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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一時有些懵:“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機場。我看錯時間了,還以為是早上九點到呢,沒想到是晚上,哈哈。”周賀一乾笑道,“那個,明天你有空嗎?”

何故道:“我現在去接你,時間太晚了,你讓司機把你送到XX路的喜來登,我在那裡等你。”

“不用了故哥,我打算隨便找個酒店。”

“賀一,聽我的安排吧。”

“哦……好,謝謝。”

掛了電話,何故歎了口氣,心情很是複雜。他以為那封郵件發過去沒有回應,是周賀一生氣了,再也不會理他了,畢竟周賀一有足夠的理由生氣。

沒想到他會突然來京城。

孫晴道:“怎麼了?有朋友來?”

“嗯,我一會兒去找他聊聊。”

“這麼晚了,明天吧。”

“他應該……急著見我。”若不是想見他,完全可以明天再打電話。

“哥哥帶我去啊。”素素從沙發上蹦起來。

何故按了按她的腦袋:“哪兒都有你。”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何故出門了。那家酒店離他家很近,步行就幾分鐘,他到了酒店開好房,坐在大堂等著。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麥色皮膚的年輕人拖著簡易的行李箱走了進來,站在大門處左顧右盼。

何故一眼就看到了他,“賀一。”他大步走了過去。

“故哥!”周賀一的表情從茫然到驚喜,只花了不到一秒,那種眼睛發亮、笑容綻放的變化,讓人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喜悅。

何故心裡也有些觸動。

周賀一跑了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哈哈,故哥,好想你啊。”

何故也忍不住笑了,“怎麼來之前不說一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我看今天的機票便宜,也沒多想。”周賀一笑得有些靦腆,“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只是這幾天我媽和我妹妹也來了,我可能沒多少時間陪你。”

“沒事兒,我在這兒也有朋友呢,明天我就去朋友家住。”

何故溫聲道:“要是麻煩的話你就在這兒住著吧,不用擔心錢。”

“不用了,我朋友也是一個人住。”

“行,先回房間放行李。”

周賀一辦理了入住,何故把他送到了房間。

門一關,周賀一就撲了上來,他摟住何故的脖子,熱情地吻住了那柔軟的唇,何故被那衝勁兒往後推了兩步,背部抵住了門。

何故有些猶豫,但最終不忍心推開,輕撫著他的腰,回應了這個吻。

倆人氣喘吁吁地分開,周賀一曖昧地笑著:“今晚留下吧。”

“不了,我就是來見你一面,我媽她們還在家等我呢。”

周賀一失望地說:“好吧。”

“你怎麼突然想來中國?工作呢?”

“辭了。”周賀一伸了個懶腰,重重地仰倒在床上,“啊,坐了11個小時的飛機,腰酸背疼啊。”

“辭了?”

“嗯。”周賀一笑道,“我申請了美國一所大學的體育系,他們學校的衝浪在全美高校競賽中一直都是前三名,還出過好幾個國手,訓練經費充足。憑我的那些執照和拿的獎,我能拿到全額獎學金。”

“太好了,恭喜你,這樣對你確實更穩妥。”

“是啊,其實我一直想走職業的,但我也知道自己天分有限,我爸爸跟我進行了一次深入的交談,讓我思考未來。”周賀一騰地坐了起來,笑容明朗大方,“所以,現在正好是暑假,我想見你,我就來了。”

何故沉默了一下:“你應該收到我的郵件了吧?”

“嗯。”周賀一抿了抿唇,表情有幾分落寞。

“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明白,我一開始就明白啊。”周賀一聳聳肩,“故哥,我是成年人,我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你不用有負擔。”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說,宋居寒他……”

“哦,他啊。”周賀一哼了一聲,“我才不怕他呢,無非就是找流氓嚇唬嚇唬人罷了,他要是真的敢對我或者家人怎麼樣,那大家也都是知道是誰幹的了。故哥,你別太小看我了,我怎麼會被這種伎倆嚇到,我這段時間沒聯繫你,是因為……”周賀一低下頭,磨蹭了半天,才小聲說,“我也想試著忘記你。”

何故心裡難受起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後來發現,暫時忘不掉。”周賀一嘿嘿笑道,“既然忘不掉,何必勉強自己,所以我決定來找你玩兒。”

“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宋居寒為難你的。”

周賀一皺了皺眉:“他還……糾纏你嗎?”

何故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他簡直有病。”周賀一忿忿道,“你別怕,上次我是沒有防備,下次見了他,我一定把之前的一拳一腳要回來。”

“賀一,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你既然這次是來玩兒的,那就好好的玩兒,我抽空會陪你的。”

周賀一笑著點點頭:“好。”他舔了舔嘴唇,“真的不留下嗎?”

“不了,明天我帶你出去轉轉。”

“哦。”周賀一再次躺倒在了床上。

何故回家之後,孫晴和素素都還在等他,他敷衍了兩句,就讓她們去睡覺了。

周賀一的突然出現,著實讓他頭疼,宋居寒已經如此難纏了,若知道周賀一來了,這難纏還要加個“更”字。 但他也不能把人趕走,只能儘量別讓宋居寒知道,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何故要帶素素去逛逛景點,孫晴約了人談事兒,就不去了,何故正好去酒店捎上了周賀一。

“素素,這是哥哥的朋友,你叫他賀一哥哥。”

周賀一朝素素笑:“嗨,素素,你好。”

素素突然有些靦腆地說:“賀一哥哥好。”

“你幾歲了?”

10歲,小學五年級。”

周賀一故意撅著嘴,“我21歲,我上一年級,我比你小。”

素素笑了:“騙人,你怎麼可能上一年級。”

“因為我上大學一年級。”周賀一哈哈笑了起來。

素素也跟著直樂。

何故從後視鏡裡看著倆人,不禁莞爾。

在大熱天逛人山人海的景點真是一件很遭罪的事情,三人汗流浹背,躲在故宮的樹蔭下乘涼,素素連吃了兩根霜淇淋,想要第三根的時候被何故喝止了。

周賀一拿著扇子給素素和何故扇風,何故推了兩次說不用,他也笑著繼續扇,溫柔又好脾氣的樣子。

素素顯然很喜歡這個陽光帥氣的大哥哥,都不怎麼搭理何故了,一直粘著周賀一。

“哥哥,我們來拍照啊。”素素拉著何故的手,“手機給我。”

何故掏出手機給她,她擺好姿勢,把倆人拉進鏡頭裡,拍了張三人的自拍。何故感覺這樣有點傻,但素素和周賀一都笑得很燦爛。

拍完素素搗鼓了一會兒,叫道:“哥哥,你手機裡怎麼一個修圖軟體都沒有!”

何故莫名其妙:“什麼修圖軟體?”

“天哪,你還能更土一點嗎,你是28還是82啊。”

周賀一哈哈大笑:“傳給我,我這兒有。”

倆人低頭研究照片去了。

何故閉著眼睛坐在石凳上,感覺微風輕撫,一絲涼爽沁入肌理,排遣了不少燥熱,讓人心曠神怡。

剛眯了一會兒,就感覺到有人推他,他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那張三人的合照,被加上了各種小鬍子、腮紅、貓耳朵之類的卡通裝飾,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好玩兒吧。”周賀一伸出手,和素素擊了一下掌。

何故看著倆人開心的樣子,淺笑不止。

他忍不住想,如果和周賀一這樣的人在一起,人生會不會一直如此呢?平凡、祥和、快樂、溫暖。

假如人生可以重來,他會選擇一直遠遠地、默默地喜歡著宋居寒。宋居寒是光,動物都趨光,可炙熱的光,靠得太近,難免被灼傷。

參觀完,何故帶著倆人去吃飯,素素和周賀一都是看著瘦,胃口極大,倆人已經混熟了,席間笑鬧不止。

一天從早玩兒到晚,都有些累了,何故把周賀一送去了朋友家,然後帶素素回家。

素素在副駕駛睡了一會兒,突然睜開眼睛,神神秘秘地說:“哥哥,賀一哥哥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何故淡定地說:“不是。”

“騙人吧,之前你也說不認識宋居寒的。”

何故斜睨了她一眼:“大人的事你這麼操心幹什麼。”

“我又不是誰都操心,我只是關心你嘛,賀一哥哥挺好的,又帥,又溫柔,又搞笑,比宋居寒好。”素素頓了頓,小聲說,“但還是宋居寒比較帥。”

何故抽出手來拍了拍她的腦袋:“不要再提這個了。”

素素撇了撇嘴,不情願地說:“好吧。”

到了家,素素撒嬌說自己累,何故就抱著她往樓上走去,樓梯間的聲控燈剛好滅了,樓道漆黑,倆人一拐上樓,就見門口蹲著個人,用兜帽遮住了頭,整個人黑漆漆的一團。

“呀!”素素嚇得尖叫了一聲,聲控燈頓時刷刷地亮了好幾層。

門口蹲著的人也猛地抬起頭,仿佛剛睡醒一般,那臉上一閃而過的茫然竟也好看得驚心動魄。

何故籲了口氣:“你在幹什麼?”

宋居寒站了起來,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等你啊,慢死了。”

素素瞪大眼睛指著宋居寒:“你你你……”

宋居寒打量著素素,疑惑地說:“她是?”

“這是我……” 何故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說,“女兒。”

素素怔了怔,然後一把摟住何故的脖子,跟著點了點頭。

宋居寒頓時眼如銅鈴,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你……何故,你他媽……你說清楚!”

何故白了他一眼:“你有沒有腦子。”

宋居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妹妹?”

何故道:“讓開,別擋著門。”

“靠,這種玩笑你也開,我剛才真以為……”

“宋居寒,你是宋居寒嗎!”素素的小手激動地揪住了他的衣服。

宋居寒露出迷人的笑容:“我是啊,你認識我啊?”

“當然認識了!我們同學都認識你!”素素興奮得就差撲到宋居寒身上了。

何故道:“我不會讓你進來的,你回去吧。”

“哥哥我簽個名好嗎,我……”

“素素!”何故低聲呵斥道。

素素委屈地扁著嘴。

宋居寒撇了撇嘴:“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上次說要給你帶山核桃,很補的。”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你不要我就扔在這裡。”

何故不想浪費食物,只好提了起來,打開門要進去。

宋居寒握持住門頁,小聲說:“何故,我等了你一天,你去哪兒了?”

何故沒有回答,只是拽回了門,用力關上了。

宋居寒呆呆地看著緊閉的門扉,鼻頭有些發酸,他伸出手指,碰了碰那被何故觸摸過的門把手,那上面還有些許余溫。

關上門,何故把素素放在了地上,打開了燈,屋裡黑漆漆的,孫晴還沒回來。

“哥哥。”素素著急地指了指門,然後踮著腳去看貓眼,宋居寒還在外面站著,“他還在哎。”

何故沒說話,把山核桃放在了茶几上,去換衣服。

素素追進了臥室:“哥哥,這樣好嗎?他等了你一天呢。”

何故道:“我換衣服,你先出去一下。”

“哥哥,他看起來好可憐啊,你不……”

“我說出去!”何故低吼道。

素素整個人縮了一下,眼圈立時紅了,有些害怕地看著何故。

何故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平靜,他蹲下身,握住了素素的肩膀:“對不起,哥哥不該吼你。”

素素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沒有錯,是我的錯。”

“哥哥真的很討厭他嗎?你要是很討厭他,那我就不喜歡他了。”

何故心裡泛起密實地痛,他輕聲道:“你喜歡誰是你的自由,不用顧慮我,你要是喜歡他,就去找他要個簽名吧。”

“真的嗎?”素素扁著嘴,小聲囁喏。

“真的,你去吧,但不要讓他進來。”

素素點點頭,找出自己的寫生本,跑了出去。

何故聽著門外傳來的聲音,知道宋居寒真的還在,心裡五味陳雜。

他關上了門,靜靜地在床頭坐了一會兒,直到聽到關門的聲音才走出去。

素素抱著寫生本滿臉笑容,看到何故出來,立刻收斂了笑容,有些拘謹。

“他走了嗎?”

素素點點頭。

“你去洗洗澡,該睡覺了。”

“好。”素素往房間走了兩步,想了想,又回過頭,“哥哥,你好厲害。”

“嗯?什麼?”

“宋居寒好喜歡你。”

何故道:“沒有的事,別再提了,也不許和媽媽說。”

“哦,是。”

過了幾天,周賀一約何故去GAY吧玩兒,何故聽說他們要去the gate,就沒去。

周賀一愛玩兒,幾乎每天都閒不住,何故發現即使自己不陪他,他每天也很開心。

何故呆在家裡看書,手機響了兩聲,他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好想你。

何故能猜到是宋居寒的,宋居寒不知道換了多少個號碼給他發資訊,他都快拉黑不過來了。

很快,第二條資訊彈了過來:什麼都不想幹,只想見你。

何故握緊了手機,扔到了一邊。

他確實沒有想到,宋居寒能夠放低姿態到這種程度,他一直以為自己很瞭解宋居寒,如今連這一點也開始懷疑了。

宋居寒……真的喜歡他嗎?

他甩了甩腦袋,不願意再去想。

何故睡得半夢半醒間,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迷糊地抓過來看了一眼,是周賀一打來的:“喂?”

電話裡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喂,何先生是嗎?你的朋友在酒吧喝醉了,你是他的最近連絡人,我們要打烊了,你能來接他一下嗎?”

“哦?啊,行,等我一下。”何故打著哈欠爬了起來。

他悄悄出了門,往the gate開去。

淩晨兩點的京城,大街上少有車輛,順暢無比,他花了十五分鐘就趕到了。

酒吧已經打烊了,門口只有賣燒烤的小攤販在收攤兒,何故走了進去,有幾個工作人員在打掃衛生,見他來了,就指了指對面的卡座。

何故走過去,看到幾個年輕人東倒西歪的躺在沙發上,有男有女,還有外國人,各個都睡得很沒有形象。

何故過去把周賀一撈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臉蛋:“賀一,賀一。”

周賀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啊……故哥?”

“你還認得我啊,怎麼喝成這樣。”

“開心……開心啊。”周賀一抱著周賀一癡癡直笑。

何故把他抱了起來,喝醉的人格外地沉,他簡直有些抱不動,這樣不可能把人弄到車上,他招呼一個路過的人:“兄弟,能搭把手嗎?”

那人走了過來。

倆人一打照面,均愣住了。

the gate的老闆歐太甯。

歐太寧驚訝道:“你是……何故對吧?”

“嗯,你好。”何故費勁地把周賀一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人扶了起來,“我朋友喝醉了,能幫我把他送到車上嗎。”

“沒問題。”歐太甯架住周賀一的另一隻胳膊,幫何故把人弄了出去。

好不容易把周賀一弄上車,何故留了一身汗,他道:“歐先生,麻煩你了,謝謝。”

“別客氣,我的客人嘛,應該的。”歐太寧含笑著打量了何故一番。

那眼神有些放肆,可配上他那憂鬱的眉眼,並不讓人覺得不舒服,反而好像別有深意。

何故想起自己也曾在媒體和網路上“紅”過一段時間,不禁有些尷尬,道了謝就打算上車走人了。

“何故。”歐太寧淺笑道,“圈子裡風聞宋居寒最近轉性了,是因為你嗎?”

何故頓了下,淡道:“歐先生真不像是會關注花邊新聞的人。”

歐太寧哈哈笑道:“你聽過這句話嗎,‘娛樂圈裡沒有秘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圈子裡就沒有不八卦的人,只是我感興趣的比較少而已。宋居寒這個,實在是太令人驚訝了。不好意思,冒犯了。”

何故微微頷首,上了車,開走了。

歐太甯勾唇笑了笑,掏出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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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賀一剛下車就吐了,吐了倆人一身,何故對著個醉鬼,也沒處生氣,只能把人往酒店裡拖,保安看到了,過來幫忙,總算是把周賀一弄進了房間。

何故很愛乾淨,身上難聞的氣味簡直要把他也熏吐了。他把自己和周賀一都扒光了,把人抱進了浴室,拿溫水沖洗。

周賀一受到刺激,又醒了一下,微眯著眼睛看著何故,癡癡直笑,伸手想去摸何故,卻撲了個空,何故沒好氣地說:“老實點。”

好不容易把周賀一洗乾淨了,何故把光溜溜的他塞進了被子裡,自己好好洗了個澡。

出來一看,周賀一四仰八叉地,睡得死沉,那毫不設防的樣子,透著幾分天真,讓人也生不氣來。

何故歎了口氣,看著自己堆在床邊的衣服,只好自認倒楣。他用垃圾袋把髒衣服都裝了起來,扔到了門口,打算明天白天讓他媽來送一下衣服。

做完這些,他掀開被子上了床,順手給周賀一掖了掖被子。

經過這麼一番鬧騰,他根本睡不著了,腦子裡浮現歐太寧說的話。

宋居寒轉性了?

怎麼個轉法,真的不再勾三搭四了?宋居寒這樣的人,要是能潔身自好,倒也真是難得。

只是,每對情人結婚的時候,都沒想過要出軌吧,可一輩子那麼長,誰又能說得准呢。

何故輾轉了半天,終於是有了些倦意,正在昏昏沉沉之際,突然聽到走廊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酒店走廊上鋪著非常厚的地毯,普通的腳步聲根本聽不見,除非是在跑。他心臟一震,一下子就驚醒了,接著,就聽到了門卡刷開門的滴滴聲。

他還有些糊塗,想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可下一秒,門就被用力推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旋風一般卷了進來。

何故懵了,在看清來人之後,一時都不知道是該驚還是該怒。

宋居寒?!

宋居寒看著並排躺在床上、蓋著一張被子的倆人,頓時瞠目欲裂,渾身戾氣暴漲,他淩亂的髮絲汗濕地灑落在額前,寬厚的胸膛劇烈起伏,緊握的雙拳讓一道道青筋猙獰地浮現在小臂的肌肉上。

他眼神冷如寒冰、陰如地獄。

客房的門慢慢回彈,啪地一聲關上了。

這聲音就像催眠師叫醒人的那一響指,一下子讓何故回過了神來,他沉聲道:“你怎麼……”他想起了歐太寧那意味深長的笑。

宋居寒一步上前,拎著何故的浴袍將他整個人從被子裡拖了出來。

“宋……”何故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個字,就被宋居寒按倒在地,粗暴地扯開了浴袍。

宋居寒就像一頭沉默的野獸,不說話、不回答,用檢查獵物完好度的霸道,把何故扒光了仔細查看。

何故羞恥不已,他揮起一拳砸在了宋居寒的臉上。

宋居寒毫無防備,被打得偏過了頭去。

何故大口喘著氣,咬牙切齒地瞪著宋居寒。

宋居寒用舌頭頂了頂被打得痛麻的臉頰,緩緩扭回了臉,深沉地看著何故,終於開口了:“才四天就開了兩次房,你在我面前清心寡欲一本正經,碰上他倒是挺浪的,怎麼,他真的那麼好?”

何故怒喝道:“你少他媽陰陽怪氣的!給我滾出去!”他緊張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周賀一,周賀一睡得相當熟,但也發出了一聲夢囈。

那看似關心的一眼讓宋居寒氣血翻湧,鐵鉗子一般的大手捏住了何故的臉頰,寒聲道:“我是不是用錯方法了?我再怎麼低三下四的討好你,你他媽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喜歡我?放屁,你是膩歪我了就想抽身而退,去找新鮮的小白臉吧?還裝得自己多麼癡情多麼委屈,你情聖啊。”

何故感到心臟被淩遲一般地痛,他惡狠狠地看著宋居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真的已經無話可說。

宋居寒矮下身,高挺地鼻樑幾乎貼著何故的鼻尖,深邃的眼眸像漆黑的海,簡直能把人吸進海溝最深處,萬劫不復:“你知不知道,歐太寧把你們的照片發到兩百多人的群裡的時候,我在幹什麼?”他笑了一下,眼圈赤紅,“我在給你敲核桃。歐太寧在跟我爭一個代言,他巴不得看我笑話。我成天跟他們說我要收心了,我家裡有人了,我找到老婆了,結果你呢……”宋居寒恨不能咬碎一口牙,“我感覺被人當眾扇了無數個耳光。”

何故悲憤到極致,反而笑了:“所以呢?我讓你難受了,我讓你受挫了,我讓你丟人了,我讓萬人追捧心比天高的宋大明星沒面子了,所以呢?所以呢!”

“所以我他媽的恨不得掐死你!”宋居寒怒吼。

“那你來啊,你來啊!”何故臉紅脖子粗,就像性情溫順的動物被激怒,格外地讓人心驚。

宋居寒眼睛紅得簡直要滴出血來:“何故,沒人敢這樣對我,我他媽怎麼會讓你這麼對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他說到最後,聲音已然有一絲哽咽。

何故的視線模糊了,他啞聲說:“我受夠你了。”他本以為只要離開了宋居寒,他就不會再體會傷心、痛苦、羞恥,卻沒想到宋居寒不肯放過他,他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喜歡的時候百般不堪,他都已經不敢喜歡了,為什麼還是遍佈疼痛?

為什麼?他也想問為什麼,為什麼宋居寒要這麼對他,他究竟欠宋居寒什麼?

宋居寒僵硬地看著他,雙目泛紅,唇角卻勾出一個陰冷到極點的笑容:“好,你受夠我了。我太蠢了,我一直以為,只要我變好,只要我專一,只要我耐心,你會被我打動,畢竟你喜歡我啊,你總會回到我身邊。結果我錯了,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回來,你是真的、真的不喜歡我了,真的想要永遠離開我。那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何故兩眼無神地望著他,心如一片死灰。

為了什麼?這真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如果他一開始就計較“為了什麼”,他也就不會一股腦地把自己搭進去七年了。喜歡一個人、對他好、知他冷熱、為他喜悲,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即便當初再渴望自己的付出能得到回應,也從未覺得,付出就必須得到回應。願打願挨,他認了,宋居寒憑什麼問他“為了什麼”,如果做盡一切就一定要有個好結果,那他為什麼沒有?他又該去找誰討個公道。

宋居寒的手扼住了何故的脖子:“你不在乎,是嗎?我做什麼你都不在乎,你寧願找一個認識不過幾個月的人,也不在乎我有多難過,不在乎我為你改變了多少,你他媽的,什麼都不在乎!”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絕望,他唱一首歌就能收穫無數眼淚,拼盡全身力氣卻不能打動一個人。

何故麻木得就像死了:“這麼說,是我對不起你了?”他說完之後,自己笑了,笑得苦澀無比。

宋居寒被那笑容刺得心臟巨痛,他忍不住不了那諷刺的笑聲,他附身用力堵住了那薄薄的唇瓣,極其野蠻地親吻著。

唇齒間嘗到了一絲血腥味兒,也分不清究竟是誰的,畢竟他們都疼,難以忍受地疼。

宋居寒把何故整個人拎了起來,拖進了浴室,重重摔上了門。何故用力掙扎,卻感覺胳膊要被宋居寒擰斷了。

宋居寒把他半身壓在洗漱臺上,揪著他的頭髮強迫他看著鏡子,狠戾地說道:“既然我做什麼你都不在乎,我還他媽在你身上浪費什麼時間?玩兒個屁的溫情,都是狗屎!我無非就是想上你,無非就是要看到你在我眼前,多簡單,我讓你知道,有多簡單!”

“宋居寒……”何故看著鏡中赤裸的自己,和宋居寒眼中的瘋狂,心裡升起一股懼意。

他從未見過宋居寒如此失去理智的樣子,那野獸一般的眼神,還是人嗎。

宋居寒粗暴地打開何故的身體,將怒張的欲望頂了進去,做了他近半年來遙想了無數次的事。

何故疼得臉上直冒冷汗,可也比不上此時的心痛,他已經無法形容自己此刻有多麼的絕望與羞恥,他後悔喜歡過這樣一個畜生,他後悔自己付出的七年愛意,他後悔走進這個泥潭。

他後悔,他後悔,他後悔!

宋居寒蠻橫的侵犯讓他渾身無力,他勉強抬起頭,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狼狽,還看到了宋居寒的……眼淚。

宋居寒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爬了滿臉。

他瘋狂地想著身下的人,想著他們曾經有過的甜蜜,想著何故對他的溫柔、對他的疼寵、對他的好,想到簡直要他的命。

他在集合了圈內各種大牛、演員、投資商的群裡看到何故跟別人摟在一起的照片時,第一反應並不是難堪、丟面子,而是痛,痛得他無知所措。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如果他知道何故原來如此之重要,他會好好珍惜,他發誓他一定好好珍惜,他可以誰都不要,他只要何故,只要何故。

可是何故不肯回來了,無論他做什麼,何故都不肯回來了,還和別人在一起了。

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原來喜歡一個人卻求而不得是這麼絕望,那何故在那七年裡,都承受了什麼?

他做著他一直想做的事,卻體會不到任何快感。他看著何故痛苦的眉眼,終於視線徹底模糊。

他退了出來,何故無力地滑倒在了地上。

他聽到有人在砸門,那聲音令他厭惡憎恨不已,那麼遠、又那麼近。

他看著幾乎是蜷縮在地上的何故,感覺自己好像死了一遍。

他顫抖著蹲了下去,想碰觸那溫熱的皮膚。

何故卻打開了他的手,眼裡滿是憎惡。

那一刻,他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停止了運轉,血液都跟著冷了下去,他張了張嘴,聽著自己機械般說道:“何故,你別想離開我。你媽那個市值不過十幾個億的小公司,你那個什麼都不是的小男朋友,我捏死他們跟玩兒一樣。這是你自己選的,我想好好對你,你不要,這就是你選的。”

何故看著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

門外的人已經開始踹門,拼命叫著何故的名字。

宋居寒捏著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你會來找我的。”他猛地推開了門。

門外傳來一聲痛叫,接著是身體撞擊在壁櫃上的聲音,然後是開門關門,最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何故在冰冷的地板上僵了很久,才有力氣慢慢爬起來。他顫巍巍地抓過浴巾,圍住自己狼狽的身體,然後,忍著那難堪地痛走出浴室。

門外,周賀一暈倒在地上,額角腫起了一個青紫的包。

何故渾身脫力,順著牆壁滑坐在了地上,身體劇烈地發抖,最後,眼淚狂湧而出。

他曾經最愛的人,傷他最狠、辱他最深。他何其可悲,何其可笑啊。

宋居寒,宋居寒,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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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一亮,何故找酒店員工借了一身衣服,並留下五百塊,讓他給周賀一再買一套,然後忍著身體的不適離開了。

他不管周賀一醒來之後還會不會記得昨晚發生的事,他此時都沒法面對周賀一。

回到家,孫晴和素素都還沒有醒,他躡手躡腳地回到房間,鑽進了被子裡。

身體的疼痛已經算不了什麼,畢竟心還在油鍋裡煎炸。

他一點都沒有估錯,宋居寒還是那個宋居寒,所有的深情、溫柔、討好,都是偽裝出來的,把狼的本性掩飾起來裝食草動物,又能藏得了多久?那終究是狼啊,有一天一定會原形畢露。

他居然還有些許懷疑,宋居寒是不是真的轉性了。

這就是宋居寒,一個自私、冷酷、霸道的混蛋。讓他在昨晚徹底確信自己的判斷,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會再對這個人有絲毫的幻想,也不會再對自己的決定,有絲毫的動搖。

甚至於他以為終身難戒的對宋居寒的喜歡,也已經支離破碎。

他曾經以為他要得到宋居寒才能得到幸福,死也沒想到,有一天事實會徹底反過來。簡直是對他前半生最大的嘲諷。

他把自己最好的七年青春,葬送在了這樣一個人身上。

何故一覺睡到中午,是被電話聲吵醒的。他迷糊中摸過電話一看,來電顯示清晰地寫著:周賀一。

他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掛斷了。

電話不死心地接茬響起,何故乾脆把周賀一的電話遮罩了。他暫時真的不想處理和周賀一之間的事,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幹,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緩了一會兒,何故從床上爬了起來,看到餐桌上留著飯菜和一張紙條,拿起來一看,原來是孫晴帶著素素一大早去寫生了,見他沒起來,以為他累了就沒叫他。

何故松了口氣,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已經冷了的飯菜。

電話又響了,這回是馮崢打來的,不死心地約他出去吃飯,他回也沒回,直接把手機扔到了一邊,放下筷子,歪倒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天黑之前,他醒過來洗了個澡,孫晴和素素回來的時候,他看似已經恢復了常態,仿佛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是眼中至深的疲倦還是讓孫晴起了疑竇,但被他一筆帶過了。

臨睡前,他收到莊捷予發來的微信,是一張照片,背景是晚上的京城街頭,照得很昏暗模糊,但只要是認識他的人,就能認出來。那是他抱著周賀一的照片,他也沒想到,明明是抱著醉酒的人往車上拖,這個角度看上去,卻非常地曖昧親密。

莊捷予的語音追了過來,簡直是在吼:這是誰這是誰這是誰!

何故的手有些發抖,他直接打了越洋電話過去,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怎麼有這照片。”

“歐太寧發到一個圈內大牛群裡,然後肯定有人轉出去啊,他們就說……”莊捷予支吾了一下,“歐太寧這個賤人。”

何故冷冷地說:“說什麼?”

“說……宋居寒被戴綠帽子。”

“放他媽的屁。”何故衝口而出。

莊捷予怔了怔:“叔叔,你講髒話好Man啊,小生有點把持不住。”

何故換了一口氣:“你休息吧,掛了。”

“別啊,我這兒大清早。”莊捷予不爽地說,“你抱的誰啊,哪兒來的狐狸精啊。”

“朋友。”

“哼,我不信。”莊捷予失落地說,“感覺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

何故想告訴他,確實發生了很多很多事,然而他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莊捷予又道:“歐太甯這個王八蛋,他要是單整宋居寒也就算了,居然還利用你,那是在他酒吧門口拍的吧?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歐太寧也是膽子大,仗著家裡有點背景,恰巧宋居寒又是事業低潮,就想搶一個代言東山再起,宋居寒是好惹的嗎,這下好了,我聽說今天the gate就被砸了。”

“嗯?”

“真爽,一群人拎著鐵棍進去,就撂下一句話,‘不傷人’,然後把整個酒吧砸了個稀巴爛,你心裡有沒有痛快一點?”

“有。”何故真想知道歐太寧現在還能不能露出那意味深長的笑。

“不過也是因為倆人有舊仇,宋居寒好像是睡了他的人吧,表面上嘻嘻哈哈的,背地裡一直記恨呢,哼,都不是好東西。”

何故連聽到宋居寒這個名字都覺得難受:“嗯,你放心吧,我沒事,我連新聞都上過了,還會受這照片的影響嗎。捷予,謝謝你的關心。”他知道莊捷予大早上起來找他,是因為擔心他。

“客氣什麼。對了,我下個月就回國了,你一定很想我了吧。”

“嗯。”何故盡力擠出一點笑聲,“有點。”

“你呀,可真是不會說話,不過這點我也喜歡,好了,等著給我接風吧!”

掛了電話,何故上網搜了一下“the gate”,果然是被砸了,媒體還沒報導,同志圈裡已經炸開了鍋,都紛紛傳聞是歐太甯得罪了黑she會。

何故看了一下現場的照片,確實全毀了,他感到有些解氣,可心裡並沒有好受半分。

宋居寒有多“不好惹”,他才是最清楚的那個。

那天之後,宋居寒好像一下子在他生活中消失了,不僅不露面,連每天的電話短信都沒了,但何故還時常能在各種廣告媒介上看到他。從最初的憤懣到麻木,也不過花了幾天的功夫。

馮崢來找過他一次,他實在疲于應付,就一起吃了頓飯,馮崢見他魂不守舍,很是失落,倆人不歡而散。

孫晴開始做化療了,何故這些天一直陪著她跑醫院,但她好像心不在焉,時常講一兩個小時的電話,還要出去見人。

何故勸了幾次不聽,就有些火了:“你現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工作就不能放一放嗎,有什麼事情我去幫你跑腿,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跟我說啊。”

孫晴歎了口氣:“是公司的事,你幫不了我,做建築和做資本差距太遠了。”

何故皺起眉:“就算再重要,也比不上你的健康重要。”

孫晴搖了搖頭:“我有分寸的,我這不也沒耽誤治療嗎。”

何故看著孫晴穿著病號服、帶著頭套、臉色蒼白的樣子,又心疼又無奈,他自己就是倔脾氣,所以非常瞭解他媽的性格,但凡是自己決定了的,誰說都不管用。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何故已經習慣了家裡醫院兩頭跑,照顧媽媽和妹妹的生活,他終於再次感覺到被人需要。

這天回到家,他再次收到了周賀一發來的短信,要求見他一面,哪怕通個電話。他呆坐了很久,覺得這樣把人晾著也不好,但他實在不想和周賀一說話,他害怕周賀一問的問題,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該如何回答,於是他回了條微信:我們就這樣說吧。

周賀一馬上回了:你還好嗎,那天是不是宋居寒來了,他對你做什麼了?

何故回道:我不想再說那天的事了,對不起,又讓你受傷了。

周賀一回道:我才該說對不起,我喝多了,又給你添麻煩,對不起。

何故歎了口氣:賀一,你沒做錯什麼,但我現在狀態不好,我媽媽還生病了,需要我照顧,我暫時不適合見你,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很抱歉,你特意來中國找我,我卻沒辦法好好招待你。

那邊沉默了好幾分鐘,才回道:對不起,但我喜歡你。

何故心臟微顫,不知道還應該再回什麼。

周賀一也沒再說什麼。

何故想著周賀一那討喜的眉眼,感到一陣難過。如果,只是如果,給他一兩年的時間,他能夠把身體裡名為“宋居寒”的毒徹底拔乾淨,而周賀一還願意接受他,他或許會和他認真地談一場戀愛。但現在不行,他不想辜負這個熱情善良的青年。

去醫院給孫晴送完飯,何故打算去接素素下課,素素在上繪畫班,時間還早,他可以在附近的咖啡館坐著看會兒書。

路上,他的手機響了兩聲,他瞄了一眼,是一封郵件,一閃而過的提示上,被他捕捉到了兩個字:勤晴。

勤晴實業?那是他媽公司的名字。

何故有些疑惑地打開手機,掃過標題:勤晴實業資產調查。

何故心裡一緊,把車停在了路邊。他看了一下寄件者,不是他媽,如果不是他媽,誰會給他發這個東西?他趕緊點開了。

調查內容很長,足足有十多頁,裡面羅列了勤晴最近幾次的貸款,欠銀行四個億,公司名下多處產業被查封,還有申城政府出臺新的環保政策,要求工業區遷址,勤晴的輪胎廠正好在必須遷址的名單上,另外還搜集了多項證據,質疑勤晴實業去年虧損,做偽賬欺騙股民。

何故越看越心驚,手都在發抖。

勤晴實業本來就是小市值公司,這些調查裡面的隨便一項,都足夠讓它的股價大跌,做偽賬這點雖然沒有實際證據,但很多分析都頭頭是道,顯然是充分調查過,而只要這些調查被公開,監管部門必然要查,究竟會查出什麼來,就不得而知了。

何故關掉了文檔,返回郵箱的頁面,發現寄件者是個陌生郵箱,而且除了這個附件,一個字都沒說,但何故卻已經猜到了是誰。

宋居寒。

只有宋居寒才有這樣的能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打通需要的環節,拿到最隱私的資訊,作為國內資本界最大市值的公司之一,宋氏傳媒的關係網遍佈民政商,要從證券市場上打聽一個公司,簡直是易如反掌。

也只有宋居寒,才有這樣的動機。想起宋居寒那天晚上撂下的威脅……

短短半個月,宋居寒除了沒拿到帳本,幾乎已經把勤晴給扒光了。

何故扔下手機,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盤,喇叭聲伴隨著他的低吼憤怒地響起。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孫晴每天都那麼忙,且不論虧損是真是假,欠了銀行這麼多錢,又面臨遷址這麼大的變動,肯定有數不清的難題等著她,何況她正在抗癌,還要和丈夫內鬥,簡直是內憂外患,雪上加霜。

可她卻選擇一個人扛著,什麼也不說。

何故難受得簡直要喘不上氣來。

過了好半天,他才拿過手機,撥通了那個他已經刪掉卻深深印在腦海裡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宋居寒的嗓音沒有了平日的慵懶,很是低沉:“你看完了。”

何故咬著牙:“你想怎麼樣。”

“來我家,現在。”宋居寒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何故發動了車,粗暴地踩下油門,往那個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踏足的地方開去。

到了宋居寒家,何故站在門口,用盡了全身的勇氣,按下了門鈴。

門被打開了,宋居寒站在門口,看上去頹廢、消沉,整個人瘦了一圈,再沒了往日天之驕子的不可一世。

何故難以克制心頭的怒火,惡狠狠地瞪著他。

“進來。”宋居寒道。

何故握了握拳頭,走了進去。

宋居寒的眼睛從頭到尾就沒從何故身上移開,那種野獸一般地渴望,讓何故心驚。

何故站在客廳中央,一步也不再往前了:“說,你想幹什麼。”

宋居寒走到小吧台:“想喝點什麼?你好像只喜歡茶和水。”

何故走到吧台前,冷冷逼視他:“你、想、幹、什、麼。”

宋居寒頓了頓,抬眼看著他:“我要你。”

“宋居寒!”何故表情都有些扭曲了,“你這個畜生,我到底欠你什麼,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

宋居寒眼裡閃過一絲痛苦:“我就是……不能。”

“那些資料,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你要是不信,就不會來了,想知道是真是假,直接去問你媽就行了。”宋居寒木然道,“我可以毀了勤晴實業,也可以救它,一切全看你。”

何故一把揪起了他的領子:“你是不是瘋了。”

宋居寒勾唇一笑:“大概吧,是你把我弄瘋了。”

“你這樣做什麼意義,我會恨你,我會一輩子瞧不起你!”

宋居寒的大手包住了何故的手,身體前傾,靠近了何故的臉,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至少,你會一直屬於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該怎麼解釋呢,我就是喜歡這樣俗套狗血的虐梗,先虐受後虐攻中間各種誤會你不愛我我又愛你我愛我我又不愛你之類的情節,我就是喜歡,喜歡,喜歡,這就是我的萌點,我的萌點,我的萌點,我不打算寫出新意,我要是喜歡這個梗一輩子不爬牆,那我以後的文還會充斥著大量的這種俗套的、毫無新意和創意的梗。

我跪求希望我寫出新意寫出水準寫出突破的人放過我吧,讓我寫自己喜歡的東西難為到你們了嗎,如果你覺得爛俗可以不看,但我不能因為你嫌棄我的梗爛俗而放棄寫我喜歡的東西。我畢竟不是你的孩子,能不能不把這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放到我身上?我承擔不起啊。

如此簡單的道理,為什麼我每篇文都要解釋一遍啊 _(:з」∠)_

心真的好累啊 _(:з」∠)_

在整個晉江,沒寫什麼極品報社反人類情節卻被罵得最多最狠的作者,真的,除了我你們找不出第二個了

總有人讓我改,讓我進步,說我不思進取,說我只看好評不看中肯的意見,說我驕傲,說我虛妄,說我有丁點名氣就飄飄然了

我以前是看的,每一條留言都看

後來我發現。同樣一個點,可能有十條不同意見。

A覺得中肯的意見,B覺得垃圾。C覺得中肯的意見,D覺得什麼鬼。

我現在每一章的平均留言是四百多條,總共書評兩萬多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正確的。

當你們蓋著高樓或長評表達自己的看法,希望我進步的時候,我每次心情都很複雜,我很感激那些真心希望我通過他們的意見進步的人,但我做不到。

因為我看到的意見實在太多太多太多,我迷茫了,我不知道該聽誰的,我不知道什麼是真正正確的,哪個是真的能讓我進步的。

從娘娘腔被掐到現在,我經歷了太多太多這樣的事,終於明白一個道理,我誰都不能聽,只能聽我自己的。因為我沒辦法滿足所有人的期望,我的能力太有限,我做不到不辜負每一個人,我只能選擇不辜負自己。

有人說我驕傲,我承認,我有一點,但我有時候也很自卑,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像有些人說得那麼差勁。

被罵得多了,難免會有逆反情緒,說更沖的、更刻薄的話去反擊,只為了一個心裡的痛快。

後來發現根本沒有意義。

所以這些年也淡定了。

其實我被掐的最恨的不是這篇,是小白楊。

我以為我真的寫了一篇世紀爛文,儘管我很喜歡它,所以我當時想,沒關係,即使你們不喜歡,我自己喜歡就夠了,至少我對得起自己五十萬字的付出。後來發現其實還是有不少人喜歡它的,所以我逐漸就淡定了,逐漸意識到,只要我盡了自己的努力,認真地寫了,有人討厭它,也總有人會欣賞它。

不知不覺就發了下牢騷,小白楊被掐的最恨的時候我都沒寫這麼多東西博同情,我只是發了個更招人罵的長微博,想想真的很有意思,我的抗壓能力被鍛煉出來了,比你們想像得強大多了。

可能是今天紋眼線實在有點疼,忍不住心疼了一下自己。

我這個人典型的天蠍座,特別好強,特別好面子,寧願用刺去武裝自己,讓人反感,也更怕被人看出一絲一毫的軟弱。

今天發了這個,會有很多人安慰我,但也還會有人說,你說這些不就是為了讓粉絲安慰,讓粉絲誇你,你說了這麼多你還是寫得爛啊。

是啊,難道你不喜歡聽好聽的嗎?

是啊,我寫得爛我還是寫得很開心啊,開心是我這輩子的終極追求。

總之,還是那句話:我就寫我喜歡的,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當然,我真心感激著每一個支持我的讀者,無論你們會不會繼續喜歡我,都要感激你們曾經給予我的鼓勵和支持。

睡覺去了~

 

58 最新更新

何故狠狠推開了宋居寒,臉上的表情猙獰不已。

宋居寒無法直視何故仇視的眼睛,不自覺地地移開了目光,啞聲說:“只要那份調查報告裡的任何一條洩露,勤晴的股價就會大跌,一天蒸發幾億的市值。”

何故冰冷地說:“宋居寒,你讓我噁心了。”

宋居寒的喉結滑動著,五官如冰封一般僵硬,但黯淡的眉眼已經洩露了他的情緒,他小聲說:“我也可以給勤晴融資,幫它渡過難關,可以給它活動政府關係,拿到更多的遷廠補償款,這一切都看你,何故。即便我什麼都不做,勤晴也會衰落下去,是要看著它毀了,還是挽救它,都在你,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可以讓你母親解脫。”

“你有什麼值得我相信的。”

“我給你時間去調查。”宋居寒雙手撐著吧台,目光陰沉,渾身散發著一股狠絕,“但我耐心有限。”

何故用力咬住了嘴唇,後退了兩步,轉身往門口走去。

“何故。”宋居寒的聲音在背後遲疑地響起,“……對不起,我不想傷你……”

何故的步履沒有一絲遲疑,用力摔上門走了。

宋居寒深深低下了頭,肩膀微微顫抖著。

何故在車裡待了很久。

他摸出了很久沒碰的煙,點上之後抽了兩口,然後用手指掐滅了煙頭。

火辣辣的刺痛讓他眉頭緊皺,空氣中散發出一絲烤焦的味道,但他沒鬆手,他需要一點刺激,撥開渾噩地漂浮在大腦中的烏雲。

他原本以為,這輩子不可能認識一個比自己還要偏執的人,宋居寒頭一次讓他感到如此地陌生。

這是愛嗎?不,這是強迫、是恐嚇、是威脅、是傷害、是瘋狂。

他們也曾有過甜蜜,是什麼把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如此地面目可憎?到了最後的最後,連心中對宋居寒的最後一絲美好、一絲舊情,都要被抹殺乾淨了。

何故喉嚨裡發出痛苦地沉吟,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如果有什麼力量能讓他從這泥潭之中解脫,他願意付出所有。

可他終究不能,因為有些東西,無法捨棄。

他擦掉眼角滲出的液體,扔掉煙頭,發動了車,往醫院開去,他要找他媽證實那份報告的內容。

趕到醫院,他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他媽在裡面打電話,語氣很是惱怒。他頓下了腳步,側耳聽著。

“就給我們四個月,四個月能幹什麼?選址都不夠!那麼多人、那麼多器材、那麼多原料,四個月不是扯淡嗎!”

