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個風流薄幸、肆意遊戲人間

一個歷經千帆、理智淩駕感情

這場由“及時行樂”開始的關係,逐漸演變成兵不血刃、攻心為上的較量,他們互不信任卻又互相吸引,在猜忌與試探之間不斷挑戰著彼此的底線,清醒著淪陷、茫然著動情,最終作繭自縛

誰比誰認真為《附加遺產》和《娘娘腔》的關聯文,兩書中的角色講出演配角or打醬油~~~

搜索關鍵字:主角:黎朔,趙錦辛

 

  第1

  “黎總,您的飛機已經開始辦理登機,您隨時可以過去了。”

  正在假寐的黎朔睜開眼睛,沖著休息室的服務員頷首一笑:“謝謝。”他掏出手機,一眼掃過,全是工作上的短信,沒有他想看到的名字。

  他提著公事包,臂彎處掛著西裝外套,邁開長腿信步朝登機口走去,並低頭給一個人發短信:“程秀,上班呢?”

  “對,黎大哥,你還沒上飛機嗎?”

  “在登機,你幹什麼呢?”

  “我在整理報表。”

  “過一會兒就要起飛了,接下來十多個小時不能開機,你會想我嗎?”黎朔想著電話那頭的人肯定會神情不自在,說不定還會臉紅,禁不住微笑起來。

  過了一會兒,才回過來一條信息:“會想的。”

  隔著電話,黎朔都能描繪出對方鍵入這三個字時謹慎、認真、羞澀的神態。他心情大好,上了飛機,最後叮囑了幾句,才關了手機。

  空姐將他帶到第一排座位,甜笑著問道:“黎先生,您請坐,您的手提行李我來幫您放進行李架。”

  “謝謝,我自己來就行。”黎朔抽出筆記本,把公事包放進了行李架,行李架的設計是凹槽型的,特別深,公事包滑到了最裡面,他突然又想起來忘了拿耳機,即使以他的身高,也需要繃直身體,伸長了手臂去夠公事包後側的那個小小的夾層。

  趙錦辛一上飛機,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一個身穿黑色西褲、藏藍色襯衫,身材高挑矯健的男人正半個腦袋探進行李架內,尋找著什麼,這個姿勢讓男人挺直了胸膛,上身後傾,顯得胸肌緊繃、腰板勁瘦平坦,而腰臀的凹形曲線被刻意強調,臀部連接大腿的線條挺翹渾圓,延展開來的長腿在剪裁合體的西褲的襯托下,完美得如同雕塑,讓人生出數不盡的遐想。

  趙錦辛挑了挑眉,頓覺心潮有些躁動,忍不住開始期待這個擁有如此誘人身材的男人,長著一張怎樣的臉?最好是……

  黎朔終於拿到了耳機線,把腦袋伸了出來,一回頭就看到艙門口站著一個個子極高的年輕男人,他微微一怔,隨即回過神來:“不好意思,擋著你了。”他暗自嘲笑了自己兩句,什麼樣好看的男男女女沒見過,怎麼今天居然能看愣了。不過這個男人的長相實在是……若只是普通的亮眼,還不至於讓他黎朔怔住,除了無可挑剔的身材與五官外,那微眯起的一對桃花眼,簡直有著道不盡的風流多情,好像一眼就能把人打透了,實在是副妖孽的相貌。

  趙錦辛微笑道:“沒關係。”他現在很興奮,興奮得幾乎表面上要掩藏不住。這就好像他發現了一個奢華無比的藏寶箱,在打開之前,他無數次期待、遐想,那裡面究竟藏著怎樣的珍寶,結果打開之後,比他想像中還要好上數倍,這就是這個陌生男人在短短十秒鐘內給予他的前所未有的美妙體驗和綺麗幻想,而他們甚至還不認識。

  很多人都說他趙錦辛品味奇特,明明是一呼百應的公子哥,卻不喜歡鮮嫩的小男孩兒,偏喜歡大叔。他不以為然,年輕好看的遍地都是,有什麼稀奇?但是經過歲月的錘煉和光陰的打磨,不被世事變遷所褻瀆,反而沉澱出成熟的魅力和濃醇的風情,一言一笑都散發著閱歷賦予的穩重自持,經得起時間的嚴苛拷問,才能顯出珍寶的價值,男人到了這個年紀,若是長成這幅模樣,簡直是極品中的極品。

  黎朔落座後,發現那年輕男人還在看他,目光有些放肆。從懂事以來,對他有好感的人多到數不過來,他早已經很淡定。

  趙錦辛走過去,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趙錦辛,錦繡的,辛勤的辛。”

  黎朔抬手相握:“你好,黎朔,黎明的黎,朔月的朔。”

  趙錦辛不輕不重地握了握黎朔的手。他放好行李,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黎朔不禁有些高興,恐怕每個人都幻想過乘飛機時,身旁坐著個賞心悅目的對象。他這輩子在天上飛的里程足夠繞地球好幾圈,但還是頭一次有這樣的運氣,美好的巧合能讓人面對長途飛行的時候,感到一點寬慰。

  趙錦辛笑道:“去美國是工作?”

  “不是,回去看看父母。”

  “你住在紐約?”

  “父母在紐約,我現在長居國內。”黎朔道,“你呢?”

  “父母同樣長居紐約,我嘛,到處跑,瞎忙活。”趙錦辛露齒一笑,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黎朔,眼尾微微上挑,明眸動人,用“勾魂攝魄”四個字來形容,也一點不過為。

  這時,一個中年女人走了過來,疑惑地站在趙錦辛旁邊:“先生,你是不是坐錯了?”

  趙錦辛仰起頭,露出迷人的笑容:“不好意思,這確實是您的位置,我剛巧上飛機碰到了朋友。”他示意黎朔,“跟您換一下好嗎?”

  女人眼神有些閃躲,似乎不敢看趙錦辛的眼睛,她忙道:“哎,行,好。”說完紅著臉走開了。

  趙錦辛回頭沖黎朔一笑。

  黎朔挑了挑眉,面對這毫不掩飾的好感,他微微一笑,叫來空姐:“麻煩給我一杯蘇打水,趙先生,你要喝點什麼嗎?”

  “一樣。”趙錦辛看也沒看空姐,一直含笑看著黎朔。

  黎朔噗嗤一笑:“趙先生,你這麼看著我,我可是會誤會的。”

  “你不是誤會,我對你很感興趣。”趙錦辛聳聳肩,“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浪費彼此時間,希望不會嚇到你。”

  黎朔誠懇地說:“受寵若驚。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趙錦辛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有點可惜。”但那口氣可沒有半點遺憾。他接過空姐遞過來的蘇打水,親自送到了黎朔手裡。

  黎朔晃了晃厚重的水晶玻璃杯,輕碰他的杯沿,“幸會。”

  “幸會。”

  趙錦辛避開了這個話題,開始詢問起黎朔的工作,倆人從金價聊到匯率又聊到納斯達克指數,飛機起飛也渾然不覺,都是才學出眾的男人,聊這些總不會出錯,他們相談甚歡。

  不知不覺,用過晚餐後,窗外已經全黑了,頭等艙入座率不到一半,特別安靜,倆人說著說著,都有些倦意。

  黎朔放下靠背,蓋上了毯子,準備換個舒服的姿勢看看書。

  趙錦辛側躺著看著他,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幾分迷離:“我睡不著。”

  黎朔道:“耳鳴嗎?”

  “不是,現在太早了。”

  “你可以看看電影。”

  “不想看。”

  “那你……”

  “聊聊你的男朋友怎麼樣?”趙錦辛的眼眸熠熠生輝。

  黎朔想了想:“好啊。”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黎朔想到那個人,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很安靜,很溫柔,很善良,很單純,很會照顧人。”

  趙錦辛微眯起眼睛,小聲道:“帥嗎?”

  “不算帥,但很耐看,讓人非常舒服。”

  “你為什麼這次不帶著他?”

  “他要上班。”

  “你們怎麼認識的?”

  “他曾在我的事務所實習。”

  “哦,學生啊。”

  “不是,工作挺久了。”

  趙錦辛一連問了幾個問題,問到黎朔有些不耐了。即便趙錦辛沒有表現出優越感,但他猜得出對方心裡在想什麼,這就好比倆人下象棋,他一手的小“卒”,對方大“軍”壓境,還未照面都知道會輸,慢慢的,他就不太願意回答了。他喜歡的人,他覺得好就行,被別人拿來做無意義的比較,讓他有些反感。

  趙錦辛微微把臉湊了過去,目光在黎朔嘴唇上掃了掃,曖昧地說:“他把你這樣的人單獨放出來,放心嗎?”

  黎朔不著痕跡地退開了,禮貌地笑道:“他對我很放心,因為我能管好自己。”

  趙錦辛撅起嘴,有些哀怨地說:“為什麼我沒有先認識你。”

  “趙先生,謝謝你的賞識,但是我……”

  “我不聽這些客套話。”趙錦辛淺笑,“再過幾個小時就落地了,我在Brooklyn有一棟帶私人泳池的高層公寓,我們可以在水裡一邊做愛,一邊欣賞河濱公園的美景。”說話間,那對桃花眼脈脈含情,直盯進黎朔眼眸深處,“no one konws。”

  黎朔不得不承認,在趙錦辛貼著他的耳朵誘惑他的時候,他心動了。他接觸過的優秀男人很多,但像趙錦辛這樣,年輕而又擁有頂級的美貌、能力、財富的,鳳毛麟角,能在一架飛機上偶遇,剛巧對方還非常主動,換做以前,他實在沒什麼可猶豫的,可他為人有自己的原則,尤其在感情方面,他不想做在道德上“負債”的一方。

  他輕輕推開了趙錦辛,微笑著說:“很誘人,可惜,我家裡確實有人了。”他坐起身,“我去下洗手間。”他必須得暫時離這個趙錦辛遠一點兒,這小子是個妖精,太能蠱惑人了。

  趙錦辛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一個玩味地笑容:“有意思。”他想了想,起身跟了上去。

  黎朔剛進了洗手間,準備關門,餘光瞄到身後一個身影閃了過來,他一驚,還沒來得及回頭,已經被推進了洗手間,啪地關上了門。

  黎朔轉過身來,微怒地看著趙錦辛:“趙先生,這個玩笑可不好玩兒。”

  飛機上的洗手間狹小,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擠在裡面,回身都局促,黎朔心頭不悅,同時也為趙錦辛的大膽所震驚。

  趙錦辛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嘖,有點衝動了,現在我不太好意思出去了,怎麼辦啊?”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黎朔皺起眉:“不好意思也得出去。”

  趙錦辛突然頂著他的胸膛,將他按在艙壁上,俊臉貼了上去,深邃而魅惑的眼眸在他臉上掃蕩,最終,落在了他的唇上。

  黎朔呼出一口氣:“趙先生,我們都是成年人,你一定要做這麼幼稚的事,來換我們接下來幾個小時面對面的尷尬嗎。”趙錦辛比他高一些,胸膛貼著胸膛,他能感覺到那蓬勃的、頂得他呼吸困難的胸肌,這讓他充滿了壓迫感,同時也克制不住地有些心猿意馬。

  趙錦辛低笑道:“幼稚的事?你指什麼事?”

  “你想做什麼事?”

  “我想做的事,肯定不‘幼稚’,不如你猜猜?”他在黎朔臉上輕輕吹了一口氣,言笑晏晏。

  黎朔皺了皺眉,即便是他,也覺得現在的場面不好對付。對方還什麼都沒做,他動手就有點小題大做,尤其他們在飛機上,他可不想一落地就被員警帶走。

  可對方要是做了什麼……

  狹窄的空間,絕色的尤物,緊貼的身體,尤其還是機艙這樣無數男人幻想過卻從沒實現過的場景,這一切都引人無限遐想,黎朔用強大的意志力壓下了心頭的悸動。

  趙錦辛舔了舔嘴唇:“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想一些兒童不宜的事情?”說著還故意往前拱了拱身體。

  黎朔感覺到倆人緊繃的大腿隔著西褲在摩擦,他定了定心神,皮笑肉不笑地說:“趙先生,你現在的言行都讓我非常不舒服,你要麼放開我,要麼我就動手了。”

  趙錦辛既不怵也不惱,反而趴在黎朔肩膀上笑了起來:“開個玩笑嘛,幹嘛那麼凶,我好害怕呀哈哈哈哈哈。”

  黎朔籲出一口氣:“可以放開我了嗎?”

  趙錦辛笑彎了一雙眼睛:“你這個反應真傷人自尊,是我魅力不夠嗎?”

  “第一,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第二,我不喜歡被人強迫。”黎朔面無表情。

  “真的嗎?你對我完全不感興趣嗎?可是……你心臟跳得好快啊。”

  黎朔眯著眼睛瞪著他。他是個溫和寬容的人,但不代表沒有脾氣。

  趙錦辛聳了聳肩,退後了一步,難掩失望地說:“我有點傷心,我好像對你一見鍾情了。”

  這種鬼話也就只能聽聽了,黎朔的手繞到他背後,打開了洗手間的門,然後把他推了出去,自己也跟著走了出去。

  端著託盤的空姐就站在洗手間旁邊,一臉震驚地看著倆人,表情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黎朔整了整被趙錦辛弄皺了的衣襟,沖空姐紳士地一笑,扭身回了座位。

  趙錦辛也大大方方地坐下了,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泰然地找空姐要了杯水。

  黎朔思考了兩秒要不要換座位,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否則看上去豈不是自己害怕了?

  趙錦辛安靜了一會兒,突然頗為遺憾地說:“我應該先要你的電話的,現在你是不是不會給我了。”

  “嗯。”語調無波無瀾。

  趙錦辛斜睨了他一眼,一雙眼眸裡滿是風流笑意,表情卻又有幾分無辜:“逗逗你就生氣,這麼大的人了,太小氣了吧。”

  黎朔簡直被趙錦辛的大膽和不要臉震撼了,他從洗漱袋裡掏出眼罩,戴在了眼睛上,蓋上毯子,準備一覺睡到目的地。

  趙錦辛用目光放肆地描繪著黎朔美好的側顏線條,面上的笑容不變,眸中卻已然翻滾著狼一般的征服欲。

作者有話要說:

黎叔的感情也是大家期待了很久的,終於決定寫下來,希望能帶給大家一個滿意的故事!

時間線和劇情都務必以本書為主,不要去比照娘娘腔和附加遺產的時間線和劇情哈,一定會有點出入的~~

另外,以下是一個誠懇的閱前須知,跪求大家看一看:

這是一篇又狗血又俗套充滿了爛大街梗的都市狗血文,如果你不喜歡渣攻狗血梗也看膩了虐來虐去的沒營養劇情請慎點哦。

  第2

  黎朔一直沒有睡踏實,迷迷糊糊間,就聽到艙內廣播,飛機要準備下降了。

  他摸索著眼罩,想摘下來。

  一隻大手溫柔地握住了他的手,磁性的嗓音就在耳邊響起:“機艙裡剛開了燈,很亮。”

  黎朔從迷糊中清醒過來,想起這是趙錦辛的聲音。他閉著眼睛摘下了眼罩,等眼睛差不多能適應光線了,才慢慢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帶著明朗笑容的俊顏,那臉真是好看極了,尤其是那對飽含秋水的桃花眼,被深情注視的時候,讓人心臟都為之顫抖,沒有一點定力,光是這一眸一笑都能被打個丟盔棄甲。

  這人雖然年輕,可卻是個情場老手,不容小覷,但輸也輸在年輕,想蠱惑他黎朔,段數還差了些。他輕輕推開了趙錦辛,輕聲道:“謝謝。”

  “剛才你在睡覺,吃飯就沒叫你,給你留了一份。”趙錦辛指了指自己桌板上的餐食:“一會兒就降落了,吃點東西吧,甜蝦沙拉味道還不錯。”

  “我不餓。”

  “那喝點水。”趙錦辛把礦泉水遞給他,“還是來杯咖啡?”

  黎朔接過水:“水就行。”

  趙錦辛笑眯眯地看著他,仿佛在觀賞一件瓷器,需要靜下心來仔細揣摩。

  不誇張的說,黎朔自第二性征發育以來,對他表示過好感或明確追求的人能裝滿這架波音747,黑白黃棕什麼人種都有,其中不乏有比趙錦辛還放浪大膽的,但鮮少有人像趙錦辛這般的自信。

  真讓人不舒服,但也真的很新鮮。

  喝完水,黎朔打算去洗手間洗把臉,他關門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看身後,唯恐趙錦辛再跟著擠進來。看著鏡子裡明顯疲倦的臉,他證了幾秒,忍不住笑了。

  這一趟,他收穫了充滿新鮮感的意外,讓原本冗長的飛行變得一點都不無聊,所以,有什麼可生氣的呢。

  他打開洗手間的門,一眼就看到趙錦辛坐在座位上,正支著下巴偏頭看著他,好像就在等他打開門出現的那一刻,沖他微微一笑。

  黎朔似笑非笑,泰然坐回了座位。他已經想好了趙錦辛如果堅持要他的電話,他該如何禮貌又堅定的回絕。

  但趙錦辛只是跟他閒聊了幾句天氣,飛機就落地了,直到倆人走出艙門,趙錦辛都沒有再提一句出格的話。

  在到達大廳,趙錦辛朝他伸出手:“相逢即是緣分,有機會再見。”

  黎朔也大方地跟他握了握手:“一路順風。”

  趙錦辛倒退著走了兩步,然後露齒一笑:“我們一定會再見的。”那笑容狡黠而又成竹在胸,好看得仿佛能點亮周圍的空氣。

  黎朔淡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家裡的司機早早等在了機場,黎朔看到那個永遠乾淨整潔、慈眉善目的老頭,心裡一暖:“光叔。”

  “Lambert。”光叔臉上堆滿笑容,“飛機居然整點到了。”

  黎朔抱了他一下,笑道:“你怎麼還很意外的樣子,難道特別喜歡等我?”

  “誰喜歡等你。”光叔佯怒道,“一年到頭就回來那麼一兩次,誰要等你。”

  黎朔朗聲笑道:“我的錯,我以後一定多回來,走走走,回家。”

  路上,黎朔給家裡打電話報平安。

  光叔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以後真的要多回來啊,先生和太太總是念叨你,人上了年紀啊,特別怕孤獨。”

  “一定的。”黎朔想起他爸叫他回來的原因,有些不解,電話裡也不說清楚,就說跟恩南集團有關。

  他爸以前是全美排行第三的會計師事務所的董事之一,後來因為心臟的原因提前退休,又被自己的朋友——恩南集團董事長返聘為財務顧問。恩南集團是美中進出口貿易航母級別的大公司,董事長也是個華人,跟他爸是多年朋友,他爸性格閒不住,但身體又無法負荷高強度工作,所以受聘為財務顧問,過著半退休半工作的生活。

  想來想去,難道又是希望他接班?他早在大學的時候就明確拒絕進他父親的事務所了,現在在國內有自己的事業,更不可能回來了。

  黎朔猜不出來,也就不再猜了。

  他看著窗外掠過的風景,感到熟悉又陌生。他大學畢業後離開美國,之後一年只回來兩三次。他從小喜歡數字,所以也學了會計,但他覺得這個城市太飽和了,所有的大公司都和各大事務所有著緊密的聯繫,他要創業,怎麼都繞不開他父親的關係網,這讓他覺得沒勁,於是他回了中國,他也很慶倖當初的決定,讓他現在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黎朔看了看手機,現在國內還是半夜,那個人通常都是七點起床,很準時。他會心一笑,低頭發了一條短信:小程秀,我到家了,起床了給我回個短信,我想讓你和我媽媽聊聊天。

  這倆人要是通話,一定是一個熱情洋溢,一個磕磕巴巴,只要想想那畫面,黎朔就忍不住想笑。

  突然,手機嘀嘀響了兩聲,黎朔頗為意外,難道李程秀這點兒還沒睡?莫非是在等他落地?他有些期待地打開手機,發現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資訊,好奇地點開短信,螢幕上赫然出現了一片赤裸的胸膛,畫面截取脖子以下腰部以上,似乎是剛沐浴完,光滑的皮膚上遍佈剔透的水珠。那身材真是絕了,胸肌壯碩又充滿彈性,腹部跟碼磚塊一樣羅列著硬實的八塊腹肌,人魚線隨著勁瘦的腰肢延展向畫面的底部,消失不見,引人無限地遐想。

  黎朔的喉結滑了滑,盯著照片多看了幾秒。

  熟悉他的朋友,都知道他喜歡居家小兔型的,纖細、柔弱,能讓他生出強烈的保護欲,可男人嘛,最喜歡溫柔可愛、小鳥依人的,也並不會不喜歡熱辣性感的尤物。比如眼前這張照片,就給了他很強的視覺衝擊。

  他笑了笑,順手把照片保存進了相冊,但沒有回,多半是什麼人發錯了。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還是剛才那個號碼,發過來一段話:don't like it?

  黎朔挑了挑眉,回了一條:who r u?

  “send me a xI show u something hotter。”

  黎朔心想,大概是哪個朋友知道他回美國了,逗他呢,他隨手回了一串:xxxxxxxxxxx

  很快,短信來了,黎朔快速打開一看,對方果然發來了一張更勁爆的照片,這次是腰部以下,只穿著一條內褲的照片,那大腿肌肉緊繃,純黑色的四角褲下鼓起來一個小山包,修長的手指還拽著內褲的邊緣往下拉,隱隱能看到一些濕漉漉的恥毛,騷得讓黎朔都有點不淡定了,他輕咳了一聲,不自在地拽了拽領口。

  光叔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怎麼了?熱嗎?”

  “哦,沒有。”黎朔的手指快速在螢幕上打著字,“who the hell r u!”他很好奇是哪個損友發模特的照片戲弄他,看這膚色是亞洲人,真瞭解他的審美。他把短信發走後,想了想,乾脆撥了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對方掛斷了,很快,短信就過來了:“like it or notbaby I can do way better。”

  黎朔嗤笑一聲,不再理這故弄玄虛的損友,看誰先沉不住氣。

  等了約十分鐘,黎朔反復看了幾遍那兩張照片,實在是讓人浮想聯翩。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即便現在不花一分錢也可以在網上看到極盡裸露的各色圖片,但半遮半掩的卻更能挑起人的好奇心。

  他現在就很好奇,怎麼樣一張臉,配這麼好的身材才不算辜負,而發給他照片的人又是誰。

  直到車都開到家了,他腳剛沾地,父母迎了出來,手機也響了。他終於克制不住好奇,一邊跟父母打招呼一邊打開了手機。螢幕上那張燦笑的俊臉讓他差點吐血。

  趙錦辛?!

  “小朔。”黎太太已經高興地抱住了他,“累不累啊?”

  “不累,媽,你的新髮型真漂亮……”黎朔臉上的表情還來不及調整,略有些尷尬,他趕緊把手機揣進了兜裡。

  黎太太微笑著攏了攏頭髮,“怎麼了?怎麼慌慌張張的?”她不解地看著一向穩重的兒子。

  “沒有啊。爸。”黎朔一把摟住了黎先生的肩膀,朗聲笑道,“爸你胖了。”

  黎先生呵呵笑道:“我才沒胖,我最近在健身,壯了一些。”

  “健身好啊,走走,進屋。”黎朔暗忖,趙錦辛那小子怎麼會有他的號碼?還發那些極其挑逗的照片戲弄他,他居然還上當了,真讓人窩火。

  進屋後,黎朔依舊有些心不在焉,他是好氣又好笑,趁著聊天的空擋,把那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他不太喜歡強勢的人,尤其是在這種事上,一旦趨於被動,他就會不自在。他一直把自己的生活規劃得井井有條、進退有度,一切盡在掌握,正如他喜歡數位的條理清晰、邏輯嚴明。

  這次回國匆忙,他沒帶太多東西,但也讓助理臨時去挑了一堆禮物,尤其是給他媽的。

  黎太太從小養尊處優,當年下嫁給黎先生這個窮小子,誰都不看好,可她嫁人後被丈夫寵,生了兒子被兒子寵,一輩子都極平順,是個與世無爭、單純開朗的女人,送她一件珠寶她高興,送她一個果籃她也高興,臉上總是掛著笑的。

  她把黎朔帶的禮物一一看了一遍,然後頗為期待地說:“小朔,你男朋友的照片呢?快給我們看看。”

  黎朔笑了,掏出手機翻開相冊,想找李程秀的照片,結果跳出來的第一張就是他剛保存的趙錦辛的風騷半裸照!

  他驚得手一抖,想收回去已經來不及,黎太太眼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哇,身材這麼好啊!”

  “不是不是,這個不是。”黎朔臉有點發燙,趕緊把照片滑開了,“這個是網上的,壁紙。”他忍不住腹誹趙錦辛,作為一個從小到大的模範兒子,他已經記不起上一次在父母面前如此窘迫是什麼時候了,真是丟臉。

  黎先生坐在沙發對面,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麼,露出捉狹的笑。

  黎太太忍俊不禁,用手指點著黎朔的臉:“哎喲,難得看你害羞。”

  黎朔輕咳一聲,快速找到李程秀的照片,遞給他母親。

  手機螢幕上出現一張白皙秀氣的臉,眼睛黑亮清澈,鼻頭有一點圓,下頜線條很潤,柔軟的頭髮貼著臉頰,面上帶著一種沁人心脾的笑容,這張臉不驚豔,但非常舒服耐看,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溫柔無害。

  黎太太眼睛亮了亮:“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人。”

  “是,非常溫和,做飯很好吃,還特別會照顧人。”黎朔感到由衷地欣喜。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知道,李程秀符合他對另一半至少八成的期望,而且恰好出現在一個他想要安定下來的年歲,正是所謂的“對的時間和對的人”,所以他做了一件違背他原則的事——他從另一個人手裡把李程秀搶了過來。這麼做雖然招致了一些麻煩,但是他均衡了一下得失,他不後悔。

  他喜歡李程秀,他不僅是把喜歡的人爭取到自己身邊,而且還拯救了李程秀免於那個人的傷害。

  “這次怎麼不帶他回來玩玩兒?”黎先生問道。

  “他要上班,而且你這麼急著把我叫回來,他哪兒來得及辦簽證。”談到這個,黎朔好奇道,“爸,你這次叫我回來做什麼?匆匆忙忙的,跟恩南集團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趙錦辛是一個全新性格的角色,寫得我好開心~~

PS"x"在非正式書面英文裡是kiss的意思

  第3

  “哦,也沒什麼,是你趙叔叔想見見你。”

  “見我?為什麼?”黎朔頗有些意外。

  他和恩南集團董事長趙榮天只見過兩次,一次是趙榮天獨子的周歲宴,那時候他還很小,他父親和趙榮天還只是泛泛之交,一次是他寫論文的時候,曾採訪過幾個在紐約的華人企業領導,他沒有通過他父親去約見,所以好不容易預約上了,也只說了十分鐘的話,趙榮天既不知道他是誰,估計現在也早忘了那碼事。

  “你趙叔叔之前的業務主要集中在揚子江一帶,現在想拓展北部的貿易,需要在京城設立一個分公司,找一個長期合作的會計事務所,你不正好在京城嘛。”

  “哦。”黎朔笑道,“好事兒啊,那可以談談。”不過這件事也不需要把他召回美國談吧,多半是他爸媽想他了。他雖然很願意陪伴父母,但現在他真的放心不下李程秀,他打算見完趙榮天就馬上回去,耶誕節的時候再帶李程秀一起回來。

  “你是不是沒見過你趙叔叔?”

  “見過,我小時候,但你們合作的時候,我已經離開美國了。”

  “嗯,他是個非常有遠見、有智慧的人,你和他多聊聊,你也要謝謝趙夫人,是她提出找你合作的,難得她記得你。”

  “好的。”

  “他有個兒子你記得吧?”

  “有印象,老來得子,金貴得很。”黎朔對十二歲時參加的那場周歲宴還有印象,趙榮天身為華人商會的會長、曼哈頓名流,那周歲宴活活辦成了一場社交大典。他小時候有些矯情,是個動不動就要和人聊聊拜倫的年紀,完全不欣賞趙家中西結合、大張旗鼓的做派。記得當時同齡的幾個孩子都想抱小娃娃玩兒,有個孩子還開口了,趙家的奶媽假裝聽不懂中文,眼白都要翻到天上去,畢竟她手裡抱著的是萬金難求的貴公子。他在一旁看得清楚,儘管也對那粉雕玉琢、見誰都笑的奶娃娃很好奇,但一步都沒有上前。

  “你趙叔叔把他兒子派去京城管分公司,這次你也會見到他,以後你們既是世交,也是合作夥伴。”

  黎朔不動聲色地笑著:“好啊。”趙榮天夫妻寵兒子是出了名的,他對那個人的能力著實有些質疑,希望不是個難搞的角色,否則他夾在趙榮天和他爸之間豈不是麻煩。

  “一回家就聊這些幹嘛呀,兒子還沒吃飯呢。”黎太太拉起兒子的手,“很快就開飯了,我先帶你看看我種的小白菜,長得可水靈了。”

  黎朔笑著跟了上去。

  吃完飯,黎朔已經感覺很疲倦,洗了個澡就倒床上睡著了。

  等他一覺醒來,天都黑了,他看了看表,這時間李程秀雖然醒了,但他父母都準備入睡了。

  黎朔拍了一張自己沒刮鬍子的照片發給李程秀,照片裡的他顯得精神萎靡,倒時差真是麻煩。

  李程秀很快回了條短信:你看起來很累,好好休息一下吧。

  黎朔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一個輕柔的、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國際長途……很貴吧,我們還是發短信吧。”

  黎朔噗嗤笑了:“沒事,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李程秀輕笑一聲:“你哪裡現在幾點?”

  “晚上十點了,本來想讓你和我媽媽視頻的,但她已經睡了。”

  “視頻……”李程秀怯怯地說,“不、不太好吧。”

  “有什麼關係,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爸媽都知道我的性向,而且他們很尊重我。”

  “但是……”電話那頭的語氣很是猶豫。

  “如果你覺得不自在,那就不視頻了,說幾句話怎麼樣?我爸媽對你非常好奇。”

  “嗯,好。”

  “我辦完事情很快就會回去陪你的,你要是無聊,就去找小輝玩兒,別自己悶著,好嗎。”

  “好。”

  “程秀。”黎朔柔聲道,“你會喜歡我爸媽的,我爸媽也會喜歡你的,在我身邊,你不用有任何負擔。”

  電話那頭傳來輕輕地抽氣聲,李程秀小聲說:“黎大哥,我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黎朔跟他父親去打網球。這是他媽父子倆從小玩兒到大的運動,他上大學的時候,參加全美高校網球聯賽,還進入過四分之一決賽。

  運動了一上午,又帶父母去一家他們常去的法餐廳吃飯,下午陪他媽逛街。

  身為獨生子,他常年在大洋彼岸,心裡一直覺得虧欠父母,每次回家,都會把大部分時間用來陪伴家人。

  黃昏時分,他回到家,換了套衣服,光叔送他們一家三口去參加趙榮天的家宴。

  黎先生最近被光叔帶的喜歡上了昆曲,倆人在車裡你應我和的唱起來,逗得黎朔母子倆直笑。

  趙榮天住在上東區的中心地帶,毗鄰中央公園,自己造了一個小人工湖,是上東區唯一的一幢中式豪宅,記得這豪宅還上過國內媒體,但黎朔是第一次來。

  光叔在保全的指引下把車停在了大宅的門口。

  黎朔道:“光叔,你聽曲兒的時候可別睡著了,記得車窗留點空隙。”

  光叔擺擺手:“不會的。”

  “等我們啊,乖。”黎朔笑著拍了拍光叔的肩膀。

  黎夫人步下車,黎朔彎腰給她整理了一下略微起皺的裙子。

  就這一低頭的功夫,他就聽到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在叫他父親的名字。

  一抬頭,趙榮天帶著夫人出來迎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高挑的男青年。

  黎朔在看清那人臉的瞬間,腦子頓時炸開了。

  趙、趙錦辛?!

  趙錦辛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露出乖巧討喜的笑容:“黎伯伯好,伯母好,好久不見你們,伯母怎麼越來越年輕漂亮了。”

  黎夫人笑得眼睛都彎了:“錦辛長大了,嘴還是這麼甜。”

  趙錦辛的目光落到了黎朔身上,一副驚喜的表情:“這位是大哥嗎?好帥啊。”

  “你好。”黎朔沖趙錦辛點了點頭,倆人就像從未見過一般,他笑得大方得體:“趙叔叔好、阿姨好。”

  “哎喲,真是一表人才。”趙榮天上下打量了一番黎朔,笑道,“上次見你還是小孩兒呢。”

  黎先生感慨道:“可不是啊,上次你見他,錦辛才剛會爬,一轉眼,孩子都長大了,我們都老了。”

  趙夫人笑道:“以前不是錦辛不在,就是黎朔不在,這還是第一次咱們六個人聚會,快進屋吧,我們好好聊聊。”

  四位長輩走在前面,趙錦辛和黎朔跟在後面。

  趙錦辛偏頭看了黎朔一眼,悄聲道:“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的。”語調帶笑,頗有幾分志在必得。

  黎朔目不斜視地看著他爸的後背,假裝沒聽見,快步走進了屋裡。

  面對這令人哭笑不得的巧合,黎朔已經由驚訝轉為冷靜。可一想到他們父輩的這層關係,他就擔心和這個人牽扯不清。他不喜歡私事公事攪和到一起,規避麻煩遠比賺錢重要得多,恐怕合作的事也要重新考慮了。

  席間,兩個家主聊著股市,兩位夫人客客氣氣地炫耀著自己的兒子,趙錦辛和黎朔面對面坐著,黎朔一直含笑看著他媽,避免和趙錦辛有不必要的眼神接觸。

  趙錦辛舉起酒杯:“大哥,來,我們喝一杯。”

  黎朔優雅地舉杯,和他輕碰杯沿。

  趙夫人掩嘴笑道:“你們倆年紀差的有點大,要不然肯定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真可惜,我要是早點認識大哥就好了。”趙錦辛說得誠懇無比。

  黎朔笑道:“可不是。”

  “大哥平時有什麼愛好?玩兒點什麼嗎?”

  “網球,滑雪,潛水,你呢?”

  “剛好我都喜歡,下次我們一起去吧。”

  黎朔微微一笑:“好啊。”

  “小朔,以後錦辛去了國內,你可要好好照顧這個弟弟。”黎夫人囑咐道。

  “那是一定的。”黎朔笑眯眯地答應完,就轉向了趙榮天,“趙叔叔,我聽我爸說,您打算開拓北方的貿易。”

  “是啊,這不正好你在京城,咱們自家人合作,多靠譜啊。”趙榮天擺擺手,“不過,今天咱們只吃飯、閒聊,正事明天去我公司談。”

  黎朔含笑點頭。

  趙錦辛道:“大哥,再吃點牛肉嗎?”

