,宣佈比武開始,首先是比試劍法。

  第一輪由燕峽派李兆興對陣梧桐山莊的簡寧,聽說他們都是江湖上的後起之秀,兩個人在擂臺上一來二去,台下還不時有人叫好。我細細掂量,就劍法而言,這兩人都應該不是我的對手,還好,還好!這一輪,由簡寧獲勝。
  淩莊主剛想要宣佈下一輪比賽的名單,忽然一個身影掠過人群,落在擂臺中央,笑聲裏有幾分狂妄和嘲諷:淩莊主,您舉辦這個比武招親,怎麼沒有將請帖送到我聖泉教啊!
  場下一片譁然,原來是聖泉教護法遊夜來。這我就納悶了,聖泉教一向被武林劃為黑道,怎麼跑來參加瀑斜山莊的比武招親,就不怕被正道人士群起而攻之嗎?

  原來是游護法,淩霄從主座上站起,聖泉教教主好男色天下皆知,淩某若是將比武招親的請帖寄出,豈不是太不識趣了嗎?
  下面的一片武林人士已經開始按奈不住了,很多人表示要遊夜來滾出去,如果不滾出去就殺了他之類。我暗自笑了笑,就憑你們那點本事,一起上是不是游夜來的對手還要好好計算機算呢!

  淩莊主,遊夜來行了個禮,看起來還頗有風度,鄙教教主確實喜好男色,可是游某聽聞淩小姐知書達理,貌若芙蓉,很是傾慕啊……”瞧這話說的,弄得淩莊主都不好意思發脾氣了,還是諸位武林同道認為遊某武功低微,配不上淩小姐呢?
  話音剛落,場內一片寂靜,畢竟遊夜來曾經與李洛諶共為聖泉教的左右護法,李洛諶在江湖上的名號誰人不知?所以又有哪個敢隨便招惹與李洛諶不相伯仲的遊夜來?

  這個生薑嘛,還是老的辣,淩霄走到遊夜來面前道:既然游護法看得起鄙莊,淩某自然不能怠慢。只是這比賽的次序都安排好了,且待淩某與幾位掌門商議商議,重新安排一下對陣名單。
  莊主請便。遊夜來笑了笑。

  唉,看著少林方丈,還有武當峨嵋的掌門跟著淩霄進入內堂,相比是要商議派誰出戰才能讓遊夜來知難而退,其實要不是這些人好面子,連起手來將遊夜來趕出瀑斜山莊便成,何必大費周章呢?
  過了沒多久,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在比武的人群中找到了我,將我往內堂帶去。
  我狐疑了,這些個人把我叫去幹什麼呢?等等,不會是……我的頭皮開始發麻。
  一進入內堂,便看見少林方丈、武當的老道士,峨嵋的年輕掌門齊齊回頭看著我。
  阿彌陀佛,想必這位便是由諦皓親自傳授劍法的蠶豆少俠吧。
  ……這少俠嘛……不敢當……”我抽了抽嘴角。

  少俠不必謙虛,曉月師太還有在下的師姐陸簾茉都對少俠稱讚不已。峨眉派掌門道。媽呀,曉月師太還有可能說我的好話,陸簾茉打死我都不相信。
  諸位前輩找晚輩不知有何賜教?我欠了欠身子道,心裏已經開始打鼓了。
  想必剛才少俠也看見了,淩霄親自為我倒茶,遊夜來對小女虎視眈眈,但是與會的年輕一輩中能贏過遊夜來的並不多。少俠得諦皓真傳,劍法必定超群……所以在下只有請少俠出面替我等打敗遊夜來。
  哈!我的手一抖,茶水撒了滿身。

  淩霄立馬吩咐人給我找件新衣,我趕忙拒絕道:淩莊主,在下在聖泉教曾經和遊夜來交手過,試問在下真的不是游夜來的對手,若非憑藉諦皓所贈利劍,淩莊主恐怕都看不見在下了。雖然這樣退縮很沒有面子,但是面子之幾個錢啊?還是命重要不是?
  諦皓既然願意贈劍與少俠,相信少俠必然非池中之物。這樣吧,少俠只要盡力,不論成敗,淩某都感激不盡!淩霄一下子抱拳向我低下頭來,我趕忙去扶他,這些個武林人士,最擅長的本事就是強人所難嗎?
  可是我不答應,那淩莊主硬是不肯將頭抬起,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屋外一個白色身影站立於門前,清冷的聲音瞬間平復了我的焦慮,蠶豆。
  我回頭,不由得奔了過去,諦皓!太好了!你可來了!你去和那個遊夜來比,一定穩贏!

  我的身後傳來一陣不約而同的抽吸聲,所有人都驚訝我竟敢大膽地扯著諦皓的衣袖。

  劍神諦皓……”淩莊主好半天才醒過神來,快快上茶……”
  不用了。諦皓抬眼望去,一片冷肅之氣連個派掌門看起來都敬畏三分。諦皓伸出手來在我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道:你不是很想贏這次的比武招親嗎?

  想是想……可我沒那本事啊
……”
  我交你三招,助你融會貫通流雲分水劍法。諦皓拾起我的手腕,信步轉身。

  諦皓……請留步,這比武……”淩莊主欲言又止。
  請淩莊主將蠶豆與游夜來的比賽拖後三日。諦皓說完,便帶上我一躍而去,身後是一片嘆息之聲。

  第 42

  諦皓帶著我來到了瀑斜山莊背面的千斜瀑布。
  我們站在岸邊的岩石上,身邊是飛流直下的瀑布流水,震耳欲聾,飛濺的水花宛如雨下,很快我的衣服就濕透了。
  媽的,這裏確實很有意境,如果是拍電視劇的話。
  但是現在你要傳授我劍法,找塊平坦開闊的地方就行了,現在濺得我眼睛鼻子裏都是水,難道你教我的是落湯劍法
  蠶豆,你看好,我只教你三招。諦皓的內力果然雄渾,我看他唇齒啟合間似乎更本沒有費什麼力氣,發出的聲音便將瀑布的聲響蓋過了。
  話音剛落,我背上的無邪便地一聲出鞘,轉眼間,便看見諦皓握著劍翻然落入瀑布之中,我掂起腳往下看,只見他迎著瀑布逆流而上,劍尖橫掃,內力灌注,借著流水之力躍入瀑布之上,我緊跟著將脖子仰起,看著他順著瀑布的流向猛地下墜,一股巨大的水龍,朝我迎面而來,而諦皓隨著那水龍越到了我的面前,而我徹徹底底成為了落湯雞。
  你看明白了嗎?諦皓將劍擲回我的劍鞘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學習了流雲分水劍的關係,我對諦皓示範的三招居然有所體會。這三招要是放在陸地上,只是普通的三招,意不在進攻,而在借勢,而且正好將流雲分水劍的攻守結合,使得起承轉合更加流暢。
  我明白了。我點了點頭,原來他把我帶到瀑布這兒來就是要向我演示如何借力啊,對不起了大哥,偶還以為你是想製造電影效果呢。
  現在開始吧。諦皓道。
  開始什麼?
  練劍。

  於是,這三天我開始了艱苦卓絕的訓練,不過第二天早晨,我就不行了。感覺似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翻了個身繼續與馬克思談話,對方似乎要將我的被子掀起,我立馬將被子整個捲起來,知道清冷的聲音在被子外面悠悠然響起:如果不想練劍,就和我回鑄劍巔。

  我練!我現在就練!天知道我哪來的速度,將被子猛地掀起。

  然後,直到與遊夜來比試的那天到來,我一直感覺芒刺在背。
  我與遊夜來比試的當日,諦皓在前,我跟在他的身後。一開始,整個擂臺還充斥著人們的談話聲,我遠遠看見遊夜來神情自得地站在擂臺上等待著對手的到來。
  隨著人群中一聲:看!是諦皓!
  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齊齊回頭,諦皓一臉倨傲,似乎所有人的注目都不被他放在眼中,他信走上觀戰台,坐在淩莊主的身邊,然後對不遠處的我道:一切小心。

  於是,我在下一刻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周身一片小聲的議論。有人在猜測我是誰,有人在議論我與諦皓的關係是什麼,朋友?還是師徒?還有人說既然是諦皓的高徒出馬,游夜來必輸無疑。

  我再次感到心情緊張,就似參加高考的第一門正好是語文的文言文默寫,而我卻連手中的筆都按不下去。我咽了咽口水,朝諦皓的方向望去,依舊沒有任何波瀾的表情,只是微微頷首,我心中忽然有一點小小的憤怒,你就真那麼肯定我能贏遊夜來嗎?如果我贏了他然後抱著淩二小姐逃跑了過著隱居的生活讓你再也找不著我,你還會這麼相信我麼?當然一切只是如果而已。
  游夜來若有深意地笑了笑,走到我面前道:蠶豆兄弟,你劍法本就超群,再加上諦皓相贈的神兵利器,我遊夜來怕是沒有命活了,可是這樣,未免有失公平吧。他假惺惺笑著繞場一周,朝著台下的人群道:總所周知,諦皓的劍有多厲害,萬一在下不才輸了,也不免有人議論,擊敗在下的是名劍無邪,而非少俠你,豈不冤枉?
  去哦撇了撇嘴,這遊夜來也真是,不就是想要我放下無邪嗎,用得著拐彎抹角弄得跟爺爺我還欺負了你似的。

  此時台下有開始議論了,什麼遊夜來說的也有道理,萬一憑藉削鐵如泥的神兵贏了遊夜來,聖泉教覺得不公平跑來滋事也是麻煩。臺上的淩霄有些為難,我估摸他本來的意圖也是希望我憑藉諦皓打造的劍來贏遊夜來,可是現在起了波瀾……
  可以,反正你還是贏不了他。諦皓的聲音平靜無瀾,卻瞬間蓋過了所有的議論聲,莫名的壓迫從上而至,所有人一瞬間都住了嘴。

  我抖著眉毛朝諦皓望去,爺爺啊,您是對我太有信心還是對你自己太有信心啊!
  武當派掌門走過來,接過我的劍,還一副特有禮貌的樣子將自己的劍借給我,我則恨不得直接用這把劍劈了他那笑得皺巴巴的臉。
  淩莊主此時舉起手來宣佈比武開始。
  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陣淡雅的琴香,醇厚優雅的男聲隨風而至。
  本座還未入席,淩莊主便讓比武開始了,是不是太不給本座面子了——”
  所有人抬頭仰望,只見一男子身後跟著一位粉衣女子款款而至,此男子轉過臉來的瞬間,抽吸聲不絕,台下一片傾倒,就連淩莊主也在那一刻失神。

  不用看我也知道。除了輕寒,誰還有這樣的魅力?
  輕寒走到主座邊與諦皓相對的客席,眼神中滿是戲謔:不知這可是為本座的所留的位置,還是說,淩莊主已經把本座從與客的名單中剔除了?
  哪里哪里,在下還以為輕寒對這一輪比武不敢興趣,不過您大家光臨,實在是老夫極大的榮幸啊。

  不感興趣?輕寒坐下,舉手投足都吸引著人們的目光,我現在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這場比武的主角了,本座只對蠶豆少俠……的比武有興趣。


  第 43


  看著輕寒略有深意的笑容,我忽然感覺自己的背上涼颼颼的。
  蠶豆兄,如果要與您的朋友敍舊的話,遊夜來捋了捋臉頰邊的發絲,一臉風流像,真不能怪淩莊主千方百計不想將女兒嫁給他,不如等我們的比武結束了再說。
  是啊,蠶豆……”後面的哥哥二字,輕寒故意說得只有我能看懂,我已經等不及見識見識諦皓的流雲分水劍有多厲害了。

  呵呵……我的臉不由得僵了。

  閣下謬贊。諦皓朝輕寒微微頷首,不過我忽然感覺到電光火石的味道,危險啊……
  正在我晃神之時,隨著一聲既然比賽開始……遊某就先獻醜了!,遊夜來一劍襲來,驚得我不由得後退,那劍尖剛好劃破我上衣的衣襟,嗞啦一聲,讓我心驚肉跳。遊夜來乘勢而來,三四招之後逼得我只有滿場逃跑就差沒打滾的份兒。

  不能害怕,高考就算再緊張,等到寫作文的份兒,還不是下筆如有神?到了第十招,爺爺我的劍終於有了靈感,擋下游夜來的招之後,借勢而去,突然間我深刻的體會到諦皓教我的那三招將流雲分水劍法的每一式流暢地銜接在了一起,銜接的招式不同,便能衍生出無數變化,第一招我的劍差點兒刺上游夜來的鼻頭,第三招逼得他倒地躲劍,第六招我報了他劃爛我衣服的大仇,正當我將要挑落他手中劍的瞬間,突然感覺自己的劍身被莫名的力量彈了一下,遊夜來乘機躲過了我的挑擊,這不是意外,而是有高手化氣為勁將內力彈在我的劍上,我曾經見識過諦皓禦氣為劍,看來這個在人群中暗算我的必然是高手。
  而此時,形式對我不利。我既要打敗遊夜來,又要提防那位高手的突然襲擊。因為分心,遊夜來差點沒有要了我的小命。
  莫要分心,其他的事情交給我。我的耳邊突然有人低語,是誰在和我說話?不用擔心,我的話只有你聽的見。那聲音再次響起。
  我瞥過觀戰台,諦皓神色如常,另一邊的輕寒笑容魅世,手執茶杯的杯蓋碰了碰杯沿,優雅地揚了楊衣袖,我忽然感覺耳邊一股內勁席捲而過正好撞上襲向我後心的另一股力量。
  原來剛才和我說話的人是輕寒……他又幫了我……
  又是六招之後,遊夜來敗在我的劍下,台下從一片寂靜變得議論紛紛,遠處的淩莊主放下一臉的凝重,掩飾不住微笑起來。

  那遊夜來面無沮喪,朝淩莊主行了個禮道:淩莊主,在下雖敗。但是在下記得這比武招親的規矩是比賽劍法、掌法還有輕功。這劍法在下敗了,但還是可以參加掌法和輕功。這三樣只要贏了兩樣,就有機會做淩莊主的乘龍快婿不是?
  哈,淩莊主的臉刹那間變成了茄子色,幾乎從牙齒縫裏擠出那幾個字道:規矩確實是這樣。

  淩莊主果然公平,那在下先行告辭,之後的比武,在下定然赴會!於是遊夜來在輸了劍法之後,依然囂張地笑著離開了。

  在我的比武結束之後,又開始了其他幾場比試。我實在沒有太多的興趣再關注其他人,於是向淩莊主行了個禮,聲稱要休息休息,便撥開人群離開了。
  我一走不要緊,諦皓和輕寒實在很不給淩莊主面子,在眾人的惋惜聲中消失在了會場。
  剛走到我所住的廂房外的院子裏,我便看見地上的影子,是諦皓。
  多謝你教我那三招,不然我可就糗大了!我回過頭,朝他露出大大的笑臉。其實我很明白自己何其幸運,放眼天下有多少人想要得到諦皓的一聲指點甚至是看見他的身影便已知足,而多次讓我逃離險境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劍法卻全有他傳授。
  你不用謝我。我只想知道遊夜來到底有沒有傷到你。諦皓伸長了手,在我的頭頂摸了摸,那一刻,我有一種被珍惜的溫暖。
  我一點事情都沒有,只是可惜了輕寒送我的這件衣裳……”
  然後諦皓緩緩回過身子,道了句:多謝。

  我在他的身後,看見了輕寒。

  不用。許多時候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我也很有收穫,見識了流雲分水劍。輕寒的笑容裏有一些我不能明白的複雜。
  輕寒,莫要忘記十年之約。諦皓看著輕寒離去的背影道。
  只有你這種古板之人才會記得那種無趣的約定。輕寒瀟灑地揚了揚衣袖。
  我呆呆地看著的背影,忽然一股心痛湧上心頭,不由得跑上前去:你的傷怎麼樣了!
  他走的並不快,可是我發現自己無法追上他。

  不如問問諦皓,那一掌他出了幾分力——”他的語氣依舊戲謔,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轉過身,對上諦皓深邃的雙目。
  我出了全力,因為要搶回你。諦皓說。
  我微微張了張嘴,半天才開口問:你們的十年之約是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諦皓繼續向前,信步推開我的房門。

  那麼……你們共同的目的呢?
  “……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他微微偏了偏腦袋,跨入我的房門。

  我無法挪動腳步,因為那一刻,我感覺罪孽深重。
  ——我傷害了他們,他們卻想我不受到絲毫的傷害。

  第 44

  第二天,依舊是比劍。我的對手是上輪取勝的梧桐山莊簡寧,如我所料,他不是我的對手,十招之後,我便將他打敗,開始了下午茶時光,一邊喝著上好的龍井,一邊欣賞著其他人的比武,跟看戲似的。
  不過天外有天,我在這之後的比武中發現了一個厲害角色白鷺門的少門主白露凝。此人的劍術高超,絕對不在遊夜來之下,二十招不到,便將對手一劍逼下擂臺,並且向我的方向撞過來,還好我躲得快,不然還不像身後的椅子一樣摔個稀巴爛。
  這位兄台,令你受驚了。那白鷺凝還相當有教養,不但扶起被自己打敗的對手,還向我道歉,搞得我覺得自己特沒氣質。
  哪里,在下一男人,有什麼受驚不受驚的……”我抓了抓腦袋,呵呵。
  看來這比劍的最後,我怕是要與這位白少門主一決雌雄了。