何故靠在了牆上,聽著他媽聲色俱厲地喊著,心一路墜到了深淵。

直到裡面打完了電話,他才調整好情緒,推開了病房的門,他媽還來不及收拾自己的憤怒,見到他愣了一愣:“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該去接素素了嗎?”

“我一會兒就去。”何故拉了張椅子坐在了床邊,輕輕捏了捏他媽薄削的肩膀,“媽,你瘦了好多。”

“哎,一化療就沒胃口,也好,有錢難買老來瘦。”孫晴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套,她一向很注意形象,在人前永遠大方得體,現在非常不喜歡別人看她的頭。

何故沉聲道:“媽,我在外面聽到了。”

孫晴怔了怔,沒說話。

“我還聽說了一些勤晴的風言風語。”

“你從哪兒聽說的?”

“網上。”何故直視著她的眼睛,“公司真的在虧損嗎?”

孫晴避重就輕道:“受房地產市場低迷的影響,很多相關產業都在萎縮,也不只是我們。”

“所以真的在虧損。”

孫晴看著自己的兒子,無奈地點了點頭。

何故沉默了。

“我們正在積極地融資,想把出口做起來,恢復現金流。開公司嘛,哪兒可能不碰到難題,最難的時候比這還難呢,放心吧,你媽撐得住。”

何故很想說,你那時候年輕、健康,可他不忍心說出口:“媽,現在跟以前不同了,你現在最重要的東西,是身體,把事情交給李叔去處理吧。”

孫晴搖搖頭:“我如果這時候撒手不管,我的股份……”

“媽。”何故加重語氣,“錢並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啊。即便素素將來真的什麼都沒有,她還有我這個哥哥,我會讓她受委屈嗎。”

孫晴眼圈微紅,她摸了摸何故的臉頰:“兒子,你不懂,勤晴是我的心血,我不想看著它倒了,也不想把我拼了二十年換來的東西,被老李家一點一點奪去。”

“那就找人收購吧,我認識一些做家裝的公司……”

孫晴搖搖頭:“在勤晴最難的時候談收購,價格會被壓得難以想像的低,勤晴還沒到那個時候。兒子,你有你的生活,我過去虧欠你太多,現在絕不會把麻煩帶給你,所以這件事,你別管了,事情真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我要確保我死的那天,給你和素素留下花不完的錢。”

何故在孫晴堅定的目光下,無言以對。

現在事情可能還沒那麼嚴重,但如果宋居寒真的公佈什麼對勤晴不利的消息,那恐怕就無可挽回了。

醫生說過,乳腺癌這個病,跟情緒的關係非常大,這些年他媽歷經的壓力可想而知,在接受治療的期間,他怎麼能忍心再讓她承受那些重擔。

可要讓他回去面對那樣的宋居寒……

孫晴見何故臉色慘白,反過來安慰了幾句,那份滴水不漏的堅強,著實讓人佩服。

何故沒有辦法,囑咐她注意休息,就去接素素了。

素素大約也看出了何故心情不好,一路上沒有鬧騰,只是在快到家的時候,突然小聲說:“賀一哥哥怎麼不來找我玩兒了?”

何故輕聲道:“他忙。”他已經焦頭爛額到無暇去顧忌周賀一。

素素失望地“哦”了一聲。

何故看了她一眼,想著她這麼小,卻要經歷一系列痛苦的變故,頓時有些心軟:“過幾天有一個很帥的哥哥來找我,你可以和他玩兒。”

“誰呀?”

“莊捷予,你知道嗎?”

素素瞪大眼睛:“怎麼會不知道!我以前還以為他也是你男朋友呢。”

何故敲了敲她的腦袋:“什麼叫‘也’。”

素素吐了吐舌頭。

何故茫然地看著前方川流不息的車輛,心如刀絞。

正在抗癌的母親和年幼的妹妹,他該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

幾天後,莊捷予回國了,聽說有不少粉絲去接機,何故也不好去湊這個熱鬧,就讓他空閒了再給自己打電話。沒想到莊捷予精力極其充沛,坐了六七個小時飛機,落地開機第一通電話,就是讓何故來接他去吃火鍋,他想吃火鍋想瘋了。

何故只好答應。

把素素送到了上課的地方,他準備去機場的時候,收到了一條微信,是周賀一發來的,他點開一看,是一大段話:何先生,你好,我是賀一的朋友,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你可能是他在國內唯一可以尋求幫助的人,他現在在拘留所,你可不可以回我一個電話?

何故腦子嗡得一下。

拘留所?!周賀一?!

何故趕緊撥通了周賀一的號碼,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子,聲音非常著急:“何先生。”

何故沉聲道:“別著急,慢慢說,怎麼回事?”

“他……賀一他打了人,被抓起來了。”

“打了人?他跟誰打架?”

“是個明星,宋居寒你知道嗎?”

何故呆住了:“宋……居寒?”

“對,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自從那天喝酒回來之後,就特別不對勁兒,有一次我還看到他好像哭了。昨天晚上他一個人出去了,手機、錢包、鑰匙,一樣沒帶,然後今天就從警局給我打電話了,我……”她哽咽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哪個警局,我現在過去。”

她說了個地址。

“你帶上他的證件,在那裡跟我匯合。”

“好。”

何故感覺一個頭兩個大,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一般地煩躁和擔憂。

周賀一打了宋居寒?

他怎麼會這麼傻!他怎麼打得過宋居寒,他怎麼惹得起宋居寒!

何故調轉車頭,一邊給莊捷予打電話,說自己有急事去不了了,一邊猛催油門,恨不能早點趕到。他無法想像周賀一現在會有多難受,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子,因為一時衝動,在異國他鄉被拘留……這可能直接影響他的學業和前途。

趕到警局,就見門口站著一個短髮的女孩子,身上帶著誇張的朋克飾品,模樣俏麗中帶著幾分帥氣。

一見何故下車,她就跑了過來:“何先生,你是何先生吧?”

何故道:“對,你叫什麼名字?”

“蠻蠻。”她把證件和周賀一的手機遞給何故,哭喪著臉說:“賀一會不會被抓起來啊。”

“我要先瞭解情況,你先別慌。”

“他怎麼會和宋居寒起衝突的,我簡直沒法想像……”

何故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回家等消息吧。”

蠻蠻點點頭:“何先生,你要幫他呀。”

“我會盡全力幫他。”

何故深吸一口氣,走進了警局。他說明來意後,員警讓他見了周賀一。

周賀一慢騰騰地出來了,他鼻青臉腫,一臉地頹喪,見到何故,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何故一陣難過,低吼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周賀一咽了咽口水,悶聲道:“我想教訓他。”

“你知不知道你這種作為有多荒唐、多幼稚!一旦留下案底,你可能會被永久禁止入境,你還可能會被學校拒收,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有什麼好想的!”周賀一也火了,“難道任那個王八蛋欺負你嗎,你能忍,我忍不了!”

何故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放緩了語氣:“我是個大人,我不需要你幫我解決我的問題!”

“我也是個大人,我做的事,我能承擔後果,我不後悔。”周賀一冷哼道,“我狠狠揍了他一頓,真解氣。”

何故又氣又急,乾脆不再理他,跟員警說想把人保釋出去。

員警卻說要等宋居寒的傷情鑒定下來之後才能討論可不可以保釋。

何故不太懂這方面的法律,但他覺得宋居寒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周賀一,若是有心想整治,宋居寒那樣的人,有數不清的法子,周賀一的前途,很可能會毀在這裡。

他被宋居寒傷得體無完膚,尚且不敢興起報復的念頭,因為他知道,那只會讓他和他的家人境況更差,周賀一卻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如果這件事被宋河知道了,一個小小的打架事件,也可能變成讓周賀一後悔終生的錯誤。

他無奈之下,安慰了周賀一幾句,離開了警局,現在去找律師、找關係,都沒有意義,他知道他應該去找誰。

周賀一做的,對他來說就是那臨門一腳,把他徹底推向了那個他從內心深處抗拒的人。

來到宋居寒家,何故麻木地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人是小松,他看到何故,表情有幾分古怪,小聲說:“何故哥。”

何故眼神空洞,幾乎沒有正眼看他:“他呢。”

“寒哥在裡面養傷呢。”

何故徑直走進了臥室。

宋居寒正靠坐在床頭,呆滯地看著窗外,他頭上蒙了一圈白紗布,臉上還有幾處淤青。

小松在何故身後關上了門。

宋居寒扭過頭來,看不出喜怒:“我知道你會來。”

“放過他吧。”何故輕聲道。

宋居寒微眯起眼睛:“你不問問我傷得怎麼樣?”

何故平靜地就像在談論天氣:“放過他,放過勤晴,你讓我做什麼,我做。”

宋居寒揪緊了被子,咬牙切齒地說:“你對他可真是情真意切啊。勤晴我可以放過,但他,不可能,我沒把他打殘廢,就是給你面子,我要讓他在裡面待著,給他足夠的時間懺悔碰了我的人!”

“宋居寒!”何故厲聲道,“你也襲擊過他兩次,你們就算扯平了,何必咄咄逼人。”

“那個傻逼拿著棒球棍從我背後偷襲我!”宋居寒怒吼道,“醫生說要是打偏一點,我可能會殘廢,你一點都不在乎嗎!從進門到現在你他媽的只關心他會怎麼樣,你怎麼不問問我怎麼樣!”

何故冷漠地說:“你看起來挺精神的。”

宋居寒氣得眼圈發紅:“你想讓我放過他,行啊,你……你他媽脫光了爬床上來。”

何故頓了一下,開始解衣服扣子。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抄起枕頭扔在了他身上:“去你媽的!”

何故恨得想殺人:“你到底他媽的想要什麼!這不就是你要的,你費盡周折搜集勤晴的資料,不就是要這個嗎!”

“不是!”宋居寒聲音已然嘶啞,“我要的不是這個,我要的他媽的是你的心!”

“你也配?!你是不是忘了那天在酒店你做了什麼?”

那一瞬間,宋居寒的表情好像要哭出來了,他咬著嘴唇低下了頭:“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你們在一起,我氣瘋了……”

“宋居寒,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你那天說了,你無非就是想睡我,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讓你操我,操到你膩歪那天為止。”何故緩緩走了過去,突然,一把抓起了床頭櫃上的水果刀!

宋居寒臉色一變,伸出的手卻強制地頓在了半空中,他突然想知道,何故會幹什麼,何故會不會……

何故揮起水果刀,狠狠插進了枕頭裡,雙目中迸射出強烈地恨意,從牙縫裡蹦出一句話:“你對我做什麼,我認了,是我犯賤,喜歡過你這樣一個混蛋。但你敢為難我媽,敢為難周賀一,咱們倆之間,一定有一個會見血!”

宋居寒震撼地看著何故,眼裡流露出濃得化不開的傷心,最後,他笑了出來,笑得無比苦澀:“好,好,何故,你夠狠。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放過周賀一。”

何故抽回了水果刀,扔在了果盤裡,發出咣啷的聲響,刺穿了倆人的心臟。

他們相對無言,眼裡沉澱的痛苦,幾乎能將人溺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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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居寒沒有起訴。本來就是個尋常的打架,也沒造成很嚴重的後果,周賀一還是外國人,員警教育了幾句就把他放了。

何故去接的他。

周賀一走出警局,見到何故,很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不說話。

何故看了他一會兒,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別再幹這種傻事了。”

周賀一用腳踢著石子,小聲說:“他嚴重嗎?”

“……還好。”

周賀一似乎松了口氣:“他活該。”

“不管他活不活該,你都不能用犯罪去解決問題。”

周賀一慢慢抬起頭,眼圈有些發紅:“對不起故哥,我給你添麻煩了。”

“算了。”

“你比我大好幾歲,所以我一直想表現得很成熟,免得你嫌我幼稚。”周賀一苦笑道,“這下形象全毀了。”

何故很無奈,但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去教育周賀一:“你想太多了,我不會怪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做事的時候,先過過腦子。”

周賀一點點頭。

“好了,我送你回家吧,你朋友很擔心你。”

周賀一輕聲道:“宋居寒……怎麼會輕易放過我的,是你去找他了嗎。”

何故沉默了一下:“沒有,本來就不是大事,我找了朋友幫忙。”

倆人上了車。周賀一靠在座位上,微抿著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警局大門上,眼神很是黯淡。

何故突然意識到,周賀一應該有點被嚇到了。畢竟他才二十出頭,也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而且還不是在自己的地盤,就算表面上不表現出來,心裡應該也倍感恐慌吧。

何故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脖子,柔聲道:“賀一,已經沒事了。”

周賀一扭頭看著他,眼睛有些氤氳,濕漉漉的像小狗一樣溫順可憐。

何故心軟地歎了口氣。

“故哥,要是……”周賀一的聲音哽咽了,“要是我不去美國,我留在這裡,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何故微微蹙起眉,眼裡滿是疼惜:“賀一,好好地去讀書吧,你有夢想,有目標,這些東西比縹緲的感情重要多了,在新的地方你會遇到更多的人,你很快就會忘了我的。”

周賀一搖了搖頭:“我不會忘記你的。”

何故淡淡一笑:“我也不會忘記你的。”

把人送到家,周賀一抱著他纏綿地吻著,仿佛傾注了全部的熱情和喜愛,最後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並難過地說:“故哥,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最好的男人,宋居寒配不上你,你一定要離那個瘋子遠遠的。”

何故淡淡地說:“我會的。”

周賀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下了車,連頭也不敢回,匆匆上了樓。

倆人都知道,他們短期內不會再見了。

看似好像什麼都沒變,其實什麼都變了。

何故在原地停了很久,待心頭那陣沉甸甸的傷感過去,才重新發動車,回了家。

何故到了家,見鐘點工已經給素素做好了飯,素素看到他很高興地撲了過來:“哥哥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還想和你一起去看媽媽呢。”

“我明天再帶你去看媽媽。”何故捏了捏她的下巴,“今天有聽老師的話嗎?”

“有啊,老師還一直誇我基礎好。”

“你吃完飯了嗎?”

“吃完了,哥哥呢?”

“我也吃過了。”

何故把她抱到腿上:“素素,哥哥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呀?”

“今晚哥哥要去陪一個朋友,你自己睡好不好?”

素素瞪起眼睛,馬上搖頭:“我害怕。”

“我陪你睡著了再走,你是大姑娘了,一個人睡覺不算什麼。”

素素扁了扁嘴,不太情願的樣子:“你要去陪誰呀。”

“一個朋友受傷了。”

“受什麼傷,比媽媽還嚴重嗎?”

“跟媽媽不一樣,但也需要別人陪。”

素素不太情願地說:“那你要等我睡著了再走。”

“我會的,等你明天起來,我就回來了,還會給你買你喜歡吃的牛腩醃面。”

“好吧。”素素看著何故,小聲說:“哥哥,我們要是早點認識該多好啊。”

何故忍不住笑了。

“你別笑,真的,我好喜歡你,我好希望我一出生你就在我身邊,陪我長大。”

何故摸了摸她的腦袋:“現在也不晚。”

素素把頭埋進他頸窩裡,開心地笑著。

何故把素素哄睡了,才靜悄悄地離開家,驅車開往宋居寒那裡。

他說不上自己是麻木了,還是泰然了,總之,他現在很平靜。當他發現沒有退路、無可挽回的時候,他會用畢生修煉的冷靜去面對任何困境,慌亂既不是他的性格,也毫無用處。

現在,他要去面對宋居寒。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一種力量,能將一件事物變得面目全非,那麼他和宋居寒已經經歷過了。他親眼見證了他和宋居寒是如何一步步走到這不堪的今天,可難為他取了這樣一個頗有禪意的名字,卻參不透其中的緣由。他即是一個受害者,又像一個旁觀者,眼睜睜看著倆人的關係以令人唏噓的速度腐爛,卻無能為力。

他多希望宋居寒能在很早之前就停手,那樣的話,他會讓自己忘掉過去所有的不快,只留下喜歡過一個人的純粹的美好。

可惜,已經晚了。

到了宋居寒家,他拿出鑰匙打開了門——那把他曾經沒有接受的鑰匙。

打開門的時候,宋居寒剛好從沙發上坐起來,睡眼惺忪的樣子,顯然是在等他,還抱怨道:“這麼晚才來。”

“哄我妹妹睡覺。”何故站在了宋居寒面前,等著下一步的“指示”。

宋居寒拉住他的手,讓他坐在了沙發上,把包著紗布的腦袋輕輕拱進了他懷裡:“我一直在等你,都沒吃飯。”

“你要吃什麼。”

“餓過勁兒了,不想吃了。”宋居寒環抱著他的腰,輕聲說:“你媽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幫她的,讓她安心治療就行。”

何故定定地看著窗外的夜景:“好。”

“我會……我會解決你所有的煩惱,幫你照顧家人,讓你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宋居寒閉上了眼睛,睫毛微顫,“我會對你好一輩子,所以不要離開我。”

何故沉默了一下,雙目空洞:“好。”

宋居寒收緊了手臂,儘管這個人就在懷裡,可他心裡還是流淌著難言的哀傷。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從何故想要離開他的那天起,他就不正常了。他以為可以永遠擁有的人,總是在身後默默等著他的人,那個他視如空氣的人,在想要抽離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沒有空氣讓他怎麼活。

七年的時間,何故用七年的時間,在他心裡種下一顆種子,然後在斜風細雨、悄無聲息之間,培育成了參天大樹,他享受著大樹的百般好,卻沒發現無數根系早已深植進他的血脈、神經、皮肉、骨骼,牽一髮而動全身,要拔除這棵大樹,簡直是剝皮抽筋,比死還痛。

他已經覺得害怕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一個人,讓他恐懼失去到這個地步。

何故看不透宋居寒的千腸百轉,他只知道他和宋居寒,從前是包養,現在還是包養。只不過從前是他自願的,現在是他被迫的。

也好,他就當養了條狗吧。只要能讓宋居寒不再發瘋去咬別人,他一個人承擔就夠了。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能適應宋居寒。

至於他會不會痛、會不會怕、會不會羞恥、難過、疲倦,誰在乎呢。

晚上,宋居寒抱著何故睡了一覺,他吃得藥有安眠成分,在何故身邊睡得很熟,可何故一整夜沒合眼。

他幾次看著安然入眠的宋居寒,看著那毫不設防的樣子和那截修長的脖子,都生出一種惡意。也許有更簡單的辦法結束他們的互相折磨,只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們只能繼續互相折磨。

第二天早上,何故早早走了。他答應了素素,要趕在她睡醒前回去,還要送她去繪班,之後還得去醫院。

送走素素,他提上飯去找他媽,他媽今天看起來精神還可以,化療也有效果,暫時抑制了癌細胞的擴散。

倆人正聊著天,何故的手機響了,他低頭一看,是宋居寒的,他出門接了電話。

“你去哪兒了?”宋居寒開門見山地問。

“來醫院陪我媽。”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那你陪完她,就來找我,我也是病人啊。”

“我晚上還要接我妹妹下課,還要給她做飯,哄她睡覺,我只能晚上去找你。”

宋居寒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何故發現電話已經掛斷了,他也沒在意,把手機扔進了兜裡。

到了黃昏,他看著他媽吃完了飯,就去接素素了,倆人還在超市買了些食材,打算晚上吃火鍋。

回家的時候,天還有些微亮,倆人再次在家門口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一樣是蹲坐在地上,一樣用兜帽遮著腦袋,只是經歷過上次之後,他們沒被嚇住。

素素瞪大眼睛:“宋宋宋……”

宋居寒抬起了頭,將食指比在嘴唇上,朝素素微微一笑。

素素的臉一下子紅了。

何故無話可說,只好打開了門,宋居寒接過他手裡的大袋子,走進了屋裡。

素素一直仰脖子看著宋居寒,在宋居寒脫下兜帽後,又猛盯著他蒙著紗布的腦袋看。

何故忍不住道:“你沒聽見醫生讓你靜養嗎。”

“你不在,我靜不下來。”宋居寒理所當然地說。

素素叫道:“哥哥原來昨天晚上是去陪他啊。”

何故的手按著她的頭頂,把她轉了個方向:“去換衣服,洗手。”

素素明顯有些興奮,連蹦帶跳地回了自己房間,關門的瞬間還“喲謔”了一聲。

宋居寒一把抱住何故,重重親了一下:“好想你。”

何故推開他:“以後不要隨便跑來。”

“為什麼不行,你媽又不在,你妹妹也喜歡我,你不能來看我,我就來看你。”

“你沒別的事要幹了嗎?”

“我現在受傷,能幹什麼。被人看到了更麻煩。”宋居寒笑道,“吃火鍋是嗎,這個我會,我會切菜。”

何故面無表情地拿起袋子,拎進了廚房。

宋居寒呆了呆,眼中閃過失落,但也跟了進去。

何故處理食材的時候,他就在旁邊打下手,只是他發現,何故以前至少還會和他聊兩句,現在除非必要,多半句話都不肯說了。

吃飯的時候,素素一直纏著宋居寒問這問那,宋居寒一向對孩子是沒有任何耐心的,可對素素出奇的溫柔友好,把素素興奮得臉都要燙熟了何故今天花了多一倍的時間,才把素素哄睡,回到房間一看,宋居寒已經洗好了澡,穿著他的明顯短了一截的睡衣躺在床上,一見他進屋,就含笑看著他,眼裡有著某種渴望。

何故關上了門,平的地說:“我妹妹剛睡著,你要做,不准發出聲音。”

宋居寒的表情僵住了:“我……我沒有要……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那個。”

“那能是為了什麼。”何故的語氣裡甚至連嘲諷都沒有,只是平靜,“我看你還生龍活虎的,這點傷應該不影響你的發揮。”

宋居寒坐了起來,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何故,我不會再勉強你。”

“你半年前就說過一樣的話。”何故站在床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到底做不做,不做就睡覺。”

宋居寒咬了咬嘴唇:“我那天是真的瘋了,我已經後悔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我再那麼畜生一回,我就把我那玩意兒剁了,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勉強你。”

何故牽著嘴角笑了一下,眼裡卻全無笑意,他掀開被子上了床,背對著宋居寒躺下了。

宋居寒呆坐了很久,慢慢閉上了眼睛,他躺回了被子裡,從背後抱住了何故,對他來說,哪怕只是這樣抱著,已經足夠了。

60 最新更新

宋居寒在何故家賴了好幾天不肯走,何故只能在去給他媽送飯的時候,抽空去見了莊捷予。

小半年不見,莊捷予看上去成熟了一些,骨架逐漸有了男人的樣子,隨著日漸走紅,明星氣質愈發彰顯,整個人看上去都不太一樣了。

不過他一開口就立刻打回了原形:“何叔叔!”他抱住了何故,用力捶了兩下後背。

何故被他捶得咳嗽了兩聲。

莊捷予大笑道:“哎喲,怎麼這麼弱不禁風了。”

“我怎麼弱不禁風了。”何故把他的爪子從自己身上拽下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好像壯實了一點。”

“我天天健身呢。”莊捷予摸了摸下巴,“現在流行童顏巨乳知道嗎,我這張嫩臉要是配上八塊腹肌,嘖嘖。”說完配合著舔了舔嘴角。

“嗯,健身好。”

莊捷予斜睨著他:“咳,老實交代,你跟照片上那個男的,咋回事兒啊?”

“朋友。”

“放屁,我才不信呢,怎麼認識的?”

“我去歐洲玩兒的時候,包了他的車。”

莊捷予瞪直了眼睛:“看不出來呀何叔叔,你終於幹了一把像青壯年gay幹的事情。”

何故無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一開始只是包他的車,旅行社給安排的。”

“哦,‘一開始’,那後來呢?嗯?後來呢?”

何故被他問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人不錯。”

“呿。”莊捷予撇了撇嘴,“他是1還是0?看著塊頭跟你差不多。”

0。”何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跑來受莊捷予的質問。

“你上他不上我!”莊捷予突然暴喊一聲,“他比我好看嗎!給我看照片!”

何故歎了口氣:“別鬧。”

莊捷予撲到他身上,佯怒道:“你憑什麼上他不上我,我哪兒比不上他?給我看照片,我不服。”

何故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推開,認真地說:“捷予,別鬧了,你是朋友,不一樣。”

莊捷予失望地看著他:“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

“好了,你不是想吃火鍋嗎,咱們去吃火鍋吧。”

“等我換衣服,對了,顧總的電話怎麼打不通了,他換號碼了嗎?”

何故道:“他去新加坡了。”因為不是一個圈子,莊捷予並不知道顧青裴照片的事情,加之倆人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了,所以對顧青裴這半年經歷的一切變故毫不知情。

“啊?怎麼突然去新加坡了?”

“調職。”何故想了想,補充了一句,“高升了,你想聯繫他,給他發郵件吧。”

“哦,真棒啊,新加坡離國內還近,挺好的,還想回來找他吃頓飯呢。”

何故暗自歎了口氣。顧青裴走之前,跟他通過一次電話,但他當時正忙著陪他媽跑醫院,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只希望顧青裴擺脫了京城的陰雲,能在新的環境重新揚帆起航。

莊捷予進屋換了個衣服,帶上了帽子和墨鏡:“走吧。”

“你現在出門也要全副武裝了。”

“哎,紅嘛,沒辦法。”說完嘻嘻笑了起來。

“那你吃飯的時候怎麼辦,也帶著墨鏡?”

“不用,咱們要去那家就是個模特開的,大多是圈裡人,進屋就沒人拍了。”

他們吃飯的地方是一家時尚特色火鍋店,裝修風格有些魔幻遊戲的感覺。何故性格比較古板,一看到這種作妖的風格,就覺得肯定沒有傳統火鍋店好吃,但他也沒說什麼。

倒是莊捷予看出來了:“這家好吃的,不好吃我才不來呢。”

“嗯,你喜歡就行。”

倆人走進店裡,莊捷予邊脫墨鏡,邊跟領班打了個招呼,顯然認識,領班帶著他們往包廂走。

經過廁所的時候,一個年輕男人正好從裡面走出來,三人差點撞上。

“哎,是你?周翔?”莊捷予有些意外。

那個叫周翔的人一抬眼,點頭道:“你好,好巧啊。”

何故打量了他一下,長得頗帥氣,身材修長挺拔,氣質很乾淨俐落,但眼中卻帶著與他的年紀完全不符的憂鬱。

“修哥來了嗎?我去打個招呼。”

周翔似乎有些尷尬:“我是和劇組同事來的。”

“哦,那回見。”莊捷予立刻就對他失去興趣了。

倆人走進包廂,莊捷予把帽子一扔,拿起功能表就點菜,邊看邊隨口說道:“何叔叔,你覺得剛才那個男的長得怎麼樣?”

“挺帥的。”

莊捷予皺了皺眉:“還行吧,也就那樣,比我差遠了吧?”

“嗯,怎麼了?”

“他是晏明修的人。”莊捷予勾選了一大堆菜,把單子遞給何故。

“晏明修的人?”何故道:“你點就行了,我隨意。”

“是啊,前段時間還和宋居寒合作電影呢,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那個演員長了一張讓人絕對忘不掉的好看的臉,但是氣質太冷漠了。

“哎,我好喜歡晏明修,他好帥啊,但是他居然包了那個男的,就是個小模特、武替。”莊捷予朝門口努努嘴,意思是剛才那個。

“那怎麼了?”

“你不知道,晏明修家裡背景大著呢,兩年前突然空降娛樂圈,上的全都是大導演的戲,出一部火一部,但是從來不參加任何通告和採訪,只接電影和影響力大的廣告,圈子裡多少人想巴結他啊,但是他只挑有實力的人合作。上次一部戲我們在一個劇組,我勾了好幾次,還以為他不是gay呢,結果轉眼就……”莊捷予撇了撇嘴,“我到底哪兒比不上那個男的啊。”

何故不能苟同道:“外表並不是最主要的,可能他們性格比較合。”

“拉倒吧。”莊捷予歎了口氣,“我的集郵名冊又要劃掉一個了。”

“什麼東西?”

“集郵。”莊捷予“嘖”了一聲,“連這個你也聽不懂啊。”

何故搖搖頭。

“就是……”莊捷予懊惱道,“哎呀算了,反正就是你和晏明修都是我但求一睡的男人,結果你們都瞎了眼不搭理我,於是我要把你們從名單裡剔除了,懂了?”

何故無奈地點了點頭,他雖然接受不了莊捷予的生活方式,但他理解每個人的不同。

配菜很快上來了,倆人邊吃邊聊天。

莊捷予問道:“你最近都在陪你媽?”

“嗯,還要照顧我妹妹。”

“你這個工作狂突然變得這麼居家,我好不習慣啊,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等我媽化療結束了,我想……”何故想說跟她們去申城,卻突然想起了宋居寒。宋居寒不會讓他去任何地方,以前宋居寒禁錮了他的心,現在禁錮了他的身體,折騰了這麼久,又回到了原地。

“嗯?”

何故敷衍道:“再說吧,不重要。”

“那……感情方面呢?”莊捷予撅著嘴說,“那個男的都來找你了,你們倆是打算定下來了?”

何故搖搖頭:“他暑假結束後,就要去美國讀書了。”

“啊?”莊捷予挑了挑眉,故意調戲道,“這麼說我還有希望啊。”

何故笑了笑。

莊捷予也跟著笑了,他的語氣變得認真:“故哥,說真的,真心話,我是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人,好好談場戀愛的,你應該享受一下被人喜歡的感覺,而不是獻祭似的付出,尤其是對一個完全不值得的人。”

何故點點頭,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隨緣吧。”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種不安定的,我認識不少好男人,我給你介紹好不好?”

“不用了,我現在沒心思想這些。”

莊捷予放下了筷子:“你是沒心思想,還是忘不了宋居寒。”

何故淡道:“跟他沒有關係。”

“宋居寒這半年多的動向很奇怪,出事之後他人氣下滑了不少,但在圈子裡的地位還是沒怎麼動搖,可他整個人都變了,跟身邊的人說他要收心,也沒再勾三搭四過。我當時就猜,能讓他收心的人,只可能是你,歐太甯一發照片,我就確認了。”莊捷予頓了頓,“但是,故哥,你千萬不能相信他。”

何故看著他,面無表情。

莊捷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你聽我的,他是宋居寒,他一出生就有無數人喜歡他,他哪怕七老八十,容貌不再了,也還會有前仆後繼的年輕肉體送上去給他享用。你也是男人,你應該懂的,何況還是處在這麼亂的圈子裡的、居上位的男人。其實我猜得到,你們倆沒斷,不然歐太寧不會拿那張照片報復宋居寒,我不知道他現在是怎麼表現的,但那都是裝的,他堅持不了多久的。”

何故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

“你們倆是兩個世界的人,強擰在一起,受傷的都是你,他能損失什麼呀,他什麼都有。”莊捷予看著何故,眼裡有一絲心疼,“故哥,我想看到你開開心心的,千萬不要再相信他。”

何故淡漠地說:“我不會再相信他。”

那天吃完飯回到家,宋居寒和素素正在玩兒拼圖,一見何故進門,倆人都齊齊抬起腦袋,眼睛發亮。

何故覺得有些有趣。

“哥哥。”素素撲過來抱住他的腰,整個人掛在他身上,仰著小腦袋說:“你今天為什麼這麼晚回來呀?”

“跟朋友吃飯去了。”

宋居寒馬上問道:“誰。”

“莊捷予。”何故毫不遲疑地回道。

宋居寒皺了皺眉,但最終忍住了,什麼也沒說。

“你不是說要帶他來陪我玩兒嗎?”

“他太忙了,又沒空了。”何故把她的身體扶正,“這麼晚了,你該去睡覺了,明天你放假,帶你去看媽媽。”

“太好啦!”素素叫道,“寒哥哥晚安。”說完噔噔噔跑回了房間。

宋居寒站了起來:“你回來這麼晚,素素一直問。”

“偶爾罷了。”何故沒怎麼看他,徑直往房間走去,拿上衣服去了浴室。

宋居寒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何故洗掉了一身火鍋味兒,感覺輕鬆了不少,他回到臥室,就看到宋居寒直挺挺地坐在床邊,看著他。

何故也沒在意,拿上床頭的書,打算去客廳看一會兒。

“何故。”宋居寒走到他身邊,大手輕輕推上了臥室的門,並上了鎖。

何故聽到落鎖的聲音,心裡已經有了準備,他放下了書,平靜地看著宋居寒。

這半個月來,宋居寒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除了有工作需要出去,其他時間一律待在他家,晚上更是不管多晚都要回來。

每天抱著他睡覺,他都能感覺到宋居寒的燥熱和渴望,光是大半夜就沖過好幾次冷水澡,難為這個人能忍這麼多天,也是不容易。

“你為什麼和莊捷予這麼好。”宋居寒硬邦邦地說。

“他很好玩兒。”莊捷予是個很有感染力的人,和他聊天很有意思,和他在一起很輕鬆,大概是自己的性格太悶了,遇到莊捷予這樣的人,就好像發現了一部喜劇,總能輕易笑出來。

可宋居寒並不買帳,他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和他睡了?”

何故冷道:“兩個gay走得近就一定得上床,那是你不是我。”

宋居寒被咽得臉色一變:“最好沒有,我沒那個胸懷再放過一個敢碰你的人。”

何故推開他,想出臥室。

宋居寒用手頂著門,不讓他走。

何故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後轉過身來,等著宋居寒說什麼,或者做什麼。

宋居寒扒了扒頭髮,似乎下了好大的決心:“你說……和周賀一做愛很舒服,是嗎?”

何故皺起眉:“你要找事兒,咱們出去解決,我妹妹……”

宋居寒咬牙道:“你就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是。”何故道。

宋居寒眼裡迸射出怒意,他點了點頭:“行,好。”他從兜裡掏出了什麼東西,“啪”地扔在了床上。

何故瞄了一眼,是一紮安全套,他毫不畏懼地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也直視著他:“你來上我吧。”

何故做好了各種各樣的準備,卻沒料到宋居寒會說出這五個字,他怔住了。

宋居寒嘴唇微顫,似乎每說一個字都很艱難:“周賀一、莊捷予……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如果換個方式你覺得新鮮、覺得爽,那我也可以給你,你不用去找別人,上我吧。”

何故腦子有點懵,他僵了片刻,才道:“你覺得我們今天這樣,是因為我圖新鮮?”他刻意強調了“我”字。

宋居寒聞言,有些不敢看何故的眼睛:“我知道你現在接受不了我,如果這樣你就能……接受我的話,我可以。”

“我不可以。”何故斬釘截鐵地說,“宋居寒,你不是個純gay,你覺得被男人上丟人、低人一等,但我不覺得,同樣是做愛,上下對我來說從來不是個問題,物件才是問題。”

宋居寒慢慢扭過臉,用赤紅的眼睛瞪著他:“你……不可以?我他媽送到你眼前給你上,你不要?”

何故面無表情地說:“你說不會勉強我。”

宋居寒的表情混雜了震驚、難過、羞辱、憤怒,五官扭曲到難以形容:“……我比他們差嗎?我長得比他們差?我身材比他們差?我到底什麼比不上他們!”

“兩碼事。”何故推開了他,“睡覺吧。”

宋居寒一把攬住他的腰,將他狠狠壓倒在了床上。

何故一陣天旋地轉後,眼裡就只剩下宋居寒悲憤的眼神。

宋居寒啞聲道:“是不是我做什麼,你都會一直這麼冷漠?”

何故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曾經的一腔熱血被凍結成了冰,那滋味兒真是痛得肝腸寸斷,教他如何敢解凍。

宋居寒輕輕親了親何故的唇,不知是在說給何故聽,還是在自言自語:“我要做什麼,你才會回來。”

何故心裡湧上難言的傷感,卻已經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就在倆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誰會按門鈴?

何故正想躲開宋居寒,立刻推開他起身,快速離開了房間。

他透過貓眼看了一眼,外面站著好幾個黑西裝的人,他打開門,隔著防盜門道:“你們是什麼人,找誰?”

“何先生你好,我們來接少爺回家。”

宋居寒沖了出來,怒道:“誰他媽讓你們來這裡,滾回去。”

“宋總說今天一定要帶你回去。”

宋居寒厲聲道:“我什麼時候回去,自己說了算,現在滾吧。”

“少爺,你不走,我們也不會走的,這裡人多口雜,鬧得動靜太大不好。”那人頓了頓,“而且,夫人回來了。”

宋居寒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哥哥,怎麼了?”素素揉著眼睛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看到門裡門外劍拔弩張,頓時有些害怕。

“沒事,素素你回去睡覺。”

素素咬著嘴唇:“哥哥你別開門,我要不要報警?”

“不用,素素,你聽話,回去睡覺。”

素素搖著頭,眼圈紅了:“哥哥我們報警吧。”

何故趕緊過去抱住了她,怒道:“你們趕緊走,把小孩子都嚇哭了。”

宋居寒惡狠狠地剜了門外那些人一眼:“何故,素素,我先回去了,我改天再來。”

素素叫道:“寒哥哥,他們是不是壞人啊。”

“他們不是,我們是來接我的。”宋居寒深深看了何故一眼,眼神黯淡而陰鬱,他打開門,走了。

伴隨著一串下樓的腳步聲,屋裡恢復了安靜。

素素緊緊抱著何故,小聲說:“他們不像好人,寒哥怎麼辦啊。”

“沒事的,他是大人了,可以照顧自己。”何故想著宋居寒離去時的眼神,那種,明明是主動離開,卻像是被遺棄的眼神……

61 最新更新

何故第二天帶著素素去醫院。

孫晴的精神很好,也不再愁眉不展,他們進門的時候,她正在看連續劇。

何故心裡一喜:“媽,你看上去心情不錯啊。”

素素撲到孫晴身上撒嬌。

孫晴笑著摸著她的頭髮:“遷廠補償款有很大的進展,最近股票還漲了,心情當然好了。”

何故心裡一動,他知道這背後都是宋居寒在操作。

宋居寒從一歲半開始接廣告,二十多年來不知道積累了多少資產,名下光基金就有兩隻,有專業的團隊幫他打理資產、做各種投資,要人為地炒一檔股票,實在太容易了。宋居寒說要救勤晴,雖然沒告訴他具體怎麼做,但他猜宋居寒是打算把勤晴的市值做大,然後再找投資公司入股或收購,針對目前勤晴的狀況,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也是他們“交易”的內容。

何故非常希望他媽能把股份賣掉,儘早抽身,這樣也不需要再把股份轉給他,在素素成年之前代為監護,甚至,沒有了這些東西的束縛,他媽也許就可以選擇離婚。

當然,這些要在他媽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他媽非常討厭宋居寒,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阻止他和宋居寒再有瓜葛。

何故把桌子搬了過來:“我從茶樓打包了很多點心,咱們一起吃吧。”

“我要忌口呢。”孫晴眨眨眼睛。

何故笑道:“除了素素喜歡吃的那幾樣,其他都是清淡的。”

孫晴歎了口氣:“我一點都不想忌口。”

“那只准你吃兩口。”

三人邊聊天,邊吃早點,氣氛和樂融融。

素素獻寶似的展示著自己一周的繪畫作業,對宋居寒的出現絕口不提,非常懂事。

中午,素素玩兒累了,就在一旁的加床上睡著了。

母子倆低聲聊著天。

“媽,趁著勤晴最近的狀況好,你把股份賣掉吧,賣掉之後,你有更多的時間治病,也有更多的選擇,何必把自己拴在一個讓你難受又疲倦的地方。”

孫晴低頭想了想:“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是之前接洽的幾家公司,開價太低了,遠達不到我的預期。”

“李叔叔那邊是什麼意思?”

“他堅決反對我賣,他說如果我要賣掉股份,那就賣給他,但是他肯定會把價格壓到最低,我們倆各占勤晴的五成股份,我沒法越過他擅自處理股份,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我和他離婚,通過司法判決,就必須分割財產,到時候我就可以自由處理了。”

何故認真地看著她:“媽,你早就想離婚了吧。”

孫晴點頭歎氣:“只是沒那麼簡單。”

“你擔心素素吧。”

“素素倒不是最大的問題,我跟她聊過,她懂事之後,我和老李的關係已經不好了,她知道的,也接受。主要是涉及到財產,非常麻煩。”

“媽,我勸過你很多次,不要把錢看得太重,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身體,是家人,如果退讓一點,能讓你抽身,那也值得啊。”

孫晴皺眉看著自己的兒子:“真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老李肯定不願意現在離,他那兩個兒子更不是什麼好東西,總之,他們是不會讓我帶著一半的資產離開李家的,要是被他們知道我生病了,那就更不可能了,我怕他們背後使壞。”

“他們敢!”何故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

孫晴笑笑:“別緊張,你媽也是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的人,我要真那麼好對付,還能有今天嗎,你別為我操心了,現在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真的談到了出得起價格的公司,我會想辦法的。”

何故勉強笑了笑。

帶素素回家的路上,何故接到了馮崢的電話,電話一通,馮崢帶著點陰沉的聲音響起:“宋居寒從你家離開了吧?”

何故怔了怔:“你怎麼知道?”

“我前段時間聽說有人一直在業內挖勤晴實業的消息,就查了查背後是誰,然後,我前天在你家樓下看到了他的車。”馮崢沉聲說,“他拿你母親的公司威脅你,我猜得對嗎。”

何故沉默了一下:“你倒是瞭解他。”

“雖然挺不想承認的,但我們在14歲之前都是好朋友,我確實瞭解他。”馮崢頓了頓,“而且,我也有點瞭解你。”

何故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素素,素素也正好奇地看著他,他道:“我現在不方便說話,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

“何故。”馮崢加重了語氣,“你母親的公司碰到了困難,宋居寒威脅你,你為什麼不能跟我說?我說了,宋居寒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我也可以幫你,而且我不需要你任何的回報。”

何故沉默了一下:“我自己家的事,並不打算找任何人幫忙。”

“那你就任宋居寒要脅你?!如果不是我發現了,把Vanessa召了回來,你還想被他欺負到什麼時候?!”

“馮崢,謝謝你為我解圍,但你……你幫不了我一輩子。”

“我可以。”馮崢的口氣有些激動,“只要你願意,我可以。”

何故無言以對,只好道:“下次再聊吧,再見。”

掛了電話,素素亮晶晶的眼睛還在看著他:“哥哥,誰呀?你們在說什麼?”

何故拍了拍她的頭頂:“沒什麼。”

素素轉了轉眼珠子,突然語出驚人:“哥哥,是不是很多男的追你啊?”