  “哦,不用,我吃飽了,謝謝。”

  “你要是吃好了,我帶你去湖邊走走?消消食。”

  黎朔剛想拒絕,他爸就開口了:“去吧,你們年輕人好好聊聊。”

  黎朔慢騰騰地擦拭著嘴角,目光犀利地看了趙錦辛一眼,趙錦辛笑得特別無辜。

  黎朔站了起來,淡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他倒想看看,趙錦辛能使出什麼么蛾子。

  趙家挖的人工湖就在中央公園邊上,設計得非常狡猾,不僅可以一覽中央公園的美景,而且待入夜或起霧、周邊的建築不那麼顯眼時,看上去就像整個中央公園都是他們趙家的後花園。

  黎朔眯起眼睛看著夜色下的湖泊,夜風輕襲,很是涼爽怡人。

  “這裡的景色不錯吧。”趙錦辛雙手枕在腦後,舒暢地換了一口氣。

  “很美。”黎朔由衷地說。

  趙錦辛輕笑:“我忘了我是幾歲搬到這裡來的,小時候每次靠近這個湖,都有人跟著,生怕我掉進去似的,我哪有那麼傻。”

  黎朔心想,趙錦辛是趙家單傳,而且是趙榮天快四十歲才有的,那真是他們的命根子,就是雇八個人24小時看著也不奇怪。

  黎朔沒有答話,他等著趙錦辛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他不想承認,可是竟又隱隱有些好奇,趙錦辛究竟敢做什麼。

  趙錦辛彎腰從草叢裡撿起一顆石頭,朝著湖中心用力丟去。

  “咚”的一聲,小石頭落進了湖裡,在月色下蕩起一小圈靜謐的漣漪。

  黎朔依舊不動聲色,但卻有些戒備,畢竟趙錦辛在飛機上就“偷襲”過他。

  “這裡雖然好,但我還是更喜歡我的公寓。”趙錦辛低笑道,“在最高層,距地面近兩百米,周圍沒有更高的建築了。”

  黎朔想起趙錦辛在飛機上說的話,腦子裡遏制不住地開始有了兒童不宜的畫面。

  趙錦辛在他旁邊循循善誘:“脫光了在泳池裡,暴露在天空與陽光之下,好像整個世界空無一物,但是一低頭,又能看到街上往來的汽車、河濱公園裡正在放風箏的小孩兒。可沒有人會看到你,看到你在做什麼,你開始會覺得羞恥,但你很快就會……”

  “行了。”黎朔出生打斷。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思路在被趙錦辛牽著走,無論是猜測趙錦辛會做什麼出格的事,還是被趙錦辛把情色畫面硬塞進腦海,他都被這個人的意念“入侵”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他頓了頓,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錦辛,你這套對我不管用,這跟你有沒有魅力沒關係。看在我們父輩的面子上,就當飛機上什麼都沒發生吧,我們交個朋友,不是挺好的。”

  趙錦辛斜睨了他一眼,然後噗嗤一聲笑了:“真的不管用?我發給你的照片,喜歡嗎?”

  “喜歡,你身材很好。”黎朔坦然承認。

  趙錦辛眨巴著眼睛:“還有‘更好的’,你要看嗎?”

  黎朔雙手插兜,笑著搖了搖頭:“你要是不能和我正常的交往,那麼我們最好沒有交往。”

  趙錦辛凝視了他兩秒,哈哈大笑起來:“好吧,不逗你了。”

  黎朔抬腕看了看表:“我先回去了。”說著就要離開。

  趙錦辛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急什麼,我帶你去湖裡玩兒?”

  “不用了,天這麼黑……”

  “就是天黑才好玩兒,我們可以在湖面上放煙花,特別漂亮。”

  黎朔客氣卻堅決地抽回了手:“不用了,我回來時間有限,想多陪陪父母。”他朝趙錦辛點了點頭,扭身往回走去。

  趙錦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唇角始終掛著笑。

  直到黎朔的背影消失,他才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懶洋洋地說:“喂,哥,我見到他了。”

  “嗯,你眼光不錯,完全符合我的口味。”

  “嫂子眼光也不錯……”話音未落,趙錦辛就把電話遠離了耳朵,等那頭咆哮完了,才笑嘻嘻地說,“別這麼凶嘛,開個玩笑,你脾氣這麼差要折壽的。”

  “放心吧哥,雖然有點難度,不過……”趙錦辛微眯著眼睛,“這樣才好玩兒呀。”

  第4

  黎朔回到餐廳,他媽意外地說:“這麼快就回來了?錦辛呢?”

  “外面有點冷就回來了,他去洗手間了。”

  “晚上是有一點冷,天氣好的時候,我們會在湖邊用餐。”趙夫人笑著說,“黎朔啊,希望你以後和錦辛多走動,我不喜歡他成天和一些同齡的朋友在一起,他們經常玩兒一些有危險的極限運動,像你玩兒的運動就又健康、又安全,你人也穩重,錦辛經常和你接觸,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謝謝阿姨,我只是比錦辛虛長了幾歲,未必能教他什麼,但如果我的人生經驗能給他一些幫助,我當然很樂意。”

  黎朔西裝革履、俊逸不凡,舉手投足間淨是渾然天成的優雅。趙夫人忍不住感歎道:“黎朔這孩子真是完美,該有多少女孩子喜歡啊,有女朋友了嗎?”

  “啊……還沒有呢。”黎夫人不自在地挽了挽頭髮。他們雖然接受了兒子的性向,但是中國人保守,這畢竟不是什麼特別光彩的事,也不願意太多人知道。

  黎朔笑盈盈地說:“我有男朋友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僵住了。

  黎朔言行一向得體,是沒有到處表白自己性向的愛好的,他只是想借機向趙氏夫婦傳達一個資訊:勸你們兒子離我遠點。

  黎先生不可思議地看了黎朔一眼,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趙榮天先回過神來:“……哦,哦,這個,年輕人有自己的選擇嘛。”

  趙夫人尷尬地笑了笑,只能跟著點頭。

  黎朔朝他們舉了舉杯,淡定地抿了一口酒。

  不一會兒,趙錦辛回來了,一落座就說:“大哥明天有空嗎?我們去打網球吧。”

  黎朔笑著伸了伸胳膊:“今天早上剛陪我爸打過,好久沒打,結果肌肉拉傷了,下次吧。”他余光瞄到趙氏夫婦的表情,明顯是松了一口氣。

  趙榮天輕咳一聲:“打什麼網球,明天我們要去公司談事情。”

  “哦。”趙錦辛似乎才想起來的樣子,“那明天公司見了。”他掏出手機,“大哥給我留個電話吧。”他說到“電話”兩個字時,露出一個只有黎朔才能懂的曖昧笑容。

  黎朔不動聲色地掏出手機,按了幾下,輕輕一推,手機從餐桌上滑了過去,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趙錦辛。

  趙錦辛一拿起電話,就看到黑名單頁面,他笑著把自己的號碼解放了出來,然後把手機推了回來:“以後請大哥多關照了。”

  “客氣了。”

  吃完飯,一家三口告辭了。

  一回到車上,黎先生就不太高興地說:“你當著他們的面兒說那些幹什麼。”

  黎朔很鎮定地說:“趙錦辛不適合共事,會給我添麻煩的,最好他父母能讓他離我遠點兒。”

  黎先生沒說話,只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黎夫人勸道:“兒子不是亂來的人,錦辛那孩子從小嬌寵,可能真的不適合共事。”

  “哎,也是,聽說那孩子就是個花花公子,也不知道有沒有真本事,小朔,我不會勉強你做什麼,你自己把握吧。”

  黎朔摟著他爸的肩膀晃了晃,溫柔笑道:“謝謝爸爸。”

  隔天一早,黎家父子去了恩南集團的總部,前臺把他們請到了會議室,會議室裡除了趙榮天和趙錦辛,還有兩個高管模樣的人和秘書。

  倆人一進會議室,除了董事長趙榮天,其他人都站了起來。

  黎朔是第一次見趙錦辛穿正裝,他比身邊大腹便便的老外足足高了半個頭,一身鐵灰色的三件式西裝,搭配同色的領帶,襯得他腰細腿長、俐落幹練,仿佛一轉身就能拍時尚大片。黎朔無法克制地想著這身衣服包裹著怎麼樣一副完美的肉體——畢竟他是看過的。

  幾人寒暄了幾句,趙錦辛主動給黎家父子拉開椅子:“黎伯伯請坐,大哥請坐。”

  黎朔心想,光憑趙錦辛這幅正兒八經的樣子,誰能想像他會剛認識就約炮,還發半裸照給陌生男人?

  如果不是自己已經有了李程秀,他倒是真想去趙錦辛口中的公寓“看看”。

  趙榮天一改昨日的親切,全身都是大集團領袖的范兒。他先介紹兩個高管,一個是他的戰略發展總監,一個是將要派去國內的財務總監,然後他簡單說了一下自己對開展北部貿易的想法,他希望黎朔做的,是提供當地政策、稅收方面的諮詢,以及審計方面的合作。

  他說完之後,趙錦辛打開了PPT,開始闡述他們的計畫,現在公司還在招聘階段,連組織框架都沒完成,但公司的長線發展好像被趙氏父子盡收眼底了一般,已經考慮到了幾年之後。

  如果這是一個小公司,黎朔會覺得他們好高騖遠吹牛皮,但是恩南這麼大一棟寫字樓擺在這兒,他的評價——就像他爸說的——趙榮天是個很有遠見的人。

  而趙錦辛的能力也讓黎家父子有所改觀,好幾個問題都切得非常深入,絕不是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能有的經驗。其實在飛機上聊的那幾個小時,黎朔就知道這個人絕不是草包富二代。

  談了一上午,黎朔對這個合作其實非常有興趣,不但能給他的事務所帶來可觀的利益,而且跟恩南集團合作,無論是對他個人、還是對事務所的業界名望會有一個飛躍式的提升。

  如果僅僅是因為私事而把這樣的機會推掉,實在是太浪費了,而且,他完全沒有理由懼怕趙錦辛的“騷擾”,他應該相信自己的原則和定力。

  開完會,趙榮天還要忙別的事,讓趙錦辛帶黎朔在公司轉轉,中午請黎朔吃個飯。

  走出辦公室,趙錦辛帶黎朔參觀了一下恩南集團總部的各個功能區域。這棟寫字樓位於曼哈頓中城區,離洛克菲勒中心只有兩條街,地價很嚇人,恩南集團占了四層,其他樓層都租了出去。

  不誇張地說,即便趙錦辛長得再保守,只要抬出這樣的身家,也會有數不清的人為他前仆後繼。可惜物質對於黎朔來說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畢竟他什麼也不缺,他工作是因為他享受工作帶來的成就感,而不是因為錢。

  辦公室裡全是員工,趙錦辛表現得大方得體,可一走到沒有人的咖啡間,就原形畢露,突然湊到黎朔耳邊呵氣:“是不是覺得我穿西裝很好看?你剛才一直盯著我。”

  黎朔退開了一步,微笑道:“欣賞美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能力。”

  “說得好。”趙錦辛伸出手,輕輕撣了撣黎朔的領帶,露出別有深意的笑。

  黎朔看了看表:“中午就不佔用你時間了,我剛好也約了朋友。”

  “約了朋友?不如叫來一起吃飯吧,我請客。”

  “不太方便,下次吧。”

  趙錦辛聳聳肩:“好吧,我送你下樓。”

  倆人走到地下停車場,黎朔伸出手:“今天謝謝你,回國之後聯繫我,有什麼事我們電話溝通吧。”

  趙錦辛握住他的手,含笑道:“好啊,我們會有深入的合作。”他刻意強調了“深入”兩個字。

  黎朔直接忽視了他的油腔滑調,抽回手,打開了車門。

  “是叫李程秀吧?”趙錦辛雙手插兜,懶懶地看著黎朔,絲毫沒有語出驚人的覺悟。

  黎朔的身體僵了僵,扭過臉來,臉色沉了下去:“你調查我?”

  “21世紀是資訊時代,只是稍微瞭解一下你,別這麼嚴肅嘛。”

  黎朔眯起了眼睛:“趙錦辛,我對你忍讓了很多,你不要太過分了。”

  “你生氣了啊?我道歉好嗎。”趙錦辛笑著說,“對不起,我只是……好奇,他那麼乾瘦,能滿足你嗎?”

  黎朔一把揪住了趙錦辛的衣襟,一個旋身,將他重重地按在了車門上。

  趙錦辛雙手高舉,臉上閒適的笑容卻一絲未變:“你好像也不像自己說的那麼有原則啊,在別人的感情裡,你還不是第三者,又何必這麼抵觸我呢。”

  黎朔寒聲道:“你知道個屁。”他是真的怒了。趙錦辛之前如何撩撥他,他都是無奈大於不悅,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趙錦辛沒有得罪他,但剛才那一番話,正戳中了他最不願意被人窺見的一個點,而且趙錦辛還調查他!

  “我是不太瞭解,但是我很贊同你。”趙錦辛眨了眨眼睛,“想要什麼就去拿,拿不來就搶,這不是雄性的天性嗎,你幹得漂亮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李程秀被那個王八蛋……”黎朔閉了閉眼睛,他幹嘛和一個局外人說這些,他睜開眼睛,目光犀利而清澈,“我們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你再冒犯我哪怕一次,我不會再顧念任何情分。”

  趙錦辛哈哈笑了起來:“你這個人真有意思。我喜歡你啊,我不過是在做和你一樣的事罷了,你為什麼這麼害怕呢,是怕抵抗不了我,還是怕在我身上看到你自己啊。”

  黎朔揪緊了他的衣襟,拳頭握得死勁,目光狠戾的簡直要吃人。

  倆人瞪視了半晌,趙錦辛連一絲一毫的緊張都沒有,一雙桃花眼從頭到尾都帶著笑。

  黎朔籲出一口氣,最終放開了趙錦辛,他不喜歡暴力,更不喜歡失態。他整了整衣襟,推開趙錦辛,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趙錦辛扒住車門,邪笑著說:“寶貝兒,如果你喜歡的就是那種型的話,我打賭你沒嘗過真正的‘高潮。’”

  黎朔簡直要被他氣炸了,他打開趙錦辛的手,拉上了車門。

  突然,趙錦辛發出一聲高亢的痛叫。

  黎朔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車門夾到了趙錦辛的右手!

  他趕緊推開了車門,看著趙錦辛蒼白的臉色,絕對不是裝的,他緊張道:“你、你怎麼不抽手……怎麼樣了?”

  “疼,疼疼疼疼疼。”趙錦辛彎著腰、捂著手,疼得倒抽氣,“你也太心胸狹窄了吧。”

  黎朔深吸一口氣:“我發誓我不是故意,上車,我送你去醫院。”

  趙錦辛坐進了副駕駛,臉上都開始冒汗了,在座位上扭來扭去:“疼疼疼好疼。”

  黎朔拉過安全帶給他系上:“這麼大人了,忍一忍,誰讓你要拽著車門。”

  趙錦辛看著黎朔,眼角下垂,微努著嘴,看上去真是楚楚可憐。

  黎朔歎了口氣,多少有些心虛:“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雖然你也活該。

  “你親我一下我就相信你。”趙錦辛眨巴著眼睛。

  黎朔推開他的腦袋:“坐好了。”

  倆人到了醫院,趙錦辛的四根手指已經腫了一大圈,被夾的地方有紫黑色的淤血,看上去真的很糟糕。

  拍了片,幸好骨頭沒事,表皮也沒有破。醫生給他敷上冰袋,開了內服和外擦的藥,剩下的就是靜養。

  黎朔看著右手暫時廢了的趙錦辛,頭疼極了,他覺得趙錦辛要賴上他了。

  果然,趙錦辛晃了晃手:“送我回去吧,我這樣沒法開車。”

  黎朔搓了搓太陽穴,拿上藥和病例,歎道:“走吧。”

  黎朔以為他不可能來趙錦辛反復說過的那棟公寓,可惜世事難料,他真的來了。

  一踏進門,他腦子裡就浮現了一些生動的畫面,都怪趙錦辛這小子,什麼都敢說。

  趙錦辛倒在了沙發上,可憐兮兮地說:“我好疼。”

  黎朔道:“那怎麼辦呀,現在只能冰敷著,也不是很嚴重,過幾天就消腫了。”

  “疼,疼,就是疼。”趙錦辛露出小狗一般哀怨的表情。

  黎朔歎了口氣,拿開冰袋,小心握著他的手,那原本修長漂亮的手指腫成了胡蘿蔔,他確實有些內疚,他輕輕摸了摸,然後把手重新放在了冰袋上:“先敷著吧,冷敷一天,再熱敷,藥我會幫你分好每天的分量,手機設置提醒,你記得按時吃。”

  “然後呢?然後你就不管我了?”

  “我……你還希望我做什麼?”

  趙錦辛撇了撇嘴:“我餓了,你會做飯嗎?”

  “會,你想吃什麼?”

  “你看冰箱裡有什麼,隨便做點吧。”

  黎朔拿過沙發上的抱枕,墊在了趙錦辛腦袋下面,“你休息一會兒,疼的話就忍一忍,醫生雖然開了止痛藥,但最好不要吃。”

  趙錦辛靜靜注視著他,點了點頭,表現出了和平日完全不一樣的乖巧。

  黎朔想了想,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以示安慰,然後起身去做飯了。

  趙錦辛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廚房,輕輕吹了一聲口哨。

  第5

  黎朔煮了點粥,炒了個秋葵、茄子,又做了個培根沙拉。

  他不喜歡外人進入自己的私有空間,所以家裡只定期請鐘點工,做飯都是親力親為,味道不錯,速度也快。

  把飯菜擺上桌,他叫道:“來吃飯吧。”

  “手疼,起不來。”趙錦辛嘟囔著。

  黎朔真是服氣了:“車門夾的是你的手,不是腦子,快起來。”

  趙錦辛磨嘰著挪了過來,看上去精神不太好。黎朔見他的手指比剛才更腫、更紫了,實在有些嚇人,心裡的愧疚愈深,他拉開椅子:“來,坐。”

  趙錦辛側坐在椅子上,一手拽開了領帶,透了一口氣,才瞄了瞄桌面,笑了:“看上去不錯啊,很香。”

  “味道也不錯。”黎朔隨手把筷子遞給了趙錦辛,下一秒,手僵在了半空中。

  趙錦辛跟揮舞戰利品一般晃了晃自己“重傷”的手。

  黎朔放下筷子,拿起勺子:“用左手舀著吃吧。”

  倆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說出了“你喂我”和“別讓我喂你”,然後互相乾瞪眼。

  黎朔無奈道:“能不能別這麼幼稚。”

  趙錦辛支著下巴看著他:“我的手真的很疼。”

  黎朔不知道今天是第幾次歎氣了,他認命地舀了一勺粥,遞到趙錦辛嘴邊:“來。”

  趙錦辛得逞地一笑,張開嘴吃了一口:“寶貝兒喂的粥真好吃。”

  黎朔沒理他,夾了段茄子塞進了他嘴裡。

  “真看不出來你還會做飯。”趙錦辛舔了舔紅彤彤的嘴唇,微眯著眼睛,“又多了一個我喜歡你的理由。”

  黎朔夾起秋葵堵住他的嘴,看著他舉著受傷的手還不忘調戲自己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趙錦辛也露出了燦若明星的笑容,用一種凝視珍寶的眼神看著黎朔:“你笑起來真好看,人又這麼溫柔,你要是我的人,我才不放心你一個人出門呢。”

  是人都愛聽好聽的,尤其是從趙錦辛這樣優渥的人嘴裡說出來,這恭維豈止是好聽,簡直帶著殺傷力。

  黎朔感覺頭皮一陣酥麻。他定了定心神,坦然道:“多謝誇獎。”他這輩子受到過的誘惑很多很多,金錢的、地位的、欲望的,人能否戰勝自我,就體現在面對誘惑時的定力上。

  今天趙錦辛說他是“第三者”,他之所以生氣,是惱羞成怒,他一直以“那個男人在傷害李程秀”為藉口,粉飾自己插足別人感情的事,當然,他至今也不後悔,因為他不能看著他喜歡的人受苦,但他不會再做違背自己原則的事。

  “其實我以前就聽我爸媽提起過你,但你長期在國內,我們一直沒有緣見面,我要是知道,你這麼完美,還剛好是我喜歡的型,我一定會早點去認識你。”趙錦辛微微垂下頭,笑容有一絲落寞,“這樣你就會先喜歡上我吧。”

  黎朔放下勺子,清了清嗓子,溫和地說:“錦辛,你不是喜歡我,而是喜歡‘得不到’的東西,但我是沒有義務滿足你的征服欲的。我很珍惜我和程秀的感情,我希望你能出於對我的尊重、出於對我們父輩友誼的重視,不要再做些曖昧不明的事,正常的和我交往,這樣對我們都有好處。”

  “我……”趙錦辛低著頭,輕輕咬著嘴唇。

  黎朔見他像個被戳破謊言的孩子,頓時有些心軟,到底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這樣過於生硬的拒絕,是不是有點太傷人了?

  “我不要。”

  黎朔怔住了。

  趙錦辛抬起頭,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裡藏著狡黠的笑意:“你跟我在一起會更開心、更幸福,良禽擇木而棲,你這麼聰明,怎麼不懂這麼簡單的道理。”

  黎朔感覺自己被耍了,一陣不爽:“你憑什麼覺得我們在一起更好,你這完全是……”

  “我說了呀。”趙錦辛上翹的眼尾含著一絲魅惑,“你跟那個李程秀在一起,連真正的GC都不會有,怎麼會幸福呢。”

  黎朔不客氣地反問:“簡直可笑,你又怎麼知道我們沒有?”

  “你跟他在一起,是做1吧。”

  “所以呢?”黎朔的語調不自覺地拔高了一點。

  趙錦辛眯起眼睛,歪著脖子看了他兩秒,突然笑了:“好奇怪,回避問題,語調升高,你心虛了,有兩種可能,第一,李程秀是1,不過看他那瘦巴巴又腎虛的樣子,困難,第二,你們……還沒做過。”

  黎朔正被戳中紅心,心裡暗罵趙錦辛,他真是倒了黴,他現在真是寧願被夾著手的是自己。

  “哈哈哈哈哈——”趙錦辛頓時捧腹大笑,笑得肩膀都跟著直抖。

  黎朔忍著惱火,平靜地說:“我們剛在一起不久,不是所有感情都需要以性來衡量的。”

  “哈哈哈。”趙錦辛笑得耳朵都紅了,他喝了口水,順了順氣,擺著手笑著說,“我同意,非常同意,但是,他真的不適合你。”

  “適不適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沒有必要跟你討論我的感情生活,你吃完飯了吧?”他起身就想收拾碗盤。

  趙錦辛也跟著站了起來,一步擋在黎朔身前,低笑道:“你從李程秀身上永遠得不到滿足,像你這種外表一本正經的男人,最適合被挖掘欲望的本能,所以……你該被我上。”

  黎朔身體一僵,不敢置信地瞪著趙錦辛,有種朗朗晴空被雷劈的感覺。

  他從來沒想過,趙錦辛,居然,想上他?!

  這個比他小了11歲,成天嬉皮笑臉、面皮比城牆厚的兔崽子居然想上他?!在他心裡,趙錦辛的定位一直是放浪大膽的小野貓,雖然塊頭是大了些,但在GAY圈裡,體型向來和上下沒有必然關係,趙錦辛又騷又愛撒嬌,成天一副等著被他做點什麼的模樣,居然……

  怔愣過後,黎朔失聲笑了出來:“你瘋了?”

  趙錦辛笑嘻嘻地捏著並不存在的裙擺,行了個嬌媚的屈膝禮:“清醒得很。”

  “你膽子倒是不小,打我的主意。”黎朔感覺聽了個大笑話,止不住地想笑,他根本不相信趙錦辛真的打他的注意,畢竟這人嘴裡就沒一句靠譜的話。

  “我喜歡你,我想睡你。”趙錦辛攤了攤手,無比地坦然,“我哪兒錯了?”

  “你沒有錯,你可以接著做夢。”黎朔放下了碗盤,直接去沙發上拿自己的外套準備走人。

  “你就打算這麼走了?”趙錦辛晃著自己的手,笑道:“我會去告狀的。”

  黎朔扭身瞪著他。

  “我去跟叔叔阿姨說,大哥欺負我,用車門夾傷我的手,我生活不能自理,大哥還嫌麻煩不肯負責。”趙錦辛越演越入戲,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黎朔抱胸看著他:“你不會是故意把手伸進車門裡的吧。”

  “我還沒那麼傻。”趙錦辛噘著嘴,“真的很疼啊,我的手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彈鋼琴了,可能都沒有力氣抓網球拍、滑雪杆、籃球,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有些後遺症年輕的時候看不出來,老了之後……”

  黎朔放下了外套:“好了好了,你還想做什麼?”

  “至少幫我換一身居家服吧。”

  黎朔用力地換了一口氣,暗暗告訴自己,修養,修養。然後才平靜地說:“居家服在哪兒?”

  趙錦辛抬了抬下巴:“臥室。”

  倆人走進臥室,趙錦辛打開衣帽間的門,指著一排睡衣:“黑色那套吧。”

  黎朔把居家服拿了出來,趙錦辛已經展開兩臂等著他了,那姿勢就好像在等待一個滿懷的擁抱。

  黎朔走到他身後,幫他把西裝外套脫了下來,並小心地沒有讓袖口碰到手,脫完外套,再脫馬甲,最後是襯衫。

  趙錦辛似笑非笑地看著黎朔。

  黎朔莫名地有些悸動,但表面上若無其事地解開了襯衫的扣子。

  那片胸膛跟照片中一模一樣,不,隨著呼吸而緩緩起伏的蓬勃的胸肌,比照片裡更具有力量和美感,解開扣子的過程,就像拆禮物一般,每窺見一部分,都能讓人亢奮,而徹底把禮物盒子打開,就像打開了一個巨大的驚喜。轟地一聲,瞬間衝擊人的感官。

  黎朔年輕時也曾流連花叢,看過不少漂亮的身體,但趙錦辛,怎麼說呢,不僅僅是好看,還像散播花粉一樣,連頭髮捎都在散播著濃烈的荷爾蒙。

  趙錦辛故意挺了挺胸膛,低啞磁性的嗓音在黎朔耳邊響起:“要不要摸摸看?手感不好不要錢。”

  黎朔沒搭腔,小心解開袖口的扣子,把襯衫也給他脫了下來,套上了居家服。然後他指著褲子:“你可以自己來吧。”

  趙錦辛耍賴道:“不可以啊。”

  黎朔只想趕緊結束走人,他俐落地扳開了皮帶扣,扯下拉鍊,將西裝褲褪了下來。

  瞬間,一雙長的沒邊兒的腿暴露在空氣中。

  趙錦辛低笑著說:“你覺得怎麼樣?”

  黎朔手裡拎著睡褲:“坐在床上。”

  “哇,這麼快就讓人家上床。”

  黎朔真想把那張嘴給縫起來,他指了指床:“穿,還是不穿。”

  趙錦辛後退幾步,大敞著腿坐下,那雙腿肌肉緊繃、線條修長,一看就是常年運動的腿,惹人無限遐想。

  黎朔半蹲下身,把兩條褲腿套進了他的腳,而後道:“站起來。”

  趙錦辛乖乖地站了起來,身體故意前傾,幾乎貼上黎朔的臉,黎朔腰身後仰,把褲子快速提上:“好了……”

  話音未落,趙錦辛的左臂一把攬住了黎朔的腰,一個旋身,倆人雙雙倒在了床上,趙錦辛用沉重的身體壓住了黎朔。

  黎朔一把擒住了趙錦辛的肩膀,翻身想起來,沒想到趙錦辛一隻手的力氣也相當大,死死攥著他的腰,讓他無法動彈,他又不敢有大動作,怕碰到趙錦辛的手。

  黎朔的聲音沉了下來:“趙錦辛,我生氣了。”

  趙錦辛低下頭,用鼻尖頂著黎朔的鼻尖,軟綿綿地說:“我想親你。”

  黎朔的身體僵了僵,他感覺到有個東西頂著他了,他皺起眉:“起來,否則碰到你的手我可不管了。”

  “要是能親你一下,碰到手又算什麼。”趙錦辛用眼神描繪著黎朔的唇形,渴望不加掩飾地蘊含在每一絲專注的視線中,“真想看看這身西裝皮下面藏著什麼……”

  黎朔狠下心,一把握住了他右手的手腕,黎朔熱愛運動,手勁兒著實不小,死死地攥著趙錦辛的腕關節,冷冷地說:“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疼。”

  趙錦辛微蹙眉,想著這力氣要是碰到他負傷的手,那實在是吃不消,只好悻悻地爬了起來。

  黎朔暗自松了口氣,趙錦辛在他身上蹭來蹭去,再不起來他也要有反應了,那就丟人了。

  趙錦辛可憐兮兮地指著自己支起來的小帳篷:“黎叔叔,你欺負人啊。”

  黎朔拍了拍他的臉蛋:“你不是還有左手嗎。”說完推開了趙錦辛,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臥室,拿上外套甩門而去。

  離開趙錦辛的家,黎朔抹了一把臉,大口地吸了幾下清新冷冽的空氣,混沌的大腦才清明了幾分。

  他回到車裡,掏出手機給李程秀撥了個電話。

  “喂,黎大哥。”

  聽到那溫潤嗓音的瞬間,黎朔感覺心緒瞬間平靜了下來,李程秀就是有這樣的能耐,和他在一起,情緒如涓涓細流,規規矩矩地淌著,讓人感覺很靜、很舒服。

  “程秀,睡了嗎?”

  “還沒,今天加班,回家就晚了。”

  黎朔溫柔地笑著:“你們老闆真壞,居然讓小程秀加班。”

  李程秀笑了笑:“沒什麼的。你……怎麼樣?美國好玩兒嗎。”

  “回來哪兒有時間玩兒啊,都在忙正事、陪父母,哎,明天你放假吧,那和我媽媽聊聊吧,她這兩天一直念叨呢。”

  “好。”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我、我不太、會說話。”

  “沒關係,我媽脾氣特別好,比我還要好。”

  “好。”

  “你想我嗎?”黎朔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想著那張白淨清秀的臉,嘴角不自覺地掛了笑。

  “想的。”

  “我也想你,我給你買了好多禮物。”

  “別、別買,我不缺什麼。”

  “可我想送給你啊。”

  電話裡一陣沉默:“啊……太破費了。”

  “你不用想這些,乖乖等我回去。”

  “嗯。”

  電話裡一陣沉默。

  黎朔在心裡歎了口氣:“那你早點休息吧,晚安。”

  “黎大哥,晚安。”

  掛了電話,黎朔露出一個苦笑。

  他和李程秀的話題不多,李程秀很悶,而他們之間幾乎沒什麼共通點,共同話題也是需要時間和經歷來培養的,他並不著急,但他很清楚的知道,李程秀心裡有一個放不下的人,所以始終無法對他敞開心扉,他雖然介意,卻不能表現出來,這個,同樣需要時間去磨合。

  第6

  黎朔回到家,陪他媽做蛋糕、種花、準備晚餐。

  家裡有兩個保姆一個園丁一個司機,但黎夫人平日裡最喜歡烤點蛋糕餅乾、侍弄花草,是個非常有閑趣的人。

  忙到晚上,黎先生回來吃飯,一進屋就說:“小朔,你把錦辛的手夾傷了呀?”

  黎朔尷尬地說:“嗯,車門夾到了。”

  “你也不小心點,還好沒什麼大礙。今天下午老趙讓錦辛去送材料,那手青紫青紫的,把老趙心疼壞了。”

  黎夫人緊張地說:“你送他去醫院了嗎?”

  “去了。”黎朔感覺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在父母心目中一直是個完全不需要操心、甚至可以依靠的兒子,但這趟回來,因為趙錦辛他接二連三的出點小狀況。

  黎夫人埋怨道:“你下午怎麼不陪陪他,你把人家的手夾傷了,也不把人家安頓好了再回來?”

  黎先生也附和道:“是啊,下午還讓他自己開車去的公司,一隻手開的,曼哈頓車那麼多,多危險,小朔,你是不是對錦辛有什麼偏見?”

  “沒有。”黎朔無奈道,“我去他家給他做了飯,然後就回來了。”

  “錦辛一個人住,挺不方便的,你可不要因為有什麼偏見就不願意承擔責任。”

  “爸。”黎朔哭笑不得,“我都多大了。”

  正說著,黎朔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是趙錦辛打來的。

  黎夫人在旁邊瞄了一眼:“哦,錦辛打來的。”

  黎朔硬著頭皮接了電話:“喂,錦辛。”因為擔心趙錦辛發嗲,他拼命把電話貼著耳朵,生怕漏出什麼動靜嚇著他爸媽。

  “黎叔叔,我好餓,我手好痛。”趙錦辛懶洋洋的聲音灌入耳膜。

  “嗯,好,我正準備把晚飯給你送過去呢。”

  趙錦辛笑了:“呿,叔叔阿姨在旁邊吧?”

  “嗯,對。”

  電話裡又傳來一陣笑聲,“好,那你快過來吧。”他輕輕呵了一口氣,“我一下午都在想你。”

  掛了電話,對上父母贊同的目光,黎朔認命地說:“我去給他送晚飯。”

  黎朔帶著他媽準備的四個餐盒——包括晚餐、湯、蛋糕和新鮮的水果——去了趙錦辛家。

  門一開,趙錦辛跟沒骨頭似的靠在門框上,雖然連根手指頭都沒動,卻用眼神詮釋著“搔首弄姿”四個字。

  黎朔有些想笑:“餓了吧,趕緊吃飯吧。”

  “你喂我?”

  “我喂你。”

  黎朔去廚房拿出碗碟,把飯菜一一擺上。

  “我可沒有故意告狀啊,是我爸讓我去公司的,誰知道叔叔也在呢。”

  “沒什麼,你只是說了事實,不算告狀。”

  趙錦辛的目光放肆地打量著黎朔的背影,那因為彎身的動作而繃直的長腿和衣擺下露出來的一截腰線,直讓人想入非非。

  黎朔轉過身:“吃吧。”

  趙錦辛坐了下來,也不看飯菜,只看著黎朔的眼睛:“你今天回去和李程秀聊天了嗎?”

  “聊了,怎麼了?”

  “聊了什麼?”

  “你知道了有什麼意義?”

  “知己知彼嘛。”

  “李程秀不是你的敵人……”

  “哦,他當然不是。”趙錦辛笑笑,心想,他是我嫂子。

  “以後再提起跟他有關的事,我一律不再回答。”黎朔夾起一塊炒蛋,“張嘴。”

  趙錦辛咬了一口,笑盈盈地看著黎朔:“好吃。”

  “謝謝,是我媽做的。”黎朔沒正眼看他,一邊餵飯,一邊自己吃了起來。

  趙錦辛吃了幾口,就頗委屈地說:“很少有人跟我在一起這麼不耐煩的,我有點傷心。”

  黎朔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不習慣出口傷人,他雖然很小的時候就隨父母來了美國,可骨子裡還是受儒家思想薰陶,為人處世儘量的與人為善、包容大度,趙錦辛儘管一再的騷擾他,但畢竟沒有真的得罪他,他只好說:“我沒有不耐煩,如果我們能聊些正常的東西,比如像在飛機上那樣,我會很樂意跟你聊天。”

  “可是我一看到你,感覺周圍的空氣都不正常了。”趙錦辛眨了眨眼睛,“你有這麼為一個人著迷過嗎?”