  晚飯後回到廂房,便看見諦皓坐在桌前,桌子上一個紙包。
  老實說,我的腦袋有點疼,有的時候他的固執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看不見他了,自己的心卻又會莫名其妙地不好過。
  你來了,吃過晚飯了沒有?我笑了笑,坐到諦皓的對面。
  吃過了。諦皓隨著我的身影微微側了側腦袋,隨著隱約的月光,他的側臉就似夜下冰淩,泛著清冷卻悅目的光芒。
  那個,今天怎麼沒去看比武啊?我一面鋪床一面回過頭來問,看了一天的比武,老實說眼睛有點累了。
  沒有興趣。他的回答還是簡單的讓人差點一頭栽到被子裏,最重要的是很冷場啊。
  也對……”像你這樣的高手能覺得什麼有興趣呢?
  綠豆糕。諦皓將那紙包推到我面前。
  啊?怎麼突然買綠豆糕啊……”我喜滋滋拆開紙包,瀑斜山莊的伙食太補了,弄得我有些上火了。
  這樣你就沒有藉口叫我離開你了。
  咽到喉嚨裏的綠豆糕忽然哽咽得我發疼,我抬起頭來對上他波瀾不驚的眼睛。然後喉嚨疼痛的感覺沿著食道一路向下,全身都開始疼起來。記得上次,我騙他離開就是叫他去買綠豆糕。我像個傻瓜一樣,伸手碰了碰他的手指,卻又猶豫著不敢握緊他。

  諦皓的手指微微顫了顫,然後將我抓緊,一吻輕輕落在我的額上,睡吧。
  我躺在床上,看著他為我壓好被子,然後輕輕闔上門。

  不要這樣,看似沉默倨傲得令人畏懼,卻又平靜內斂地包容我的一切。
  我閉上眼睛,感覺一股濕潤從眼角滑落,卻意外地被人輕輕擦拭而過,我睜開眼,看見輕寒的絕世容顏。
  我在想,有沒有哪一刻,你也像現在一樣在為我傷神。他淺笑著用取笑的口氣對我說,而我卻有一種衝動想要觸摸他的臉頰,伸出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
  ……”我當然有,但每次對自己說不要再有下次了,而下次總是不期而至。
  白露凝的劍術不錯吧?輕寒起身,走到桌前,為自己斟上一杯茶。
  恩,不是不錯,而是很厲害。我從床上坐起來,你去看了比武?在哪兒看的,明明你和諦皓都沒有到場啊。
  我沒看,但不代表我不會派蝶衣去看。還有,你不會真的以為那位白少門主是男人吧?輕寒用看傻瓜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我忽然想起許多本武俠小說中的情節,不會是女扮男裝吧?可是這樣,就算贏了比武,成親的時候還不被發現?
  輕寒如夜般醇厚的笑聲在空氣中輕輕蕩漾:原來你不是有點傻,而是非常傻啊。淩梓楓有了身孕,這洞房肯定是洞不了的,你要白露凝的女兒身怎麼被發現。而且,白露凝的武功路數你就不覺得有些眼熟?

  我皺了皺眉,在腦中細細回想下午白鷺凝的招式,她運劍的步法確實似曾相似
……
  她是滅了馮家滿門,然後在少林寺對我們下蒙汗藥的女子。輕寒一語驚醒夢中人。

  什麼!我差點沒有跳起來,不錯,這樣想就更像了,可是你和夜流曉不都認為她是碧幽宮的人麼!怎麼變成白鷺門的人了?還是少主……”
  輕寒微微搖著腦袋,笑容裏滿是深意。

  難道……白鷺門和馮家一樣……其實已經不存在了?我對於自己的想法有些震驚。
  孺子可教——”輕寒點了點我那不怎麼聰明的腦門,如果你贏了比武招親做了淩霄的女婿,而你又和我與諦皓的關係匪淺,等於淩霄成了我與諦皓的盟友,碧幽宮看了如何能不心急?從你與遊夜來比試的情形來看,白露凝不但要你輸,還要你的命。
  是啊,與遊夜來的比試,如果沒有輕寒在場,說不定我已經game over了。

  那我該怎麼辦?這時候我真是恨死死老頭了,不是他我怎麼又會掉到混水裏?
  比劍的話,諦皓的流雲分水劍法確實不賴,如果諦皓在比劍的時候看著你,她不敢出什麼狠招,並且絕對會被你打敗。這樣我和諦皓就不會將她放在眼裏,等到你與她比試掌法的時候,說不定我和諦皓就不會去觀戰了,然後,她要把你怎麼樣都可以歸於比武時的意外了。
  直接說你打算怎麼救我吧!我用拳頭砸了砸他的胸膛。

  蠶豆少俠,你還真乾脆啊。輕寒挑了挑眉梢。
  你的臉上明明就寫著我知道該怎麼辦,快點求我救你吧我扯了扯嘴角。
  啊,啊。輕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只好乾脆點把禦花八式教給你,還好白露凝的寒蟬指還不夠純熟,不然再怎麼臨陣磨槍我看你也沒機會贏。
  禦花八式?那不是你的……”我有些驚訝得不能動。

  我的成名絕技?輕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和諦皓一樣,我厲害的功夫還多著呢,區區一套禦花八式沒什麼捨不得的。不過在這之前,你還是留封信的好,省得諦皓找著我再給我一掌——”輕寒起身,衣袖清揚,瀟灑若風。

  第 45

  果然如同輕寒所料,劍術比賽的最後,白露凝輸給了我,還一副謙遜的樣子說什麼以後要多向蠶豆兄學習。然後便是淩莊主拍著我的肩膀恭喜我獲得劍術的魁首,看他那樣子,幾乎都已經認定我是他女婿了,倘若他要是知道我其實是想要助他的女兒回到情郎身邊,不知道他會不會氣出腦溢血來。
  當大家紛紛離場時,輕寒對我挑了挑眉毛,我當然會意了,走到夜流曉身後,然後掏出一封信託他送給在我房中等待的諦皓。
  咦?想不到蠶豆兄與諦皓的情誼已經如此深厚了?夜流曉笑得一臉深意,我還會不知道他那是什麼意思?
  深不深厚,流曉兄把信送到就知道了。我轉身準備跟上輕寒。
  誰知夜流曉一把將我拽住,兄弟,為兄想給你一句忠告。
  我轉身看著他,我與夜流曉相當談得來,他也暗中幫過我不少忙,但很少稱自己為兄,弄得我也不由得認真起來。

  無論諦皓還是輕寒,他們對你的感情都太深重,越是深重就越是覆水難收。你可以傷他們一次……兩次……但是總有一天,他們會把手收緊。人都是這樣,越是美好的就越想握在掌心裏,哪怕是毀在自己手中,你明白嗎?
  我朝他點了點頭,人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是就算我身陷其中,又豈會不自知?

  輕寒將我帶離了瀑斜山莊,來到瀑斜鎮邊的一片樹林之中,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林子被落日的餘輝染成橘紅色。
  輕寒升了一堆火,叫我捉了只山雞,架在火堆上,烤的滋滋直響,下午比劍已經消耗了我的體力,再聞聞這香味,我的唾液分泌成災。
  我掰下只雞腿大快朵頤起來,在斜著眼睛看著一旁的輕寒,他的五官在火光的映照下變得溫潤得不真實起來。你不吃嗎?
  他微微搖了搖頭,你吃吧,這整只雞都是你的。

  當我打了個飽嗝之後,輕寒從我背上抽出無邪,手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劍身振動,連篝火也隨之搖曳,果然好劍啊!

  你不是教我掌法嗎?拔劍幹什麼?我問。

  輕寒不語,一躍而至一旁的空地,劍在砂石中劃出無數的痕跡,然後回到我面前,將劍送回我背上的劍鞘中。
  你到樹上看看。輕寒淺笑。
  我點了點頭,飛至樹頂低頭看。那一道道劍痕都是不完整的弧線,每一道弧線的結尾是另一道弧線的開始,線線相扣,似斷未斷。
  這便是禦花八式的掌路,你可看明白了?
  這個……我能看出這掌法似乎每一招都與另一招相連,對敵之時,就算前一招不能克敵制勝也為後一招的進攻做好了準備,環環相扣,連綿不絕
……”
  你雖然有些時候愚不可及,不過在習武上倒是頗有天賦。輕寒難得口出贊言。

  我還看出,我微微皺了皺眉,你的劍術極佳,恐怕不在諦皓之下。
  何以見得?輕寒的語氣似乎我的話挑起了他的興趣。

  這地上每一道劃痕的深淺均勻,起承轉合微妙難言……”我看了看他,為什麼他有如此高超的劍法,江湖上卻只知道他的掌法獨步天下?
  就好象你覺得我的劍法與諦皓不相伯仲,諦皓的掌法在江湖中除了我也是無人能敵。輕寒朝我微微揮了揮衣袖,我便從樹上下來。
  你已經看懂禦花八式的掌路,現在我便可以傳授你實際的招式了。話音剛落,他便朝我款款走來,我看著他越走越近的絕世容顏,不由得心跳加速,他的美如同月下曇花,似乎只要我一眨眼便會飛灰湮滅。
  他來到我的身後,雙手從我的腋下穿過,我意識到自己似乎正被他環抱,剛想離開,自己的雙手便緊緊貼在他的手中,你現在閉上眼睛,專心感覺我運掌時手指、手掌、還有手腕以及身體各處是如何協調,但是小豆子,同樣的武功,被不同的人使出來,威力和感覺都不會一樣,我只是……”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教會我這天下無雙的掌法,我能不能也把它運用得天下無雙,就要靠我自己了不是?

  不錯。輕寒說完,我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隨著他運動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諦皓和輕寒的武功皆源自碧幽宮所以他們的武功是相通的,所以在我學過了流雲分水劍之後,學習輕寒的武功便容易了許多。
  你能否自己將這套掌法打出來?輕寒停下來,讓我離開了他的懷抱。
  應該可以,只是招式的先後我不記得……”
  招式的先後並不重要,每一招都能同另外的七招相接,看你如何運用。就好象你的流雲分水劍法一樣,不同招式相接則有不同的威力。輕寒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發絲,我與白露凝交過手,寒蟬指的招式還記得一些。現在我將它演示出來,你試著用我交你的掌法來克制,不要太拘泥於形而相忘於意。

  即使輕寒的寒蟬指只是零碎的招式,但是被他使出來卻變化莫測,而我只能勉強抵禦,我知道如果他在附上內力,三掌我都抵擋不了。我被他推至樹下,樹幹子撞得我背脊老疼。

  他來到我跟前蹲下,沒事吧……哎呀……”
  看著他睜大的眼睛,我不禁問:怎麼了?

  你頭上掉了一隻毛毛蟲,它現在正一點一點將自己的刺舒展開
……”
  快!快!找樹枝把它挑下來!媽呀,我揪住輕寒的衣領,要是被這蟲子蜇一下,我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輕寒的手掌繞到我的腦後,我以為他要將毛毛蟲摘下來,誰知道他將我的腦袋順勢往前帶,我剛想大叫,他的唇便壓了下來濕潤的舌滑了進來,柔和著若有若無的碰觸,勾引著我的舌不自覺地追隨,一旦相碰,便如同洶湧的潮水一發不可收拾。
  我感覺自己正在脫力,而他卻將我的身子環起,我下意識抓著他的雙臂,他的舌緩緩退出,而我卻像個傻瓜一樣控制不住自己的追隨,直到自己的舌尖撞在他的唇縫上。
  然後,我看見他喉結處的起伏,還有逐漸陰暗的眼神。
  小豆子,你太壞了。他轉身,用戲謔的語調說,竟然勾引我。
  我看著他的背影,從心猿意馬中回過神來。什麼啊!明明是你先的!

  那我也只是獎勵你學的這麼快而已啊!


  第 46


  誰要你那樣的獎勵啊!我站起來扯著嗓子吼,你這個混蛋,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樣會……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獎勵?輕寒站在遠處笑得開懷,我最想給你的獎勵就是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可惜你心心念念要回你的老家,就算你不想回家了,你也不會想要我陪在你身邊不是?

  我會回家。我看著他,儘管我看不見他的眼神。既然我一定要回家,那麼我就不需要選擇,這樣對你,對諦皓都很公平。

  哎呀,哎呀,輕寒搖了搖腦袋,我只是開玩笑說一句罷了,你犯得著這麼認真嗎?
  我每一次都很認真。因為我知道你並沒有和我開玩笑。

  真沒意思——”
  天空漸漸開始泛白,晨風清新而洗練,我躺在輕寒的身邊小憩,柔和的日光透過樹陰斜射下來,一直蝴蝶款款飛至我的面前。

  忽然間想起夜流曉對我說過的話,人都是這樣,越是美好的就越想握在掌心裏,哪怕是毀在自己手中,我伸出手,將那只蝴蝶一把抓住,然後搖了搖一旁的輕寒,將拳頭伸過去,嘿,你猜,我手中的蝴蝶是活著還是死了?
  輕寒微微側過臉來,嘴角的笑意依舊讓人失神,他在我的拳頭上輕輕一拍,暗含內力,我不由得鬆手,而那只蝴蝶迅速落入他的拳頭裏,然後猛地捏緊。

  哎呀!你幹什麼!那只蝴蝶還是活著的呢!你幹嘛捏死它!我驚叫。
  誰和你說我捏死它了?輕寒攤開手掌,那只蝴蝶搖了搖翅膀,飛走了。
  我明明看見你的手指收攏了!
  我不想它死,它就不會死,這和我用多大的力氣握住它一點關係都沒有。輕寒欠了欠身子站起來,走吧,回瀑斜山莊,不然淩莊主還以為你不要她的女兒了呢。

  我點了點頭,輕寒回到客棧,蝶衣已經在門口等待多時,而我剛踏入瀑斜山莊,就看見管事一副終於放下心事的樣子。

  哎喲,蠶豆少俠你可算回來了!你要是再沒個影子,淩莊主就要派人去尋您了!
  我在幾個下人的簇擁下回到自己的屋子,剛推開門,果不其然看見諦皓坐在桌前。

  你去哪兒了?諦皓冷冷的問。
  學掌法……和輕寒。我想想事無不可對人言,況且我和輕寒清清白白的,怕什麼,我留了書信給你,你不知道嗎?
  諦皓起身,將床上的被子鋪開道:你累了吧,先睡吧。

  被他這麼一說,我還真的很困,抹了把臉,吃了碗粥便窩上床了。

  諦皓坐在床邊,微涼的指尖輕輕劃過我的臉頰,低吟道:還好你回來了。
  我望著他世事變遷卻滄桑不變的眉眼,不由得轉過身去,悶悶地說:那我不回來,你還不得到處找。

  他靠在我的背上,腦袋向後仰去,正好搭在我的肩上道:是啊。

  我閉上眼睛,聽見背脊處傳來的不屬於我的心跳,平靜,卻又有著炙熱的洶湧。

  幾日後,掌法的比武開始,我萬萬沒有想到淩莊主竟然在第一局便安排我與白露凝的比試,看來他也希望比武的結果早早地塵埃落定。
  幾乎大家都明白了一個規律,那就是有我的比武,必然會有諦皓以及輕寒到場,所以我站在臺上,台下已經人滿為患,比上班時間的公交車還誇張,大家都仰著頭,基本上不是為了看我,而是為了看觀戰臺上那兩位絕代風華的人物。
  對於他們搶走我的風頭這一事實,我的心中也有小小的不爽……但是不爽也沒有用啊,我本來就都不過他們。
  白露凝依舊一副翩翩公子樣,我看了看夜流曉,老兄看出來沒,你們倆是一風格的。
  淩莊主安撫下興奮的台下觀眾,道了聲:那麼,比武現在開始。
  白露凝無疑是自信的,但是當她發現諦皓和輕寒都來觀戰時,不由得其實減弱了一半,這意味著她頂多能夠贏過我,卻不能像她當初計劃的那樣,畢竟在兩大高手面前想要我的命,不知道我和她誰會先沒命。

  我們兩對視良久,根據以往看小說的經驗,兩個高手決鬥之前都有一番氣勢的較量。白露凝與我在馮家還有少林寺都交過手,她確實有自信能夠贏過我,但是是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既然你不肯先出手,而台下的武林同道們仰著腦袋也煞是辛苦,就當為人民服務了!
  我憑藉自己優良的輕功功底一瞬間繞道白露凝的身後,一掌襲向她的脖頸,這死丫頭反應當真快,馬上一指寒蟬指便點了過來,我的手掌在她的指邊滑過,在她的手腕上一拍,不要小看這一拍,沒有內力那就發揮不出效果,她手腕吃痛,眼睛狠狠瞪著我,一看就像在說:臭小子你什麼時候學會這樣厲害的掌法!
  我的招式連綿而去,一招未盡一招已去,白露凝的寒蟬指幾乎沒有點中過我。

  結果很明顯,我又贏了。
  淩莊主一副大喜的樣子拍著我的肩膀,我看了看遠處的輕寒,對方只是一副了然的樣子低頭飲茶。我本想好好開心一場,可惜,淩莊主為我安排得第二場的對手竟然是游夜來!
  天啊,有完沒完,而且遊夜來的掌法如何我根本就沒有底!
  雖然之後的比武還要繼續進行,但是諦皓和輕寒已然離開自己的座位。
  今日總算見識了禦花八式。諦皓看著輕寒的背影道。
  見識了又如何?我也見識了流雲分水劍法。現在,十年之約對我們兩都很公平了。輕寒沒有回頭,但我卻能想像到他臉上的笑意。
  小豆子,遊夜來不是你的對手,今晚你還是好好睡吧~
  我笑了笑,看來輕寒對我的掌法很有信心啊!