何故的方向盤猛地晃了一下,他瞪直了眼睛,“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誰教你的。”

“這還用教啊。”素素笑道,“不愧是我哥,真有魅力。”

“別瞎說,你懂什麼。”何故有些羞惱。

“懂得比你想得多。”素素朝他做了個鬼臉。

何故拿她沒辦法。他想了想,自從離開宋居寒之後,自己的桃花運確實越來越好了,難道……其實他這一款還挺有市場的,只是被宋居寒耽誤了?

實在是意料之外。

這次宋居寒被Vanessa弄回去,應該有一段時間不會來了吧。宋居寒一向愛和宋河對著幹,但是卻比較聽Vanessa的話,Vanessa是唯一能阻止他的人了。

回到家,素素看動漫去了,何故回到房間換衣服,腳突然踩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竟然是昨天混亂中掉到地上的那紮安全套。

他頓了頓,彎腰撿了起來,腦海中浮現了宋居寒那獻祭一般的表情,以及那眼中的窘迫、焦急和決絕。

儘管他拒絕了,儘管宋居寒看上去非常羞惱,儘管整件事都那麼滑稽,但他並不覺得好笑,因為宋居寒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在宋居寒離開之後的第五天,何故接到了Vanessa的電話,約他面談。

他知道這個早晚要來,也不想推脫,同意了。

Vanessa說自己的行程很緊張,希望他能來廣告片場,她中午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何故給孫晴送完飯,就去了大聖影城。

這是他第二次來這裡,第一次是給宋居寒送手機,他在這兒留下的回憶並不好,想到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在無望的感情裡掙扎,就感慨不已。

然而一年過去了,他明明已經做到了他多年的目標——從心裡放下了宋居寒,為什麼情況卻沒有變好半點,反而在這泥潭裡越陷越深了呢?

何故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了Vanessa的休息室。

推開門,Vanessa正在躺椅上閉目養神,聽到動靜,馬上睜開了眼睛:“何故。”

她站了起來,她穿著一襲金色的低胸禮服長裙,將她完美的體態和優雅的氣質襯托無遺。

何故朝她點點頭:“Vanessa,好久不見了。”

Vanessa道:“快坐,很抱歉讓你跑這麼遠,我這幾天實在太忙了,但我又很想早點見到你。”

“沒什麼,我現在……”何故想說不上班,後來想想自己丟工作全賴她兒子,及時打住了,“不忙。”

Vanessa坐在了他對面,黛眉微蹙:“何故,我必須跟你道歉,對不起,我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兒子。”

何故感到有些尷尬,他更習慣和Vanessa像同輩人一樣相處,畢竟她長得太年輕了,並不適合討論這樣的話題。他一時都不知道該接什麼了。

Vanessa難過地說:“從小到大,我花在居寒身上的時間就不多,我對他有很多期待,可那些期待必須由我這個母親去做正確的引導,是我太失責,當我發現他變得那麼驕縱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何故沉吟片刻:“Vanessa,他是個成年人,他做的事,不需要你來道歉。”

“我是他的母親,還是宋河的妻子,我有責任。”Vanessa沉重地說,“他們父子對你的造成的傷害,讓我非常非常地……羞愧。當我知道那些事之後,我就很想來找你,但是又覺得沒有臉見你,我怕你也不想見到我。我只關注自己的事業,造成了太多的錯誤。”

何故看著她的眼睛,知道她的愧疚和難過並不是作偽。他覺得Vanessa比宋居寒還好懂,她是一個相對單純的人,甚至有著一些外國人特有的對人與社會的天真的想法,她熱衷於慈善和教育,宣揚女性獨立,信奉愛與公正,她為自己的品質感到自豪,卻無能為力地發現自己的丈夫是個混蛋,兒子讓她失望。

何故記得宋居寒曾經說過,Vanessa總是在國外,是因為她不能忍受和宋河相處太久,至於他們為什麼不離婚,也許她真的愛著宋河,也許是因為財產,也許是出於別的原因,總之,何故在這個仿佛擁有一切的女人身上,看到了很深的無奈和傷感。

可正如她所說,她是宋河的妻子,宋居寒的母親,何故尊敬她,但從情感上,無法同情她。

Vanessa攏了攏栗色的長髮,深吸一口氣,看著何故的眼睛:“這次回來,我不打算再走了,我不能再逃避了。居寒曾經承諾我不會勉強你,但他失言了,所以我要留下來看著他,直到你過上自由的生活,或者原諒他。”

何故怔愣了片刻,他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輕聲道:“Vanessa,謝謝你。”他沒想到Vanessa會做到這個地步。

Vanessa深深地看著他:“其實,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居寒,他現在的狀態太差了,無心工作,甚至無心生活。他愛上你了,所以他要為過去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何故低著頭,沒有說話。他並不覺得宋居寒懂什麼“愛”,充其量只是不能忍受被拒絕的執念。

“感情真是世界上最讓人無能為力的東西,千方百計想阻止,都阻止不了,看著他痛苦,我也很難過,但我認為這是他必經的教訓,只有這樣,他才能學會如何正確地愛一個人。”

“他學不會的。”何故小聲說。

Vanessa怔了怔:“你說什麼?”

何故抬起頭,目光沉靜如水,讓人猜不透其中的思緒:“他學不會的,永遠學不會。”

Vanessa眼中流露出難過:“你能讓他學會,只是……”

“只是我已經不想給他練手了。”

Vanessa閉上了美眸,再緩緩睜開,看著何故,柔聲道:“如果他學會了,卻讓別人享用那成果,你甘心嗎?”

何故感覺心臟被猛捶了一拳,半天說不上話來。

Vanessa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何故的手:“我不會再讓他傷害你,你現在可以自由地決定去哪兒、跟誰生活。可是,我還是想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懇求你,看看他身上的變化,看看他為你一點一點地在改變,然後再考慮要不要享受那成果,現在主動權在你手裡了。”

何故歎道:“Vanessa,我已經太累了,沒有勇氣再和他糾纏幾年,來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變好了,那七年已經快要命了,我不想、也不願意再在他身上冒險。”畢竟如果他再輸一次,就真的是萬劫不復。

Vanessa點點頭,眼裡滿是傷感:“我明白,我尊重你的任何選擇,我會阻止他去打擾你。”

何故感到胸腔沉悶不已:“好。”

“我給你母親準備了一些補品。”Vanessa扭過臉去,掩飾自己泛紅的眼圈,她拿起桌上的禮品盒,“她有你這麼好的兒子,一定會很快康復的。”

何故勉強笑了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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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essa承諾的,宋居寒消失了一段時間。

素素從每天問寒哥哥來不來,到最後見到何故陰沉的臉色不敢開口。

孫晴化療的第一個療程結束了,暫時回了家。何故陪她去見了四撥投資人,幫她分析形勢,每天也都有忙不完的事。

馮崢並沒有死心,隔三差五地來找何故,只是何故一貫的冷淡,讓他的熱度越降越低。畢竟像宋居寒那般瘋狂而不計後果的人,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沒有了宋居寒,生活好像逐漸回到了正軌,偶爾在電視上看到宋居寒的消息,何故也能淡定地換台,就好像那真的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明星。

這樣就好,這樣最好,就讓他們永遠保持著一個不會彼此傷害的距離,安靜地活好自己的人生吧。

經過多方篩選和談判,孫晴真的找到了一家理想的投資方,對方願意以每股26.8的價格,收購孫晴持有的一半的勤晴實業股份,除去公關、稅費等一系列費用,如果這筆交易成功,孫晴能帶著兩億多的身家脫離勤晴,脫離李家。

但是當孫晴和李家溝通的時候,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強烈的反對。

大概是李成星吼得太大聲了,何故經過孫晴房間的時候,都聽到他在說什麼“你被你兒子洗腦了”。

孫晴氣得掛了電話。

何故心裡有些惱火,他走了進去:“媽,沒事吧?”

孫晴擺擺手:“沒事,我早料到了。”

“他想怎麼樣?”

孫晴冷冷地說:“他讓我出讓股份,但價格只有人家的三分之二,我怎麼可能出讓,想得美。”

“但是這樣你就可以儘快脫身了,否則你們持股比例相等,他不同意,你也賣不了啊。”

孫晴皺起眉:“何故,我知道你不看重錢,你倒是說得輕鬆,可這些錢都是你媽辛辛苦苦賺來的,我怎麼可能輕巧地讓給他!”

何故按住孫晴的膝蓋,輕聲道:“媽,你別生氣,我不是說你的錢不重要,我只是覺得,人總要做出取捨,你身體又不好……”他歎了口氣,“如果你真覺得咽不下這口氣,那我們就想別的辦法。”

孫晴點點頭,疲倦地搓了搓額頭:“我的錢還不是留給你們的,有一天我不在了,我要讓我兒女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他李成星別想從我這兒多拿一分一毫給他兒子。”

何故無可奈何。他寧願自己的那份兒不要,也希望他媽儘早脫身,好好養病,那麼多錢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只是要養活自己,對他來說並不困難,可他不敢說。 他道:“要不就起訴離婚吧。”

孫晴臉色蒼白,不停地搓著頭,看上去不太舒服,“他只要在財產分割的時候找點麻煩,就能拖上好久,眼下還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何故給她揉按著太陽穴:“想不出就慢慢來,或者也可以換一種形式和他合作,畢竟有人願意注資,對勤晴大有好處。”

“嗯,我再想想。”

何故再一次鋪天蓋地地接收到宋居寒的消息,是他要開大型演唱會了。

因為負面新聞沉寂了快一年的天王宋居寒,終於要有大動作了,顯然這段時間都在籌備一個巨大的爆點來逆襲過去的低谷。演唱會的VIP票在一秒鐘之內被掃蕩光,一萬多張普通票也在五分鐘內售出了一多半,創造了新的銷售記錄。

宋居寒用事實證明瞭他在歌壇不可動搖的地位和逐步恢復了的人氣。

“有人生來就要萬眾矚目”,說得就是宋居寒這樣的人。

就在售票當天的晚上,何故接到了宋居寒的電話。他看到來電顯示的陌生號碼時,第一反應就是宋居寒,按照以往的經驗,如果不接通,宋居寒就會一直打,所以他關上了門,按下了通話鍵。

“何故。”宋居寒沙啞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帶著濃重地鼻音,聽上去有氣無力。

何故微微蹙眉,他忍住了詢問的欲望:“嗯,你說。”

“我好想你。”

宋居寒的呼吸聲透過話筒,仿佛輕撫在了何故臉上,何故甚至能想像出那熱度。他回過神來:“如果沒什麼事……”

“別掛……求你別掛。”宋居寒遲緩地說,“我……我有點發燒,所以就忍不住了。我答應了我媽,在演唱會結束之前,絕對不去騷擾你,但是我忍不住了,可能燒糊塗了吧……好想聽聽你的聲音啊。”

何故握緊了手機,在猶豫著要不要掛掉電話。

“別掛……”宋居寒哀求道,“跟我說句話吧,說什麼都行。”

何故沉吟了片刻:“好好養病。”

宋居寒吸了吸鼻子:“沒有別的了嗎?我一個多月沒見到你了,快要比你去歐洲那次還長了,我給你寫了歌,等我嗓子好了,唱給你聽,你喜歡聽我唱歌吧。”

何故嘴唇微微有些發抖,他低下了頭,“我要掛了,沒什麼必要,你就不要……”

“我媽跟我談了很多。”宋居寒搶著說道,“她說在沒有學會怎麼愛人之前,不配擁有你,我這段時間常常想,原來……求而不得這麼痛,以前,你是不是也這麼痛?”

何故揪緊了被褥,下意識地彎下腰,抵禦心臟處傳來的悶痛,求而不得究竟有多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宋居寒這句話,正中紅心。

“我現在明白了,我讓你有多難過。我總是幹蠢事,總是讓你傷心,難怪你不相信我,你一點都不相信……”宋居寒哽咽著,“我可以為你做什麼,以及,我有多喜歡你。”

何故倒吸一口氣,眼圈已然赤紅,但聲音卻依舊淡漠:“你好好休息吧。”說完快速掛斷了電話。

是的,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那個身處五光十色的娛樂圈,被無數妖嬈絕色美人環繞的宋居寒,會為他忠誠專一一輩子,哪怕宋居寒現在真的喜歡他了,這喜歡的保鮮期又能有多久?

說不定宋河和Vanessa的最初,也有過山盟海誓忠貞不渝,只是時間久了、人心變了,成了如今這般互不干涉的局面,看似灑脫,個中滋味兒只有自己知道。宋居寒有這樣一對父母,有如此現實又立體的例子,如果他和宋居寒在一起,他已經可以看到若干年後,他們會步上宋居寒父母的後塵。而那個時候的他,已經無法用“炮友”的身份妥協。

那是他無法容忍的,他要一個人,就必須只是他一個人的。

或者不要。

幾天後,他接素素下課,素素在車上扭扭捏捏地說:“哥哥,寒哥哥要開演唱會了,你知道嗎?”

“嗯。”

“那我能去嗎?”

“不能。”何故頭也不回地看著前方,“我不會去,而你太小了,不能自己去。”

素素小聲說:“可我好想去啊。”

“等你長大吧。”

“那我能看直播嗎?”

“……好吧。”

車開進社區,素素突然在座位上蹦了一下:“寒哥哥,那是他的車!他的車!”

何故也看到了宋居寒的那輛商務車,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踩了下油門,遲疑片刻,才無奈地開了進去。

何故下了車,素素也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

那輛商務車的車門打開了,宋居寒戴著鴨舌帽和口罩走了下來。

“寒哥哥!”素素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宋居寒摸了摸她的腦袋:“素素,我感冒了,會傳染給你,你先上樓吧。”

“我不怕。”素素抱著宋居寒不肯放,“我好想去看你的演唱會。”

何故輕咳一聲:“素素,上樓去。”

素素不情不願地鬆開了宋居寒,低著頭,失望地上樓了。

宋居寒見四下無人,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張明顯消瘦、憔悴的臉,他面色蒼白,將那刀削一般完美的五官襯出幾分陰鬱病態的風情。

倆人沉默地對視了幾秒,宋居寒從兜裡掏出一個信封:“這是演唱會的……”

“我不會去的。”何故輕聲道。

宋居寒的手頓在了空氣中,他抿了抿唇:“素素想去。”

“她太小了,不適合那麼雜亂的環境。”

“這次的演唱會是我最大的一次演唱會。”宋居寒深深地看著何故,“既然你以前的都去了,這次也別錯過了。”

“我倒真希望我能錯過你上一次的演唱會。”

宋居寒想起了什麼,眼神黯淡了幾分:“對不起,我當時……”

“你沒必要道歉,也沒必要解釋,我們當時什麼也不是。”何故低下頭,“你生病還沒好,趕緊回去吧,Vanessa會擔心的。”

“她知道我來。”宋居寒拿著票的手伸出去也不是,縮回去也不是,最終尷尬而失落地垂了下去,只是眼睛根本不捨得從何故臉上移開,他近乎貪婪地看著,有何故在,空氣仿佛都變得溫柔,他拼命想說些什麼,說些能定住何故的腳步的話,“我知道你媽跟那家投資公司接洽上了,她還滿意報價嗎?”

“滿意。”何故低聲道,“但事情沒那麼簡單,不管怎麼樣,謝謝你給牽線。”

“什麼意思?”

“涉及到……她那邊的一些因素,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儘管說,我什麼都可以幫你。”

何故搖搖頭。

“何故。”宋居寒按耐不住心頭的渴望,朝前走了一步。

何故的上半身條件反射般往後縮了縮。

那戒備的樣子把宋居寒深深地刺痛了,他頓住腳步,扭過了臉去,鼻翼輕輕鼓動著。

何故心裡堵得慌,他道:“我回去了。”說著就要上樓。

當經過宋居寒身邊的時候,宋居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沉聲道:“只是跟我說一會兒話,也讓你難以忍受嗎。”

“……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嗎。”

宋居寒咬緊了嘴唇,幾乎是用了全部的意志力,鬆開了那只手。

何故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宋居寒雙目空洞地看著前方,感覺世界正在自己眼前慢慢地融化。

他痛恨自己沒能早一點發現,何故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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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上了樓,發現屋門沒關,他進屋一看,素素正要從陽臺上下來。

“素素。”何故叫了一聲。

素素驚得手一抖,直接從上面栽了下來。

何故趕緊跑了過去,把她抱了起來:“你搞什麼,爬陽臺……”他反應過來素素在幹嘛。

素素搓了搓撞得痛麻的手肘和膝蓋,平時早趁機撒嬌了,此時因為心虛,一聲都不敢抱怨。

何故責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像什麼樣子,女孩子家要淑女一點。”

素素“哦”了一聲,跑開了,跑到臥室門口,突然又回過頭來,小聲說:“哥哥,你答應了我可以看電視直播的,對吧?”

何故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孫晴和李家的談判並不順利,她嫌這樣電話溝通效率太低,打算回申城一趟,何故要跟著一起去,卻被她拒絕了。

何故不能理解:“你剛出院就這麼折騰,我跟在你身邊好歹能照顧你啊。”

孫晴對著鏡子擺弄著假髮:“不用,那裡是我的地盤,有得人是照顧,你在這裡好好看著素素就行了。”

“你上次和李成星都吵起來了,回去也是生氣,有什麼要談的,不如我去談。”

孫晴轉頭看著他,微微一笑:“他們對你有偏見,你去了,事情只會更糟糕。最近李成星跟我來軟的了,我不會把素素帶回去,讓他利用素素打溫情牌,但我也不能把你帶回去刺激他們,所以,我自己去就行了。成與不成,盡人事聽天命吧。”

何故搖了搖頭:“媽,你真是太固執了。”

“你還說我。”孫晴拍了拍他的後背,“希望我能給你帶回來好消息。”

孫晴走後,何故每天都會和她通電話,但能感覺到她對談判的進展並不想提,總是避重就輕,讓何故更加擔憂。

轉眼,炎熱的暑假就要結束了,而宋居寒的演唱會就在夏末的一天舉辦。

素素買了一大堆的零食,比逢年過節還興奮,何故這時候真希望他媽在家,這樣就不用他扮紅臉關電視了,可惜他已經答應了素素。

“寫生作業寫完了嗎?”

素素高聲道:“寫完啦。”

“超過十點必須睡覺。”

“演唱會九點半就結束了。”素素在沙發上蹦了幾下,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興奮雀躍地像只小鳥。

電視上正在播放演唱會開始前的一些畫面。現場人潮湧動,由於體育館門前擁堵了太多的車和人,好多交警在疏導交通。

這大半年,宋居寒為了挽回形象,大多都在義演,沒發過一首新歌,也沒有任何大動作,但這次演唱會上卻要首發三首新歌,粉絲熱情高漲,準備迎接她們的天神盛世回歸。而以前那些在他出事的時候冷嘲熱諷的媒體,也再次紛湧而上。

何故囑咐道:“你不要太吵,會影響鄰居。”

“知道了!”素素見他要走,“哥哥,你不看嗎?”

“我想看書。”何故帶上了臥室的門。

他靠在床頭,拿出了最近買的天體物理的科普書看了起來,可努力看了幾行字,卻發現完全看不進去。

他聽到外面電視機傳來的聲音,知道演唱會開始了,素素在歡快地跟著叫。

沒過多久,音樂響起,雖然聽不清唱什麼,但曲調很熟悉,那是他以前反復聽過的一首歌,那首歌曾經蟬聯六周的華語音樂排行榜第一名。

宋居寒說得對,該拿的獎他都拿了,該實現的目標幾乎也都實現了。

以他的年紀,已經得到了別人窮其一生追求的一切,難怪如此驕傲。

何故拿出耳機,塞進了耳朵裡,可外界的聲音還是吵雜地鑽進鼓膜,讓他根本靜不下來,他乾脆打開手機想放首歌,可拿起手機他就怔住了,他想起來,他手機裡的歌,全都是宋居寒的。他有些煩躁地從網上隨便搜了一個英文專輯放了起來。

世界終於清靜了。

那本書竟越看越無趣,字字艱澀,讓他感到異常地厭煩,腦子裡紛亂不堪,仿佛外面是一個正在崩壞的世界,他用耳機阻隔了一切,可也僅僅是擋住了,不代表什麼都沒發生。

他明白自己為什麼能冷漠地面對宋居寒,卻因為宋居寒唱歌而無法淡定。他對宋居寒的歌,始終有一種難以割捨的執念,那是七年前的那個下午,深深植入他心裡的一顆種子,永遠無法拔除。因為無論什麼時候,他都無法遺忘那個下午的美好。

他歎了口氣,放下書,仰靠在床頭,眼神空洞地盯著白牆,思緒漸漸變得混沌,眼皮也越來越重,最後,他歪在床上,不小心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巨響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他猛地睜開眼睛,整個人彈了起來,只見素素一臉慌亂地沖了進來,大叫道:“哥哥你快來!”

何故有些惱怒:“你鬼叫什麼,我不是說了……”

素素撲上來拽他的胳膊:“哥哥你快來啊!”

“幹什麼呀。”

素素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竟然把他拽下了床,往客廳拖去。

何故剛想訓斥她,客廳那大尺寸電視上宋居寒完美無瑕的臉毫無預兆地撞進了他眼睛裡,他頓時有些發懵。

宋居寒臉上躺著細汗,反射得皮膚格外地光潔,他看上去有些疲憊,但呼吸已經平復了,他道:“請聽最後一首歌,《愛何辜》。”

素素拼命搖晃何故的胳膊,激動地說:“他說有一首不在計畫內的歌,要送給一個人!是你吧,哥哥,他是要送給你吧!”

何故已經完全傻住了。

宋居寒瘋了嗎?這麼明顯的……諧音,媒體和粉絲馬上就能爆炸。不,是他自作多情了吧,這首歌未必就是寫給他的。

可他馬上想起了最後一次見面時,宋居寒說的話。

宋居寒團隊的所有人都下去了,他坐在一張高腳椅上,長腿觸地,懷裡抱著一把吉他,面前是立麥,舞臺背景那超大幅的LED螢幕滅了,所有花哨酷炫的燈光效果全都沒了,只有一束圓形的白光,打在他身上,在偌大的漆黑的舞臺上,他顯得孤單而渺小,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整個萬人體育場都安靜了下來。

何故和素素也安靜了下來,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宋居寒撥弄吉他,耳後開口了,那慵懶而性感的嗓音一如往昔,卻額外被注入了濃得化不開的傷感。

《愛何辜》

他們說愛情讓人寸步難移

他們說入戲太深難免悲劇

我聽過很多愛情的大道理

我唱過太多鋪滿愛的歌曲

而我從來不懂什麼是愛情

浮世間無數靈魂痛苦遊弋

還有著萬千深情碎裂一地

我曾對那些衝動嗤之以鼻

我以為他們不過說說而已

而我依然不懂什麼是愛情

愛何辜

當我錯過你眼中的期許

錯過你世界的悲喜

我錯過了愛情

錯過了自己

愛何辜

當我揮霍你執愛的能力

總以為你不會離去

我錯過了愛情

錯過了你

愛何辜

可以纏綿如蜜

可以嗜血如戟

你說錯付深情留冰冷背影

我聽春花敗落因思念成疾

求不得化成心血字字句句

愛不能剪段情緣絲絲絮絮

也許我仍不懂什麼是愛情

初見時你的眼睛燦若明星

多少個夜我輾轉夢中回憶

假如時光倒退把舊事重提

千帆歷盡得始終在所不惜

也許我能讀懂什麼是愛情

愛何辜

當我錯過你眼中的期許

錯過你世界的悲喜

我錯過了愛情

錯過了自己

愛何辜

當我揮霍你執愛的能力

總以為你不會離去

我錯過了愛情

錯過了你

愛何辜

可以纏綿如蜜

可以嗜血如戟

吾愛何辜

我已懂得什麼是愛情

可你在哪裡

那是一首傷感得讓人心碎的歌,有別于宋居寒以往的風格,卻唱出了他從前難以企及的感情深度。

一曲終了,體育館內依舊安靜如斯。

宋居寒淡淡一笑,調整了一下麥克風,輕聲說:“好聽嗎。”

只有稀稀落落地聲音尖叫好聽,大部分人都還處於震驚中,因為但凡關注過宋居寒那個大新聞的人,都會對這首歌的歌名產生無限遐想。

宋居寒低下頭,沉默了幾秒,然後抬起了頭,眸中迸射出堅定地光芒:“我愛上了一個人。”

全場一片譁然。

“這首歌是寫給他的,雖然他不在現場,但我知道總有人會告訴他。”

何故僵直地站著,眼睛死死定在了電視上。

“這一年,是我人生中變化最大的一年,我經歷了很多事,好的,壞的,大部分是壞的。”說著他自己笑了笑。

台下也傳來笑聲。

“最壞的事,是我失去了一個非常愛的人,而我到現在才清醒。”宋居寒將吉他靠放在了椅子邊,人站了起來,“我做過很多錯事、蠢事,想想都覺得自己是個混蛋,卻沒辦法改變過去,但至少,我還可以改變未來。”

素素抬頭看了怔愣的何故一眼,悄悄地用小手握住了何故的手。

“今年我休息了很久。自從出道之後,我就沒有過這麼長的閒置時間了,這讓我能沉澱下來思考。我唱了太多年的歌,為各種目的,為了錢、為了拿獎、為了競爭、為了公益,我唱歌混雜了太多的目的,以至於我都忘了,最初我唱歌,只是我想唱歌,想讓別人聽,可我已經很久都找不到,強烈地想要唱給別人聽的欲望了。”

“幸好,我現在找到了那個人,我的每一首歌,都想讓他聽,都想和他分享,只要能把自己的歌傳達給對的人,一萬個人聽,和一個人聽,又有什麼不同呢。”

宋居寒不顧台下的騷動,仿佛沉溺在了自己的世界裡,眼神茫然卻溫柔:“我這一生中,有三樣東西最重要,父母,音樂,和他,可我唯獨讓他失望,唯獨讓他受傷。我覺得,我也該嘗嘗愛而不得的滋味兒,就像他嘗過的那樣,所以……”他深吸一口氣,“今天這場演唱會,是我的告別演唱會。”

台下靜默半秒,緊接著,掀起一片瘋了一樣的狂叫,直欲衝破天際。

宋居寒沉默片刻,等著那陣浪潮過去,才續道:“從今天開始,我將告別我熱愛的舞臺,轉向幕後,我將只唱給他一個人,直到他願意聽、直到他願意原諒我。我對你們感到抱歉,但我把太多的時間給了音樂、給了你們,現在我想只給他,希望大家能諒解我的決定。”

體育場裡傳來此起彼伏地哭聲和哀求聲,場面混亂不已。

素素倒吸一口冷氣,眼圈紅了:“哥哥……”

何故感覺被人當胸捶了一拳,整個身體都麻了。

宋居寒……在幹什麼?他在說什麼?

他不再唱歌?!

即便是傲慢如宋居寒,那個好像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宋居寒,也有一樣所有人都知道他視若生命的東西,那就是音樂。

他熱愛舞臺,熱愛所有人為他的歌聲瘋狂,他為了寫歌可以廢寢忘食,為了排練可以不眠不休,這樣一個人,要轉向幕後?!

何故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思緒卻沒能從那台電視上移走,鏡頭放大了宋居寒的臉,宋居寒看著鏡頭,深邃的眼眸裡是憂鬱和深情,何故覺得他在看自己,即便他們隔著十幾公里。

宋居寒凝視了鏡頭片刻,然後對著觀眾深深地鞠了一躬,扔下一片狂狼的尖叫聲,毫不遲疑地退場了。

何故的手機還在執著地響著,素素拿過來一看,吸著鼻子說:“哥哥,是莊捷予,你要接嗎?”

何故扭頭沖回了房間,用力摔上了門。

瘋了,都瘋了,宋居寒瘋了。

宋居寒這是等於在全國人面前出櫃,然後立刻宣佈退出歌壇,他都不敢想像明天的新聞該是怎樣的精彩,他一直都知道宋居寒是個膽大妄為的人,卻沒想到他能做出這樣不計後果的事。

親手斷送自己的前途,告別最愛的舞臺,只為了……他?

如此巨大的瘋狂的“果”,他根本不想做那個“因”!

何故想起宋居寒說的話,“我也該嘗嘗愛而不得的滋味兒,就像他嘗過的那樣。”

這就是宋居寒的目的?他覺得這樣倆人就能扯平?

這個自私的、野蠻的混蛋。

素素擔心地在外面敲著門:“哥哥,哥哥你沒事吧?”

何故用力抹了一把臉,逐漸冷靜了下來,他打開門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素的樣子,他接過素素手裡的手機:“我沒事,已經快十點了,你該睡覺了。”

素素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嗯?睡覺吧。”

“哥哥你都……你都沒有反應嗎?寒哥哥在電視上跟你告白了。”

“別瞎說,他只是……”

“我只是小,我又不傻!”素素大喊道,“他就是在跟你告白,那首歌叫《愛何辜》,諧音就是……”

“行了。”何故按住她的腦袋,沉聲道,“那是他的事,跟我們無關,現在你去睡覺。”

“怎麼會無關呢!”素素都要急哭了。

何故皺起眉:“去睡覺,你不聽哥哥的話了嗎?”

素素打開他的手,氣惱地扭身跑了。

何故轉身靠在了牆上,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整個人還在止不住地戰慄。

愛何辜?

混蛋,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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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還在響個不停,何故拿起來一看,莊捷予、馮崢、周賀一、陳珊,還有很多從前並不熟的或同事或舊識,但凡關注過他和宋居寒的事的人,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他。他乾脆關了機。

冷靜下來之後,何故開始思考這件事的後果。上次他已經因為捲入涉毒事件,丟了工作不說,還被曝光了所有個人資訊,現在宋居寒又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他換了新手機,一直沒有找工作,這個房子因為當初他媽離開的時候他還未成年,並沒有過戶到他名下,所以那些人或許也不會找到,還有呢?還有什麼?

何故突然發現,該不該被人知道的,都已經在那次的事件裡曝光個徹底了,現在反而沒什麼可怕的了,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他呆坐了許久,腦子裡反復回想著宋居寒在演唱會上說過的每一句話,還有那首歌,哪怕只聽了一遍,那些歌詞和旋律都清晰地印刻在了他腦海裡,每一聲,都猶如宋居寒附耳訴說的情話,讓他渾身戰慄。

他愛了那個人七年,怎麼可能毫無反應。

他想了想,打開了電腦,在搜尋引擎裡鍵入了:宋居寒。

一大堆關於演唱會驚人之舉的消息撲面而來。

“宋居寒演唱會上宣佈退出歌壇,疑向同性情人表白!”

“宋居寒公開出櫃?”

“宋居寒以歌寄情後退出歌壇!”

“宋居寒同性情人曝光,“何故”,何故?!”

“宋居寒演唱會壓軸歌曲《愛何辜》,疑公開告白,同性戀隱情曝光?”

何故越看頭越疼。他又點開了論壇,演唱會結束不過短短一個小時,關於這件事已經蓋起了一個三百多頁的高樓,論壇首頁八成的帖子都跟宋居寒有關,“何故”這兩個字夾雜在行行列列之間,尤其地刺眼。

他點開了一個標題為“何故人肉資訊匯總”的帖子,卻發現帖子已經被刪了。他回到首頁,又點開了幾個扒他的帖子,無一例外全都被刪了。

他刷新了一下論壇,剛才看到的那些有關他的帖子都沒了,而新冒出來的帖子,開始還能看,幾分鐘後就會消失。

有人在操作……

他又上了微博,發現自己的名字被搜索遮罩了,只有去搜宋居寒,才能看到關於他的資訊,但只要是跟他隱私有關的東西,一刷新多半就被刪除了。

何故的心情很複雜。當時他個人資訊被曝光的時候,他們報了警,他媽花錢找了公司刪貼子,都沒有控制住事態惡化,但現在卻看似輕易地被壓了下去。雖然這讓他松了口氣,可想到宋河對他做的事,宋居寒也是知道的,並選擇用他來轉移公眾視線、轉移火力,他仍然能感受到當時的憤怒。

他睡不著覺,也靜不下心,不停地在網上刷新資訊,唯恐那些人找到他現在的住址,幸好暫時並沒有,倒是圍觀了宋居寒的粉絲分成三大派掐架。

一派支援宋居寒勇敢表達自己,尊重宋居寒的選擇,並表示要愛屋及烏,一派用各種惡毒髒汙的話咒駡那個名為“何故”的人,要“何故”把宋居寒還給她們,一派說宋居寒不顧粉絲感受,失望透頂,同性戀噁心。

宋氏傳媒的官博下已經水漫金山,充斥著無數雜亂的資訊,但公司還毫無動靜。

對很多人來說,這都是一個很長的夜。

何故是被座機的鈴聲吵醒的,他一睜開眼睛,只覺得腰背酸痛得厲害,原來他昨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電腦桌前睡著了。他捶了兩下腰,揉著腫脹的眼睛,去了客廳。

知道這個座機號碼的人,只有他媽和素素,他深吸一口氣,才拿起了話筒。

“何故!”孫晴聲音很焦急,“昨晚是怎麼回事?宋居寒是怎麼回事?”

“媽,我也很意外。”

“好不容易消停了大半年,他怎麼又來害你!”孫晴怒氣衝衝地說,“當初他是怎麼對你的,現在裝得多麼深情的樣子,簡直是無恥!你們不是很久不聯繫了嗎,他怎麼會……”孫晴的聲音突然頓了一下,“兒子,你說實話,那次之後,你們還有沒有過聯繫?”

何故難以啟齒,畢竟他們的聯繫幾乎就沒斷過。

孫晴何等聰明,何故這一遲疑,她心裡就什麼都明白了,她長長歎了口氣:“你這幾天儘量少出門,素素的課也別去上了,等我回去再說。”

何故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媽,你把我當小孩兒嗎,我自己能應付,你忙你的事就行了,不用管我。”

“我怕你再像上次一樣被堵在家出不去。”

“真要那樣我就報警好了,難不成餓死我嗎。”何故頓了頓,“這次應該不會像上次一樣,網上帖子刪得很快,有關我私人資訊的內容大多被遮罩了,偶爾有漏網的,傳播得也不廣。”

孫晴松了口氣:“那就好,那些明星粉絲太瘋狂了,萬一干出些極端的事情就麻煩了。”

“媽,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和素素。”

掛上電話,一回身,何故就見到素素站在背後,眼圈通紅地看著他。

何故皺起眉:“你怎麼臉色這麼差,沒睡好嗎?”

素素抿著嘴:“我跟他們吵了一晚上。”

“跟誰?”

素素從背後拿出ipad,帶著委屈地哭腔:“網上那些人。他們根本不認識你,就說你不好,還有很多造謠的。”

何故走過去,拿走了ipad,輕聲道:“我們說好一天只能玩兒兩個小時的,你怎麼不聽話。”

素素握緊了小拳頭,忍著眼淚,憤懣地說:“他們都是王八蛋,他們都不認識你,憑什麼罵你,我真想打死他們!”

何故一陣心酸,他摟住素素:“你看那些幹嘛,世界上總有這樣的人,等過幾天,他們又去關注別的事了,你跟他們較真兒,除了自己生氣,沒有任何意義。嗯?別生氣了。”

“媽媽怎麼說?”

“媽媽本來想回來,但我讓她不要回來了,正好你也快開學了,到時候我送你去申城。”

“好……”素素難過地說,“哥哥,你會怎麼樣?”

“我不會怎麼樣,上次都沒怎麼樣,這次也不會。”

“那……寒哥哥呢?”

“……他也不會怎麼樣。”

素素認真地說:“哥哥,我攢了好多壓歲錢,有十多萬呢,我們去找駭客,把那些罵你的人找出來,給他們挨個發病毒,怎麼樣。”

何故忍不住笑了:“怎麼可能發得過來,你不要擔心,過幾天就沒事了。”

雖然嘴上說著沒事,但何故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沒有出門,吃飯都靠外賣,也沒有人找到他現在住的地方,讓他放心了很多。

而宋居寒自從那日之後,就沒有聯繫過他,雖然,宋居寒的臉恨不能鋪滿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再一次成為了輿論的頭條。

有人稱讚他勇敢,有人罵他劣跡斑斑,不管怎麼樣,他都幹出了娛樂圈裡從未有人敢幹得出來的壯舉,讓人永遠記住了他。

網上放出了演唱會的官方高清視頻,但最後一段被剪掉了,可擋不住網友自己上傳,那個最清晰的版本被轉發了十六萬次,何故做了一天的心理準備,才鼓起勇氣按下了播放鍵。

視頻被降了噪、配了字幕,由於拍攝有一定的距離,光線又暗,看不太清宋居寒的臉,但他那獨特的嗓音如水一般淌進了何故的心裡。

愛何辜。

愛何辜。

愛何辜。

何故用手捂住了眼睛。

眼看著素素開學將近,何故訂了票,打算送她回申城。

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新聞熱度稍減,且沒有任何人騷擾他,他的警惕心完全放鬆了,自己開著車去了機場。

剛走進機場大廳,就聽得一聲暴喊從後方傳來:“就是他!”

何故怔了怔,扭頭一看,只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一堆扛著器材的人,從四面八方朝他湧來,他心臟狂跳起來,但還是鎮定地拉著素素就要跑。

可大門已經被堵住了,還有一些明顯是粉絲的人也聚集了過來。

素素嚇傻了,何故一把抱起了她,將她腦袋按在自己的肩膀處,擋住了她的臉,然後埋頭往最近的廁所沖。

記者蜂擁而上。

“何先生,何先生請問你對宋居寒演唱會上的深情告白有什麼看法?”

“那首歌是唱給你的嗎?你和宋居寒認識多久了?”

“你們分手了嗎?你是同性戀嗎?”

“網上傳聞是你糾纏宋居寒,是這樣嗎?”

幾十個人將他團團圍住,他終於寸步難移,他惱怒地推開一眾攝像機,厲聲道:“滾開!”

“何先生,何故,你是同性戀嗎!”

“宋居寒是同性戀嗎?你們怎麼認識的!”

“宋居寒退出歌壇是為了你嗎?”

七嘴八舌的問題如魔音穿耳,何故低著頭,視線裡全是雜亂的腳,他不管望往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被推回來,他被人潮和機器死死包圍了,他聽到素素嚇得直哭,他真恨不能長出翅膀!

突然,他眼角的餘光瞄到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還來不及反應,只聽啪地一聲脆響,有什麼臭烘烘的東西在他腦袋上炸開了,接著,冰涼的液體順著頭髮流進了領子裡。

他愣住了。

又有什麼東西砸到了他的後背,不很疼,但他覺得臉都燒了起來“臭不要臉的同性戀,你去死吧!”有個女聲瘋狂地大喊。

“把宋居寒還給我們!把宋居寒還給我們!”

“你無恥!你不配他!你去死!”

無數雞蛋、番茄從各個方向拋扔了進來,記者大喊著注意器材,何故顫抖地抱著素素,眼圈赤紅,他拳頭握得死緊,眼看廁所就在幾步之遙,他卻過不去,他終於忍無可忍,一拳朝著堵在他面前的記者揮了出去。

可他的拳頭在半空中被攔住了,那抓握著他手腕的有力的大手,是那麼地熟悉。

他扭頭一看,哪怕是戴著墨鏡和口罩,他也一眼認出了宋居寒。

他怎麼可能認不出宋居寒。

宋居寒按下了他的手,然後拎起那個記者的領子,狠狠一推,頓時,那個記者連同身後的三四排人群,都被撞倒在地。

下一秒,何故就被抱進了一個寬厚溫柔的懷抱,他聽到雞蛋殼碎裂、番茄擊碎的聲音,但那些都落在了宋居寒身上。他聽到那個低沉溫柔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別怕。”

何故咬住了嘴唇,在恐慌之中,得到了一絲救贖般地安全感。

宋居寒拖抱著何故,把倆人推進了洗手間,然後摘掉墨鏡和口罩,展開雙手攔在何故身前,高聲道:“你們要採訪就採訪我,要打罵也沖我來,但我警告你們,誰再靠過來,我就打誰,你們可以試試。”

這時,小松帶著保鏢和機場保全湧了過來,從記者和粉絲的包圍中殺出一個突破口,去接應何故,宋居寒在另一面接受記者的提問。

小松道:“哥,你低著頭跟我走,很快就沒事了。”

何故一言不發,在一堆人的護送下離開了機場,等坐到車裡,車門將外界的一切徹底隔絕,他才放鬆下來,同時感覺自己的兩手都還在發抖。

素素慢慢抬起頭,露出一張狼狽的小臉,難過地看著何故。

何故摸了摸她的頭:“沒事了,現在沒事了。”

素素用手抹掉何故臉上的雞蛋清,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們才應該去死呢!”

何故心裡煎熬不已,被當眾圍堵、羞辱的恐慌和憤恨,化作一腔怒火哽在心口,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只能儘量放緩聲音說:“我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現在已經沒事了。”

小松用濕紙巾給何故擦著頭臉、身上,邊擦變邊鼻子:“哥,對不起,我們來晚了。這幾天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我一天接上百個電話,忙瘋了,一個小時前才知道你訂了票,你還不開手機,我們就知道要出事,趕緊過來了。”

何故默默擦拭著,一句話都不想說。

小松難受地說:“寒哥計畫這件事好久了,一直瞞著宋總,其實準備得還算充分,也儘量控制住了網上的那些東西,但還是有些疏漏……”

何故擦完自己,又給素素擦頭髮。

小松眼角都垂了下來:“哥,我求你說句話吧。”

何故終於抬眼看著他,沉聲道:“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松好像要急哭了:“寒哥對你是真的,真的是真的,不是因為你離開他他覺得自尊受損才回來找你,我們這些身邊的人都看著呢,我跟了他四年了,我一直都知道,他從來就只在乎你。”

何故面無表情,心裡卻已是一片焦灼。

突然,保姆車的車門被粗暴地打開了,宋居寒出現了何故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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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相視無言,足足怔了好幾秒。

宋居寒漆黑的眼眸如一灣無底的潭水,濃密交錯的睫毛像怒張的網,從靈魂深處捆縛住了某種東西,叫人透不過氣來。

何故的眼皮眨了眨,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宋居寒卻托住了他的下巴,大手擦掉了他額角的番茄汁水,像血。

何故別過了臉去,宋居寒卻一下接著一下地擦,從臉頰擦到頭髮,再擦到脖子,最後,他眼圈紅了,控制不住地把何故摟進了懷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對不起。”

他對這個人有太多、太多的對不起,以至於有成噸的歉意,都不知從何說起。

何故輕輕推開了他,低聲說:“他們如果拍到素素的臉……”

“他們不敢發,包括你的照片。”宋居寒快速道。

“寒哥,快上車吧,咱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小松從後座跨進了駕駛位,緊張地左顧右盼,唯恐記者跟上來。

宋居寒上了車,關上車門後,車裡安靜得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何故看了看時間:“我得帶素素去申城。”

宋居寒輕聲道:“明天我安排你們去,今天先避一避吧。”

何故疲倦地點了點頭。

宋居寒摸了摸素素的腦袋,柔聲道:“素素,對不起,嚇到了吧?”