  黎朔愣了愣,竟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後得出的答案是——沒有。他理解不了那種過於激烈的、自我犧牲式的感情,他覺得人要麼做自己情緒的主人,要麼做奴隸,做主人就可以像他一樣,永遠的遊刃有餘、永遠的規避麻煩,做奴隸……已經不需要舉例了,滿世界都是。

  “沒有。”趙錦辛挑了挑眉,“你從來沒有為一個人著迷過。”

  “這要看‘著迷’兩個字怎麼定義了。我們認識不過幾天,見面不過三四次,如果你就能為我‘著迷’,那麼證明著迷只是一種不經思考的、沒什麼分量的欲望,跟食欲本質沒多大區別。”黎朔舀起一勺湯,塞進了趙錦辛嘴裡。

  “真看不出來,你是個這麼無趣的人。”趙錦辛舔了舔嘴角的湯漬,“‘著迷’是一種激情,像毒品一樣讓人上癮。”

  “我們都知道毒品有害。”

  “所以你從來沒為李程秀‘著迷’過。”

  黎朔眯起眼睛:“你繞來繞去,究竟想證明什麼?”

  趙錦辛眨巴著無辜地眼睛:“我想證明你和他在一起沒勁,跟我試試吧寶貝兒。”

  “你還要不要吃飯?”

  “其實我吃過漢堡了,我只是想見你而已。”

  黎朔放下了勺子,抱胸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給自己順著氣,他怕他控制不住說點或者做點什麼不好的事。

  趙錦辛隔空拋了個飛吻,笑得陽光燦爛、有恃無恐。

  黎朔站了起來,準備走人,卻一眼秒到了茶几上動都沒動的藥,他指著那些藥:“你沒吃?”

  “哦,忘了。”

  黎朔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把藥按照每次的分量分好,一一用紙巾包了起來。

  趙錦辛一動不動地看著黎朔分藥,那線條英朗的側顏因為專注而顯出幾分柔和,趙錦辛微微蹙了蹙眉。

  分好藥,黎朔拿起了趙錦辛的手機,一邊搗鼓一邊說:“我給你設置了鬧鐘,每天9點、15點、21點會提醒你吃藥,這一小包就是一次的量,手不要碰水、睡覺不要壓到,一日三餐我會幫你訂好送到家,後天我來幫你熱敷。”

  “那我怎麼洗澡?”

  “我不管你怎麼洗澡,反正我不會幫你洗。”黎朔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既然一隻手能換衣服、能開車、能吃漢堡,洗澡應該也不成問題,實在不行,你就回家吧。”

  趙錦辛輕笑道:“好狠心呀,等有一天你愛上我了,會不會後悔啊。”

  “真有那一天再說吧。”黎朔瀟灑地拍了拍手,準備走人。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竟然是自己事務所的合夥人打來的。這時候國內已經快午夜了,這個時間打電話來,多半是有什麼急事。

  黎朔趕緊接了電話:“喂,項哥。”

  “黎朔,你還在美國呢?”項寧的聲音很疲倦、很嚴肅,一聽就不太對勁兒。

  黎朔也跟著緊張了起來:“是啊,怎麼了?”

  “這邊出事了。”

  黎朔腦子裡瞬間把最近做的項目過了一遍,沒想到什麼容易出紕漏的,他沉聲道:“你冷靜點,跟我說出什麼事了。”

  趙錦辛看著黎朔,嘴角微微上揚。

  “你還記得五、六前奔輝地產的案子嗎?”

  “記得啊,怎麼了。”黎朔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奔輝的法人失蹤多年突然出現了,而且咬了你。”

  黎朔瞪起了眼睛:“簡直荒唐,當初是他們拿假賬騙了我們,他們從X行騙走的十幾億貸款,有一分錢落到我口袋嗎?”黎朔意識到自己音量太大了,他看了趙錦辛一眼,背過身去,壓低聲音道,“他咬我?他憑什麼?”

  項寧急道:“誰知道怎麼回事兒啊,當年這案子判也判了,該抓的也抓了,奔輝騙貸一案,你只是做了審計,而且是基於他蓄意欺騙的假賬做的審計,事務所的嫌疑很早就已經洗清了,時隔這麼多年,那個法人怎麼會突然冒出來呢!”

  黎朔拿起外套:“你等等,我出去跟你說。”他看著趙錦辛,儘量平靜地說,“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先走了。”

  趙錦辛點了點頭,看著黎朔的眼神深不見底。

  黎朔走出趙錦辛的家,口氣變得嚴厲:“那個人什麼目的?”

  “不清楚,我已經讓朋友去調查了。我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因為那個人跳出來咬你,幾乎沒有任何好處。雖然他不參與公司運營,對騙貸一時也不知情,不用承擔刑事責任,但始終要承擔民事賠償,可他又根本沒錢,所以才躲了這麼多年。而X行是國企,該查封的全都查封了,不會追著個人要債,他其實只要一直躲下去,沒人會把他怎麼樣,我是真的搞不懂,他到底想幹什麼,他甚至都不認識你。”

  “是啊,他這麼做能得到什麼?”黎朔感覺陣陣點疼,怎麼都想不通這個人有什麼目的,要這樣誣陷他?

  “你跟這個人,真的沒有私人恩怨嗎?”

  “沒有,我完全不認識……”黎朔突然怔住了。

  每個人做事,都一定有其目的,金錢的、地位的、欲望的、情感的、自我實現的,不一而足,就拿這件事來說,如果於公層面找不到原因,那麼於私……

  項寧也想到了:“黎朔,這很可能是私人恩怨,那個法人現在窮困潦倒,只要許一點好處,估計他什麼都肯幹,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我……”黎朔咬了咬牙,他確實想到了一個人,而這恩怨是因為李程秀結下的。

  項寧重重歎了口氣:“老弟,這次麻煩有點大,你到底得罪什麼人了。”

  黎朔不自覺地回避了那個名字,“他有證據嗎?沒有證據就是誹謗。”

  “據說有,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證據,有可能是偽證,也有可能在你和奔輝合作的那幾年裡,真的留下過什麼對你不利的東西,總之現在已經立案了,你如果回國,會立刻被帶走調查。”

  黎朔怒道:“光憑他一張嘴上下一碰就能立案?!

  “老弟,你到底得罪什麼不得了的人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有一隻手在推著走,不然不會才幾天時間就弄得這麼嚴重,我的關係網根本伸不進去,查不出有用的東西。”

  黎朔握緊了拳頭:“項哥,你繼續幫我盯著,我找人查查再跟你說。”

  “你……哎,好吧。”

  掛了電話,黎朔用力錘了一下牆面,他深吸了幾口氣,讓心緒平靜下來。

  ……邵群,是你幹的嗎。

  第7

  黎朔打了電話給一個司法系統的朋友,讓他幫忙調查,然後心神不寧地回了家。

  他想來想去,最近得罪的人,只能數到邵群頭上。否則以他的性格和為人,根本想不出跟誰交惡到這種地步。

  邵群就是李程秀以前的男朋友,但他真的不願意用“男朋友”三個字來形容那個人,不過是個仗著有點權勢就完全不懂得尊重為何物的王八蛋。他怎麼能把李程秀讓給那樣一個人。

  他回到房間,坐在書桌前,木然地看著合在面前的筆記本,心情沉重不已。他在黑暗中思考了很久,才緩緩打開筆記本,找出了奔輝地產專案的資料。

  奔輝地產是他事業剛起步時合作的一個公司。老闆是個北方人,性格豪爽,老大哥一樣的人物,對他有一定的提攜,倆人一度私交深篤。

  可這個人有個短板,就是野心太大,追求公司的急速擴張,結果專案遍地開花,造成了巨大的資金缺口。他還記得好幾年前的那個深夜,老闆找到他,提出聯合做一份漂亮的帳目,可以從銀行套取貸款,只要專案重新運作起來,他可以馬上把貸款還上,誰都不會知道,並且許諾他股份。

  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從來沒有為錢做過一件違心的事,更不願意觸碰任何高壓線。

  於是老闆漸漸就和他疏遠了。

  但由於他們的合約未到期,年底的審計工作還是他做。當時奔輝的帳面遠比他瞭解的要好得多,而且看上去天衣無縫,他當然懷疑,沒有任何假賬能夠完全做成真的,審計只要用心去查,一定能查到漏洞。他沒有告訴手下任何人,自己熬了三個通宵,從繁雜如海一般的資料裡找出了作偽的證據,於是他去質問了。

  他至今忘不了,那個跟他父親差不多年齡的男人哭著求他、向他再三承諾保證的場景。朋友一場,他最終心軟了,他抱著僥倖心理,指望項目獲利後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還上貸款,於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按照那份假賬,出了審計報告。

  憑著這份審計報告,奔輝從銀行貸出了十二個億。

  東窗事發後,老闆沒有提他半句,而且也沒有任何對他不利的證據,所以他只是貢獻了幾份證詞,損失了一些本就不大的聲譽,罰了一筆錢,就跟這個案子再無關係。除了那個老闆和他,沒有人知道其中的貓膩。

  可他的心並沒有從這件事裡摘乾淨。

  那是他這輩子犯過的最大的錯誤、做過的最後悔的決定。他無數次後悔為什麼不勸阻這一切,眼看著朋友鋌而走險,他卻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那之後,他把公司改了名字,接洽了兩個合夥人,成立了新的事務所。

  這件事是永遠懸在他腦袋上的一個警鐘,也是他心裡的一道疤,可這道疤被邵群粗暴地揭開了。

  他不太相信邵群手裡有能指證他的證據,這件事即便是從老闆嘴裡透露了出去,也是空口無憑。但是只要有足夠的能量,就可以在這裡面大做文章,至少攪得他不得安寧是足夠了。

  邵群這麼做,就是為了李程秀嗎……

  黎朔看著龐大的資料群,回憶起了自己通宵找漏洞的那幾個晚上,那種想要發現、卻又害怕發現的矛盾的心情,讓他寢食難安。他的雙眼逐漸失去了焦距,腦海裡的資訊紛亂不堪,仿佛要衝破意識的牢籠徹底爆炸。

  果然,任何脫離正軌的東西,一定會招致相應的麻煩。他做了一件違心的事,換來多年的愧疚,又做了一件背棄原則的事,換來惡意的報復。金錢和名利撼動不了他,唯獨感情卻一次次拖他下水,他最希望達到的人生境界,就是在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獨善其身,所以他儘量理性地對待每一件事、每一個人,而事實更加證明了他的想法,只有足夠的理性,才能盡可能地規避風險,利人利己。

  他不後悔為了李程秀做的每一件事,即便不從喜愛的心情出發,幫助朋友也是義不容辭,他沒有做好,但他也沒有做錯。

  只是,他必須更好的管控自己,再不能被感情挾持。

  一夜沒睡,等到國內已經到了正常上班時間,黎朔再次打電話給多個朋友瞭解情況。跟項寧說的差不多,當局已經立案了,也派人去了事務所調查,但還沒拿到搜查令,律師把專案資料扣下了不肯給,一早上都在扯皮。

  而現狀是,只要他一回國,馬上就會被帶走調查,能不能查出什麼,不知道,但如果他不回國,這種小的經濟案件不至於追到美國來抓他,他就會一直安全。

  這種情況下,當然不能回去。他不知道邵群預備了多少個坑等著他跳,如果邵群的能量足夠大,大到以減刑說服那個老闆也開口咬他,他就真的有麻煩了。

  黎朔讓律師繼續跟進,同時找了私家偵探去調查奔輝地產的法人代表——也就是老闆的侄子。

  之後,他和項甯通電話,項寧不知道歎了多少口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怎麼回事了吧?算了,我也不傻,上次找到你辦公室打架那個,是邵群吧?”

  黎朔苦笑一聲:“是,多半是他幹的。”

  “我的親老弟啊,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你怎麼會為了感情惹一身腥呢?”

  “項哥,這不只是感情的問題,邵群仗勢欺人,程秀畢竟在咱們事務所幹過,勤懇善良的一個老實人,我能當做看不見嗎?”

  “你……哎……那現在怎麼辦,你就一直在美國呆著?”

  黎朔放低了嗓子,用那種醇厚又磁性的聲音安撫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凡是作惡的人,一定會付出代價。”當初他一念之差犯下的錯,現在就正在付出代價。

  邵群,我等著看你的代價。

  掛了電話,黎朔開導自己良久,心緒依舊有些不平靜,他想了想,掏出手機給李程秀撥了電話。

  電話那頭刻意壓低了聲音:“喂,黎大哥。”

  “程秀,在上班嗎?”黎朔閉上眼睛,想像著李程秀現在的神態、動作,越想越覺得有趣,可他笑不出來。

  “是,你等一下。”

  過了一會兒,電話裡的背景音安靜了很多。李程秀認真地說:“黎大哥,我什麼時候和你媽媽說話?我準備了。”

  黎朔淺笑:“你準備了什麼?”

  李程秀不好意思地說:“練習了一下說話。”

  黎朔頓時感到心裡暖烘烘的,他溫柔地說:“時差老是對不上,不急。”

  “嗯,好。”李程秀猶豫地問道,“黎大哥,你好像不太有精神,剛睡醒嗎?”

  “不是,我……”黎朔閉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刀削般俊朗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浮腫和疲倦,他想說的話,卻有些害怕說出口,因為他覺得李程秀多半會拒絕。

  “黎大哥,你怎麼了?”

  黎朔輕歎一聲:“程秀,對不起……我這裡出了點意外,我暫時回不去了。”

  “你、是你的父母……”

  “不,他們很好,是我的事務所出了問題。”

  李程秀問道:“很嚴重?”

  黎朔嗯了一聲:“這件事很複雜,我被誣陷了。現在只要我一回國,就會被調查。一切發生得太倉促,一時之間,水深水淺我試不出來,所以我不能冒險回國,你可以理解嗎?”

  李程秀小聲問道:“……很嚴重……嗎?”

  黎朔沉聲道:“我本來不想告訴你讓你擔心的,可考慮到你的安危,還是得讓你有所準備。”

  “啊?”

  “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邵群幹的。”

  電話那頭倒吸了一口冷氣。

  隔著一整個太平洋,黎朔仿佛都能感受到李程秀聽見這個名字時的顫抖,這讓他心疼不已。他煩悶地說:“我現在擔負的事情,結案很多年了,其中已經不涉及任何協力廠商的利益。誣陷我的人,不但得不到好處,反而是給自己找麻煩,想來想去,只可能是其他利益驅動他這麼做的,而這麼針對我的,多半是私人恩怨。”他頓了頓,“說到私人恩怨,我目前只想到邵群。”

  李程秀的聲音已然透出幾分哭腔:“黎大哥,真的是他?”

  黎朔沉吟道:“十有八九。”

  “那你,不能回來了?”

  “短期之內恐怕不行,我不能冒險回國。如果我留在美國,最糟的情況是我永遠無法入境,但是我回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李程秀的呼吸都在發抖。

  黎朔啞聲說:“程秀,我現在很擔心你,如果真是邵群幹的,他第一步阻止我回國,第二步就會去找你,我已經讓助理重新給你找房子了,你也有心理準備。”

  李程秀小聲說:“黎大哥,對不起……”

  “程秀,你不需要道歉,這不是你的錯。從昨天到現在,我想了很多,想到父母年事漸高,想到這次出的事……也許這是命運給我的指點,也許我該留在美國發展一段時間。我現在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才是我想聽的。”

  “什麼?”

  “你願意來美國嗎?”

  電話那頭再一次陷入沉默。

  黎朔用手捂住了眼睛,問出這句話,也耗費了他很大的勇氣,他心裡很清楚,倆人之間還沒有特別深厚的感情,李程秀對他,更多的是感激,“我知道這是一個很大的決定,需要顛覆你過去的生活,離開你熟悉的環境,這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很難。但是只要你願意,一切都可以被克服。語言、環境、朋友、工作,全部都可以克服,這裡有我,只要你願意來。”

  “我……我不知道。”

  “我會讓助理協助你辦簽證,這段時間,你可以好好考慮,哪怕在登上飛機之前,你都可以反悔,但是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在美國擁抱你。”

  為了不讓父母看出異狀,黎朔洗了個澡、仔細地刮了鬍子,讓自己看上去狀態好一些。

  他剛回國的時候,嘗遍了創業的艱辛,也不曾跟家裡要過一分錢、訴過一句苦,如今父母是樂享天倫的年紀,他更不能讓他們為自己操心。

  收拾好自己,他下樓吃飯。

  黎先生見他第一句話就是:“你昨天去看錦辛,他怎麼樣了?”

  “挺好的,過幾天應該就消腫了。”黎朔猛地想起來,還沒給趙錦辛訂飯呢。

  “哦,那就好,希望別有什麼後遺症。”

  黎朔打了個電話給離趙錦辛最近的餐廳,讓他們送一份午飯到趙錦辛家,並囑咐他們留一張便條,寫上:按時吃藥。

  吃飯的時候,黎夫人問起兒子什麼時候回國。

  “哦,不急。”黎朔笑笑,“最近事務所事情少,我回來一趟,多陪陪你們。”

  “那太好了。”黎夫人開心地說,“你趙叔叔在千島湖買了棟度假別墅,他一直邀請我們去玩兒,這次正好你回來了,我們一起去度假吧。”

  黎朔的笑容僵了僵:“一起?兩家一起?”

  “是啊,錦辛平時不愛回家,現在手受傷了,要是一起去度假,也方便照顧他。”

  “呃……”他不僅完全沒有度假的心情,更不想和趙錦辛共處一室。

  “你媽媽已經買了四條裙子了。”黎先生朝黎朔擠了擠眼睛。

  “……是嗎。”黎朔勉強露出笑容,“那我要準備好相機,把媽媽最漂亮的樣子都拍下來。”他實在找不出理由拒絕。

  黎夫人笑著說:“對了,你不是一直說要讓我和你男朋友聊聊天嗎。”

  “還是算了吧,他特別害羞,下次也許我會帶他回美國,到時候你們好好聊。”黎朔眼中閃過一抹落寞。

  “也好,來兒子,嘗嘗這個海參。”

  剛吃了幾口飯,手機響了兩聲,黎朔生怕漏過重要的電話或短信,拿起來一看,是趙錦辛發來的:“你居然用餐廳的飯菜應付我。”還配上了一個哭泣的表情。

  黎朔快速回了一條:“吃藥了嗎?”

  “不想吃飯,不想吃藥,除非你來陪我。”

  “我今天有事過不去。”

  “你不過來也可以,發一張你的裸照給我。”

  黎朔把手機扣在桌上,不再理他。

  手機開始接二連三地響起了短信的聲音。

  黎朔的爹媽都不解地看著他。

  黎朔尷尬道:“我助理在傳文件。”他匆匆吃了幾口飯,拿上手機就回了房間。

  翻開手機一看,趙錦辛發過了好幾條信息。

  “只拍屁股就行。”

  “好吧,胸。”

  “腰或者大腿,不能再妥協了。”

  “手總可以了吧。”

  “黎叔叔,我好喜歡你的手,拍一張發給我,我保證今天都很乖,好不好。”

  黎朔哭笑不得,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這麼能耍賴皮的人。他打開相機,拍了一張自己手的照片發了過去:“你說到做到,今天都乖乖的。”

  趙錦辛回了個微笑的表情,附上一句話“我會一整天都乖乖地想著這只手握著我的寶貝。”

  黎朔臉上一陣發臊,拍了張自己比中指的照片傳了過去。

  趙錦辛簡直是條狐狸精。

  隔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黎朔餘光瞄到是趙錦辛發來的,猶豫再三,還是擋不住好奇,打開了。

  “我知道你在國內碰到麻煩了,我願意幫你。”

  黎朔僵住了,手指快速地按著按鍵:“不要再調查我的事!!”

  “誰叫我喜歡你嘛。”

  喜歡……

  喜歡到底是個有多少分量的東西?

  邵群喜歡李程秀嗎?應該是喜歡的,可他帶給李程秀的盡是傷害。

  李程秀喜歡自己嗎?應該也喜歡的,只是其中不知道注水了多少感激和依賴。

  趙錦辛呢?趙錦辛這樣的人,一句喜歡使用的頻率估計趕得上口頭禪,除了好聽,沒任何用處。

  黎朔苦笑一聲,回了條措辭嚴厲的信息:“不要再多管閒事。”

  第8

  成大事的人大多都伴隨著雷厲風行的性格,黎朔今天剛答應一起去度假,第二天他爸就通知他收拾行李下午走。

  黎朔有點懵,他正因為國內的事焦頭爛額,越洋電話就打進去快五位數了,哪兒有心思度什麼鬼假,但看他媽雀躍的樣子,他又不好掃興,就讓保姆去給他收拾行李,他繼續打電話去了。

  正說到重要的案子消息,電話裡傳來嘟嘟嘟之聲,響個不停,是有人插播了電話進來,他一看,是趙錦辛打來了,立刻掛斷了:“王律師你繼續說。”

  倆人聊了沒幾句,電話又進來了,黎朔滿心不耐煩,沉聲道:“王律師,你稍等我半分鐘。”他切到了趙錦辛的電話,“喂?”

  “喂。”趙錦辛把尾音拉得長長的,聽上去慵懶又隨性,“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我現在……”

  “記得帶泳褲,我最喜歡黑色的。”趙錦辛低笑道,“好想趕緊檢查一下你健身的成果。”

  黎朔心情本就躁鬱,此時聽著趙錦辛輕浮的調侃,火氣克制不住地往上竄,他硬邦邦地說:“我現在沒有空,你能不能不要佔用我時間就說這些廢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趙錦辛的聲音變得正經而低沉,有些委屈地說:“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對不起。”

  電話掛斷了。

  黎朔僵硬地握著電話,感到頭皮發麻,心裡已然後悔了。

  他向來不是一個會遷怒於人的人,只是這次的事情對他來說,不僅僅是被情敵陷害,更是揭開了一個讓他多年來良心難安的錯誤,同時他還擔心著李程秀,是個倍感挫敗、焦心、惶恐的時候,趙錦辛實在是往槍口上撞。

  可是這也不是他亂發脾氣的理由,下午見了面,再跟趙錦辛道歉吧……

  吃過午飯,光叔把他們送到了紐約郊外的一個飛機俱樂部,這裡有一個小型機場,養護、停放、起降的都是中小型私人飛機,趙榮天的飛機平時就放在這裡。

  趙家三口早一步到了。趙榮天穿得像要去打高爾夫,白衣白褲子,非常休閒,不在辦公室的時候,他看上去和藹很多。

  趙錦辛青腫的手垂在身側,腦袋也耷拉著,看到他們,不太有精神地打了個招呼,匆匆看了黎朔一眼,就別看了眼睛。

  黎朔心裡更愧疚了,他走了過去:“錦辛,你按時吃藥了嗎?”

  趙錦辛點了點頭,依舊低著頭。

  黎朔把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對不起,我不該朝你發脾氣。”

  趙錦辛抬起頭,有些哀怨地看著黎朔,小聲說:“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

  “從來沒有。”黎朔急忙道,“我不能接受你,但我絕對沒有討厭過你。”趙錦辛雖然輕浮放浪,但也有幾分率性可愛,不管怎麼樣,誰會隨便討厭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呢。

  趙錦辛眨了眨眼睛,“那是覺得我很煩嗎?”

  黎朔笑了,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髮:“你確實太能磨人了,讓你黎叔叔喘口氣好嗎,我最近真的很忙。”

  看著黎朔溫柔又明朗的笑容,趙錦辛感覺心臟顫了一顫,嘴唇不易察覺地抿了抿,眼睛像星星一樣地亮,好像在發光。

  可惜黎朔沒看到那仿佛要把他吞了的眼神,他被他爸叫走了。

  幾人聊了會兒天,飛機準備好了。

  那是個Cirrus的噴氣式飛機,機上只坐著一個副機長。

  黎朔道:“機長呢?”

  趙榮天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錦辛的手要是沒受傷,就我們兩個開了,我們是一起去考的執照。”

  黎朔愧疚地說:“都怪我不小心……”

  趙夫人笑著說:“哎,沒事兒,磕磕碰碰難免的嘛。”

  “大哥,真的沒事,因為這個還吃了兩頓大哥做的飯,沒想到大哥做飯也這麼好吃。”趙錦辛笑得特別乖巧。

  黎朔被他說得相當不好意思,昨天他幾乎就沒搭理趙錦辛,抱著彌補的心態,他道:“這兩天有點忙,沒好好照顧你,醫生說今天要開始熱敷了,到了千島湖我幫你熱敷一下。”

  趙錦辛勾住黎朔的肩膀:“謝謝大哥。”

  黎朔清楚地感受到趙錦辛的身高和體重,略有些壓力。他即便在歐美也並不算矮,但趙錦辛卻完全是白種人的個頭和肩寬,儘管沒有那麼誇張的肌肉。他有時候也覺得奇怪,趙錦辛是怎麼能坦然自若的撒嬌耍賴的。

  幾人上了飛機,趙錦辛拉著他坐到了最後一排座位,然後抬高兩隻手,微笑看著黎朔。

  黎朔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探過身去給他系安全帶。

  安全帶的扣子啪嚓一聲合上了,趙錦辛突然出其不意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黎朔一個激靈,驚訝地看了趙錦辛一眼,然後猛地扭頭去看四位長輩,幸好這時候沒有人回頭。

  黎朔瞪著他,用嘴型問道:“你幹什麼?”

  趙錦辛無辜地瞪著眼睛:“不知道,沒忍住。”那表情就好像不小心偷吃了一口別人的冰淇淋。

  黎朔又好氣又好笑:“這是家庭旅行,你給我老實點。”

  趙錦辛舔了舔嘴唇,點了點頭。

  黎朔坐回自己的座位,掏出手機給項寧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幾個小時後才能聯繫他,然後關了機。

  事態目前是僵持著,局方立案了,卻沒有有利的證據申請到搜查令,但是據律師說,他們拿到搜查令只是早晚的事,還是強烈建議他不能回國。

  黎朔既擔心自己,又擔心李程秀。這兩天把事情頭尾梳理了一遍,他猜測邵群並不是真的想把他怎麼樣,他料定邵群沒有足夠的證據,但是玩兒這一手,卻可以有效地阻止他回國,只要他不回去,隔著半個地球,他就無法護著李程秀。

  明天他的助理會去把李程秀暫時安頓在酒店,他選的地方非常隱秘,可以確保邵群短時間內找不到人。他通過大使館的關係,辦理了加急簽證,只要三天時間就能下來,只要李程秀來到他身邊,他就能保護好那個既柔軟又堅強的男人。

  黎朔看著窗外逐漸遠去的地面,心裡充滿了不安。

  突然,一隻手搭在了他肩膀上,黎朔回過頭。

  趙錦辛道:“咱們第一次相遇,也是在飛機上。”

  發動機的噪音多少掩蓋了人聲,只要減弱音量,前排的人就聽不到他們說什麼,黎朔明顯感覺這小子有點蠢蠢欲動,畢竟說到飛機,他們的初相遇趙錦辛就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黎朔謹慎地回了一句:“是啊。”

  “我說對你一見鍾情是真的。”趙錦辛把腦袋探過來,蹭了蹭他的肩膀,“你完全是我喜歡的類型。”

  黎朔真想問問他是不是缺父愛,但想到這樣對趙榮天不敬,也就沒說出口,只能敷衍地笑笑。

  趙錦辛看著黎朔,眼神跟小鹿一樣無辜:“你國內的麻煩,我幫你解決,你跟我約會一次好不好。”

  黎朔搖了搖頭:“我說了我的事你不要摻和,我可以自己解決。”

  “真的嗎?可我看你挺苦惱的,昨晚沒睡好吧,黑眼圈都出來了。”趙錦辛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難得正經地說,“大哥,我真的想幫你,就算你回國是為了早點見到喜歡的人,我也想幫你,我不想看到你難受。”

  黎朔心臟為之一顫,趙錦辛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看不出一絲作偽,是真的在為他擔心。倆人來回接觸了這麼多次,這個沒有嬉皮笑臉、輕佻狡黠的趙錦辛,第一次讓他覺得感動。他張了張嘴,誠懇地說:“錦辛,謝謝你,但我並不想欠你人情。”

  “我只是想和你約會,就一次。”趙錦辛抓著他的胳膊,輕輕搖了搖,“只是吃吃飯、喝喝酒,沒有別的。”

  黎朔看著他滿臉期待的模樣,根本狠不下心拒絕,也許在輕浮的表像下,趙錦辛真的是喜歡他,但他既然無法接受這個人,就不能利用他,他歎了口氣,柔聲道:“吃吃飯、喝喝酒,當然沒問題,這不是約會,朋友之間也可以這樣,但我的事,我還是自己解決吧,謝謝你的好意,真的謝謝你。”

  趙錦辛笑了,那笑容好看得讓人怦然心動:“那說好了,那個度假區裡就有一個很好的酒館,老闆是個德國人,所有啤酒都是從德國運過來的,我一定要帶你去嘗嘗。”

  黎朔笑著點頭:“好,我很期待。”

  趙錦辛再次伸出手,拇指的指腹輕拂過他略有些青紫的眼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第9

  到了度假區,剛好是晚飯時間,管家在院子裡準備了燒烤,這個季節不冷不熱,正適合戶外的活動。

  別墅裡養了兩條薩摩耶,見到人多,非常興奮,上躥下跳地要往趙錦辛身上撲。

  黎朔眼疾手快,一把擒住趙錦辛的手腕舉高了。

  趙錦辛差異地看著黎朔。

  黎朔松了口氣:“這兩個小東西,差點碰到你的手。”

  趙錦辛的胳膊順勢勾住了他的脖子,親熱地小聲說:“謝謝。”

  黎朔趕緊把他的胳膊拽了下來,仔細看了看他的手指,沒有前兩天那麼腫了,他道:“先吃飯吧,吃完飯我幫你熱敷、上藥。”

  趙錦辛用左手一一摸了摸兩隻狗頭:“它倆是一窩的兄弟,一個叫Ann,一個叫Bee,不過我分不清誰是誰。”

  “這名字取得夠敷衍,如果有第三只,要叫Cii嗎。”

  趙錦辛哈哈大笑:“如果有第三只,就讓你來取名字。”

  管家把三隻碩大的加拿大龍蝦端到了鋪著米白餐布的木桌上,黃油焗烤的味道飄進鼻息,桌上還有不少海鮮和時蔬,不僅香味誘人,擺盤也非常精緻。

  長輩們招呼他們吃飯。

  黎朔和趙錦辛面對面坐著,趙錦辛看了龍蝦一眼,然後笑盈盈地看著黎朔。

  黎朔放下剛抓起的叉子,改摸起筷子,沒有什麼餐具能比筷子更靈活了。他用餐刀和筷子撕下一塊塊龍蝦肉,放到了趙錦辛的盤子裡,“吃吧。”

  趙錦辛拿叉子叉了一塊,放進了嘴裡,一邊嚼一邊注視著黎朔,表情看上去很是滿意。

  黎朔放下筷子,開始剝蝦,一顆一顆地往趙錦辛盤子裡放。

  趙夫人忍不住了:“黎朔啊,你不用管他,你好好吃飯吧,他可以吃點不用手的東西。”

  黎朔笑道:“沒事,我有點暈機,吃不下東西。”他想趕緊“伺候”完趙錦辛,進屋打電話去,剛才瞄了一眼郵箱,律師又發了檔過來。

  “小黎先生,你要吃點暈機藥嗎?我去給你拿。”管家貼心地問。

  “哦,好啊。”黎朔可算逮到機會走人了,“我跟你進去吧,我吃完之後正好躺一會兒。”

  “兒子,你以前不暈機的啊,沒事兒吧?”

  “沒大礙。”黎朔眨了眨眼睛,恭維道,“以前也沒坐過私人飛機啊。”

  趙榮天很是受用地笑了笑:“去休息一下吧,你餓了就跟管家說,隨時都有吃的。”

  “好,謝謝趙叔叔。”

  黎朔跟著管家進了別墅。

  管家把他帶到準備好的客房,然後拿著藥和一杯溫水上來了。

  黎朔正在看郵件,頭也沒抬地說:“謝謝,你放桌上我一會兒吃。”

  管家熱心地把水和藥遞給他:“快吃吧,這個藥很有效,吃完躺一會兒就不難受了。”

  黎朔不得已接過了藥,看著管家老先生熱切的目光,只好硬著頭皮把藥放進了嘴裡,他本來想學電視上,等管家走了再把藥吐掉,結果由於沒有經驗,一喝水,藥就順下去了,攔都攔不住。不過他也沒在意,又不是毒。

  吃完藥,管家主動給他蓋上薄毯:“小黎先生,這個藥吃了會想睡覺,你醒來之後如果餓了就叫我。”

  “啊……想睡覺?”

  管家點點頭:“不像感冒藥那麼厲害,不會睡到第二天早上的,休息幾個小時你就好了。”

  “好,謝謝。”黎朔無奈極了。

  管家走後,黎朔換了身睡衣,把律師發來的資料看了,然後電話溝通,十幾分鐘後,他果然感覺到困倦,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非常解乏,黎朔醒來的時候,感覺大腦輕飄飄的,身體很溫暖,腰上還有一種沉甸甸的重量,讓人非常有安全感……嗯?

  黎朔猛地扭過頭去,就看到了趙錦辛特寫放大的臉,正在他身旁睡得香甜。

  黎朔滕地彈了起來,動作之大,把趙錦辛也驚醒了,趙錦辛揉了揉眼睛,不解地看著他。

  黎朔掀開被子,看了看倆人衣服都在,稍微松了口氣,由於太過驚訝,他都忘了生氣:“你、你怎麼在這裡?”

  趙錦辛特別淡定自若:“我來看看你怎麼樣了,結果你一直不醒,我也困了,就陪你一起睡一會兒唄。”

  “你!”看著趙錦辛那無比自然的神態,黎朔都快給氣笑了,他甚至不知道該指責什麼,他一句責怪出去,跟他對壘的就是趙錦辛若無其事的笑容,仿若拳頭打在棉花上,他咬了咬牙,“下床,出去。”

  趙錦辛連打兩個哈欠,不太情願地說:“我又不對你做什麼,這床這麼大,我睡一會兒都不行啊。”

  說得好他媽有道理啊!黎朔心裡罵道。

  趙錦辛坐了起來,凝視了黎朔陰沉的臉片刻,突然大大地一笑,猛地撲過去抱住了黎朔的腰,將人撲倒在床上。

  黎朔低喝道:“你別鬧了!快放開!”他掙了兩下,沒撼動趙錦辛分毫,他真是想不通趙錦辛那偏瘦的體型,哪兒來這麼大的力氣。

  趙錦辛的兩條胳膊跟鐵鉗子似的,緊緊攥著黎朔的腰,一條腿壓在黎朔的腿上,暗笑道:“抱著你睡好舒服,好想把你這身礙事的衣服扒下來。”

  黎朔眯起眼睛:“你再不放開,我可不搭理你了。”

  趙錦辛一雙傾盡風流的桃花眼裡盡是魅惑的笑意,語氣卻自有一股蠻橫的味道:“黎朔,你在我床上就是我的人了。”

  黎朔咬牙道:“AnnBee沒上過你的床嗎。”

  趙錦辛撲哧一聲笑了,把腦袋埋在黎朔的胸上用力蹭了兩下,才鬆開了鉗制,笑著說:“逗逗你,別生氣。”

  黎朔一把推開他,不客氣地說:“出去。”

  “其實我是來找你上藥的。”趙錦辛又揮舞其他的“法器”——受傷的那只手,“看你睡那麼香,不忍心打擾你。”

  黎朔一看到那只手,脾氣就被澆滅了一半,他朝天翻了個白眼:“你在這兒等一會兒。”他往門口走了兩步,扭頭命令道,“從我床上下去。”

  趙錦辛撩起自己的T恤,露出大片漂亮的胸腹肌,呵著氣說:“寶貝兒,你確定?”