  我回到房中,吃著下人們送來的什麼什麼大補湯,唉淩莊主也真是的,我這不還沒成為他的女婿嗎?
  看看一旁默默不語的諦皓,我端著碗,將湯舀到他面前,你喝嗎?聽說這裏面有什麼什麼草,很補啊!其實是這湯中藥味太濃……我要找個人幫忙消下去。
  諦皓只是看著我,哎呀,這傢伙多半有潔癖,哪里會吃我吃剩下的?我剛悻悻然轉身,他卻將碗從我的手中接了過去,逕自吃了起來。

  第 47

  我看著諦皓吞咽的動作,再看看那勺子,越看越感覺像是間接接吻……臉整個就燒了起來。
  諦皓喝湯的樣子相當優雅,又有一種嚴謹的風度,不像我,喝湯時先把裏面的中藥全部揀出來,然後伸手拎起雞翅膀砸吧咂吧開始啃,弄得滿手都是湯,喝湯還稀裏嘩啦弄得跟打仗似的,越看我就越想問他,大哥,您到底是看上小的哪點了?
  我剛推門準備出去,冰山大哥發話了:去哪里?
  恩,湯好像喝多了,想上茅房……”我支支吾吾跑了出去,大哥,再呆在您那渾厚的雄性荷爾蒙籠罩之下,小弟我還不得走上不歸路?

  我在茅房裏呆了半天,才訕訕地出來。
  唷,蠶豆兄。突然而來的聲音差點沒有驚走我的魂,我循著聲音憤然望去,看見遊夜來風度翩翩實則敗絮其中的身影。
  什麼事?我對這哥們兒沒什麼好印象,於是挑了挑眉毛擺出一副沒興致的樣子。
  哎呀,蠶豆兄你戰績輝煌,在這麼贏下去,我遊夜來也要敗在你的掌法……不應該說是輕寒的掌法之下了。
  知道的話,你就早早退出,省得麻煩大爺我!我盯著遊夜來猛看,總覺得他不是來誇獎我這麼無聊。

  哦,看來你也看出來了啊。我若是再敗一場,就無顏回去見教主了,可是吧,我也不能就這樣……”話音還未落,他胳膊一揚,幾隻暗器朝我射來。
  媽的!有品沒品啊!我委下身子躲了過去,可是那傢伙還不死心地又發了幾隻過來,我抽出背上的無邪,兩三下給它全滅了,可是當我劈開暗器的瞬間,裏面竟然冒出許多白色粉末,嗆的我直在地上咳嗽。
  哈,這藥可是極品中的極品——遊魂散,其實我也不想要你的性命,不管怎麼說,諦皓也是教主的親哥哥,這肥水不留外人田,你還是快去找諦皓解毒吧……只是我這藥量啊,怕是你後天的比武來不了了啊!說完,便囂張地笑了許久,然後輕功一躍,便沒影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激他沒有趁機要我的命,也沒有細細品味他那句肥水不留外人田是什麼意思,我只知道老子要活命!
  我加大馬力,哐地撞開房門,那陣風將諦皓耳邊的發絲撩起,那一瞬間我忽然感覺自己無法抵抗他散發出的氣息……他微微側過的臉龐,鬼斧神造般看似無欲的俊美此刻在我的眼中竟然無比妖嬈起來……
  怎麼了?

  我中毒了!我中毒了!你快救我!我刹那間想起自己跑回來的目的,滿房間跳起來。

  諦皓一把將我按下,手指扼住我的手腕,為我號脈,然後他微微皺了皺眉問道:你除了靜經脈運行過快之外,沒有中毒的跡象。
  我呆呆地看著他,全身開始燥熱起來,只有被他扼住的手腕是涼的,我感覺喘氣有些困難,卻莫名地飄然,一直盯著他優雅的鼻骨,忍不住自己的手摸了上去,指尖沿著他鼻樑的弧度,來到他的唇邊,劃過他的唇瓣,在他唇角的凹陷輕輕點了點,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指,凜然道:你知道自己中了什麼毒嗎?

  遊夜來說……那叫……遊魂散……”我的另一隻手不甘心地掠過他的喉結,感覺那裏一陣猛地吞咽,我抬頭看著他依舊沒有表情的面容,卻在他的眼睛裏看見隱忍著即將爆發的火焰。

  那不是毒藥。他抓住我兩隻手直直地看著我道。
  那是毒藥……那是毒藥……不然我怎麼這麼熱……”我拼命的扭動自己的手腕,想要掙脫然後把身上這些束縛全部扯開,可是諦皓偏偏不鬆手,讓我不由得急了起來,我好熱……我真的好熱……你救救我啊……遊夜來說你可以救我的……”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整個臉蹭到諦皓的臉頰邊,他微微向後躲了躲,最好還是任由我的臉貼上去,碰上他肌膚的瞬間,我感覺自己好像從赤道的烈日下忽然間碰上一陣涼風般整個沉浸下去,他依舊扼著我的手腕,我能感覺他輕顫的身體還有越來越難以壓抑的呼吸。
  如果我救你,你就要一輩子呆在我身邊,不再看別的男人或者女人。他將自己的臉別開,看著我道,我只覺得不能與他的肌膚相碰難受得快死了,只知道一味地往他身上靠,好!好!你快救我啊!眼淚都急出來。
  騙子……”他鬆開我的手腕,猛地拽下我的腦袋,我整個人向前摔進他的懷裏,我的唇被他整個含住,他的舌頭沒有絲毫預兆地擠了進來,瘋狂而肆虐,而我就似著了魔般與他的舌纏繞在一起,我的舌尖剛碰上他的,便聽見耳邊的一記悶哼,他的手掌托著我的背脊,用力地撫摸著來到我的臀間,感覺自己的臀瓣被他握在手中大力地揉捏著,要是平常我一定會被疼得竄起來,而此刻,我只是發出類似呢喃的低音,他的舌退出我的口腔,而我卻急不可待地吻上他的眼,他的鼻樑,他洩憤一樣狠狠咬在我的脖頸上,然後雙手來到我的前襟,我聽見衣物在耳邊碎裂的聲響,然後它們變成了破布條掛在我的胳膊上。
  諦皓托著我的脖頸,吮吸著我的鎖骨,胸膛,含著那紅色的茱萸,舌尖狠狠地逗弄,我仍舊叫喊著好熱……好熱……”感覺他的發絲在我肌膚上的騷動……
  然後整個人騰空起來,一陣天旋地轉,自己的後腦貼在枕頭上。諦皓離開了我的身體,我變得焦躁不安,伸長了手去拉他的袖子,哭著道:不要……丟下我……救救我
……”
  他垂下身子,額頭碰在我的額頭上:也請你不要離開我……否則沒有人可以救我
……”
  細碎的吻落在我的臉頰上,他的手指就似有魔法一般在我的肌膚上遊移,我不知道自己的褲子是怎樣被拽下來的,只感覺當他抬起我的雙腿,我下意識想要合攏,卻聽見他略帶暗啞的嗓音道: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

  第 48


  感覺到自己的雙腿被拉開,然後架在他的肩膀上,我緊閉著眼睛撇過臉去。
  他的手掌來到我的股間,手指輕輕在那個讓人羞愧的密穴附近點了點,我的身子也跟著顫了起來,他的指尖撫開密處的褶皺,挺進著伸了進去,我緊張得將整個身子弓了起來,肌肉收縮將他的手指夾緊。他伏下身子,嗜咬著我的耳垂,另一隻手覆在我的玉莖上開始上下套弄,我的身體感覺到一陣焦躁的舒適,不由得放鬆下來,他的手指便旋轉著深入,直到碰到某一點,我忍不住叫出聲來,他親吻著安撫我,將另一根手指也伸了進來,我感覺身體的那一點被刺激得呼吸更加困難,不住地扭動著自己的身體,耳邊是諦皓的呼吸如同黑夜中暗湧的潮,他的手指從我的身體中退出,空虛感讓我不由得再次呢喃起來。
  似乎一股灼熱的力量撞上自己密穴的入口,然後隱忍卻難耐地挺進,自己的腸壁幾乎可以感覺到上面跳動的血管,我倒抽著氣不斷地收縮,感覺到身體裏那個龐然大物一邊侵入,一邊更加地碩大。
  好痛……”我的牙關開始打顫,死死抓著對方的胳膊。
  而那個碩大的兇器卻不依不饒地不斷深入,似乎要撕裂我的腸壁,頂得我的五臟六肺難受地快要從嘴巴裏嘔出來,眼淚嘩啦嘩啦往外冒: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撐著身子往後退,卻聽見頭頂一陣悶哼,對方的身子猛地壓在我身上,手掌掰過我的腦袋,吮吸著我呢喃的嘴唇,強迫而瘋狂,我用力捶打著他的肩膀,他卻不為所動,我拼了命想要將對方托起來,那個灼熱的物體卻一下子穿了進來,我被他的唇舌糾纏著只能在喉頭發出啜泣的聲響,身體因為疼痛而劇烈的顫抖。
  那個兇器在我的身體裏小小的前後挪動,帶動著腸壁,我不知道有多害怕自己會被它桶穿,緊緊抓著對方的肩膀。
  對不起……”清冷的聲調席捲著無法壓抑的浪潮在我的耳邊響起,我還沒有細細分辨那三個字的意思,自己的唇舌又被他纏上,身體裏的那個灼熱物燙得快要焚毀我的身體,從我的身體中抽出卻又猛地撞擊了進來,我想要哭得更大聲,好疼!但是張開嘴他的舌便將我包裹得更加完全,來不及吞咽的津液留下來浸濕我的臉頰。
  他的貫穿越來越急不可待,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水聲和碰撞聲,感覺自己的身子被猛地拉起來,坐在他的身上,自己的腰被他拖著,不斷地上下擺動,而他的分身則更加深入地頂進我的身體,讓我害怕得不得不抱著他的脖頸,他吻著我的耳際,我的臉頰,明明無比愛憐,可是下身的運動卻兇猛得判若兩人。
  這一夜,是我從生下來為止最為瘋狂的一夜,也許我渴望明天不要到來,但這世界不會讓人事事都稱心如意。
  準確的說,我是被自己的胃疼醒的,聽著自己腸胃蠕動的聲響,我緩緩睜開雙眼,好餓……真的好餓……睜開的眼皮牽動著太陽穴的劇痛,我斜著眼,慢慢地彙聚焦距,離我的鼻樑不到一公分的距離,是一個完美的下巴,我忍著脖子的疼痛抬起頭來,看見兩片契合在一起堅定而優美的唇瓣,英挺的鼻樑還有如深海般寂靜的眼眸……
  諦皓?我皺了皺眉毛,不是我每次睡下了他就會離開嗎?他怎麼睡在我身邊?還有,我看見他赤裸的胸膛……從被子的一角伸出來的修長而富有力度的腿以及架在那腿上的小豬蹄兒怎麼看怎麼像我的
……
  我想一下子將被子掀開,可剛一抬胳膊全身疼得我喊都喊不出來,因為嗓子嘶啞得像被割了聲帶似的。

  你醒了,別亂動。諦皓修長的手指按奈住我蠢蠢欲動其實根本動不了的胳膊。
  ……怎麼了?天啊,費盡力氣發出的聲音簡直比烏鴉還恐怖,還有全身像被大卡車碾過一樣是怎麼回事?輕輕挪動一下,那個……地方頓時撕裂一樣疼痛。
  諦皓的手將我帶進他的懷裏,我的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見那渾厚而沉靜的心跳,他的吻輕輕落在我的額上,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等瀑斜山莊的事情了了,我會帶你回鑄劍巔。
  什麼…………你的人?我的腦海在經歷一段空白的搜尋之後,開始倒帶
……
  我好像是中了遊夜來的暗算,那混蛋說諦皓能救我,我就火急火燎地跑回來了……然後……然後諦皓越看越讓人心癢……然後……我隱隱約約想起諦皓的吻,濕熱的舌尖,充滿佔有欲的撫摸,還有貫穿自己的灼熱……瘋狂沒有止境
……
  這一次我不可能放手了。感覺自己肩上的手更加用力。

  我傻了……我堂堂男子漢竟然被……其實這不是最重要的,我的小桐,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一腳踹死我!要是被諦皓帶回鑄劍巔嚴加看管,我這輩子就別想回去了。
  諦皓的手指在我的肩胛處打著圈圈,一開始我覺得癢,可漸漸越想越曖昧,剛想小聲抗議一下求他別這樣,他反而垂下身子,吻上我的脖頸,吮吸著來到我的下巴,輕輕咬了咬,靠在我的耳邊,問我:你背上有個很漂亮的圖案。
  是麼,我不是很清楚。我已經沒有興趣管我背上有什麼了,我只知道他翻過身子將我壓下來,頂在我大腿根上的東西很危險。

  如果你背叛我,我會廢了你的武功……折斷你的手腳……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諦皓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耳邊,炙熱的威脅,然後我的一條腿被他的膝蓋頂起來,肌肉在那一刹那叫囂著酸疼,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第 49

  老子……都給你吃乾抹淨了!你還想怎麼樣!雖然這罪魁禍首是該死的遊夜來,老子的第一次已經稀裏糊塗給了你,你還想怎麼著……本來很有氣勢的話,因為我的嗓子全啞了,說出來就似小貓哼哼,還別有春情……
  諦皓猛地堵上我的嘴,舌頭稀裏嘩啦進來了,發瘋似地纏繞著,感覺那個滾燙的玩意兒頂在我飽受摧殘的地方,正在一點一點往裏面進去,不行!再來一次我鐵定活不了了!

  我一掌劈向諦皓的頸項,那傢伙一隻手便攔住了我,我一個反掌拍向他的肩膀,手腕一下子被他捏住。
  你不該在此時用別的男人教你的掌法。他將我的手指放入他的口中,舌尖一個翻轉,我只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就在此時他的陽物便猛地刺了進來,房間裏頓時是我嘶啞的慘叫。
  不管我其他地方有多痛,那個地方在這樣下去我還活不活了,我的另一隻的手肘猛地砸向他的腦袋,才半拉便被他另一隻手哐地摁在枕頭上,然後他在我的頸間拍了一下,瞬間我發現自己的上半身根本再動不了了,雙腿被他拉得大開,腿跟處的撞擊更加兇猛,厚重的木床被整得吱吱呀呀直響,我知道我那兒肯定在出血,因為諦皓進出得更加順暢,我朦朧中看見他低垂著緊閉的眉眼還有依舊沒有太多表情卻充滿欲望的臉,似乎從來沒有哪個時刻像現在這樣讓他深深迷醉,耳邊是兩人短促的呼吸和身體與布匹的摩擦聲。自己的身體就似不受控制般隨著他的頻率前後擺動,被他撞擊得快要撕裂的地方漸漸有了莫名的感覺,直到自己羞恥的聽見自己的口中滿溢的呻吟,自己的小兄弟不爭氣地泄在諦皓精壯的小腹上。
  諦皓將我抱起,猛地一陣穿刺,越來越快,然後一陣熱流奔湧進我的甬道裏。他慢慢倒下來,壓在我的身上,雙手環過我的身體,輕輕撫摸著我的發絲,手指似乎不經意地點過我脖頸,我動了動指尖,啊……還好沒癱瘓……
  現在你知道你是我的了嗎。諦皓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嚴。

  我閉著眼,喘著氣,感覺到他在我身體裏的存在……炙熱而絕對。
  至於我這一天一夜的糜爛生活,我只能自我安慰……等我回了老家這身體就不是我的了,到時候諦皓愛怎麼霍騰就怎麼霍騰,反正疼的也不是我了!我艱難地抬眼,看著那個將下巴抵在我腦袋上的男人,他的唇角很深,深到刻骨,如果有一天他擁抱的軀殼不再是他心中的那個靈魂,他會怎麼辦?是站在那滿是利刃的峰頂眺望等待再次相遇的那一刻,還是化身為人海茫茫中尋尋覓覓的白色身影……我忽然為自己的心態感到可恥,還有悲涼。
  以前我覺得,不論諦皓還是輕寒之於我都是鴉片,充滿誘惑,一旦沾上了就戒不掉,所以逃得飛快。
  但是到底誰才是誰的毒品?
  如果沒有遇到我,也許他們根本不會產生所謂擁有的欲望,然後依舊站在至高處安然地度過他們的一生,甚至從不會感覺到寂寞和失落。
  不過,又或許是我高估了自己。人嘛,誰離了誰就不能混了?
  我看著窗外漸暗的夜色,又是一天過去了,不知道比武招親怎麼樣了。
  就好象知道我的想法一樣,他在我耳邊道:游夜來已經不戰而勝了。不過等到比試輕功的時候,你一定會贏。
  我微微點了點頭,知道淩莊主那兒諦皓肯定已經打點好了。

  你睡一會兒,我去給你拿點吃的。諦皓輕輕將我放下,我真的有點困,一挨枕頭便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也許根本沒有多久,因為諦皓還沒有回來。
  屋子裏有些涼,好像是誰把門打開了,有種更深露重的意味,還有空氣中淡雅到悲哀的味道,我猛地睜開眼側過身子。
  他的發絲有條不紊,側臉依舊完美得讓人難以呼吸,轉身的動作在我的腦海中如同慢動作一般一格一格,你醒了,我還在想同遊夜來的比武你怎麼沒來呢。
  我費盡力氣想要撐起自己,而他緩緩走來,微涼的指尖搭在我的肩上,我停下動作抬起頭來看著他。

  他沉默著,手指滑過我的眉眼,掠過我的鼻尖,撫摸著我被吮吸得發腫的唇瓣,你長得真難看,所以我根本不可能看上你的……這句話我對自己說了很多遍,可我還是喜歡。
  他的聲音很輕,就似斷流的泉水,一點一點嗚咽著然後消失在山石之間。