素素瞪著眼睛搖頭:“我不怕他們。”

小松忿忿地說:“那些粉絲真是神經病,有小孩子在還扔東西,什麼玩意兒。”

宋居寒難受得有些抬不起頭來,他一直在偷看何故,何故卻不想看他,一直低著頭給素素擦頭髮。

宋居寒幾次張嘴,話又最終咽了回去。

一路沉默。

小鬆開到了就近的一個酒店,把他們領進套房,道:“寒哥,我去給你們買衣服,你們先洗洗澡吧。”

何故道:“素素,你去洗澡。”

素素看了倆人一眼,磨磨蹭蹭地進了浴室。

屋裡只剩下了倆人,何故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樣子,他還沒有從被上百人圍堵的驚慌中回過神來,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

“……何故。”宋居寒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何故解開扣子,把濕黏髒臭的襯衫脫了下來,扔進了垃圾桶,他背對著宋居寒說:“你在演唱會上那麼幹的時候,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嗎?”

宋居寒看著何故光裸的背脊和勁瘦的腰肢,喉頭發緊,他咽了咽口水,才沉聲道,“想過,但我如果不那麼幹,我爸會用更惡毒的手段對付你,我要一次斬斷退路,讓他沒法補救,他才會死心。”

何故扭頭看著他:“你們父子之間的事,非要牽扯上別人嗎。”

宋居寒無言以對。

何故從兜裡掏出手機,給孫晴發了條短信,說有點事耽擱了,明天再回去。他知道他媽早晚要看到新聞,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那首歌……好聽嗎。”宋居寒小聲說。

何故怔住了,背脊能看出明顯地僵硬。他頓了頓:“我忘了。”

“你在撒謊。”

何故甚至不敢轉過身去,他害怕看見宋居寒的眼睛,那雙眼睛,隔著十幾公里的路程,隔著電視機螢幕,隔著萬千人群,卻傳遞出了最濃烈的深情。

宋居寒走了過去,有力地雙臂從背後抱住了何故,臉頰緊緊貼著何故的脖子:“那首歌,每一句都是我想對你說的,你說無法相信我,我就退到幕後,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人圍在我身邊,我會安靜地在家裡寫歌,只要你陪著我,我也只唱給你聽。”

何故心臟大震,宋居寒的聲音好聽得讓人骨頭酥麻。

他確實怎麼都無法想像,宋居寒會那麼做。宋居寒是一個除了音樂,對什麼都漫不經心的人,可他為了自己放棄了舞臺。

也直到如此,何故才相信,宋居寒是真的喜歡他了。在那卑微的、酸痛的七年裡,他一直祈求的一個奇跡,現在真的出現了。

他無法不震撼。

只是,他曾經以為他看到奇跡的那一刻會喜極而泣,可現在心中湧現的,只有難以形容地悲涼和諷刺。

在他見識了宋居寒所有的惡劣、經歷了所有的傷害之後,他們還能再回去嗎?他已經被折磨得滿腔怒意、疲倦不堪,換做以前,他一定無法相信,自己有一天在面對宋居寒時,感覺不到喜悅,只有憤怒、無奈和痛楚。

他們之間已經破敗至此了,還能回去嗎?

退居幕後的宋居寒,還是擁有財富、美貌和地位的宋居寒,他想要什麼,還是揮手即來,這就能保證他不會有二心嗎?這就能保證他不再犯渾嗎?

誰來給他保證一輩子。

何故現在已經害怕了,他害怕自己再一次被宋居寒蠱惑,如果重蹈覆轍,有一天他恐怕會摔得比現在還狠、還重,而他很可能就爬不起來了。畢竟宋居寒給了他太多他過去不敢奢求的東西,擁有過這些之後,他能承受失去嗎?

宋居寒緊緊抱著何故明顯僵硬的身體,啞聲道:“你說句話,說點什麼。”

何故雙目空洞不已:“你總是這麼任性妄為,不計後果,因為你什麼都不怕,可我……”

“誰說我不怕!”宋居寒急道,“我怕你不要我。”

何故掙開了他的懷抱,終於鼓起勇氣直視著他:“那首歌,很好聽。”

宋居寒一喜。

“但是,我已經不是那個你唱一首歌就能打動的何故了。”

宋居寒的表情幾乎是瞬間就垮了下來。

“曾經是有那樣一個何故,在七年前,那天你給我唱了一首歌,我感動得一塌糊塗,你操到我流血,我疼得要命,我都沒吭一聲。”何故忍不住笑了笑,“我就跟喝醉了一樣對你著迷,而且一醉就是七年。”

“可我酒醒了,發現你也沒那麼好,至少不值得我那麼賤、那麼蠢,把自己搭進去一輩子。”何故的目光沉靜如水,只是在那死水之下,還有著湧動的暗流,“醒了之後,我就把你、把我、把我們之間看得更清楚了,我是很清楚地做出跟你分開的決定的,我覺得這是對我最好的,至於你,我以前只考慮你,現在我想只考慮自己了。你給我唱那首歌,我是有一點觸動,但也就這樣了,我不會對你退出舞臺的決定以及之後發生的任何事負責。”

“我沒有……”宋居寒連呼吸都在顫抖,聲音哽咽,“我沒有讓你負任何責,這是我自己選的,我選了你,不管你會不會原諒我,我都不後悔,如果你覺得一年半載無法相信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陪你一輩子,我宋居寒只愛過你一個,一個就足夠了,一個已經讓我痛得想死了。何故,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我能為你放棄舞臺,我能為你跟我爸翻臉,我能為你出櫃,我告訴全世界我愛的人是你,難道你就不能相信我會對你一心一意嗎!”

何故感到呼吸有些困難,宋居寒的話仿佛字字泣血,他不堪重負般低下了頭去,他知道自己動搖了,自他下決心離開宋居寒的那一刻起,無論宋居寒做過多少,好的、壞的,他從未動搖過,可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動搖了。

宋居寒變了嗎?他可能變嗎?那個口口聲聲說不會再傷害他、強迫他、要好好對他,卻把他堵在酒店裡羞辱、拿他媽威脅他的人,不也是宋居寒嗎?!

宋居寒是個混蛋,他七年前就知道了,這樣的人,會變嗎?

他怎麼能為這樣一個人動搖?!

他一把推開了宋居寒:“夠了,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何故……”

“滾出去!”何故克制不住地吼道。

宋居寒眼裡蓄滿了痛苦,但最終沒有說什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何故感到雙腿發軟,緩緩坐在了床上,心裡紛亂如麻。

過了一會兒,素素洗完了,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關進浴室,用力沖刷身上那難聞又難堪的氣味。

這些,也是宋居寒給的。

宋居寒說著愛他,可帶給他的,往往都是痛苦、為難和羞恥。

洗完澡出來,小松已經把衣服送來了,何故換上乾淨的衣服,縮進被子裡,感覺身上的毛孔終於舒展了開來,他終於從機場那場噩夢裡稍微解脫了,只是因為他和宋居寒的糾葛,連累了素素,這讓他格外憤怒。

素素似乎能讀到他心裡在想什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哥哥,我沒事,我沒害怕。”

何故摸了摸她的頭:“你真厲害,比我小時候堅強多了。”

“真的嗎?”

“真的。”

素素憤怒地說:“那些人太噁心了,他們早晚要遭報應。”

“不要想那些人,他們不值得你記住。”何故摸著她的腦袋,“睡吧,睡一覺,明天我帶你回家。”

素素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何故看著她稚嫩的面孔,看著看著,視線就失去了焦距,眼前再次浮現了宋居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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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睡著之後,何故悄悄下了床,穿上衣服,帶上了門。

他聽到剛才宋居寒出去的時候進了隔壁的客房,他走到隔壁門前,抬起了手抵在門板上,歎了口氣,卻半天沒有勇氣敲下去。

他想問問宋居寒明天怎麼安排的,可想了想完全多餘,便揣著手機,走到了秘密頻道裡,給他媽打電話。

他把今天在機場發生的事避重就輕地解釋了一下,免得她看到新聞擔心。

打完電話,返回房間時,正撞上了宋居寒和小松從外面回來,狹窄的酒店走廊裡,三人避無可避。

宋居寒嘴角青紫、臉頰腫了半邊,他看到何故,下意識地偏了偏臉。

何故怔了怔:“你跟記者起衝突了?”

“不是,我回了趟家。”宋居寒滿不在乎地說。

難怪,也只有宋河能打著宋居寒的臉了,他沉吟片刻:“明天,我們怎麼去申城?幾點去?”

“我找我爸拿了飛機,你想幾點去都行。”

何故點點頭:“那就上午十點吧。”說完就想回房間。

宋居寒移了半步,擋在他身前,低頭看著他,柔聲道:“餓了吧?小松帶飯回來了。”

何故正巧抬頭,看到宋居寒說話的時候,牽動嘴邊,疼得眉毛直跳,他遲疑了一下。

小松馬上湊上來:“哥,咱們把飯吃了吧,下午到現在還什麼都沒吃吧,素素呢?叫她來吃飯。”

“她睡著了,今天嚇著了,讓她好好睡覺吧。”何故道。

“哦,那咱們去隔壁吃,別打擾她。”小松掏出門卡,刷開了隔壁的客房,把何故讓了進去。

何故不想當著小松的面兒跟宋居寒扯白什麼,就進去了。

小松把飯菜擺好,何故看了一眼,很多都是他愛吃的,但經歷過下午那一場身心的“磨礪”,他真的沒什麼胃口。

宋居寒想給何故剝皮皮蝦,結果被皮皮蝦的殼刺得直皺眉頭,巴掌大的蝦被他扯成了好幾截,肉連著殼走,一塊兒完整的都沒看見,他就扔掉換一條摧殘。小松想接手,被他“啪”地打開了手。

何故看不下去他這麼浪費食物,從他手裡搶過了蝦,在肚子的殼哪兒摳了兩下,然後就輕巧地把整條蝦殼褪了下去,一尾蝦肉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他把蝦扔進了宋居寒碗裡。

宋居寒忙道:“給、給你吃的。”他夾起蝦放進了何故碗裡。

何故也沒客氣,塞進了嘴裡。

宋居寒又拿起一尾,學著何故的樣子在肚子那兒搗鼓,小松小聲說:“寒哥,讓我來吧。”

宋居寒白了他一眼:“吃你的。”

何故放下了筷子:“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哎,我很快就剝完了!”宋居寒急道,“你才吃了幾口飯啊,再多吃點。”

“吃飽了。”何故去浴室洗手。

“那我也吃完了。”

“寒哥你就沒吃啊……”

宋居寒充耳不聞,非要湊過來,和何故一起擠在水龍頭的小水柱下面洗手。

何故皺起眉,甩了甩水,擦乾了手,扭頭就往外走。

宋居寒也跟了上去。

直到何故走到客房外面了,才無奈地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宋居寒:“你幹什麼?”

宋居寒想了想,小聲說:“你現在睡覺會不會太早了,才九點多。”

“不早。”

“樓頂有個露天花園,甜品和飲料都很出名,我們上去坐坐吧。”

“不了。”

宋居寒忍不住拉住了何故的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是不是覺得我挺沒用的。”

何故怔了怔:“什麼意思。”

“我老是給你惹麻煩。”宋居寒深吸一口氣,表情有幾分壯士斷腕的決絕,“阿生那件事,是我把麻煩帶給你的,後來……我爸為了引導輿論,就把你推了出去,我知道,但是我沒阻止。我爸那時候被氣得心臟病犯了,我不敢再逆著他,但最大的理由是因為,我當時覺得……你的名聲、你的工作,都比不上我的重要。”他越說聲音越小。

這些何故早就想到了,但親耳從宋居寒嘴裡聽到,還是讓他氣血翻湧。

他回想起了那段可以說是一生中最昏暗的時光,不敢出門、不能見人,隱私被曝、顏面盡失、前途全毀,可他從未真正覺得宋居寒有多少歉意,就如同宋居寒所說的,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的名聲、一個年薪不過幾十萬的工作,哪兒比得上宋居寒動輒百千萬的合同重要,在那樣的情況下,當然要丟卒保車。

可他什麼都沒做,就活該承擔那一切嗎。

他沉聲道:“你現在說這個幹什麼。”

“我想跟你道歉。”宋居寒難受地說,“我媽說了,我應該從認真反省自己的所有錯誤並且逐一道歉開始,對不起,你的名聲、你的工作一樣很重要。”

何故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聽到宋居寒提起這件事並且道歉,他一時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兒,大概是鬱結了很久的怨氣終於消散了一些吧。

“還有,七年前,我接近你的目的不純,我利用你挫敗馮崢,我還嘲笑你‘玩兒不起’……”宋居寒說著說著,聲音就有些發抖,“我……對不起,還有很多……”

“行了,別再說了。”何故心想,按照正常人的倫理道德去衡量,宋居寒需要對他道歉的事,花上一天一夜也說不完,但他大多不需要,因為都是他自找的,沒有臉怪別人,現在宋居寒舊事重提,只是往他胸口捅刀子,並沒有讓他舒心多少,畢竟那一樁一件的往事,全都是他從前犯賤的血淋淋的證據,他並不想去回憶。

宋居寒眼神黯淡了下來:“我一直在想,想那些我需要反省的、需要向你道歉的事,後來發現,實在太多了……我以為我送你房子、送你車,就是對你好,可那些東西既不是你需要的,也不是我看重的,我總是為難你、使喚你、朝你發脾氣,為了看你跟平時有一點不同的反應,故意拿別人氣你。”他越說越難受,“我做了很多……讓你難過的事,那麼多年,你一直忍著……”

他試著把倆人的關係對調,想著是何故對他做了那些事,一件一件地想,最後他幾乎崩潰了。何故是怎麼忍受他那些年的,是怎麼被傷得千瘡百孔,也沒有離去的,是有多少的感情,才能禁得起那樣消耗的。如果不是真的愛他,怎麼能經受那樣的折磨,可即便是這樣的何故,最後也對他徹底死心了。

是他,是他親手扼殺了那個對他滿腔愛意的何故,他最愛的、最想念的、最需要的那個何故。

曾經被那樣愛過,一輩子都無法割捨。

何故忍無可忍地低喝道:“我他媽讓你別說了,我不需要你道歉,道歉頂個屁用。”

這個宋居寒越來越讓他陌生了,也許他更習慣以前的宋居寒,至少那個宋居寒,他知道怎樣應付、怎樣抵禦。

“是,道歉沒有用。”宋居寒啞聲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所有你受過的苦,現在我都在嘗,這樣你會不會高興一點。”

“與我無關。”何故冷冷地扔下一句話,就想回房間。

宋居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何故,你可以堅持七年,我也可以。”

何故飛快地打開門,沖回了房間,重重關上了門。

素素被驚醒了,嘟囔了一句。

何故這才如夢初醒,氣息繚亂地說:“素素,沒事,你繼續睡吧。”

素素坐了起來:“哥哥,你怎麼了?看起來很緊張。”

“沒事,我就是去吃了點飯,你餓嗎?”

“不餓,困。”

“那就睡吧。”何故閉上了眼睛,在黑暗中用力換了一口氣,才將情緒慢慢平復下去。

第二天,素素起得特別早,餓醒了,這麼早酒店還沒有早餐,何故就打算下去給她買點。

他剛打開門,隔壁的門也跟著打開了,宋居寒走了出來,儘管面頰帶傷、一臉倦容,但也揚起了笑容:“去跑步嗎?”

“去給素素買早餐。”何故都懷疑宋居寒是貼著門在聽聲音。

“我跟你一起去。”

“你出去是想被圍起來嗎。”

宋居寒從兜裡掏出口罩和帽子,熟練地偽裝了起來:“這麼早,街上人少,走吧。”

何故懶得和他扯皮,自顧自地下樓了。

六點多鐘的京城,街上行人和車輛都很少,沒有了平日裡擁堵的浮躁,給人以肅清的暢快。

宋居寒伸了伸胳膊:“我有一段時間沒有晨跑了。”

何故沒有說話,他在找早餐店。

“那裡有一家。”

何故果然看到前方有一家餛飩店,竟正是宋居寒最喜歡的蟹黃小餛飩的連鎖店。他猶豫了一下。

宋居寒拉起了他的手:“好巧,居然是這家店,我們……”

何故甩開了他的手,自顧自地走了進去,點了幾樣餛飩、小菜和豆漿。

宋居寒聽到何故點了蟹黃的,眼裡止不住地全是笑意。

回去的路上,宋居寒露出有些落寞的笑容:“以前我收工晚了,你來看我,一定會從樓下打包上來。”

何故也想起了那些年月。那時候他手機一沒電就緊張,去哪兒都要帶著充電寶,就為了不錯過宋居寒的任何一個電話,只要宋居寒想見他,不管他手頭有多麼緊要的事,能推則推,宋居寒就是他的生命中全部的樂趣、生活的絕對重心,他卑微地、虔誠地愛著宋居寒,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那走鋼絲一般微妙地關係。

現在想來,他真的是入魔了吧。可惜直到現在,不,也許一輩子,他都不能徹底擺脫那心魔。

“小心!”

何故半身傾斜,被宋居寒用力攬進了懷裡,他如夢初醒,才發現自己眼前就是個打開的井蓋,旁邊豎著個維修的標誌,而他竟渾然不覺地往前跨。

宋居寒盯著他:“你怎麼了?再往前就要掉進去了。”

何故推開他,整了整情緒,淡定地說:“我早看到了。”

宋居寒再次想幫何故提早餐,何故還是拒絕了。

回到酒店,素素已經醒了。小姑娘自己紮了個俐落的馬尾,穿著小松給買來的湖藍色連衣裙,臉蛋水嫩的如同盈滿晨露的花兒,昨日因受到驚醒而產生的萎靡一掃而去,她看上去朝氣逼人。

“哥哥。”素素開心地叫了一聲,然後目光落到了宋居寒身上,克制地抿了抿唇,小聲說,“寒哥哥。”

宋居寒笑道:“餓了吧,快來吃飯吧。”

素素以詢問地眼神看了何故一眼,何故淡道:“來吃飯吧。”

素素麻溜地跑過去,湊到了宋居寒旁邊,見何故沒有反應,就一屁股坐下了。

何故沒有在意,遞給她餛飩面,自己也吃了起來。

宋居寒給素素夾了幾顆蟹黃小餛飩:“嘗嘗這個,我和你哥哥都很愛吃。”

“這個店申城也有的,我也愛吃。”素素一邊吃,一邊偷偷打量倆人。

何故道:“專心吃飯,吃完飯收拾收拾,我們去申城。”

素素頓時心有餘悸的樣子:“可是,我們去機場……”

“沒事,我們做私人飛機,不會有人打擾的。”

素素眼睛放光:“私人飛機?電視上那種嗎?”

“嗯。”

“有、有大電視、有吧台、有沙發、有臥室那種嗎。”

宋居寒點頭:“有。”

素素興奮地叫了一聲:“我可以拍照嗎?”

何故呵斥道:“不行,老實吃飯。”

素素頓時蔫兒了。

宋居寒笑道:“可以,但是不可以說是誰的飛機。”

素素猛點頭。

宋居寒揉了揉她的腦袋:“素素穿這條裙子真漂亮,這是還沒上市的新款,到下個月之前,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穿,喜歡嗎?”

“喜歡!好漂亮!”

“那寒哥哥對你好不好?”宋居寒的笑容極具蠱惑力。

“好。”素素臉蛋通紅,簡直有些陶醉。

“那就好。”宋居寒邀功地看著何故。

何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吃飯。

宋居寒失望得眼角都垂了下來。

67 最新更新

吃完飯,小松把他們送去了機場,這次把車直接開到了飛機下面。

素素興奮得眉開眼笑,跳下車就讓何故給她拍照。

何故根本不會拍照,拍的人不是只有頭就是暗得看不清臉,素素非常不滿意,小松連忙接手,讓何故和宋居寒先上去。

何故嫌外面熱,就先上去了。

何故也是第一次坐私人飛機,他早就知道宋居寒有錢,但他對那個“有錢”究竟是多大一筆錢,沒什麼概念,這次就被那飛機的奢華程度震住了。

“坐。”宋居寒討好地把何故按在真皮座椅裡,“這飛機是我爸跟他那些朋友一起團購的,哦,彭放他們家也買了一架,我以前覺得不實用,還不如租,現在終於派上點用場了。”

何故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隨口問了一句:“彭總最近怎麼樣?”

宋居寒翻了個白眼:“鬼知道,應該沒死。”上次的事他懶得找彭放算帳,但暫時也不想再搭理彭大嘴了,彭放的嘴欠心大是圈子裡出了個名的,一般遭殃的都是彭放的發小原煬,真沒想到他們倆人關係不鹹不淡的,也能中招。

“那……”何故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原煬呢?你有他的消息嗎?”

宋居寒心中警鈴大作:“你跟原煬熟嗎?你問他幹什麼?”

“不熟,但是他和我以前的上司有過……一段。”

“顧青裴?”

“嗯。”

宋居寒皺起眉:“你確定嗎?原煬喜歡女的。”

“我確定。”

“只聽說他和他爹鬧翻了,然後性情大變,做起生意了,好像還挺大陣仗的。”宋居寒冷哼道,“我就說那個顧青裴不是省油的燈,原煬他都能掰彎,他真的沒對你有意思嗎?”

何故淡道:“顧總很有魅力,誰喜歡他都不稀奇,但我們……算了,我何必跟你解釋。”

宋居寒頓時有些緊張:“你別生氣啊,我就隨便說說。”

何故扭頭看向了窗外,小松正好牽著素素上了飛機。

素素開心地直蹦噠:“哇,好漂亮哦,寒哥哥我喜歡這個飛機。”

“你喜歡我下次再帶你坐,等你生日的時候,就開飛機帶你出去玩兒。”

“好!”素素止不住直笑,“寒哥哥太帥了!”

“是嗎。”宋居寒逗她,“是寒哥哥帥還是你哥哥帥?”說完猛朝何故擠眉弄眼。

素素看了看何故,又看了看宋居寒,眨巴著眼睛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寒哥哥比較帥。”

宋居寒撅起嘴,不讚歎地搖搖頭。

“但是我最愛我哥哥。”素素害羞地說。

何故轉過頭,沖她淡淡一笑。

宋居寒道:“嗯,我也最愛你哥哥。”說完抬起手握成拳,和素素撞了撞拳頭。

何故皺眉低喝道:“你瞎說什麼。”

宋居寒看著他,眼中盈滿深情與笑意。

“哎喲。”小松盯著手機叫了一聲,“你們倆今天早上去買早餐被拍了,這才多大一會兒啊,照片就傳開了。”

“靠,我包成那樣也能認出來?”

“刪嗎?”小松問,“我覺得不用刪,因為很多人都在說很溫馨、很般配。”

何故慢慢扭頭看著小松,不敢置信地說:“什麼?”他為了不給自己添堵,這些天乾脆不上網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昨天在機場的新聞他都沒看,反正不是罵他就是罵宋居寒的,怎麼現在還有這樣的輿論風向了。

宋居寒眼前一亮:“快來給我看看。”他搶過了手機,手指快速滑動著螢幕,臉上逐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算他們有眼光,不用刪。”

“往這個方向引導的效果很好,現在很多人都支持你們,尤其是你的粉絲。”小松笑看著何故,“哥,寒哥幹的這個事兒,一開始肯定會讓人措手不及,讓人覺得離經叛道、不可饒恕,可是時間久了,就會有不一樣的聲音,這畢竟不是一件壞事,這是一件,哎,文藝點的說法,就是真愛至上,是很打動人的,現在很多人都在誇寒哥勇敢、霸氣、爺們兒呢,還說你們特別配,祝福你們。”

何故呆了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現在社會這麼開放了?”

小松笑了笑:“怎麼說呢,民眾算是比較開放了,但上頭可保守得很,寒哥說出那番話,以後就只能走幕後了,損失太大了……”

“行了,話那麼多。”宋居寒打斷他,輕哼一聲,“我才不在乎他們怎麼說,愛罵罵去,不過說我和何故般配的,審美一定不錯。”

何故心裡有些感慨,他原本以為自己都變成“全民公敵”了,不過想到那些人也只是因為喜歡宋居寒而愛屋及烏,也沒什麼可高興的,只能勉強算得上欣慰吧。

“何故,你看。”宋居寒把手機面沖著何故。

何故漫不經心地掃了兩眼,照片裡,有宋居寒去接他手裡的早餐,有拉著他的手,還有摟著他躲過地上的井,一張一張,雖然照的有些虛晃,但那些未經修飾的、非常生活化的畫面看上去竟然出奇地和諧。

“我也要看。”素素湊了上去。

何故伸手擋住了手機螢幕:“小孩子別湊這種熱鬧,你暑假作業寫完了嗎?”

素素的臉垮了下來。

“沒幾天就開學了,快去寫作業。”

“哦。”素素悻悻地去寫作業去了。

小松很有眼識地站了起來:“我去輔導她,哎呀我數學可好了。”

飛機起飛了,何故和宋居寒面沖著坐在單人沙發裡,何故看著窗外,宋居寒看著他。

何故眼角的餘光總能感覺到宋居寒的視線,他又無處可躲,覺得如坐針氈,乾脆打算放下靠背,休息一會兒,雖然他一點兒不累。他手指在扶手的一排按鈕上遊移著,不知道哪個才是正確的按鍵。

“怎麼了?”

“我想把椅子放下躺一會兒。”

“你累了就去臥室吧。”

“不用。”

宋居寒起身,雙手按住了扶手,上半身壓了下來,深邃的目光凝望進何故的眼眸中。

宋居寒清淡的香水味和純男性的氣息在極近的距離裡飄散,何故避無可避,呼吸一滯,不甘示弱地直視著他。

宋居寒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按了一下,何故就感覺靠背往後仰去,直到傾斜到一個舒服的角度。宋居寒忍不住俯下身,在何故額上輕輕親了一口,“休息一下吧。”

何故閉上了眼睛,他擔心自己的眼睛洩露心中的情緒。

宋居寒從櫃子裡拿出一條薄毯,蓋在了何故身上,然後坐會座位裡,支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何故,嘴角漸漸扯出一個溫柔又苦澀地笑容。

飛機沒多久就到達了申城,宋居寒親自提上了何故的行李:“我們走吧。”

何故詫異地看著他:“你也要下飛機?”他以為宋居寒和小松只是陪著他們到這兒,會跟飛機一起回去。

“當然了,如果伯母願意,我還想請她吃個飯。”

“不行。”何故毫不猶豫地道,“她不想見你,你別胡來。”

宋居寒表情有些失落:“好吧,但是我還是要留下,我還要把你接回去呢。”

何故沒辦法,也不再理他。

他們坐上車,宋居寒把他送到了孫晴訂的酒店,放下行李後,何故帶著素素回了家。

孫晴和丈夫分居幾年了,為了方便素素上學,在市區買了套房子,但偶爾素素的爸爸會來看素素,為了避免偶遇的尷尬,何故來申城一直住酒店。

但現在似乎沒有必要了,三人一面見,孫晴就讓何故住過來。

何故道:“算了吧,我住酒店方便。媽,你這幾天感覺怎麼樣?下個月就要進行第二個療程了。”

“我還可以。”孫晴眉宇間有一絲疲倦,顯然談判進行得並不順利。

“現在情況怎麼樣?”

“李成星還算顧念舊情,有點鬆動了,但是他那兩個兒子太不是東西,貪心得要命,而且……我生病的事被他們知道了,現在逼著我低價出讓股份。”

何故臉色微變:“怎麼被他們知道了。”

“哎,其實這事早晚也瞞不住的,現在公司就有些人心惶惶,他們散播謠言,說我活不了多久了,以前忠心跟著我的人,都開始給自己打算後路,往他們那邊靠,形勢對我很不利。”

“媽,事情這麼嚴重,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說。”

孫晴歎道:“我跟你說什麼呢,你知道你自己的事已經焦頭爛額了。”

“那你也不能……”何故有些惱了,“我這麼個大活人在這兒,難道我在你眼裡一點用處都沒有嗎。”

孫晴忙道:“怎麼會呢,我只是不想你捲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

“想不想,我也早晚都會捲進去,眼下我們不是應該共渡難關嗎。”

孫晴難受地揉了揉眉心,“兒子,我知道你很想幫我分憂,但我真的不知道,你能幫我什麼,我和李家的事太亂了,要是再把你牽扯進來,只會更亂,你只要幫我照顧好素素,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其他的,媽不想讓你操心。”

何故心裡堵得慌,卻也知道他媽說的是真的,他確實什麼忙都幫不上。他不懂商、不懂法,甚至連人情世故都學得不夠完善,說到底他只是個工程師,參與進這種動輒幾個億的財產紛爭中,又能起什麼作用呢。

看著何故失落的樣子,孫晴心裡很難受,就說了很多來寬慰他。

何故不知怎麼地,突然想起了宋居寒,也許深深困擾他們的難題,以宋居寒的財力,都能輕鬆解決……只是他永遠都不會向宋居寒求助。

“對了,你和那個宋居寒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

突然從他媽嘴裡聽到“宋居寒”三個字,何故嚇了一跳,沒由來地一陣心虛,他怔了怔:“什麼怎麼回事?”

孫晴搖了搖頭:“我雖然不怎麼上網,可關於你的新聞我都關注著呢,你們今天早上還在一起,你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何故快速地想了很多藉口,但最後,還是決定說實話:“他想跟我和好。”

孫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他想跟你和好,現在全中國,哦不,何止中國啊,反正現在誰不知道,關鍵是你啊,你怎麼想的?”

何故搖搖頭:“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也只是證明了我們不合適,所以,我不打算回頭。”

“你真的這麼想?”孫晴認真看著他,“你要真的這麼想,我就放心了,不要搭理他,他早晚知道自討沒趣,就不會再糾纏你了。”

“嗯。”何故低垂下眉眼。

孫晴眯起了眼睛,表情閃過一絲無奈。

把素素送回家,一起吃了頓飯,晚上何故就回了酒店。

他剛用房卡刷開門,隔壁房間的門再一次突然打開,宋居寒旋風一般探出了身體,高興地說:“你回來了。”

何故皺起眉:“你怎麼……”難道宋居寒就一直豎著耳朵聽他房間的動靜?

“朋友給我送了一瓶好酒,一起喝吧。”

“不了。”何故進了房間。

宋居寒硬是接踵跟了進來,“我知道附近有好吃的,我們去吃宵夜吧。”

“我很飽。”

“酒店二樓有KTV,我去唱歌給你聽好嗎?”

何故身形頓了頓,道:“我要休息了。”

宋居寒靠在牆邊,嘴裡哼出一首憂鬱的曲調。

何故幾乎是一下子就聽出了宋居寒哼的是那首《愛何辜》,他心頭一顫,猛地轉過身:“你該出去了。”

宋居寒的眼睛燦若明星,含著一種令人不忍的期待:“你不想聽聽現場嗎?”

“不想。”何故冷冷道,“出去。”

宋居寒的表情瞬間黯淡了下去,默默轉身離開了。

聽著鎖扣啪嗒一聲合上,何故緊繃的神經才慢慢放鬆下來。他閉上了眼睛,心裡如荒漠一般蒼茫。

68 最新更新

何故本來想趁機和他媽商量一下,搬來申城生活、工作,但見現在勤晴情況不好,他媽又因為各種事焦頭爛額,他不能跟著添亂。

但他是真的想工作了。

儘管理財和股票每個月都還有不錯的收益,但這麼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可是他因為宋居寒在演唱會上的“壯舉”,再一次上了頭條,現在根本不可能找到正常的工作,也許他真的應該自己創業。

他在京城的房地產圈子裡還有不少人脈,招幾個人,接一些小的項目,維持生計應該不成問題。

但這樣一來,他就不能來申城了。

左思右想都是為難,讓他感到有些沮喪。

電話響了起來,何故一看,是他媽的電話:“喂,媽。”

“何故。”孫晴的聲音有些發抖,“你現在方不方便來家裡一趟?”

何故身體一顫,他聽到素素在哭,他媽的聲音也很不對勁兒:“媽,出什麼事了?”

“你別慌,是老李和他兒子來了,我們吵了幾句,你要是忙就……”

“我馬上過去。”

“你路上可小心啊,別著急。”

何故快速換了衣服,沖出了門。

大門被摔上的動靜特別大,宋居寒果然追了出來:“何故,怎麼了?”

何故沒理他,一邊系襯衫的扣子一邊大步往電梯口走。

宋居寒追了上來。他顯然剛起床,只穿了一條褲子,露出半身結實的腱子肉,手臂的肌肉呈塊狀,充滿了力量,他一把抓住了何故的胳膊,緊張地說:“何故,怎麼了!”

何故甩開他的手:“我媽那邊有點事,你別擋著。”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們家的事你摻和什麼。”何故有些煩躁地按了幾下電梯按鈕。

“你這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事兒,不管是什麼,我都可以幫你。”宋居寒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深沉而篤定,“等我,我穿上衣服馬上就來,好嗎。”

何故別開了臉。

宋居寒揉了揉他的頭髮,轉身快步跑回房間。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了,何故看了一眼已經進入了房間的宋居寒,略猶豫了一下,然後懊惱地甩了甩頭,走進了電梯裡。

走出酒店,他打了輛車就往他媽那兒趕去。

趕到他媽家,他深吸一口氣,理了理頭髮,面色沉靜如水,克制地敲了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了,孫晴開的門,她眼圈有一點泛紅,看樣子是氣的。

何故在她耳邊小聲說:“有我呢。”他摟著孫晴的肩膀走了進去。

屋裡坐著兩個男人,一個是李成星,何故在素素的ipad裡見過他的照片,還有一個一看就很精明的年輕男人,肯定是他兒子了。

何故點點頭:“你好,李叔叔,我是何故。”

李成星硬扯著嘴角笑了笑:“你好你好,老聽你媽念叨你,今天終於見到了。”他指了指那個年輕男人,“這是我小兒子,叫李會,跟你同歲。”

“你好。”

李會態度有些傲慢,就沖何故點了點頭。

“素素呢?”何故問道。

“在房間呢。”孫晴神色間有幾分疲倦。

何故瞄了一眼茶几,上面散著一大疊文件,還有一些承載了怒氣而被扔在了地上。何故彎腰撿了起來,隨手翻了翻,正是李家父子希望孫晴簽的股權轉讓協議。

李成星摸了摸鼻子,道:“孫晴現在身體不好,很難兼顧公司的運營了,這個時候應該把重心放在養病上,對吧。”

孫晴冷冷道:“你少在這兒假裝關心我,我要真想讓我安心養病,那就別氣我啊,這種價格你讓我出讓股權,難道我過去那十多年是給你們李家打工的?勤晴有今天,你們李家有今天,是我孫晴頂著半壁江山。”

李會有些陰陽怪氣地說:“孫姨,誰也沒抹殺你的功勞啊,只是現在勤晴的形勢不太好,這個收購價格還在合理範圍內,大家是一家人,難道你真的要把自己的心血賣給外人嗎,到時候勤晴就再也不是勤晴了。”

“我不在,勤晴就已經不是勤晴了,既然我要賣,也要找個好下家,我覺得榮投就是最好的選擇,他能扶持勤晴走上一個更高的臺階,你們不同意的理由太牽強了。”

“我們不同意,是因為相信勤晴可以渡過這次的難關,不想把股份賤賣給外人,孫姨,你要是沒生病,憑你的膽量和本事,肯定也想自己扛過去吧,現在你有病,可我們沒有啊,我們一樣能帶領勤晴重新站起來。”

孫晴氣得嘴唇發抖:“你們想用一半的錢買我的股份,當我是傻子嗎?換成你,你會同意?”

李會笑了笑:“一家人嘛,何必計較那麼多,你還是我爸爸的妻子,素素還是我們的妹妹,說來說去,也沒有便宜外人呀。”

何故把文件往桌上一拍:“我媽能把股份賣個高價,最後錢也是給素素的,一樣沒便宜了外人。”他刻意加重了“外人”兩字。

李會臉色微變:“你少說了一個人吧,孫姨的錢,是留給素素和你的,所以你才這麼積極。說來也有意思,你們母子倆十多年不聯繫,怎麼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突然親密了起來,不愧是孫姨的兒子,真聰明。”

孫晴厲聲道:“李會,你別胡說八道。”

李成星擺擺手,說著風涼話:“哎,血濃於水嘛,很正常。”

何故冷哼一聲:“我們母子之間的事,就不勞‘外人’揣摩了,既然要談判,談判就是求同存異,這個價格,我媽不會接受,你們如果真的要談,拿出點誠意來。”

李會眯起眼睛:“你想要多少?”

孫晴面無表情:“跟榮投一個價,我就給你們。”

“不可能。”

“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我明天就去起訴離婚,咱們慢慢磨吧,我也想知道,我和勤晴究竟哪個會先死。”

李家父子眼底閃過戾氣。

李會怒道:“孫姨,旁觀者清,你想想你自從和你兒子聯絡之後,行事和脾性改變了多少,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何故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我和我兒子怎麼樣,輪不到你一個小輩囉嗦,趕緊走吧。”

李會的目光有些陰沉:“孫姨,你最好再考慮考慮吧。”

孫晴冷道:“走吧,別逼我說難聽的。”

李家父子走後,孫晴癱坐在沙發上,氣得臉色慘白。

何故輕撫著她的背脊:“媽,起訴離婚吧,不管怎麼樣,也比現在這麼幹耗著好。”

孫晴歎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我最近打聽到一個消息,他們找了一家投資公司,願意給勤晴注資,但是一定要51%的股份來控股,他們的股份不夠,而且也不想放棄自己的股份,所以就打起我的股份的注意,他們低價買進來,再高價賣給那家公司,光是差價就能賺兩三個億。”

“真是貪。”何故咬牙道,“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他本來還想過讓他媽放棄,專心養病,可見了李家父子,他終於能明白他媽為什麼咽不下這口氣了。

“我絕對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的。那家投資公司,也不可能一直等著我們把離婚官司打完,他們時間有限,最後一定會妥協的。”

“沒錯,最後妥協的肯定是他們。”何故握住了孫晴的手,想著李會陰沉的眼神,心裡有些擔憂。

安慰了一下孫晴,何故又進房間哄了哄素素。這麼小的年紀就要經歷父母婚姻的變故,這讓何故想起了自己,那個時候的他,也曾因為雙親不合而哭過、鬧過、委屈過、害怕過,最後卻是徹底麻木了。他真的不希望素素承受他承受過的一切,所以他在盡力扮演著又是哥哥又是父親的角色。

可即使是這樣,還是避免不了傷害。如果他那個時候有個兄長,也許他心胸會豁達很多。

何故在他媽這兒呆到了晚上,期間還做了頓午飯、又一起包了餃子,看著母女倆臉上又有了笑容,他心情也跟著放鬆了不少。

素素睡覺之後,何故又陪他媽聊到了很晚,才出發回酒店。

他下樓打了輛車,司機很年輕,有些流裡流氣的,尤其是那種盯人往肉裡盯的眼神讓他不太舒服,他也沒多想,報了地址,就看向了窗外。

過了十來分鐘,何故感覺不太對,他雖然不熟悉申城的路,但東南西北他還分得清,酒店明明在北邊,司機怎麼往南開了,他道:“師傅,你往哪兒開呢,你再繞路我要投訴你了。”

司機充耳不聞,一直往前開。

何故皺起眉,用力拍了一下隔斷的鐵網:“你什麼意思,停車!”

司機突然回過頭來,手裡多了一瓶噴霧,猛地朝他臉上噴了一下。

車裡空間狹窄,何故條件反射地往後一仰,卻也沒躲過去,還是吸入了一些難聞的氣味,然後整個人開始昏昏欲睡。

昏迷前,他的視線裡只剩下司機陰笑的臉。

69 最新更新

何故迷蒙中感覺身體一直在晃,一下比一下劇烈,他的頭磕在了硬物上,疼痛刺激得他勉強撐開了眼皮,身體卻動不了,大腦也極度渾噩,入眼的畫面他分析了半天,才確定是車頂,而他,好像是卡在了後座座椅的縫隙裡。

他被綁架了……

誰會綁架他?宋居寒嗎……

不對……

何故感覺眼皮有如千斤重,慢慢地往下墜。

又是一下撞擊,他又清醒了一分,他拼命想要感知自己的身體,可身體綿軟,就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他聽到駕駛位傳來咒駡聲,一個人在打電話:“快來幫我!被盯上了!不是!不是員警!他想把我逼停!”

何故心裡充滿了恐懼,明知自己陷入危險卻連眼皮都抬不起來,這種感覺太無助了,簡直是砧板上的魚。

會是誰在撞車?怎麼不報警?

車一個急轉彎,拐上了一條坑窪的路,速度稍緩,但何故感覺自己的身體一會兒被拋扔起來,一會兒又墜到地上,他胃裡翻江倒海,腦袋被磕了好幾下,卻連吐的力氣都沒有。

一陣眩暈間,他再次昏昏欲睡。

突然,車停了下來,駕駛位的人粗暴地打開車門,車外傳來一陣打鬥聲和通叫聲。

何故感覺一陣涼風灌入,車門被打開了,一個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何故,何故!你沒事吧!

何故動彈不得,只能勉強眨了眨眼睛。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宋居寒,是宋居寒!

他感覺身體被人從狹窄的縫隙裡拽了起來,挪到了後座上。他腰肢無力,控制不住地往後仰去。

突然,只聽得一聲悶哼,抓住他的那雙有力的手鬆開了。

他心慌不已,他想大喊大叫,喉嚨裡卻只發出低沉的呻吟。

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奔跑的聲音,應該是來了很多人,打鬥聲和怒吼聲再次響起。

何故簡直是拼盡了一切的力量,撐開了眼皮,嘗試了幾次,終於用手摳住了安全帶扣,他想把自己的身體拉起來,他想看看宋居寒怎麼樣了,可他嘗試了幾次,手都滑脫了。

他不死心地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疼痛的刺激終於讓他又清醒了一些,他勉強借著安全帶扣,將身體拽了起來。

車外竟是一片漆黑的樹林,可能是某個公園,這個時間,幾乎沒有人煙,宋居寒被七八個人圍在中間,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根鐵棍,劈頭蓋臉地朝著他砸。

何故眼看著宋居寒被一棍子抽倒在地,他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居……寒……”何故叫了一聲,微若蚊呐。

可在那危險重重的、吵雜的環境中,宋居寒居然聽見了,他一扭頭,額角正在淌血,那還來不及收回的猙獰的眼神中,頓時附上了幾絲擔憂和安撫何故瞠目欲裂。

有人叫道:“把人換到另一輛車上。”

宋居寒一腳踹開沖上來的人,猛地將車門摔上,然後用後背抵住了車門。

何故眼看著幾根棍子從各角度朝宋居寒揮來,宋居寒抬起手臂去擋,一根鐵棍硬生生被抽彎了,宋居寒疼得大叫一聲。

何故心臟巨痛,他勉強爬到了車門前,拍打著車窗,無力地嘶喊:“居寒!”他和宋居寒只隔著一層車窗,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觸摸到那寬闊的背脊,可他觸摸到的,只有冰冷的玻璃。

宋居寒痛叫一聲,一把奪過棍子,反手襲向歹徒的肚子,那歹徒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泄物,痛苦地歪倒在地。

宋居寒揮舞著鐵棍,極其兇狠地將沖上來的人擊倒,可他的背部始終抵著車門,不讓任何人靠近。

眼看著人一個一個地倒下,最後一個人見情況不好,轉身就跑,宋居寒將手裡的棍子扔了出來,砸在他背後,將人砸飛了出去。

宋居寒幾步沖上去,一腳踢在了他脖子上。

透過車窗,何故看著宋居寒僵硬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身體虛晃,單膝跪在了地上,緊緊抱著左手,渾身發抖。

何故眼圈酸痛,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打著車窗,溫熱的液體盈滿了眼眶。

宋居寒慢慢站起來,轉過身,疲倦地朝他走來,打開了車門。

何故身體失去重心,載出了車外,宋居寒用胸膛頂住了他,右手將他的腦袋按在了自己的頸窩處,心有餘悸地輕聲說:“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何故用力嗅著宋居寒身上那溫熱的氣息,感受著他蓬勃的心跳,顫聲道:“你……你怎麼樣……”

“沒事,你別動,會摔。”宋居寒身體晃了晃,明顯有些站不穩,但何故全身的重量都在他身上,隨時可能頭朝下栽下車,他左臂扭曲地垂在身側,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勉強用右手摟住了何故的腰,將人從車上單手抱了下來。

何故雖然身形勁瘦,卻著實不輕,宋居寒腰腿發軟,難以支撐,倆人雙雙往地上倒去。

宋居寒護住何故的頭臉,讓他摔在了自己身上。

何故大口喘著氣:“報、報警,你報警……沒有。”

宋居寒臉色慘白地看著漆黑的天空,忍著痛說:“讓你等我一下的……我出門太急,沒帶。”

“我手機在兜裡。”何故慌亂地說,“你在流血,你怎麼樣了,我怎麼動不了……”

“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有人報警了。你應該是吸了麻醉,身體會麻痹一段時間,究竟是誰要綁架你?”