  黎朔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朝他扔了過去。

  趙錦辛大笑著接過衣服,一骨碌坐了起來。

  黎朔下了樓,才知道現在都快11點了,長輩們早就睡了,難怪趙錦辛敢這麼囂張。他找管家要了一塊新的毛巾和熱水。

  回到房間,趙錦辛正靠坐在床頭,晃著腳丫等著他。

  黎朔打開行李箱,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可擕式的藥箱,雖說是可擕式的,可也有一罐嬰兒奶粉那麼大,挺占地方。

  趙錦辛意外道:“你隨身帶著這個?”

  “不是要給你上藥嗎。”黎朔打開藥箱,取出了酒精、棉花和藥水。

  趙錦辛看著黎朔把東西一一放在床頭櫃上,明眸閃動,忍不住說:“我還沒見過比你細心的男人。”

  “沒什麼,我只是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黎朔坐到他旁邊,把一塊毛巾墊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並伸出手,“手。”

  黎朔的手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漂亮,手指長長的,但並不很細,指腹是略圓潤的方形,掌心乾燥、掌紋清晰,指甲乾乾淨淨透著薄薄的粉,這只手給人以男人的穩重和寬厚,讓人忍不住要對他放下心防,就像他的為人。

  趙錦辛說他喜歡黎朔的手,他是真的喜歡。

  趙錦辛的手卻不是那樣的,若是看手背,是又細又長、又白又潤,漂亮得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少女的手,但當他的手蓋在黎朔手上時,黎朔感覺到了一層薄繭,而且不止一個部位,指腹、指肚上都有。

  之前趙錦辛夾傷手時,黎朔根本不敢碰,所以沒有發現,他有些驚訝地翻過趙錦辛的手,疑惑道:“你玩兒什麼器械?”他摸了摸趙錦辛的左手,比右手好很多,之前握手也沒有留意。

  趙錦辛若無其事地說:“槍、弩、刀、雙節棍?隨便玩玩兒。”

  黎朔皺起眉:“你有……”

  “我有持槍證,放心吧。”趙錦辛拿掌心蹭了蹭黎朔的手掌,柔聲道,“要是有人欺負你,我會保護你的。”

  即便只是逢場作戲的一句話,黎朔還是感到些許的心悸,他輕握住那只手:“別動了啊,疼的話就說。”

  趙錦辛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黎朔假裝沒看見,用酒精擦拭了一遍受傷的地方,然後把藥水倒在棉花上:“這個藥擦上去會有點灼熱和刺痛,忍一忍。”

  “嗯。”

  黎朔輕輕地擦了兩下,趙錦辛故意哼哼唧唧叫“疼”,黎朔就連連柔聲安撫著:“忍一忍,沒事的,乖,快好了。”

  趙錦辛看著黎朔低垂的眉眼和那微微顫動的卷翹濃密的睫毛,簡直像兩把扇子,在他燥熱的心裡扇起了一小股涼涼的風,癢癢的、特別撩人。

  他越來越明白,難怪他那個心高氣傲的表哥,如此忌憚這個男人……

  仔細地上好了藥,黎朔重重松了一口氣,他從託盤上拿起熱毛巾,包住了趙錦辛的手:“擦上藥再熱敷,能促進血液迴圈,淤血會散得快一些。”

  趙錦辛抿了抿唇,小聲說:“我的手好了,你就不會對我這麼體貼了吧?”

  黎朔想了想,慎重地說:“我會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公平的對待你。”

  “那還不如不好。”趙錦辛想抽回手。

  黎朔捏住了他的手腕,輕聲呵斥道:“別鬧。”

  “那就慢點好。”趙錦辛深深地看著黎朔的眼睛,眼神有點可憐。

  黎朔微微一笑,“別說傻話了,很快就會好的。”

  趙錦辛還是看著他,不說話。

  黎朔道:“你回房間吧,敷上十分鐘就拿掉就好了。”

  趙錦辛難得的沒有耍賴皮,沉默了一會兒,就起身往門口走去,他頓在了門前,微側著腦袋看著黎朔:“你真的對我沒有一點動心嗎?”

  黎朔的心臟無法克制地顫了顫,他覺得趙錦辛的眼睛在黯淡的光線裡顯得特別的亮,好像能照進人心裡每一寸隱蔽的角落,他頓時感到有些口乾舌燥,拳頭不自覺地收緊了,他平靜地說:“沒有。”

  趙錦辛扭過了頭去,肩膀用力起伏了一下,開門走了。

  黎朔仰倒在床上,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心緒很是煩亂。

  第10

  第二天早上,兩家人乘船游湖、釣魚。

  千島湖的自然風光秀麗壯美,黎朔卻沒有心情欣賞,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魚漂發呆。

  事情發生好幾天了,律師那邊都沒有任何實質的進展,他真的怕自己被困死在這裡,而他又不願意找他爸幫忙。

  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正是他爸:“爸,釣到魚了嗎?”

  “我剛剛釣了一條四斤重的大魚,叫你你都不過來,想什麼呢?”

  黎朔笑笑:“等著我的大魚。”

  黎先生坐在了他旁邊的凳子上:“小朔,你這幾天狀態不太對,總是魂不守舍的,一天到晚抱著個電話,是不是事務所出什麼問題了?”

  “哦,有個案子出了點狀況,沒什麼大事,我電話指揮他們處理就行了。”

  “我看不是‘一點’狀況吧?你不是碰到一點事就會緊張的性格。你媽早就發現你不太對了,想帶你出來玩玩兒散散心,結果看你還是不太好,就讓我來跟你聊聊。”黎先生無奈地說:“其實我本來是不想來的,你跟我太像了,從來不願意把任何煩惱帶回家庭,我也相信我兒子的能力,但是拗不過你媽嘛。”

  黎朔感到心臟暖烘烘的,他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人,有這樣一個完美的家庭,他父母性格都好,彼此尊重愛護,這就是他嚮往的婚姻,所以即便身為同性戀,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找一個像他母親那樣溫柔、和善、與世無爭的人,例如李程秀。

  他含笑看著自己的父親:“爸,謝謝你,你們放心吧,這件事我能解決,工作不就是這樣嗎,出現問題,解決問題,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就好。”黎先生拍了拍兒子的背,“其實我真的不擔心你,你就算在哪兒栽倒了,也一定能爬起來,爬不起來又怎麼樣,咱們家留給你的,還不夠你體面一輩子的?”

  黎朔笑道:“爸,你要是小時候也這麼跟我說,我肯定要長成個紈絝子弟了。”

  “你不會的。”黎先生驕傲地說,“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事,不是白手起家,而是娶了個好老婆、生了個好兒子。”

  “爸,謝謝你。”黎朔在心裡默默歎息。無論是出於孝順、還是出於自尊心,他都不願意父母為他操心。

  記得大學剛畢業的時候,他一腔熱血,放棄了LSE的碩士,要去非洲援教一年,他父母都很反對,主要是擔心他的安全。他向來心氣兒高,年輕的時候太過理想主義,身為一個標準的富家子弟,東方家庭文化的舐犢情深和西方家庭文化的自食其力讓他非常矛盾,他不忍心違抗父母過度的保護,又覺得父母的蔭澤讓他在同齡人裡無地自容,他想做一些“真正有意義的事”,於是他想到了不需要花父母錢的慈善。

  他說服父母,跟著志願者團隊去了衣索比亞。

  到那裡的第一天他就後悔了。他這輩子沒有經歷過那樣惡劣、貧窮的環境,沒有體會過那樣絕望的落後,尤其是當地孩子的苦難,讓他的心極度壓抑。第一頓飯吃得他上吐下瀉,發燒了三天。他覺得自己像個白癡,放棄優渥的生活和頂尖學府來到這個鬼地方,這就是不聽父母話的後果。

  可每一次跟父母通電話,他都不敢說一句苦,開始是覺得丟臉,後來則是不忍心讓父母牽腸掛肚。

  他最終在那個地方呆了15個月。從最初的後悔、消極,到認命、適應,再到盡心盡力地想為當地的孩子做些什麼,這些心理的轉變伴隨著他快速的成長,比過去二十年他學到的、領悟到的還要多得多。感謝那15個月的經歷,治好了他一切的矯情和叛逆,讓他透徹地明白了很多道理,也讓他變得異常地堅韌、勇敢。

  所以他從不找父母幫忙、從不讓他們操心,不單單是因為孝順、因為自尊,更因為他覺得所有的事情,是他自己去親歷的,才有意義。

  黎先生陪他聊了一會兒,就去釣自己的魚去了,黎朔看著平靜的湖面,心裡也想開了很多,要是真的不能回國,就努力地把李程秀接到自己身邊,他就不相信邵群能困他一輩子。

  黎先生前腳剛走,趙錦辛就湊了過來,悄聲道:“寶貝,你在等什麼大魚呢?”

  黎朔輕笑:“反正不是等你。”

  “怎麼一點情趣都沒有。”趙錦辛撅了撅嘴,把聲音壓得更低,神秘兮兮地說:“我有一個朋友,是專門開發情趣用品的,他發明了一個美人魚套裝,你想不想看我穿?”

  黎朔斜睨了他一眼:“語言上的挑逗能讓你得到什麼呢?”

  趙錦辛魅笑道:“得到調戲你的快感。”

  黎朔無奈地搖了搖頭:“別說話,會嚇到我的魚。”

  “算了吧,你的心思根本不在魚上。你為什麼這麼倔強呢,又不讓我幫忙,又不讓自己親爹幫忙,你這不是尊嚴的問題了,是愚蠢。”

  黎朔淡定地說:“我已經34歲了,一個而立之年的男人,碰到麻煩還要去為難自己有心臟問題的父親,這不僅僅是愚蠢了。”

  “那我呢?接受我的幫助也那麼難嗎?”

  黎朔沉默地看著湖面,就像他說的,他不想欠趙錦辛人情,現在趙錦辛就百般纏著他,真要接受了幫助,不是更難拒絕了。

  趙錦辛失望地歎了口氣,看著湖面發了會兒呆,突然用手托著半邊臉頰,偏頭看著黎朔,撒嬌道:“不過黎叔叔這樣也好帥哦,我更喜歡你了。”

  黎朔哭笑不得。

  “我們今晚去喝酒吧。”趙錦辛滿眼期待地說。

  “今晚沒有空,等我的律師醒了,我們還有很長一個會要開。”

  “那明天呢?”

  “明天再說吧。”

  “你這答案太敷衍了,我們一共在這兒也就呆四五天,你答應過我的,你說話算話吧?”

  黎朔沒辦法:“那就明晚吧。”

  趙錦辛滿意地笑了。

  他們把釣上來的魚在船上料理了,除了鹽什麼都不放,烤魚、魚湯、生魚片,無論怎麼吃都鮮嫩得很,有著食材最純粹的美味。

  兩家人都吃得非常開心,說說笑笑,好不愜意。

  下午他們回到岸上,都有些疲倦了,紛紛去休息了。

  黎朔一頭紮進房間,往國內打電話找關係,這幾天他幾乎把能求到的朋友都找了一遍,初步判斷出了邵群的目的,邵群多半是不打算真的把他弄進去,那樣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邵群想要達到的效果,就是讓自己不能回國,這目的暫時實現了,但他也不是吃素的,他一定會讓邵群後悔。

  晚飯前,趙錦辛來找黎朔上藥,黎朔不想和他獨處,就把藥箱搬到了客廳,當著長輩和管家的面兒給他擦藥、熱敷,趙錦辛只能老老實實的,只是眼神有些不能得逞的哀怨。

  趙榮天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滿意地說:“我看你們兄弟倆挺聊得來,回了國你們好好幹,把北部貿易做起來,把我們這一輩的友誼也延續下去,中國人嘛,最看重傳承。”

  黎朔笑道:“您說得對,我會用心輔助錦辛的。”

  趙錦辛特別正直地說:“爸你放心,我一定會和大哥好好幹的。”

  趙錦辛故意一本正經地強調了某個字,氣得黎朔想踹他,這小子在長輩面前怎麼都這麼厚臉皮,簡直欠抽。

  趙榮天滿意地走了。趙錦辛朝黎朔擠眉弄眼:“你看,親爹吧,真瞭解我。”

  黎朔眯起眼睛,拿捏著力道掐了一把趙錦辛的手指。

  “啊!”趙錦辛痛叫一聲。

  “抱歉抱歉,我再輕點。”黎朔背對著長輩們,一臉的“你活該”。

  趙錦辛委屈地小聲說:“黎叔叔一點都不心疼我。”

  黎朔白了他一眼。

  趙錦辛突然露出一個壞笑。

  黎朔還沒反應過來,雙腿就毫無防備地被趙錦辛的腿給纏住了,他瞪著趙錦辛,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沙發上聊天的長輩們。

  倆人此時面對面坐在一張原木桌旁,桌子下面是鏤空的,只要有人往這邊一看,就能看到桌下的“苟且”。

  黎朔想抽回腿,卻又不敢有大的動作,結果當然是無濟於事,他低聲喝道:“快放開!”

  趙錦辛笑嘻嘻地說:“你夾我的手,我夾你的腿,禮尚往來,是不是很公平。”

  “放屁。”黎朔急得扭了扭,他相當緊張,萬一被兩家家長看到,他怎麼解釋?他這麼大人了,臉往哪兒擱。

  趙錦辛小聲道:“別亂動,小心從椅子上掉下去,你別動嘛,我腿勁兒很大的。”

  黎朔威脅道:“再不放開,我就不跟你去喝酒了。”

  趙錦辛眨巴著眼睛,明明是自己先撩騷,還一副被欺負了的蔫兒樣,鬆開了腿。

  黎朔真想為自己的脾氣和修養鼓鼓掌,換做別人接二連三地被一個比自己小了快一旬的男孩兒調戲,早掀桌子了。

  一天下來,黎朔腦子累、身體也累,早早就上床睡覺了。

  半夜時分,他隱約聽到了滴滴的聲音,但他睡得迷迷糊糊,只當是做夢,翻個身就又睡實了。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洗漱一番,拿出手機想看看有沒有新郵件,卻發現手機沒電了,他把手機充上電,下樓吃飯去了。

  吃完飯,趙錦辛又纏著他去一起遛狗。

  黎朔一直都挺喜歡狗,但他是個有著過剩的責任心的人,頻繁出差的生活會讓他無法好好照顧寵物,他平衡不了。

  AnnBee都是精力極其充沛的雪橇犬,力氣相當大,倆人一手拽著一隻狗,大部分時間是在被拖著走,繞著度假區走了一圈兒,黎朔感覺比自己跑五公里還累。

  反觀趙錦辛,跟著兩隻狗上躥下跳,也不見疲態,黎朔頓時有些羡慕他的年輕。

  趙錦辛牽著Ann跑出去百米,回身朝黎朔跳著招手,“快點啊。”那充滿活力的樣子仿佛是彙聚了這個美好晨間的所有朝氣。

  黎朔突然想到,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遛狗,是他對安穩生活的幻想之一,而趙錦辛是第一個具化這個幻想的人。

  他馬上阻止了自己的思維去跟進這個幻想。

  趙錦辛還在喊:“走啊寶貝兒,太慢了。”

  這時,管家老先生正好騎著個自行車從拐角處殺了出來,他一腳撐住地面,發懵地看看趙錦辛,又看看黎朔。

  黎朔暗罵趙錦辛口無遮攔。

  趙錦辛嘿嘿一笑:“我叫Bee呢。”

  管家一副才反應過來的樣子:“我去超市買點東西。”然後騎著小自行車走了。

  他一走,趙錦辛就哈哈大笑。

  黎朔跑了過去:“亂叫什麼啊你。”

  “我都說了我叫的是Bee。”趙錦辛眨了眨眼睛,“你以為我叫你啊,羞不羞啊。”

  黎朔彎腰抱起了白熊一樣的Bee,扔到了趙錦辛身上:“咬他!”

  趙錦辛下意識地接住了Bee

  Ann以為他們在玩兒遊戲,也蹦著高往趙錦辛身上撲,撲不上去就扒著趙錦辛,怎麼都要爭寵,差點把他的運動褲拽掉了。

  黎朔在一旁捧腹大笑。

  趙錦辛也跟著笑了,他把Bee放到地上,伸手捏了一把黎朔的臉:“好幾天沒看到你這樣笑了。”

  黎朔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自從出事之後,他哪有一次真心笑得出來,可就在剛剛那一刻,他確實忘了這些天就纏著他的煩惱,痛痛快快地笑了一場。

  這對現在的他來說,就像苦裡的一絲甜,別有味道。

  黎朔搓了搓頭髮,“嘿”了一聲,“看來我還得謝謝你。”

  趙錦辛的眼裡盡是溫柔:“我要謝謝你,讓我看到你的笑容。”

  黎朔呼吸一滯,心臟好像被捶了一拳,不痛,酥麻,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以至於當趙錦辛的臉越靠越近的時候,他都沒能及時做出反應,反而被那雙深邃的、漂亮的眼睛縛住了。

  柔軟的、溫暖的唇瓣輕輕貼住了黎朔的唇,那麼那麼淺的一個吻,卻仿佛瞬間產生了巨大的電流。

  黎朔瞪大了眼睛,一把推開了趙錦辛。

  趙錦辛後退了好幾步,險些跌倒,他站穩身體,沒有惱怒、沒有失望、也沒有慣常的玩世不恭,只是深深地看著黎朔,用指腹摸了摸還帶著些許余溫的嘴唇,然後把手指放進了嘴裡,眼神帶著野蠻的侵略性,卻也撩人到了極致。

  黎朔微微眨了眨眼睛,儘管心裡翻江倒海,表情卻滴水不漏,他牽起Bee的繩子:“回去吧。”

  “黎朔。”趙錦辛在背後叫道,“放棄李程秀吧。”

  黎朔沒有停頓,沒有回頭,徑直走了。

  回到別墅,黎朔把自己關回了房間,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不如就把趙錦辛當做一個考驗吧,看看自己在這件事上,能做情緒的主人,還是奴隸。

  他冷靜了一會兒,想起了手機,手機已經充滿電了,他拿起來一看,竟然有一條李程秀的短信。他的心頓時狂跳了幾下,不知是害怕看到拒絕,還是……心虛。

  他開了短信:

  “黎大哥,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去美國了。我眼看就三十了,在一個陌生的國度重新開始,我沒有那麼大的勇氣。謝謝你這麼長時間的照顧,我無以為報,只能說謝謝。你對我的好,我每一樣都記得,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希望你能原諒我。我打算離開深圳了,我走了之後,邵群既不會為難你,也為難不到我,這樣對誰都好。我辜負了你的好意,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請你不要擔心我,我有個親戚在外地做生意,我會去投奔他。黎大哥,對不起,不能跟你當面告別了,希望你一切安好,希望你能原諒我。”

  第11

  黎朔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那短短的幾行字被他看得幾乎虛化了。他用力按下回撥鍵,電話卻是不出意料地關機了。他憤怒地狠狠踹了一腳桌子,撥通了自己助理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黎朔早就忘了現在國內是半夜,一接通就低吼道:“李程秀呢!”

  助理懵了,不是因為沒睡醒,而是跟了黎朔三年多,從來沒見老闆這麼凶過,囁喏著說:“啊……李……李程秀?”

  “李程秀人呢?!”

  “他……他在……”助理清醒了幾分,“他不是在家嗎?我明天去接他,幫他搬到酒店。”

  黎朔用力抹了把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小郭,你辛苦一下,現在就去李程秀家,他可能走了。”

  “走了?我白天還和他通過電話,定好搬家時間呢。”

  “現在就去,確認之後給我回復。”

  “是是是,我現在就去。”助理手忙腳亂地從被窩裡爬了出來。

  掛了電話,黎朔在房間裡焦躁地踱了幾個來回,把那條短信又看了幾遍。儘管這文字如此平淡,可黎朔依舊嗅出了一股絕望的味道。

  十有八九是邵群去找了李程秀,拿自己的事威脅……

  他這兩天一直擔心出事,結果還是出事了。他不是沒想過邵群會去找麻煩,但他想著,也許見過邵群,李程秀會更加心灰意冷,更願意來到他身邊。

  結果他竟然就這樣走了?!

  他會去哪裡?他會去投奔誰?他還會和自己聯繫嗎?

  黎朔感覺情緒沸了鍋,擔心、困惑、焦慮,一股腦地往外湧,若不是離得太遠鞭長莫及,他也不會如此緊張。

  在房間裡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個小時,助理回電話了。

  黎朔還抱著一絲期待:“怎麼樣?”

  “家裡真的沒人。”助理的聲音像是要急哭了,“問了保安,說人白天就走了,帶著行李。黎總,怎麼辦?”

  黎朔閉上眼睛,深深地換了一口氣:“給我定機票,我回去。”

  “可是項總說您絕對不能回來……”

  “你別管了,給我訂……”黎朔計算了一下他最快能回到紐約收拾好東西趕到機場的時間,“七個之後的飛機。”

  “……好、好吧。”

  “馬上去查所有能查到的交通資訊,務必把李程秀找到。”

  “是!”

  黎朔用力揉了兩下太陽穴,把手機扔到一邊,開始收拾行李。

  現在考慮不了那麼多了,即便李程秀要和他分手、寧願離開也不想來美國,他從這條短信裡讀出的痛苦和絕望,也足夠讓他明白,李程秀現在需要幫助。這個時候,他怎麼可能安然在這裡度假!

  草草收拾好行李,他拎起箱子就要下樓。

  剛打開門,趙錦辛正巧要敲門,舉在半空中的手都還沒來得及放下,他的目光往下,落到了黎朔的手提箱:“你去哪兒?”

  “我要回國。”黎朔越過他就要走。

  趙錦辛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怎麼回事?急急忙忙的。”

  “我不想解釋了,總之有急事,我要馬上回去。”黎朔伸手就想推開他。

  趙錦辛一把抓住黎朔的胳膊,往身前一帶,然後用右手臂夾住了他的脖子,幾乎把他抱了個滿懷,再一個旋身把人拖進了屋裡。

  那一系列動作太快、太俐落,黎朔還沒回過神,趙錦辛已經一腳踢上了門。黎朔雖然不懂武術,但總感覺那像是某種溫和改良版的擒拿,脖子被這樣勒住,並不會窒息,但也掙脫不開。

  趙錦辛很快就放開了手,只是堵在門前,微笑看著黎朔。

  黎朔扔下箱子,怒道:“你幹什麼?!我真的有急事!”

  “你說好今晚陪我喝酒的。”趙錦辛無辜地說。

  “你有點輕重好不好。”

  趙錦辛聳聳肩,正色道:“我是不知道你國內出了什麼事,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回國是在冒險?”

  “我知道,但是我必須回去。”

  “為什麼?”

  “這件事與你無關。”

  趙錦辛張開雙臂,笑道:“你不說,我就不讓你走,寶貝兒,你真的打不過我的。”

  黎朔握緊了拳頭,他現在實在沒有心思驗證趙錦辛說得是真是假,他重重喘了口氣:“李程秀可能失蹤了。”

  趙錦辛一愣:“什麼?”

  黎朔煩躁道:“我跟你解釋不通,總之我現在要回國,讓開。”

  趙錦辛寸步不移地擋著門:“失蹤?為什麼?”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黎朔拔高了音量,“他發了條短信人就走了,事情可能很嚴重,你能不能懂事點!”

  趙錦辛臉色微變:“走?他主動走的?”

  “對!”

  趙錦辛沉吟了兩秒:“他走了,你回去有什麼用?”

  “你……”

  “你回不回去,該找到還是能找到,找不到就是找不到。”趙錦辛打斷他,“反而你要是回去,出了事,你還能分出多少精力去找他?你回去簡直就是添亂。”

  黎朔一時啞口無言。

  趙錦辛走過來,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你先冷靜一下。從你回房間到現在,才過了一個多小時,也就是說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到消息以及作出決定的,你不覺得太衝動、太莽撞了嗎?”那聲音溫和平緩,聽之有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黎朔呆滯地看著地毯,僵硬的脊柱慢慢放鬆了下去,同時伴隨著一聲歎息。

  趙錦辛蹲在了他面前,握住他的手,微笑著說:“其實你多想一想就能想明白的,別急,別衝動,你這樣都不像平時的黎叔叔了。”

  黎朔勉強笑了笑。話說到這裡,他當然不會不明白。他確實不能回去,就找人這件事來說,他能做的是花錢和找關係,這兩樣他通過電話溝通就可以,萬一他回去真的被扣下了,豈不是頭尾受敵、難以兼顧。

  可他現在很是混亂,連凳子都坐不住了。

  趙錦辛捏了捏他的手心:“你這麼著急,要是為了我就好了。”

  黎朔一時有些無法直視趙錦辛熱切的目光,躲開視線,站了起來。

  趙錦辛與倆人初相遇時很不一樣。第一次見面,這個男人輕浮、放浪,像只豔麗的毒蛇,步步逼近,所以只適合遠觀,後來,又發現他愛撒嬌、愛耍賴、愛撩人,但總是控制在一個分寸內,讓人厭惡不起來,甚至時常覺得有幾分率性可愛,而隨著接觸的深入,黎朔逐漸對他表現出來的愛慕感到困惑和茫然,也窺見了他玩世不恭背後的溫柔。

  他對趙錦辛的印象,是從穀底一路飆升的,如今更因為無法回應趙錦辛的熱情而感到有一絲愧疚。

  趙錦辛也跟著站了起來:“我在國內有不少朋友,我一定會幫你找的,這個時候就別跟我見外了,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黎朔張了張嘴,最後緩緩點了點頭:“錦辛,謝謝你。”

  “不客氣。”趙錦辛用食指輕輕勾了勾黎朔的下巴,“所以,你們分手了是嗎?”

  黎朔微怔:“現在哪有心思想這個。”

  “你別逃避了,李程秀的態度還不夠明顯嗎。”

  黎朔別過了臉去:“他現在肯定很難,分不分手,我都希望他好,都會幫他。”

  “你真是個好人。”趙錦辛慢騰騰地說。

  不知為什麼,黎朔聽著這句話有幾分諷刺的意味,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又或者,趙錦辛吃醋了吧。

  黎朔甩了甩腦袋:“錦辛,你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吧。”

  “好。”趙錦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把目前掌握的資訊發我手機上,我去找朋友幫忙,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

  黎朔感激地點了點頭。

  由於國內還沒天亮,黎朔焦急地等著那頭的消息。他反復回憶著和李程秀相識之後的點點滴滴,越想心裡越是堵得慌。

  他有點不甘心,他自問是一個正直、善良、嚴於律己的人,做人做事從沒有大的偏差,還一直頗受歡迎,為什麼他的感情經歷卻總是不順?

  十來歲時那些幼稚的感情不提,他曾經最喜歡、最志同道合的大學時的男朋友,因為臨時反悔、不肯和他一起去非洲而分道揚鑣,這些年不管他跟誰交往,都是真心相待、尊重有加,可最後都無一例外地走向分手。

  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倒是有一個人,坦誠地告訴過他,他太過理智,感受不到多少愛。

  想起那個人,是他曾經頗喜歡的一個古靈精怪的小男生,還正好是他和李程秀共同的朋友,他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極度不耐煩的聲音:“誰?”

  “小輝,是我,黎朔。”

  “嗯……”那聲音清醒了幾分,“哎?黎大哥,你這麼晚……這麼早,打電話,幹嘛呀?早起倆小時,瞌睡一上午啊。”話音未落,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小輝,程秀又去找過你嗎?”

  “最近沒有啊,今天就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要去找個親戚。”

  “哪個親戚,在哪兒?”

  溫小輝顯然意識到事情不對,急道:“沒說啊,怎麼了”

  “他走了,給我發了條短信,然後就關機了,現在也找不到人。”

  “什麼!”溫小輝嚎了一嗓子,又道,“說、說不定他真是去探親呢,今天打電話他狀態挺正常的,也許關機是手機沒電了?”

  “恐怕沒那麼簡單。”黎朔沉聲道,“如果李程秀再聯繫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或者你想到什麼他可能去的地方,也告訴我。”

  “我我我我現在就想。”

  黎朔就這麼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焦頭爛額地通過各種管道找人,一下午轉眼就過去了,國內也完全蘇醒了,而李程秀還杳無音信。

  突然,門口響起了敲門聲,把黎朔的情緒從陰暗中拉回些許,他道:“請進。”

  門開了,趙錦辛走了進來,笑著說:“該跟我去喝酒了。”

  黎朔無奈道:“我現在有什麼心情……”他說到一半,卻改變了主意,有的時候,酒還真是好東西,比如現在,他真想痛快地醉一場。

  趙錦辛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眨了眨眼睛:“跟我走吧。”

  第12

  趙錦辛把黎朔帶到了度假區的一個音樂酒吧。

  度假區人本就少,這個季節餐廳、酒吧的生意更是有些慘澹,倆人進去的時候,一個客人都沒有。

  酒吧的老闆兼廚師是個德國人,長得非常魁梧,調酒師則是他窈窕的妻子,倆人看上去竟奇異地非常般配。

  倆人在最隱蔽的角落坐下了,此時正是晚飯時間,趙錦辛點了他們店裡的招牌——烤鵝腿,外加兩打啤酒。他問黎朔:“酒量怎麼樣?”

  “不常喝,還可以。”黎朔多少留了個心眼兒,上次他不過是吃藥睡了幾個小時,趙錦辛就鑽他被窩了,今天要是被灌醉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幸好只是喝啤酒,他還從來沒因為喝啤酒醉過。

  “這家有二十幾種啤酒,我點的是他自己發酵的,味道非常醇厚,度數也相對高一些,不過啤酒嘛,高也高不到哪兒去。”趙錦辛似笑非笑,“放心吧,我不會把你灌醉的,除非你有醉的理由。”

  黎朔有種心思被看透的尷尬,他平淡地說:“我不會醉的。”

  烤鵝腿很快就上來了,黎朔一看那碩大的體積,頓時就有些沒胃口了,也不知道這只鵝是怎麼長的。

  趙錦辛切下一塊鵝腿肉,送到黎朔嘴邊:“嘗嘗嘛,很好吃的。”

  黎朔猶豫了一下,張嘴吃了進去,香料的味道頗重,但肉質又酥又嫩,確實很美味。

  “來。”趙錦辛又用叉子叉起來一塊。

  黎朔按下他的手:“我自己來就行了。”

  “之前我受傷的時候,你喂我吃飯,現在我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也該禮尚往來一下嘛。”趙錦辛晃了晃自己已經消腫了大半的手指。

  黎朔笑笑:“但我的手沒有問題。”他自己動手吃了起來。

  趙錦辛舔了舔嘴唇:“如果你是我的人就好了,真想給你一個完美的約會。”

  “這是不是約會我們不討論,但什麼樣算是完美的約會?我有點好奇。”

  趙錦辛反問道:“你平時怎麼和人約會?”

  “要看對方喜歡什麼。”

  “如果是我呢,你會帶我去哪裡?”

  黎朔微眯起眼睛:“你問這個幹嘛?”

  “伯母說你從小到大都很受歡迎,交過不少男朋友,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經驗豐富。”趙錦辛嘴角輕揚,笑得有幾分邪魅,“還是空有外貌,毫無情趣。”

  黎朔明知道趙錦辛在激他,可男人就是喜歡在這種沒有意義上的事情上爭個高低。他用餐巾輕輕擦了擦嘴,笑道:“好,我問你三個問題,你誠實回答,然後我給你一個‘完美的’約會。”

  “你說。”

  “喜歡什麼菜色?喜歡哪類藝術?喜歡安靜還是熱鬧?”

  “喜歡口味偏重、熱量高的食物,喜歡書法、古典樂、搖滾、冷兵器,也喜歡跟金屬有關的現代藝術,喜歡熱鬧。”

  黎朔輕咳一聲:“上午你睡個好覺,我會在10點左右去接你,帶你去皇后區看一場藝術展,中午帶你去一家墨西哥餐廳吃飯,嘗嘗他們的利口酒。吃完飯你需要休息一下,我會帶你去古典樂俱樂部,要一個獨立的房間,你可以伴著古典樂睡個午覺,醒來之後,他們提供正宗的英式下午茶。晚飯如果你吃不下東西了,我們可以去紐約最大的獨立設計師家裝中心逛一逛,那裡有不少有趣又實用的金屬藝術的傢俱,或者帶你去地下搖滾樂酒吧,全看你的體力。最後,送你回家。”他一口氣說完,然後自信滿滿地看著趙錦辛。

  趙錦辛沒有評價,而是挑了挑眉:“到我了。同樣回答我三個問題,喜歡什麼體位?喜歡什麼場景?有什麼特別的性癖?”

  黎朔呆了呆,頓時有點來氣,他居然還認認真真地構思著怎樣算是完美的約會,結果這小子根本三句話就會暴露本性!他用鼻子呼出氣,懶得理趙錦辛了。

  “哎,說話呀。”趙錦辛很無辜地說,“我也是認真的,你的約會裡就不把做愛計算進去?那算什麼約會啊。你不敢說,是怕被我比下去?”

  黎朔耐著性子說:“這些都屬於隱私,我不想回答。”

  “你不回答,我就猜了。”

  “趙錦辛……”黎朔抓起啤酒給他倒進杯子裡,“你還是多喝酒,少說話吧你。”

  趙錦辛拿起杯子,碰了碰黎朔的酒吧,然後一飲而盡,杯底一落地,他跟著開口道:“我猜,你最喜歡後背位,喜歡辦公室之類的被公共環境包圍的私密環境,而你的性癖我雖然猜不出來,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大部分都不敢說出、更加不敢實踐。”

  黎朔直勾勾地瞪著趙錦辛,一時說不上話來。

  趙錦辛居然全說中了!