  他的手指滑過我的下巴,來到我的頸間,手指張得很開,然後握住,一點一點收攏,我能感覺到指骨陷進肌肉中的弧度,明明也有好多次想殺了你,最好是用分筋錯骨手……聽見你骨頭扭曲的聲音,也許我就舒服了……我的手像這樣伸出去無數次了,在你睡著的時候,在你感激我撲在我懷裏的時候,在你背過身子離開我的時候……最後還是沒辦到……所以這是我自作自受……”
  他的手指越收越緊,我被禁錮得無法呼吸,但我卻只能睜大眼睛看著他,那帶著驕傲與嘲諷的眼神,恰到好處的鼻骨,展開優雅弧度的唇,他的臉慢慢靠近,我的心臟悸動得讓我的腦海一片空白,直到他的唇停在我的耳邊,一字一句道:我發誓,如果還有人像你這樣讓我疼痛,我一定會殺了他。

  就像一場美夢嘎然而止,他鬆開手指,起身走到桌邊,朝門口走去。

  一隻草做的蟈蟈落下來,掉在油燈上,嗤啦啦劇烈地燃燒著,消失在一片煙霧裏。
  我看著門前空曠的庭院,手指抓進床沿裏,睜大了眼睛用力地看,卻看不見我想看見的。
  你發誓,如果還有人像我這樣讓你疼痛你一定會殺了他。
  但是我們都知道,這樣的人不會再有了。

  第 50

  我蜷縮在床上,腦袋緊貼著膝蓋,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盼望自己就這麼消失掉,在沒有人愛上我之前,在我沒有傷害任何人之前。
  諦皓推門走進房中,熱湯的鮮味讓我作嘔。
  我聽見碗與桌面碰觸的聲響,然後一隻手伸進我腦袋的發絲裏,他來了。
  ……他是來了,但是走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允許你為別人傷心。
  我的臉埋在膝蓋裏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我忽然覺得自己為什麼那麼貪心,明明腦袋上的這只手是多麼的深厚而讓人眷戀,自己不但悄悄盤算著如何離開,還不斷地想著另一個人
……
  我忽然間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夢想著回去。如果說來到這個世界是我無法控制的,那麼如果在這之後我能夠安安分分的不在想著回去,也許我根本不會遇見他們
……
  晚上,我躺在床上,諦皓為我按摩著酸疼的肌肉,我看著他俊美非凡的臉,專注的目光,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怎麼了。他的指尖按摩著我的穴道,力度真是恰到好處。
  沒什麼,你說你昨天要不那麼……今天也不用費力給我按摩了不是?我怎能告訴你,我在想,被你這樣愛惜,是我三生有幸呢?
  我昨晚上已經很溫柔了。諦皓頭也不抬。
  哈!你…………”你那也叫溫柔!你知不知道溫柔兩個字怎麼寫啊!我一激動,抽得全身肌肉又開始痛……
  可是,到底疼痛的是我這一身缺乏鍛煉的肌肉,還是別的什麼地方?

  距離比試輕功本來只剩下兩天,但是淩堡主怕我的還沒有好,特地將比武延後了三日。其實我對他的安排還是相當慶倖的……但是慶倖之後,我也明白,已我現在的輕功,要勝過白露凝和遊夜來的希望並不大。
  晚上的空氣很是清涼,我站在窗邊深吸了一口氣,出去走走吧,思緒集中起來,興許還能找到些什麼對策……
  你要出去。諦皓輕輕拽住我的手腕,在我推開門的瞬間。

  我發覺,他似乎總是很緊張我的離開,也許是因為我騙過他,也許是尋找的過程太辛苦……我回頭笑了笑,翻過手掌握住他的手道:我出去走走,這樣可以讓我別那麼緊張。
  諦皓沒有說話,輕輕鬆開手來。

  我推門而去,走在瀑斜山莊後山的千斜瀑布下,閉上眼,聽著嘩啦啦急墜直下的水聲,細密如雨,沾濕我的衣襟,我的心亂了,我在等待平復。
  蠶豆少俠。我的身後似乎有人在叫我。
  我回頭,看見硫漱庵的曉月師太,於是行了個禮道:不知前輩有何指教?千萬別是又叫我做什麼事情還好,我自己已經一團亂了,真沒有功夫去管別人了。
  呵呵,蠶豆少俠可是為了比試輕功而煩惱?曉月師太笑了笑,頗有幾分禪意。
  沒想到晚輩的煩惱被師太一語言中。我舒了一口氣,看曉月師太的樣子,應該不是要來找自己的麻煩,沒錯,我是為比試輕功的事情煩惱,也為諦皓,為輕寒煩惱,為自己到底該做怎樣的決定而煩惱。
  蠶豆少俠,你於本門的恩情,貧尼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回報,貧尼思前想後,決定將硫漱庵的一套步法交給你,助你在輕功比試中奪得魁首,與淩二小姐結成百年之好。
  我心中大驚,想想自己為硫漱庵所作的事情還不至於讓曉月師太將本門武功相傳,急忙道:師太嚴重了,晚輩得蒙師太垂青,實在感激不盡,只是在下並非貴派弟子
……”
  曉月師太揚了楊手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況且蠶豆少俠心思純良,絕不會用本門的武功去為非作歹,少俠就不必推辭。話音剛落,曉月師太便一躍而至瀑布前的巨石之上,本門的這套步法名為浮沉,九曲陰直,步略清空,氣轉沉浮。

  我看著曉月師太的步法,不由得驚嘆,普通的步法只是在平地上的移動或是空中逾越,而這套步法不但移位精妙,而且沉浮有致,大氣得完全不似女子所用。

  曉月師太收氣回首,問道:少俠可看出其中門道。
  似乎……”我撓了撓頭,似乎看懂了,只是這麼精妙的步法,我真的能這麼簡單就看懂了?

  少俠不妨試試。曉月師太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不好意思跳上巨石,按照師太剛才所走的路數,重複了一遍。當我回過身子看她的時候,曉月師太露出一抹笑意:少俠果然天賦異丙,竟然能夠這麼快就掌握了浮沉的神髓,不過少俠要記住心輕則身輕,少俠心中若還有心事,不妨想想,做怎樣的選擇能讓自己心輕。
  我呆呆看著師太,良久才畢恭畢敬行禮道:晚輩多謝師太提點!

  曉月師太高深莫測地笑了笑,轉身隱入夜色之中。而之後的幾日,我則悉心練習步法浮沉。直到某一日,我午飯吃得太飽,在莊子裏散步,走著走著,來到了魚池,便順手將中午沒有吃完的饅頭掰碎,扔進去,看著紅色的鯉魚一群一群聚攏,頗有悠閒之感。

  幾名女子繞著回廊從我身邊走過,我隱約聽見他們在談論些什麼。
  聽說師傅將浮沉教給外人了。
  這怎麼可能,大師姐想學師傅還說他悟性不夠呢!而且本門的武學以步法最為精深,哪能隨便教給外人。

  是真的,昨日晚飯之前,我看見諦皓向師傅提出來的。

  那就難怪了,諦皓三年前對本門有存亡之恩,否則本門已經被月亮城滅門了。

  我聽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腳步,忽然之間動彈不得,眼睛傻傻盯著水中聚攏的魚群。

  傻瓜。
  不用為了我去請求別人啊……我知道你有多驕傲……

  第 51


  推開屋門,我看著正在沏茶的諦皓。
  白衣如錦,劍眉入鬢,氣定神閑,手腕優雅地抬起,恰到好處地曲折,茶水如絲,墜落在茶杯上,一圈又一圈。
  我坐在對面,靜靜望著他。
  為什麼看著我。他將一杯茶遞到我的面前。
  我吹了吹茶水,頓時淡淡的霧氣升起,模糊了他的輪廓,我的嘴巴抵著茶杯,小聲道:還不是看你好看……”
  我低著腦袋,感覺諦皓直起了身子,手掌托起我的臉頰,一個吻輕輕落在唇上,猶如蜻蜓點水,卻莫名的讓人心旌動搖。

  小心一點,不要被燙了。諦皓的指腹碰了碰杯子的邊緣。
  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起曉月師太的話心輕則身輕,我該讓自己輕鬆,也該讓眼前的這個人輕鬆了。
  輕功比試當日,觀戰的人依然許多,只是這一次沒有擂臺。我望瞭望觀戰臺上,諦皓靜靜地坐著,不發一言,還有莊主右邊空空如也的座席,我笑了笑,自己果真自私,明明讓那個人傷心如此,卻還希望他原諒自己,而自己又給過他什麼呢?
  淩莊主宣佈了規則,要參加比賽的人從瀑斜山莊北面的山崖上采一株夢蘭回來,時間最快者為勝。夢蘭是那片山崖上獨有的一種蘭花,名為夢蘭是因為此話總是在晨霧中綻放,朦朧如夢,所以有了這樣的一個名字,許多參加比試的人聽到這個規則,都退出了比賽。原因是那山崖非常的險峻,下的去卻不一定上的來。
  我環顧四周,果然留下來的有游夜來和白露凝,剩下的還有四個人,不過在比試劍法的時候都教過手,他們輕功有多少功底,我基本上已經摸清楚了。
  淩莊主喊了聲開始,我們七人便沖了出去。
  很快,其他人被我甩在身後,只剩下游夜來和白露凝與我一前一後。該死的遊夜來一邊飛奔還一邊朝我露出曖昧的笑容,看他的口型,似乎是在說:那藥很爽吧?
  我氣得牙關發癢,你大爺的,等這場比試過了,看爺爺我怎麼收拾你!

  我先行一步了——教主的大嫂!遊夜來朝我做了一個向前的手勢,便竄我前面去了。
  什麼教主的大嫂?……想起來了,諦皓是離碎峰的大哥,那離碎峰的大嫂就是……媽的!我現在終於明白遊夜來讓我找諦皓解毒為什麼說是肥水不留外人田了。
  我感覺自己額頭上的青筋一突一突,感情都快爆出來了。
  游護法,等小爺贏了這場比試,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憋了鼓氣,猛地竄過遊夜來,朝他也得意洋洋比了個向前的手勢,可惜,白露凝已經沒影了。等我來到背面的山崖,發覺白露凝已經下到半山腰了,看她攀岩的步法,果然就是女兒心性,細緻的很啊。
  我顛了顛腳跟,以浮沉的步法快速落下山崖,拔下朵蘭花便準備上去,豈料那白露凝竟然向我射來暗器,我心中一驚,腳跟和腳尖在石壁的岩縫中交替,躲了過去,想我蠶豆就算比不上輕寒諦皓,但經過了這麼多人的提點,也算高手了,又豈能被你這個小丫頭輕易暗算。
  我瞪了她一眼,將一枚石子打在她腳邊的岩石上,算是警告她莫再胡來。然後幾步躍上崖頂,深深嘆了一口氣,感激曉月師太的沉浮步法啊!
  一抬眼,便看上游夜來似笑非笑的臉。我抿了抿嘴,將蘭花插在腰間,兩隻手關節發出咯咯的響聲,聽說你贏了掌法的魁首啊!
  遊夜來笑了笑道:那也是因為蠶豆少俠您身體不大好——啊。

  我揚了揚眉毛掌一揮,禦花八式從來沒有耍得這麼流暢,再一回頭,看見已經被我揍得連他們家教主都認不出來的遊夜來,還是覺得不那麼解恨。

  誰料那廝竟然還含糊著和我嗆聲說:看在……你是教主……大嫂……的份兒上……我不和你較真……”
  得,我也沒和你較真~我揚了揚眉毛,朝山莊而去,當我將蘭花交到淩莊主的手上,他露出終於放心了的樣子,然後當著眾人的面將我大大地誇獎了一番,然後說五日之後是良辰吉日,請諸位武林同道多留幾日喝杯喜酒,你說淩莊主的話,少林方丈都得給三分顏面,何況其他人。

  淩莊主一臉恭敬地朝諦皓走去,問道:這蠶豆少俠沒有親人,不知諦皓……”
  只見諦皓點了點頭,表示會留下喝杯喜酒,然後淩莊主立馬一副很有面子的樣子,殊不知諦皓是真怕我和她的女兒行了夫妻之禮。

  在當晚的宴席上,不少人朝我敬酒,其實更過的人是以敬酒為名想要親近我,多看看我身邊劍神的風采,特別是陸簾茉夫婦,夫妻倆分著來,一人敬一杯,再這樣下去啊……我一邊笑著,一邊將眼淚往肚子裏咽……這輩子都不想喝酒了!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琵琶合奏,幽香迎面而來。
  淩莊主嫁女兒,卻不請我月亮城,可是瞧不起我們這般女兒家。曼妙的聲音在夜色中蔓延,所有人齊齊望向大門處,便見一藍衣女子翩若驚鴻,我一時也不由得看呆了,這樣的美女只得天上有,人家哪得看幾回啊!
  在眾人張口結舌之中,武林第一美女蘇月河已經款款走到了宴席之間。
  還是淩莊主反應得快啊,連忙上前招呼道:在下聽聞城主正在閉關,自然不變叨擾。
  是這樣啊。蘇月河眉眼含笑,環顧宴席中的諸位,勾得眾人三魂丟了七魄。

  在看看已經醉意上臉的我,蘇月河徑直走來:你就是蠶豆了吧。
  我的心緒在她的笑容中漸漸沉浸下來,美人我已經看過許多次了,不論諦皓還是輕寒,我對這樣的美人已經有了免疫,況且蛇蠍美人的故事我也聽了不下百次,比如小李飛刀裏的林仙兒,天龍八部裏的馬夫人,再說江湖謠傳這蘇月河與淩莊主曾經有段露水姻緣,這回不是來搗蛋的吧?


  第 52

  在下便是蠶豆,蘇城主好眼力啊!記得老混蛋說過,蘇月河雖然是武林第一美女,但是好歹也四十多了,我倒是看不出來,果然一老妖精啊。
  呀,這不是劍神諦皓麼?我還以為這輩子不會有機會在人群裏看見你呢。蘇月河看了我一眼便將注意力轉移到諦皓身上。
  諦皓只是微微看了她一眼算是打招呼,然後便依舊挺直了身子,默然不語。
  後面,這飯菜怎麼吃怎麼有些變味兒了,主角從我一下子變成了蘇月河,那女人也挺享受被人們施以注目禮,沉溺在愛慕的目光之中。
  瞧瞧那侗山派掌門陸頂天,眼睛都直得快掉出來了,也不知道看著人家女人得含蓄點,還有那個什麼靜海宮宮主雲飛揚,仗著自己和英俊沾得上點邊兒,便當著眾人面對著蘇月河暗送秋波,你也不想想你才三十,蘇月河都四十多了,也不擔心小牛吃老草,會把自己給噎死…… 然後淩莊主和蘇月河便開始寒暄起來,什麼一邊多年,當年如何的云云,那蘇月河還不時用別有深意的目光看著淩莊主的臉,直到淩莊主臉那紅得堪比關公啊,還要閃躲著蘇月河的目光招呼管事收拾廂房給蘇月河還有她帶來的幾位婢女。
  我看了看不遠處的夜流曉,想起第一次遇見他的情形,那時的月亮城對著懷孕的宮女還咄咄相逼,所以我現在實對這武林第一美女沒啥子好感。
  末了,我昏昏沉沉回了房間,喝得太多,倒頭我便睡下了,朦朧間感覺有人用濕巾給我擦拭臉和脖子,自己的鞋襪被脫下,被子被輕輕壓好,我的心裏又是一陣發酸,不要對我這麼好了……好得我讓我感覺今生今世無以為報……
  借著酒精的力量,我的思維一路往下沉,就當我以為自己就要墜入深淵,卻感覺有人用力拍打我的臉,我頭疼欲裂睜開眼睛,接著從窗戶縫隙中滲出的月光,將視線聚焦,看見一笑眯眯的……死老頭!

  一定是在做夢!在做夢!死老頭被他的小師妹追得滿世界嚇跑,躲都沒地方躲了,又怎麼會跑來找我?
  別裝睡了,小豆子——”這欠抽的調調,不是那該死的老東西還會是誰?
  我膩膩歪歪爬起來,沒好氣道:怎麼,現在想起我這小徒弟了?我看了看桌邊,還好諦皓不在。
  師傅這不是來恭喜即將做武林第一大莊瀑斜山莊的姑爺的你麼?死老頭笑得沒心沒肺,殊不知他不在的這些時日,我過得有多辛苦啊。
  那麼,等我做了這姑爺,你是不是就會告訴我回原來世界的方法呢?我冷笑了笑,一把抓住他的鬍子,快得連讓他驚叫的時間都沒有。
  小豆子,你成啊,功夫長進了這麼多。死老頭掰開我的手指,將他的鬍子從我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打算告訴我回去原來世界的方法?我正色道,來到這裏已經快一年了,雖然我和死老頭約定的是三年期限,但我總覺得死老頭讓我做的事情有些奇怪……或者說有某種微妙的聯繫……
  讓我上鑄劍巔盜劍,我認識了諦皓;去九重天偷藥,我結識了輕寒,於是我有了天下無雙的神兵,並且在短時間內提高了內力,緊接著要我來瀑斜山莊比武招親,使我學會了諦皓的劍法,輕寒的掌法……死老頭曾經說過,想要我在江湖中揚名立萬,但是我卻覺得他的一切讓我在冥冥之中和諦皓還有輕寒牽扯在了一起,又或者不是老天的意思而是死老頭早就預料到的?我抬起頭來,盯著他,想要從中看出些端倪。

  如果你想回去,就不要心急。死老頭拍了拍我的肩膀,和他一貫敷衍我的態度不一樣,感覺幾分認真,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孩子……”
  你們?我小心地在心中重複著兩個字,那麼除了我還有誰是重要的?