“我不……”何故腦子裡閃過了李會陰沉的臉,這是最合理的可能了。

遠處傳來了警笛的聲音。

何故如釋重負,他想撐起身體,看看宋居寒的傷,可依舊沒多少力氣,只能勉力伸出手,摸向宋居寒的小臂。

他能摸出那小臂不正常的腫脹。

宋居寒疼得低叫了一聲:“……別碰。”

何故眼眶發熱:“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斷了?”

“……可能吧。”

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交錯的警燈閃耀在何故眼底,一直雜亂的腳步聲朝他們奔來。

“有人受傷了,快!”

何故的身體被人架了起來,他掙扎了幾下:“我朋友受傷……”

“快抬上車。”

何故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儘量咬字清晰地說:“我剛才被人綁架了,我懷疑是勤晴實業董事長李成星或者他兒子幹的。”

員警立刻道:“好,我們馬上去調查,你先去醫院。”

何故躺上了救護車。

護士掰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淡定地說:“沒事啊,別緊張,你吸入的麻醉不多,一會兒就自己代謝掉了。”

何故急道:“我朋友呢?”

“在另外一輛車,到了醫院再說。”

何故伸手想去摸手機,去發現手機不知道掉哪兒去了,他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他腦子裡全是宋居寒蒼白的臉和那額角刺眼的血紅。

如果不是宋居寒今天跟著他,如果不是宋居寒來救他,他現在會怎麼樣?他會被李家父子用來要脅他媽出讓股權,然後呢?他能活著回來嗎?

只要想想那後果,就不寒而慄。

在他最需要宋居寒的時候,宋居寒出現了,這比什麼都直戳他心臟。

他從十三歲起開始自己生活,十五年了,他的人生中頭一次體會到被人保護是什麼滋味兒……而那個人,是宋居寒。

到了醫院,何故感覺手腳麻利了不少,護士把他扶下車,員警接手扶住了他:“先生,你現在能談話嗎?需要休息一下嗎?”

“我朋友呢?”何故急得眼睛都紅了。

“他在手術室,你要是覺得身體沒大礙,我有些問題要問題你。”

“他怎麼了!”何故緊緊揪著他的袖子。

“初步檢查是頭骨破裂,手骨骨折,身上還有多處擊打傷,不知道有沒有傷及內臟。”員警把他扶到一間辦公室,“你坐一會兒吧,頭腦清醒嗎?”

何故哪裡坐得住:“他在哪兒,哪間手術室?”

員警無奈道:“我帶你過去吧。”

員警扶著何故走到了手術室前,他坐在了長椅上,半天沒有說話。

頭骨、手骨、內臟……

何故害怕得心臟都在發顫。他想起什麼:“我得聯繫他的家人。”

“你先聯繫一下家人吧。”一個女警走了過來,把他的手機給了他,“宋居寒這邊我們已經聯繫上了,他的助理正在趕過來,家人要天亮才能到。”

何故用顫抖地手指撥通了他媽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孫晴含糊地聲音響起:“喂?”

“媽。”何故深吸一口氣,“我現在跟員警在一起,員警會去接你,員警來之前,無論誰來你都不要開門。”

孫晴立刻就醒了:“何故,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剛才被人綁架了,但是對方沒有得逞,除了李家,我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麼幹。”

孫晴倒吸一口氣:“你怎麼樣?你受傷沒有?你在哪兒?!

“我在醫院,沒有受傷,你呆在家別動。”

那個女警馬上按照何故給的地址派人去接孫晴,扶他過來的員警開始做筆錄,瞭解情況。

何故盯著手術室的燈,完全無法集中精力,員警看他狀態不行,讓他再休息一下。他閉著眼睛靠在了牆上,心臟還在不安地跳動,腦子裡每一幀的畫面,都是宋居寒。

半個小時後,孫晴到了,說李家父子已經被帶走調查了,但員警說目前還沒有找到有利證據,恐怕天亮就得放人。

孫晴眼圈通紅地抱著何故,咬牙切齒地說:“一定是他們幹的,畜生,簡直是畜生!”

何故撫摸著她的背脊,啞聲道:“如果找不到證據就麻煩了。”

“一定能找到,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何故看了一眼手術室,此時此刻,擔憂壓過了一切的憤怒。

孫晴一遍遍摸著他的頭髮,顫聲道:“還好你沒事,兒子,還好你沒事,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我就跟他們拼了!”

何故沉聲說:“但是宋居寒的傷……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問了救護車的醫生,說頭上和手上的傷都是可以恢復的,內臟要用儀器檢查,可能問題不大。”

何故搖了搖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走廊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滿頭大汗地小松出現在了手術室門口,他簡直要急哭了:“哥!”

何故站起身:“Vanessa知道了嗎?”

小松用力點頭:“他們正在趕過來,寒哥怎麼樣了?”

何故搖搖頭:“現在還不知道。”

“媽的,那幫人死定了。”小松又急又怒,不停地在走廊裡踱步。

何故脫力地坐回椅子裡,現在度過的每一分一秒,都格外地煎熬。

宋居寒在手術室裡待了四個小時,幾人枯坐了一夜,等著宋居寒出來,天已經亮了。

何故和小松趕緊圍了上去,看著雙目緊閉的、虛弱的宋居寒,何故只覺得心臟抽痛:“醫生,怎麼樣?他怎麼樣了?”

“頭上的傷口縫合了,脾臟出血,已經進行了治療,手骨骨裂,做了處理,暫時沒大礙了。”

何故長長籲出一口氣,跟著宋居寒回了病房。

小松不停地在打電話,在找各種關係封鎖消息,何故疲倦地說:“你要打電話就出去打吧。”

小松忙道:“哎,好好好。”

小松出去後,病房裡一片安靜。

何故默默地看著宋居寒,忍不住伸出手,撥開了擋住他眼角的髮絲。

宋居寒睡著的樣子真好看,沒有了平日的傲慢與跋扈,那不設防的樣子竟帶著幾分寧靜和天真。

他已經好久沒有仔細看過宋居寒了,倆人相處的時候,不是劍拔弩張,就是暗流洶湧,久而久之,他就不想再看宋居寒的眼睛,生怕那眼神會撼動他的心。

他曾經覺得,能這樣靜靜地看著宋居寒,是極大的幸福,因為在那只有他清醒的短暫時光裡,他就好像真正地獨佔了這個人。

只是後來,倆人之間已是面目全非。

他何嘗不希望,宋居寒對他一開始就是真心,那樣他就會堵上性命去維護這段感情、去愛宋居寒,可惜命運不能隨人願。

今天發生的事,不過是印證了他一直以來的想法,那就是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無法不關心這個人。正如他當初所想,他恐怕窮其一生,都不能真正放下宋居寒,他僅僅是不想再經歷那些痛苦了。

何其矛盾,何其殘酷。

走廊外傳來一陣響動,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首當其衝進來的是Vanessa,然後是小松和宋河。

宋河看了一眼宋居寒,指著何故怒吼道:“何故!他跟你在一起,就沒有過半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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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說:“這句話,我比你有更有資格說。”

宋河臉色發青,還要說什麼,被Vanessa厲聲打斷:“你夠了,這裡是醫院。”

宋河陰狠地瞪了何故一眼,走到了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宋居寒,不知道在想什麼。

Vanessa走了過來,輕輕握住了宋居寒的手,難過地看著何故,柔聲聲說:“你還好嗎?”

何故點點頭,小聲道:“對不起,他是因為我……”

“別這樣說,你不需要道歉,你們都沒事才是萬幸,如果你出事了,他受到的傷害要比這些大得多。”

何故低下了頭。

Vanessa摸了摸宋居寒的臉,將他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蹭了蹭,哽咽道:“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看過他了,時間太殘酷了,我還清楚記得他小時候的樣子,一眨眼居然就變得這麼大了。”

何故心裡堵得厲害,他不知道宋居寒醒來之後,他要怎麼面對。

宋河對小松說:“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消息已經完全封鎖了。”小松面對宋河的時候,完全沒有平時狗腿或嬉皮笑臉的樣子,非常地嚴肅敬畏,他顯然很怕宋河,“ 另外,飛機已經準備好了,是等寒哥醒了再轉院?”

“嗯。”

“醫院的領導回來了,您要現在見嗎?”

宋河看了宋居寒一眼,“走吧。”

小松尾隨著宋河走了。

Vanessa歎了口氣:“他以前也很疼居寒,為什麼長大之後,他們的關係會變得那麼緊張。”

何故不想說她丈夫的壞話,只好選擇沉默。事實上他覺得宋居寒之所以會長成這麼驕縱自私的性格,跟宋河的關係最大。他問出了他心裡最大的一個疑問:“宋居寒演唱會上的事,你知道嗎?”

Vanessa點點頭,又搖搖頭:“他跟我說過,他要轉幕後,但我不知道他會在演唱會上宣佈,宋河非常生氣,我想這就是他的目的吧,讓他爸爸沒有辦法補救。這件事我不能完全贊同他,他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對誰都自私,對你,對他的父母。”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沒有再為難你吧?”

何故想了想:“沒有。”他畢竟沒法攔著宋居寒在他眼前轉悠,而且,如果不是宋居寒到處跟著他,他不敢想像自己會遭遇什麼,至少他媽十幾年的心血恐怕要保不住。

Vanessa苦澀一笑:“那就好。你讓他成長了很多,我們身為父母都做不到的事,你卻做到了。”

何故心想,都說成長要付出代價,宋居寒在成長,付出代價的卻是他。

Vanessa輕輕撫摸著宋居寒的臉,深邃的眼眸裡滿是令人動容的母愛。

何故道:“Vanessa,你看著他,我想去陪陪我媽。”

“好。”Vanessa以哀求的眼神看著他,“但居寒醒來的時候,你可以回來嗎,他肯定很想見到你。”

何故根本無法拒絕,Vanessa有著超越性別和年齡的美,那種高貴又親和、優雅又豁達的魅力,讓人不忍心違背她的任何意願,無論是把她看做一個母親,還是一個尤物。

何故離開醫院,開車去了警局,他這也算是“三進宮”了,第一次,因為宋居寒,第二次,因為周賀一,第三次,總算是因為自己了。

素素在學校還沒有回來,大人都瞞著她,何故在警局見到孫晴的時候,發現她不過一夜時間,就像老了好幾歲,他心裡很是難受。

孫晴見到他,忙站了起來:“你身體好了嗎?怎麼這就出來了。”

“我就是吸了點麻醉,腦袋撞了幾下,早就沒事了,這邊怎麼樣?”

“我在跟員警溝通呢。”孫晴有些擔憂地說,“宋居寒呢?他沒事吧?”

“手術很成功,但他還沒醒,醫生說……他的手臂如果恢復不好,會影響靈活度。”宋居寒的那只手,是操縱樂器的手,何故很是憂心。

孫晴歎了口氣:“也多虧了他。”

何故岔開話題:“員警找到證據了嗎?”

“綁架你的人被宋居寒打得現在還沒醒過來,可能會癱瘓,其他人是這個人找的,並不知道是誰指使,現在情況非常麻煩,找不到證據,李會已經被放了。”

何故皺起眉:“沒有任何通話記錄或者錢財交易記錄?”

孫晴搖搖頭:“完全沒有,做得天衣無縫,這樣看來,他們計畫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抱緊了胳膊,聲音有些發顫,“我想想就後怕。”

何故也覺得心裡發毛,即便涉及到巨額利益,可他媽和他們到底還有親戚關係,怎麼就能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員警走了過來:“李家父子的債務情況很嚴重,他們確實有很大的動機,但如果這個綁架案的主犯不醒,或者醒來了也咬死不供出指使者,調查就會非常麻煩,我們已經讓主犯老家當地的派出所配合調查,你們也儘量想想還有沒有什麼能指認他們的證據,但同時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何故說不上的憤怒,宋居寒現在還躺在醫院,他們明知道是誰幹的,卻束手無策。

何故先把孫晴送回了家,然後去學校接了素素放學,素素還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因為昨日父母的爭吵,心情很低落,不願意說話。

何故陪她們吃了頓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就接到了Vanessa的電話,說宋居寒醒了。

何故道:“媽,我有點事先走了,你們注意安全。”

孫晴點點頭。

素素奇道:“我們在家有什麼不安全的。”

“最近車禍多,出門注意。”何故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急匆匆地走了。

宋居寒醒了……

何故緊緊握住了方向盤。

趕到醫院,他發現宋居寒的病房外守著一個保鏢,他走了過去,就聽到病房裡傳來一家三口的爭執聲,以宋家父子為主,Vanessa在勸解。

保鏢看了他一眼,起身擋住了他:“先生,這裡是私人病房。”

“我是來看他的。”何故有些猶豫,裡面吵成那樣,他進去不合適。

保鏢搖頭:“你不能進去。”

“何故哥。”小松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何故扭頭一看,小松正提著盒飯和水壺。

小松看了一眼病房門,一臉的無奈。

何故淡道:“那我還是先回去吧。”

“別啊,寒哥想見你啊。”小松故意架高了嗓門兒說道。

屋裡安靜了一下,下一刻,房門打開了,Vanessa探出頭來,“何故,快進來。”

房門突然被粗暴地打開了,宋河怒道:“滾,不要再見我兒子!”

何故握緊了拳頭,氣得渾身發抖,他是看在Vanessa的面子上,面對宋河的時候,拿出了對人最基本的禮貌,否則就宋河對他做得那些事,足夠他們好好打一架。

Vanessa厲聲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何故。”屋裡傳來宋居寒虛弱的聲音,接著一陣衣服的窸窣,然後是重物落地的碰撞聲。

“居寒!”Vanessa緊張地跑回了病房。

何故瞪直了眼睛,一把推開宋河,沖了進去。

宋居寒倒在地上,抱著胳膊疼得額上直冒冷汗。

宋河也嚇著了,吼道:“去叫醫生!”

Vanessa扶不動宋居寒,何故一個箭步沖上去,將宋居寒整個人橫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

宋居寒用右臂一下子摟住了何故的腰,將頭埋在他腹間,小聲說:“你別走。”

何故心裡一軟,無奈地說:“我剛來,還不會走。”

Vanessa緊張地說:“寶貝,痛嗎?醫生馬上就來了。”

宋居寒搖搖頭,不肯把頭抬起來。

何故想把身體移開,宋居寒卻緊箍著他的腰,把臉埋得更深。

“你怎麼了?”何故有些擔心。

“不要動。”宋居寒哽咽道,“我就想抱抱你。”

宋居寒的惶恐仿佛透過倆人連接的皮膚傳入了何故體內,讓何故難受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醫生帶著護士跑了進來。

何故輕聲道:“讓醫生檢查一下。”他推了推宋居寒的肩膀。

宋居寒還是不肯抬頭。

“好了,醫生來了。”

宋居寒這才慢慢抬起頭,他眼圈通紅,委屈得像個孩子。難以想像也是他,把七個歹徒打得殘廢了一多半。

何故感覺心臟被人狠捶了一下,他掩飾地扭過了臉去。

宋居寒借著他身體的遮擋,快速擦了一下眼睛,平靜地靠在床頭,讓醫生檢查。

老醫生呵斥道:“沒大礙,下次注意點,剛醒過來折騰什麼。”

宋河臉色鐵青,憤恨道:“沒出息的東西,成天為點情情愛愛要死要活的,你也不嫌丟人!”

Vanessa怒道:“你一定要現在吵架嗎,如果你不能平心靜氣的說話,那你就出去,別再來看他。”

宋河眯起了眼睛:“一會兒就回家,趕緊收拾一下。”說完帶著怒火走了。

宋居寒直到宋河消失,僵硬的臉色才稍緩,他握住Vanessa的手,柔聲:“媽媽,讓你擔心了,我現在沒事了,我想和何故單獨說幾句話。”

Vanessa在他額上輕輕親了一口:“不要太累了。”說完帶著小松出去了。

病房裡經歷了長達數秒的沉默,最後,何故說:“謝謝。”

“我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兩個字。”宋居寒自嘲一笑,“我寧願你親我一下。”

何故抬頭看著他:“但我確實該感謝你。”

“感謝也要拿出點誠意吧。”宋居寒挑起他的下巴,輕笑道,“以身相許怎麼樣。”

何故別開了臉,表情有些尷尬。

宋居寒勉強笑了笑:“開玩笑的,我要是拿這個要脅你,你肯定會更……討厭我,你這個人,吃軟不吃硬。”

何故沉默。

“我那天說的是氣話。”宋居寒頓了頓,小聲說,“在……酒店的那天,我說只想睡你,是氣話,我氣瘋了,犯渾了,我想要的是完整的你,無論是你的脾氣、你的好、你的陪伴、你的喜歡,我全都要,所以……”他說著說著,肩膀克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眼眶瞬間盛滿了淚水。

“居寒……”何故傻住了。

“所以你……你……”宋居寒淚眼模糊地看著他,“不要再這麼嚇唬我,如果你出事了,我……我就……”

何故渾身發抖,宋居寒那明顯受過驚嚇的惶恐讓他不知所措,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宋居寒,從未見過。

宋居寒用手捂住了眼睛,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淌:“我追著那輛車的時候,不停地想……想你怎麼了,想你會不會已經……我從來沒這麼害怕過……”

何故終於控制不住地抱住了他,用那淳厚的嗓音安撫道:“我沒事了,一點事都沒有。”

宋居寒反手抱住了他,用幾乎要把他揉進身體的力量,沙啞著說:“何故,我愛你,即便你已經放棄了我,我也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如果有人敢傷害你,我會讓他百倍奉還。”

何故倒吸了一口氣,暗暗咬住了嘴唇。

到底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他無法……不心疼。

宋居寒要坐飛機回京城,何故在這邊還要配合調查,暫時不能走,宋居寒拽著他的手,要求他跟自己保持聯絡,宋河在一旁臉色相當難看。

宋居寒上了車,宋河攔住了何故,何故冷冷看著他:“想說什麼趕緊說。”

宋河寒聲道:“何故,即便他現在喜歡你,也說明不了什麼,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瞭解他吧。”

“我確實比任何人都瞭解他,但我和他之前的事,我半句都不想和你討論。”何故嘲弄道,“怎麼了,我不能隨你心意了,宋總是不是打算再把我曝光一次?”

宋河毫無愧疚:“你能和我兒子比嗎,這些年你跟著他,也沒吃虧吧,關鍵時候為他做出一點點犧牲,算的了什麼,你要是覺得不滿,開個價,我給你。”

何故怒氣橫生,真恨不能一拳轟向那張傲慢的、可憎的臉:“我跟你這種人廢什麼話。”他轉身就走。

“何故。”宋河毫無溫度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即便員警找不到任何證據,我也有我的辦法懲罰李會,否則你們家人的財產和安全,永遠都會受到威脅。”

何故頓住了腳步,扭頭看著宋河:“說下去。”

“從居寒面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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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怒極發笑:“消失?消失去哪兒?你就地把我埋了?”

“離開京城,隨你愛去哪兒,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不再回應他,其餘的你不用管。”宋河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笑,“本來我想,既然他喜歡,把你放在身邊養著也沒什麼,可他為了你不肯結婚,丟盡了人,甚至不再唱歌,你以為我會讓你這個麻煩一直跟著他?”

何故氣得渾身發抖:“放你媽的屁,老子需要你們姓宋的養?你管不好自己的兒子,還想管別人家的兒子,你以為自己是誰?有幾個臭錢恨不得登天了是嗎。”他性格穩重平和,這輩子沒對人口出惡言,因為他一向覺得,逞口舌之快沒什麼意思,可面對著宋河,這個帶給他無數傷害和羞辱的宋河,他真的克制不住了,他用最後一絲理智抑制了想要揮出去的拳頭,可他抑制不了到了唇邊的怒駡。

宋河眯起眼睛:“何故,你已經惹惱我了,如果不是看在居寒的面子上,你以為你現在能活蹦亂跳的站在這裡?”

“那你就來弄死我吧。”何故惡狠狠地瞪著他,“我不用你說,也不會巴著你們高貴的宋家人,但你也少在我面前大放闕詞,我不欠你們姓宋的,是你們咎由自取。”

宋河眼神毒辣:“好,就讓我看看你說的話,能做到幾分。何故,你記著了,我的手段,你連一兩分都還沒嘗過。”

宋河說完,轉身上了車。

何故看著那絕塵而去的汽車,真恨不得它能憑空爆炸。

他表現得悍然無畏,其實他知道,他沒有任何資本去反抗宋河,當面罵上幾句,已經是他的極限,他即便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他的母親和妹妹。

宋居寒再怎麼自私霸道,至少本性還不壞,可宋河不是,宋河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自己在他眼裡,就像蟲鼠一般卑微,隨隨便便就能踩死,還絲毫不值得同情。

這樣的人的威脅,他怎麼可能不怕。

可宋居寒會怎麼樣?宋居寒會不會還在等著他去探病……

何故抬頭看著朗朗晴空,感到一陣暈眩,天那麼大、地那麼遼闊,他卻不知道下一步該邁向哪個方向。

宋居寒淚流滿面的臉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有一種悶痛一直梗在胸口,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又可恨,又可憐?

何故去找孫晴,他現在茫然不知道該幹什麼,至少陪著家人是沒有錯的。

孫晴還在苦苦想找證據,何故道:“媽,算了吧,他們既然是已經計畫好的,就會儘量做到天衣無縫,員警都找不到,我們怎麼找得到。”

“難道就讓他們逍遙法外嗎!”孫晴恨得直咬牙,“他們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怎麼能輕饒!”

“交給宋河吧,宋河是不會放過傷他兒子的人的。”這點他絕對相信宋河,也許李會能鑽法律的空子,但宋河絕對有更狠絕的法子讓他們付出代價,他非常樂意看看那結果。

“宋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孫晴想了想,“也好,就讓他們狗咬狗去。”

“這段時間你出門一定要小心,要不是素素還要上學,真想讓你們去京城。”

“沒事,現在他們是頭號懷疑對象,我反而安全了。李成星也不來催我出讓股份,並且同意離婚了,他們果然心虛了。”

“這是好事兒,儘快把婚離了,擺脫他們那一家。”

孫晴點點頭,還是滿面愁容:“何故,讓你受苦了。”

“有驚無險,沒什麼。”

“你不要去住酒店了,就在家裡住下吧。”孫晴緊緊握住他的手,似乎生怕他會消失。

何故安撫了她幾句。

這時,手機響了兩聲,何故拿起來一看,是宋居寒發來的信息:我吃了藥,總是昏昏沉沉的想睡覺,你在哪裡?

何故臉色有些發青。

孫晴看出了他的異樣:“是……宋居寒嗎?”

何故抿了抿唇,點頭。

“哦,那……”孫晴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你們說吧,我去做飯。”說完往廚房走去。

何故剛想阻止她,可張了嘴又作罷,他反復看著螢幕上那寥寥數位。

宋居寒應該很需要他吧,哪怕是幾句安慰。

如果他回復了,意味著什麼呢?他活了快三十年,一向堅決得徹底,該愛愛,該分分,可這是頭一次,他迷茫了——當他意識到他為宋居寒動搖的時候。

他最終沒有回復。無論是因為宋河的威脅,還是別的什麼。

也許宋河說得對,他們倆人湊在一起,就他媽的沒一件好事兒。

陪了家人兩天,何故偶爾收到宋居寒的資訊,但他一條也沒有回,他就這麼渾噩地、陰沉地度日,每天都缺了魂兒似的,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者什麼也沒想。

孫晴和素素都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卻無可奈何。

有一天,孫晴終於受不了了:“兒子,你不用老陪著我們,你出去散散心吧,去國外玩玩兒?”

何故搖搖頭:“不用,在家挺好的。”

“出去走走吧,你這狀態,我看著心裡也難受。你去過新加坡沒有?想去嗎?”

何故怔了怔:“新加坡?”

“嗯,我有個朋友是大使館的,馬上就能拿到簽證,你去走一走、散散心,覺得心裡舒服點了,隨時可以回來。”

何故苦笑一聲:“這麼巧……看來還真該去看看了。”真是無巧不成書,他最近一次跟顧青裴聯絡,顧青裴還邀請他去新加坡的公司看看。

“什麼巧?”

“我有個朋友在新加坡,我一直想去看看他。”

“那正好啊。我這就讓她給你辦。”

稀裡糊塗地,何故就飛到了新加坡。他從來不是愛走動的性格,當初決定去歐洲玩兒,也是抱著一種畫句號的心態,想為自己感情的終結做點什麼,若不是他媽這麼巧的提到了新加坡,他可能會一直呆在家裡。

顧青裴親自來接的他,一走出出口,他就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那個挺拔俊逸的男人。

“何故。”顧青裴笑著舉起抓在手上的西裝外套,朝他揮了揮。顧青裴變化不大,但眼神似乎沾惹了幾分憂鬱,顯得更加迷人“顧總。”何故淡笑著迎了上去。

顧青裴拍了拍他的後背:“好久不見了,怎麼又瘦了。”

“顧總倒是挺精神的。”

顧青裴露出一個有些落寞的笑容:“哦,我在這邊還挺不錯的。”

上了車,何故左顧右盼,看著這個陌生的、繁華的城市,“這裡真乾淨。”

“嗯,就是地方小了點,我感覺我已經把這裡所有好吃的餐廳都吃遍了。”顧青裴自嘲道,“我現在也就這點樂趣了。”

“挺好的。”何故頓了頓,笑著說,“你起碼還有點樂趣。”

顧青裴看了他一眼:“你呀,怎麼總給人一種實際年齡乘以二的感覺,是心情不好嗎……因為宋居寒?”宋居寒告別演唱會上的事,震動整個華語樂壇,他在新加坡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何故搖搖頭:“不提了,我這次是來散心的。”

“OK。”顧青裴彈了彈方向盤,“散心好,什麼都別想,跟著我吃、玩兒就行了。”

顧青裴果真不再提宋居寒這個名字,甚至也不提讓何故來新加坡工作,而何故也很默契地不提原煬這個名字。倆人就是一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敘舊、閒聊。

顧青裴在這邊的工作似乎不太忙,常帶著何故四處轉悠、帶他吃好吃的,看上去閒散又多金,好不快活。

只是何故感覺得到,他們心裡都埋著一些沉甸甸的東西,始終無法開懷地笑。

在新加坡的那幾天,何故不再收到宋居寒的短信,按理說宋居寒的身體應該是一天比一天狀態好的,也許是宋河做了什麼,也許是別的他不知道的原因。只是,他開始時常盯著手機發呆,幻想著如果宋居寒發來一條資訊,任何內容的,他或許該回復一下。

畢竟宋居寒救了他,還為他受了傷,也許那條萬千金貴的手臂,會留下不可逆的損傷。

而他甚至連幾個字都不回,怎麼都說不過去。

可回了之後呢?他們既不是戀人,也不是朋友,他們現在……什麼都不是。而宋河那鄙夷的眼神,更是直接把他定位成了宋居寒養的兔子。

一罐冰啤酒突然橫在了何故眼前,何故嚇了一跳,抬頭一看,顧青裴正笑看著他。

何故接過啤酒:“謝謝。”

“成天盯著手機,你網癮啊。”顧青裴喝了口啤酒,眯著眼睛看著眼前波光粼粼的公園湖泊。

“不是,隨便看看。”何故尷尬地要把手機收起來。

“關機吧。”顧青裴道,“關機了就不會再想了。”

何故怔了怔,果斷按下了關機鍵,並輕笑道,“有道理。”

顧青裴伸出手:“來,手機我幫你保管,等你回去再給你。”

何故捏著手機,噗嗤一聲笑了:“顧總,你……”沒想到顧青裴會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

顧青裴眨了眨眼睛:“聽話,給我,包治百病。”

何故把手機拍在了他掌心裡。

顧青裴把手機揣進兜裡,“好了,現在咱們討論一下晚上吃什麼、玩兒什麼。”

整個下午,何故都有些心神不寧,他幾次想找顧青裴要回手機,但都生生忍住了。

睡了一覺起來,他發現顧青裴做的是對的,他已經從那種緊繃的情緒中解放了,反正宋居寒發與不發他都收不到,他也就懶得去想了。

於是,他專心地跟著顧青裴過起了醉生夢死的生活,每天就是吃喝玩樂,偶爾顧青裴有工作要做,他能在公園看一下午的書。他時常想起他在歐洲的日子,那時候也是這般悠閒無所事事,儘管心境大不相同,可他知道,這兩次出走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逃避。

當他以為他已經能夠坦然面對宋居寒的時候,宋居寒卻用一次又一次令他震驚的舉動,撼動了他的心。

他的理智告訴他宋居寒就是宋居寒,即便他現在喜歡你,也不會改變他的本質,可人若單能靠理智做所有決策,那這個世界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悲喜劇。

他何故也不過一介凡夫俗子。

他在歐洲呆了三個月,這一次,又會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堅定自己的心,重新面對宋居寒?

他在公園呆到夕陽西下,顧青裴來接他吃飯。當倆人吃完飯,返回何故下榻的酒店時,他們在酒店門口被攔住了。

“何先生,你好。”一個高大的男人客氣地說,“我是宋總的助理,宋總請您回國。”

何故皺起眉:“那個宋總?宋河?”

“是的,請您現在跟我回國。”

何故失笑:“他?宋河請我回國?他巴不得我移民到外星吧。”他拽起顧青裴的胳膊,“別理他,走,去我房間喝兩杯。”

男人攔在了何故身前:“確實是宋總請您回國,少爺出了點問題。”

何故頓時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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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裴皺眉看了看何故:“出問題?宋居寒?”

何故喉結滾了滾,鎮靜地說:“出什麼問題了。”

那人看了顧青裴一眼,顯然不願意說:“您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在度假。”何故抿了抿唇,“沒什麼重要的事就別來打擾我了,對了,你們宋總應該也希望我走得越遠越好。”

那人的臉沉了下來:“何先生,宋總要求您立刻回國,如果您不配合……”

“我不配合,你要把我綁回去嗎?”何故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憋著一股勁兒惡狠狠地說,“宋河讓我走就走,讓我回就回,他算個什麼東西,如果他現在有求於我,讓他,親自,給我打電話。”何故推開了他,拉著顧青裴進了酒店。

回到房間,何故就有點支撐不住了,顫抖著說:“把手機給我。”

顧青裴雙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剛才夠霸氣,真帥。”

何故苦笑一下:“顧總,把手機給我。”

顧青裴從兜裡掏出手機,扔給了他:“宋居寒又再作什麼?”

“他受傷了。”何故的手有些發顫,用力按下了開機鍵。

“受傷了?”顧青裴詫異道,“怎麼受傷的,嚴重嗎?”

“不輕。”何故死死盯著手機螢幕,可屏息等了半天,什麼都沒有。

他關機的這幾天,沒有來自宋居寒的任何消息。

這反而讓他感到一種極度地不安,因為這不符合宋居寒一貫的作風,他咬了咬牙,回撥了宋居寒的電話,可電話已經關機了。

難道……難道宋居寒的傷真的加重了?不然宋河怎麼會想讓他回國,還派了助理來找他?

何故用力拍了一下腦門,表情有幾分扭曲。

顧青裴擔憂地看著他,卻只能沉默。

何故又急又懊惱,抓著手機大步往外走去,經過顧青裴身邊時,扔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他剛才跟一個助理置什麼氣、掙什麼面子,他為什麼不把事情問清楚,宋河再怎麼不是東西,也不會拿自己的兒子開玩笑!

他剛走到大堂,手機響了起來,他神經質地放到眼前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他趕緊接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了宋河的聲音,聽上去惱怒而疲倦:“何故,你今天之內出現在我面前,否則你往後不會有一天好日子過!”

何故懶得理會他的威脅:“宋居寒怎麼了。”

“你回來自己看!”宋河咬牙切齒,“我真恨不得弄死你!”

何故還想問什麼,宋河已經掛了電話,他一抬頭,那個助理就站在他不遠處,直勾勾地看著他。

何故深吸一口氣,垂下了頭去。

顧青裴追了出來:“何故,怎麼了?”

何故轉身看著他:“顧總,我現在要回國,不好意思,這麼倉促。”

顧青裴顯然已經猜到了:“去吧,等忙完了你隨時可以過來。”

“謝謝你這半個月的招待。”何故腦子亂得簡直要炸開了。

“客氣什麼。”顧青裴笑著在他耳邊小聲說,“你要是真喜歡,就回去把他拿下,怕什麼。”

怕什麼。

何故腦子裡不斷回蕩著三個字。

他一直都在害怕,從前害怕宋居寒膩歪他,後來害怕宋居寒是一時興起,現在害怕宋居寒總有一天會變心,那七年卑微的、固步自封的感情,讓他對自己、對宋居寒沒有了半點信心和信任,他害怕的事情太多了,唯獨在感情上,他沒法勇敢。

顧青裴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回去吧。”

何故回房間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跟著助理去了機場,助理把他送上了飛機,原來那人是在新加坡公司負責宣發的經理,以前確實是宋河的助理出身。

回到京城,天還亮著,他一下飛機就有宋河的人接上了他,帶著他直奔香山的別墅。

何故在路上還是忍不住問開車的人,宋居寒怎麼了,可司機根本不知道,他的心一路往下沉。

到了地方,天已經黑了,這一帶都是度假別墅,不會有人常住,所以在那一片別墅區裡,唯一亮燈的那一棟,必然就是宋居寒的了。

他回憶起了去年夏天,他和宋居寒在這裡度過的那個週末,那是少有的甜蜜又快活的週末,宋居寒偶爾的溫柔,就像充能一樣,足夠支撐他繼續將自己留在寒夜裡。

那段時光,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他從司機手裡拿過行李,信步走了進去。

他的手還沒碰到大門,門就從裡面被打開了Vanessa美麗卻憔悴的臉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他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Vanessa就抱住了他,哽咽著說:“你終於回來了。”

“怎麼了?”vanessa眼圈通紅,一看狀態就很差,何故的身體開始發抖,宋居寒究竟出了什麼事?他已經害怕知道真相了。

Vanessa將他拉了進去:“你去看看居寒好嗎,他……他不肯治療、不肯吃飯、不肯睡覺,已經好多天了。”

何故腦子裡嗡得一聲,好半天,才放下了行李,急步朝樓上走去。

宋居寒又在作什麼?!他還想作什麼!

他猛地推開了宋居寒的房門,宋居寒正坐在床邊,扭頭看著窗外,聽到響動,頭也沒回,只是平靜地說:“我在窗戶邊看到你了。”

聲音低沉、虛弱,全沒了往日的慵懶磁性,反而低啞得好像劃過砂紙。

何故厲聲道:“你瞎胡鬧什麼?!你是想胳膊廢了嗎!”

“又沒斷,緊張什麼。”宋居寒抬起下巴,脖子向後仰去,淩亂地卷發散在腦後。

何故清楚地看到了他凸起的鎖骨和消瘦的臉頰,宋居寒瘦了好多。

“你還想玩兒樂器嗎,你做複健了嗎?你不吃飯不睡覺又是怎麼回事。”

宋居寒嗤笑了一聲,轉過臉看著何故,眼圈血紅:“幹嘛裝得這麼關心我,我怎麼樣你在乎嗎?”

“你究竟發什麼瘋!”何故看著桌上已經冷掉的飯菜,“把飯吃了。”

“是我媽求你回來看我的吧,你這個人,對別人都挺寬容的,唯獨對我最恨。”宋居寒低笑起來,笑著笑著,就好像沒有力氣了一般,猛地抽了一口氣,五指揪著被子,手背上青筋暴突。

何故覺得這樣的宋居寒太不正常了,難道就因為自己幾天沒回資訊?

何故拿過一碗粥,走到了宋居寒面前,厲聲道:“你趕緊給我吃飯!”

宋居寒抬起頭,他眼周青黑,一看就沒有正常地休息,整個人是病態的蒼白,慢吞吞地說:“不餓。”

何故捏起了他的下巴:“宋居寒,你到底怎麼了!”

宋居寒一把打翻了他手裡的碗,然後用力喘著氣:“你走吧,免得我纏著你,你嚇得都跑到國外去了。”他說著說著,再次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中還帶著哭腔,“我讓你這麼討厭嗎,你要滿世界躲我啊?救你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他媽沒想拿這個要脅你,我不敢再勉強你一點半點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是想待在你身邊,你都難以忍受?”

何故看著宋居寒的眼淚開始唰唰地往下掉,簡直心痛如絞,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麼非常壞的事,才會讓這個人這麼傷心,可他做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了,宋居寒幾乎將他的心打成粉碎,現在反而委屈了起來?

宋居寒猛地推開了他,一邊笑一邊哭:“走吧,何故,你走吧,我要是有力氣,我可能會再把你綁起來,所以我不能吃飯,我只要一有力氣,就會犯渾,你走吧,走到我看不到你、碰不到你、煩不到你的地方,只要你高興就行,你他媽就別假惺惺地回來關心我了。”

何故強忍著眼淚,他緊握的拳頭想照著宋居寒的臉蛋來那麼一下,可他感覺現在宋居寒虛弱得風吹就倒,這一拳最後換成了一耳光:“你他媽以為自己現在就不是犯渾嗎,你以為現在就不是要脅我嗎!”

宋居寒搖著頭,面如死灰:“我是在給你你一直想要的,你看,我現在就沒纏著你。你應該巴不得我餓死,這樣就再也沒有人纏著你了。”

“放你媽的屁!我不過就是出國度個假,你至於要死要活的嗎!”

“度假?”宋居寒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去找顧青裴嗎,你為了躲我,甚至要去國外工作。”

“誰說我要去國外工作,誰?”何故腦子裡閃過一個人,“宋河?是宋河說的嗎?!”

宋居寒怔怔地看著他:“你……你真的是去度假?”

“我當然是去度假!”

“那你為什麼不回我的資訊,為什麼關機?!”宋居寒不敢去回憶自己每天守著手機期待哪怕一個字的回應,最後卻落空的心情。就在他受了傷,何故對他稍微溫柔了一點,讓他看到一絲希望的時候,何故又用冷漠和躲避,給了他最重、最重的一擊,打得他支離破碎。

“我樂意!”何故吼道,“我腦子亂,想清靜幾天,你是不是傻逼,宋河說什麼你就信嗎!”

“你一眼都不來看我,一條資訊都不回,出去就關機……”宋居寒的表情有幾分猙獰,又帶著痛徹心扉的裂痕,“你讓我怎麼想,你不就是為了躲我嗎。”

何故閉上了眼睛,他不敢再看宋居寒那雙眼睛,他煩躁地搓了搓額頭:“我……我就是腦子亂,我只是去度假,沒打算去那兒工作。”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是我媽讓你這麼說的吧,我爸最後也跟我說,你不是去工作,只是去度假,你們都在騙我吧。”

“我騙你幹什麼?這輩子只有你宋居寒騙我的份兒,我他媽不稀罕騙你。”何故恨得直揮舞拳頭,“不稀罕!”

宋居寒直勾勾地看著他,嘴唇直抖,“那你……會留在京城嗎?”

“說不準,也許會去申城。”何故沉聲道,“但我不會再躲著你了。”

宋居寒沉默了片刻,輕笑一聲,仰倒在椅子裡,哧哧笑了起來:“你只是度假,只是度假。”他蹭掉眼角的液體,卻越擦越多,最後泣不成聲。

何故實在受不了了,他揉著宋居寒細軟的卷髮,輕聲說:“夠了,別哭了,丟不丟人。”

宋居寒慢慢抱住了他的腰,那平素裡有力的鐵壁,此時綿軟得讓人難過,但他還是用盡力氣抱著何故,就像抱著救命稻草,啞聲說:“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何故深吸了一口氣,眼眶依然氤氳。以前他怎麼沒發現,宋居寒這麼能磨人?

“你別離開我,何故,求你別離開我。”宋居寒的聲音簡直令人心碎,“我好像著魔了……無時無刻都在想你,別離開我……”

何故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應聲而碎,跌落塵泥,消融進了大地,那大概是他封鎖自己的牢籠吧。

喜歡就去拿下,怕什麼。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卻不敢直視。

他怕的東西太多了,以至於寧願選擇將自己層層壘壘的防備,隔絕一切的希望,也不願意給自己一絲一毫微弱的機會。他忍著肝腸寸斷的痛,親手掐死那一點萌芽的期許,就是因為怕,怕苦難重新來過,怕自己難以承受。

可是有什麼大不了呢,人這輩子頂天了,也不過就是一個死,他曾經願意拿一切去換宋居寒的喜歡,現在好不容易宋居寒喜歡他了,他為什麼不敢拿一切再去賭一把。

贏了,他就贏了,輸了,輸了……輸了就輸了,還是那句話,頂天了也不過就是死。宋居寒曾經說他玩兒不起,當時他不服氣,現在他也不服氣,他玩兒得起,他把命豁出去,打算再陪宋居寒玩兒一把,玩兒一把最大的,把所有的籌碼一次壓進去,壓進他一生所有的幸福和快樂,壓進他的命。

於是,何故聽著自己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嘶吼,那窮盡一切的嘶吼,到了唇邊,也不過就是一句寡淡的話:“好,我不離開。”

即便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五個字,已經透支了何故全身的力氣,更在瞬間擊穿了宋居寒的心臟。

宋居寒猛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何故低頭看著他,眼神複雜得讓人捉摸不透:“我不離開。”

宋居寒瞪大了雙眼。

長久以來,他做盡一切,都換不來何故一句哪怕是騙他的承諾,就如何故所說,從不稀罕騙他,因為何故的承諾,重逾千萬金,一旦立下,絕不反口。

“你說……你說不會離開我。”宋居寒摟緊了何故的腰,“你說不會離開我。”

何故輕輕點了點頭。

宋居寒猛地站了起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緊緊抓住了何故的肩膀:“這是什麼意思?何故,你說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何故的身體裡已是翻江倒海,可他面色卻沉靜如湖泊:“就是你想的意思。我之所以去度假,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安靜的環境,好好思考,現在我思考完了,我來給你答覆了。”

宋居寒就連呼吸都在發顫,他笑了一下,又滿臉惶恐:“何故,是我出現幻覺了嗎?”