  趙錦辛哈哈大笑起來:“我猜對了是吧,男子漢大丈夫,你可不要耍賴哦。”

  黎朔有些惱羞成怒:“你猜這些幹什麼。”

  “你應該問問我怎麼猜到的吧。”趙錦辛笑得肩膀直抖,“第一個是概率問題,我瞎猜的,大部分GAY都喜歡這個體位,沒什麼難度又舒服。”趙錦辛攤了攤手,“最適合新手了。”

  黎朔握了握拳頭,有點想揍他。

  “第二、第三個可以一起解釋,你內心有很多野性的想法,但是受到傳統、文化、身份等諸多因素的束縛,一直刻意壓抑著,再加上你一向喜歡李程秀那型的,稍微特別點的性癖你都羞於啟齒,所以辦公室是一個很好的場所,能讓你體會到在公共場所釋放的快感,同時又足夠安全,可以給你的謹慎膽小上個安全閥。”

  黎朔臉色沉了下來,被人一句句戳中心臟的感覺真的相當不好,尤其還是一個小了他快一旬的男生,他感覺到了羞恥,雖然他什麼都沒做:“不要再說了,否則我現在就走。”

  趙錦辛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別生氣嘛,我們不是在討論約會嗎。”

  “我在討論約會,你在討論性。”

  “性是約會的一部分。實際上,什麼吃飯、聽音樂、逛展,男人的最終目的不就是上床嗎。”趙錦辛含笑眯著一雙風流的桃花眼,頭微微前傾,壓低聲音說,“給你一次終身難忘的性,比十次完美的約會更能征服你。”

  黎朔反而給氣樂了:“算了,你就是這樣的人,跟你說不通。”

  “我們不是很合適嗎。白天按照你的計畫,好好約會,晚上按照我的安排,好好做愛。”趙錦辛輕輕舔了舔嘴角,“和我在一起,你的每一天都會是全新的。”

  黎朔沒有說話。他竟對趙錦辛的提議有些心動。

  他知道趙錦辛說得沒錯,和一個大膽、懂情趣、會玩兒的在一起,會充滿激情,可他並不喜歡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何況他已經有……

  他暗自苦笑,他今天才被“分手”了……

  他確實談過不少戀愛,也都能很理智、冷靜地面對結束。

  認真算起來,最讓他難過的其實是大學時候的男朋友,畢竟他們曾經約定一起去非洲,設想過很多有意義的事,可對方最終選擇了華爾街的offer。對於當時那個為未來迷茫又困惑的他來說,那不只是違反感情上的承諾,更是一種對信仰的背叛。當然,他現在成熟了,已經完全理解了對方當時的選擇,並且更多的意識到自己的自私和天真,只可惜過去就過去了,歲月無可回頭。

  李程秀選擇分手,他反而有種意料之中的宿命感,畢竟他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根基淺薄的、風雨飄搖的,他可以接受他最終沒能打動那個人,也能自我調節好這種挫敗感,但他沒想到李程秀會不告而別,人是在他家、他手上弄丟的,他要負起責任。

  他輕歎了一聲:“錦辛,你說的這些,我一點都不懷疑,但我現在沒有談論這個的心情。”

  “我明白,我知道你想和我談什麼,談感情上的失利?”

  黎朔喝了口酒,眼神變得暗淡,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我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麼我的感情總是失敗。”

  趙錦辛站了起來,坐到了黎朔旁邊,他舒服地倚在沙發上,笑著說:“當然是因為你選錯了物件。”

  “你這句話簡直是廢話。”黎朔苦笑著說。

  “我的意思是,你選錯了一類的對象,李程秀那樣的,完全不適合你,你想要的也不是李程秀,你只是想要穩定的生活,而你以為只有李程秀那種居家型的男人,才能給你。”

  黎朔沉默了,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你這種想法從一開始就錯了。”趙錦辛微微向他傾斜,“如果你不足夠愛一個人,是沒有東西支撐穩定的生活的,更何況你們連性都不會和諧,分手只是早晚的。”

  黎朔嗤笑:“那你說,我適合什麼樣的人。”

  “那讓你釋放自我的人。”趙錦辛湊到黎朔耳邊輕聲道,“比如我。”

  黎朔微微偏開頭:“恕我直言啊錦辛,你這樣的,只適合上床。”

  “那我們就從上床開始吧,總不是什麼壞事吧。”

  黎朔放下了酒杯,連灌了幾杯下肚,他已經感覺血液有些發熱了:“你一直把我往你那邊拐,我不想跟你聊了,天黑了,我們回去吧。”說著就要站起來。

  趙錦辛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將他強壓回座位:“黎朔,你在逃避什麼,你這麼怕我嗎?”

  “我?我為什麼要怕你?”

  “你明明對我有感覺,還要假裝沒有,以前你拒絕我的理由是你有男朋友,現在你們分手了,你再找什麼藉口?”

  黎朔看著趙錦辛,訝異不已。他從來沒覺得趙錦辛這麼咄咄逼人過,以前即便是糾纏耍賴,也多是撒嬌性質的,現在卻有一種非逼著他正視的霸道,令他有點發慌。

  他推開趙錦辛,有些後悔來喝酒了。或許他太高估自己的年齡賦予的定力,而低估了趙錦辛,總之,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人很危險。

  趙錦辛的手突然探下桌下,一把包住了……

  黎朔大驚,怒目相視,低喝道:“趙錦辛!”他一把握住趙錦辛的手腕,陡然攥緊。

  儘管有些疼,趙錦辛也沒有鬆手,反而魅笑道:“好好感受一下,反正是免費的。”

  黎朔緊張地看向吧台,老闆和他的妻子正在聊天,沒有注意到他們,酒吧裡此時多了兩桌客人,但離他們都不近,可他還是心跳如雷,卻又不敢有大的動作,唯恐被發現。

  趙錦辛的技巧簡直難以形容。

  黎朔已經很久沒做過了,此時身體克制不住地開始顫抖,他下意識地彎下了腰。

  趙錦辛貼著他的面頰,濕潤的嘴唇輕吻著他:“很舒服吧,他們可能會發現我們,發現你這樣衣冠楚楚的人,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做這種事。”他低笑著,“但是有什麼關係呢,你很爽吧,你很喜歡吧?”

  黎朔用力呼吸著,伴隨著胸腔的微顫,他懼怕視線的關注,可又因為這大膽的行為而從內心深處感到亢奮。他從來沒體會到這樣的感覺,這種……做壞事的感覺。

  趙錦辛柔聲道:“寶貝,你可以盡情地體會,你已經34歲了,你還要壓抑自己到什麼時候。”

  黎朔咬著嘴唇,喉嚨裡發出兩聲低咳,顯然在拼命忍著什麼,以至於連話都不願意說。

  趙錦辛用尚沒有痊癒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猛地堵住了他的唇。

  不同于白天那個輕柔的吻,趙錦辛的動作粗野而霸道,狠狠吸吮著那柔軟的唇瓣,舌頭長驅直入,將口腔內部攪了個天翻地覆,那不像是接吻,倒像是侵略。

  黎朔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迷茫。感官的刺激在攀升,而那熱切的吻更加倍地給他灌注了洶湧激情,讓他無法克制地沉迷。

  已經很久沒有如此酣暢淋漓的感覺了,黎朔心想。他突然放鬆了心弦、也同時放鬆了僵硬的身體,決定好好享受一番,享受趙錦辛帶給他的全新的體驗。

  在這個陌生城市的小酒館、在這個角落、在這個僅僅只有一張木桌子稍作遮掩的環境下,黎朔釋放了出來。

  這可能是他生平做過的最放浪大膽、最羞於啟齒的事,可他竟覺得——很痛快。

  趙錦辛把手從桌下拿了出來,用餐巾輕輕地擦拭著掌心,邊欣賞著黎朔臉上那誘人的紅暈。這個男人……實在太美味了。

  黎朔的睫毛輕顫,腦袋沉得仿佛讓頸椎難以承受,一直微垂著,他能感覺到趙錦辛的視線,但他現在需要調整。

  趙錦辛咬了一口黎朔的耳朵:“黎叔叔,害羞了嗎?”

  黎朔抬起了頭,眼角處的睫毛帶著一絲濕潤,嘴唇被親得紅彤彤的,竟是讓人下腹一緊。他看著趙錦辛,用淡定掩飾內心的波瀾,“你膽子可真夠大的。”

  “但是你喜歡吧。”

  “……還可以。”

  “是嗎。”趙錦辛攤開手掌,把修長的指尖放到嘴邊,輕輕用舌頭舔掉上面可疑的東西,黎朔的臉瞬間發燙,眼底閃過一絲狼狽。

  趙錦辛露出得逞的笑容:“你是要像個男人跟我去酒店,還是像個懦夫回家睡覺?”

  黎朔深深地看著他:“我們之間……”

  “只是做愛。”趙錦辛眨巴著眼睛。

  “……去酒店。”

  第13

  一進客房,趙錦辛就把黎朔按在了牆上,滾燙的唇堵上他的嘴唇,那親吻的力道蠻橫而又迫切,跟平日裡撒嬌賣嗲的那個大男生判若兩人。

  黎朔感覺內心深處的籠門被一腳踹開,什麼東西呼嘯著釋放,像一股洪流瞬間蔓延至身體的每一寸。那是一種久違了的激情。

  黎朔自認不是個濫交的人,雖然年輕時也因為新鮮感荒唐過幾年,但有了事業、又年齡漸長後,他已經能夠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體和心理,很久沒有從任何人身上體會過爆發式的欲望了。這跟冷淡有本質的區別,他當然是喜歡性的,但他也能從很多其他事上得到滿足,比如各種各樣的成就和自我實現,性對他這樣一個已經充分體驗過的人來說,是生活必須的一部分,但早沒有了年輕時候的神秘和吸引力。

  可就在剛剛,就在那個陌生的小酒館裡,趙錦辛讓他重新燃起了濃烈的渴望,似乎把更年輕的自己給“喚醒”了。

  倆人互相拉扯著衣物,再貴的衣服,此時也不過是礙事的布料。

  黎朔將趙錦辛壓在了床上,身體的重量令倆人雙雙陷入床鋪,看著這個邪笑著的青年,他只覺得氣血翻湧。

  可此時,他心裡卻產生了遲疑。一是因為顧忌到兩家長輩的關係,一是……他想到了李程秀。

  趙錦辛幾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挑釁地說:“怎麼,人家都甩了你了,你還要為他守身如玉啊?”

“錦辛……”黎朔沉聲道,“我們這樣對嗎?”

“有什麼對不對的?”趙錦辛一把揪住他大敞的衣襟,強迫他矮下身,嘴唇貼著他的嘴唇說,曖昧地說:“想做嗎?想做為什麼不敢。”

“我不是不敢。”

趙錦辛重重親了他一口,一手攬住他的腰,一個翻身把黎朔反壓在了身上,大手伸進了衣服裡,撫摸著黎朔溫熱的皮膚,那骨骼之上附著的一層柔韌的肌肉,手感極佳,令人欲罷不能。

黎朔腦子有點發熱,箭在弦上,如何收弓?他的手跟自己有了意識一般,在趙錦辛的腰側流連,最後撫摸上了那光是看照片就讓他蠢動的胸肌,飽滿的、充滿彈性的肌肉像是能吸附人的手。

趙錦辛低下頭,在黎朔的臉頰、脖子、胸前落下一連串的吻,然後故意在胸膛上輕淺啃咬,留下細小的牙印,最後含住小巧的乳首,用牙齒輕輕研磨、逗弄。他一手伸進了黎朔的內褲裡,再次抓握住了那還有些濕濡的性器,故意用手指搔刮撫摸,感受著它在掌心裡的變化。

黎朔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他拽下了趙錦辛的褲子,寬厚的手掌撫摸過胸、腰、最後停留在那緊實的屁股上。趙錦辛跟他慣常會上床的類型完全不一樣,他向來喜歡那種身量瘦弱纖細的,可他沒想到這具結實的、壯碩的身體會帶給他全然不一樣、卻又刺激萬分的感官體驗,那充滿力量的骨骼和完美的肌肉簡直是上帝的傑作,。

“舒服嗎?”趙錦辛用拇指的指腹撫摸著性器的肉頭,低喘著說。

“嗯……”黎朔習慣在性事裡掌握主動,可他意識到了趙錦辛想要討好的他的企圖,索性配合。

趙錦辛低下頭,在黎朔的肚臍上舔了舔,然後用力拽下了黎朔的內褲,半硬起來的寶貝從恥毛中站了起來。

趙錦辛用手指彈了彈那寶貝:“泄過一次還這麼精神,不錯啊。”

黎朔輕輕拱了拱腰,啞聲道:“……來。”

趙錦辛勾唇一笑,舌尖順著性器的根部一路舔到肉頭,然後張嘴把它含了進去。

“呃……”黎朔發出滿足地歎息。

趙錦辛的舌頭靈巧得像蛇,繞著性器舔弄,再不輕不重地一吸,每次把黎朔撩得下腹脹痛,卻就是達不到頂峰,幾次下來,反而愈發饑渴,他想要真正的發洩。

黎朔抓住了趙錦辛的頭髮,催促道:“行了,我想要你。”

趙錦辛把那已然硬熱的性器吐了出來,他用手指輕輕抹了抹嘴角,眯起眼睛一笑:“真的嗎?”

黎朔用長腿勾住了趙錦辛的膝蓋窩,借力半起身,將趙錦辛拽到了自己身上,熱情卻不失溫柔的吻再次堵住了他的唇,同時手往那臀部襲去。

趙錦辛卻趁著黎朔屈腿的動作,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腕,將大腿向外分開,身體也擠進了他兩腿之間,擺出的是十足的進攻姿態。

正沉溺其中的黎朔僵住了,他手握成拳,硬是在倆人幾乎貼在一起的胸肌之間隔出空隙,他疑惑地看著趙錦辛:“你……”

趙錦辛微笑著舔了舔黎朔的下巴:“我早就說過了,我想操你,你是不是一直都不信。”

黎朔瞪直了眼睛,想要抽回腿,腳腕卻被趙錦辛抓在手裡,他半坐了起來,滿臉被潑了冷水的尷尬:“你在開玩笑吧?”他是認真地想要好好“疼愛”這個覬覦了他半個月的男人,結果……這都什麼呀!

“我哪裡像開玩笑?”趙錦辛用堅硬起來的下身隔著內褲頂了頂黎朔的臀部。

在貼合的瞬間,黎朔感覺到了一個令他頭皮發麻的尺寸,這是趙錦辛的……他是來真的?!

  黎朔猛地推開趙錦辛,他勉強維持著風度,儘管他覺得自己被戲弄了:“抱歉,錦辛,我不做bottom。”

  趙錦辛一把按住黎朔的肩膀,手勁兒大到黎朔甚至無法起身,他面上帶笑,眼底卻有著野獸一般洶湧的霸氣:“寶貝兒,你知道我為什麼說你不會有gc嗎?因為你適合被上,如果你不試試,你永遠不知道自己能獲得什麼,我保證你會覺得,你過去白活了。”

  黎朔有些惱火:“我不感興趣。”

  趙錦辛壓在他身上,就是不讓他起來,還輕輕在他臉上吹起:“我看人很准的,跟我試試,我就不相信,你從來不好奇嗎?”

  “好奇不代表一定要嘗試,難道你不好奇嗎?”黎朔不客氣地反問。

  “好奇呀。”趙錦辛眨巴著眼睛。

  “那讓我來滿足你的好奇心吧。”黎朔捏了捏他的下巴,溫柔地說:“你相信我嗎?”

  趙錦辛撲哧一聲笑了:“可我不行。”

  “什麼意思?”

  “我的凝血機制天生有問題,一旦受傷很難自己止血。”趙錦辛笑盈盈地說,“人家還是第一次呢,你敢保證絕對不會傷到我嗎?你忍心嗎黎叔叔?”

  黎朔一陣頭皮發麻,他懷疑趙錦辛是不是瞎編的。他不是沒和處男做過,但是非常少,趙錦辛把這樣嚇人的理由都搬出來了,他對自己的技術也不是那麼有自信了。

  趙錦辛又親了黎朔一口,軟軟地撒嬌道:“我沒騙你,我好喜歡你,好想和你結合,但你想要的那種方式,我真的做不到。”

  黎朔別過了臉去:“那就算了,錦辛,我做不到。”

  “你為什麼這麼排斥?”

  黎朔深吸一口氣:“你……比我小那麼多。”若是換做一個同齡人,他又很喜歡對方,他也許會同意,但趙錦辛這兩個條件都不符合,他一想到要被一個小他快一旬的男孩兒……就覺得太羞恥。

  “你為什麼要在意年齡?”趙錦辛在他耳邊循循誘導,“難道最重要的不是此時的感覺嗎?你不是想要我嗎?”

  黎朔滿臉燥熱,可他卻邁不過心裡的那道坎,他扭過了臉去,“錦辛,我做不到,你起來吧。”澆了這一通冷水,他腦子也清醒了很多。也許這就是上帝的指示,證明他們並不適合發生什麼。

  趙錦辛眼中閃過一絲陰翳,他握了握拳頭,然後緩緩鬆開。面上的表情變成了濃濃的失望和落寞,他撐著身體從黎朔身上坐了起來,苦笑道:“對不起,是我太自作多情了,我以為……你有那麼點喜歡我了。”

  “這跟是不是喜歡你沒有關係,你也是GAY,應該明白有些事情不那麼好改變和接受,尤其是我這個年紀。”

  趙錦辛抿著唇,深深看了他一眼,低低地說:“那……你來上我吧,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看著趙錦辛期期艾艾的表情,黎朔心臟一緊,頓時有些心疼,他摸了摸趙錦辛的頭:“錦辛,我不想傷害你,我想我們並不合適,沒有必要勉強,對嗎?”

  趙錦辛搖搖頭:“我喜歡你,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他明亮的眼睛燦若星河,“我誇下海口說要給你最好的體驗,如果做不到,算什麼喜歡呢。我不在乎會不會受傷,只要是為了你就行。”

  黎朔心裡陣陣地內疚,趙錦辛的每一句話都在往他的心窩裡戳,那受了委屈的表情更是讓他不忍,他把人摟進了懷裡,用手指輕輕順著他濃密的頭髮:“傻瓜,我說了絕不會傷害你,我想我們是進展太快了,還不夠瞭解彼此,否則也不會發生今天這麼尷尬的事情,但是我願意從新瞭解你,好嗎?”

  趙錦辛沉甸甸的腦袋枕著黎朔的肩膀,雙手環住了黎朔的腰,面無表情地說:“黎叔叔,你真溫柔。”

  黎朔安撫地親了親他的額頭。

  趙錦辛突然露出了一個別有深意地笑容:“這樣……好像也挺有趣的。”

  黎朔抱著趙錦辛躺在床上,用手輕拍著那結實的背脊,他心理為無意傷害了趙錦辛而感到有些愧疚。這個人是真的喜歡他吧,否則也不會向他妥協。倆人明明乾柴烈火,卻在緊要關頭發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不只趙錦辛傷心,他也挺失望的,可是叫他怎麼接受……

  黎朔在心裡重重地歎了口氣。擁抱著的身體簡直像會動的荷爾蒙,肉到嘴邊卻咬不下去的感覺,簡直讓他抓心撓肺的難受,今晚絕對要失眠了。

  倆人平復了一下情緒,各自洗了個冷水澡,就穿上衣服回去了。畢竟兩家住在一起,徹夜不歸可難解釋了。

  走到黎朔的房間門口,趙錦辛突然從背後抱住了黎朔的腰,悶聲道:“我們一起睡好嗎?”

  黎朔想了想:“還是算了吧。”這一夜該怎麼過啊。

  趙錦辛親了他兩口,失望地走了。

  黎朔回到房間,腦子裡一團亂。檢查手機和郵箱,也沒有李程秀的消息,他真是焦頭爛額,便一頭倒在床上,將自己悶在被子裡。

  李程秀在哪兒?他又該怎麼對待毫不掩飾喜愛之意的趙錦辛?他無疑對趙錦辛是心動的,可也只是心動罷了。

  感情總是叫人生出許多不必要的煩惱,可人偏偏又無法規避感情,他只能儘量地去理性對待,才能把傷心和失意減到最低。

  在床上昏昏欲睡之際,臥室的門突然被輕輕叩了兩下,黎朔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低聲道:“誰?”

  門被慢慢推開了,趙錦辛談進來一個腦袋,小心翼翼地說:“黎叔叔,我還是想和你一起睡。”

  黎朔心裡又憐惜又無奈,他伸出手:“來吧。”

  趙錦辛快速鑽進被子裡,一把熊抱住了黎朔。

  黎朔輕聲說:“你睡不著嗎?”

  “你睡得著嗎?”趙錦辛反問道。

  黎朔沒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睡吧。”

  趙錦辛火熱厚實的胸膛貼著黎朔的後背,倆人都有些心緒難平,卻誰也不願意打破現在的平靜。

  第14

  在等待了一天一夜,都沒有李程秀的消息後,黎朔開始懷疑李程秀並不是自己走的,而是被邵群綁架了,畢竟邵群也不是沒幹過這種事。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思考了良久,才讓助理查了邵群的電話,做足了心理準備,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後,倆人均是一陣沉默,大概那頭通過區號也猜到了打電話的人是誰。黎朔儘量克制著心頭的厭惡:“我是黎朔。”

  話筒裡傳來吸氣的聲音,隨後,一個年輕卻蠻橫的聲音幾乎是吼著質問道:“李程秀在哪兒?!”

  黎朔的心瞬間涼透了,邵群不像是裝的,他頓時就繃不住了,冷聲道:“你居然還敢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黎朔料想中的充滿火藥味的對嗆沒有出現,那個聲音突然泄了力般虛浮:“他不見了……”

  “邵群你這個畜生!現在你他媽的高興了吧!”黎朔修養極好,說不出什麼下三濫的話,但他從來沒有如此噁心過一個人,噁心到他只要一想到這個名字,就氣得發抖,仿佛跟這個人有關的一切,都代表著齷齪和不堪。

  邵群顯然沒有力氣和黎朔做無謂的爭吵,只是沙啞著說:“他可能去哪兒……”

  “我怎麼會知道,他說他去投奔一個親戚了,可我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什麼親戚。”

  邵群哽咽道:“他沒有親戚……”

  黎朔陰狠道:“邵群,程秀身上沒多少錢,狀態也很差,又舉目無親,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你!”

  邵群沒說話。

  黎朔感到多跟他說一句話都難受:“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拾回去,別以為你困得住我黎朔,我回去不過是早晚的事,讓我回去找他!”

  電話掛斷了。

  黎朔抓起電話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雙手用力揪抓著頭髮,用發根的刺痛來緩解仿佛要爆炸的情緒。

  真是奇怪,從小到大,他身邊總是圍繞著很多人,可最終卻發現,沒有一個人是真正屬於他的。這也沒什麼,他做人但求無愧於心,卻也絕不會放過先來進犯的小人。

  度假結束了,黎朔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準備返回紐約。

  他拿上東西走出門,見管家正在跟趙錦辛爭著提行李箱。

  “少爺你讓我來吧,你的手還沒有好。”

  “我的左手是好的。”趙錦辛笑著不撒手。

  “少爺……”

  “我來吧。”黎朔順手接過了趙錦辛的箱子。讓老管家提著箱子下樓,他還真擔心出事兒。

  趙錦辛朝黎朔飛了個吻:“這麼心疼我。”那一個斜睨簡直風情萬種。

  黎朔怔了怔,看了管家一眼,果然管家的表情有些尷尬。

  趙錦辛彎身在管家的面頰上親了一口:“四叔,這幾天辛苦你了,不要告訴我爸媽哦。”

  “哎。”管家連連點頭,“路上小心。”

  下了樓,黎朔壓低聲音問:“你剛剛幹什麼?”

  “我早上從你房間出來的時候,正好撞上四叔了。”趙錦辛聳聳肩,“放心吧,他不亂嚼舌根的。”

  黎朔松了口氣。就像趙錦辛說的,倆人目前的關係,也不過就是你情我願的玩玩兒——甚至還沒真的做什麼,趙錦辛喜歡他,他完全相信,可喜歡也是分很多種的,他可不想為此負擔被長輩發現的風險。

  他的表情被趙錦辛盡收眼底。

  上了飛機,長輩們還在討論這次的度假,顯然都意猶未盡。

  黎朔和趙錦辛照樣坐在最後排,趙錦辛時不時就悄悄地拽拽黎朔的小拇指,幾次之後,黎朔禁不住他這麼纏人,抓住他的手壓在了自己大腿下,他果然心滿意足地老實了。

  黎朔有點感慨,想起幾天前,他們坐在同樣的飛機、同樣的座位,他還對趙錦辛頗為防備,如今倆人卻已經曖昧不清了。趙錦辛確實有手段是一方面,李程秀那頭的變故,才是最主要的原因。黎朔感到一種令他哭笑不得的宿命感,那種註定會失敗的預感從他把李程秀爭取到自己身邊時就經常伴隨著,只是李程秀太符合他對另一半的期望了,他才做了很多並不明智的事。眼下的情況,也許不該全怪邵群,他也是幫兇。

  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自己對李程秀,除喜愛之外,還有責任。

  回到紐約,他們也該忙起正事了。

  黎朔幫著趙錦辛和那個將要派去國內的財務總監,給分公司建立更符合當地情況、也更能提高審計效率的財務體系,這些當然不該黎朔來操心,但沖著趙榮天和他爸的關係,這個忙他幫的義不容辭。

  京城的分公司現在已經有了幾個員工,還在招聘和籌備,倆人在飛機上的初相遇,就是因為趙錦辛回國考察。

  黎朔雖然時刻關注著國內的情況,但也儘量讓自己投入到手邊的工作裡,否則他會忍不住胡思亂想,換做別人也就罷了,但失蹤的是性格軟弱老實、有輕微自閉的人,他現在什麼都不敢奢求了,只希望李程秀平安。

  這天,三人在趙錦辛的辦公室裡,因為究竟引用哪套財務軟體而討論了一下午。財務總監韓總希望是跟總公司配套的軟體,可以內部聯網,但黎朔建議他們到了國內,就使用國內最常用的那幾款軟體,無論是對就職的國內財務人員、還是審計人員都更方便、高效,趙錦辛則一時沒表態。

  討論到最後,其實都是各有利弊,眼看太陽下山,三人都有些乏了。

  趙錦辛道:“這件事我好好想想,今天就散了吧。”

  “行,趙總,黎總,我請你們吃個飯?”

  趙錦辛看了黎朔一眼,笑道:“我們倆再聊聊,下次我請你。”

  韓總點點頭:“好,那我先回去了。”

  韓總收拾好東西就走了。

  黎朔仰靠在椅子上,抬起胳膊,用力伸展了一下腰身,後仰的脖子凸出了他的喉結,那側面的線條充滿了男性的力與美。

  趙錦辛站起來,合上了百葉窗。

  黎朔的動作頓住了,慢慢垂下手臂,定定地看著他。

  趙錦辛勾唇一笑,走了過來,面對面跨坐在了黎朔腿上:“累嗎?”

  “呵,夠沉啊。”黎朔這輩子還沒被自己還重的人壓過大腿,“還行,你累了?”

  “累倒不累,就是好無聊啊,明顯你說的有道理,那個韓總就是擔心換了套財務軟體,會增加總公司人事考核他KPI的難度,第一年外派嘛,還是委以重任,壓力肯定很大,也能理解。”

  黎朔挑了挑眉:“不錯啊,你看出來了。”

  趙錦辛勾著他的脖子,用額頭頂著黎朔的額頭:“黎叔叔,你瞧不起人啊,我看起來很傻嗎?”

  “你只是太年輕了,難免會缺乏經驗。”

  “你說哪方面的經驗?”趙錦辛改用嘴唇含住黎朔的鼻子,輕輕咬了一口,然後往下,叼著黎朔柔軟的唇瓣吸了一下。

  唇齒間的熱度令人心猿意馬。

  黎朔的手撫了撫趙錦辛的背:“去吃飯嗎?”

  “想吃你。”趙錦辛的舌尖舔過黎朔的唇線,然後伸進了他微啟的口中,勾纏著那濕熱的舌頭。

  黎朔不自覺地摟住了趙錦辛的腰,回應著這個熱切的親吻,倆人的吻技都可圈可點,親著親著頗有些炫技的嫌疑,比著賽地撩撥對方,把一個簡單的吻弄得情色無比,唇齒交纏激起的水漬聲令人面紅耳赤。

  倆人氣喘吁吁地分開,嘴角均是濕濡一片,眼神也變得深沉。

  黎朔感覺西褲有些繃緊了,他輕聲道:“乖,起來吧,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其實我也很想在辦公室做。”趙錦辛貼著黎朔的耳朵說,“不止辦公室,還有很多刺激的地方,你想不想知道?”

  黎朔的喉結微微滑動,他定了定心神,一把攥住趙錦辛的腰,將人托起來放到了地上:“行了,你不餓我可餓了,想吃什麼?”

  趙錦辛撇了撇嘴:“好吧,聽你的。”

  “嗯……想吃火鍋嗎?有一家老灶火鍋,是我們全家經常去吃的,特別夠味兒。”

  “好啊。”

  黎朔拿上自己的東西,給趙錦辛打開了門,等他先走。

  趙錦辛走到門口,接著門板的遮擋快速親了黎朔一口,然後帶著笑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外全是人,黎朔有些心驚肉跳,可又體會到了一些別樣的刺激。

  倆人開車來到布魯克林的中國城,這裡一如既往地熱鬧。

  黎朔找車位停下了車,趙錦辛左顧右盼:“我很少來這兒,真熱鬧啊,賣什麼的都有。”

  “是啊。你是在美國出生長大的,我是十歲來美國的,文化基礎和情感都不一樣,我以前出來吃飯,一大半都會選在這裡。”

  趙錦辛笑了:“我高中三年都是在京城讀的,跟你沒多大區別。”

  “是嗎,為什麼那個時候回去讀書?”

  “我爸嫌我漢字寫得醜,怕我忘祖。”

  黎朔哈哈笑道:“叔叔真有遠見。”

  “以後回國了,你可要經常帶我去找吃好的、好玩兒的。”

  “當然。”黎朔打開車門下了車,“我答應過你爸媽,會好好照顧你。”

  趙錦辛繞到他這一側,一手撐在車門上,將黎朔困在自己高大的身體和車之間,含笑道:“除了我爸媽的原因呢?”

  黎朔眨了眨眼睛:“我爸媽?”

  趙錦辛捏了捏黎朔的下巴,用他特有的霸道中又帶著撒嬌的口吻說:“說句好聽的哄哄我,不然我就在這裡親你了。”

  黎朔看了看四周,兩個大男人當街用這麼曖昧的姿勢站著已經夠引人注目了,他實在不想繼續被圍觀,只好用略帶寵溺的語氣說:“我放心不下你,我會照顧你。”

  趙錦辛露出一個燦笑,快速親了黎朔一口。

  “你……”黎朔皺起眉,佯怒道,“怎麼說話不算話,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沒規矩?”

  趙錦辛笑嘻嘻地說:“剛才那麼好的氣氛如果不親你,才叫沒規矩。”那笑容竟有幾分孩子氣。

  黎朔心臟微顫。他從未見過有人能像趙錦辛一樣,無時無刻不在出人意料地撩人,相處的每一時刻,他都在猜測,下一秒,這個人又會使出什麼么蛾子,是讓人心驚肉跳的、心花怒放的,還是心神蕩漾的。

  像趙錦辛這樣的人,實在太適合談戀愛,他具備一個情人所能具備的最好的條件,還隨時在製造戀愛所需要的一切浪漫、甜蜜、驚喜和刺激,以他的年齡,不該具備這種要命的技能,那只能說明,他是個天生的調情高手,一呼一吸都帶著荷爾蒙。

  “就這家吧黎叔叔?”趙錦辛很自然地拽著他的袖子,就像一個孩子,讓人不自覺地放下了防備。

  “嗯,你要不要把外套留在車上?不然會熏得全是火鍋味兒。”

  “不要。”趙錦辛滿臉期待地說,“這是你第一次請我吃飯,第一次在紐約跟我約會,第一次一起來中國城,第一次吃火鍋,這麼重要的一天,我要把這件有味道的衣服封存起來,永遠留作紀念。”

  黎朔心裡湧上一陣甜絲絲的東西,嘴角禁不住就揚了起來,“隨便你。”

  倆人並肩走進火鍋店。

  老闆認識黎朔,一見他來,就給他安排了個靠窗的位子,這家店生意太好了,滿滿的都是人,光是聞著那香辣的氣味就讓人食指大動。

  功能表就是一張打印紙,自己勾選,跟國內很多火鍋店一樣。倆人桌不大,他們低著頭看菜單,距離很近,趙錦辛輕輕撞了兩下黎朔的腦袋,然後嘿嘿直笑。

  黎朔無奈地說:“你幼不幼稚。”

  “你不覺得我特別可愛嗎?”趙錦辛挑動著眉毛,做出滑稽的表情。

  黎朔噗嗤一聲笑了,拿鉛筆敲了他腦袋一下。

  趙錦辛……是很可愛,又性感又可愛,簡直是個妖精。

  這時,身邊有人經過,伴隨著一聲驚歎:“哎?錦辛?”

  倆人齊齊抬頭,過道上站著兩個男人,都是華裔,跟趙錦辛差不多年紀。

  “好巧啊。”趙錦辛站了起來,笑著和他們握了握手。

  黎朔也禮貌地站了起來,朝他們點頭致意。

  “哇。”其中一個華裔上下打量了黎朔一番,眼神相當放肆。

  黎朔依舊得體地笑著,即便這倆人的眼神很無禮,讓他不舒服,但他不會為這點事放棄自己的涵養。

  “別瞎猜。”趙錦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爸朋友家的大哥。”

  “別裝了,我們剛才都看到你們腦袋頂來頂去的。”那人偷笑,“你不就一直愛好大叔型的嗎。”

  趙錦辛微眯起眼睛:“哦,你是怎麼知道的?”他臉上帶笑,口氣卻冷了下來,眼神也變得有幾分陰沉。

  黎朔心裡一驚。他從來沒見過趙錦辛這樣的一面,那驟然寒降的感覺真有幾分嚇人。

  那人嘴唇抖了抖,臉色微變,說不出話來。

  另外一個趕緊打圓場:“哎錦辛,你不是說你月底才回來嗎,我們找你,你說有要緊事回不來,不夠意思啊。”

  “家裡有事我就回來了。”趙錦辛皮笑肉不笑地說,“過道這麼窄,別擋到別人,我們改天再聊吧。”

  “好,好。”

  倆人走後,趙錦辛解釋道:“以前的同學,不太熟,你別在意。”

  黎朔擺擺手,示意“沒事”,他問道:“你本來是要月底回來的?”

  趙錦辛笑道:“是啊,所以咱們的初次相遇是不是天大的緣分。”

  “是緣分。”黎朔低下頭,一一選好了菜。

  趙錦辛看著黎朔,輕輕搓著手指,眼眸閃動。

  黎朔把功能表遞給了服務員,然後才若無其事地說:“所以,你是一直就喜歡年紀大的?”

  趙錦辛笑了:“我是喜歡成熟男人,人總有個喜歡的類型吧。”

  “嗯。”黎朔溫和地笑道,“看來你對付‘成熟’男人相當有一套啊,畢竟是有經驗的。”他以前以為趙錦辛是在恭維他,卻沒想到趙錦辛是真的喜歡年紀大的,這倒是能解釋趙錦辛為什麼敢和他調情了,缺乏經驗和定力的,只會隨著他的意思走,而趙錦辛卻能大比例地掌握主動權。

  原來以前是有不少對手練過的。

  黎朔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兒,他只是覺得,如果、如果趙錦辛那些撒嬌和賣嗲都是有針對性的,那挺讓人無奈的,畢竟他真的吃這一套,有幾個大人受得了孩子撒嬌呢。可這又算不上什麼不好的事,他還一度挺享受。

  他也說不清楚,心裡這股不舒服要怎麼解釋。

  第15

  趙錦辛不動聲色地笑了,他身體微微前傾,在黎朔耳邊小聲說:“你這話聽起來就像在吃醋。”

  黎朔笑道:“還好只是‘像’。”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趙錦辛用手指刮了刮他的下巴,“我喜歡你這一型的,是因為喜歡年齡賦予你的成熟和優雅,但你和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我在以前的感情裡收穫的經驗,唯一的用處就是讓我能更好、更細心的對你,這不能說明我不真誠吧?”