  不管你想要我做什麼,在江湖上揚名也好,為你偷什麼東西也好……”我頓了頓,對我而言都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怎麼了?你不相信我能讓你回去?死老頭帶著探究的表情看著我,有幾分嘲笑,似乎在說果然還是孩子。

  相不相信已經不重要了,回去的方法,信則有,不信則無。
  哦?死老頭的眼中一絲光芒閃過。

  我曾經想過,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一定要回去。可是,現在想到回去這個詞語,我就會心痛了。
  那是因為,你有留戀的事物了。死老頭笑了笑,似乎早就預料到,不過,你要想清楚,到底回去還是不回去,選擇的機會我只會給你一次。

  我想了很久,煩惱了很久,直到曉月師太對我說心輕則身輕,於是我開始想到底怎樣的選擇會讓我心輕?我笑著看了看死老頭。

  你已經做出了選擇了。死老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麼現在你感覺輕鬆了嗎?
  我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輕鬆了——輕鬆了好多
——”
  呵呵,老頭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伸出手來按在我的腦袋上,像是在欺負自己養的小貓小狗,看來你不再需要我這個師傅了。

  沒辦法啊,您除了半吊子的輕功,好像什麼也沒有教過我了吧!我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

  不過,小豆子,我卻感覺我們的師徒緣分還沒有盡呢!
  那您是打算將您那俗到家的落雁指傳授給我?我故意樂呵呵地說。

  少來了,碧幽宮的兩大經典——流雲分水劍還有禦花八式你都學會了,還來惦記我的那點家底,老頭子從衣服裏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小匣子,日後你若有需要,就將這匣子打開,這裏面有我養的追風蠱,它能從風中追尋我的味道從而找到我,不過,沒什麼大事你可別隨便把它放出來煩我!
  我笑嘻嘻將小匣子掛在頸間道:這還是您頭一次送我這麼有用的東西。

  嘿,你個臭小子,死老頭從床邊站起,彈了彈身上的灰塵現在,我可以去好好享受我的人生咯
……”
  我看著他緩緩走向屋外的身影,我忽然有一種衝動,從床上轟地爬下來,跪在了地上。


  第 53

  師傅,請受蠶豆一拜!我大聲道。
  死老頭沒有回頭看我,夜風中搖盪著他最後留下的話:小豆子,當你為做選擇而煩惱的時候,你要想自己是否非要做選擇……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啊!
  我朝著他離去的方向點了點頭,雖然我沒有完全明白師傅說的話,但是我記下了。

  這一晚,我睡得很好,醒來時,我甚至感覺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如果不是摸到自己脖子上掛的那個小匣子。
  清晨的第一縷風,從門吱呀一聲打開時便溜了進來,我看見門口的白衣,散發著與生俱來來的高傲和時光沖刷後的沉穩,總感覺錯落有致的日光透過參差的刀刃倒映在上面。
  你來啦!我還說去找你呢!我咧開嘴朝他笑起來。
  那時,我看見他安之若素的直發隨著身體微微顫動,曲折了身後的滿庭日光,然後一步步上前,平穩中隱忍著焦躁,將我的腦袋輕輕攬入懷中。
  以後不用再擔心了。因為我哪里都不會去。
  早飯時,夜流曉搖著扇子來到我房中,開口第一句自然是恭喜我即將娶得美人歸,我朝他撇了撇嘴說以宿天閣的消息網,還會不知道我的新娘子已經給我帶了綠帽子。
  夜流曉露出悻悻然的笑容,回敬我說:難道我夜流曉還會不知道你這個小豆子在盤算什麼麼?你若真要成親,諦皓還不把瀑斜山莊給掀了?哪還有你在這兒悠哉遊哉的份兒?
  好傢伙,這都讓您給猜著了,我都沒話可說了。我喝了口粥,熬得剛好,配上蔥油花捲和小菜,愜意啊,不過您應該有話要對我說啊,無事不登三寶殿嘛!

  呵呵,為兄是來辭行的。夜流曉露出一抹笑意,我與月亮城因為柳縉夫婦的事情有些不合,呆在這裏讓淩莊主難做,所以我打算先行離開了。

  啊,啊,夜閣主真是不給小弟面子啊~我故意歪著腦袋看著他。

  他的扇子瞬間敲在我的腦袋上:少給我來這套,你若真成親,我夜流曉一定捧場,金山銀山做賀禮絕不含糊!
  我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笑道:你這樣子還真像我哥!

  他愣了愣,然後笑了。我們又聊了幾句,他便離開了。

  早飯之後,便有裁縫來向我量尺寸,預備縫製新衣,我的胳膊被人抬上去又放下來,放下來在抬上去,身子要站直啊,肩膀要挺起來啊……殊不知我早就做好以後會駝背的打算。
  看著那三、四個大師煞有介事地拿著皮繩在我身上繞來繞去,唉,我的三圍以後都不是秘密了!
  反觀諦皓,坐得筆挺,在桌邊看著我像個芭比娃娃被人弄來弄去。
  我撇了撇嘴,朝他施了個眼色,他便站了起來,頓時低氣壓籠罩,那些個瞎忙活的裁縫們霎時間感覺到呼吸困難,紛紛青著臉,帶著他們的家當逃了出去。
  哈哈,我眉開眼笑,扯了扯諦皓的袖子,咱們去張家巷吃豆腐腦吧,整個瀑斜山莊都做不出那味道。要知道這豆腐腦已經被我肖想了很久了,被這些個人折騰之後,我就更想念了。
  諦皓沒說話,我現在覺得自己越來越高明了,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或是不好,雖然那個一點是相當微妙。
  我倆用輕功離開了瀑斜山莊,來到了張家巷口,看著不遠處的木棚,我的口水那個分泌啊,等不及地拉上諦皓的手,哐地飛奔到那正在切蔥花的張大嫂面前:快快快!來兩碗豆花!
  剛坐下,看著大嫂將豆花端上來,我立馬兩隻手就要過去端,可是剛才拽住諦皓手腕的手卻被他一翻掌給扣住了。我轉過臉來看著他,他卻微微瞥過臉去,像極了害羞的孩子,我猛的想起自己剛才好像拉著他的手來著。

  我悶著笑了笑,將豆花推到他的面前,小聲問:鑄劍巔也有廚子麼?
  他點了點頭。

  那他會做豆花嗎?還有綠豆餅,對了對了還有紫玉蘿蔔酥,他會麼?
  都會。

  哈,我做仰天長嘆狀,這樣就好,省得以後我還要從你的那個什麼破山上辛辛苦苦爬下來找東西吃。

  他沒有看我,握住我手腕的手指卻顫了顫。

  在我吃完了五大碗豆花之後,極不文雅地打了個長長的嗝兒,然後拉著諦皓,緩慢地移動在回瀑斜山莊的路上。
  拉住我的手忽然緊了緊,我回頭,看見諦皓的臉在屋簷的陰影裏隱約悱惻。
  你會背叛我嗎?他問,一字一字,淡定卻刻入斑駁的牆壁中。
  我忽然產生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手中使力想要掙脫,我為什麼要背叛你!”
  他不說話,走過來,不由分說將我緊緊攬住向前走去。

  我嘆了口氣,到底是什麼依然讓你不安心?
  第二日,我的新郎裝便縫製好了,看著銅鏡裏穿著大紅喜服的自己,以前看古裝片的時候還覺得這一身打扮土到掉渣,現在換成自己了,還是得撇著嘴稱讚一下,還不錯啊,至少在這兒已經算是時髦了!
  諦皓推門進來的刹那,便聽見裁縫大師們拎起東西沖出去的聲音,邊走還邊顫音少俠要是覺得衣服不合適,便差下人送來——”然後便消失無蹤了。
  我踮了踮腳,好笑於他們落荒而逃的樣子,然後在諦皓面前展開衣袖道:怎麼樣?襯得小爺很是英挺帥氣吧。
  恩。他悶悶地應了一聲,直直地看著我,看得我發毛。

  我知道,你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我這不也沒想自己一定比你好看……”我有些掃興地轉過身子,抖了抖衣料準備將大紅袍子換下來,卻感覺有人貼上了我的後背,修長的手指從腰際一直撫摸著向上,來到頸間,慢慢遊移,然後我的耳垂被人含住,濕潤的舌尖從耳垂上舔過,勾得我的心,一下子向上湧去。
  好看……真的很好看……”他的聲音有些輕,就似高山流水,理所應當,而他的手指,卻沿著喜袍的褶皺,探索般一點一點往裏延伸,我仰起頭,剛想開口,他的臉便垂了下來,唇齒相交的瞬間,他的舌便在我的口中翻攪起來,我不得不向後靠得他更緊,他的胳膊向外一甩,喜服便似被抽絲剝繭般落在了我的腰間,他的唇依依不捨得離開,吻過我的下巴,沿著脖頸,來到我露出的肩膀,另一隻手悄然而至,輕輕掀起喜服另一側的衣襟,我感覺到一個灼熱的突起頂在了臀間,突然間猛然驚醒,扭動著拼命掙脫。
  嘿,你怎麼了!我身上穿的可是……”話還沒有說完,自己的腦袋被向下按在了床上,整個人受到重力控制摔了下去……想起那夜的疼痛,我不得不心有餘悸。
  別!我不要!不要!我用胳膊撐起自己的身體,想將壓在自己背上的人也撐起來。
  蠶豆……你好看……你真的很好看……”明明無欲的聲音在此時卻變得誘惑了起來,他的手撫摸著我的臉頰,伸進我的嘴裏,蹂躪著我的唇舌,將我的拒絕封閉,另一隻手下滑,在腰間抽了一下,然後抬起我的雙臂,將喜服猛地從我的頭頂抽甩了出去,絲綢劇烈摩擦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猶如凜冽風聲。
  別擔心,衣服沒壞。他親吻著我的背脊,肩胛骨,用力地吮吸,我還以為自己被他吮吸的部分會脫離我的身體。他將手指從我的口中抽出,就著我的津液,一點一點鑽進我身後的小穴中,我害怕得向前拱,他卻用身體的力量壓下來讓我動彈不得。一隻手指進去了,另一隻也跟著進去,在裏面旋轉扭動,我想要叫他出來,他卻低下頭吻著我的後腦,將我的臉死死按進被褥中,然後那灼熱的陽物便猛地擠了進來,摩擦著緊緊附著的腸壁,我疼痛的叫聲淹沒在被褥裏,然後他抬起頭,我這才能偏開腦袋呼吸。他挺進著,我咬著牙承受著撞擊,雙手用力抓著床褥,無力地垂著腦袋看著它也跟著我一前一後的挪動。
  不要這麼緊……放鬆……”
  媽的…………做不到……”我快哭了。

  他的動作慢了下來,似乎在等我適應,可是越慢越能體會到他在我身體裏的挪動,你還是快點吧……早死早……”超生,話還沒說完,他便猛地抽出來又整個沒了進去,我驚嚇得雙手頂住牆壁,每一次撞擊我都以為自己的腦袋會撞在牆上變成豆腐渣!
  他停了下來,我以為終於可以解脫了,他卻就著在我身體裏的姿勢將我猛地翻了過來,我嚇得抓緊他的肩膀,張大了嘴卻喊不出聲。
  他的沖進來的力量,壓迫著我的大腿根,然後更加囂張地將我的雙腿整個向上壓,壓到我的兩側,他微微閉著眼,看起來有些不受控制,我伸手用力拉他垂在我身邊的發絲停下……你他媽停下……老子受不了了……”
  他似乎感覺到頭皮地疼痛整個身子壓下來,堵上我罵罵咧咧的嘴,身體的律動瘋狂得似乎沒有盡頭。

  我嗚咽著,眼淚橫流,哭喊聲被他吞沒。

  第 54

  我醒過來的時候,屋子裏一片漆黑,慢慢適應之後,才看見隱隱的月光透過窗沿。
  動了動,發覺自己的肩頭正被緊緊地摟住,一個腦袋枕在我的頸間,我挪了挪身子,全身像是高中體育課跑完了一千五百米又做了五百個俯臥撐的感覺,我費力地伸手探向那個羞恥的部位,結果發現自己的雙腿疼的根本沒辦法閉攏,唯一慶倖的就是那個被過度使用的地方似乎被上了什麼藥膏,清涼的感覺緩解了灼熱的疼痛。
  我咬著牙看著距離我不到兩寸的眉眼,看起來平靜而滿足。
  媽的,你當小爺是什麼呢!死狗被逼瘋了還咬人呢!我掄起拳頭哐地朝他的臉上砸去,不料他如同自然反應一般,扼住我的拳頭,一個翻身將我壓下,肚子差點被他壓得岔氣。
  怎麼了。他的鼻尖有意無意在我的額上輕輕摩擦。
  …………你他媽是不是人啊!還是你不把我當人啊!有你這樣做的嗎!我咬牙切齒,怕吼出來驚著院裏的人。
  不舒服嗎?你也泄了好幾次……”
  “……”我將腦袋抬起來,砰地砸在他的腦門上,他直愣愣沒有反應,反倒是我一陣天旋地轉,真想像個小媳婦一樣抱著被子哭個夠本兒。

  第二天,我啞著嗓子去拜見我未來的岳丈大人,看見我臉色發白,坐又不是站又不是的樣子,差點把大夫叫來給我診治,驚得我一屁股坐在硬木椅上,一邊疼的我心中揮淚如海,一邊敷衍說晚上沒蓋好被子所以風邪入體,已經喝過藥不礙事了。
  之後我琢磨著要和淩小姐商量著和他父親提出成親之後要離開瀑斜山莊出去闖蕩江湖,一開始淩莊主還老大不願意,我只好費盡唇舌說什麼我做了瀑斜山莊的姑爺已有許多武林同道看得不舒服,感覺我蠶豆實在仰仗瀑斜山莊的聲望,而且好男兒志在四方豈可偏於一隅,淩二小姐言語之間也多有暗示,意為若要她嫁給杜郎以外的人也成,但這人一定要有宏圖大志,而不是縮在瀑斜山莊做個二世祖。
  我兩搭配得當,淩莊主從一開始的不大願意,變成笑呵呵拍著我的肩膀說他自己果然沒有看錯女婿。我在心中暗樂,等出了山莊,我將淩小姐光明正大交給杜郎,讓諦皓主婚,江湖上只會說我蠶豆成人之美,到時候你淩莊主也說不上話了!
  我陪著淩小姐走出他爹的房間,回廊上碰見了蘇月河,看著她搖曳生姿,面若清蓮眼若星,走到淩小姐面前還略有深意地說:想當年我遇上你爹,你還在你娘的肚子裏呢,這會兒你都要嫁人了,真是時光如梭……”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流光來把舊人拋——”我涼颼颼道,待淩小姐向這位第一美女行完禮,我便帶著她繞過了蘇月河。

  沒錯,流光來把舊人拋,蘇月河笑了笑,我真是老了,由始至終蠶豆少俠似乎都沒有把我放在眼裏呢。
  因為我見過更美的。我莞爾,一個我已經錯過,另一個我只有將他小心翼翼放在心中。

  美的,都是轉瞬即逝的。蘇月河說的輕鬆。
  兩日後,瀑斜山莊大擺宴席,我被眾多武林人士輪番灌酒,還好這之前諦皓給了我一粒藥丸,說是吃下之後,便可以千杯不倒。這藥也確實管用,我下了不下百杯,除了感覺肚子有些漲之外,腦子清醒的很啊,是不搖也不晃。
  我故意裝作喝醉的樣子,走到與淩莊主一桌的諦皓身邊,這一桌其實只有三個人,淩莊主淩少莊主還有諦皓,淩莊主去招呼賓客了,淩少莊主迫於諦皓的壓力也撤退到別的地方去了,我來到諦皓面前,看著諦皓一個人不禁有些好笑,這種場面他本可以不來的,我知道宴席間不少武林人士都忍不住悄悄往這邊看,想要看清楚諦皓的真顏,可是眼神剛飄過來,又馬上縮回去,只叫我笑他們道行還不夠啊。我將酒杯遞出去,他也執起杯子與我相碰,在一派熱烈的喧嘩聲中,他的聲音冷酷自持卻讓我動容。
  我要你與我白頭到老。他說。
  我搖晃著身子,對他擺了個口型:我儘量。
  如果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意外。
  這時,宴廳門外,流蘇清揚,淡香雅逸,所有人齊齊朝門口望去,只見那蘇月河遲遲而來,身後的六名侍女點著香爐隨後。
  看來這宴席的主角馬上又不是我了,不過我可是聰明得很,立馬裝醉往地上栽下去,淩莊主則吩咐下人趕緊將我抬入新房中。
  嘿,蘇月河,你愛怎麼和淩莊主折騰就怎麼和淩莊主折騰,我這就去會會我的新娘子去了!
  我被人抬進了洞房,眯著眼睛看著坐在床上蓋著大紅喜帕的淩小姐,等著下人們都出去了,我便維持著筆挺的姿勢躺在床上對新娘子說:嘿,我又不是你真的夫君,你自己把喜帕掀了得了。
  然後淩小姐慢悠悠將帕子摘下來,笑得還挺靦腆,燭光一襯,還真有那麼點美若天仙的味道,可惜了,淩小姐有了杜郎,而我要是肖想美女……諦皓的臉忽然浮現出來,我的身子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孩子幾個月了?我指了指她的小腹。
  三個多月了……”她低著頭笑得更羞澀了。
  我猛地從床上爬起來,將她拉到桌邊,指著桌子上的點心道:快吃快吃!我都忘了你有身孕了,等了我那麼久,餓壞了這孩子可就不好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我問她笑什麼,她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真的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我挺不好意思撓了撓腦袋:那以後這孩子,你的杜郎是他親爹,我能做他乾爹不?

  那當然啊!淩小姐曉得宛然,咦,你身上是什麼味道,淡淡的不是酒味,但是很好聞啊!