“沒有。”何故強迫自己保持著冷靜,“我給你一個,我們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們重新認識對方、重新接觸,然後,也許就可以重新建立感情。宋居寒,這次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幾分真心,讓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看看你值不值得我信任。”

宋居寒簡直欣喜若狂,他猛地用力抱了何故一下,激動得不知所措:“何故,何故,何故!”

說完這番話,何故感覺胸腔處的一股鬱結之氣都跟著消散了。在新加坡的那半個月,反復折磨著他的、糾纏著他的關於宋居寒的一切,已經讓他茶飯不香、徹夜難眠。跟宋居寒折騰的這一年多時光,仿佛比他過去的二十九年還要漫長,而撥開重重濃霧,打開朵朵心結,最終抽絲剝繭呈現在面前的,還是那顆愛著宋居寒的心,那顆被他用傷痛、自卑、怨恨、理性重重疊疊包裹起來,藏在靈魂最深處的心,依然在最難熬的日夜裡,散發著微弱卻執著的光芒。

他不知道愛一個人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全部耗光的時候,卻發現那可能是條源源不絕的水流,得到滋潤時,就如滔滔大海,受到磨難時,又如涓涓細流,可從不曾枯竭,那源自生命的最強烈的渴望,從不曾,枯竭。

宋居寒瘋了一樣抱著何故不肯撒手,最後因為體力透支嚴重,在何故懷裡昏睡了過去。

何故看著宋居寒臉上未幹的淚痕,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愛一個人,就是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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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居寒睡著之後,何故輕輕走進洗手間,面沖著洗漱台。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的、茫然的、眼角掛著風乾淚痕的臉。

那張臉漸漸地和年少時的自己重疊了,他仿佛能透過鏡子,看到自己過去的迷惑和不安,七年了,原本他以為自己走了很長、很遠,最終發現只是圍著一個人畫圓。

他這樣一個連句情話都不會說的人,卻一輩子為情所困,真是諷刺。

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

他洗了個把臉,努力調整好情緒,然後走了出去。

宋河和Vanessa都在樓下等著他,倆人分坐在沙發的兩頭,明明展臂就可以碰到對方,可那距離卻顯得非常遠。

結髮夫妻,不過如此。

這世上最薄弱的、最沒有保證的,就是感情,偏偏萬千白骨壘路,還是有人悍不畏死、心嚮往之。

聽到腳步聲,倆人同時抬起頭,目視著何故一步步走下樓。

Vanessa輕聲問道:“他吃飯了嗎?”

何故搖搖頭:“睡著了,等他醒了就會吃飯。”

Vanessa松了口氣,雙手交握在唇邊,說了一串德語的禱告詞。

宋河鼻翼鼓動著,冷冷地盯著何故。

何故坐在了宋河對面,淡定地直視著他:“我這次回來,不是因為你威脅兩句,而是為了宋居寒,你用不著瞪我,如果不是你騙他說我去新加坡不回來了,他也不會鬧成這樣,你自己的兒子心理年齡有幾歲自己都沒有譜嗎。”

宋居寒那種對待外人的八面玲瓏和對待自己人的無理取鬧,是他性格上分水嶺一般的兩個極端,宋居寒始終像一個早熟的孩子,看上去再成熟,裡面也還沒長好,總是喜歡在外面做足了戲掙足了面子,然後把頑劣的本性留給最親近的人。

宋河眯起眼睛:“你敢教育我?”

何故冷笑:“我沒義務教育你。”當著Vanessa的面,更難聽的話他就不方便說了,“從今往後,我儘量不出現在你面前,你也儘量別出現在我面前,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利用我做的事,我們眼不見為淨,誰都舒服。”

宋河表情猙獰,還要說什麼,Vanessa低喝道:“宋河,我們剛才討論過了的。”

宋河咬了咬牙,站起身,整了整領帶,指著何故道:“我宋家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好自為之。”他說完,摔門而去。

Vanessa歎了口氣:“何故,你們談的怎麼樣?”

何故沉默了一下,儘量平淡地說:“Vanessa,我決定和他重新試試。”

Vanessa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和喜悅:“真、真的嗎?”隨即,她面上又浮現擔憂,“你是因為他這樣折磨自己才……”

何故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止,我確實沒法看著他這樣下去,尤其他傷還沒好。但我這段時間也思考了很多,我們倆之間,說孽緣也罷,大概真是有什麼東西一直牽扯著的,想斷也斷不乾淨,於其互相折騰,不如就……”

Vanessa忍不住笑了一下,秋水一般的眼眸盈盈閃爍:“太好了,他受了很多的教訓,我相信他這次一定會好好珍惜。”

何故苦笑一聲,沒有說話。宋居寒會不會好好珍惜,不到最後一刻,不會有答案,只是想想人生苦短,連什麼時候死都拿不准,又何必去苦思一個人什麼時候變心呢。

喜歡就去拿下,然後盡人事,聽天命。

Vanessa輕輕捂住心口,連如此戲劇化的動作,她做起來都如此曼妙,她似乎高興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你這幾天如果不忙,就住在這裡吧,好嗎?”

何故點了點頭:“這些天辛苦你了。”

Vanessa笑笑:“沒有辦法,我沒有把他教好,就應該承擔這後果。”

何故遲疑了一下:“那宋河……”

“你不用理他,我會和他好好談談,無論如何,他是關心居寒的。”

何故心想,宋河確實關心宋居寒,只是這父子倆的自私,幾乎是如出一轍。

何故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宋居寒睡夢中的臉,本就瘦窄的臉頰此時有些微地凹陷,看上去非常憔悴,躺在床上,身體陷進床鋪裡,簡直就像是病重之人。

何故覺得宋居寒再這麼鬧一回,他的心臟也要受不了了。

突然,宋居寒的睫毛顫了一下。

何故一驚,手忙腳亂地抓過手邊的書,隨便翻了一頁,眼睛盯著書,餘光卻在瞄床上。

宋居寒緩緩睜開了眼睛,從迷蒙到清醒,只花了短暫地兩秒,然後他本能地喊著:“何故……”

何故放下書:“你醒了。”

宋居寒扭頭看著他,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兩眼發亮:“你真的在。”

“我當然在。”何故道,“餓了嗎?”

宋居寒直勾勾地盯著何故,用一種好像要把他吞進肚子裡的渴望,顫抖著說:“我以為我做夢呢。”

“你再餓下去,真要出現幻覺了,吃點東西吧。”

宋居寒點點頭。

何故起身要去拿飯,宋居寒卻不鬆手:“你別走。”

“我去給你拿吃的。”

宋居寒定定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回來?”

“十秒鐘。”何故指指桌子,“就在桌上。”

宋居寒用盡力氣抬起脖子,看了一眼桌上的保溫罩,這才鬆開了手。

何故把保溫罩打開,飯菜果然還熱著,他把託盤端到了床頭,把宋居寒扶了起來,“趕緊吃點東西。”

宋居寒露出一個虛弱地笑容:“你喂我。”剛才抓著何故那一下,耗光了他身體最後一絲力氣。

何故用勺子攪了攪粥,舀起一勺,送到了他嘴邊。

宋居寒簡直是滿眼欣喜,張大了嘴吃了下去。

“你這麼多天沒吃東西,只能先喝點粥,不然胃會有反應。”

宋居寒根本不在乎吃什麼,他現在眼睛裡、腦子裡只有何故,跟機器人似的張嘴咀嚼。

何故被他看得有點受不了,放下勺子,無奈道:“你能不能好好吃飯。”

“我怎麼沒好好吃了。”宋居寒“啊”地張開了嘴。

何故舀起一大勺,塞進了他嘴裡。

吃完一大碗粥,宋居寒明顯看上去精神了一點,他抓著何故的手,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故,時不時就會揚起笑意。

“你夠了,別看了,瘮的慌。”何故把藥和白開水遞給他,“吃藥,一會兒叫醫生來給你輸營養液。”

“別叫,我現在誰都不想見。”宋居寒抱住了何故的胳膊,“你陪著我就行。”

“別鬧了,你現在身體很虛,手臂上的傷也需要複查。”

“我真的誰都不想見。”宋居寒凝望著何故,“你陪著我好不好。”

“不好,你現在要看醫生。”何故把手抽了回來,略嚴肅地說,“你這個時候能不能聽話。”

宋居寒立刻坐直了身體:“能啊,不止這個時候,以後也能聽話。”

何故哭笑不得。

他打電話把醫生叫了過來,醫生和護士給宋居寒做了檢查,輸了液,Vanessa見兒子終於“活”了過來,狠狠訓斥了他一頓,宋居寒儘管虛弱不已,也一直笑嘻嘻地聽著。

宋居寒身體素質好,不出幾天就恢復了精神,能走能跳了。頭上的傷拆了線,只是手臂還打著石膏,行動不便,但這個時候的他似乎只要張腿就行了,張腿就能跟著何故。

自那日之後,宋河沒有再出現過,一直是Vanessa留下來照顧他們,偶爾還會親自下廚做幾道花樣迭出的西餐,但味道卻良莠不齊。

何故每天看看書、喂喂魚,陪陪宋居寒,日子過得很閒散。他似乎還有些無法融洽地和宋居寒相處,總覺得倆人之間亙著什麼東西,宋居寒也發現了,他越是想要親近,何故就表現得越是平淡,讓他總是感覺很沮喪。

傍晚時分,何故接到了他媽的電話,他媽喜憂參半地說,勤晴被查了,喜的是李家父子幾年前行賄的事被翻了出來,憂的是她手裡的股份會縮水。但經歷過何故被綁架,她確實想開了很多,以往何故勸了那麼多次都沒有效果,反倒是李家父子的瘋狂之舉,讓她真的明白了金錢的分量。

何故也勸道:“這是好事兒,他們如果一直逍遙法外,我們就會一直提心吊膽。”

“是啊。”孫晴歎道,“我也想通了,什麼都比不上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她頓了頓,“你說這事兒,會不會背後是宋河幹的?”

“有可能,幾年前的事都能做文章,肯下這功夫,又有這能耐的,大概只有宋河了。”

孫晴有些感慨地說,“沒想到最後還要接這倆父子的力,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糟心了。”

“不管怎麼樣,這事情對我們有利,哪怕那家投資公司趁機壓價,你也該賣就賣了吧。”

“嗯,我就是這麼想的,同樣的價格,我就是賣給別人,也不會便宜李家人。”

“對了,素素這幾天怎麼樣?”

“沒事兒,她比你想的懂事,她也不喜歡李家人,這麼多年了,除了李成星,哪個李家人把她放在眼裡過,至於她爸爸,我相信她最終能理解。”

“那就好。”何故最擔心的,就是素素,但有些傷痛是難以避免的。

掛了電話,何故一回身,驚了一下,宋居寒居然就在不遠處看著他,他鎮定了一下,“你不是洗澡去了嗎?”

宋居寒晃了晃手上的石膏,“護工家裡有事,先走了,我一個人洗不了。”

何故皺起眉,毫不客氣地拆穿他:“你是想讓我給你洗?”

宋居寒抿唇笑了笑,撒嬌道:“那你給我洗嗎?”

“你今天就別洗了,也不髒。”何故扭身就要走。

宋居寒長臂一伸,就撈住了他腰,嘴唇貼著他的耳朵說,“可我就想你給我洗。”

何故身體僵了僵,想推開他。

宋居寒儘管只有右手能動,但力氣也是大得嚇人,跟鐵鉗子一樣禁錮著何故,有些委屈地說:“你幹嘛總躲著我。”

何故抬頭看著他:“我們一天24小時見面,我怎麼躲著你了?”

宋居寒凝視了他兩秒鐘,突然低頭含住了他的唇,用力吸了一下。

何故的心臟突然打鼓一般地跳了起來,僵硬而被動地接受了這個吻,心血湧動,卻忍著沒有回應。

四片溫熱的唇瓣緩緩分開了,宋居寒輕聲說:“你這就是在躲著我。”

何故皺起眉:“我現在立刻脫光了跟你睡,才算不躲著你?”

宋居寒鬆開了手臂,有些沮喪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算了,我知道你有心結,我們慢慢來,多久我都願意等你,等你……”宋居寒盯著何故的眼睛,目光堅定而溫柔,“真正的接受我。”

何故眼眸閃動著,最終什麼也沒說。

什麼接不接受的,他又不是女的,性對他來說不是羞恥的,若是兩廂情願,更不可能是他被佔便宜的,他只是,只是怕宋居寒知道他內心深處的渴望,那讓他覺得有些丟人。

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有多麼沉迷性,但他跟絕大多數男人一樣,確實是喜歡做愛的,和周賀一的那一段當然是美好的,但他還覺得不夠味兒,這個世界上最熟悉他的身體、最能帶給他無上快感的人,就在眼前,撇開一切不說,男人的下半身是很誠實的。

但宋居寒傷還沒好,他還不至於那麼饑渴。至於他心裡邁不過去的那一點阻礙,既然他已經決定和宋居寒重新來過,那就不該成為問題,至少,是他要自己解決的問題。

宋居寒似乎感覺到了何故的某些想法,輕輕親了親他的頭髮:“我有一個要求,你一定要答應我。”

“嗯?什麼?”

“你心裡有什麼想法,對我有什麼要求,有什麼不滿,生氣什麼,高興什麼,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一定、一定要告訴我。”宋居寒認真地說,“我們之間有多少溝通上的錯誤,你心裡應該也清楚吧。你總是喜歡把所有事都悶在心裡,我做錯了我都不知道,我做錯了你就罵我呀、打我呀,只要你不樂意,我都會改,就是不要不告訴我,然後積累到一定程度,跟我算總帳,我真的害怕你了。”

何故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他生性如此,不屑於抱怨,不願意爭執,不善於解釋,他覺得男人自己能解決的東西,就自己內部消化掉。結果很多很多他一時忍受了的東西,都一層層地埋在心底,越積越深、越積越重,最後爆發的時候,那威力連他自己都難以想像。他用暫時的“大度”,來不斷壓低自己的底線,結果底線並沒有失去韌性,反而觸底反彈,傷己傷人。

何故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及時溝通。”

宋居寒松了口氣,笑了,忍不住在何故臉上親了兩口,又繞回了原話題:“那你幫我洗澡好不好?你看,我想什麼,我就會誠實地說出來。”

“你這是不要臉。”何故冷酷地說。

“我只對你不要臉。”宋居寒膩歪地抱著何故,滿眼溫柔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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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essa因為合約在身,要出國拍她代言的奢侈品牌的秋冬廣告。

Vanessa一走,宋居寒把保姆和護工都趕跑了,讓何故陪他一起看電影。

何故道:“看什麼電影?”

“劇組剛剛送來的藍光。”宋居寒晃了晃手裡的光碟,“去年和晏明修合作的那部電影,這裡面的三首歌都是我寫的。”

“哦,你還沒看?”

“我前段時間哪有心情看電影。”宋居寒想起被何故冷眼相待的那些日子,都還心有餘悸。

何故也不想提起這個話茬,接過光碟,放下了一整面牆大的投影幕布,趁著讀盤的時間,他去把冰箱裡凍著的水果沙發和果汁拿了出來。

宋居寒倚靠在超大的懶人沙發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寶貝兒快來,開始了。”

何故走過去坐下了。

宋居寒馬上摟住他的腰,斜靠在了他身上:“我在裡面客串了一個角色。”

“你?你不是不接戲嗎。”

“是啊,就是因為之前都不接,這唯一一次才比較有爆點,因為這部電影是宋氏傳媒投資的,裡面的單曲也要出專輯,雙重宣傳了。”宋居寒說起來頭頭是道,說到最後,表情滯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已經退居幕後。

何故看了他一眼:“後悔了嗎?”

“什麼?”宋居寒裝傻。

“後悔轉幕後嗎?”何故平淡地說。

宋居寒毫不遲疑地搖頭:“不後悔,我喜歡音樂,但並不是非得站在舞臺上才行,轉幕後也很好,擺脫了很多利益相關的浮誇的東西,反而能靜心地做音樂。而且……”他用臉頰蹭了蹭何故,“我需要更多的時間陪你,我再也不想滿世界跑,不想花那麼多時間排練、趕通告、做宣傳,我早就膩歪了,寧願這樣和你一起看看電影、吃吃飯。”

何故心裡一暖,宋居寒這番話,他還是很受用的。

“再說,我要還在圈子裡混,你肯定不放心,會胡思亂想,我現在就希望記得我的人越來越少,有一天,我們可以自由地走在街上、出去旅行,不讓你承擔我名聲的壓力。”

“短期內怕是不行。”宋居寒是從一出生就備受關注的,以Vanessa在世界範圍內的影響力和他自己的成就,他們母女倆會被人記一輩子,哪怕關注度消失,高度永遠都在。

宋居寒撇了撇嘴:“哎,都怪我太紅了。”說完自己笑了起來。

何故無奈地搖搖頭,卻也承認宋居寒說得沒錯。

“但我真的不在乎紅不紅。”宋居寒輕笑道,“大紅又怎麼樣,又升不了天,還不是成天碰到一堆煩心事兒,一群傻逼,都不如我剛出道的時候開心,那個時候做好一支曲子,能開心好久。”

“人就是這樣,有的太多就不稀罕了。”

宋居寒眼裡閃過幾分落寞:“嗯,是這樣。”

何故按下了播放鍵,電影放了起來。

那是晏明修主演的一部民國諜戰片,他在裡面演一個冷面特務,原來去年在大聖影城,宋居寒就是在以這個電影為背景拍片頭曲的MV

晏明修的個人風格一直有很大的爭議,他的演技不可謂不好,但他幾乎不笑,所以表達上頗受詬病,可就是這個調調,配上那張絕頂好看的臉,反而讓他迅速躥紅,有一段時間任何平臺廣告上的男性角色,都被宋居寒和晏明修承包了。

宋居寒在這個電影裡客串了一個為父親的仕途犧牲的世家子弟,整部電影穿插了他的命運,儘管出場只有幾分鐘,臺詞不過數句,但頗讓人唏噓。

何故突然說:“其實你演技還可以。”

宋居寒撲哧一笑:“當然了,唱歌也要聯繫表演的。”

“為什麼?”

“表情、眼神、神態、動作、肢體語言,都是隱形的聲音,做的好,對歌曲的現場演繹就有很大的加成作用。”

何故點了點頭,脫口而出:“你那天在演唱會上,也是表演嗎?”他說完這句話,立刻就後悔了。

果然,懷抱著他的宋居寒的身體僵了一僵,然後坐直了,低聲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只是隨口說說。”何故實在不知道自己剛才是什麼心態。

宋居寒凝視了何故片刻,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影,在搜索欄裡輸入了自己的名字,很快,一排排的視頻羅列在偌大的幕布上,點擊率第一的,名為:宋居寒告別演唱會上向同性愛人表白。

“居寒……”何故想阻止他,宋居寒卻躲開了他的手,點開了那段視頻。

那是超高清的版本,從他開始唱《愛何辜》開始。

音樂響起,宋居寒在舞臺上的身影顯得非常孤單,可卻又好像有什麼堅定的力量支撐著他。

何故臉有些發燙:“行了,別放了。”

宋居寒指著螢幕上的自己,輕聲說:“你覺得我在表演嗎?”

何故拗不過他,只好看向了視頻。這是一段他一直羞於去面對的影像,並不是不敢,而是每看一次,他的心靈都回受到衝擊,他感覺自己就好像在現場,全世界的目光都投向他,讓他無地自容。

宋居寒唱得那麼認真、那麼專注,眼裡仿佛目空一切、誰都沒有,卻又似是已經被填滿,總之,體育場裡的所有人事物,都成了虛浮的背景,只有他是真實的、歌聲是真實的。

他無視了在場千萬人,只為唱給不在場的那一個人。

那麼任性、又那麼深情。

那樣哀傷的表情、那樣專注的聲音,又怎麼會是表演呢。

何故歎了口氣:“關了吧。”

宋居寒深深望進何故的眼底:“在我這麼多年的舞臺經驗裡,只有這首歌,沒有任何的表演,我當時想著你一定就在某個地方聽著,所以我要唱好。”

“我知道了。”何故伸手要去拿遙控器。

宋居寒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何故猝不及防地往前傾去,宋居寒毫不遲疑地堵住了他的唇。

何故怔了怔,然後輕輕閉上了眼睛。

宋居寒按住了他的後腦勺,溫柔親吻那柔軟的唇瓣,舌尖頂開了他的齒縫,勾纏著他的舌頭,用能膩死人的熱情和技巧調動著何故的情緒。

何故頓時有些情動。

宋居寒一個傾身,將何故壓倒在沙發上,霸道地加深了這個吻。

何故逐漸有些難以喘息,腦海裡紛亂不堪,除了宋居寒,竟然無法思考別的。

當唇瓣分開的時候,何故用力吸了一口氣。

宋居寒看著何故的眼裡有淡淡的哀愁,他柔聲說:“你根本不知道,你也不相信,我有多愛你。”

何故也凝視著他,小聲道:“什麼時候?”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宋居寒也聽懂了,他在何故的下巴上輕輕咬了一口,“我不知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累了只想見到你,有新的成就了,最想讓你為我驕傲,時不時就會想見你,看到你對我好像滿不在乎的樣子,就特別生氣,想刺激你。最後,回過神來,發現已經離不開你了。”

何故苦笑了一下,心裡不知作何滋味。

“對不起。”宋居寒撫摸著他的臉,“我應該早點發現,早點知道那就是喜歡。”

“算了,別說這些了。”何故並不想回憶那七年,儘管他什麼都沒忘,不,正因為他什麼都沒忘,所以更加不想回憶。

宋居寒親吻著他的下巴、喉結、鎖骨,火熱的唇在他領口露出的小塊胸膛上遊移,嘴裡含糊呢喃著“喜歡你”。

何故的身體頓時變得燥熱,他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胡亂去抓什麼東西,結果一甩手,咣地撞上了硬物。

“啊……”宋居寒痛呼一聲。

何故意識到自己打到宋居寒胳膊上的板子了,趕緊爬了起來,急道:“怎麼了怎麼樣了?”

宋居寒搖了搖頭:“沒事。” 他臉色有些發白。

何故輕輕托著他的手臂:“你別亂動了,萬一裂開怎麼辦。”

宋居寒哀怨地看著他:“你成天在我眼前晃悠,你知道我憋得多難受嗎。”

“要不我不在你眼前晃悠了,我回家?”

“不要!”宋居寒一把摟著他,“你哪兒都別去,每天都能看到你,我已經挺滿足了。”

何故笑了笑:“逗你的。”

宋居寒松了口氣:“你的笑話太冷了,上次你說素素是你女兒,我差點兒就信了,嚇死我了。”

“那是你笨,我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女兒。”

“怎麼不可能啊,你一上大學就生,到現在可不就那麼大了。”

何故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你。”

宋居寒頓時心虛起來,貼著何故的耳朵曖昧地說:“不過你就是生,那也是生我的孩子。”

“別胡說八道。”何故照著他胸口捶了一拳。

宋居寒低笑著抓住了何故的手,湊到唇邊用力親了一口:“真的嘛,你想想是不是。”

“是個屁。”

宋居寒再次把何故壓倒,雖然暫時做不了,但便宜可沒少占,鬧到最後,何故一個健健康康的反而沒力氣了。

宋居寒看著躺在他懷裡喘氣的何故,眼中是連他都沒有察覺的柔情:“過幾天板子就能取掉了,我給你彈鋼琴好不好。”

“板子取掉了不代表你手就好了,別瞎折騰。”

“就當複健了。”

“複健要從簡單的事情開始,哪兒有一上來就彈鋼琴的。”

宋居寒撅了撅嘴:“那我只好給你唱歌了。我都不知道做什麼才能逗你開心了。”

何故愣了愣:“我又沒生氣,你逗我開心幹什麼。”

“我想讓你在我身邊的每時每刻都開心。”宋居寒貼著他的臉頰,唇角噙著笑意,“讓你再也捨不得離開我。”

何故心裡軟成了一片,他調侃道:“只要你別犯神經病,我就挺好的。”

“可你總是很少笑。”

“我性格就這樣。”

“不對,你開心的時候、幸福的時候也會笑。”宋居寒認真看著他,“我知道的,每次我們倆很好的時候,你都會經常笑,是我沒有好好對你,才讓你變得不愛笑的。”

何故張了張嘴,唇瓣微微顫了顫,竟無言以對。

宋居寒堅定而深情地說:“你在我身上失去的一切,我都會加倍的、加倍的還給你。”

75 最新更新

這天,何故陪著宋居寒去醫院做複查,在診療室外面等著的時候,旁邊的女孩子正在用手機看電視劇。這家私人醫院人很少,特別空曠,即使音量很低,何故也一下子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偏頭看了一眼,是莊捷予。

自宋居寒的告別演唱會到現在,他一直沒有聯繫莊捷予和馮崢,儘管倆人打了不少電話、發了不少短信,他也只草草回過幾句“沒事”,其他的一概避而不談,周賀一的郵件他倒是回了,只是避重就輕,反而關心了一下周賀一在美國的生活。

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他掏出手機,給莊捷予打了個電話。

接通電話的時候,莊捷予的聲音特別激動:“大爺的,你可總算肯接電話了。”

“不好意思,我前段時間狀態不太好,誰都不想見。”

“你這狗屁個性啊,脾氣上來誰的面子都不給,哎,我也是犯賤,你根本沒拿我當朋友。”

何故忙道:“捷予,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自己消化消化,不想讓別人跟著操心。”他一直不願意在低谷的時候去找朋友,大家活著都不容易,何必把自己的不痛快帶給別人。

莊捷予噗嗤一聲笑了:“逗你的,我還不知道你,什麼事都只想著自己硬抗,把自己弄得那麼累,何必呢,有時候你出來喝一頓酒、罵一罵人,心情能好很多,我真是受不了你。”

何故笑了笑:“都過去了。”

“過去了?”莊捷予輕哼一聲,“那你現在和宋居寒怎麼樣啊?在機場的報導我可是看到了,宋居寒也真是豁出去了,為了你威脅要打記者,全被拍下來了,雖然壓下去了沒爆,但是我從一個狗仔朋友那兒看到了,哎喲,還蠻帥的。”

何故頓了頓,平靜地說:“我打算給彼此一個機會,重新試試。”

“嘿,我就知道。”莊捷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就知道你最後還得被繞進去,唉,你不是個做事莽撞的人,肯定也是考慮很久了,宋居寒嘛,看來也是玩兒真的了,我就只能祝福你們了。”

“謝謝。”何故誠懇地說。

“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把你給睡了,現在我要再打你注意,宋居寒該削我了。”莊捷予的語氣充滿了扼腕。

何故忍俊不禁:“行了,成天嘴炮。”

“改天出來喝酒吧,咱倆好好聊聊,這圈子裡啊,有時候連個想放鬆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沒問題。”何故感覺到了莊捷予的疲倦,莊捷予現在是勢頭最猛的年輕演員之一,肯定也很不容易。

掛了電話,何故翻出了馮崢的號碼,猶豫了好幾次,還是沒有按下通話鍵。就這樣吧,他和馮崢太尷尬了,以後也沒辦法以朋友相處,這個曾經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如今也已經是生命的過客,他心裡有些感慨,但也只能如此。

宋居寒推門出來了,臉上擋得嚴嚴實實。他拍了片,下了木板,卷起的袖口露出依舊精壯的手臂,只是還有些浮腫。

何故站了起來:“怎麼樣?”

“恢復得不錯,接下來就要等骨縫癒合。”

宋居寒一開口,那個看電視劇的小姑娘就抬起了頭來,偷偷看了一眼。

宋居寒的聲音非常好聽,哪怕是隔著口罩,都性感得讓人渾身酥麻。

何故怕他被認出來,拽著他走了。

上了車,小松亟不可待地問道:“寒哥怎麼樣?會不會影響彈琴啊。”

“看看恢復吧。”宋居寒轉了轉胳膊,微蹙眉,輕聲道:“會影響彈琴嗎……”

宋居寒雖然從來沒當面抱怨,但何故知道他非常擔心以後無法純熟地操作樂器,儘管手指沒有問題,但是有些操作是需要手臂發力的,宋居寒一輩子都在和音樂打交道,如果手臂無法恢復到以前的靈活,無異于運動員折斷了腿。

何故道:“我會陪你做複健的。”

宋居寒親了他一口,露出慵懶又痞氣的笑容:“你別多想,只要你沒事,我就是手沒了都心甘情願。”

小松誇張地“哎喲”了一聲:“我的媽呀。”

宋居寒踹了一腳駕駛座的座椅,笑駡道:“趕緊帶我們回家。”

小松把他們送回了市區的公寓,何故進屋一摸鞋櫃:“你都多久沒回來了,都落灰了。”

“這不一直在養傷嗎。”

“你歇一會兒吧,我收拾收拾。”

“不用,小松,你把鐘點工叫來。”宋居寒抱住他的腰,膩歪地說:“才不讓你幹活兒呢。”

小松又一哆嗦。

何故都有點受不了了:“幹點活兒當運動了,又不髒,不用叫人了。”

“不要,你陪陪我。”

“我不是一天都在陪你嗎。”

宋居寒實在找不出藉口了,只好不情不願地說:“那我陪你打掃。”

小松很識相地說:“我去超市給你們買吃的去。”

“趕緊去,晚點回來。”宋居寒巴不得趕緊把他打發走。

何故脫下外套,挽起袖子,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西裝襯衫的,不適合幹活兒。

宋居寒立刻道:“你的睡衣在櫃子裡。”

“你還留著?”何故有些意外。

“當然了。”宋居寒拉著他的手進了臥室,“你留在我這裡的東西,我什麼時候扔過了。”

何故仔細想了一下,自己來這裡不多,所以幾乎沒留下什麼東西,但是每次來,都不會感覺不方便,因為但凡是日用品,不是自己的還在,就是可以用宋居寒的。

儘管只是一件小事,可何故心裡還是有些觸動,他好像有些相信,宋居寒以前是真的重視他的,只是那重視比不過花花世界的精彩。

何故換了舒適的居家服,套上圍裙,開始掃地、擦桌子,宋居寒的左手用不了,就用右手給他提提水、遞遞麻布,實在沒事兒可幹了,就在他旁邊唱歌,唱最歡快的歌。

何故時不時笑看他一眼,心情就跟那歌聲一樣輕快舒暢。他做些瑣碎的家務,宋居寒搭把手、聊聊天,這些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居家、日常的生活,如今真的實現了。他不是一個浪漫的人,而且從不貪戀虛榮,所以他對愛情最美好的幻想,也不過如此了。

幹完活兒,小松也從超市回來了,提了兩大袋子的東西,都安放好了,才離開。

何故腰有點酸,就簡單地煮了兩碗面,倆人面對而坐,宋居寒邊吃邊沖著何故笑。

何故忍不住也笑,還問道:“你笑什麼。”

宋居寒反問道:“你笑什麼。”

“看你笑就忍不住。”

“看到你就忍不住。”宋居寒舔了舔嘴唇,甜蜜地說,“我就是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生活了。”

沒有比這更好的生活了。

何故心臟微酸,那一刻突然有些感謝自己,還有重頭來過的勇氣。

宋居寒捏了捏他的臉:“那部電影票房七個億,影視方要辦慶功宴,晏明修邀請我了,也好久沒出門了,活動活動筋骨。”他賊笑一下,“免得他們以為我死了,老子活得好著呢。”

何故笑道:“嗯,你去吧,注意手臂別讓人看出來。”

“你也一起去。”

何故詫異道:“我?”

宋居寒毫不遲疑地點頭:“當然要帶你去。”

“我去幹什麼,也太招搖了。”

“怎麼招搖了,他們也帶老婆,我也要帶。”

“別鬧了。”何故道,“別成天製造話題。”

“你太不瞭解娛樂圈了,越是藏著掖著,他們越刨地三尺地想挖料,反倒是我們大大方方地出現,他們最多新鮮個一兩次,沒有話題度了,以後也就不會格外關注了,如果你不想出門被偷拍,就走到他們面前。”

何故怔了怔:“真的?”

宋居寒笑道:“真的,你不要有任何負擔,也不要管他們怎麼看、怎麼寫,我宋居寒這輩子只認你一個人,他們就是再上躥下跳,也改變不了什麼,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咱們倆都般配。”

“你……”何故歎了口氣,又笑了,“這是服了你了。”永遠這麼任性的大明星。

“那你同意了?”宋居寒高興地說。

何故想了想:“好吧,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他其實也藏了點私心,他曾經被媒體污蔑過糾纏騷擾宋居寒多年,還曾被圍追堵截頗為狼狽,仿佛他出現在公眾視野裡的樣子,永遠那麼不堪,即便他再雲淡風輕,也多少是有些咽不下這口氣的。宋居寒說得對,他憑什麼要一起藏著掖著,作為一個GAY,他也希望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伴侶身邊。

宋居寒興奮地吹了一聲口哨,張開雙臂大叫道:“我要帶老婆出門啦!”

何故笑駡道:“別瞎叫。”

宋居寒站起身,在何故額頭上狠狠親了一口。

76 最新更新

宋居寒帶何故去了一家私人訂制西裝的老店,裡面的裁縫是個英國人,一句中文不會說,全靠學徒翻譯,看上去特別有范兒。

何故站著量身的時候就問宋居寒:“這家店開了這麼多年,他都不會說中文?”

學徒馬上道:“大師傅每個季度從倫敦飛過來一次,只呆一個星期。”他頓了頓,又有些自豪地補充道,“預約已經排到了明年六月呢,但宋先生是我們的重要客戶,我們會給您抓緊做出來的。”

“啊,謝謝。”何故尷尬地看了宋居寒一眼,宋居寒只是含笑看著他。

量完尺,宋居寒又帶他去買成衣和鞋,何故一看那價格就直皺眉頭,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我就一雙腳,你要買多少雙鞋。”

“多買幾雙嘛,穿不同的衣服鞋肯定要換一換。”宋居寒拿過一條領帶在他胸前比劃了一下,然後沖導購點了點頭。

何故也懶得說他,隨他折騰去了。

在商場裡閒逛的時候,何故看到了一家店,頓住了腳步。

宋居寒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哦,這個牌子,以前我代言過。”

“嗯。”七年前,宋居寒第一次送他的衣服,就是這個牌子的,當然,代言人早就換了幾波,以現在宋居寒的地位,也不可能去代言這種三線品牌了,但何故一直記著它。

宋居寒顯然早就忘了:“怎麼了?”

“進去看看?”

“別看了,都是抄大牌的,穿不出去。”宋居寒拉著他想走。

何故沒動:“看看吧。”

“哦,行,走吧。”宋居寒正了正臉上的口罩,和何故一起進去了。

何故對穿戴並沒什麼特別的追求,審美也一般,他多年來撿宋居寒不要的、或者穿不過來的衣服穿,雖然宋居寒尺碼比他大,但大多不會太突兀,他很少有想要買衣服的衝動,可現在他的視線盤旋在琳琅滿目的衣服間,努力想找到一兩件和當初那些衣服比較相近的深色t恤。

宋居寒顯然看不上這種牌子,他以前即便是代言,私底下也並不會穿,所以看都不看,只是陪著何故。

何故終於找到了一件深藍色的t恤,不同的尺碼他拿了兩件下來,在自己和宋居寒身上比劃了一下:“我想買這個。”

宋居寒笑了:“行,你喜歡就行。”

何故結了賬,正好司機來接他們去吃飯。

在車上,何故翻出了t恤:“咱們換上吧。”

“換這個?”宋居寒指著那件t恤。

“是啊,不樂意啊。”

“跟你穿情侶裝,我怎麼會不樂意。”宋居寒眨了眨眼睛,“就是,咱們能不能不穿這件?不是也有其他的買了一樣的嗎。”

何故凝望了他兩秒,心裡有些許失望,但也沒表現出來,他笑道:“算了,在車上換什麼衣服。”

“別啊,你喜歡我們就穿。”宋居寒說著就要脫衣服。

何故按住他的手:“算了,我就是隨便說說,快到吃飯的地方了。”

宋居寒覺得何故有點反常,不明白他為什麼執著這個牌子,他特別怕惹何故不高興,就小心地問:“你要是這麼喜歡這個牌子,我們再回去多買點?”

何故淡淡一笑:“沒有,我隨便看看的。”宋居寒當然不會記得七年前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可他一直記著,記著宋居寒調侃著說他們倆可以穿情侶裝,事實證明宋居寒就是說來逗逗他的。

有時候記性太好也挺愁人的,否則他也幹不出這麼幼稚無聊的事兒。

宋居寒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但又實在想不起來,心裡很是忐忑。

倆人吃了頓法餐,何故一直誇鵝肝很好吃,宋居寒見他跟平時並沒什麼不同,這才松了口氣。

慶功宴當天,小松把西裝送來了,有兩套。

“怎麼做了兩套?”

“有一套是我的。”宋居寒從小鬆手裡接過一套,“我給你訂了八套,但是工期比較長,暫時趕出來的只有今晚穿的。”

“做那麼多幹什麼。”

“反正都量了尺寸,多做幾套嘛。”宋居寒拉開拉鍊,那是一套純黑帶灰色暗紋的西裝,質感非同一般,他把衣服遞給何故,“去換上試試。”

何故看到那衣服,也很喜歡,進臥室穿上了,他對著浴室的鏡子照了照,儘管只能照到上半身,可那西裝確實襯得他器宇不凡。

他邊整袖子邊走了出去。

走到客廳一看,他怔住了,宋居寒也換好了衣服,材質、款式,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是深灰色的,那量身剪裁的西裝襯得宋居寒寬肩窄腰、腿無敵長,整個人好像都在發光。

“你怎麼……”

宋居寒笑看著他,眼裡閃動著不加掩飾的喜悅:“真好看,你穿這套衣服好帥。”

何故有些不自在:“你怎麼跟我穿一樣的。”

“本來沒打算穿一樣的,但是……”宋居寒走了進來,跟變魔術一樣從身後變出了一條領帶,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把領帶套在了何故脖子上,親自給他打領帶,“我忘了很重要的事,我忘了我曾經說過要跟你穿情侶裝。”

何故僵住了,他抬頭看著宋居寒,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居寒給他系好領帶,然後低頭親了他一口:“對不起,我竟然忘了,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要實現。”

何故頓覺臉皮發燙:“你別鬧了,穿一樣的不知道那些媒體要怎麼寫了,何必給他們製造話題呢。”

“愛怎麼寫怎麼寫,你要是喜歡,我隨時願意陪你穿情侶裝。”

“你……你以為我們是小孩兒啊,我哪兒有那麼幼稚,你就是想穿我都不好意思穿。”何故被宋居寒弄得相當不好意思,他本來只是一時興起,宋居寒忘了,他也只是略感失望,並沒有太往心裡去,結果宋居寒很當一回事,讓他反而有些尷尬。

宋居寒整了整他的領口,霸道又不失溫柔地說:“就這麼定了。”

何故忍不住輕笑了一下,宋居寒的任性時而讓人頭疼,時而又讓人覺得……有種跟全世界過不去的瀟灑。

三人上了車,直奔慶功宴會場。

小松在車上興奮地說:“寒哥,這次票房大賣,絕對跟你客串演出分不開。”

“就你會拍馬屁。”宋居寒笑呵呵地說。

“真的嘛,誰不想看寒哥的螢幕處女秀啊,你看你出場時間那麼短,但是關注度可一點都不比晏明修差。”

宋居寒把玩兒著何故的手指嗎,含笑道:“你覺得我演的怎麼樣?”

“挺好的,那個角色很適合你。”

“哎,寒哥,要不趁這機會咱進軍影視……”

“瞎說什麼呢。”宋居寒照他腦袋拍了一下,“玩玩兒就算了,我沒興趣。”

小松委屈地揉了揉腦袋:“好吧,真可惜,寒哥長這麼帥,以後你的粉絲都很難看到了,多可惜啊。”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宋居寒輕歎一聲,“早晚的。”

何故道:“你如果真的捨不得,可以……”

“我沒有捨不得。”宋居寒抓著他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一下,“轉幕後一樣是做音樂,而且是更純粹的做音樂,我很喜歡。”

倆人相視而笑。

小松捂著眼睛:“哎呀呀,成天被你們倆閃瞎眼睛。”

到了會場,何故老遠已經看到了圍在酒店外的記者,本來一個慶功宴不會來這麼多人,他們都是聽說了在公眾視野消失了兩三個月的宋居寒要來的風聲。

何故跟媒體有太多不好的經歷,頓時有些緊張。

宋居寒抓緊了他的手,柔聲道:“閃光燈會有些刺眼,他們會很吵,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可怕的了,保鏢會把你圍在裡面,我不會讓任何人碰到你,你只要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不要看任何人,只看著我。”

何故抬頭看著他,望進他那雙深邃的、美麗的眼眸。

宋居寒的眼神堅定而溫柔,他強調道:“只看著我,好嗎。”

何故淡淡一笑:“太小看我了,我為什麼要怕他們。”

宋居寒也笑了,用力親了他一口。

車停穩了,保鏢打開了車門,一時間,機械聲、音樂聲、人聲混雜成一團,衝擊著人的鼓膜,讓人頓時變得煩躁起來。

何故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他看了宋居寒從車外伸出來的手。那只手真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圓潤,它們能彈奏美妙的樂器,能安撫顫抖的靈魂。

何故抓住了那只手,那只手緊緊地回握他,他頓時感覺到了一股溫暖而安心的力量。

何故走了出去,挺了挺胸,拿出他多年修煉出來的淡定,從容地牽著宋居寒的手,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任憑快門燈爆閃,任憑人聲鼎沸,他的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他看著宋居寒,宋居寒時不時也會轉頭看他,給他一個安定的眼神。

這些足夠了。那些不想幹的人又算的了什麼。

在保鏢的開路下,他們走進了酒店。

宋居寒馬上回身問道:“怎麼樣?”他的表情有些緊張。

何故笑了笑:“沒什麼呀,就這麼幾步路,能怎麼樣。”

宋居寒松了口氣:“你真厲害,不愧是我的男人。”

何故撲哧一聲笑了。

倆人走進主會場,賓客已經到了不少,宋居寒一出場就備受矚目,不少人過來和他打招呼,還熱情地要他介紹何故。

宋居寒抱著何故的肩膀,大大方方地說:“這是我家何故,多關照啊。”

一個老闆模樣的胖子大叫道:“久仰大名。”

眾人一陣哄笑。

何故淡笑著點頭致意,不卑不亢、恰到好處。

“居寒。”一個低沉的男聲在背後響起。

倆人起轉頭,一個好看得讓人自慚形穢的年輕男人正站在他們背後,那正是這兩年爆炸式躥紅的演員——晏明修。

“明修。”宋居寒拉著何故走了過去,“孫導他們到了嗎?”

“堵路上了。”晏明修看向何故,微點頭,“你好。”

“你好。”何故有些許緊張,就跟他當初第一次見到宋居寒時一樣的緊張,有時候他覺得美貌是有衝擊力的,能讓人控制不住地低下頭,不敢直視那過於好看的一張臉。

“居寒,你過來我跟你聊一個合作。”

“好。”宋居寒道,“何故,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小松,你陪著他。”

“沒問題,寒哥你去吧。”

宋居寒走後,小松又開始發揮八卦本能,跟何故說起各種各樣的花邊新聞。何故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這時,一個眼熟的男子走了過來,似乎正在找人。

“哎哎哎,那個那個。”小松用手肘撞了撞何故,“那人,是晏明修的那個。”

“哦,我見過。”何故記得他和莊捷予那次吃火鍋的時候,就見過這個叫周翔的年輕人。

“這小子真是撞了大運了,你看他,長得有點帥氣吧,但在娛樂圈裡真排不上號,居然被晏明修看上了,有了金主,以後肯定平步青雲了。”

何故笑笑,不知道怎麼評價。

周翔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似乎覺得眼熟,愣了一愣。

何故朝他點點頭。

周翔也朝他笑了一笑,他看到了小松:“請問,你們看到晏明修了嗎?”