  黎朔抓住他的手指,輕輕搓了搓指腹:“我沒有那個意思,抱歉,是我太狹隘了。”他也為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話感到驚訝和後悔。他平時絕不是個會任意刻薄的人,不管趙錦辛對他真不真誠,都不是他隨便揣測別人的藉口,難道……他真是吃醋?

  黎朔馬上否定了這個可能,他是對這個大男孩兒很有好感,但還不至於為他吃醋吧。也許剛剛那一刻,他只是以為自己印證了某些猜測,畢竟趙錦辛對調情這一套太信手拈來,他一直是抱著些戒心的。

  不管怎麼樣,他後悔自己剛才說了那樣的話。

  趙錦辛笑得很溫和紳士:“我知道你是無心的。我承認,我骨子裡就沒什麼含蓄的基因,你覺得我不靠譜也很正常,但我不認為追求喜歡的人有什麼不對。”他深深地望進黎朔的眼眸深處,一字一字頗有分量地說,“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也會喜歡上我。”

  黎朔盯著那對漂亮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神。

  服務員正好把火鍋端了過來,打斷倆人的眼神交流。

  黎朔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情緒。趙錦辛也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上完菜,倆人都若無其事起來。

  “你在火鍋裡最喜歡加什麼?”黎朔道。

  “藕片和羊肉,你呢?”

  “凍豆腐。”黎朔笑著說,“最入味兒。”

  “下次來我家吃生鮮火鍋,我們家大廚做的是一絕,我會給你準備很多凍豆腐。”

  “哈哈,好。”

  吃完飯,黎朔把趙錦辛送回了家。

  趙錦辛解開了安全帶,曖昧地說:“上去坐坐嗎?”

  “不了,回去還有事要忙。”

  “你根本沒有事,只是想躲著我吧,其實誰上誰下的問題,你真的不用那麼在意。”趙錦辛傾身過去,把下巴墊在了黎朔的肩膀上,“我願意一切以你為先。”

  黎朔的手指輕輕點著方向盤,猶豫了一下,道:“你的那個病……”

  “只有表外傷會觸發,我自己無法凝血。”趙錦辛聳了聳肩,“但是我相信你,你不會傷到我吧?”

  黎朔尷尬地說:“錦辛,我很感動,但我真的做不到。”如果做愛的時候還要時時刻刻擔憂會不會鬧出事故,他肯定會當場軟了吧,他是個很謹慎的人,即便他對趙錦辛再感性趣,他也不敢。

  趙錦辛眼裡閃過一絲狡黠地光芒,口氣卻頗為失望:“我想和你做,每時每刻都想,想把你變成我的,你可能理解不了吧。”

  黎朔有些無法直視趙錦辛的眼睛,那份對於他的迫切和渴望,讓他覺得臊得慌的同時,也有幾分被追捧的得意,但他實在難以回應趙錦辛的熱情。

  “你放心吧,我不會勉強你做你不願意的事。”趙錦辛一手環住他的腰,嘴唇軟軟地親著他的臉頰,聲音帶著濃濃地蠱惑:“我們可以不做到最後,怎麼樣?”

  黎朔偏頭看著他,眼睛熠熠發光。

  “跟我上樓,嗯?”  

  “……嗯。”

  倆人在電梯裡就有些繃不住了。黎朔被趙錦辛按在電梯門上親得喘不上氣來,回到公寓後,更是衝動得一塌糊塗。

  黎朔從趙錦辛身上得到的,是只有年輕時候才能熊熊燃燒的戀愛的甜美和感官的刺激,就像罌粟一般讓人著迷、上癮,這對一個自以為激情隨著年齡遠去、應該踏實回歸平穩生活的人來說,是多麼巨大的驚喜,這讓他意識到,原來自己並不是不夠年輕了,只是沒有碰到對的人。

  和趙錦辛的相處,黎朔其實一直在克制著自己,不去被這些激情衝昏頭腦,奈何趙錦辛步步逼近,他在嚴於律己和及時行樂之間矛盾,李程秀的存在就是那個安全栓,如今安全栓沒了,火藥炸開了。

  倆人雙雙倒在厚實的羊毛地毯上,跟對付仇人一樣對付著身上的衣服。他們親吻、撫摸、啃咬對方,越是激烈的動作,越能宣洩欲望的暴走,也越能表達對對方的褒獎。

  他們用盡渾身解數挑撥著彼此,如果血液能夠因為狂烈的情緒而升溫,那麼現在肯定早已經沸騰。

  他們互相討好著對方的寶貝,感受著操控彼此欲望的成就感,濃重的呼吸聲鑽入耳膜,比最瘋狂的搖滾還能震盪大腦,把理智的神經一根一根地扯斷。

  黎朔先行繳槍了,他仰躺在地毯上,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大口呼吸,身體還在用細微的抽搐來回味剛才的巔峰。

  下一刻,他的視線被擋住了,趙錦辛手撐在他的頭兩側,被欲望染紅的雙眼風流魅惑到了極致,因為親吻而紅得像是熟透了的嘴唇有著淩厲的性感,他笑得慵懶而又貪婪,“……可我還不夠啊。”

  黎朔深吸了一口氣,死死盯著趙錦辛那雙魔性的眼眸。

  趙錦辛俯下身,咬了咬他的下巴,然後湊到他耳邊,發出魔鬼般的叮嚀:“你也不夠,你的身體遠沒有好好地開發,如果你願意把自己交給我,我會讓你知道你過去體驗的都是小兒科,我會讓你每天都想著我的寶貝入眠。”

  黎朔猛地一個翻身,將趙錦辛壓在了身下,邊喘氣邊笑:“你不去做傳銷真有點可惜了。”

  “不可惜,錢哪兒比得上你有魅力。”趙錦辛雙手捧住黎朔的臉,“我知道你排斥,是因為你害怕。”

  “我害怕什麼?”

  “害怕我說的是真的。”

  黎朔趴在趙錦辛身上,用手戳著那光滑緊繃的皮膚,輕笑道:“我承認我有點好奇,可萬一你在吹牛呢,難道我還能找你理賠嗎?”

  “我把我自己賠給你。”趙錦辛張嘴含住了他的手指,用舌頭繞著圈舔弄:“如果你不喜歡,隨便你對我做什麼,但是,如果你喜歡……”

  黎朔微眯起眼睛:“怎樣?”

  “你要做我的人。”

  “橫豎都是你得意?”

  趙錦辛笑了:“難道我這個人,不值得你得意?”

  黎朔低頭親了他一口,低笑道:“錦辛,你值得任何人驕傲,但是我沒那麼好忽悠。不過,作為今天你的表現的獎賞……我答應你,我會考慮。”

  趙錦辛近距離看著黎朔那自信而又瀟灑的笑顏,就連眼角細微的紋路都充盈著歲月賦予的醇厚魅力,他微微怔了怔,旋即笑了:“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心服口服。”

  黎朔用力吻住他的唇,懲罰性地輕輕咬了一口他的嘴角,然後倆人相擁笑了起來。

  那晚,趙錦辛想讓黎朔留下,黎朔不想太黏糊了,還是回家了。

  黎夫人正在客廳看書,一見他回來,就問他要不要餓不餓。

  “媽,我晚上去吃了老灶火鍋,很飽。”

  “哦,跟誰去的呀?”黎夫人放下書,走了過來。

  “跟錦辛。”黎朔笑著摟住她的肩膀,“看什麼書呢?”

  倆人湊近了,黎夫人突然一愣,盯著他的脖子看。

  黎朔下意識地低頭,卻什麼也沒看到:“媽,怎麼了?”

  黎夫人表情有些古怪:“你脖子上……你自己都沒發現嗎?”

  黎朔摸了摸,突然明白怎麼回事兒了,頓時有些尷尬,這是第幾次了?第幾次因為趙錦辛在父母面前丟臉了,簡直是……

  黎夫人歎了口氣:“你跟國內的那個男朋友分手了是吧。”

  “我們……”

  “你剛回來那幾天,積極地想讓我們聊天,過了幾天就不張羅了,然後情緒又有點低落,我就意識到了。”黎夫人無奈道,“也不知道該不該怪我把你生的太好看了,你這桃花是從小到大沒斷過,可怎麼就安定不下來呢,是你自己的問題嗎?”

  黎朔苦笑道:“媽,這個問題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覺得我對他們都很好,到頭來不是作的連我都忍不下去了,就是把我甩了,你說這樣的桃花運時好時壞啊。”

  黎夫人搖搖頭:“我以為吧,你長大了肯定能娶個很優秀的老婆,感情問題絕對不用我們發愁,結果你非但不會娶老婆,這麼大的人了,還沒有穩定的另一半。我下次回國,一定找地方給你拜一拜。”她斜了兒子一眼,語重心長地說,“但是你呀,也不要花心啊,傷害別人最終是損自己的福報。”

  “媽,我不花心。”黎朔哭笑不得。

  “好了,不餓的話就早點休息吧。”黎夫人念叨著,“一定得給你拜一拜,要不找個大師算算姻緣?”

  “媽,別迷信了,人家大師才不管同性戀呢。”

  “你不懂。”

  第16

  黎朔以為他媽就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她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他叫了起來,問他要不要跟自己去見“大師”。

  黎朔無奈道:“媽,我不去,你也別去了好嗎?”

  “這個大師很准的,連你趙叔叔都信他。你要是不去,給我一件你最近穿的衣服,這樣算得准。”

  黎朔還沒清醒,穿著背心褲衩呆滯地坐在床上,懵了幾秒,才指著凳子上昨天剛換下來的襯衫道:“就那個吧。”

  黎夫人一拿起來就直皺鼻子:“一股火鍋味兒,熏死了。”她轉頭看了看兒子,“你把你背心脫給我吧。”

  “媽……”

  “哎呀,我又不讓你幹什麼,就給我一件衣服而已,你不信就不信,讓媽媽求個安心總可以吧。”黎夫人是典型的江南小女人,說話總是慢聲細語、軟軟糯糯,撒嬌的時候竟還有幾分小姑娘的神韻,讓人不忍拒絕。

  黎朔沒辦法,只能脫下了背心。

  黎夫人上下打量著黎朔的胸肌,自豪地說:“我兒子這麼帥,姻緣肯定好著呢。”

  黎朔笑了,叮囑說:“早點回來。”

  黎夫人走後,黎朔也沒有睡意了,他起來洗漱一番,照例查看電話,有一封項寧發來的郵箱,是律師起草的跟恩南集團的合作協定,項寧還在郵件裡留了一段話,跟他的案子有關,大致意思就是調查人員這幾天沒動靜了,也不來公司、也不找他們談話,可能事情有好的變化。

  黎朔並不覺得意外,邵群要麼是想讓他回去一起找李程秀,要麼是根本無暇顧及他的事了,多半是後者,只要等事情再明朗一些,他就可以回國。

  其實他對人會去哪兒沒有任何想法,溫小輝也同樣沒頭緒,比起邵群,他竟然更不瞭解李程秀。他已經把他能想到的找人的管道和手段都用上了,現在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列印出草稿合同,黎朔開車去了恩南總部。幸好他在美國的期間也沒有閑著,不然心緒更難平靜了。

  趙榮天正好有空,趙錦辛也在公司,三人去了董事長辦公室談合同。

  趙榮天對黎朔開出的合同條款都很贊同,基本沒有多少異議,主要原因也是這份合同公平合理。

  黎朔做生意有自己的原則,他從不因為利益斤斤計較。他很欣賞一個猶太智者的經商理念,就是如果3個人合夥,分10塊錢,那麼只要能拿到3就可以了,不必非要分那3.3333~,其實為人的道理也是一樣的,他不介意少賺一點錢,但可以省去很多麻煩,還能收穫口碑和朋友。

  談判的過程中,黎朔感覺趙錦辛一直在看他,那樣毫不掩飾的眼神讓他有些頭疼,畢竟他是心虛的,若不他定力好,還真是容易分心。

  和趙榮天談完了合同,倆人走出了辦公室。

  趙錦辛意味深長地說:“這可能是我爸談的最快的一個合同,尤其還是第一次合作。”

  “我們要講究效率嘛,乾脆一點對誰都有好處。”黎朔心裡也很寬慰,他還是非常看重和恩南的合作的。

  “你知道我爸的性格是什麼樣的嗎?”趙錦辛含笑看著黎朔。

  黎朔想了想:“恩南的企業文化是狼性的,趙叔叔本人也是殺伐果決、雷厲風行的人,所以,他非常強勢。”

  “這邊。”趙錦辛輕輕扶了扶黎朔的腰,帶著他拐進茶水間,“你說的沒錯,我爸是個這樣的人,你進一步,他要進三步,你退一步,他也能退三步,你強勢,他要比你更強勢,你豁達,他就要比你更豁達,他始終都要比你更‘大人物’。”趙錦辛說著說著,自己笑了起來,“好玩兒嗎?我觀察我爸好久了,他特別有趣。”

  黎朔仔細拼了拼趙錦辛的話,也忍不住笑了:“真的很有趣,正是這樣可進可退的性格,才能有恩南的今天,你爸爸非常了不起。”

  趙錦辛倚在咖啡機旁邊的桌子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所以你今天真的很讓我意外。”

  “為什麼?”

  “我不知道你是有意還是無意,你完全在順著他的脾氣走,他進你就退,他退你就進,這個度有時候連我都把握不好。”趙錦辛看著黎朔的眼神越來越深沉,聲線也變得有一絲黯啞:“黎朔,你還有什麼我沒發現的一面?”

  黎朔笑道:“我不知道該說你高估我、還是低估我,我要是連基本的談判技巧都沒有,也白混了這麼多年,不過我也確實沒你想的那麼厲害,我在趙叔叔眼裡是個有父輩的友情基礎的小輩,他從心理上就在讓著我。所以只要原則問題上沒什麼大的偏差,這個合同自然談得快。”

  黎朔邪笑道:“是你低估自己了。你知道嗎,剛才你西裝革履、一本正經談判的時候,我多想把你的西裝扒下來……”

  黎朔邁開長腿,一大步垮了過去,用手捂住了趙錦辛的嘴。他的餘光瞄到有人走過來了。

  趙錦辛笑彎了一雙迷魅的眼眸。

  “你就沒個三分鐘正經。”他話音剛落,就覺得掌心被什麼熱熱的東西舔了一下,又酥又癢,他趕緊抽回了手,掌心還帶著一小圈濕潤。

  “我不正經,你是不是應該懲罰我。”趙錦辛用一小節嫣紅的舌頭舔過嘴唇,“比如,罰我一個小時不許射之類的。”

  黎朔拍了拍他的臉蛋,挑眉道:“吹牛吧。”

  “不吹牛,看你敢不敢試。”趙錦辛拉著他的手往自己身上貼,曖昧地說:“這樣好不好,咱們計時,少一分鐘我賠你一百萬,多一分鐘你多陪我玩兒一個場景,或者道具,或者姿勢,隨你選。”

  黎朔噗嗤一笑,貼著他的耳朵輕聲道:“天上大雁都沒打下來,就別糾結清蒸還是紅燒了。”他親了趙錦辛一口,大笑著走了。

  趙錦辛用手指摸了摸被黎朔親吻過的面頰,眼中燃燒著濃烈的火焰。

  跟這樣的人過招,才不會膩。

  趙錦辛追著黎朔出了公司:“你去哪兒啊?”

  “去……”黎朔一時還真不知道去哪兒,他爸媽都出門了,創業這麼多年,他還從來沒這麼閑過,“去健身房吧,好久沒活動了。”

  “一起,帶你去我的俱樂部。”

  “好啊。”

  一鑽上車,趙錦辛就撲過來摟住黎朔的脖子,撒嬌道:“黎叔叔,你今天還沒親我。”

  黎朔含笑道:“剛才親了。”

  “臉不算。”趙錦辛撅了撅嘴唇。

  黎朔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蜻蜓點水地碰了一下:“好了,坐好系好安全帶。”

  趙錦辛當然不滿意,大手按住黎朔的後腦勺,用力堵住了他的唇,熱辣辣地吻了個夠,倆人唇齒纏綿,最終粗喘不止,狹窄的車廂內淨是桃色的氣息。

  趙錦辛意猶未盡地放開了黎朔:“這樣才算。”

  黎朔正了正衣領,斜睨了他一眼:“現在可以坐好、系好安全帶了吧。再耍賴,我就去給你買個兒童座椅。”

  趙錦辛拉著安全帶的手頓了頓,淫笑道:“有個做成兒童座椅款的sex chair……”

  黎朔笑駡道:“你夠了啊。”他伸手捏了一把趙錦辛的臉頰,“你是不是淫魔轉世啊你。”

  趙錦辛哈哈大笑起來。

  倆人來到一家全美都排得上名號的超奢華健身俱樂部,這裡甚至有衝浪和室內滑雪場。

  “想玩點什麼?”

  黎朔晃了晃胳膊:“打會兒壁球吧。”

  趙錦辛把會員卡放到了前臺,不一會兒,就有身材很辣的美女帶他們去壁球室。

  趙錦辛在這裡存了衣服,但是尺碼略大,黎朔穿著不合適,他臨時去商店買了套衣服。

  黎朔換衣服的時候,早已經換好的趙錦辛就斜靠在儲藏櫃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黎朔嗤笑一聲,也不閃不避地直視著趙錦辛的眼睛:“這麼想看,你就看仔細了。”黎朔用食指勾著領帶結,微偏著脖子,鬆開了領帶,然後慢騰騰地一顆一顆地解襯衫扣子,最後將白襯衫俐落地脫掉,甩到了一邊,露出結實的胸肌和平坦的腰腹。全程,他都在看著趙錦辛笑。

  趙錦辛的喉結上下滾了滾,目光順著胸膛一路往下,眼神放肆而赤裸。

  黎朔輕巧地挑開皮帶扣,扯下拉鍊,把西褲也褪了下去。他欣賞著趙錦辛小狼崽子一般渴望的眼神,那眼神讓他也心猿意馬。

  黎朔拿起運動服套上了,趙錦辛走了過來,手掌隔著薄薄的運動褲撫摸著黎朔的屁股,不甘地說:“黎叔叔,你可真夠壞的。”

  “我覺得……”黎朔側過臉去,咬了一口趙錦辛的耳朵,“這才是對你這個小淫魔的懲罰。”

  趙錦辛猛地抱住黎朔的腰,將他整個人腳跟離地地頂在了儲物櫃上,身體和空心金屬的碰撞發出劇烈的聲響,就像此時在倆人心頭炸開的情緒。

  倆人的臉貼得極近,近到需要交換彼此的呼吸,身體也貼得極近,黎朔能清楚感覺到趙錦辛身體的變化。

  頓時,他們連呼吸都變得輕微。

  趙錦辛深吸一口氣:“真想強暴你。”那口氣雖是開玩笑,眼神卻帶著幾分掠奪者的霸道。

  黎朔感到心臟“噗通噗通”地劇烈跳動。他知道倆人都無法滿足於親親摸摸了,那不夠,太不夠了,他們需要一些更激烈的、更原始的、更下流的……來宣洩心中對對方的渴望。再這麼憋下去,對身體一點好處都沒有,他黎朔長這麼大,還沒在這方面憋屈過自己。

  可是,他不敢碰趙錦辛,想到趙錦辛可能會出現的狀況,他絕對會軟下來。

  難道,真的要試試做0嗎……其實拋卻心理障礙,他的身體是好奇的。過往的經驗總給他一種概念,那就是做0可能比做1爽,至少和他上過床的人都很滿意,而他在很多性愛中體會到的身體的滿足,還比不上給予對方快感這件事帶來的心理上的滿足。

  要試嗎……可他就是邁不過心裡這關。

  “woh!

  一聲驚呼嚇了兩人一跳,原來有其他客人進來了。

  趙錦辛放開了黎朔,朝那哥們兒眨了眨眼睛。

  對方回了他一個大拇指和尷尬的笑容,然後倒退著走了出去。

  黎朔扒了扒頭髮,已然恢復了冷靜:“走吧,去打球。”

  “輸了怎麼算,贏了怎麼算?”

  黎朔哈哈笑了兩聲:“輸了我就讓你操。”

  話一出口黎朔就後悔了,他本來只是順勢的一句玩笑,也怪剛才心裡就想著這些東西,說話都忘了過腦了。結果看著趙錦辛兩眼放光,看來是當真了。

  “呃……”

  “好,一言為定。”趙錦辛就差摩拳擦掌了。

  黎朔笑著搖了搖頭,淡定地說:“寶貝兒,我大學時候是職業網球選手的水準,現在退步了一些,但你還是贏不了我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趙錦辛挑釁地看著他。

  黎朔晃了晃脖子:“好,我說話算話,你輸了,也答應我一個條件,任何條件。”

  “好!”

  第17

  壁球和網球在玩兒法上有很多相近的地方,但是真正打起來,差別還是不小的,不過對於黎朔這種曾經的近專業級別玩兒家來說,用打網球的技術去打壁球,就像彈完鋼琴去彈電子琴,所以他對自己信心十足。

  黎朔把球扔給趙錦辛:“你來發球吧。”

  趙錦辛接住球,在手裡拋了兩下,用球拍推了出去,球準確地擊打在了發球區,然後飛快地彈了回來。

  只這一個開球,黎朔就確定了趙錦辛的技術很普通,開球角度中規中矩,對他來說很容易接到,除非趙錦辛有所保留,不過第一個球,通常都要用來從心理上震住對手,所以這多半就是趙錦辛的實力了。

 

服了你了,這麼能耍賴,你……來做吧。”

 

趙錦辛猛地用雙臂縛住了黎朔的身體,聲調都不自覺地拔高了:“真的?”

 

“給你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黎朔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要是技術不過關……”他想說如果不爽,就沒有下次了,但後半句自然不好說出口,太傷人。他是挺喜歡趙錦辛的,但性和諧與否,對他來說也是一段關係中至關重要的,如果倆人真的過不了這一關,趁著感情沒多深,早斷了也好,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放棄,那不符合他黎朔的性格。

 

男人嘛,要大度,尤其是年長的男人,黎朔覺得自己想開了。

 

趙錦辛明顯興奮得臉都紅了,他用力親了黎朔好幾下,才邪笑著說:“你不會後悔的。”他一個翻身,將黎朔壓在了身下,熱絡的吻封住了黎朔的唇,舌頭在那溫熱的口腔內放肆舔弄,大手澤毫不客氣地從拉鍊伸進了褲子裡,罩住了黎朔的性器,隔著內褲揉搓著。

 

黎朔一面回應著那火辣辣的吻,一面用掌心感受著趙錦辛緊繃的肌肉,那堅實而又柔韌的手感真叫人欲罷不能。

 

在趙錦辛技巧的撫弄下,黎朔的寶貝很快有了反應,將內褲頂出了一個小山包,趙錦辛的手指鑽進了內褲,逗弄著那尚柔軟的肉頭,沉甸甸、熱乎乎的一把包在掌心裡,就好像掌握了這個男人的命脈。

 

“唔……”黎朔發出一聲低歎,下身不自覺地往趙錦辛手裡拱了拱。

 

趙錦辛拽掉黎朔半掛在身上的衣物,又粗暴地扯下了那純白的內褲,黎朔修長矯健的身體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空氣中。他骨架不小,但身形偏瘦,肌肉分佈均勻而不誇張,線條走勢起伏而不粗壯,穿西裝的時候已經誘人的要命,脫了衣服簡直讓趙錦辛想把他吃了。

 

趙錦辛一邊繼續撩撥著黎朔的性器,一邊俯下身,在那光滑的胸膛上落下一串親吻和小牙印。黎朔忍不住抱住趙錦辛的腦袋,五指穿梭在那濃密的黑髮間,享受著趙錦辛的每一下觸碰、每一個吻,他微張著被親得紅腫的唇,不斷吞吐著氣息,渾身血液都亟不可待地朝下腹彙聚而去,欲火高漲。

 

“你的皮膚好熱。”趙錦辛輕輕咬著黎朔的乳首,用舌尖來回舔舐,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小東西在他嘴裡硬挺了起來。

 

黎朔粗喘一聲:“你也很熱……”他用長腿纏住趙錦辛的小腿,情色地上下磨蹭著。

 

趙錦辛抬起頭,鼻尖因為亢奮而微微泛紅,一雙桃花眼被欲望浸染,簡直春色無邊,他滿足地舔了舔嘴唇,然後伸長了胳膊,從雜誌架最下方的小抽屜裡,摸出了一瓶潤滑劑。

 

黎朔看著那熟悉的包裝,心情有些複雜,這個牌子也是他最常用的,但真沒想到有一天要用到自己身上。

 

趙錦辛用嘴叼開了瓶蓋,擠了一大灘在自己掌心,然後分開了黎朔的腿。

 

黎朔試圖讓自己放鬆一點,但還是覺得臉皮發燙,簡直要燒起來了。

 

趙錦辛俯下身,貼著黎朔的耳朵調笑道:“你的臉好紅,真好看。”

 

黎朔抱住了他的脖子,啞聲道:“要輕點,知道嗎。”

 

趙錦辛用綿軟的嘴唇溫柔地吻著黎朔的臉頰:“交給我。”他用膝蓋將黎朔的腿分得更開,然後將一條腿架在了自己的臂彎處,一手探進了臀縫間。

 

黎朔感到一隻溫暖的手貼了上來,附帶著冰涼的啫喱狀物,他一時羞臊無比,忍不住將手背蓋在了眼睛上。最好舒服,他想,不然就是和趙錦辛再有緣分,他也只能忍痛拜拜了。

 

趙錦辛將潤滑劑來回塗抹在穴口處,手指輕輕擠壓著肉穴的褶皺,接著潤滑探進了甬道內。

 

“呃……”黎朔深深皺起眉。儘管不疼,但那種詭異的感覺卻讓人頭皮發麻,他本能地排斥入侵的東西。

 

“放鬆點。”趙錦辛趴在他身上,在他臉上、唇上落下一個又一個安撫的吻:“我保證不讓你疼。”

 

黎朔忍著異物感,勉強咧嘴笑了笑:“那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還會讓你欲死欲仙。”趙錦辛咬著他耳朵,低笑著說,同時手指鑽進了腸壁深處,慢慢翻攪著。

 

黎朔下意識地挺起了腰,再被趙錦辛的體重壓了回去,他洩憤般狠狠吻住趙錦辛的唇,用力吸吮,唇齒交換著彼此的氣息,他們之間,無論是身體的距離還是靈魂的距離,仿佛都在慢慢地靠近。

 

趙錦辛將第二根手指插進了那緊致的肉穴裡,他下體腫脹得厲害,真恨不得能痛快的操幹一番,這恐怕是他忍得最辛苦的一次。

 

兩根手指迴旋受到了輕微的阻礙,黎朔也開始覺得有些難受了,但他知道以趙錦辛的尺寸,這種擴張的程度還遠遠不夠,他微蹙著眉,想著接下去要發生的一切,心裡有些瘮得慌。

 

只需要躺著接受討好就能獲得快感的感覺確實不錯,但是萬一被操並不舒服呢……

 

肉穴內的手指加到了第三根,被擠壓出來的潤滑劑順著骨縫流到了榻榻米上,形成一小灘淫蕩的液體,濕漉漉的手指在媚紅的腸道裡來回旋轉擴充,逐漸讓那還未被開採過的小洞張開了一個小口。

 

“好緊啊……”趙錦辛啞聲說,“寶貝兒,你要憋死我了。”

 

黎朔沒說話,他咬牙忍著。前戲的過程越漫長,他所要承受的羞恥就越甚,他已經不敢看趙錦辛的眼睛,也不敢聽那手指在自己後穴進出時帶起的微小的水漬聲,可當趙錦辛用手指模擬著性器開始來回抽插時,他體會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夾雜著淫靡、燥熱、刺激……尤其是心理上的刺激,讓他身體發熱,腰腿綿軟。

 

趙錦辛架著他耷拉下來的大腿,將其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黎朔下身大開,毫無保留地暴露在趙錦辛幾乎發狂的視線下。

 

黎朔微微睜開了一條眼縫,他想要看一點現實的事物,來確認自己依舊清醒,否則他真覺得自己瘋了。

 

當趙錦辛的手指突然在那肉穴內彎曲的時候,黎朔發出了一聲低叫,那感覺除了疼痛,還有一些別的什麼,他情不自禁地收攏了雙腿,卻又被趙錦辛強行撐開。

 

“別怕,會很舒服的。”那三根手指靈活的像條蛇,竟然在那最難以啟齒的地方撫摸著探索起來,不停地開拓、擠壓著高熱的腸壁。被肉壁層層包裹的感覺簡直讓人發瘋,他恨不得下一秒就換上自己的真傢伙,他已經要憋不住了。

 

黎朔開始感覺到不對勁兒了,那手指越摸越邪性,直到擠壓到了某個敏感地帶,他渾身跟過電一般,狠狠地一抖,拼命抿著唇,才沒發出聲音。

 

趙錦辛感覺下腹脹道開始發痛了,他咬牙道:“喜歡這個感覺吧?放心,我不會把你的第一次讓給手指的,我要進去了,黎朔,你聽到了嗎,我要把我的大寶貝插進你屁股裡了。”

 

“別廢話了……”黎朔身上、臉上佈滿了細汗,富有陽剛氣息的英俊面孔配上隱忍的表情,光是看著已是一場盛宴。

 

趙錦辛將手指抽了出來,穴口處一片情色的濕濡,那被迫開啟了一個小口的肉洞在空氣中微微瑟縮著,狼狽而又誘惑到了極致。

 

黎朔睜開了眼睛,羽睫濕潤,瞳仁漆黑,沉默地看著趙錦辛。

 

儘管他什麼也沒說,但那自然流露出來的不安瞬間擊中了趙錦辛的心臟。那個總是看似溫厚又強大的黎朔,居然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像小動物一樣可憐……

 

趙錦辛俯下身,溫柔地吻著他的嘴角:“別怕。”他用他所能沉澱下來的最大的耐心,扶著自己的陽物,緩緩地、緩緩地探入那個他渴望已久的地方。

 

“呃啊……”黎朔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儘管做了十足的準備,可當趙錦辛的肉刃強行頂開柔軟的穴口,試圖長途直入時,他還是體會到了令人戰慄的痛。

 

趙錦辛的吻雨點一般落在黎朔的面頰上:“不怕,你疼我就停下。”

 

“媽的……”黎朔忍不住罵了句髒話,真疼啊。

 

趙錦辛笑了,他輕咬著黎朔的嘴唇。儘管忍得都快爆炸了,儘管這個男人痛苦的表情也美味極了,可他還是不敢妄動,只能一點一點地探入,讓黎朔適應他每一寸的入侵。

 

黎朔咬著牙,比疼痛更強烈的是那種詭異的異物感,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心裡唯一的念頭就是,原來當0就這樣?

 

“好緊……”趙錦辛歎息道,“寶貝,你放鬆一點,交給我。”

 

“還真難……”黎朔深吸一口氣,強忍著難受自嘲。

 

“乖,疼嗎。”趙錦辛一遍遍地親吻著黎朔的臉頰,“很快就不疼了,相信我好嗎。”

 

黎朔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笑完又疼得直吸氣:“你小子……別用這種口氣哄我……”被一個比自己小那麼多的男孩兒這樣“安慰”,簡直比被他上還要丟臉。

 

趙錦辛也笑了,眼裡盈滿了溫柔:“你是我的人了,我當然要哄你,我還要給你最好的體驗。”他將黎朔的一條腿對折到了胸口,這樣的姿勢讓這具身體更容易接納自己,性器一點點地推進了那又緊又熱的小洞中,當粗大的肉頭沒入後,倆人都下了一身汗。

 

黎朔大口喘著氣,感覺汗水流進了眼睛裡,眼前都模糊了,那份疼痛並沒有到不能忍的程度,反而是他真的被上了這個事實,對他更有衝擊力。

 

黎朔安慰自己,就算一點都不爽,也是人生的新體驗,用全域觀去看待單一的事物,就能跳脫出平凡的喜與悲、笑與怒。但他很快就沒法從哲學的角度轉移注意力了,趙錦辛的東西又粗又長又硬,每往裡進一點,他都有種要被貫穿了的錯覺。

 

第一次就挑戰最高難度的,黎朔也挺佩服自己的。

 

趙錦辛拽過抱枕,墊在了黎朔的腰下,將他的腰臀抬高到更貼合自己肉棒的位置,性器已經頂進了大半,那高熱的、緊致的腸壁用力包裹著他的寶貝,每一次輕輕的摩擦,都帶來強烈的快感,他實在是忍得牙疼,固定著黎朔的腰,緩緩退出幾分,然後往裡頂了一寸。

 

“唔……”黎朔倒抽一口氣,腳趾情不自禁地蜷縮了起來。

 

趙錦辛一手抓住他的性器,來回撫弄,以試圖緩解他的難受,另一手抓著他的腳踝,親吻著他的小腿,啞聲說:“我要動了。”

 

黎朔咬著牙,算是默許了。

 

趙錦辛微微挺動腰肢,開始了緩慢的進出,看著性器被那緊窄的蜜穴吞吐,感受著肉壁層層疊疊的包裹,快感極速攀升,兇狠衝擊著他的理智。他果然沒看錯,從第一眼看到黎朔開始,他就知道這個男人是個極品,無論是臉還是身體,甚至是那溫柔、理性而又沉穩的性格,都欠操的不得了。哪怕撇開征服的快感,光是這具身體本身帶給他的絕妙體驗,都足夠他瘋狂。

 

黎朔再也控制不住了,腰肢的聳動變得愈發有力,借著潤滑,肉棒已經徹底打開了艱澀的腸壁,隨著每一次的抽插,他都更往深處頂去,直到肉棒被那銷魂的小洞連根吞沒。

 

“啊……錦辛……疼……”黎朔深深皺著眉,大腿不自覺地將要收攏,卻只是夾住了趙錦辛的腰。

 

趙錦辛粗喘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放緩動作,但卻依舊是每一次都頂到最深處:“好舒服……又熱又緊……”

 

黎朔臊得滿臉通紅。

 

趙錦辛加快速度擼動著黎朔的性器,同時由慢及快地抽動著肉棒,漸漸地,他感覺到黎朔的身體放鬆了下來,這讓他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加重了操幹的力道。

 

疼痛和難受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羞恥和詭異的感官刺激。黎朔難以形容自己體會到了什麼,不單純是疼痛,也不單純是快感,妖異而陌生,好像身體在這一刻都不是自己的了。

 

待那肉洞完全接納了自己,趙錦辛感覺體內獸性也被釋放了,他死死固定著黎朔的腰臀,開始了狂猛的抽送。

 

黎朔還沒從前一個節奏適應過來,面對趙錦辛突如其來的猛烈進攻,身體被頂得不住地往前慫,可腰杆卻被趙錦辛的大手攥住,動彈不得,被迫接受每一次重重地頂入,他有種要被那高熱的肉棒捅穿身體的錯覺。

 

“錦辛……慢一點……”黎朔忍不住低聲哀叫。

 

趙錦辛卻沒了平日的“嬌俏”可愛,目光貪婪得像一匹野獸,甚至聲音都變得沙啞:“你喜歡的。”

 

黎朔腦袋後仰,脖子繃直成了一條優美的曲線,他對他現在體會到的一切感到難以置信,隨著那肉刃在體內的每一次進出,都帶起浪潮一般層層疊疊的快感,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身體一會兒變得輕飄飄的,一會兒又變得沉重,兩條腿軟得不像自己的器官,要靠趙錦辛的手臂支撐。

 

趙錦辛的腰簡直像是通了電,爆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力量,不斷帶動著下體,快速的、有力的、惡狠狠地操弄著身下的人,把那挺翹的臀部撞得啪啪啪作響,潤滑液都被這劇烈的動作搗成了細白的泡沫,倆人交合的地方濕糊一片,淫靡不堪。他循著記憶中黎朔的敏感點,毫不留情地狠戳猛插,他要看這個男人因為他而瘋狂,他要操得這個男人發出最淫蕩的聲音!