  是嗎?你們女人的鼻子真靈,我揚起袖子聞了聞,這個味道……怎麼這麼……”我似乎聞過這個味道,在哪兒呢……啊,是蘇月河的婢女點的香爐
……
  不對!這和離碎峰在山洞裏焚燒的藥草味道是一樣的——紫金極夢!

  不好!諦皓有危險!我推開門飛奔出去,身後是淩小姐的叫喊聲。
  我奔至宴廳的門邊,猛的停了下來……不能衝動,看清局勢再說。
  我將腦袋微微探到門邊,宴廳裏已是一片眾人的喘息聲,大家似乎中了什麼迷藥,紛紛倒在地上和桌邊,而蘇月河則漫步般走在眾人中。最裏面,諦皓靜靜地坐著,我知道他在暗自運氣,可惜沒有用啊。
  蘇月河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是為了方便找淩莊主的麻煩,所以把賓客中的諦皓也要迷倒才用了紫金極夢?不可能?要找到紫金極夢的代價太大了,她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有這樣名貴的藥草,更何況渡塵大師說過他已將紫金極夢的種子送回了鑄劍巔……這麼說來,她的目的是諦皓?我皺了皺眉,現在還不是我沖出去的時機。
  蘇月河輕盈地笑著,環視倒在地上的眾人,一臉得意。
  月河……你這是幹什麼啊……”淩莊主坐在桌邊,費力的撐著自己的身體。
  蘇月河款款向他走去,身後的六位婢女跟隨著,蘇月河的纖纖玉手環上淩莊主的脖子,手指不安分地逗弄著他的下巴,眼看著淩莊主一臉潮紅。唉,折騰人也不是這麼個方法啊!
  你問我這是幹什麼,我現在告訴你,蘇月河垂下頭來在淩莊主耳邊呵氣,當然是來報仇咯!說完,便在淩莊主的背上狀似輕巧地一拍轉身,而淩莊主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淩霄好歹是江湖上排名前十的高手,其修為就算是諦皓輕寒也不敢說自己能夠輕易贏過她,而蘇月河只消輕輕一掌——啊,想起和夜流曉聊天時他曾經說過,蘇月河的掌法就叫柔綿掌,招式看似無力,似水柔情,其威力卻不可小覷。
  月河,你若要找我報仇,沖著我來便是……不如放過諸位武林同道……莫要樹敵無數啊……”淩霄強撐著身子道。
  我當然不會讓其他人有事,因為我還要他們看看,我蘇月河是如何折磨他們眼中的武林至尊!蘇月河走到了諦皓身前,手指撫過他的臉頰,諦皓微微向後側身,避開蘇月河的手指,你和你爹築繁真是一個德性!不過,你比他更過分,他還曾經在我懷裏,你呢,連看都不屑看我。不過可惜,他死的太早,不然今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就不會是他的兒子了!
  原來當初那個女人是你。諦皓終於看向蘇月河。

  沒錯,我蘇月河豔絕天下,他竟然為了那個女人拋棄我,可是結果又如何,那個女人還不是和離魅笙勾搭在了一起,做了聖泉教的教主夫人!而我,對他一心一意,他卻不顧不問,就算我用淩霄來氣他,他都沒有一點反應!
  你想怎樣。諦皓淡淡地問,感覺似乎天塌下來也不被他放在心上。


  第 55

  就像這樣。蘇月河的手指僵直,朝諦皓的胸膛戳了過去,看看你爹給你的心是什麼顏色!
  糟糕!她要去掏諦皓的心!

  我一躍而入,踏過幾張桌子,從背上抽出無邪一劍刺去:住手!
  蘇月河的指尖剛觸上諦皓的胸膛,聽見我的吼聲便猛地轉過身來,她的侍女反應意外地敏捷,一個飛身想要扣住我的左肩,另一個一掌拍向我的右胸,其他的四名侍女紛紛向我襲來,我運用浮沉,晃開她們幾個,一劍劈向蘇月河。

  蘇月河有些訝異,避開我的劍,轉至我的側身,身形仿若舞蹈,我自然知曉要是被她打中的後果,左手立馬使出禦花八式,化開她的掌力,下一掌翻過手背頂向她的小腹,右手挑住一個侍女的劍,借她的力刺向前來援助的另一個侍女。
  蘇月河動作頗為輕巧,跳出我的範圍一丈之遠,看著正在與其他幾名侍女奮戰中的我道:沒想到你這位姑爺學過的高深武功倒是不少,鑄劍巔的流雲分水劍,九重天的禦花八式,還有硫漱庵的浮沉,沒有早點來,讓你也多聞聞芷素的味道,是我失策了。
  我劍法掌法並用,一劍掃過,帶走兩名侍女的劍,左掌拍出,將那兩柄劍甩向另外兩名侍女,緊接著化掌為指,轉身彈開襲來的一劍,順勢一點,點中一名侍女的穴道,又是一陣忙活,蘇月河的六名侍女就都被我給收拾了。

  我回過身子,瞪著蘇月河。
  她笑了笑:果然不是泛泛之輩,江湖上還鮮少有人能夠這麼快制服我六名婢女,更別提我親自調教的這六個,不過小弟弟,你的年紀還是太輕,不夠做我的對手——”
  話音剛落,她便猛然兩個轉身來到我面前,便是江湖聞名的移蓮碎步,左手手背震向我的肩膀,我不得不側身,而她的右掌則順勢拍了過來,我手腕一個弧度將她的右掌擊回,而她的攻勢則更加迅速。

  我瞟了眼諦皓,不行,得想辦法接近他,讓他喝到我的血,否則我一人面對蘇月河著實堅持不了多久。這一晃神,蘇月河繞過我的劍,我急忙閃躲,她本來拍上我胸骨的手擦過我的肩膀,我頓時感覺一陣劇痛,左肩想要抬起,胳膊卻只能抬到胸口以下,也因為如此,我與蘇月河的交手則更為艱難。
  蘇月河,冤有頭債有主,你不如直接與我了斷。諦皓在遠處說道,我在那一瞥中沒有看到絲毫天人交戰的痕跡,他挺直的背脊就似他長年累月所鑄的利劍。
  傻瓜,沒有誰說過你一定要不畏風欺雪壓來保護我,你並不只是我身邊提供依靠的一堵牆。
  我一劍甩過,蘇月河根本沒有想到我會將劍換到已經抬不起來的左手,劍尖瞬間劃過那張讓蘇月河得意許久的面龐,一道紅痕浮現。
  她的眼睛立馬就紅了,女人的臉蛋果然是最重要的,看著我又是一劍刺來,蘇月河便隨手拎起旁邊的淩霄拋向我的劍尖,我只得收劍,接住淩霄,蘇月河便抓住空檔一掌正中我的左胸,我頓時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帶著淩霄重重地摔了出去。
  然後,嘩啦一聲,幾乎同一時刻,蘇月河身後的諦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掌撐在桌子邊緣,我第一次看見他緊皺的眉眼,露出玉石俱焚的表情。
  蘇月河回頭,看著諦皓似乎有些驚訝,緊接著狂肆地笑了起來:原來……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哈哈……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無所謂呢……”
  我吃力的喘息,不知道是不是碎骨紮到了肺部,賴以生存的呼吸變成痛不欲生的折磨,我眯著眼睛,看著諦皓一步一步走向蘇月河,緩慢卻沉重如山。

  殺了我,讓一切結束。他說。
  蘇月河卻搖了搖頭:殺了你,你也不會難過,也不會恐懼,因為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呢……”蘇月河看向我,笑得詭異,然後轉身看著諦皓,倒著步伐走向我,似乎在說:你看啊,我走的已經很慢了,你卻趕不上。
  當她走到我的身邊,單膝跪下來,然後一掌拍向我的腦門。
  我看見諦皓睜大了眼睛,用盡全力伸長胳膊,露出近乎絕望的神色。
  這時,門外飛入一個紅色身影,一掌襲向蘇月河的後心。蘇月河先放開我,一掌內力震向來襲者,而諦皓撲倒在我的身上,我抱住他,將含血的舌尖送入他的口中。
  也就在那一瞬,那個紅色的身影就似一隻破碎的蝴蝶,撞在門外的假山上,而我的耳邊是淩霄的吼聲:梓楓——”
  蘇月河轉身正欲完成剛才沒有完成的事情,看見我和諦皓糾纏在一起的身影,不禁發出冷笑:唷,現在還有心情親熱,看來是做好了當同命鴛鴦的
……”
  她話還沒有說完,便看見諦皓扶著我的肩膀站了起來。

  蘇月河,我要殺了你。
  我第一次在諦皓身邊感覺到如此沉重的殺氣,壓迫得讓人抬不起頭來。

  蘇月河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步一步向後退去:不可能,紫金極夢……”
  我看著從假山上落到地上的淩二小姐,忍著疼痛說:看看她……淩二
……”
  諦皓會意,雙眼盯著蘇月河,令的她動彈不得,然後走到淩二小姐身邊,我費力地將她抱起,拍了拍她的臉,她緩緩睜開眼睛,已然氣若遊絲。

  梓楓……淩梓楓……”我叫她,想要把她的魂兒叫回來。
  …………”她似乎認出是我。
  你堅持住!我抬手想要將內力度給她,諦皓先我一步,扼住她的手腕,將真氣輸入。
  沒用的……謝謝你一直幫…………還有救了我爹……”她閉上眼睛,手腕綿軟地滑落,我抬頭看著諦皓:你再試試!她會醒的!你再試試!
  諦皓沒有說話,我抓著淩梓楓的手,垂下腦袋,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是個好女人……她將來也會是個好母親……過完今晚,她就要去和她喜歡的人重逢了……
  只是差那麼一點而已
……
  一片淚水朦朧中,我看著諦皓拾起我手邊的無邪站了起來,一劍驚鴻,我只聽見耳邊刹那即逝的嗡鳴聲,如同閃電將緊窒的空氣劃開,蘇月河就似提前感知到了危險,向後躍去,然後她身下的宴廳,吱呀一聲,斜著向一側倒去,蘇月河的身上突然浮現出一道從左肩一直延伸到腰際的傷口,鮮紅的血液滲出來,她轉身消失在黑夜中,看來剛才她的反應只要再慢上一瞬,必然命隕諦皓劍下。

  我低著頭,看著已經闔上眼睛的淩梓楓,呼吸越發的困難,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第 56

  諦皓將我帶回了鑄劍巔,我在一片青竹的味道中醒過來,而諦皓就在我的身邊。
  我撐了撐身子,胸口和肩膀痛得我還沒有離開床褥便又倒了下去,諦皓就坐在床邊,伸出手來撫摸著我的額頭。
  你的傷很重,不要亂動。
  淩小姐呢?她在哪兒?

  淩莊主已經將她安葬了。

  安葬……”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我以為一切都是一場夢,醒來就是我新婚的早晨,然後我們可以準備東西,離開瀑斜山莊,可是現實真實得讓人疼痛得難以呼吸,蘇月河呢?

  受傷跑了。你的內傷很重,我要穩住你的內息所以來不及追她。

  我要報仇。這一輩子,我就沒有真正討厭過女人,她們的心很小很細,是讓男人憐惜和保護的,然而蘇月河是我這輩子恨的第一個女人。

  還不是時候,你打不過她。諦皓安撫式地握住我的手,只要你想要她死,我就不會讓她活。
  不一樣……不一樣……”我握著諦皓的手不住地顫抖,淩梓楓把信任和未來都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卻沒有
……”
  諦皓的身子傾下,貼在我的身上卻絲毫沒有壓迫到我的傷處,我知道淩梓楓將一切交給了你,我也是,所以你也不能離開我。

  從這天起,無論多苦的藥我都會喝下去,就算喝下去又吐出來了,我也會喝第二碗第三碗,直到我咽到肚子裏面為止。

  我要早日好起來,然後去找蘇月河算賬!
  諦皓不說話,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看著我的一切。
  我傷好了之後,就開始練習自己的劍法掌法還有輕功,就算現在我不是蘇月河的對手,但總有一天我是。我很拼命,經常手指被劍柄都摩擦得出血,累得在練功的竹林中昏睡過去,然後被諦皓抱回來。
  就這樣三個多月後的一天早晨,我起來要去練劍,剛起身就被諦皓拉住了,不要去。
  我要。我用力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卻一把擒住我的肩膀,將我按回床上。

  別去。諦皓開始拉扯我剛穿好的外衣。
  你想幹什麼?我拼命地扭動,想要將被他按過頭頂的胳膊抽回來,我要去練劍!練劍!
  不要折磨自己了,你沒有做錯任何的事情。他的吻落下來,滑過我的額,我不甘心的眼睛,舌頭挑開我的唇瓣,我張開嘴妄圖等他將舌頭伸進來就狠狠咬下去,他卻似乎早就知道我的意圖,舌頭只是不斷地按摩著我的嘴唇,我的耐心消磨光了,又開始大力地掙扎,抬起腿來想要頂他的腹部,卻反而被他進到了我的雙腿之間。

  他的手指愛撫般按摩著我的脖頸,在我不注意的時候,食指微微抬起在某個地方按下去,我就的上身便不能動彈,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我哭了起來,眼淚止不住流到枕頭上。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我問,不知道是問他還是問自己,乃至於他進入時我竟然沒有感覺太多的痛楚。
  不要想了……”諦皓趴在我的身上,環抱著我,他的身體動得很慢,似乎故意要我細細體會摩擦的感覺,我的思想漸漸被難耐的快感所取代,所有的神經都在感受著他巨大的硬挺……
  這一天,我終於放下了自我折磨,放緩了對蘇月河的仇恨。

  一整天,諦皓抱著我,他沒有從我的身體裏出來,我也不想他出來,被填滿的感覺讓人安心。
  之後的幾天,諦皓帶著我在鑄劍巔上散步。
  這裏很美,剛來的時候只想著怎麼將蘇月河挫骨揚灰,根本就無暇欣賞,而現在,待到心緒平靜下來,我才在俯仰間感受到一種凜冽的氣勢,這裏的每一塊岩石,每一株傲然絕立的綠竹,灰白的屋脊沉穩得似乎經歷了漫長的流年沖刷,像一座行宮,寂靜而鮮少有人的氣息。
  這裏不會只有我們倆吧。我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指了指遠處:下人們都住那邊。
  有多少人?

  兩個廚子還有一位嬸娘,曾經做過我和碎峰的奶娘。

  沒了?我驚,他沒有說話,算是回答。

  他將我領到竹林深處的一處清泉,和千斜瀑布的氣勢完全不同,它的水流從高處蜿蜒而下,流經山石草木,入潭時沒有震耳欲聾的聲響,文靜如少女。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美景,良久擠出一句話來:我要在這裏洗頭。
  本來我以為諦皓會覺得我說的話很大煞風景呢,沒想到他竟然從腰間掏出一個紙包道:好,我帶了皂莢粉。

  我又呆了呆,然後小小地捶了他一下:我們果然是心有靈犀不點都會通啊!

  於是,我坐在水潭邊,諦皓劈了個竹筒,將水從潭中舀起,輕輕澆在我垂在一邊的發絲上,另一隻手不忘替我揉捏,害我突然感覺自己在拍百年潤發的廣告。

  你說留長頭髮多麻煩,還不如剪了呢。我以前的小平頭不知道有多方便。
  我喜歡你的頭髮。他將皂粉勻開抹在我的頭髮上,只要你在我身邊,我願意幫你洗一輩子。
  “……為什麼總要加上只要你在我身邊呢?到底是什麼讓你覺得我會離開你?我問。

  他不說話,只是將水澆下來清洗頭髮上的泡沫。
  你不說也沒關係。每個人都有一些不願提起的事情,如果已經被掩埋,而我卻非要把它們揪出來,只會掀起一地塵埃。
  我不是不想和你說,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而已。諦皓的手頓了頓,我的父親築繁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名弟子,也就是我的師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特別是碎峰跟著母親離開鑄劍巔之後,這個師兄就對我更為重要了。他大我四歲,而我的父親忙於煉劍,鮮少對我有所關注,就連我功夫的基礎都是同這位師兄學的。就連蘇月河上鑄劍巔想與父親重歸就好卻被父親拒絕,她惱怒之下對我起了殺意,救我的也是這位師兄。在我十二歲那年,我的父親按照約定與輕寒的父親飛煙比武,為了各自所擁有的半本《化寒漱玉神功》,在父親臨走的那天晚上,我發現師兄竟然在父親要帶走的茶葉中下毒。我忍不住走出去問他為什麼這麼做,可是他卻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在他的眼中沒有看見一絲不忍,而是這個人非死不可的決絕。
  然後呢?你沒有死,難道是他最後並沒有殺你?他為什麼要下毒害你父親?我有太多的不解,諦皓的師兄對他應該充滿兄長般的疼愛啊!

  父親救了我。師兄被父親一掌震碎了頭骨,以父親的心性,是不會放過背叛者的,我後來才知道師兄是碧幽宮派來父親身邊的。但是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過,他像一個老師一樣教我功夫,像兄長一樣照顧我的起居,也可以捨命從蘇月河的手中將我救下來,但在那一刻,卻能像陌生人一樣要我的命。
  我看不見諦皓的臉,也就看不見他的表情。其實要瞭解這個人,從他的表情我什麼也不會看到。我問他:你是不是想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可以裝作在乎另一個人而且裝得那麼像?

  他沒有說話。

  也許他對你的好根本就沒有裝。只是在要殺你的時候,他才開始偽裝自己。
  諦皓將我的腦袋輕輕向後攬,直到攬到胸口上,前襟被浸濕成一片。

  哎喲我的大哥啊!你真是的,這個時候你們應該脫光了坐在這水潭裏洗鴛鴦浴才對啊!一陣清朗的聲音響起,開玩笑的語氣聽起來有幾分惡劣,但卻沒有惡意。
  我抬頭,看見不遠處的黑衣男子,脫口而出道:離碎峰!你怎麼在這兒!