“他跟寒哥談事兒去了,可能在休息室。”

“哦。”周翔走了過來,輕笑道,“上次在飯店見到你,都沒空聊兩句,我倒是在報紙上見過你好幾次了,重新介紹一下吧,我叫周翔。”他伸出了手。

何故怔了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周翔並沒有給他留下過深的印象,只覺得他年輕帥氣又面善,他看上去比自己小好幾歲,可這隨和大方的氣度、成熟穩重的談吐,真的不像這個年紀的人會有的。他忙伸出手,握了握。

周翔站在倆人身邊,笑著說:“電影收了七個億,真是不錯,明修和宋居寒的組合,影響力非常強。”

小松不自覺地就被他帶著走了:“是啊是啊,太厲害了。”

“你也參演了吧?”何故問道。

“是啊,一個小角色,我很喜歡演戲,但我是個武替出身,演技還需要磨練。”周翔眯著眼睛,露出溫和的笑容。

“我覺得你演得很好,你打鬥那段是自己上的吧。”

“是啊,那些可是我在行的。”

“挺厲害,挺厲害。”小松跟著附和。

“哎,我有朋友來了,我先過去了,你們好好玩兒。”周翔笑著揮了揮手,走了。

留下倆人好半天沒說話,小松“嘖嘖”了兩聲:“這人跟我想的不一樣啊。”

“怎麼不一樣?”

“我以為就是個會來事兒的小白臉呢,沒想到這麼……成熟,我也說不上,就是氣質挺穩的,是吧?”

“是啊。”何故對這個周翔很有好感,他覺得周翔不像外界說得那麼不堪,尤其是他經歷過被輿論污蔑後,更不相信不是親眼所見的東西。

“哎,咱們去找寒哥吧,站這兒老有人看你,真煩。”

何故也感覺到了,那或偷偷摸摸或大膽放肆的視線,確實讓他有點不舒服:“走。”

倆人往休息室走去。

77 最新更新

倆人繞到會場後面的嘉賓休息室區,正好看到晏明修和周翔從走廊的盡頭走過來,周翔走得很快,表情似乎不太高興,晏明修追在後面,叫了一聲“翔哥”。

小松嚇了一跳,趕緊把何故拉進了一間休息室裡,何故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小松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把門打開一條縫,眯著眼睛往外看。

何故無奈地抱胸看著他。

“翔哥,別生氣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看著可真不像‘不是故意’的。”周翔甩開他的手,懶懶地說,“行了,我不至於生氣。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玩兒吧。”

“你回去我就跟你回去。”晏明修硬拉著他。

何故聽到這聲音,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晏明修那樣外表冷傲、生人勿近的模樣,居然會對一個人這樣撒嬌著說話?他忍不住也湊了過來。

“你回去幹什麼?今天是你的慶功宴。”

“你不在沒勁。”

周翔歎了口氣:“算了,你老實在這兒待著。”他補充了一句,“我陪你。”

晏明修笑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倆人並肩走了。

小松瞪著一雙牛眼,震驚地看著何故。

何故也覺得有些彆扭,主要是晏明修人前人後反差有點大:“原來周翔比他大啊,倆人看著差不多歲數。”

“哥你抓到重點沒有啊!”何故捂著兩頰,驚恐地說,“我的媽我看到大八卦了我靠靠靠,這周翔到底有什麼能耐啊,把晏明修收得這麼服帖,晏明修是圈子裡出了名的油鹽不進啊。”

“人家性格合吧,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不是,你不知道,那個周翔跟晏明修一比,真是啥都沒有啊,我得冷靜冷靜。”小松一拍巴掌,篤定地說,“這一定是真愛。”

何故聳聳肩,也許在外人眼裡看來,他和宋居寒也是這樣吧,跟宋居寒一比,他啥都沒有,所以宋居寒很多粉絲都恨得想咬死他。只是最自卑的時候他都已經挺過去了,現在反而很坦然,般配是什麼?配不配只有倆人自己知道,別人說頂個屁用。

等了一會兒,小松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見外面沒人了才走出去,他好像還是很激動,跟撿了錢似的。

何故沒理他,徑直往走廊最深處的房間走去。

剛走到門邊,他就聽著裡面傳來一陣女聲,在哭。他怔了怔,小聲對小宋說:“你知道居寒在哪個房間嗎?”

“不知道啊,但晏明修剛剛是從這裡出來的吧……”小松湊近了,也聽到了聲音,眼神微變,馬上道,“估計不在這兒,我們出去等等吧。”

何故沒動,他的手掌貼著門,在猶豫著要不要打開。

沒錯,他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東西,那個演唱會後臺的休息室,當他滿懷期待來找宋居寒的時候,他聽到的是宋居寒和別人做愛的聲音,那情景真夠噁心他一輩子的。

現在這扇門背後有什麼呢?如果他不打開,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可他如果打開了……

他感到身體有些發抖,他微微一笑,心裡想著,去他娘的,猛地推開了門。

屋裡的倆人被嚇了一跳,齊齊朝門口看來,一個是曾經登門“示威”的宋居寒過去式緋聞女友章小禮,一個是正拉著章小禮的胳膊往下拽的宋居寒。

宋居寒臉色立刻變了。

何故看著滿臉淚水的章小禮,前塵往事撲面而來,心裡升起無盡的厭煩和惱火。

“何故。”宋居寒推開了她。

“寒哥!”章小禮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帶著哭腔說,“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宋居寒煩躁不堪,可又不敢用力。

何故冷著臉道:“你們慢慢聊吧。”他轉身就走。

“何故!”

小松趕緊追了上去,著急地解釋:“哥,他們沒什麼的,寒哥早就把她拉黑了,是她一直想盡辦法要湊上來,寒哥都沒理她的,真的真的。”

小松走得太急、貼得太緊,一不小心踩到了何故的腳後跟。

何故頓住了。

小松忙道:“對不起。”

何故背對著小松,面沖著走廊,眼前仿佛浮現了晏明修和周翔並肩消失的畫面,他雖然只聽到了聲音,卻可以通過語氣猜到倆人臉上的表情,一定是雖然有些小不愉快,但也不忍心跟對方計較吧。

他不知道普通情侶是怎麼相處的,畢竟他從來沒談過正常的戀愛,但想像中,這個時候,他應該……

他握了握拳頭,轉身往回走去。

宋居寒已經擺脫了章小禮,追了出來。

倆人在門口打了個照面,宋居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道:“何故,你別瞎想,我和她……”

何故一把推開他,徑直走到了章小禮面前,淡定的臉上找不出一絲波瀾:“章小姐,我一個大男人不想和你一個小姑娘計較,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糾纏我的人。”

章小禮傻傻地看著他。

何故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絹遞給她,然後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拉著宋居寒就走。

直到走了老遠,何故才停下了腳步,他深吸一口氣,為自己剛才做的事而微微地臉紅,他甩開了宋居寒的手,現在他只想趕緊回家。

宋居寒卻一把扳過他的肩膀,認真地看著他:“你必須聽我說完,這個宴會是她不請自來的,她非要跟我談,我又不能揍她。”

何故歪頭看著他:“我也沒說什麼呀,你別緊張。”他拉開宋居寒的手,“我出去吃點東西,剛好有點餓了。”

“你……”宋居寒簡直拿何故沒辦法,他抓著何故就把人拉進了一間房間,那正是剛才何故和小松躲藏起來看八卦的休息室。宋居寒反手關上門,並上了鎖。

何故抱胸看著他:“你這是幹什麼?”

“你吃醋了吧。”宋居寒也不知道該擔憂還是該高興。

“我不至於為這點小事吃醋,只是有點煩她,你外面還有很多熟人,出去吧。”

宋居寒一把抱住他的腰,有些緊張地說:“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

“我不相信。”宋居寒把臉埋在他脖頸處,“你一定想起了以前的事。”

何故沒有說話。

宋居寒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以前真他媽混蛋,當初……你說你‘不介意’的時候,是不是特別難過?”

何故垂下了眼簾,他覺得鼻頭有些發酸。那時候也說不上多難過,畢竟他毫不意外,只是覺得自己已經碎裂的心,還要被挫骨揚灰。

“再也不會了。”宋居寒吻著他的頭髮,“再也不會了。”

何故忍不住牽了牽嘴角:“你不用這麼大驚小怪的,顯得我小心眼兒。”

“是你總是把事情憋在心裡,咱們倆前幾天剛說好的,你心裡想什麼要告訴我,剛才你明明生氣了,明明吃醋了,為什麼不承認。”

何故推開他:“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每一件事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累積起來到最後就變得很不得了,我真是害怕你了。”

何故斜睨著他,想了想,輕咳一聲道:“好吧,我是有點生氣,你以後離她遠點。”

宋居寒笑了:“遵命。”

何故也忍不住笑了。

宋居寒拉著他的,放在了自己的腰上:“你剛才說讓她不要再糾纏我,我真的好想錄下來。”

何故笑駡道:“扯淡,有什麼好錄的。”

“因為你是第一次……第一次在我面前吃醋。”

何故沉吟片刻,輕笑一聲:“……我不是第一次,只是第一次敢表現出來。”他每一次都想把那些靠近宋居寒的人一腳踹開,只是他從前沒有立場這麼做。

宋居寒抱緊了他,無言地親吻著他的臉頰。

何故用力摸了摸他的背:“行了,好了,我沒事。”

“你要是還生氣,就揍我吧。”

何故笑道:“我揍你幹什麼,你一個傷殘病人。”

“誰傷殘了,我還有一隻手可以動呢。”宋居寒說著,右手就繞到了何故身後,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屁股。

何故一怔:“又耍流氓。”

“能怪我嗎。”宋居寒輕輕咬了咬他的脖子,小聲抱怨道,“快憋死我了。”

“你現在要養傷。”

“我早就好了!”宋居寒不安分地蹭著他,“再說我是傷到手,又不是陽萎,你說,是不是故意整我的。”

“我整你幹什麼。”

“你都不願意幫我洗澡,也不讓我碰你。”宋居寒的口氣很是委屈。

何故深吸一口氣,他怎麼好意思說,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呢,只好道:“我是怕你的胳膊出問題。”

“再忍下去我整個人都要出問題了。”宋居寒不知何時已經把何故的襯衫從西褲裡拽了出來,大手探進其中,撫摸著那溫熱的後背。

“別鬧了,衣服都被你弄皺了。”何故抓著他的手想往外拔,倆人磨蹭了幾下,何故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了變化,他頓時一動不敢動了。

宋居寒也感覺到了,他噗嗤一聲笑了。

何故臉上發燙,用力想推開他。

“別動,寶貝兒別動。”宋居寒緊緊箍著他的腰,嘴唇貼著他的耳朵曖昧地說,“你現在躲有什麼用,我感覺到了。”

何故本就臉皮薄,此時真是尷尬極了:“你夠了吧,我們在外面呢。”

“你是不是也憋壞了,嗯?很久沒做了吧?”宋居寒輕咬著他的耳朵,“這個世界上,誰會比我更瞭解你,你哪裡敏感、哪裡舒服、哪裡刺激,我全都知道。”

何故的喘息有些沉重,他拼著一絲理智,還想勸誡,宋居寒已經堵住了他的唇,用右手快速地解開了何故襯衫的扣子。

“你的手……”

“我的手不方便,所以你要幫幫我。”宋居寒輕笑道,“幫我脫衣服。”

何故低罵道:“你可真夠不要臉的,你知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放心吧,小松一定在外面給我們看門兒。”

“小松還……唔……”

宋居寒懲戒地咬了咬他的嘴唇:“這個時候,不准你嘴裡說出別的男人的名字。”

何故感覺血液沸騰,腦門發熱,多少理智都敵不過他體內洶湧的激情。

宋居寒把何故壓倒在了沙發上,倆人快一年沒有真正地“做愛”,對彼此的渴望簡直要衝破皮肉的束縛。

何故也顧不得時間地點有多麼的不對,宋居寒輕易就將他帶入了欲望的漩渦……

  第78 完結章

  宋居寒折騰了一次,還嫌不夠,被何故及時推開了,再這麼下去他就沒法靠自己的腿走出去了。

  宋居寒一臉的意猶未盡,發出貓一樣的不滿的叫聲:“不要出去嘛。”

  “難道在這裡待一晚上啊,你失蹤了全場都會知道的。”何故穿好衣服,看著發皺的襯衫和西褲,趕緊用手撫了撫,卻根本弄不平整。

  宋居寒見狀,屈膝半蹲下身,用手給他扯拽著褲腳。

  “哎……”何故想阻止他,卻見宋居寒的表情相當自然,他反倒彆扭起來。

  宋居寒抬頭沖他一笑:“皺一點就皺一點吧,不明顯,你跟著我,他們只會看我的臉。”

  何故笑笑,朝宋居寒伸出手,宋居寒握住他的手,被他拉了起來:“我們出去吧。”

  宋居寒單手摟住他的腰,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調笑道:“你能走嗎?”

  “能。”何故睨了他一眼。

  宋居寒低低直笑:“那我們回家繼續。”

  “繼續個頭。”何故臉頰發燙,推開宋居寒,徑直往門外走去。

  “何故。”宋居寒在背後叫住了他。

  何故扭過頭:“還不走?”

  宋居寒看著他,眼神溫柔:“謝謝你。”

  何故愣了愣:“謝我幹什麼?”

  “太多了,從你出現在我生命裡的那一刻起,到你陪我走到我生命終點的那一天,我都要謝謝你。”

  何故忍不住笑了:“就你會說。”

  “我還會‘做’呢。”宋居寒一臉流氓地眨了眨眼睛。

  何故無奈地抬了抬下巴:“走了。”

  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小松在外邊兒一臉焦急,看到他們就差喊祖宗了:“你倆可算瀟灑夠了,慶功宴都開始了。”

  宋居寒追上來,握住了何故的手:“急什麼,我又不是主角。”

  何故想把手抽回來:“別鬧,會場都是記者。”

  “那又怎麼樣。”宋居寒握緊了不撒手,拉著何故大步朝會場走去。

  慶功宴果然已經開始了,他們老遠就聽到了導演在致辭,倆人大大方方地從偏門走進會場,在座的不少人都朝他們投以看熱鬧的目光。

  宋居寒朝臺上的人招了招手致意,然後和何故找空位坐下了。

  何故那一段走得真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穿梭在一桌桌賓客見,被人行注目禮的感覺,也只有宋居寒這等常年活在別人目光和閃光燈下的人能泰然自若,還好,還好宋居寒一直握著他的手,安定了他的心。

  宋居寒湊到他耳邊說:“別怕,誰敢看你,你就瞪他。”

  何故噗嗤一聲笑了。

  宋居寒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然後把那只手捂進了自己的手心裡。

  何故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視地看著臺上,再不受周圍各種視線的影響。

  慶功宴結束後,導演讓宋居寒跟他們去喝酒,宋居寒婉拒了,他毫不臉紅地說:“我家何故累了,我們要回家了。”

  何故瞥了他一眼:“我不累,你去吧。”

  “別啊,我累行了吧。”

  周圍人全笑了。

  揮別了劇組的人,三人離開了酒店。

  小松坐在副駕駛,一直偷偷從後視鏡裡瞄他們。

  偶然一次被宋居寒捕捉到了,宋居寒瞪著他:“幹什麼?”

  小松縮了縮脖子:“寒哥,咱倆認識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經常會被你的美貌驚豔。”

  宋居寒笑駡道:“馬屁精。”

  何故想著剛才小松一直在門外等他們,也不知道聽沒聽到什麼,他頓覺尷尬,輕咳了一聲:“小趙,停車。”

  司機把車停下了:“何總,怎麼了?”

  何故把身體探到前面,拍了拍司機小趙和小松的肩膀:“你們倆下車,自己打車回去吧。”

  “啊?”

  何故笑了笑:“聽話。”

  小趙趕緊下了車,小松撅了撅嘴,複又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大腿,賊笑著看了何故一眼,麻溜地下車了。

  何故換到了駕駛位,宋居寒也邁開大長腿,直接從後座跨到了前座,他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小松煩。”

  “何止是煩。”何故只要一想到小松說不定聽見了什麼,就不想再跟那小子一起待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

  宋居寒捏了捏他的臉:“媳婦兒想去哪兒?”

  “回家。”何故發動了車。

  “好好好,回家。”宋居寒眼裡滿是笑意。

  “哎,你知不知道晏明修和周翔是怎麼回事?”何故心想,一定是被小松傳染了,自己也變得這麼八卦。

  “我還真問過,晏明修說,那是他初戀,他喜歡好多年了。”

  何故笑道:“真好。”

  “咱們倆也是初戀。”

  何故白了他一眼:“扯淡,別讓我揭你底啊。”

  宋居寒毫不遲疑地說:“那些幼稚的喜歡算得了什麼,我只愛過你。”

  何故勾了勾嘴角:“怎麼你都有理。”

  “本來就是。”宋居寒含笑道,“那我也是你的初戀吧?”

  “那可不一定。”何故故意逗他。

  宋居寒深深皺起眉,不是滋味兒地問:“你在我之前真的談過啊?誰啊?”

  何故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但笑不語。

  “說啊,誰啊,幾歲啊,你說你不好好學習,玩兒什麼早戀啊。”

  “素素她媽。”

  宋居寒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何故也笑了,他還記得當時他說素素是自己女兒時,宋居寒臉上那吃癟的表情,真有意思。

  回到家,宋居寒迫不及待地把何故按到了牆上,火熱的唇堵了上去,不管何故想要說什麼。

  何故被親得難以喘息,稀裡糊塗的衣服又被褪了大半,他摟住宋居寒的脖子,喘著粗氣說:“小心胳膊。”

  宋居寒低笑道:“我要是傷加重了,就賴你,所以……幫我洗澡。”

  何故笑駡道:“無賴。”

  宋居寒用力親了他一口,把他拽進了浴室……

  宋居寒誠如他所說,憋壞了,在酒店做了一次後,在家又折騰了何故一整晚,何故到最後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困的,已然神志不清,任憑宋居寒為所欲為,在天堂地獄交織般的快感中幾度暈厥、又幾度清醒。

  第二天早上,何故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張讓萬千米分絲為之瘋狂的混血俊臉,幾根卷髮淩亂地散落在宋居寒眼前,卻擋不住那眼中的脈脈深情。

  何故看了他兩秒,就閉上了眼睛。

  宋居寒笑了兩聲,聲音慵懶而性感:“還想睡呀,都中午了。”

  何故再次睜開了眼睛,悶聲道:“怎麼不叫我。”

  “叫你做什麼。”宋居寒揉著他的頭髮,“讓你睡飽。”

  何故動了動,卻發現腰疼得厲害,下半身跟失去了知覺一般,他疼得倒吸了一口氣,五官有些扭曲。

  宋居寒忙輕撫著他的背:“怎麼了?疼嗎?”

  “腰疼。”

  “我給你捏捏。”

  “不用,你手勁兒太大,找不到穴位只會越捏越疼。”

  “那你告訴我捏哪兒。”

  何故仰躺在床上:“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宋居寒低頭看著他,忍不住在他唇上啜了一口,笑道:“下次可別讓我憋這麼久了。”

  “你還有理。”

  宋居寒笑得眼睛都彎了:“想不想吃東西?我給你做。”

  “別了,你下樓買吧。”

  “怎麼了,我特意學了下廚呢。”

  “你學哪兒去了?都還給師傅了吧。”

  宋居寒撇了撇嘴:“我下樓買。”

  “算了。”何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淡笑道,“我不餓,你陪著我就行。”

  宋居寒躺回被子裡,抱住了他:“我也不餓,我吃你吃飽了。”

  何故懶得理他,只是安靜地靠著他的胸膛,聽著他一下一下的心跳,感覺特別安心,他一直以來渴求的,也就是這些,就這些。

  宋居寒輕揉他厚實的掌心:“你聽我說啊,不管你今天起來看到媒體怎麼寫,都別往心裡去,他們都是一群傻逼。”

  “放心吧,我早已經麻木了。”

  “好多人都羡慕我們呢,還有很多人喜歡你,你多看看那些。”

  “是嗎,還有人喜歡我?”

  “當然了,你現在有一大票米分絲,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她們都說你又帥、又聰明、又有氣質,說我們簡直是天作之合。”

  何故笑了:“你就逗我吧。”

  “騙你幹嘛。”宋居寒伸長了胳膊,從床頭櫃摸過手機,打開了微博,隨便打開一條微博的評論:“你自己看。”

  何故將信將疑地拿過來,宋居寒隨便發點什麼,都幾萬十幾萬的評論,下面說什麼的都有,有罵的、有捧的,還有幾個聲音,祝他們倆百年好合的。何故實在有些吃驚,他是真的不瞭解現在的年輕人了,原來社會都這麼開放了?

  “怎麼樣,沒逗你吧,你現在人氣可高了,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會看到你的好。”

  何故苦笑道:“他們是喜歡你才愛屋及烏,但肯定還是巴不得你找個更好的。”

  “誰說的。”宋居寒用力親了他一口,“誰有我愛的人好。”

  何故怔了一怔,心臟一陣酥麻。宋居寒調情的能耐沒人比他更瞭解,即便知道這是情話,可聽在耳朵裡,也直接撼動了心。

  誰有我愛的人好。

  也只有宋居寒這樣的天之驕子,才能滿懷自信的說出這句話。

  宋居寒側身支頤看著他:“咱們什麼時候去度蜜月吧。”

  何故笑道:“度什麼蜜月。”

  “咱倆還從來沒有一起出去玩兒過呢。”宋居寒不小心想起了周賀一,臉色沉了沉,“你喜歡歐洲,咱們就去歐洲。”

  “歐洲我都玩兒得差不多了。”

  “對象不是我,就不算。”

  “你真是……”

  宋居寒捏了捏他的臉:“我要讓你的每段回憶裡,都只有我,沒有別人。”

  “那怎麼可能呢。”

  宋居寒抓著他的手咬了一口,有些負氣地說:“心誠則靈。”

  何故低笑兩聲,又有些感慨地說:“我的每段回憶裡,確實都有你。”無論是好的,壞的,喜悅的,痛苦的,所有他念念不忘的記憶裡,一定都有宋居寒。這個人已經完全地印刻進了他的生命裡,他的心臟將永遠為這個人悸動。

  “你以後的每段回憶裡,也會都有我。”宋居寒緊握著他的手,無比堅定地說:“這一次,我會抓得很緊。”

  何故捏著他的下巴,輕輕親了他一口:“行,你一定抓緊了,你要是再掉鏈子,我說不定會把你閹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不是玩笑,他認定宋居寒是他的了,他也會……抓緊了。

  宋居寒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臉頰,柔聲道:“太小看我了,我玩兒了命把你追回來,這輩子,都不會再讓你離開。”

  何故露出清淺的笑容,心中升騰起對未來的無限的希望。

  早在十一年前,那個沖他微笑的絕色少年就已經在他靈魂深處種下了一顆種子,這麼多年的風來雨去、青黃交迭,樹倒了,根未斷,迎風又長,總算等來了花滿枝頭。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我真是個勤奮的girl,又一篇完結文!!!

本章留言派紅包!!!!發到手軟為止!!!!

送給你們的聖誕禮物,就是完結!!!!麼麼噠!!

感謝大家陪我走到最後,感謝大家陪我走了這麼多年,感謝我自己,依然有極其旺盛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的創作欲望,還有很多故事想要講給大家聽,如果這篇讓你不太滿意,請見諒,希望我下一篇會更好~~=3=

愛你們=3=

接下來寫啥番外捏?環境太河蟹又不能寫rou,好像也沒啥好寫的呀,你們說說寫啥捏?

 

79 番外創業1

何故的生活逐漸穩定了下來。

宋居寒簽了幾個有潛力的新人,只專職做音樂,其他宣傳之類的事情,一律由公司負責,閒暇時間都和何故在一起。

孫晴那邊順利和李成星離了婚,李成星和李會面臨行賄的起訴,素素毫無爭議地歸她,股份也在宋居寒的幫助下以妥當的價格處理了,脫離了勤晴那一大爛攤子。她打算處理完公司的事,等素素小學畢業,就來京城繼續治療,讓素素也在京城讀中學。

何故飛過去幫她處理公司的事,宋居寒非要跟過來,上班也要跟著,去哪兒都要跟著,孫晴嫌宋居寒太招眼,把他們倆都趕回了京城。

何故閑得發慌,覺得每天和宋居寒這麼膩歪著也不是辦法,正好孫晴也要給他投錢做點什麼,他終於決定創業了。

他先把自己以前的人脈梳理了一下,然後開始做市場調查,同時把以前在南創的助理陳珊挖了出來,陳珊這個姑娘能力不強,也不夠聰明,但她有一個非常大的優點,就是聽話,讓做什麼做什麼,而且一定做到位,他讓陳珊給他聯繫註冊公司、租辦公室、採購,同時在網上發佈資訊招人。

宋居寒也不敢說什麼“別工作我養你”之類的話,他之前說過一次遭了白眼,所以只能每天哀怨地看著何故忙進忙出,他跟著何故,何故還嫌不方便。

這天,何故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電話一通,那邊就傳來一個刻意壓低了的男聲:“何總你好,我在招聘網上看到了你發佈的資訊,我認為自己完全符合你的招聘條件。”

“那上面留的是我助理的電話……”何故突然怔住了,那聲音太耳熟了,他驚訝道,“顧總?”

顧青裴哈哈大笑起來:“我回國了。”

何故高興地說:“怎麼這麼快?上個月聯繫,你還說不確定呢。”

“其實之前一直在醞釀,但是你跟我說你都開始創業了,我就有點忍不住了,所以我就回來了,我也是想招人,那天隨便上網看看,一看那公司名字就知道是你。”

何故不好意思地說:“宋居寒瞎取的。”

他註冊公司的時候,宋居寒非要起名叫“寒故”,沒想到居然還沒被註冊,他只好硬著頭皮用了。

顧青裴調笑道:“挺好聽的。這是我的新號碼,你今天有空嗎?出來聊聊,我覺得咱們合作的時機到了。”

“好哇,給你接風。”何故很是高興,其實開公司最讓他頭疼的,就是交際,他獨立帶團隊做了那麼多年的專案,所有流程都非常熟悉,能力也毋庸置疑,可是自己單幹,他很擔心連項目都拉不來,如果能跟顧青裴這樣八面玲瓏的人合夥,那真是解決了他最大的難題。

掛了電話,他把飯做了,然後就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宋居寒一見他沐浴更衣,高興得直蹭他,撒著嬌說:“今天要燭光晚餐呀?”

“燭什麼光,我要出去見人。”

宋居寒的臉一秒鐘垮了下來:“又出去?我這個月在家吃晚飯的次數連一半都沒有。”

“我都離開建築行業快一年了,不得把以前的關係撿起來嗎,何況顧總回國了,我想和他聊聊合作。”

“顧青裴?”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要見他?”

“你別大驚小怪的好不好。”何故一邊穿衣服,一邊揉了揉他的卷髮,“飯我給你做好了,你自己吃吧,晚上不用等我。”

“你還要過夜嗎!”宋居寒瞬間拔高了音量,差點沒喊出來。

何故忍不住把脖子往後抻,讓耳朵遠離宋居寒:“我們習慣喝點兒酒,要晚一些回來。”

“帶我去,我給你開車。”宋居寒擋著門口不讓何故走。

“你去幹嘛呀,多奇怪呀。”

“怎麼奇怪了?你帶我出去丟人嗎!”

“扯哪兒去了你。”何故推了推他,沒推動。

宋居寒忿忿地說:“你不帶我去,今天別想出門。”

何故歎了口氣,看著宋居寒不依不饒的樣子,只好道:“行吧,但是你要答應我,對顧總客客氣氣的,你第一次那麼不禮貌,這次可不能那樣了。”

“好。”

“快去換衣服。”

“等我。”宋居寒得意一笑,在何故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風一般捲進了臥室。

何故想了想,覺得自己在帶孩子。

他和顧青裴約在了老地方,他常常覺得挺奇怪,這個生意奇差、位置偏僻的小酒吧,為什麼還沒倒閉。

顧青裴到的很早,一進門,便看到了那個坐在角落的俊朗斯文的男人。

聽到開門的聲音,顧青裴抬起頭,朝何故笑著揮了揮手。

宋居寒冷冷哼了一聲。

何故扭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撇了撇嘴。

“顧總。”

何故走了過去,倆人用力握了握手:“歡迎你回來。”

顧青裴笑道:“總算回來了,哪兒也比不上家好。”他看了宋居寒一眼,顯然有些意外。

何故略有些尷尬:“那個,也不用介紹了……”

“哈哈,不用不用,宋大明星嘛。”顧青裴抱胸看著宋居寒,不動聲色地笑,“你好啊。”

何故用手肘悄悄撞了撞宋居寒。

宋居寒“哦”了一下,不情願地伸出了手:“你好。”

顧青裴這才慢騰騰地伸出手,慢騰騰地握了握,顯然還在記第一次見面的仇。

宋居寒眯起眼睛,敢怒不敢言。

“來,坐。”

倆人坐下來,先幹了一杯,慶祝顧青裴回國。顧青裴跟上次在新加坡見時變化不大,只是眉宇間仿佛已經染上了一層擦不去的輕愁,顯得比以前還要穩重多了。

顧青裴講了講自己在新加坡這兩年的工作經歷,以及回國之後的具體打算。他早幾年在國內時,就跟朋友合股了一個投資公司,現在朋友退出了,他正好接手,公司有幾個前景很不錯的房地產項目待開發,只是現在一缺資金、二缺人,如果何故能入股,無論是投錢還是投技術,都是一個雙贏的合作。

何故也說了說自己的情況,倆人幾乎是一拍即合。

何故道:“我做專案沒問題,但資金不太夠,明天我給我媽打個電話,憑顧總手裡這些優質項目,她一定會感興趣的。”

“你資金怎麼不夠了?”宋居寒皺眉看著他。

“啊?”何故愣了愣,“是不太夠,我手裡也就七八十萬。”

宋居寒不高興地說:“我呢?你身邊坐著個免費提款機你知道嗎?”

顧青裴噗嗤一聲笑了,眼神夾雜著幾分羡慕。

何故臉一熱:“這個……回家再說。”

“在這裡就可以說。”宋居寒斜睨著顧青裴,“你需要多少啟動資金?我回頭讓律師來跟你談股權分成。”

“居寒……”

顧青裴笑了笑:“啟動資金我還是不缺的,無非就是錢多錢少的問題。純技術入股,我給何故一成,帶資金入股,我最多只出讓三成,多了不要。”

“開價吧。”

“居寒!”何故加重了語氣,“我們回家再說。”當著顧青裴的面兒,他實在不想起爭執。

宋居寒看著何故,很是不服氣,但見他表情嚴肅,硬是壓下了脾氣,沒說話。

何故搓了搓手:“顧總,回頭你把公司的資料發給我,我跟我媽商量一下,不管怎麼樣,我是真的想和你合作,我在你底下幹了這麼多年,你也最知道我的脾氣,我怕自己拉不來項目。”

顧青裴哈哈大笑起來:“我太瞭解你了,你的專業能力是一流的,但是你真的不適合當老闆,你需要一個人給你統籌全域,給你分配任務,而我恰巧就是那個人,我也最需要你這樣一個信得過,做事又嚴肅認真的人,所以我們倆在一起,一定能幹一番大事業。”

宋居寒在何故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白了顧青裴一眼,顧青裴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酒,一直笑盈盈的。

何故也跟著笑了起來:“我也很有信心。”

倆人聊到了深夜,談了很多項目前景,非常投機,何故本就是一腔創業的熱血,被顧青裴直接點火燒開沸騰了,他這麼穩重的性格,現在也只想擼袖子跟著顧青裴大幹一場。

因為太亢奮,直到顧青裴走了,他才發現了宋居寒的沉默。

何故拍了拍在低頭玩兒手機的宋居寒的大腿:“居寒,回家了。”

宋居寒抬頭瞥了他一眼,站了起來:“走吧。”

何故怔了怔,跟了上去:“怎麼了?還不高興啊。”

“沒有。”宋居寒拉著他的手,“喝得暈不暈?”

“不暈,我酒量很好。”

上了車,宋居寒給何故扣好了安全帶,發動了車,右手把操縱杆從停車擋滑到了前進擋,頓了片刻,又粗暴地推回了停車擋,並熄了火。

何故平靜地看著他:“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就說吧,我們聊聊。”

“為什麼不讓我給你出錢。”宋居寒毫不遲疑地問。

“我媽……”

宋居寒搶道:“阿姨現在在申城處理公司的事,一兩個月都抽不開身,哪兒有時間評估顧青裴的公司,我閉著眼睛都願意給你錢,難道不是我最方便嗎。”

何故沉吟片刻:“居寒,我還是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簡單一些,可能在你眼裡我沒錢,但我從來沒覺得自己缺錢,有多少股份,我都不太在意,不行我就技術入股好了,反正我賺的怎麼樣都夠我花。”

“什麼叫簡單一些?你如果把我當自己人,根本就不會考慮什麼我的錢你的錢,為什麼這種時候你能想到你媽,卻不能想到我?”宋居寒深深皺著眉,眼神明顯有些傷心。

“我沒有把你當外人……”

“那你為什麼拒絕我!”

何故突然惱火地說:“因為我不是你爸嘴裡的……”更難堪的詞他實在說不出口了,他很清楚自己在宋河眼裡是個什麼樣的存在,難道還要繼續坐實嗎。他以前接受宋居寒給的各種東西,不是因為他需要,也不是因為他喜歡,僅僅是因為這是他能留在宋居寒身邊的一個“掩護”,但他現在不需要這個掩護了,他想在這段感情裡堂堂正正。

宋居寒僵住了,好半天,才沉重地低下了頭去。

倆人之間一直存在著兩個一提必炸的火藥桶,一個是過去,一個是宋河,而何故剛好把這兩個都點著了。

何故看著宋居寒難受的樣子,心裡也有點後悔,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一向不會安慰人。

宋居寒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盤,啞聲說:“對不起,我爸……”

“算了。”何故沉聲道,“換個話題吧。”

宋居寒搖搖頭:“如果他不能尊重你,我以後都不會再回家,他還沒有意識到,或者不相信,你是我要相伴終生的人,他早晚會明白。”

“我根本不在乎他認不認可,我僅僅是想離他遠點。”他厭惡宋河,但他不能逼迫宋居寒去傷害自己的父親,最好的方式,就是眼不見心不煩,他不想做任何讓宋河看不起的事,所以,他不接受宋居寒的錢。

宋居寒趴在了方向盤上,將頭埋得低低的,看上去有些可憐。

何故歎了口氣,捏了捏他的脖子:“行了,何必為這個破壞心情呢。”

宋居寒慢慢扭過頭看著他,眼圈有些泛紅:“我喜歡你,想把所有好的東西、你需要的東西,都捧到你面前,想為你解決所有的煩惱,想每天都看著你在笑,你懂嗎?”

何故心裡一蕩,笑了笑:“我懂。”

“我不喜歡顧青裴,但只要你高興,我就想支持你去創業,但又不想讓你吃虧……”

“我怎麼會吃虧呢,我們是合夥。”何故定定地看著他,“而且,我是個大人了,比你還大,讓我自己解決我的煩惱,如果真的有什麼我解決不了的,我會找你幫忙的。”

“真的嗎?”

“真的,我保證。”

宋居寒探過身來,抱住了他,小聲說:“何故,我是不是做得還不夠好,為什麼你一點都不依賴我,總想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不願意太親近。”

何故怔了怔:“你想多了。”

“我沒有,我感覺得到。你以前恨不得把所有都給我,現在你總是保留一部分,好像……好像一旦我做錯了什麼,你就會抽身而退,你知不知道,這讓我多害怕。”宋居寒的聲音有些發顫,“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犯了錯都不自知。”

何故的心臟有些沉重。他確實一直有所保留,在經歷了那一切之後,誰又敢輕易用情過深,只是沒想到宋居寒感覺到了,可他沒有辦法,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極致了。他摸著宋居寒的頭,勉強安慰著:“你想多了,我們說好了什麼事都溝通的。”

宋居寒眼中滿是哀傷,卻不敢讓何故看見,他笑了笑:“那就好。何故,有時候我真希望……”

剩下的話,宋居寒沒有說完,何故也沒問,他不知道宋居寒“真希望”什麼,也許是要緬懷過去,可他們畢竟永遠無法回到過去,他只想把未來過好。

80 番外創業2

何故第二天就收到了顧青裴發來的資料,他自己看的同時,也把資料傳給了他媽。

看了一上午資料,他腰酸背疼,突然想起來一上午沒見到宋居寒了,他走出書房,隱約聽到琴房傳來鋼琴聲。

宋居寒在市中心的這套loft面積很大,有三百多平,樓上整個空間都是宋居寒工作的地方,有錄音室和琴房,裝修時候採用的都是專業級的隔音材料,所以宋居寒在樓上有什麼動靜,他不集中精神是聽不到的。

他想起宋居寒昨天可憐兮兮的樣子,有些不忍,從廚房盛了兩碗剛燉好的龍蝦濃湯,端上了樓。

他走到樓上,把託盤放到了地上,剛想敲門,卻聽著裡面的琴聲有些古怪。

他不懂音樂,但那琴聲明顯太過遲緩,雖然節奏都在點兒上,但絕不像宋居寒那樣超專業級別的琴技能彈出來的。他心裡隱約察覺到了什麼,於是輕輕地推開了門。

宋居寒背對著他,肩膀有些歪斜,明顯力氣再往左邊傾,右手靈活地滑過黑白琴鍵,可左手卻顯得有些僵硬,移動速率和右手無法相提並論,所以才造成了琴音忽急忽緩,為了遷就左手的節奏,右手也要跟著慢下來,才造成了何故聽到的那樣。

何故輕輕握住了拳頭,臉色有些發白。

宋居寒突然負氣地抬起左手,狠狠砸在琴鍵上,咣的一聲巨響伴隨著雜亂的琴音,宋居寒疼得直抽氣,彎腰抱住了左臂。

“居寒!”何故跑了過去,急道:“你這麼用力幹什麼!你的骨縫還沒完全癒合呢!”他心疼地抱著宋居寒的胳膊,宋居寒臉上那來不及收拾的挫敗狠狠刺痛了他。

宋居寒怔愣過後,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什麼時候進來的?”

何故握住他的手,沉聲道:“你不要著急,複健是需要時間的。”

“我知道啊,我就是隨便試試的。”宋居寒站了起來,“哇,你燉的湯啊,我剛才就聞到了,好香。”宋居寒說著就要過去。

何故一把抱住了他,以男人的力道用力抱著:“我們約定過什麼?心裡想什麼,要說出來,你總跟我說手臂恢復了,為什麼一直騙我。”

宋居寒身體頓時僵硬了,他沉默了好久,才慢慢軟化下來,反手抱住了何故,悶聲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會內疚,我不想讓你多想。我說過,哪怕這條胳膊廢了,只要你沒事,我心甘情願,只是不如以前靈活而已,真的不算什麼。”

何故眼前浮現了那粗長的鐵棍狠狠砸在宋居寒手臂上的場景,那份恐懼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可他更記得的,是當時宋居寒那堅毅的、強大的眼神,讓他獲得了最需要的安全感,也許就是在那一刻起,他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他不孤獨,有個人願意不惜一切保護他。他輕歎一聲:“我相信你的手臂會恢復,醫生也是這麼說的,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但你不該自己一個人承受這些,我知道音樂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宋居寒笑了:“比不上你重要。”

“我和音樂不需要放在天平上衡量,我們都在。”

宋居寒的眼圈瞬間有些濕潤,他舔了舔嘴唇,禁不住地笑,“你這麼好的老婆,我上哪兒找去。”

何故也噗嗤一聲笑了,用力捶了捶他的背:“來喝點湯,喝完我陪你練琴。”

“我才不練呢,你一天都不理我,現在好不容易來陪我了。”宋居寒端起託盤,放到了桌上,“我嘗嘗這湯。”

“我還是第一次做龍蝦湯,小松怎麼經常弄些不常見的東西來。”

“大多都是人送的。”宋居寒嘗了一口,讚歎道,“真好喝,第一次做就做得這麼好喝,我老婆真棒。”

何故翻了他一眼,笑著說:“你就貧吧你。”他也舀了一勺,“嗯,味道真不錯,我在網上查的食譜,放了不少奶油,你少喝點吧,被vanessa知道了,肯定要嫌棄你。”

宋居寒滿不在乎地說:“我胖了嗎?沒有吧。”

“沒有,倒是我好像胖了。”何故摸了摸肚子,自從疏於鍛煉之後,腹肌都有點鬆懈了。他在跟宋居寒以前,對健身沒有任何概念,後來為了能站在宋居寒身邊的時候少一些突兀,才開始學著修飾自己的外形,因為宋居寒,他確實留下了一些好的習慣。

“誰說的,一點兒都不胖。”宋居寒轉著眼珠子,大約是想起了自己以前常嘲笑何故身材乾瘦、穿衣服土,“你忘了我以前說的話吧,你就是胖了我也不在乎。”

何故笑笑:“我才不想發胖呢,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晨跑。”

“我怕你早上起不來。”宋居寒舔了舔嘴角,笑得像只饜足的貓,“尤其是晚上太‘勞累’的話……”

何故怕他越說越不害臊,趕緊把勺子塞進了他嘴裡:“吃你的,話這麼多。”

宋居寒低笑不止。

“對了,明天我陪顧總打球去。”

宋居寒的笑容僵住了。

何故趕緊加了一句:“你去不去?”

“打什麼球啊。”宋居寒不太高興地說。

“高爾夫啊。”

“天氣這麼差還打高爾夫,腦子進水了呀。”

“他也是有人約,我正好過去和他聊聊入股的事。”

“我去。”宋居寒用拇指蹭掉了嘴角的湯汁,微眯的眼睛裡閃爍著精光。

第二天早上,小松送來了一套新的高級球具。

何故無奈道:“你又亂花錢,我家裡又一套。”

宋居寒給他帶上鴨舌帽,寵溺地說:“我們家何故以後就要做生意了,商場上的人都勢利眼,你不從頭武裝到腳,人家都不拿你當回事兒。”他笑著親了何故一口,拐起胳膊肘,“來吧,你再帶上我,絕對給你掙足面子。”

何故淡笑著跟他做了一樣的動作,還晃了晃胳膊,“我帶上你,不是應該你挽著我嗎。”

宋居寒趕緊挽住他的胳膊,把腦袋往他肩膀上一靠,撒嬌道:“何總,帶人家出去玩兒啦。”

何故簡直哭笑不得。誰能想像在人前優雅神秘的混血王子,會有各種各樣令人大跌眼鏡的行為?