 

“啊……啊啊……”黎朔難以自控地低叫出聲,那隱忍的、粗重的、沙啞的、低音炮一般的呻吟,聽在趙錦辛耳朵裡簡直就是催情藥,逼得他瘋狂地侵犯著那極致銷魂的蜜穴,想從中獲取更多、更多的快感。

 

滅頂的刺激將黎朔的理智撕了個粉碎,趙錦辛帶給他的性,如漲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甚至還沒能適應上一波的快感,又被下一波折磨得渾身痙攣,如此密集的刺激到最後簡直成了甜蜜的酷刑,他不知何時已經緊緊夾住了趙錦辛的腰,腰臀自動配合著趙錦辛的操幹而晃動,喉嚨裡發出綿長的吟叫。

 

“黎朔……黎朔……”趙錦辛反復叫著這個名字,每叫一聲,就狠狠地將肉棒一插到底,換來那小肉洞劇烈的收縮。好爽……怎麼會這麼爽……這個男人,真他媽的……

 

黎朔的眼角不知何時已經滲出了眼淚,他眼神渙散,神智也在逐漸遠去,他的身體隨著趙錦辛起起伏伏,沉溺於那極致的欲望中難以自拔。

 

兩具赤裸的身體瘋狂地纏綿,他們的大腦、五官、身體,仿佛都已感受不到外界,只有彼此,一切的一切都只剩下彼此……

 

  一覺醒來,黎朔微微睜開一條眼縫,眼前卻一片漆黑。

 

  天黑了……?黎朔還來不及整理自己錯位的時間概念,就被身體的酸痛襲擊了。

 

  媽的,好疼啊……

 

  趙錦辛是人嗎,那是人的體力嗎……

 

  黎朔在心裡咒駡了幾句,渾噩的大腦湧現出了一大堆記憶和畫面,隨便挑出一張都讓人臉紅。

 

  他和趙錦辛做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做0……

 

  黎朔心裡有幾分感慨,他雖然不想承認,可是趙錦辛說到做到了,他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感,他從前也一直很享受性,可趙錦辛給予他的,顛覆了他過去的所有體驗,讓他震撼不已。

 

  當然,一夜的瘋狂也讓他心有餘悸,他即便是和趙錦辛差不多年紀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體能,簡直太可怕了。

 

  黎朔“大”字型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腦子裡只能拼命地轉悠著思考,是趙錦辛技術好,還是自己的體質其實更適合做0呢?想了半天,也不得其果,但心情豁達了很多。

 

  這時,臥室的門打開了,黎朔抬起了頭,哪怕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牽動了全身,他疼得“嘶”了一聲。

 

  “黎叔叔。”趙錦辛幾步跨到床邊,摸了摸黎朔的臉,柔聲道,“難受是嗎,你別動了,我一會兒把飯端進來喂你。”

 

  黎朔感覺臉頰滾燙,還好趙錦辛拉著窗簾,不然被看見了多丟人,他故作鎮定地說:“沒那麼誇張,我就是沒睡夠,懶得起來。”

 

  趙錦辛笑了,低下頭親了他一口:“真的不餓嗎?”

 

  “不餓。”

 

  趙錦辛掀開被子鑽了進來,熊抱住黎朔。

 

  黎朔這才發現自己換了睡衣,身上也很乾爽,趙錦辛的身體更是溫暖。

 

  “我來驗收成果了,昨晚舒服嗎?你可不許撒謊。”趙錦辛輕輕咬著黎朔的耳朵,語氣裡滿是寵溺。

 

  “嗯……”黎朔不大好意思地說,“也許我真的更適合做0,我以前真的沒想過,因為我做1也很挺好的。”他甚至都有點後悔以前沒和人試試了,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麼多年的享受?

 

  “那要看你碰到的是誰。”趙錦辛輕輕給他揉著腰,“你不是適合做0,而是適合做我的人。”

 

  黎朔嗤笑道:“口氣不小。”

 

  “是真的,所以你可不准找別人。”趙錦辛像條小狗一樣,對著黎朔的臉頰又親又舔,“我會每天把你喂得飽飽的。”

 

  黎朔輕咳一聲,昨晚那種程度的,要是天天來一遍,他可能要英年早逝。

 

  “黎叔叔,你知不知道你昨天來了幾次?”趙錦辛發出一陣壞笑。

 

  “哦,幾次?”黎朔挑眉看著趙錦辛,他自己也很好奇。

 

  “我也沒數過來,反正很多次。”趙錦辛簡直是愛不釋手地抱著他,“我沒騙你吧,你跟一群小弱雞能有什麼好玩兒的,你的身體簡直是極品,最適合被男人……”

 

  黎朔扭頭用力親了他一口,阻止他繼續口無遮攔。

 

  趙錦辛更加用力地回吻他。

 

  倆人恐怕是真的很合拍,光是一個吻就能擦出火花。

 

  為了防止真的擦槍走火,趙錦辛把緊貼著黎朔的身體往外移了移,但依然攬著黎朔的腰,拿臉蹭著他的臉。

 

  黎朔臉上帶著懶洋洋的笑,儘管身體很不舒服,但心卻像泡在溫水裡一般,愜意極了。

 

  世界這麼大,能遇到一個各方面都很合拍的伴侶的幾率,真的很小,而他們恰巧有緣分相識。趙錦辛顛覆了他的擇偶標準,顛覆了他的戀愛相處模式,又顛覆了他對性的認識,別人沒有做、不敢做的事,趙錦辛都做了,這個男人太神奇、也太吸引人了,像毒藥一般讓人欲罷不能。

 

  如果,如果他和趙錦辛能一直這樣走下去,那真是一件美事。

 

  倆人甜兮兮地抱在一起,都有些昏昏欲睡,在迷糊見,黎朔突然說:“對了,我想下個月回國。”

 

  趙錦辛猛地睜開了眼睛:“……為什麼?”

 

  “我覺得我的事情到時候應該就淡化了,我也不能繼續在這邊拖下去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嗎。”

 

  “別回去。”

 

  “嗯?”黎朔道,“我會到時候根據形勢……”

 

  “在這兒不是挺好的,回去幹嗎。”

 

  “也不可能一直呆在這兒,你在京城的分公司也招聘得差不多了,你們也得去幹活兒了吧。”

 

  趙錦辛眼中藏著一些令人看不透的情緒:“沒那麼快,也不著急。”

 

  “你不著急,我看你爸是著急的。”黎朔打了個哈欠,“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執掌一個公司,放心,你爸派了好幾個高管幫你,我會幫你的,別怕。”

 

  趙錦辛沉默了一下,撒嬌道:“我不想工作,就想和你天天好吃懶做。”

 

  黎朔笑了:“好吃懶做久了,也很累的。”說到“吃”,黎朔真的感覺餓了,“哎,有什麼吃的”

 

  “餓了吧。”趙錦辛親了他一口,“我煮了粥,我去熱一熱,端過來喂你。”

 

  “我又沒生病。”黎朔說著就要起來。

 

  趙錦辛把他按回了床上,寵溺地說:“我就想伺候我的黎叔叔,你給我個機會嘛。”

 

  黎朔噗嗤一聲笑了:“行,我給你這個機會。”

 

  趙錦辛走到廚房,把粥放進了微波爐裡。他呆立了片刻,從兜裡掏出了手機,單手快速在鍵盤上打下幾個字,發送了出去。

 

  收件人顯示的名字是——邵群。

 

  第20

 

  趙錦辛把早餐端回臥室,黎朔已經不在床上了,浴室傳來嘩嘩地水聲。

 

  他放下早餐,推開了浴室的門,透過蒸汽,正看到黎朔背對他的身影,那肩、那腰、那臀、那腿,無一處不體現著力與美,被水滋潤著的皮膚散發出柔和的光澤,背上星星點點的愛欲痕跡讓人心猿意馬,就連那微翹的發梢和透粉的腳跟都詮釋著最濃烈的誘惑。

 

  趙錦辛咬了咬嘴唇,眼神變得深沉而赤裸。

 

  黎朔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轉過頭,趙錦辛眼中的欲望來不及收拾,被他捕捉了個正著。

 

  倆人均是一怔,趙錦辛輕咳一聲,掩飾尷尬。

 

  黎朔笑了:“偷窺,嗯?”

 

  “我才沒偷窺。”趙錦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我在光明正大的看。”

 

  黎朔關掉了花灑,拿起浴巾,慢慢轉過身來。

 

  趙錦辛吹了聲口哨,滿臉期待。

 

  黎朔卻在轉身的瞬間,將浴巾擋住了下身,看著趙錦辛瞬間垮下來的臉,他禁不住笑了出來。

 

  “黎叔叔又欺負人。”趙錦辛就像耳朵折下來的兔子,蔫蔫兒的。

 

  “你又不是沒看過。”黎朔朝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後胡亂擦了擦身體。

 

  趙錦辛從衣櫃裡拿了條浴袍,抖落開來,紳士地用手撐開。

 

  黎朔背過身去,伸手讓趙錦辛幫他套上了浴袍。

 

  趙錦辛一把從背後抱住了他,一邊幫他系浴袍的帶子,一邊曖昧地說:“好香,我怎麼沒發現,我的沐浴露這麼香。”

 

  黎朔笑道:“可能是你不常用。”

 

  趙錦辛抱著他左右晃了晃,撒嬌道:“下次我要和你一起洗澡。”

 

  “行,你先讓我吃飯吧。”昨晚體力消耗過大,黎朔有種肚子都癟進去了的錯覺。

 

  “我喂你。”

 

  “去客廳吃。”

 

  “去客廳我喂你。”趙錦辛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黎朔無奈道:“行行行。”

 

  黎朔不想讓自己走路的姿勢顯得奇怪,就儘量挺起腰板、踢直了腿走,可即便是這樣平常的動作,也牽動了敏感的部位,引起尷尬的疼痛,他嘴角抽動著,幾步路走得艱難無比。

 

  趙錦辛伸手就想抱他,黎朔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一副“你敢”的表情。

 

  趙錦辛朝他飛了個吻:“行,你自己走,我去準備碗筷。”

 

  黎朔趁著趙錦辛一轉身,趕緊彎了下腰,表情也有些繃不住了,他腰酸的簡直要融化了。

 

  走到餐廳,趙錦辛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白粥加上幾樣簡單的小菜,全都無辣少油,非常清淡,黎朔心裡是又尷尬又感動,趙錦辛的言行處處體現著貼心。

 

  “來,嘗嘗,粥剛加熱過,你看燙不燙。”

 

  黎朔嘗了一口番茄炒蛋,味道很是鮮甜,越是簡單的菜色其實越考驗手藝,他稱讚道:“好吃,原來你也會做中式早餐。”

 

  “我會做的多著呢。”趙錦辛一臉神秘地說,“我還會好多姿勢,以後全都讓你享受到。”

 

  黎朔笑駡道:“沒個正經。”

 

  “對了,早上阿姨給你打電話了。”

 

  “哦,我一會兒給她回。”

 

  “我接了。”

 

  黎朔差點嗆道,他驚訝道:“你接它幹什麼?”

 

  “你一晚上沒回去,阿姨肯定要擔心,我又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醒,怕她著急嘛。”趙錦辛若無其事地說,“我說你跟我喝酒,喝多了,在酒店睡覺呢。”

 

  黎朔松了口氣,以趙錦辛的口無遮攔,他還真怕他媽聽出什麼。

 

  趙錦辛深深地看著黎朔,輕笑道:“怎麼,你很怕他們知道嗎?”

 

  黎朔頓了頓,反問道:“你不怕?”

 

  “不啊,有什麼可怕的。”

 

  “我也不怕。”黎朔聳了聳肩,“我只是覺得現在不是時機。”

 

  趙錦辛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也對。”他岔開了話題,“這個雪裡紅是我家廚師醃的,配粥特別好吃,嘗嘗。”

 

  “嗯,不錯。”

 

  倆人吃過飯,就窩在一起聽音樂、聊天。

 

  黎朔給趙錦辛講他在非洲援教的經歷,說到自己親眼所見的苦難,還有些哽咽。

 

  趙錦辛認真聽著,時不時揉捏著黎朔寬厚的手掌、撥弄著細軟的頭髮,想像著那個二十出頭,有些叛逆和天真的黎朔是什麼樣子,想著想著,就深深地可惜倆人沒有早點相識,他多想看看那樣的黎朔。

 

  趙錦辛也說自己上學時的經歷,因為高中的時候沉迷極限運動,有兩次差點掛了,後來親歷身邊同學患了絕症,生命無望地凋零,才不再玩兒那些讓父母操心的東西。

 

  倆人不知不覺就聊了一下午,對對方都有了更多的瞭解。黎朔感覺得到,他越來越喜歡這個青年,他們的成長背景相似,價值觀差距不大,性格非常合拍,能碰到這樣一個在各方面都契合的人,是多麼不容易。最重要的是,倆人在一起時能迸發出的濃烈的激情,讓他沉醉不已。

 

  到了晚上,黎朔覺得該回家了,趙錦辛抱著他的腰耍賴不讓他走。

 

  黎朔含笑道:“你還不讓人回家啊,這麼賴皮。”

 

  “你別走嘛。”趙錦辛就是不撒手,“你陪陪我。”

 

  “我陪你兩天一夜了少爺。”

 

  “再陪陪我。”趙錦辛眨巴著無辜的眼睛,“要是看不到你,我會一直想你的。”

 

  黎朔摸著他的臉,逗他:“那你就想嘛,也別有滋味啊。”

 

  “不行,我不讓你走。”趙錦辛用身體的重量壓著黎朔,腦袋把黎朔的睡袍拱開了,開始不老實的親了起來。

 

  黎朔趕緊推開那顆毛茸茸的大腦袋,他現在走路都還不利索呢,可千萬不能撩出火來。

 

  “黎叔叔,你別走,我不做什麼。”趙錦辛可憐兮兮地哀求道。

 

  黎朔露出寵溺地笑:“好了好了,我不走,我再呆一晚。”其實他也不捨得走,倆人正是熱戀期,自然恨不能分分秒秒膩歪著。

 

  這時,黎朔的手機響了起來,拿過來一看,是國內打來的,他趕緊接了電話:“喂,項哥。”

 

  “老弟,有兩個消息,一個關於你的,一個關於李程秀的,你想先聽哪個?”項寧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

 

  黎朔差點脫口而出“當然是李程秀的”,但是他馬上意識到趙錦辛在旁邊,便道:“說我的吧。”

 

  “奔輝的法人改口供了,說那件事沒有你參與。”

 

  “太好了!”黎朔忍不住拍了一下沙發扶手,“也不知道邵群那個王八蛋給了他多少錢,讓他這樣妨礙司法!”

 

  趙錦辛從黎朔身上爬了起來,不自覺地扭過頭看向窗外。

 

  “是啊!這些缺德的東西,早晚遭報應。”項寧憤恨地說,“耽誤你多少事兒啊。你在美國呆了三個月了吧,你現在隨時可以回來了。”

 

  “好,我把跟恩南的合同處理好就回去,最初下月初。”黎朔頓了頓,心裡湧上不安,“那……”

 

  “哦,李程秀。我們查到邵群前段時間去了李程秀的老家,所以也派人去查了,發現李程秀每年都會給維護他母親的墓的人打錢,算算時間,不是下個月就是下下個月,到時候就能知道人在哪兒了。”

 

  黎朔重重地籲出一口氣,胸口有些發悶:“邵群還是比我們先一步……”

 

  “不算先一步,我們也掌握了那個人的帳戶動向,至少會和邵群同一時間定位李程秀的位置。老弟,你不用太擔心了,小李看著跟小姑娘似的,其實很有韌性,他肯定好好的,咱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你就是想幫他,也要先找到人再說。”

 

  “嗯,項哥,我不能回國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

 

  “哎,自家兄弟,別見外了,等你回來,給你好好接風,洗洗晦氣!”

 

  掛了電話,黎朔感到心稍安,至少現在有了線索,他要爭取趕在邵群之前找到李程秀。

 

  趙錦辛看著他:“怎麼?”

 

  黎朔笑道:“都是好消息,一個是我可以回國了,一個是有李程秀的線索了。”

 

  趙錦辛點了點頭,訕訕道:“恭喜。”

 

  黎朔見趙錦辛神態不對,馬上明白他在想什麼,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笑道:“吃醋了?”

 

  趙錦辛低下頭,沒說話。

 

  黎朔揉著他的頭髮,溫和而認真地說:“錦辛,如果沒有從心裡和程秀結束,我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黎朔從來沒背叛過任何感情。我對程秀有責任,我不能看他受苦,我想幫他,你可以理解,對嗎?”

 

  趙錦辛笑了笑:“我沒那麼小氣。”

 

  黎朔也笑了,忍不住親了他一口:“程秀是個特別好的人,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趙錦辛敷衍地“嗯”了一聲。

 

  “明天你幫我催催你們公司的律師,把修改的合同做出來,等合同搞定了,咱們一起回國?”

 

  “好啊。”

 

  黎朔露出一個神清氣爽的笑容:“總算可以回去了,這三個月真是憋屈死我了,也耽誤了好多事情。”

 

  “怎麼突然就可以回去了?”

 

  “咬我的人改口供了,估計是背後主使的那個人授意他的。”黎朔想到邵群,就忍不住泛起陣陣厭惡。他從來不是個記仇的人,待人接物都是能寬容就儘量寬容,可唯獨邵群,讓他這輩子第一次有了報復的念頭,只是邵群這種紅色背景的人,在京城的勢力根本不是他能夠撼動的,這讓他更是加倍的憎惡。

 

  趙錦辛眼中的陰沉一閃而過,他露出笑容:“這是好事兒,咱們得慶祝,我開瓶酒。”

 

  “來來來。”

 

  趙錦辛開了瓶好酒,倆人側臥在榻榻米上,邊喝邊聊天,酒入佳境、人也入了半夢半醒的迷境,不知不覺就滾倒在了一起,纏綿地親吻、撫摸著。

 

  趙錦辛很是溫柔,將黎朔伺候得舒舒服服,自己卻沒有做到最後。

 

  在醉生夢死之際,黎朔體會到了一種難言的、巨大的幸福感。

 

  每一次談戀愛時,黎朔都想知道,這個人會不會陪自己到最後,他一直覺得,以他的性格,找一個平和溫順的人就能長久,可事實證明,他分了一個又一個“李程秀”。趙錦辛的出現,讓他開始懷疑他從前是不是都找錯了人。也許,趙錦辛這樣張揚的、大膽的、率性的人,反而跟自己更互補、更合適,這個給了他太多太多意外和驚喜的人,讓他如此強烈地期望著他們的未來。

 

  第21

 

  倆人又在家裡膩了一天,黎朔覺得必須回家了,自從上次被他媽看到脖子上的吻痕,他怕他媽覺得他出去鬼混了,他二十來歲的時候也放縱過幾年,但這個年紀了,不想再給父母那樣的印象。

 

  趙錦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那你回家吃個飯,再來找我吧。”

 

  “我也得陪陪父母呀。”黎朔點了點他的鼻頭,笑道:“我們明天去約會好嗎?”

 

  “好啊,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

 

  “我想做愛。”趙錦辛誠懇地說。

 

  黎朔抱胸看了他幾秒,忍不住笑了:“你想去哪兒做愛啊,小淫魔。”

 

  趙錦辛神秘地笑著:“明天你來公司,咱們先跟律師把合同過一過,然後我再帶你去。”

 

  “喲,還賣關子呢。”黎朔指了指自己的臉頰,“親一下,叔叔要走了。”

 

  趙錦辛一把按住他的後腦勺,用力堵住了那柔軟的唇,熱辣辣的親吻著,黎朔的眼睛都笑彎了,勾著他的脖子回應著這個甜得膩人的吻。

 

  趙錦辛放開了被親得快要窒息的黎朔,一對桃花眼裡飽含情欲:“叔叔走了會不會想我?”

 

  “想,當然想。”黎朔搓亂了他的頭髮,溫柔地說:“明天見。”

 

  趙錦辛碰了碰他的唇:“真的要走嗎?”

 

  “要啊。”

 

  趙錦辛又親了一口:“真的走?真的?真的?”他每問一句就親一下,手攥著黎朔的腰不肯放。

 

  黎朔撲哧一聲笑了:“小賴皮。好了,真的要走,明天我會早點去公司的,好嗎?”

 

  趙錦辛撅了撅嘴,無奈地放開了他:“明天見。”

 

  黎朔帶著笑走了,回家的路上,想起趙錦辛,都還會忍不住嘴角上揚。他已經許久沒有體會過如此純粹的戀愛的喜悅了,何況它還這麼充沛而飽滿。

 

  回到家,見他春風得意的樣子,他爸媽多少也能猜到怎麼回事,就沒過多的問他這兩天去哪兒了。

 

  黎朔在書房裡跟他爸聊和恩南的合作,倆人的想法基本一致,他還告訴他爸,國內的麻煩解決了,他打算等合同搞定了就回國。

 

  黎先生歎了口氣:“回去吧,你這次回來的也夠久的,我和你媽都感覺你要常住了呢。”

 

  黎朔心裡湧上一陣愧疚:“爸,對不起,這麼多年都不在你們身邊。”

 

  “這你不用在意,我和你媽身體都還好,以後再說以後的,你要是不想回來,過幾年我不幹了,就帶你媽回國去。江南水土好啊,適合養老。”

 

  “嗯,我也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

 

  黎先生笑笑:“對了,最近又談戀愛了?”

 

  “啊,哈哈。”黎朔乾笑兩聲,“還在接觸呢。”要是別人,他也就大方承認了,但對象是趙錦辛……他還真有點不知道怎麼交代。

 

  “兒子啊,你數沒數過你談過多少個了?”

 

  黎朔噗嗤一笑:“怎麼了,要批鬥我嗎?”

 

  “我批鬥你什麼,你媽不在這兒,就咱們父子倆敞開聊聊。”

 

  “嗯……正式的,八九個應該是有的。”

 

  “你年紀小的時候,玩玩兒也就算了,男人嘛,你又這麼能招蜂引蝶,但是你現在是不是該考慮安定下來了?”

 

  黎朔無奈道:“爸,我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玩兒的時候是你情我願,但我每次談感情都是認真的。”他也能理解他爸媽為什麼在這方面不怎麼信任他,他最長的一段感情,也就是和大學時候的男朋友——三年,其他來去的都太快,看似好像他喜新厭舊,他真是有苦難言。

 

  “那你人品、性格又沒什麼毛病,為什麼老是分手啊?”

 

  黎朔搓了搓手掌,苦笑一聲:“我說不清楚,但絕對不是因為我花心或者劈腿,我一次都沒有過。”這個問題他也考慮過很久,大多時候,都是處著處著,感情就變淡了,或者因為他脾氣太好,對方開始過分地干涉他的工作、生活、交友,這兩種情況下分手是最多的。好像他越是努力地想維持一段關係,就崩盤得越快,所以他想,試試不同類型的——比如趙錦辛這樣的,說不定反而能長久。至少目前為止,趙錦辛給予他的驚喜和喜悅,幾乎是最大的。

 

  黎先生再次歎氣:“那我是真搞不懂你了,我們也不想催你,但你現在工作、生活都很安定,找個人作伴,再代孕個孩子什麼的,不是挺好的?”

 

  黎朔笑笑:“爸,我一直都很想安定下來,但是還是得看緣分,對嗎。”

 

  “反正你啊,從小就很少讓我們操心,我們也很相信你,你把握好自己的生活,不管怎麼樣,你覺得開心最重要。”

 

  黎朔笑著點了點頭。

 

  黎朔趁著項寧還沒睡覺,溝通了一下和恩南的進展,聊完了,黎朔問起了事務所的近況,他這段時間全副心思都在擔心自己的案子和李程秀的事,事務所他反而忘了惦記。

 

  “都挺好,等你回來再說吧。”

 

  黎朔感覺項寧有所隱瞞,他追問道:“項哥,事務所受影響了嗎。”

 

  “影響是肯定有的,審計圈子嘛就這麼大,咱們搞財務的,很忌諱名聲受損,雖然你這個案子最後能洗清,但是外人肯定還是會懷疑的。”

 

  黎朔悶聲道:“這個我想過,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沒有辦法,只能去面對了。”他頓了頓,突然想到了什麼,“是不是梁哥那頭有什麼意見?”梁總是他事務所的另外一個合夥人,倆人都是項寧拉入夥的,本身交情不深。

 

  項寧沉默了一下:“還是等你回來再說吧。”

 

  黎朔估計是梁總對他給事務所造成的負面影響不滿,但被項寧壓住了,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確實是他的錯,他想著今年的分紅,給項甯和梁總多讓一些,作為補償。

 

  掛了電話,黎朔思考著事務所的事,想著想著,腦子裡莫名其妙就竄出來了趙錦辛的臉。

 

  他忍不住笑了。

 

  這可怎麼辦啊,正事都想不進去了。

 

  他掏出手機,給趙錦辛發了條信息:“幹嘛呢。”

 

  趙錦辛很快回了:“想你。”

 

  黎朔咧嘴一笑,他想打個電話,又怕打起來沒完沒了,顯得自己這麼大的人了,太沒正事兒,於是又回了一條:“明天幾點去公司?”

 

  “九點好了。”

 

  “這麼早?”

 

  “想早點見到你。”

 

  黎朔克制不住地嘴角上揚,他還是沒忍住,撥了電話過去。

 

  “喂,黎叔叔。”趙錦辛的聲音懶洋洋的。

 

  “在家嗎?”黎朔含笑問道。

 

  “是啊,不想出去,外面沒意思,還不如在家想你。”趙錦辛低笑道。

 

  “嘴怎麼這麼甜,跟誰學的。”

 

  “還用學什麼,一想到你就無師自通了。”趙錦辛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倆人你來我往地說著膩歪的調情話,不知不覺手機都沒電了,黎朔也抱著滿滿的甜蜜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黎朔翻出了一套新衣服,刮了鬍子,又仔細捯飭了一下髮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滿意地一笑,拿上東西出門了。

 

  到了恩南集團,黎朔正碰上了趙家父子倆。

 

  趙錦辛一見他,眼睛就亮了亮,黎朔心裡很是受用。

 

  趙榮天開玩笑道:“黎朔啊,今天格外帥啊,乾脆你來我們公司得了,女員工的KPI肯定蹭蹭往上漲。”

 

  黎朔笑道:“我去您京城的分公司幫助提升業績,也是一樣的。”

 

  趙榮天哈哈笑了兩聲:“行,你們倆忙去吧,儘快把合同定下來。”

 

  趙榮天走後,趙錦辛抓著黎朔的胳膊,低笑道:“幹嘛打扮得這麼招人,還敢說我不正經。”

 

  “我不過是穿了套新衣服,哪兒有那麼誇張。”黎朔挺了挺胸,他對自己的外形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穿新的幹嘛,還不是要脫下來。”

 

  黎朔暗笑:“公共場合,注意言辭啊。”

 

  拐進茶水間,趙錦辛反鎖上了門,把黎朔壓在牆上粗暴地親吻著,唇齒擦碰的聲音曖昧不已。

 

  “好了,好了。”黎朔氣喘吁吁地推開他,“不是要去見律師嗎。”

 

  “一看到你就什麼都不想幹。”趙錦辛貼著黎朔的耳朵說,“只想幹你。”

 

  黎朔笑著掐了一把他的腰:“別鬧了,先把正事解決了。”

 

  趙錦辛撇撇嘴:“好吧。”

 

  黎朔給趙錦辛整了整有點亂的衣襯衫:“走吧。”

 

  趙錦辛單手將黎朔摟進懷裡,又親了一口,才放開了他。

 

  倆人來到法務部,律師已經準備好了,他們現場開始過合同。由於大方向黎朔和趙榮天已經談好了,今天都是摳一些細節,雖然繁瑣,但是進展也很快。

 

  趙錦辛披上規整的西裝皮,換上正兒八經的面孔,在談判桌上顯得相當專業,沒有一點平日的賴皮和放縱,黎朔覺得這樣的趙錦辛也性感得要命。倆人在時不時的眼神交換中,都能擦碰出火花,幸好他們頭腦都很清醒,一邊隔著律師偷偷調情,一邊也沒耽誤正事。

 

  律師也不是傻子,倆人幾次眉來眼去後,他也發現了,便輕輕咳了一聲:“咱們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咱們一次把合同過完吧。”趙錦辛笑看了黎朔一眼。

 

  黎朔看那律師似乎是腰不太好,坐久了總是動來動去的,便道:“陳律師是累了吧?咱們喝喝茶放鬆幾分鐘吧。”

 

  律師如釋重負,按下內線電話,讓秘書送些茶點過來,自己則站起來走動、伸伸懶腰,突然想起來什麼一般:“哎,對了趙總,邵總入股的資金到位沒有?”

 

  第22

 

  黎朔正低頭看合同呢,聽到這個不太常見的姓,下意識地抬起了頭來。

 

  只見趙錦辛神色如常:“應該到了吧,我回頭問問。”

 

  陳律師還想說什麼,恰巧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他轉而道:“進來。”

 

  秘書端著新沏的茶和幾樣點心走了進來。

 

  黎朔也沒太往心裡去,幫秘書把東西擺到桌子上。

 

  趙錦辛偷偷看了黎朔一眼,眼眸閃了閃,臉上掛上笑意:“這個甜點是在公司樓下的法式蛋糕店買的,我最喜歡這個蔓越莓布丁。”他拿起一塊遞給黎朔,“嘗嘗。”

 

  “嗯,好吃,樣子也很精緻。”黎朔笑道,“你們公司周圍不少好吃的啊,老是在這兒上班不是太容易胖了。”

 

  “可不是,公司配的健身房平時就沒幾個人去。”

 

  他們聊起了養生、健身方面的話題,

 

  休息了一會兒,他們把合同剩下的條款過完了,其中幾個有分歧的點,還要再和趙榮天請示,但是問題已經不大,黎朔算算時間,這個星期內差不多能搞定。

 

  談完後,趙錦辛把黎朔帶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黎朔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肩膀,調笑道:“趙總,合作愉快啊。”

 

  “合作愉快。”趙錦辛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朝黎朔伸出右手。

 

  黎朔抬手相握,剛碰到趙錦辛的掌心,就被借力拽進了他懷裡,黎朔曖昧道:“工作忙完了,想去哪兒約會?”

 

  “去一個你喜歡的地方。”趙錦辛摟著他的腰,邊用鼻子蹭他的臉頰,邊帶著他往後退,一直退到了門邊。

 

  “我喜歡的地方?哪兒?”

 

  “辦公室啊……”趙錦辛吻住他唇的同時,哢嚓一聲將門反鎖了。

 

  黎朔想起倆人在那個小酒館的對話,明明還什麼都沒有做,可他已經感覺到身體燥熱了起來,在熱烈的親吻間隙,黎朔含糊地說:“你膽子不小……”

 

  趙錦辛低笑:“哪裡都不小。”他一把抱起黎朔,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辦公桌前,將人放了上去。

 

  黎朔不自在地想起來,卻被趙錦辛用上身的重量霸道地壓了回去,並親得他沒有開口的餘地。

 

  這種特殊的場所最能激發男人的“性”趣,倆人均是熱情高漲。

 

  趙錦辛顯然是早有準備,待黎朔完全能接納之後,一舉入侵。

 

  碩大的實木辦公桌都在跟著晃動。

 

  趙錦辛後又把黎朔抱到落地窗前,落地窗用百葉簾擋著,對面是聳立的洛克菲勒中心,周圍全是高矮不一的寫字樓,趙錦辛抓住百葉簾,用力一扯,百葉簾從倆人脖子以下到腰部以上的位置被扯壞了,黎朔被按在落地窗前,視線被局限在百葉簾之間的狹縫,眼前是匆忙而繁盛的城市街景,身後是最原始的衝擊。若是周圍寫字樓的人哪怕有一個最劣質的望遠鏡,也能看到這片窗戶中間露出的白花花的“美景”,也一定能猜到此時此刻正在發生什麼。

 

  黎朔感到大腦一片空白,絕無僅有的體驗給了他身心雙重的巨大刺激。

 

  趙錦辛,趙錦辛,趙錦辛,他腦海中只剩下這個輕易就能讓他陷入瘋狂的名字。

 

  一番劇烈的體力勞動,倆人都餓得不輕。

 

  趙錦辛邊哼著歌邊燙衣服,然後親手伺候黎朔穿上,倆人這才能像模像樣的離開公司。

 

  趙錦辛包了個遊艇環遊曼哈頓。他們在船上吃最新鮮的刺身,身邊是愛樂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在演奏,兩岸是曼哈頓繽紛華麗的夜景。

 

  酒到微醺,月色愈濃,哈德遜河上逐漸只剩下他們一艘船,城市的燈火就在眼前,可又因水岸相隔而顯得遙不可及,讓身在水中央的這艘船有種遺世獨立的孤遠。倆人就這樣蓋著羊絨毯、躺在躺椅上,仿佛在喧囂的世界裡隱形了,他們可以看到外界,但外界窺不見他們,這個空間裡,只有彼此。

 

  好久,都沒有人說話。

 

  黎朔感覺酒精在血液中肆意遊弋,讓他的身體飄飄忽忽的,大腦也不太清醒,但他覺得很舒服,無論是吹拂在臉上的微涼的風、蓋在身上的沉甸甸又溫暖的毯子,還是枕在他肩膀上的毛茸茸的腦袋,都曼妙極了。

 

  儘管他醉的走路都會搖晃,但沒有哪一刻能讓他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是愛情的樣子。

 

  有過這樣的體驗,再對比從前,他難免就覺得是自己沒有遇到對的人,他難免就覺得,趙錦辛才是真正適合自己的那個人。

 

  趙錦辛在黎朔耳邊輕哼了兩聲,溫柔地說:“冷不冷?”

 

  “不冷。”黎朔語調含笑。

 

  “你想在船上睡,還是我們上岸?”

 

  “懶得動了,在船上睡吧。”黎朔打了個哈欠,他現在全身連手指頭都不想抬起來。

 

  “聽你的。”趙錦辛親了他一口,將他抱了起來,進了內艙的臥室。

 

  黎朔忍不住想,原來被人照顧也挺好的,也許是他年紀大了,精力越來越有限和單一,竟開始享受戀愛關係裡被動的一方,不得不說,省事省心,感覺竟意外的很不錯。

 

  趙錦辛鑽進被子裡,密密實實地抱住他,拿硬邦邦的腦殼蹭他的脖子:“黎叔叔,我好喜歡你。”

 

  黎朔含笑道:“我也喜歡你。”

 

  “有多喜歡?”