  第 57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了?離碎峰一臉欠抽的笑容,要不是諦皓叫我來,你以為我喜歡看你們倆在這兒你儂我儂啊!
  我回頭看身後的諦皓:原來是你邀請他來的啊?

  恩。諦皓將我的頭髮擰乾,我讓碎峰來陪你。

  陪我?你要把我讓給他?

  誰稀罕你!離碎峰聳了聳肩膀,前些日子沈家堡派人送信說他們堡主被自己的弟弟下毒害死了,而這個冤死的堡主沈鳳生擁有大哥鑄煉的鳳尾劍,所以大哥要去把這把劍取回來。

  所以你讓離碎峰來看著我,你怕我趁你不在跑去找蘇月河?我揚了揚眉毛。

  諦皓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我按了按太陽穴,我蠶豆像是想不開的人嗎?蘇月河那老妖婆我自然要找他,但不是現在,我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會不清楚?
  喂,別怪大哥了,他也是的擔心你,我一來他就要走了,你還是好好和他說聲再見吧——雖然三天以內他應該就會回來了。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日,我同離碎峰在這個人跡罕至的山頂,開始了大眼瞪小眼的日子。

  這傢伙完全按照諦皓的指示,對我全方位看管,就連我上茅廁上的久了,他還要敲敲門看我是不是逃跑了。
  我隔著茅廁的木門,涼颼颼道:以前還以為你和諦皓有什麼深仇大恨呢!現在看來,你不知道有多聽你大哥的話啊!
  本來以為離碎峰一定會反駁,沒想到那傢伙竟然笑笑道:小豆子弟弟,你甭激我,兩兄弟沒有隔夜仇,他是我大哥,我雖然氣他認不出我,但是小時候他待我是極好的。

  我在廁所裏摸摸鼻子,以前那個陰陽怪氣的死人妖,現在看起來就像個偶爾有那麼點幼稚的鄰家大男孩,我不禁道:你還是現在這樣子好看。

  怎麼了?他似乎有些好奇我怎麼突然說這麼一句話。

  像你哥哥唄。我說。
  怎麼?才一天不到你就想他了。成,我勉為其難讓你多看我兩眼!
  誰想看你啊!我嘖了一口,忽然腦子一轉,要不你陪我練劍啊!我記得前段日子我還打不過你,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現在你還是打不過我!他說的即堅定又驕傲。

  於是我興致勃勃從茅房裏沖出來,與離碎峰在竹林的空地上大戰三百回合。以前我確實不是他的對手,而今,諦皓那三招使我對流雲分水劍的運用流暢了許多,再配合浮沉的步法,我竟然能與離碎峰打得不分軒輊。
  按照夜流曉的說法,離碎峰的身手在武林中至少可以擠前十,看來我蠶豆已經今非昔比了!不過離大教主自然不甘心才幾個月便被我給追上了,後面兩天他便纏著我與他練劍,弄得我有些哭笑不得。
  蠶豆,你別吃了!吃太多一會兒比劍會吐出來的!
  啊?我沒打算再和你比了,我吃完飯要睡午覺!

  睡什麼覺啊,你吃了睡睡了吃,等大哥回來哪里還抱得動你啊!

  我也沒讓他抱啊!

  什麼你沒讓他抱!都不知抱了多少回了!走走走,今天非打敗你不可!你不走我就放把火把廚房燒了!看你還吃什麼!

  以前那個驕傲、壞脾氣、笑得陰險的離碎峰哪里去了?

  終於熬到諦皓回來的那天,而離碎峰的狗腿子游夜來已經來接他們家的大教主了。
  我看著一臉風流像的遊夜來在他們家教主面前畢恭畢敬的樣子都覺著好笑,順便上去損損他:哎喲,遊護法的痊癒能力果然強悍啊!沒過多久這張面目全非的臉就好了!
  遊夜來的臉皮也倒是厚,接著我的話說:誰要我的極品春藥遊魂散實在太——有威力了呢!

  一旁的離碎峰似乎覺得自己應該端一端教主的架子了,看了遊夜來一眼,這狗腿子就安靜地退一邊了,然後離碎峰再瞟了我一眼道:我覺得你身上一股子汗味,拜託你去換件衣服吧,我還不想大哥被你熏死!

  我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兒,這明明就是典型的男人味兒嘛,我一大老爺們兒,這味道有什麼不好,再看看離碎峰漸漸陰狠的眼神,我打了個寒顫,認命地回自己的屋子去換衣服。

  我將外衣脫下,露出白色的裏衣,回頭想看看有什麼衣服可以換的,卻發覺有些不對勁,可是到底哪里不對勁呢……
  我皺了皺眉,猛然驚覺我剛剛放在桌上的無邪不見了!

  不可能,只是回身脫了外衣的功夫,有誰有這麼厲害的輕功能讓我毫無感覺將房中的東西盜走,還是我把劍落在剛才和離碎峰比武的地方了?不可能,我記得很清楚我把劍拿回屋裏了。
  我的心中忽然掠過一陣不詳的感覺,於是立馬沖出門去,朝離碎峰所在峰口奔去。
  跑到半路,突然一個身影從我面前閃過,緊接著一柄明晃晃的劍朝我迎面射來,這個人明顯不想要我的性命,我一側身便躲了過去,而那把劍的一聲沒入我身後的土地中,只有劍柄還露在外面。
  什麼劍會如此鋒利?難道是……
  我上前將劍拔出,果然是無邪,劍柄上還隱隱有些血漬,我心中一緊,快步向前奔去。

  待我來到峰口,看見遊夜來抱著滿身是血的離碎峰,而離碎峰一臉慘白,雙唇毫無血色,遊夜來手掌按在他的背心,想要輸入真氣救他。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
  遊夜來聽見我的聲音抬起頭來,眼睛睜得猶如銅鈴,露出恨之入骨的表情道:你已經重傷教主可以帶著秘籍離開鑄劍巔了!怎麼!還想著斬草除根回來再補上一劍嗎!
  你什麼意思!清冷的嗓音響起。

  還沒來得及問遊夜來到底在說什麼的我朝峰口望去,看見白衣凜冽的諦皓站在那裏。
  我的意思是你諦皓引狼入室!遊夜來的眼睛開始發紅,就是他將教主打傷!因為教主剛才發現他是碧幽宮的人!接近你諦皓的目的就是為了拿回《化寒玉漱神功》!
  諦皓來到離碎峰身邊,喂給他一粒丹藥,然後解開他的胸口,看見一道深入的劍痕。

  不可能是我!我剛才在屋子裏面換衣服!明明是離碎峰要我去換的!
  不會是蠶豆。諦皓對遊夜來說。

  不會是他?諦皓!枉武林中人都敬仰你這個劍神!你會看不出來這劍傷是無邪所致嗎!
  諦皓沉默著望向我,他要聽我的解釋,現在這個重傷失去意識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弟弟。

  我沒有,有人拿走了無邪,在我換衣服的時候……”
  那你手上的是什麼!遊夜來吼道。

  無邪不見了……我自然要追出來,可是跑到一半,有人將無邪擲向我……所以……”
  遊夜來笑了起來:你不覺得這太巧了嗎!好,就當這是湊巧,剛才那個人使得是流雲分水劍!在這裏,除了你還有誰會?你別告訴我諦皓易容成你的樣子,從你屋裏偷走無邪跑來殺自己的親弟弟!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大聲地喊著,看著諦皓慢慢朝我走過來,他的眼神冰涼,讓我驚惶得無以復加,我真的是剛跑過來!你相信我啊!你相信我啊!

  諦皓的手撫上我的臉頰,開口道:我相信你,只要你告訴我你背上的那個標記是怎麼來的。

  什麼標記?我伸手去抓自己的背。

  碧幽宮的流雲標記。諦皓逐字道,而我只覺得心頭被猛地一撞,直想將自己的背擰過來,看看那個圖案到底是什麼。
  只要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依然會相信你。諦皓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背上有什麼!如果不是那晚你說我背上有東西,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這一次百口莫辯,我只希望諦皓能相信我,別人怎麼想我都無所謂!我沒有做!
  如果不是你,那就是剛才把劍扔還給你的人。他要離開鑄劍巔就必須通過劍壁,我現在就去追他。諦皓轉身,但是如果這個人找不到,我會帶你去碧幽宮對質。
  我傻傻呆在原地,他後半句話讓我明白他並不相信我。

  諦皓!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跑去追那個不存在的兇手,就沒想過正好給這個蠶豆機會下手殺教主嗎!遊夜來吼道。
  諦皓躍下劍壁時,化氣為形點中我的穴道,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站在風口上,諦皓的背影在我的眼中劃下刻骨的輪廓,孤傲而蒼絕,像我第一次遇見他一樣,沒有溫度,宛若經過千年冰凍,冷酷得徹骨。

  我的耳邊是滴滴答答的什麼墜落的聲音,是他在我心頭劃出的傷痕,滲出了血。
  我想起他和我講述的他和他師兄的故事。
  原來他對我看似霸道的佔有,是因為一開始他就沒有相信我。
  遊夜來抱起離碎峰走到我的身後,惡狠狠道:就算諦皓會放過你,我也不會!
  我望著眼前空無一物的天空,眼睛開始發酸,到底我選擇留在這裏是對還是錯?

  呵呵呵……蠶豆,原來你也有今天!
  誰!遊夜來轉身,便被來人點了穴道。


  第 58

  那個人,從我身後繞到我的面前,露出得意到扭曲的笑容。
  白露凝……”為什麼她會在這裏。
  驚訝了?還以為諦皓對你有多厚愛啊,原來也不過如此。比如說現在,你落到我的手裏,我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
  是你重傷離碎峰的?不可能,她沒有這樣的本事。

  當然不是我,不過這個人就是我碧幽宮的主人,不然你以為有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用流雲分水劍刺傷離碎峰——因為這套劍法本來就是我碧幽宮的絕學!提到她的主人,她的眼中毫不掩飾仰望愛慕之情。
  我猜想我身後的遊夜來此時一定感覺如雷轟頂,不過可惜,他好像被點了啞穴連吼都吼不出來了。
  你想怎樣?這才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白露凝笑得嫵媚,從靴子裏抽出一把匕首來,天下不需要有那麼多人會流雲分水劍……”
  她伸手點中我的啞穴,然後我眼前刀光一閃,右手的手腕被她劃過,我疼得全身血液倒流,眼前發黑,似乎身體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到右手的手筋上。

  不好意思,從此以後你用不了劍了!她笑著欣賞我冷汗直冒,五官扭曲的樣子,對了,還有這雙腿,就是在比試輕功的時候贏過了我,我平生最討厭別人比我強——”
  然後我的耳邊是肌肉被割開的聲響,我不知道有多想大叫,卻怎麼也叫不出聲音來,全身開始打顫,站立不住的我朝後方倒下去,在地上止不住的抽搐。

  好痛!好痛!我好想死!
  白露凝很滿意地看了看那把匕首,走到我的腦袋邊。
  別這麼看著我,本姑娘只想和你玩玩,沒想要你的命!然後她抬起我的腦袋,匕首貼在我頸邊的肌膚上,我的心在那一瞬間停止了跳動,我閉上眼,感覺匕首在我的頸間撕拉,濃厚的血液奔湧而出,我沒有完全隔斷哦……你要好好體會血液怎麼流乾的。
  白露凝起身,解開我的穴道,而此刻,我全身上下只剩下一隻左手可以動。

  她在逆光下笑得魔媚,瞧我多心軟——給你解開了穴道。趕快用左手捂住你的脖子,運氣好的話還能等到諦皓來救你,不過就算他救了你也沒什麼價值了,你的右手廢了,兩隻腿也走不了了,對了,這最後一刀叫做割喉禁聲,以後你也不能說話了!
  她將匕首擲在我的左手伸長便能夠住的地方,如果你實在受不了,也可以用這匕首了結自己,怎麼樣,我對你夠好了不?

  她嘲笑般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我,還有抱著離碎峰站在原地的遊夜來,輕巧地離開。

  我用左手死死摁住自己的脖子,卻不能阻止血液從指縫中滲出來,還有我的右手,我的兩條腿,除了感覺血液抽離,連疼痛也在麻木,我的身體在痙攣,儘管我自己感覺不到,要不是因為地上的砂石摩擦得我刺痛。
  我的力氣真的快用完了,我看著站在原地拼命想要衝破穴道的遊夜來,他的表情從沒有這麼複雜,懊悔、憤怒、無奈不斷地交織,我看著他心想我落到這田地你也有份兒,你快加把勁兒把穴道衝破了來救我!我還不想死呢!
  我開始了耳鳴,已經快看不見東西了,遊夜來還是筆挺地站著,我覺得過了那麼久他怎麼還是沒有衝破穴道啊,其實也許也沒有很久,只不過每一秒的流逝對我而言都是漫長的。
  我開始思考,到底當初決定留下來是不是對的,死老頭要是知道他的徒弟就這麼死了,會不會給我報仇,諦皓是不是相信我,他到底有多愛我,是十分還是九分?輕寒要知道我今天的下場,會不會依舊帶著嘲諷的笑容——最後,如果諦皓回來救了我,我是否有勇氣活下去……
  我終於明白白露凝為什麼刀刀陰狠最後一刀卻沒有要我的命,因為她要我細細品味死亡步步逼近的感覺,她要我自己崩潰
……
  事實上,她達到了她的目的。

  我不想再思考了,我鬆開了左手,感覺血流得更快,蜿蜒如河流,朝著四面八方延伸,如同我的悲哀。
  遊夜來的眼睛不斷地睜大,他想要說話,但是他發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著我握住那個匕首。我朝他笑了笑,也許他根本看不出我是在笑。
  哥們兒,這事兒不能怪你,也不怪諦皓,雖然你們一個言之鑿鑿說我要殺離碎峰,一個點了我的穴道讓我任人宰割,但其實你們做的都合情合理……歸根到底還是我——實在太衰了。
  爺們兒我現在覺得苦苦掙扎也不是個事兒,不如早早了結算了,說不定一刀紮下去,我的魂兒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這一刻,我發覺自己發了瘋一般想念老媽還有小桐,然後一把將匕首拔起朝自己的心臟捅下去——他媽的早死早超生!

  這時,一把摺扇飛過來,打落了我手中的匕首,然後身體被人快速點穴止血。
  你這傻瓜!為什麼不多等一會兒!
  我已經看不清來人的臉……不過這人鐵定是友非敵
……
  其實,我很希望自己醒過來,能聞到消毒藥水的味道,還有白色的窗簾,耳邊是現代化的儀器,還能看見老媽哭腫的眼睛,小桐不知所措的臉……就算,就算斷手斷腳我也心甘情願。但是,現實再一次重重打擊了我滿是瘡痍的心臟。

  我睜開眼睛,看了許久許久,才辨認出流蘇薄紗的床幔,高雅別致的花瓶古玩,如牆壁般聳立的書架……還有夜流曉的臉。
  我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夜流曉滿臉擔憂,眼睛下的黑眼圈告訴我他為了救我恐怕已經好幾晚沒有合眼了。
  我試著想要發出聲音,但從喉嚨處傳達的痛楚直入大腦,勉強發出的聲音也只是,比烏鴉叫還有粗啞,我只好用眼神告訴他:我寧願長眠不起。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有這樣的反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覺得自己像個廢人,了無生趣,但我不想你放棄希望。這裏是我宿天閣的產業,前幾日我收到消息碧幽宮會派人上鑄劍巔趁諦皓不在盜取秘籍,我擔心你的安危所以趕去,沒想到竟然遲了。但是,我最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會這樣對你……我不能容忍你留在鑄劍巔,因為我聽遊夜來說點你穴道的人是諦皓……”
  諦皓……這個名字讓我的心猛烈的疼痛,一下又一下,感覺就似被萬箭穿心,我以為自己應該多少對他有所憎恨,但是我只是痛而已。

  我曾經以為他的愛是這世上最不會改變的東西……但我現在卻只希望如果他當初能夠多給一點點信任給我……一點點……
  我閉上眼。

  夜流曉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一遍遍重複:你別哭!別哭!是我不對!我不該提他!
  我哭了,我以為自己不會哭了,因為最痛苦的我已經承受了。

  這時我才發覺,原來最讓我痛的是我發覺自己竟然還是對他割捨不下,只要想將他從我的心中拿開,我就會痛到流淚……可是現在這樣的我,還可以愛誰?又值得誰來愛?
  夜流曉喂給我的湯藥還有流食,我一口都沒有吃,我只想好好呆著,什麼都不做。反倒是夜流曉被我逼急了:你就這麼想死嗎!我辛辛苦苦爬上鑄劍巔不是為了救一個行屍走肉!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碧幽宮的人該有多得意!
  我看著夜流曉一貫風度翩翩的臉竟然也會有這樣盛怒的表情,他伸手掰開我的嘴,將藥灌進去,而我則任由他灌,直到嗆到了將藥噴得滿床都是。

  你聽好了!夜流曉站起來,你的傷並不是完全沒的治!這個世上有個地方有許多靈丹妙藥,其中不乏起死回生的聖藥!其收藏得醫藥典籍更是數不勝數。我已經決定明天就啟程送你去那裏!
  我淡然地望著他,用眼睛告訴他:這世上沒人能救我。

  他的雙手按住我的肩膀,眼睛對著眼睛看著我,你聽好了,我要送你去的地方是九重天!
  我愣了愣,身體開始抖動,嗓子裏擠出嘶啞的悶笑聲。

  夜流曉,你大概不知道,輕寒在那日轉身離去的夜晚,將那只草做的蟈蟈扔進油燈裏告訴我:你我之間,已經灰飛煙滅。

  第 59

  夜流曉看著我的笑容,了然道:你覺得輕寒恨你選擇了諦皓,不會再幫你,更不會再見你,對嗎?
  難道不是嗎?