司機把他們送到了會所,顧青裴已經在和一群老頭談天說地了,一群富商之間,唯獨他又帥又年輕,一眼望過去,扎眼得很。

顧青裴看到他們,趕緊招了招手:“何故,宋大明星。”

“嘿喲,這不是那個明星嗎。”一個老總驚訝道。

宋居寒露出專業笑容:“各位好,我是宋居寒。”

“我女兒可喜歡你了,可不可給我簽個名啊。”

“沒問題。”

會所裡人不多,但所有的目光都被宋居寒吸引了,哪怕是完全不追星、不聽歌的中老年男人,看到宋居寒那種幾乎是帶著侵略性的美貌,也難免要多看幾眼。

顧青裴和何故站在一旁看著宋居寒給老闆們的各路親戚簽名,顧青裴含笑道:“連這個年紀的人都知道他,宋居寒確實很火啊。”

何故點點頭:“不過娛樂圈更新換代很快,過個幾年,對他的熱情就沒了。”那個時候,宋居寒就可以和他自由地走在街上了吧……

“不錯。”顧青裴笑著說。

“什麼不錯?”

“你和他,看上去很不錯。”

何故不好意思地說:“湊合過吧。”

就在這時,門口又傳來了會所服務員迎客的聲音,倆人下意識地偏頭,然後都愣住了。

今天的兩個男人均是相貌不凡,一個霸氣內斂,一個吊兒郎當,正是許久未見的原煬和彭放。

何故幾乎能聽到身旁的顧青裴吞咽口水的聲音,他看向顧青裴,顧青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原煬,看不出思緒。

“哎喲,顧總?何故?”彭放夾著煙的手指了指他們,“怎麼這麼巧啊,那個……”他的目光落到了宋居寒身上,頓時和見了鬼似的,瞪著眼睛往後退了一步,正好撞到了原煬身上。

原煬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開了,然後徑直走到了顧青裴面前,他輕笑道:“真巧啊,顧總。”

顧青裴雲淡風輕地說:“可不是巧,京城這麼大,隨隨便便就能撞上。”

“是啊,看上去就像我在跟蹤你似的。”

何故跟彭放寒暄了幾句,邊下意識地往顧青裴身旁靠了靠,想擋住原煬,哪怕只是一點點。

平心而論,原煬變了很多。第一次見原煬,他留著恨不能剃光的圓寸,好像渾身上下都跟那短短的頭髮茬子一樣,帶刺,眼神冷傲,一股子仗著年輕跟全世界過不去的橫勁兒。可現在的原煬,即便穿著寬鬆的休閒服,也擋不住那一股商務人士的幹練和沉穩,不過兩年時間,一個相貌絲毫未變的人,氣質卻可以天翻地覆。可這樣的原煬,看著顧青裴時那種藏都藏不住的如狼似虎的眼神,讓人打從心底裡有些發毛。

“原煬?”宋居寒意外道,“居然在這裡碰到你們。”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彭放一眼,“彭總。”

彭放訕兩聲:“你好你好。”他有點不敢看宋居寒的眼睛,畢竟心虛。

顧青裴沒再給原煬單獨說話的機會,給各位老闆彼此介紹了一下,應付原煬的態度,跟其他人無異。

何故把宋居寒拽到一邊,小聲說:“是不是你把原煬叫來的。”

宋居寒眨巴著眼睛:“我叫他幹嘛,我跟他又不熟。”

何故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一時也不敢確定。

宋居寒抱胸看著倆人,低笑道:“顧青裴這個人,連原煬這塊硬骨頭都能啃,難保他不去勾搭其他人,你可離他遠點啊。”

何故輕哼一聲:“顧總可比你克制多了。”

宋居寒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整個人都蔫兒了。

81 番外創業3

那天幾乎所有人都無心打球。

顧青裴在天花亂墜地吹自己的項目,從頭到尾都無視原煬,原煬偏偏要站在一旁,時不時插話。

何故是人越多越沉默,只是跟在顧青裴旁邊,偶爾沖大老闆們笑一笑,宋居寒同樣不說話,一直對顧青裴很戒備。

彭放最可憐,被原煬無視,也不敢湊近宋居寒,最後逼得只能跟球童聊天。球童是個女的,有幾分姿色,以為彭放看上她了,旁敲側擊地想留電話,彭放顯然眼光挺高,就不動聲色地躲,最後實在沒辦法,就拉著何故聊起了天。

“何故啊,這麼長時間沒見,怎麼樣啊,忙什麼呢。”

這話實在有些多餘,有一段時間,何故可是跟著宋居寒連連上新聞,彭放這麼八卦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怎麼樣”,但何故還是順著他的話敷衍地說:“我媽生病了,忙著照顧她呢。”

“哦,這是大事兒,什麼病啊,需要幫忙嗎?”

“病情控制得挺好的,要是有需要彭總幫忙的地方,我一定不客氣。”

彭放笑笑,然後偷偷看了宋居寒一眼,帶著點討好的意思說:“你們倆現在真好,真讓人羡慕,天作之合啊。”

宋居寒微蹙的眉果然舒展了一些,笑道:“彭放,你有眼光啊。”

“那是,一看就是白頭偕老的面相。”彭放就差豎大拇指了。

原煬嫌他口氣浮誇,白了他一眼:“你丫什麼時候會看面相了,你也就會看個皮相。”

“我會什麼還非得告訴你呀,怕都說出來嚇死你。”彭放有些羞惱。

宋居寒才不管彭放到底會不會看,他聽著高興就行,還得意地朝何故抬了抬下巴,一副“聽著沒有”的表情。

何故哭笑不得。

打完球,顧青裴要和老闆們去吃飯,原本就是他組的局,當然也要善始善終,他客氣地對原煬說:“我知道原總和彭總肯定很忙,就不打擾你們了,改天單獨找你們聚聚。”他朝何故使了個眼色,“走吧。”

“我不忙啊。”原煬似笑非笑地說,“今天剛好有空,跟大家聊得也挺投機的,我還沒聊夠呢。”

彭放斜眼睛看著他,眼白翻出來大半。

一個老闆馬上說:“那正好啊,那就一起去吃飯吧,咱們接著說。”

顧青裴眯起眼睛看著原煬。

彭放擺擺手:“我是真有事兒,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啊。”

“顧總,我晚上也有約,就先回去了。”何故知道顧青裴今天約了這麼多人,是想談合作,但是原煬在,今晚基本談不了什麼正事兒了,他還是不去摻和了。

其實,他感覺得到,顧青裴和原煬的事兒沒有完,任何事情,早晚要有個了結,顧青裴想躲也躲不了。

顧青裴沒有辦法,只好帶上原煬一起去吃飯了。

回家的路上,何故再次問宋居寒:“原煬真不是你找來的?”

宋居寒一臉無辜:“不是啊。”

“那怎麼就這麼巧。”

“世界上巧合的事兒多了去了。”宋居寒轉移開話題,“晚上想去哪兒吃?”

“你想吃什麼?”

“我聽你的。”宋居寒沖他露出迷人的笑容。

何故有點兒受不了宋居寒無時無刻地散發荷爾蒙,轉過了臉去看窗外:“路上看看吧。”

宋居寒傾過身:“附近新開了一家酒店,頂樓是一個旋轉套房,我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欣賞夜景。”最後,他溫熱的唇貼著何故的耳朵,小聲說,“那個酒店特別高,在落地窗前做愛也不會被人看到。”

何故身體一顫,做賊心虛地看了一眼司機,見司機毫無反應,也不知道聽沒聽到,但他還是雙頰燥熱,推開了宋居寒。

宋居寒含笑看著他:“去不去啊?”

何故輕咳一聲:“隨便。”

宋居寒朗聲笑了起來,對司機說:“去xx酒店。”

那酒店的旋轉套房確實別出心裁,裝飾極為奢華,風格偏商務,但如果申明是情侶入住,只要多等半個小時就能略微改變風格。整個房間旋轉一圈是兩個小時,可以飽覽最好的夜色,真是錢多燒手才會住的玩意兒。

套房收拾好後,宋居寒訂了餐,並特意囑咐,他電話通知才能送上來,掛了電話,他就拉著何故進了浴室,纏綿地洗了個“鴛鴛浴”。

從浴室出來,他們洗掉了一天的疲倦,但“運動”過後,已是饑腸轆轆,宋居寒讓人把晚飯送了上來,他們穿著浴袍,坐在窗前吃飯。

何故看著窗外繁華奢靡的夜景,心中很是感慨:“有錢真不錯,難怪人人都要掙錢。”

宋居寒笑道:“怎麼突然這麼說?你不是一向視錢財為身外之物嗎。”

“我是想到了顧總,他一直活得挺明白的,人真是要有他那種拼勁兒和野心,才能成事,這也是我想跟著他幹的原因,他能激勵我。”

宋居寒撇了撇嘴:“你就這麼崇拜他?這時候還要提他?”

何故看了他一眼,撲哧一聲笑了:“你到底吃哪門子醋,顧總都未必看得上我,我也只是把他當朋友,你老是對他有敵意幹什麼。”

“他、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太虛偽了,誰知道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反正不是打我的注意,我們以前是同事,現在是合夥人,你要答應我,第一,對他客氣,第二,不准胡思亂想。”

宋居寒撂下了叉子,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知道了。”然後又小聲嘀咕道,“早晚有人收拾他。”

“什麼?”

“沒什麼。”宋居寒給何故倒了杯酒,“乾杯,慶祝……你在我眼前。”

何故笑了笑,舉杯輕碰。

慶祝你在我眼前。

那天晚上,宋居寒將那套房物盡其用了一下,把何故壓在落地窗前肆意侵犯,那種仿佛在被人窺視的羞恥感讓何故的身體格外地敏感。

第二天,顧青裴給何故打電話,隻字不提昨天的事,只談公事。

沒過多久,何故就從孫晴那兒拿到一筆錢,正式決定入股顧青裴的公司,倆人之後還要詳談合同,為了忙這些事情,他們頻繁地見了好幾次。

宋居寒敢怒不敢言,能跟就跟著,何故發現宋居寒自從轉幕後之後,閒置時間確實多了很多,可他卻變得太忙,不是忙著創業,就是忙著帶孩子,嗯,帶宋居寒。

萬物進入了蕭條的秋季,何故的事業卻如開春一般溫暖起來。成為顧青裴的合夥人之後,他馬上就拿到了一個項目,一個真正意義上他要獨立帶領團隊完成的項目。

與此同時,宋居寒培養的一個新人迅速躥紅,讓宋居寒這個名字和他傳奇的同性感情再次闖入公眾視線,只不過,跟一年前的謾駡批判不同,這次無論是媒體還是線民,祝福的聲音愈發多了起來。

倆人都有些忙,但無論多忙,都會儘量回家吃飯。

宋居寒的手臂恢復得很好,但凡閑著在家的時候,總要變著花樣玩兒浪漫,生活中永遠不缺少樂趣,在宋居寒那種熱情又膩歪的戀愛模式的影響下,就連何故這樣刻板的人,也開始學著在下班途中買上一束花裝飾餐桌,路過商場給宋居寒帶一瓶最新款的香水,一點一點地把毛巾、水杯、拖鞋、睡衣都換成情侶款。

Vanessa放棄了不少國外的工作,開始盡可能長時間地留在國內,她跟何故說過,何故改變了宋居寒,她要嘗試改變宋河,這件事她早在二十年前就應該做,可當年面對令人失望的婚姻,她選擇的是逃避,現在她選擇解決。

於是,這位不老女神也融入了何故和宋居寒的生活,充當他們和宋河之間的磨合劑,讓何故消減了不少對宋家的怨氣。

孫晴將公司的事梳理得有條不紊,基本已經塵埃落定,她計畫明年等素素小學畢業,就帶著她搬到京城,跟自己的兒子在一起。

何故時不時就會發呆,然後就會想起宋居寒,想起他現在的生活。

他覺得他現在的生活很完美。

有家人、有愛人、有事業。他的家人不完整且生了病,他的愛人曾經傷得他體無完膚,他的事業瑣事繁多也掙不了太多錢,但他很滿足,因為他的家人至少健在,他的愛人現在對他很好,他的事業讓他感到充實。沒有人的人生是毫無瑕疵的,但他的瑕不掩瑜,所以他滿足。

而且,經歷過暴風雨,他更珍惜現在的平靜,他願意用最大的寬容和耐心,去經營自己的生活。

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他唇角微揚,放鬆地靠近了身後寬厚的懷抱:“回來了。”

“想什麼呢,站這兒發呆。”

“想你呢。”何故回過頭,笑著親了他一下,“信不信?”

“幹嘛不信啊,你腦子裡全是我是正確的。”宋居寒收緊了手臂,嗅著他皮膚裡溫暖好聞的味道。

“逗你的,我想我媽呢。”

宋居寒哼道:“你說句好聽的能怎麼樣啊。”

“你想聽什麼好聽的。”何故就喜歡看宋居寒吃癟的樣子,特別有趣。

“想聽……”宋居寒歪著頭看了看,“算了,你要真的突然說什麼情話,能嚇死我。”

何故笑道:“你知道就好。”

“其實你什麼都不說也沒關係。”宋居寒輕輕咬了他脖子一看,“你叫得好聽就夠了。”

“嘖,我說你這個人怎麼什麼都能往那方面扯。”在一起這麼久,何故也時常會被宋居寒的不要臉震驚。

“因為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往那方面想,比如現在。”宋居寒猛地將何故抱了起來,拋扔到了沙發上,人也跟著撲了上去。

倆人相視,頓了兩秒,便笑做了一團。

宋居寒溫柔親吻著何故的唇:“週末不要出門了,留給我。”

“好,你想幹什麼?”

宋居寒把頭埋在何故的心口,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微笑道:“不想幹什麼,就是累了,想和你在家呆兩天,誰也不見,哪兒也不去。”

“我也是。”何故的手指纏繞著宋居寒柔軟的卷髮,靜靜看著天花板,眼中佈滿柔軟的笑意,“我們就在家呆著,誰也不見,哪兒也不去。”

只要在一起,在彼此眼前、在對方手邊,即便是在最慣常的地方、過最普通的生活,那一分一秒,也是值得細細回味的美好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也寫完啦~~

更多的番外和內容,咱們就紙書裡見吧~~=3= 感謝大家一路支持。何故和宋居寒的生活並不會因為書的完結而結束,他們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和我書中其他人物一樣,幸福又沒羞沒臊地生活著!

愛你們

PS:然而我又忘了發完結章的紅包,簡直被自己的腦年癡呆嚇哭了_(:з」∠)_ 放心,這事兒我今年一定解決掉!

 

82 番外《王晉的故事》

一輛黑色轎車平穩地行駛在武吉知馬山下,掠過城市的點點華燈,穿梭於樹影錯落層疊之間,逐漸融入了此處的清幽夜色。

車內的氣氛有些壓抑,背景音只有機械運轉發出的沉悶聲響,突然,一陣輕快的手機鈴聲沖散了靜謐的空氣。

司機的目光移向後視鏡,後視鏡裡倒映出一張闊額高鼻的俊朗面容,雕塑般的五官和閉合的眼眸讓他散發出陣陣疏離感,平整考究的深色西裝襯得那氣質格外地穩重優雅。

鈴聲繼續響著,司機輕聲說:“王董……”

“誰。”王晉問道,他嗓音低沉磁性,音量介於刺耳的鈴聲和含蓄的發動機聲音之間,語調儘管隨性,卻有著不容忽視的氣場。

司機低頭看了一眼正在充電的手機:“是顧總。”

王晉濃密的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漆黑深邃的瞳眸,略顯疲倦的神色也擋不住它們銳利的鋒芒。他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聲音也在那瞬間變得柔和:“喂,青裴啊。”

“王哥。”電話那頭傳來顧青裴帶著笑意的聲音,“你到新加坡了?”

“嗯,剛下飛機,正要回家。”王晉微笑著,“你呢?也到了?”他看向窗外,飛速消失的樹木就像闊別難追的光陰,眨眼間,又是一年到頭了。

“是啊,這裡好熱啊。”顧青裴道,“是這樣,夏威夷跟國內時差比較大,我怕玩兒過頭了,不能第一時間給你拜年,所以提前給你拜個年。新年快樂啊我們的王董,祝你今年依舊紅紅火火、再攀高峰!”

王晉輕笑道:“謝謝,青裴,也祝你大吉大利,大展宏圖,順祝二老身體健康。你們注意防曬,注意安全。”

“哈哈,放心放心。借王哥吉言,我今年……別動我手機!”顧青裴突然壓低聲音呵斥道,“懂不懂事。”

王晉無奈地說:“原煬吧?”

顧青裴尷尬地說:“他剛才陪我爸釣魚呢,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他頓了一會兒,背景音變得安靜了,他換了一口氣,“王哥,年底了,有些話雖然矯情,但還是得說,謝謝你這幾年對我的照顧,我自己創業這一年,你還是這麼關照……”

“好啦。”王晉笑道,“我們這麼多年朋友、合夥人,這些客套話反反復複的,你也不嫌膩歪,還不如來點實際的,過年給小楠和安安包個大點的紅包。”

顧青裴大笑:“那是必須的。哎,你見到他們了嗎?我想他們了,記得給我拍點照片和視頻。”

“還沒到家,他們肯定也很想顧叔叔了。”

“過完年,我抽時間去看他們。”

“好啊,可別忽悠人啊。”

“怎麼敢忽悠我王哥。”

掛了電話,王晉的眼眸變得黯淡,面上也是藏不住的失落。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配合他的心情,天上毫無徵兆地下起了雨,劈裡啪啦地敲打著車頂,雨勢不小。

王晉很早已經知道,顧青裴的心裡容不下別的人,這幾年他也釋懷了,可圍觀著他們的幸福,他時不時的,心裡還是會被堵上一下,他王晉在情場可謂無往不利,惟獨顧青裴……正映了那句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老吳,還有多遠到家?”一想到能馬上見到他的雙胞胎兒女了,他心情稍微好了點。

“快了。”

轎車駛進了別墅群,幾分鐘後,停在了半山腰的一棟豪宅前。

老吳撐著傘下了車,給王晉打開車門,王晉輕掃肩頭噴濺上的雨滴,剛站直身體,就愣住了。

院子裡停著一輛造型奇特的蒸汽朋克風摩托車,兼揉著濃濃地金屬質感和復古美學,體型巨大,以陰沉的雨夜為背景,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就有一種要衝破速度極限的狂野的爆發力,像頭猛獸。

王晉不太懂摩托車,但這輛車非常酷。

重點是,這車是誰的?

這棟房子是他買給他妻子和兩個孩子的,這東西絕對不屬於這裡。

司機老吳也好奇地看著摩托車,他心裡有些猜測,但是不敢說出來。

王晉劍眉微蹙,不動聲色地往門口走去,老吳趕緊撐著傘跟了上去。

走到門庭,王晉道:“老吳,你回家過年吧。”

“好的王董,您有事叫我。”

王晉開門進了屋,屋裡燈光大亮,他對摩托車的主人倒好奇了起來。

已經半年沒回過這裡,家裡的陳設沒什麼變化,兒童用品隨處可見。當初從一個奢侈品設計師手裡買下這棟房子,是看中它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冷優雅,可如今它已經染上了濃厚的居家氣息,被拉進了平庸的凡塵。

電視上正放著球賽,客廳裡卻沒有人。

王晉環顧四周,叫道:“小楠,安安?”他現在反而希望他的孩子們不在家,難道他老婆帶男人回來,還要孩子們圍觀嗎。

“小楠,安安?”王晉又叫了兩聲,“Denise?”

叫了幾聲,都沒有人回應,真的沒人在家?王晉掏出手機,撥通了他妻子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那頭的聲音有些匆忙,喜慶的節日音樂從電話那頭爬進了王晉的耳朵裡:“喂?”

那歡天喜地的吵雜音樂讓王晉有些煩躁:“你們不在家嗎?”

“我帶著孩子們在我爸媽這兒,你回家了?”

“過年我不回家能去哪裡。”

“哦,你不早說。”Denise毫無愧疚,她快速說道,“我這邊還有客人招呼,先掛了,你想看孩子,明天一早可以過來。”

“我就不過去了。”王晉耐著性子說,“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不一定。”Denise頓了頓,語氣放軟了,“親愛的,大年夜的,自己弄點東西吃吧。”說完掛斷了電話。

王晉還要說什麼,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忙音,他皺起眉,心頭有些惱火。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猛地扭過身去。

一個……男人,一個隻圍著浴巾的、身材高挑的男人,正單手提著一箱啤酒、叼著煙,光腳站在他身後,身上帶著未幹的水珠,仰著下巴看著他。

王晉怔住了。

那是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人,濕軟的黑髮貼著臉頰,勾勒出一張張狂中帶點頹廢的俊美面孔,他體態高大健碩,肩膀的寬厚程度簡直不似亞洲人,胸腹肌跟磚塊一樣碼在身上,右臂上還有帶著宗教元素的紋身,浴巾包裹下的兩條筆直修長的腿和光裸著的腳,讓人一眼能窺見他的隨性不羈。

不需要思索,王晉也能猜到,這就是院子裡那輛摩托車的主人了。

短暫的驚詫過後,王晉迅速恢復了冷靜,他冷冷地說:“你是誰?”

那男人非常放肆地將王晉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既不驚訝,也毫無窘迫,他一邊嘴角輕扯,提著啤酒放到了地上,人也倒進了沙發裡,就跟這裡是自己家一樣隨便。

王晉從小樣樣優越,永遠是同齡人裡最耀眼的那一個,在他的成長歷程中,很少會被這樣無禮的忽視,他本來心情已經很差,現在還要再加個“更”字。他沉聲道:“我給你五分鐘的時間,穿上衣服離開這裡,不然我就叫員警請你出去。”這個男人倒是符合Denise的品位,她一向愛找這些俊美年輕的小男孩兒。他不無諷刺地想,至少他和他老婆在審美方面能達成共識。

那男人專心看著球賽,懶洋洋地說:“是你老婆,這棟房子的主人請我進來的。”

“這棟房子是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我有權利讓你出去。”王晉音量不大,但鏗鏘有力,當慣了上位者的人,一身咄咄逼人的高壓氣場。

“哦,也對。”那男人絲毫不為所動,他站起了身,輕佻一笑,幾步走到王晉身邊。

王晉右腳後踩了一小步,拳頭緊握,做好了進攻姿態。這個男人雖然比他高壯了一點,但打架看得又不完全是體型。

那男人一手伸向了王晉,王晉揮拳朝他的臉砸去,對方一把抓住了王晉的手腕,往自己身前用力一帶,倆人的胸膛狠狠撞在一起,王晉的下巴碰上了對方的肩膀,他正被撞得有些懵,就感覺自己的手機被人搶走了。

王晉一把推開那男人,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看著自己的手機出現在了對方手上,他露出一個痞笑:“大過年的,還下這麼大的雨,讓員警叔叔休息一下吧,我又不會吃了你。”

王晉整了整衣領,沉聲道,“我再說一邊,滾出去。”

“這麼大的雨,你讓我滾哪兒去?”他回身撈起一瓶啤酒,湊到嘴邊,用牙咬開了蓋子,遞給王晉,“來吧,別那麼小氣。”

王晉沒有接。那人聳聳肩,自顧自地又坐回了沙發,把王晉的手機扔在了茶几上。

王晉眯起眼睛,他對付無賴的經驗不多,這個剛好可以練練手,就當假期打發時間好了。他脫下了西裝外套,修長的手指勾住領帶,輕輕扯開了:“小子,叫什麼名字?”

“顏司卓。”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螢幕。

“我老婆付你多少錢?”

“嗯?”他拿起啤酒湊到唇邊。

“我老婆,付你,多少錢?”王晉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

顏司卓聽清楚了那句話,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他扭過頭,舔了舔嘴角,眼神複雜,表情又帶幾分玩味:“她不用付我錢。”

王晉雙臂環胸,皮笑肉不笑地說:“哦,那我讓你今晚陪我,要付你錢嗎?”

顏司卓輕咳兩聲,放下酒瓶,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沙發上,一雙修長的腿大喇喇地搭在茶几上,嘴角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你想怎麼陪了。”

“你在我的地盤,想怎麼陪,我說了算,開個價吧。”

顏司卓轉了轉眼珠子:“你隨意。”

王晉從公事包裡拿出支票簿,隨手寫了個數字,輕飄飄地扔在了他的腿上:“夠嗎?”

顏司卓看都沒看,直笑道:“夠了。”

王晉坐在沙發上,奪過顏司卓手裡的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下去了半瓶,他的身體一瞬間燥熱了起來,他把礙事的領帶扯下來,扔到了一邊,隨手將襯衫解開了幾粒扣子,袖子也挽到了小臂上。卸去了職業面具的偽裝,他的臉龐爬上了幾分疲乏和慵懶。

顏司卓斜睨著王晉,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他湊了過去,輕輕在王晉臉邊吹了一口氣:“現在有什麼吩咐嗎?”

王晉轉過臉,一眨不眨地直視著那對勾人攝魄的眼睛——底氣稍不足,都沒有勇氣跟這樣好看的人對視,而王晉很有定力地淡淡一笑,“去做飯。”

顏司卓挑了挑眉:“你讓我去做飯?”

“對,大年夜,難道讓我只喝啤酒嗎?”

顏司卓嗤笑一聲,點了點頭:“好啊,我給你做飯。”他站起身,往廚房走去。

王晉開始專注於球賽。罷了,大過年的,有個賞心悅目的牛郎,可能比自己一個人強一點吧。

突然,一隻手從王晉的後頸繞了過來,直探向他的下巴。

王晉眸中射出精光,閃電一般扣住了那手腕,狠狠收緊。

“緊張什麼?”顏司卓的聲音從王晉背後傳來,他卡住王晉的下巴,逼迫他仰起脖子來和自己對視,“我只是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你掐得我手腕很疼。”

顏司卓居高臨下地看著王晉,那健碩的體格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深不見底的瞳眸仿佛擁有能把人吸進去的力量,一滴從他頭髮上滾下來的水珠,打在了王晉臉上,讓王晉瞬間回過了神,他鬆開顏司卓的手腕,“王晉,晉升的晉。”

顏司卓也抽回了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修長的手指貼著王晉的脖子輕佻地劃過。

王晉不屑地一笑,這小子的段數還差了些。

他抱著啤酒,癱在沙發上,看著碩大的電視機裡,上演著跟他毫無關係的比賽,眼睛明明正對著,卻什麼也沒看進去。

他很想他的孩子們,其實平時不怎麼想,即便想起來,他手邊那麼多工作要忙,也沒辦法去看他們,所以這種全國人都休息的假期,對他來說就很重要。可他也不想去他岳父家,他和Denise的婚姻就像個玩笑,他懶得去看他岳父不滿卻又不敢得罪他的虛偽面孔。

Denise在年輕的時候,曾經瘋狂地迷戀過他,可他很早就清楚,自己完全不適合婚姻,他既不沉迷肉欲,也不風流多情,他只是非常清醒而冷酷地知道,愛情和婚姻之於他,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甚至最好是無,這樣他可以盡情地享受激情,作為生活調劑,而不用受到什麼約束和招致麻煩。

結果Denise懷孕了,不知道是不是雌激素的原因,她可以一次流上幾個小時的眼淚,可怕極了,他當時想,好吧,那就結婚吧,任她繼續哭下去,可能會影響他兒子的健康。

事實證明他真的做了錯誤的決定,他天性涼薄,給不了Denise想要的陪伴和忠誠,也對哭鬧不止的嬰兒煩不勝煩,更懶得陷入沒有意義的爭吵,所以能躲就躲。幸好這幾年Denise開看了,安安心心花他的錢,認認真真帶他們的孩子,還在顧青裴的輔助下,開了貿易公司,倆人各自相安。

只是不知道是他年紀漸長,還是孩子長大了,又或者是雙重原因,他的心開始變軟了,出差會想著給他們買禮物,定期會視頻通話,看著顧青裴和小楠、安安站在一起,他會忍不住幻想他們作為一家四口的畫面。

情場失意,加上見不到孩子們的失望,讓這個年過得抑鬱萬分。他現在很想找什麼東西發洩一下,但又不好砸自己的家。

“喂,你有什麼忌口的嗎?”顏司卓從廚房探出頭來。

還有這個賴著不走的小白臉,王晉惱火地想,這個年還能過得更糟糕嗎。

“沒有我可隨便做了啊。”

“隨你。”王晉想了想,還是得去叮囑一下,他從小挑嘴,不吃的東西還挺多的。

王晉走到廚房,見顏司卓正在處理蔬菜,他嘴裡叼著煙、還哼著歌,下身就圍著個浴巾,搭配著那一身腱子肉,這畫面不但沒什麼居家的氣息,反而充滿了情色的味道。他靠在門框上,目光放肆地掃蕩顏司卓的每一寸肌肉,“蔥薑蒜我都不吃,辣的也不吃,羊肉不吃,蘿蔔和芹菜也不吃。”

“這麼大人了,還挑食?”顏司卓斜了他一眼。

“挑食跟年齡沒關係。”

顏司卓痞痞一笑,抽出菜刀開始切菜,同時頭也不抬地說:“你這麼看著我,是覺得好看嗎?”

“挺好看的。”王晉的視線從顏司卓的俊臉滑到胸腹肌,一路往下,他笑得輕慢,“我花了錢,不能看嗎?”

顏司卓眼中閃過一絲寒意,轉過身來,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痞笑道:“想看,就看得徹底一點。”他意有所指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浴巾。

王晉微微一笑:“覺悟很高啊年輕人。”

“客氣了。”顏司卓晃了晃腰身,一副邀請的姿勢,嘴角卻含著挑釁的微笑,“來呀。”

王晉猶豫了一下,看著顏司卓一手攤開,一手卻還握著刀,他突然感覺到一種銳利的危險氣息舔過大動脈,他聳了聳肩,“趕緊做飯吧,我餓了。”他今天沒有調情的心情,一點都他媽的都沒有,何況一想到這小子在他的房子睡他的老婆,儘管長得挺符合他的審美,他也覺得有點膈應。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他把這小子留下來,就是想膈應回去。

顏司卓微眯起眼睛,將刀扔回了菜板上。

一場球賽沒看完,飯菜已經做好了。

王晉瞄了一眼,居然有模有樣的,超出他的預期。

顏司卓一屁股坐了下來:“嘗嘗吧。”

王晉嘗了一口筍尖,脆嫩可口,他點了點頭:“不錯,想不到你挺會做飯的。”

顏司卓輕笑道:“會做飯有什麼想不到的,誰家沒個廚房,倒是你讓我很想不到。”

“哦,你指什麼?”

“一個看上去這麼有派頭的男人,通常很好面子,居然能這麼平靜地跟我坐在一起吃飯。”顏司卓湊近了王晉,一臉挑釁,“我睡了你老婆哎,你心可真大。”

王晉淡笑道:“我很高興你說她不用付你錢,這證明她保養得不錯。”Denise比他還大幾歲,已經快四十了,漂亮當然是非常漂亮的,而且有成熟女人才有的風韻,吸引任何男人應該都不成問題,問題是眼前這個男人生了一副這樣頂級的皮囊,又這麼年輕,太像出來賣的了。所以究竟收沒收錢,他抱懷疑態度,當然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顏司卓的臉上浮現毫不掩飾地鄙夷:“就算你老婆給你戴綠帽子,你也無所謂?”

王晉聳聳肩:“她不花錢算她的本事,花我的錢去嫖,我還是挺不爽的。”他笑得極其混蛋,“所以為了心理平衡一下,我花錢嫖你。”

顏司卓眼中閃過一抹怒意,只是王晉沒有察覺到。他冷冷一笑:“你的婚姻太變態了。”

“嗯,我也覺得。”王晉故意做出一個陰笑,壓低聲音道,“但比不上我的人變態。”

顏司卓挑了挑眉:“什麼意思?”

“我的口味比較……特殊,我既然付了那麼多錢,當然也要最好的服務,希望你遵守職業道德,別打退堂鼓。”王晉低笑道,“可能會有點疼,不過不用擔心,附近就有醫院。”

顏司卓的笑容愈發冰冷:“是嗎,那我真想好好領教一下了。”

“你會的。”王晉狐疑地想,這小子膽子當真這麼大?要錢不要命啊。Denise最恨他的一點就是男女通吃——就好像她一開始不知道一樣,結果領回來的這個更不堪。

最不堪的是,他居然要和這麼個玩意兒一起過年,簡直憋屈。

已經臨近午夜,新加坡華人多,窗外不時傳來煙火的聲音,年味兒頗濃厚,城內萬家燈火,大部分應該都沉溺在喜悅之中,只是這屋子裡的兩個真正的華人,一頓飯卻吃得索然無味、各懷鬼胎。

這時,王晉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Denise的,他知道肯定是孩子們打電話來拜年了,臉上終於有了真正的笑意,他接通了電話,聲音柔了很多,且飽含情意:“喂?”

“爸爸。”電話那頭傳來兩個孩子稚氣的童音,“爸爸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寶貝們。”王晉笑道,“你們想爸爸了嗎?”

“超級想的,爸爸會來外公家接我們嗎?

“外公家太遠了,爸爸不去了,爸爸就在家等你們回來。”王晉的聲音是少有的寵溺,“爸爸給你們買了很多禮物。”

顏司卓怔怔地看著王晉,似乎不太敢相信這個男人會有如此溫情的一面,這一刻,他臉上冷硬的線條都變得柔和起來,也不再盛氣淩人。

“哇,爸爸買了什麼禮物,我要禮物啊!”

“你們乖乖聽媽媽和外公外婆的話,如果回家之後,媽媽說你們表現好,爸爸就把禮物給你們,好嗎?”

兩個孩子在電話那頭興奮地哇哇大叫起來,王晉心裡湧入一股暖流。在孩子剛出生的時候,他覺得他們就是只會吃喝拉撒還特別聒噪的小動物,但他們逐漸長大,有了自己的思想和靈魂,他才意識到他們不是自己的玩具,不是自己的繼承者,而是真實的、需要他投注感情的人。

掛了電話,王晉臉上的笑意都沒有褪掉,直到對上顏司卓審視的目光,他才恢復常態:“怎麼了?”

“當老公你顯然挺爛的,當爸爸好像還可圈可點。”

王晉沉下臉來:“你不配評價我,安靜吃你的飯。”

顏司卓嘲弄地一笑:“都已經淪落到除夕夜跟我這個陌生人一起過了,就別裝樣兒了。”

王晉放下了筷子,用平日裡訓人的姿態說道:“你沒忘了我付了你錢吧?人話會說嗎?不會說的話,從現在開始學狗叫。”

顏司卓也放下了筷子,表情有幾分邪獰:“這屬於你變態嗜好的一部分嗎?”

王晉冷冷一笑:“是。”

顏司卓眸中閃過令人膽寒的凶光,他剛要站起身,突然,眼前變得一片漆黑。

王晉愣了一下:“嘖,停電了?”

顏司卓深吸一口氣:“下雨,可能電路出問題了。”

王晉站起身,想去找工具,可這個房子他一年回來不了幾次,根本不知道工具箱在哪兒,他拿出手機做照明:“找找工具箱。”

“這他媽不是你家嗎?”

“別廢話,去找。”王晉開始滿屋子找了起來,顏司卓也跟著找了起來。

王晉最後在廚房櫃子的角落裡找到了工具箱,裡面有手電筒和各種家用工具,他打開手電筒,提著工具箱走到地下車庫,別墅的總閘在那裡。

他打開配電箱,先試了試電閘,毫無反應,他只好打開電路盒。

顏司卓不知何時從背後冒了出來:“你會修嗎?”

黑燈瞎火的,背後突然冒出來一張人臉,還有一點點煙頭的火光,王晉被嚇了一跳,他惱道:“媽的,你走路沒聲音啊,想嚇死我啊。”

“我沒穿鞋。”

“幹嘛不穿鞋,車庫多髒知道嗎?”

“我身高188,45的腳,這裡有我能穿的拖鞋嗎?”顏司卓撞開他,“一看你就不會修,讓開。”

“你會?”

“比你會。”顏司卓拿出電筆,開始檢查線路。

王晉確實不太會,只好在旁邊給他掌燈。

顏司卓一邊修,一邊說道:“你這種人,真的不配結婚,你老婆是瞎了才嫁給你的吧。”

“她視力好得很。”王晉冷道,“說人話還是學狗叫,用我提醒你第二次嗎?”

顏司卓根本沒把王晉的威脅放在眼裡,反而出言譏諷:“你知道嗎?你比我想像中還垃圾。”

王晉怒火中燒,一把扳過顏司卓的肩膀,將他重重地按在了牆上,厲聲吼道:“你他媽再說一遍!”

顏司卓直接將煙頭吐到了王晉的臉上,清晰而挑釁地說道:“垃圾。”

皮膚上灼熱的刺痛徹底把王晉點燃了,他一拳砸向顏司卓的臉——他早就想這麼做了。在生意場上他遊刃有餘地維持著成熟穩重的王董的形象,但在這個糟糕透頂的除夕夜裡,他只想盡情地釋放心中所有的憤懣和失意。

顏司卓偏頭躲過,一拳打在了王晉的腹部,王晉疼得胃裡一陣翻湧,手肘襲向了顏司卓的腰,重重頂在了顏司卓的肋關節上,顏司卓悶哼一聲,揪著王晉的領子,一個上勾拳,轟在了王晉的下巴上。

王晉被這一記重拳轟飛了出去,牙齒咬到了嘴唇,血腥味兒頓時彌漫在口腔裡,他咣地一聲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疼痛讓他的大腦清醒了幾分,但怒火又在加劇燃燒著他的理智。

他吐掉嘴裡的血,爬了起來,低吼一聲,撲向了顏司卓。

顏司卓飛起長腿,踹向了王晉的腰腹,口中叫道:“我今天就替你老婆好好管教管教你!” 四周僅僅有掉在地上的手電筒提供極其微弱的光芒,顏司卓看重了影,這一腳沒踢准,擦著王晉的腰側滑了過去,但依舊讓王晉疼得直抽氣,王晉發狠地一咬牙,反手抱住了顏司卓的小腿,用力往後一推,顏司卓的後背重重撞在了牆上,身體失去了平衡。

王晉趁機撲上去,狠錘了顏司卓幾拳,顏司卓很快穩住身形,去抓王晉的手腕,扭打中,顏司卓的浴巾掉了下來,他裡面什麼也沒穿,倆人貼得極近,王晉一下子就感覺到了什麼,他的身體僵了一僵。

顏司卓低聲咒駡了一句:“真他媽噁心!”

王晉怒意更勝:“這話該我說!”他再次抬起拳頭,襲向了顏司卓的面頰。

顏司卓偏頭躲過,同時閃開了身體,王晉這一拳,不偏不倚地鑽進了配電箱,直中電路盒。

王晉只感得一陣激痛的電流從右手瞬間襲向全身,他頓時劇烈抽搐起來,眼瞪如鈴。

昏迷前他聽到的最後聲音,是顏司卓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把王晉從睡夢中吵醒的,是一陣軟糯的童音,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他女兒安安漂亮的小圓臉。

他微怔,記憶有些混亂,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爸爸,爸爸醒了哇!”安安撲到他身上,親著他的臉。

“安安……”王晉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他渾身痛麻,非常難受,記憶回籠,他想起自己好像是……觸電了。

他兒子小楠也噔噔噔跑了過來,撲到他懷裡爭寵:“爸爸,你怎麼也懶床啊。”

“小楠,安安。”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走了過來,把他們從王晉身上抱了下來,“爸爸身體不舒服,你們先出去。”

兩個孩子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房間。

王晉抬起沉重的眼皮,輕聲道:“Denise,你們回來了。”

“小卓給我打電話,說你觸電了,你要嚇死我們啊。”Denise摸了摸他的額頭,松了口氣,“你可終於醒了。”

“小……卓?”王晉想起他是怎麼觸電的,頓時怒從心頭起,顏司卓那個王八蛋呢?他一定要把他送警察局呆上幾天!他坐起身來,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椅子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顏司卓。

王晉怒道:“你有沒有分寸,把男人領回家裡?這房子是我買給你和孩子的,不是給你招男妓的!”

Denise臉色一變,尖叫道:“你胡說八道什麼,這是我堂哥的兒子!我們婚禮上你不是見過嗎!”

王晉呆住了。

顏司卓朝王晉行了個誇張的軍禮,一臉諷刺地笑容。

Denise氣得直跺腳,但也不敢在王晉面前太造次:“我也不知道小卓來了,他不喜歡住酒店,鑰匙是我堂哥給他的,你自己荒唐,才會覺得別人跟你一樣荒唐!”

王晉低頭揉了揉眉心,尷尬得想繼續重回昏迷,他想起他和顏司卓相處的那幾個小時,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簡直了,他已經好久沒這麼難堪過了。他依稀想起了有這麼個人,可他們結婚的時候,這小子還是個真正的小屁孩兒,他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顏司卓嘲弄道:“說起招男妓,王董真捨得花錢啊,一定很熟練吧。”

Denise臉上發燙,輕聲呵斥道:“小卓,你也少說兩句,不管怎麼樣,動手都是你不對,過來跟你姑父道歉。”

顏司卓站了起來,吊兒郎當地說:“姑姑,你還很漂亮,去找個更好的吧,何必跟這種渣男拖著。”

“你管什麼長輩的事!”Denise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快道歉!”

顏司卓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躬下身,雙拳頂在床墊上,犀利而不羈 的目光平視王晉,皮笑肉不笑地說:“對不起啊姑父,我不該打你,雖然你是真、他、媽、的欠打。”

“小卓!”

王晉不甘示弱地笑著說:“你也真的像個男妓,別怪姑父誤會你。”

“王晉,你、你們夠了!”Denise難堪不已,氣得摔門而去。

倆人互瞪著對方,室內一片尷尬地沉默。

顏司卓率先道:“跟她離婚吧。”

“結婚,是她拿孩子逼我的,離婚,是她嫌錢少不同意的。”王晉冷酷地說,“我們這麼多年各玩兒各的,相安無事,只要她不提,為了孩子,我不介意養她一輩子。”

“我介意。”

王晉眯起眼睛:“跟你有個屁的關係。”

“因為我發現……”顏司卓身體前傾,一手捏住了王晉的下巴,“你這種人,一般人拿不住。”

“所以呢?”

“所以很有趣,充滿了挑戰。”顏司卓勾唇一笑,“我,喜歡。”

王晉拍開了他的手:“有病。”他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顏司卓一手將他按回了床上,嘲弄道:“王董,我收了你的錢,還沒好好‘服務’你呢。”

“是啊。”王晉坐在床邊,懶懶一笑,“那你跪下啊。”

顏司卓眯起了眼睛。

“跪下給姑父磕個頭,我再給你包個大紅包。”王晉露出倨傲地笑容。

顏司卓握緊了拳頭:“昨晚沒打服你吧?”

王晉站起身,徑直往門外走去,經過顏司卓身邊時,涼涼說道:“你這種毛頭小子,在我面前省省吧。”

顏司卓扭過身,看著王晉的背影,眼中升騰起旺盛的火焰。

長輩聚在一起時,最喜歡議論那個家族裡最漂亮、最招搖、最眼高於頂、最特立獨行的堂姑,嫁給了一個很有錢但人品糟糕的男人,他們把那個男人描繪得非常不堪,傲慢、功利、風流、薄情、不顧家、不管孩子,堂姑過著守活寡的悲慘生活,但到了最後,總要感歎上一句,“但是也能理解她為什麼喜歡他。”

他十來歲時,第一次在婚禮上見到這個能把所有人變成自己的背景的男人,就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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