  在諦皓帶你離開瀑斜山莊的第二天,月亮城被人夷為平地,蘇月河帶著重傷被逼的退無可退,跳入了護城河裏,究竟是什麼深仇大恨要做到滅城的地步?
  我搖了搖頭,大概是淩霄要為死在蘇月河掌下的女兒報仇吧。

  是輕寒。因為我告訴他蘇月河重傷了你。如果他不在乎你,他就不會千里迢迢從九重天上下來,甚至還命屬下在護城河裏撒網,無論死活都一定要把蘇月河撈上來,雖然至今什麼都沒有撈到。
  我傻傻看著夜流曉,鼻子開始發酸。

  我告訴自己,不要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輕寒不會為了我和蘇月河拼命,一定是蘇月河在別的什麼地方得罪了他。我不敢,真的不敢讓自己有那些奢侈的想像。
  你可以不喝藥,也可以不吃東西,最好你死了,輕寒再像對付蘇月河一樣去對付碧幽宮,不過我想你也明白,碧幽宮可不是月亮城!夜流曉摔門而出。
  我坐在床上,左手撫摸著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繃帶,抬了抬還能動卻不能走的雙腿。
  輕寒,我寧願這一生再見不到你。
  可是,如果真的見到你,你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同情?可憐?還是不屑?
  我在這樣混亂的思緒中,睡得相當不安穩,身上的傷口隱隱泛疼,真該吃夜流曉送來的藥湯,裏面應該有止疼的成分。
  清風將窗子掀開,夜露淡雅的味道徐徐鋪散開來,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有人溫柔的撫摸著我的額頭,我就這樣漸漸沉入夢鄉,直到藥湯略帶刺鼻的味道將我從睡眠中熏醒過來。
  我看見床邊端著藥湯的夜流曉,伸出了左手,他會意將手掌攤到我的面前,我用手指寫下:昨天晚上是你在我屋子裏嗎?
  沒有啊。我昨天一直忙著準備趕往九重天的馬車和物品。怎麼,昨晚有人來過?
  我搖了搖頭,笑了笑,大概誰都沒有來過,我只是在做夢。

  夜流曉看著我的表情,正色道:就算輕寒不想救你,我也會想辦法讓他救你。所以如果你再像個女人一樣半死不活,我會打你,打到你醒為止!
  他沒有等我回答便轉身離去,邊走邊說:一會兒有人回來扶你上車!

  我低下頭,看著被子,突然開始忐忑不安。現在是趕鴨子上架,夜流曉已經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我送上九重天。

  如果,如果九重天的主人不是輕寒,也許我會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說不定以後能走路了,能說話了,我就能找死老頭幫我回去原來的世界了……對了,死老頭!我怎麼把他給忘記了?我抬起左手將掛在脖子上的小匣子打開,裏面那只小蟲子便抖著身子爬出來,扇了扇翅膀飛了出去。
  我以為等我上了馬車恐怕死老頭也趕不過來,可是沒想到不過半柱香的時間,我便聽見窗子被抬起的吱呀聲,死老頭的腦袋在那裏晃悠,然後看見床上的我,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從窗子那兒翻了進來。
  死老頭坐到床邊,抬了抬我的手,又把被子掀開弄了弄我的腳,眉頭便皺在了一起,怎麼弄成這樣了?怎麼回事?到底誰下的手?
  我笑了笑,將他的手掌掰過來,在上面寫:你怎麼來的這麼快?

  我在這附近的一座和尚廟裏面躲我那師妹,先不說這個,誰傷的你?死老頭這輩子就沒這麼關心過我。
  白露凝碧幽宮
  死老頭看著我寫在手中的字,仰頭一陣嘆息道:冤孽啊……冤孽……我本以為你和諦皓……”
  我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提那個名字。

  那你現在怎麼辦?這裏是宿天閣的地盤,夜流曉救了你?
  我點了點頭,繼續寫下:他想送我去九重天,我不想去。

  所以你想我帶你走?死老頭看著我點頭的樣子,卻還是嘆了一口氣,作為你的師傅,我也會像夜流曉一樣做……”
  我一個激動,挺直身子抓住他的手,他看懂了我的心情,將我摟緊,傻小子,我知道你在想這麼。你既不敢面對被你傷了心的輕寒,又怕輕寒對你…………師傅知道有一個人有本事救你。

  我一聽眼睛一亮,但是師傅卻搖了搖頭:但她一定不會救你。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這世上要都能說明個為什麼,一切都會簡單許多了。為師只能說,這兩個有本事能救你的人,只有輕寒一定會救你。去九重天吧,師傅不會帶你走。
  我拉著他不撒手。

  他拍了拍我的頭,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我會呆在九重天下,無論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叫我來。除非輕寒傷害你,不然我也希望送你去九重天……”
  這時,屋外傳來腳步聲,師傅拍了拍我的肩膀便溜了出去。

  開門的人是柳縉,他對我笑了笑道:兄弟,一切都準備好了,閣主親自護送你去九重天。
  我嘆了口氣,看了看還沒有關上的窗子,柳縉走過來,將我背起。

  夜流曉的馬車很寬大,裏面鋪滿了毛氈,還有各式物品,特別是藥材,將馬車裏的小格子拉開,都是些上等的人參還有靈芝,他連藥罐子都準備好了。
  我看著掀開車簾入內的夜流曉,忽然間覺得很溫暖,我和他非親非故,卻待我極好,經常給我勸告和幫助,到了此時此刻,他也像個親兄長一樣對我無微不至。
  一路上,我也問過他為什麼對我如此只好,他只是笑了笑。
  因為你總是無緣無故的惹出一些是非,因為你從表情到內心都太天真,因為你總是看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和你站在一起,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兄長一樣成熟又高大。
  我呆了呆,這算什麼回答啊。

  不過,也許就像師傅說的那樣,很多事情是沒有為什麼的。
  來到九重天下,我從車窗子往外看那一階一階永無止境的通天石階,夜流曉朝我伸出手來:走吧,我背你。
  我的心情有些複雜,似乎我從不曾自己爬上九重天,第一次是師傅帶我上去的,而這一次是夜流曉背我上去的。

  我趴在夜流曉的背上,感覺耳邊風聲疾馳而過,夜流曉的輕功和內功修為必然高深,否則不可能帶著一個飛躍在這樣陡峭的臺階上還能夠速度不減,大氣不喘。
  來到九重天的入口,我看見了一位粉衣姑娘翹首望著我們的方向,似乎已經等待了多時。我不禁露出一抹微笑——蝶衣。
  蠶豆!蝶衣看見我和夜流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便迫不及待跑了過來,而我只能微微抬起左手,朝她打招呼,想要開口叫她的名字,卻只是發出啊啊兩聲。
  蝶衣握住我的手,看著我動都動不了的樣子,眼睛裏的眼淚嘩啦啦便落了下來:怎麼……怎麼……成這樣了?和主人在瀑斜鎮上看見你的時候……明明都還好好的啊……”
  這下子反而是我,一直用左手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了。

  蝶衣將我和夜流曉引進去,九重天還是和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華麗得讓人感覺置身皇宮。夜流曉背著我跟在蝶衣後面一直往九重天的深處走,穿過層層的亭臺樓閣,眼前突然展開一片池水,蝶衣借著輕功踩在池中的荷葉上去到了池子的對岸,夜流曉將我往上顛了顛,便一躍而到蝶衣面前。
  夜閣主果然好輕功。蝶衣感嘆道。
  姑娘過獎。
  蝶衣將眼前的殿門打開,厚重的聲音撞擊著我的心緒。

  殿內輕羅漫舞,寬闊的空間裏只在最遠處安置了一張雕工細緻的紅木床。青色和淡藍色的薄紗從屋頂一直垂到地面上,隱約可以看見重重薄紗後交纏的身影。
  情欲的呢喃聲與調笑聲在空曠的殿內清楚得就似近在眼前的春宮戲。
  蝶衣輕抽了一口氣,回頭對夜流曉說了聲抱歉,正欲將門關上,薄紗後的人發話了。
  誰啊——”輕佻中略帶醇厚,我記得他的聲音,也曾迷醉在那樣的聲音裏。
  屬下蝶衣。
  什麼事情?一陣摩擦聲後,木床發出嘎吱的聲響,緊接著是求饒聲。

  ……不要了……不要了……”
  呵呵……”輕寒的笑聲戲謔,情色的話語從他口中出來就似鐘鼓和鳴般優雅,明明下面的小穴夾得那麼緊,我還以為你要不夠呢
——”
  我咬了咬嘴唇,心口像被劃開般傷口向外翻,汩汩熱流也跟著往外湧。夜流曉似乎感覺到我顫抖的身體,於是將我向上顛了顛,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是鼓勵,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一滴滴的淚水便從眼睛裏掉下來,滲進夜流曉的肩頭。

  夜閣主已經來了。主人如若不便屬下……”
  不用,請夜閣主進來吧,反正濯清也說他不要了。

  夜流曉皺了皺眉毛,跟在蝶衣後面走了進去。


  第 60

  我靠著夜流曉,心緊張的似乎被捏住了一般。
  薄紗之後傳來幾陣猛烈的摩擦聲,伴隨著難耐的呻吟,然後平靜了下來。
  “……讓我出來……讓我出來……”
  濯清,你不是說不要了麼,怎麼自己又動起來了?

  求你動……
……”
  然後空氣中傳來一陣手掌拍在肌膚上的聲響,清脆如刀刃,你這個壞東西,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啊?

  我的左手抓緊夜流曉的肩膀,我告訴自己沒有資格難過,我之於他,他之於我,就似那天那個落入油燈中的蟈蟈,什麼也沒有了。

  ……我要……”
  呵呵,你這個壞東西!輕寒的笑聲依舊劣質。

  我滿耳朵都是既痛苦又充滿快感的呻吟聲,終於那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幾個劇烈的喘息之後,一切歸於平靜。
  薄紗掀開的瞬間,我幾乎停止了呼吸。
  那張絕世容顏緩緩出現在我的面前,帶著不恭的笑意和輕佻的眼神,白色的裏衣隨意搭在身上,露出大片的胸膛,手指隨意掠過淩亂的發絲,不緊不慢地從床上走了下來。
  夜閣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彬彬有禮的說辭,臉上卻沒有絲毫所謂愧疚的情緒。
  哪里,是流曉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尊主的雅興。夜流曉也開始了客套的語氣。
  呵呵,輕寒看著夜流曉和我,緩緩繞了一周,眼神中儘是玩味,哪里。夜閣主和蠶豆少俠也算是在下的故交,所以在下想稍微有所怠慢,兩位也不會介意的。
  好說。夜流曉微微一笑,在下的來意已經在之前的信中言明,今日前來,不知道尊主是否願意醫治故交

  輕寒的手指拎起我軟綿綿的右手,在空氣中晃了晃,然後看向夜流曉:雖然是故人,可是卻要花費這麼多時間精力,也很是麻煩啊。

  我用左手敲了敲夜流曉的肩膀,我們走吧,在這裏簡直是自取其辱。

  而且,他沒有非救我不可的理由。
  夜流曉明白我的意思,但卻沒有要離開,麻煩的事情自然會有報酬。閣下不是一直想要找到蘇月河嗎?只要尊主能治好蠶豆,三個月內,我一定給你蘇月河的消息。蘇月河身受重傷,一定會在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療傷,九重天想要找到她並不容易。閣下覺得這樣的交易如何?
  輕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量她蘇月河逃到天涯海角,被我九重天抓出來也只是時間問題,不過濯清倒是很急著要她的命啊,好吧,雖然這交易不划算,但虧的也不多。

  濯清……沈濯清?夜流曉在口中默念。

  啊哈,不愧是通曉天下的宿天閣主。沒錯,就是沈家堡堡主沈鳳生的兒子沈濯清。沈鳳生的弟弟聯合蘇月河毒死了自己的哥哥。他們一個想要沈家堡,一個想要鳳尾劍,可憐的濯清不但沒有了父親,還被蘇月河抓走了,要不是遇見我,恐怕這會兒已經上天見他爹了。
  我暗自笑了笑,看吧,還好我沒有自以為是的認為輕寒毀了月亮城是因為我。

  那好,我將蠶豆交給九重天。三個月,三個月後我會帶著蘇月河的消息來交換一個四肢如常的蠶豆。
  好。

  那麼再下告辭。

  不送。蝶衣,你將蠶豆少俠安置在流水居吧。輕寒說完便轉身朝著床上的人影而去。

  夜流曉將我背到了流水居,安置好我之後,對我說:蠶豆,我知道輕寒的態度讓你很難過,但是你要明白,如果他能治好你……”
  我拍了拍他,點了點頭。

  領我們進來的蝶衣將我的東西收拾好,安慰夜流曉道:夜閣主放心,蝶衣會好好照顧蠶豆的,只要有我蝶衣在,就一定不會讓蠶豆受委屈。
  夜流曉向蝶衣點頭道謝,那麼我這就離開了,三個月後我一定會帶著蘇月河的消息來換你。就算三個月之後輕寒沒有治好你,只要你說你不想留下,我也一定會尊重你帶你走。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暗自道:謝謝你,夜大哥。你對我,已經不是滴水之恩,而我卻不能湧泉相報。

  這個流水居是用竹子做成的竹屋,屋前便是淙淙流水,流水旁栽種著一株株不知名的樹,樹枝上滿溢著待放的花蕊,木質的水車一圈一圈不知疲倦的旋轉。竹子的滴漏在固定的時間落下去又彈上來,風輕撫而過,水面蕩起悠然的漣漪。
  雖然屋子簡陋,沒有絲毫九重天華麗的風格,但卻意外的清靜安寧,幽雅似世外桃源。
  我在這個小竹屋中住了七天,都沒有看見輕寒的身影,反倒是蝶衣經常來和我聊天,關心我的身體。
  夜晚,我看著窗外的星斗,漫天而撒,就似搖搖欲墜的鑽石。
  一開始,我還對輕寒抱有一絲期望以及莫名的酸楚,但漸漸的,我開始享受寧靜。
  如果我從來沒有遇見過輕寒,那麼今天我還會因為他的不聞不問而難過嗎?
  答案是不會。
  現在,我和輕寒已經回到了原點,甚至比原點更遠。再相見本就是殘忍,而殘忍的是自己,忍受的是他,能夠看見他拋下自己對他的傷害還能夠有他人相伴,自己應該感覺到安慰。
  無論是回到原來的世界,或者是面對真正的死亡,對於諦皓自己是愛並痛著,對於輕寒自己是安慰的,這樣也許自己能夠走得更從容。
  蝶衣依舊經常來看我,我不再默默聽她講話,而是教她下五子棋,我們經常能坐在床上一下就是一整天,蝶衣明顯對這個遊戲比我更有興趣。
  托她的福,我的左手靈活了許多。
  她不在的時候,我便坐在床上用左手練習寫字。這張架在床上的小矮桌還是蝶衣外出辦事的時候順便找人給我做的。
  磨墨、鎮紙都是我的左手,我的字從一開始自己看了都覺得淒慘到越寫越欣喜。
  蝶衣一直都喜歡我給她講的那些故事,所以我也會把這些故事寫在紙上,我不能說話,但還是能用這種方法講故事給她聽。
  就這樣,我能吃能睡,悠然自得。就連蝶衣見著我都說我起色好多了。
  我抿著嘴笑,是啊,這樣才是蠶豆——不,是豐衣的性格啊。
  就算決定人生的高考失敗,我也只是坐在窗臺上欣賞鹹蛋黃,自虐自艾的心態從來沒有過。
  但是,一個月後,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窗外陰雨連綿,陰鬱得就似老天爺破產了似的,屋子裏也變得潮濕起來。一開始,我只是覺得已經癒合的傷口在發癢,漸漸開始發疼,疼到骨頭裏。
  因為疼痛,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蝶衣看著我的樣子不知道有多著急,終於,我開始發燒了。
  蝶衣熬了好幾副退熱的藥湯給我,卻沒有什麼效果,而我卻越燒越燙,意識也變得模糊,蝶衣在我耳邊叫我,我也聽不見。
  豐衣!豐衣!你嚇死你老媽了!老媽一巴掌呼在我臉上,隨即又將我抱緊,你怎麼一副呆相?難道摔傻了!我就說這麼高摔下來怎麼可能沒事!
  我感覺老媽汗濕的衣襟,看著腳下躺在地上的烏骨雞屍體,我……我回來了?

  豐衣!你怎麼樣呢!快讓我看看!小桐手中的報紙被捏得皺巴巴的。
  我伸手將報紙抓過來:我沒事!沒事!快讓我看看降分通知!
  別!咱們還是先去醫院,雖然你看起來沒事,但說不定顱內出血,那就很危險了!

  我不去!我不去!我哪兒都沒摔壞!我不去不去!

  你哪兒都去不了。醇厚低沉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胡亂撲騰的手被他抓住。

  長髮如絲垂在我的枕邊,眉若遠山梢如劍,眼中無情似有情。
  輕…………我這才感覺到自己忽然從一個很高的地方墜落,終於落到了地面上,一直嘶啞的嗓字發出…………”的聲響。
  蠶豆少俠,希望你能好好照顧你自己,只是發燒而已,蝶衣卻把我叫過來,這樣很麻煩。輕寒起身,收回按在我左手手腕上的手指。
  我嘆了一口氣,唉,還以為自己回去了呢。
  (下面是重要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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