 

  “非常非常喜歡。”這種跟加了助燃劑一般迅速起火、蔓延每一根神經的喜愛,是他從未體驗過的,他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他的感情多是很慢熱的,趙錦辛就好像喚醒了他體內的某種基因,讓他知道自己也能頭腦發熱到這個程度。

 

  很新鮮,很有趣,終身難忘。

 

  趙錦辛笑了笑:“想跟你去度假,但是好像時間有點緊。”

 

  “是啊,合同簽了我就要回去了,你不是跟我一起回去嗎,等國內的事處理好了,我們再去度假。”

 

  “好。”趙錦辛用嘴唇摩挲著他的臉頰,“累了吧,睡吧。”

 

  “有什麼累的,就是困而已。”黎朔不甘示弱。

 

  趙錦辛低笑兩聲,貼著他耳朵說:“是誰被我c的站都站不住了?”

 

  黎朔擰了一把他的大腿肉,趙錦辛誇張地嗷嗷叫,倆人笑做一團,不知不覺就相擁著睡著了。

 

  黎朔度過了一段相當荒淫的日子。

 

  在反復修改合同期間,他和趙錦辛幾乎每天都見面,不管是因為什麼見面,最後的發展肯定是找個地方脫褲子,時常做的昏天暗地。趙錦辛又大膽又會玩兒,很多細節黎朔回憶起來臉都發燙。

 

  即便是年華最盛的二十來歲時,黎朔也沒有談過這樣的戀愛——這樣激情多的好像要爆炸的戀愛,趙錦辛的出現,把他從前的感情都襯得乏味了。他一度覺得自己不正常,就像本來規規矩矩運行的列車,突然開上了過山車的軌道,還開得不亦樂乎,他越是沉迷,就越覺得危險,可越覺得危險,又越發沉迷。

 

  當然,他明白激情不會是永恆的,但眼下,他只想繼續下去。

 

  月底的時候,合同終於協商好了所有的條款,就等著週一趙榮天簽字,由於事務所的公章在國內,黎朔得把合同帶回國內再簽字,然後就正式生效了。

 

  趙榮天很高興,恰逢夫人五十歲壽誕,他在酒店設宴,自然也宴請了黎朔一家。

 

  黎朔提前向趙錦辛打聽了趙夫人的喜好,準備了一套蛇紋木的餐具,不至於太貴顯得可疑,以他們的關係也送得出手。

 

  看得出趙榮天對夫人很尊敬,他包下了整個宴會廳,裝飾的古典而清雅,雖然宴請的人不多,但都是親信和好友,菜品的規格讓人咂舌。

 

  趙錦辛拿著一對價值過千萬的翠玉耳環向他媽祝壽,那英俊非凡、儀錶堂堂的樣子,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趙家在全美華人圈子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簡直就是被神過於偏愛的一家。黎朔看著臺上的趙錦辛,心裡也止不住地驕傲和喜愛。

 

  吃完飯,酒店裡響起了趙夫人喜歡的舞曲,夫妻倆帶頭跳起了舞。來參加生日宴的大多是他們的同齡人,會跳的不會跳的,也都上去轉悠幾下湊湊熱鬧,反正都是自己人。

 

  黎朔也起哄道:“爸,媽,來,起來跳一支。”

 

  黎先生輕咳兩聲,站了起來,朝夫人做了個請的姿勢,倆人樂呵呵地跳了起來,場面一派祥和。

 

  黎朔含笑看著自己的父母,眼裡閃動著溫柔的光芒。

 

  突然,一隻手突兀地伸到了他面前,他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趙錦辛正朝他做出標準的邀舞姿勢,那帶笑的一對桃花眼簡直勾魂攝魄。

 

  黎朔失笑:“別鬧。”

 

  “來嘛,有什麼關係。”

 

  黎朔看了看周圍,尷尬地整了整衣襟,壓低聲音道:“錦辛,別鬧。”

 

  “你怕什麼,跳個舞而已。”趙錦辛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從座位上拽了起來,還高聲吆喝道,“各位長輩們,我和黎大哥來獻個醜啦。”

 

  周圍人一陣哄笑,紛紛拍手。

 

  黎朔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顯得落落大方,微笑道:“好,我來檢驗一下你的舞技。”他一手攬住趙錦辛的腰,趙錦辛竟也很配合地扶住他的肩膀,充當了女伴的角色。

 

  倆人均受過社交舞蹈的訓練,又都身形挺拔、相貌過人,即便是兩個大男人跳起探戈,竟也有些別樣的風采。引得掌聲、笑聲不斷。

 

  長輩們當然是覺得小輩在開玩笑,可雙方父母臉色都有點不太對勁兒,又不敢表現出什麼。

 

  倒是趙錦辛和黎朔,越跳越樂在其中,仿佛周圍的聲音和視線都消失了,即便是如此尷尬的場景,對他們來說也充滿了樂趣。

 

  直至一支舞結束,黎朔額上滲出了一些細汗,他朝趙錦辛眨了眨眼睛:“不錯。”

 

  “好玩兒吧。”趙錦辛微低下頭,在他耳邊悄聲說,“下次我們找個野外沒人的地方,光著身子跳。”

 

  黎朔嗤笑道:“我就知道你什麼都能想偏了。”

 

  “食色性也,我想的是人生大事,哪兒偏了。”

 

  黎朔止不住嘴角上揚。

 

  這時,主持人突然拿起了麥克風:“各位嘉賓,剛剛我們收到了一份來自祖國的賀禮,這是我們的壽星夫人五十歲壽誕收到的最遠的一份禮物,我一定要給大家展示一下。”

 

  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了。

 

  主持人打開了珠寶盒,黎朔遠遠看去,似乎是一刻舍利子。主持人清了清嗓子,打開賀卡念道:“此一佛舍利為慧矣法師坐化而得,惟祝姑姑生日快樂,體健安康,紅顏永駐,您的侄子——邵群敬上。”

 

  第23

 

  黎朔在聽到“邵群”兩字的時候,還愣了一下,以為是麥克風傳播出的聲音失真,或者他聽錯了,他怎麼會在大洋彼端一個父親朋友的生日宴會上,聽到這個跟此情此景毫不相關的名字?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了趙錦辛來不及收拾的驟變的表情,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邵群……邵群?

 

  邵群是趙夫人的……侄子?

 

  是同一個邵群嗎,會不會是同名同姓,可是……有這樣的巧合嗎?

 

  黎朔感覺視線有些虛晃,腦子裡嗡嗡直響,周圍的人、物、空間都扭曲了,他聽到外來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牆,擊打在鼓膜之外,他感覺到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幾乎是本能地甩開了。

 

  一瞬間,黎朔恢復了清明,他直勾勾地看著趙錦辛,卻一句質問都說不出來,趙錦辛從未有過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個人……他毫不懷疑喜愛著的青年,是他最厭惡的人的表弟?!

 

  那這一切算什麼,他和趙錦辛的一切算什麼,相遇、相處、相……都他媽算什麼?

 

  趙錦辛調查過他,還聽著他在電話裡多次提到邵群的名字,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所以這對表兄弟,從頭到尾,聯合起來在耍他……

 

  從頭到尾。

 

  心臟如同被狠狠捶了一拳,那種悶痛和隨之而來的羞辱讓黎朔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個乾淨。

 

  怎麼會這樣,怎麼他媽的會是這樣!

 

  “黎……”趙錦辛僵硬地抬起手,想扶住黎朔搖搖欲墜的身體。他沒想到會這樣曝光,他不想這樣……

 

  “小朔,你怎麼了?”黎夫人過來拉住了他的胳膊,“哎呀,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啊?不會跳個舞就累了吧,你看我和你爸爸都不累。”

 

  黎朔用大手包住了他媽的手,微微一笑:“媽,我沒事兒,酒有點上頭而已。”

 

  “哦,那你去外面吹吹風,醒一醒就好了。”

 

  趙錦辛沉聲道:“我帶黎大哥去吧。”

 

  黎朔深深地看著趙錦辛。真是神奇,僅僅是前後不過兩分鐘,他就覺得這個曾經赤裸相見過的人陌生了,陌生到面目可憎。他將手揣進了褲兜裡,暗自握緊,用指甲狠狠紮進掌心的刺痛,換來大腦的清醒。他停止了腰板,禮貌地朝周圍人點頭微笑:“我出去醒醒酒。”然後大步朝門外走去。

 

  趙錦辛咬了咬牙,緊隨其後。

 

  倆人走出宴會廳,稍往右一拐,就是開放式的大陽臺,黎朔走進陽臺,看著城市的星光,有一瞬間的恍惚。

 

  “黎朔……”趙錦辛輕聲叫了一句。

 

  黎朔背對著趙錦辛,平靜地說:“邵群是你表哥。”

 

  趙錦辛深吸一口氣:“是。”

 

  “是他讓你來接近我的。”

 

  “是。”

 

  “因為李程秀。”

 

  “……是。”

 

  黎朔猛地轉過了身來,面容猙獰,全無了平日的溫和紳士,他掄起拳頭朝著趙錦辛砸了過去。

 

  趙錦辛沒有躲,甚至眼也沒眨一下。

 

  黎朔的拳頭擦著趙錦辛的臉頰而過,重重擊打在了他身後的牆上。

 

  趙錦辛眼中閃過一絲黯淡,眉頭也擰了起來。

 

  黎朔看著趙錦辛的臉,這張喜歡撒嬌叫他黎叔叔,在床上卻有著十分獸性的臉,這張會出現在他的甜夢裡,讓他時不時想起來就會嘴角上揚的臉,這個他喜歡的心好像都要飛起來的人的臉。

 

  他下不去手。

 

  他向來不喜歡暴力,又怎麼能用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他只能瞪著猩紅的眼睛,咬牙切齒地說:“你怎麼敢這麼耍我!”

 

  可如果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局,那他對趙錦辛的喜歡,也只是幻覺吧。畢竟那個率性的、可愛的、賴皮的,有各種各樣面貌的趙錦辛,有可能都是裝出來的。想到這個,黎朔就感到不寒而慄。

 

  趙錦辛抓住他的手腕,看著他拳頭上滲出來的血:“我幫你處理一下。”

 

  黎朔抽回手,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心亂如麻”。

 

  趙錦辛低著頭,像個在檢討的學生:“我一開始是因為我哥才接近你的,但是我也真的喜歡你。”他勉強笑了一下,“黎叔叔,我們談談好嗎?”

 

  “我現在不想看到你。”黎朔真的沒有勇氣再去看趙錦辛。一想到這短短三個月內發生的事,他就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迷魂咒。被一個比自己小了11歲的男人迷得神魂顛倒,這沒什麼,可對方從頭到尾都在耍他啊!

 

  他真的很想知道,趙錦辛是抱著怎麼樣嘲諷的心態,看著自己被一步步玩弄於鼓掌之中,他究竟有多蠢,多可笑?就在幾分鐘前,他還以為自己可能是遇到了真愛,接著現實就狠狠扇了他幾個大耳刮子,那種被欺騙、玩弄的羞恥和憤恨幾乎要從心肺裡炸出來!

 

  邵群,又是邵群,你竟然想到這種方法愚弄我……

 

  黎朔意識到自己現在必須找個地方靜一靜,否則他會做出嚴重違背修養的行為,他一把推開趙錦辛,大步流星地往酒店外走去。

 

  趙錦辛追了幾步又頓住了,他看著黎朔的背影直到消失,才一腳踹翻了垃圾桶。

 

  黎朔給他爸發了條短信,說自己不舒服先回去了,打車回了家。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摸黑躺在床上,黎朔都感覺自己的大腦還處於發熱狀態,憤怒和難過沒有減弱一星半點,反而隨著思維的發散,變得更加難以控制。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人戳破了美夢的乞丐,怨恨打擾他做夢的人,更怨恨讓他做夢的人。

 

  他不是個會為了感情歇斯底里的人,他能寬容背叛,如果對方愛上了別的人,那也許是他做得不夠好,他也能釋懷拒絕,畢竟他不是完人,又怎麼能讓所有人喜歡,可他接受不了徹頭徹尾的愚弄,因為那一開始就是抱著惡意的。

 

  而他居然把那惡意的愚弄當成甜點吃了下去,吃到胃裡才發現是玻璃碴子,早已經割穿了內臟,鮮血淋漓。

 

  事到如今,他已經分不清,傷心和羞辱,究竟哪個更讓他痛苦。

 

  趙錦辛啊,那個給了他無限驚喜和喜悅,讓他迸發出激情和活力的人,只是在玩兒他,他一頭紮進這坑裡,跌得鼻青臉腫,站在坑上面的邵群,心裡該怎樣的嘲笑他、鄙視他。

 

  黎朔死死抓著被子,在黑暗中發出一聲憤怒地低吼。

 

  邵群,趙錦辛,你們欺人太甚……

 

  黎朔不知何時睡著了。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他抱著腦袋坐了起來,頭疼欲裂,足足緩了五分鐘,才下了床,進了浴室。

 

  鏡子裡映出一張沮喪和疲態的臉,一身休閒西裝已然皺的沒法看,整個人看上去都很不好,非常不好。

 

  黎朔機械地脫掉了衣服,打開了花灑,冷水毫無預兆的傾瀉而下,把他澆了個透心涼,他忍不住低罵了一句,手成掌狀,朝著瓷磚狠狠地拍了好幾下,直到腕骨好像要被震碎了,他才顫抖著停了下來。

 

  他就著冰冷的水,洗了個澡,至此,他才覺得自己冷靜了下來。

 

  上一次這樣失控,已經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了,失去理性是一件非常不好的體驗,而且還會衍生出非常不好的後果。他很慶倖昨天沒有在趙錦辛面前過於失態,被耍得團團轉已經夠丟人了,若是連一個灑脫的姿態都托不住,他這三十四年也算是白活了。

 

  是,趙錦辛在玩兒他,事實已成事實,再糾纏於自己為什麼會犯傻,也毫無意義,還是應該挺直了腰板,幫助自己度過心裡的難關。

 

  這個難關便是——他喜歡上趙錦辛了。

 

  這可真是難辦啊。

 

  黎朔苦笑著搓了搓頭髮。

 

  幸好,倆人相識不久,也沒培養出什麼刻骨銘心的感情,喜歡這回事,情濃時簡直是要死要活,過了那個勁兒,也就過了,他是喜歡趙錦辛,但他也可以不再喜歡,只要給他些時間,什麼不能淡掉呢。而那些讓他怦然心動的、回味無窮的甜蜜往事,也一定能被塵封於記憶深處,變得不再有意義。

 

  黎朔就這樣安慰自己,努力地拼湊起被崩得七零八落的自尊。

 

  手機滴滴響了起來。

 

  黎朔拿起來一看,有不少短信,幾乎都是趙錦辛發來的。

 

  “黎叔叔,我們談談好嗎?”

 

  “黎叔叔,還生我氣嗎?我沒有騙過你。”

 

  “黎朔,我真的想和你好好談談。”

 

  黎朔把手機扔到了一邊。他腦子裡甚至能勾畫出趙錦辛發這些短信時的表情。一開始還在撒嬌,試圖弱化這件事對倆人的影響,然後逐漸意識到需要端正的態度去面對。仔細回想起來,趙錦辛一開始就帶著目的接近他,所以最初相遇時那個風流放蕩的趙錦辛和後來的趙錦辛,真的不太一樣,他一直在根據自己的反應調整對付自己的策略。

 

  趙錦辛,到底是抱著怎樣深沉的心機在和他談情說愛?!

 

  簡直讓人膽寒。

 

  談,他們當然要談,他的合同還沒簽,以後回了京城,還有後續的一系列合作要談。

 

  至於他和趙錦辛,一個膽敢這樣愚弄他的人,在他心裡已經做了判決。

 

  第24

 

  黎朔藉口不舒服,一天都沒有下樓。倒不是因為什麼食不下嚥,他只是需要個封閉的空間自我調節,這幅沮喪的樣子沒有理由讓任何人看見。誰都不知道,他默默地把吃進去的玻璃碴子消化掉,就行了。

 

  恰巧下午有個朋友約他,他雖然格外疲倦,但還是決定出去喝兩杯,換換心情。

 

  黎朔整理好自己,準備出門的時候,管家上來了,告訴他趙錦辛來找他。

 

  他是真沒想到趙錦辛敢大搖大擺地跑他家來,他忍下怒氣:“讓他稍等十分鐘。”

 

  他本來只穿了一身很隨性的衣服,管家一走,他立刻換了套正裝,配了個顏色鮮豔的波點領結,正式中帶點俏皮,一看就是去高級場所約會的裝扮。然後他重新整了整頭髮,噴了點香水。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除了黑眼圈無法掩蓋外,簡直無懈可擊。他突然很想溫小輝,那個小妖精在的話,一定能把他的臉修飾得可以直接拍雜誌硬照,同時還能把他逗笑。

 

  他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臉,放鬆面部肌肉,然後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挺起胸膛,信步下了樓。

 

  趙錦辛就坐在客廳的沙發裡,今天也是巧了,他爸媽都不在家,省得他費心解釋了。

 

  趙錦辛一看到黎朔就站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他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個春風洋溢的黎朔,他目光隨著黎朔移動,直到人站在自己面前。

 

  黎朔直視著趙錦辛,強壓下心頭的憤怒和羞恥,微微一笑:“我都說了我身體沒事兒,只是喝多了,還麻煩你特意跑一趟。”

 

  那生疏客套的語氣,就好像倆人根本不熟,就好前段時間跟著了魔一樣的甜蜜纏綿都是虛構的。

 

  趙錦辛:“你要出門嗎?”

 

  “哦,約了朋友,不好意思。”黎朔看了看腕表,“錦辛,下次來找我,提前打個招呼,不然趕巧有事,就沒辦法招待你了。”

 

  趙錦辛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好嗎,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黎朔歉意地說:“錦辛,真的很抱歉,我快要遲到了,我那位朋友鼻子比較挑,我為了找一瓶他喜歡的香水,就耽誤了半天。”恰巧光叔進來,黎朔道,“光叔,車開過來了嗎?”

 

  “在門口等著呢,你現在走嗎?不走我就先熄火,要低碳呀。”

 

  “我就來,環保小標兵。”黎朔朝他眨了眨他眼睛,然後對趙錦辛道,“不好意思了,我們電話說吧。”他轉身就要走。

 

  趙錦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黎朔暗自使勁想要掙開,但趙錦辛的爪子力氣出奇的大,根本紋絲不動。黎朔咬了咬牙,拼命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他已經在邵群一手搭建的賽場上輸了個灰頭土臉,丟了他前半輩子加起來都不及這一次的臉,但這裡是他家,是他的主戰場,他不會落一絲一毫的下風!他慢慢扭過頭,皮笑肉不笑地說:“錦辛?”

 

  趙錦辛微眯著眼睛:“我送你去,我們在車上聊,就不會耽誤你約會了,對吧?”

 

  黎朔瞪著他。

 

  趙錦辛朝光叔甜甜一笑:“光叔,我送黎大哥去,我的車是油電混合的,更低碳,還順路。”

 

  “你知道我要去那兒嗎?”

 

  趙錦辛不動聲色地笑著:“哪兒都順路。”

 

  以光叔的角度,看不到倆人劍拔弩張的表情,只道:“那好啊,你送他去吧。哦,Lambert不喜歡按喇叭,你要儘量用閃燈代替喇叭。”

 

  趙錦辛朝光叔比了個大拇指:“交給我吧。”

 

  黎朔這才從趙錦辛稍微鬆懈的手裡把自己的胳膊奪了回來,他撫了撫袖子,不卑不亢道:“行,那就麻煩趙公子了。”

 

  一上車,趙錦辛就用小臂橫壓在黎朔胸前,將他固定在副駕駛位上,似笑非笑地說:“穿成這樣是去見誰啊。”

 

  黎朔被那條胳膊壓迫得有些喘不上氣來,這種壓制的方法不疼,但是很不舒服,而且動彈不得,要是再往上幾寸,壓得就是大動脈,他常常懷疑趙錦辛束縛他的某些手法,是格鬥改良下來的,特別准狠,他咬牙道:“放開我。”

 

  趙錦辛盯著他略有些蒼白的唇看了兩秒,然後毫不猶豫地親了上去。

 

  黎朔皺起了眉。

 

  趙錦辛吸吮研磨著那柔軟的唇瓣,見黎朔毫無反應,又用舌頭百般挑逗,試圖喚起點什麼,黎朔終於有點繃不住了,對著他的嘴角用力咬了一口。

 

  趙錦辛疼得一縮,退了開來。

 

  黎朔冷漠地看著他:“不好意思,疼嗎。”

 

  趙錦辛舔了舔滲血的嘴角,眼神深不可測:“黎叔叔好狠啊。”

 

  “想說什麼就說吧。”黎朔再次看了看表,“我真的趕時間。”

 

  “我想跟你道歉。”趙錦辛認真地說,“對不起,我帶著目的接近你,隱瞞了我和我哥的關係。”

 

  黎朔點點頭:“我接受,現在可以走了嗎。”

 

  “但我真的喜歡你。”趙錦辛拉住他的胳膊,眼神有點可憐,“黎叔叔,你別生我氣了,我們在一起不是很開心嗎。”

 

  “很開心。”黎朔笑了笑,“但是跟邵群有關的一切都讓我深惡痛絕,尤其你還配合他用這麼下作的手段耍我。所以,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你回去跟表哥覆命吧,我們就到此為止了。”

 

  趙錦辛臉色微變:“我們能不能忘了我哥的事。撇開他不說,你和李程秀本來就長久不了,他不喜歡你,難道你自己看不出來嗎。”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跟你又有什麼關係。”黎朔直勾勾地瞪著趙錦辛,“你看著我因為邵群聲譽受損、官司纏身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心裡一邊得意,一邊假惺惺地說要幫我。你居然還敢說自己沒有騙過我。”

 

  “我沒有騙你,只要你放棄李程秀,跟我在一起,就可以回國,我是在幫你。”

 

  黎朔簡直被趙錦辛的無恥震驚了,他克制不住地低吼道:“所以我他媽的還要謝謝你?!”

 

  趙錦辛抓住了黎朔的手,用力抓著,放到嘴邊親了一下:“我哥和李程秀的感情,你去摻和什麼,你本來就是個局外人。現在不是很好嗎,我對你不好嗎,我們在一起不好嗎。”

 

  “你也是個局外人!”黎朔用力抽回了手,他深吸一口氣,掩飾地整著領結,最後憤怒地一把扯下了領結,他冷冷地說:“趙錦辛,你聽好了,我可以忍讓你很多,比如你有脾氣,你有大小毛病,你自私,你不講理,什麼都可以,只要你是真心對我的,但你從一開始就是在耍我,你犯我忌諱了。”他咬牙切齒,“從來,沒人敢這樣耍我,你是第一個,也就是最後一個了。”

 

  趙錦辛的嘴唇抖了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開車,或者我下車。”黎朔目視著前方,不再看趙錦辛。

 

  趙錦辛僵了幾秒,才發動了車。

 

  一路無話,黎朔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最漫長的二十分鐘。整個車廂裡都是趙錦辛的氣息,就連那輕微的一呼一吸聽在黎朔耳朵裡,都像擂鼓一般有力。

 

  黎朔比趙錦辛更希望他們之前有個乾淨的開始,那樣他就可以毫無保留地喜歡這個青年,挖空心思地對他好,為他們之間的激情而亢奮,可越是如此,趙錦辛這一耳光打得才格外、格外地疼。

 

  兩個人從親密無間到形如陌路,原來可以這麼簡單、快捷。他黎朔過去的每一段感情,到結束的時候,即便有矛盾,也從來沒有撕破臉過,畢竟是他喜歡過、給過他喜悅和陪伴的人,他願意用更大的善意和包容來對待,唯獨趙錦辛,把他的尊嚴踩在腳下,讓他恨不能痛快地打一架。

 

  他無法釋懷。

 

  就這樣吧,在還沒有走到更難看的境地之前,當機立斷,瀟灑的再見。

 

  到了約好的地方,黎朔亟不可待地拉開了車門。

 

  趙錦辛按住他的肩膀,傾身過來,貼著他的耳朵說:“寶貝兒,玩兒得開心。”

 

  黎朔甩開他的手,下了車。

 

  今天見的是他大學同學,名叫程盛,倆人相識多年,不僅同是圈內人,還是同行,所以交情不錯,但由於他長期在國內,已經有兩年沒見過了。

 

  黎朔一進餐廳,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那個熟悉的身影,他過濾了一下心情,調整好表情,走了過去:“程盛。”

 

  程盛抬起了頭來:“哈,黎朔。”他站了起來,倆人重重地擁抱了一下。

 

  黎朔拍了拍他硬邦邦的肱二頭肌:“練得不錯啊。”

 

  程盛得意道:“脫了更不錯,改天給你看看。”

 

  程盛屬於五官不算精緻,但特別有味道的男人,單眼皮,高鼻樑,膚色較深,笑起來壞壞的,帶點野性,是白人男孩兒最喜歡的亞裔典型,而黎朔喜歡東方人,所以倆人在口味上從來不想沖,革命友誼很堅固。

 

  程盛把檸檬水推給黎朔:“回來怎麼不聯繫我。”

 

  “本來以為就待一兩個星期的,想多陪陪父母,就沒騷擾你們,結果國內出了點事,焦頭爛額的,也就不想出來給你們添堵了。”

 

  程盛看了看他:“那事情現在怎麼樣了?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看你臉色也不太好,昨天熬夜了吧?”

 

  黎朔捏了捏臉頰,笑道:“昨天喝酒了。沒事兒,現在基本解決了,下月初我就回去。”

 

  “那就好,下月老闆公派我回國一趟,到時候咱們在京城聚。”

 

  “太好了。”

 

  倆人正閒聊著,黎朔就見程盛的目光被他身後吸引了,他扭頭一看,臉色微變。

 

  趙錦辛正朝他們走來。

 

  黎朔正想著要怎麼應對,趙錦辛已經一派熟稔的按著黎朔的肩膀坐在了旁邊的位置,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這裡的停車位真不好找。”

 

  程盛驚訝地看著黎朔:“這位是……”

 

  黎朔只能乾笑道:“忘了說了,帶個了朋友來,趙錦辛,錦辛,這是我大學同學,程盛,安永的高級會計師。”

 

  趙錦辛笑著伸出手:“幸會。”

 

  程盛也禮貌地回握。倆人還交換了一下名片。

 

  趙錦辛用手探了談黎朔的檸檬水,責怪道:“你怎麼還喝冰的,昨天不是不舒服嗎。”他招手叫服務員換熱茶。

 

  程盛和黎朔對視了一眼,黎朔眼裡是極力掩飾的尷尬,程盛則是似笑非笑。

 

  趙錦辛把一份菜單遞給了程盛,另一份則攤開在黎朔面前,很溫柔地說:“想吃點什麼?你要是胃不舒服,咱們就清淡一點。”

 

  黎朔輕咳一聲:“我已經好了,你隨便點吧。”他現在把趙錦辛從窗戶扔出去的心都有了,這小子想幹什麼?臉皮怎麼能這麼厚!

 

  倆人選好了菜,趙錦辛起身去了洗手間。

 

  直到看不見趙錦辛了,程盛才身體前傾,壓低聲音道:“你怎麼會和趙錦辛搞到一起?”

 

  黎朔微怔:“你認識他?”

 

  “他不認識我罷了,華人GAY圈裡誰不認識他啊。”

 

  黎朔抿了一口茶,將那股不舒服的情緒壓回肚子裡,然後淡定地微笑道:“哦,他為什麼這麼出名啊,因為有錢嗎?”

 

  “長得好,有錢,但最重要的是,這小子從十來歲開始,就喜歡泡比自己大的,興趣夠獨特吧。”程盛靠回了椅子裡,手指點著桌面,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黎朔,“像你這種,三十出頭,英俊瀟灑,斯文儒雅的男人,百分之百符合他的口味。”

 

  黎朔笑了:“這個我發現了。”

 

  “你還笑?他可是玩兒夠了就甩的,花得不得了,你可別拎不清啊。”

 

  黎朔頓了頓,勾唇一笑:“你呀,太小看我了吧,在一起不過是圖個開心,有什麼拎不拎得清的。”

 

  程盛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你心態擺正了,就一點兒也不虧,這小子我是第一次近距離看,長得太他媽帶勁兒了。”

 

  黎朔看著不遠處走回來的趙錦辛,在餐桌下的手緩緩握成了拳頭。

 

  他到底對趙錦辛瞭解多少?這個男人,除了是邵群的表弟,還可能有怎樣讓他陌生的一面?

 

  第25

 

  趙錦辛回到座位上,倆人也自然地聊起了別的,趙錦辛聽了一會兒,就無障礙地插入了他們的話題,還時不時地打聽黎朔大學時候的事。

 

  程盛沒有黎朔的授意,當然不會隨便亂說,避重就輕地把話題岔開了。

 

  他們邊聊邊吃,表面上氣氛很融洽。

 

  過了一會兒,主菜上來了。趙錦辛和黎朔點的都是這家招牌的牛眼,趙錦辛把自己那盤的肉切成了小塊,然後和黎朔換了下盤子。

 

  程盛挑了挑眉,表情有幾分尷尬。

 

  趙錦辛笑了笑,從桌下拉起黎朔的手,朝程盛晃了晃:“他手不方便。”

 

  那腕掌關節上全是紅色的擦破傷,是昨天打在牆上留下的。

 

  黎朔抽回了手:“只是擦傷而已。”趙錦辛現在的溫柔體貼,只讓他感到分外的虛偽。

 

  “當時我手受傷,你也很細心的照顧我。”趙錦辛笑看著黎朔,簡直旁若無人,“吃吧,這家店挺出名的,喜歡的話,下次我們再來。”

 

  當著程盛的面兒,黎朔不好發作,只能乾笑著說了聲“謝謝”,埋頭吃了起來。

 

  趙錦辛吃了兩口,再次起身去上廁所。

 

  他一走,程盛調笑道:“他對你很好啊,真沒想到他是這樣的性格,一點都不看不出來有什麼花花腸子。”

 

  黎朔附和著笑了笑:“我們還行。”

 

  “他老打聽你大學時候的事幹嘛,你以前沒和他聊過嗎?”

 

  “我上大學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屁孩兒,有什麼好聊的。”

 

  程盛嗤笑道:“也是。不過說真的啊,要不是趙錦辛名聲在外,我都覺得他愛上你了。”

 

  黎朔哈哈笑了兩聲,以示不屑,只是心裡頓覺蒼涼。昨天以前,他也以為趙錦辛真的喜歡他,他還為自己的魅力洋洋得意,今天程盛的一番話,簡直醍醐灌頂,讓他徹底明白了趙錦辛的想法。

 

  最開始是為了幫自家表哥擺平情敵,見了面後發現這個情敵很對自己胃口,於是將計就計。

 

  趙錦辛說喜歡他,大概是真的,畢竟倆人在床上無比地契合,這喜歡只要在趙錦辛還沒“玩兒夠”之前,都算是真的。

 

  黎朔感到不甘和憤怒,他憤怒於,他居然如此容易就跳進了一個下作的陷阱,如此草率地就喜歡上了一個虛情假意的人。他憤怒于邵群和趙錦辛的卑鄙無恥,也憤怒於自己的愚蠢。

 

  “對了。”程盛突然想到了什麼,“上次在招標會,我碰到一個人,你猜是誰?”

 

  黎朔笑了笑:“賣什麼關子,幼不幼稚,誰啊。”

 

  “韓飛葉。”

 

  黎朔怔住了,再次聽到這個名字,還是讓他有些心悸。那是他交往最久的一個人,從大一到大四,整整三年多,也是他曾經最喜歡的人。

 

  “本來剛才就想和你說了,結果你帶了……”程盛朝趙錦辛的餐盤抬了抬下巴,“都沒法說了。”

 

  黎朔歎了口氣:“真沒想到還會聽到他的消息,他過得好嗎?”

 

  “你是不常聽到,我和他同在四大,這些年倒是沒少聽說,也偶遇過兩三次。他看著還不錯,當年那個窮小子,現在也是幾十萬年薪,人模人樣的。上次見面,他跟我問起你了。”

 

  “哦,他問我什麼?”

 

  “就是那些嘛,過得怎麼樣啊,在哪裡啊之類的,也沒什麼要緊的,不過我覺得還是跟你說一下吧,萬一你想敘舊呢,我看他也挺懷念的。”

 

  黎朔確實有些想見韓飛葉,但他一直覺得愧對那個人,當初如果他能不那麼幼稚,多一些諒解、少一些苛責,也許倆人能一直廝守,抱著這種心態,也許還是不見的好。他苦笑一聲,“我從來沒有忘記他,但感情這東西,過去就找不回來了,你就……當沒告訴過我吧。”

 

  “成。”

 

  過了一會兒,趙錦辛回來了,嘴唇有些發白,但臉上的笑容不變。

 

  程盛道:“你沒事兒吧?咦?嘴角怎麼了?”他剛才還沒注意,現在能看出趙錦辛的嘴角有一小塊破損。

 

  “白天水喝多了。”趙錦辛笑笑,像是才想起來一樣摸了摸嘴角,半撒嬌半抱怨地指著黎朔說:“他咬的唄,壞不壞。”

 

  黎朔咳了一聲,輕斥道:“錦辛,別鬧。”

 

  趙錦辛臉不紅心不跳,還朝程盛眨了眨眼睛,程盛也配合著哈哈笑了兩聲。

 

  吃完飯,程盛先走了,黎朔立刻卸下了掩飾,皺眉看著趙錦辛:“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見老朋友,你來湊什麼熱鬧。”

 

  趙錦辛眨了眨眼睛,還挺無辜的:“我哪兒知道真是見朋友啊,你這麼招人,我怕你跟別人約會。”

 

  “我跟別人約會也只是早晚的事,不該由你來操心吧。”黎朔站起身,拿上外套就走。

 

  趙錦辛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這人也是GAY吧?他沒追過你吧?反正他也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黎朔忍不住諷刺道。

 

  “但你喜歡我吧。”趙錦辛一把抓著黎朔的胳膊,將他的身體扳了過來,強迫黎朔正視他,“跟我在一起很開心吧,跟我做愛很爽吧。我也喜歡你,我也喜歡跟你做,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拒絕我,如果你是生氣的話,你想讓我怎麼做才能消氣?”

 

  黎朔眼裡迸射出怒火,他寒聲道:“趙錦辛,你腦子裡只有做愛嗎。我喜歡吃一樣東西,也不是靠這樣東西才能活的,你跟一個誣陷我、迫害我的人聯手刷我,還指望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你如果真的對我有點感情,就別再來騷擾我,讓我們在彼此心目中,留下點美好的印象,好聚好散,這就夠了。”他用盡力氣甩開趙錦辛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下一秒,他的身體被攔腰拽進了一個寬厚的懷抱,趙錦辛的雙臂從背後將他緊緊環住,那擁抱的方式就像要把他融進身體裡,簡直密不透風。

 

  黎朔剛想發火,趙錦辛就在他耳邊輕聲說:“對不起。”那聲音又軟又弱,簡直楚楚可憐。

 

  黎朔僵住了。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只想和你上床。”趙錦辛小聲說,“我真的喜歡你,你的一切都很吸引我,如果能重來,我絕對不會答應我哥來對付你。其實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不是在為了誰而接近你,只是忍不住想接近你……對不起,黎叔叔,對不起,你別再生我氣了好嗎,我們回到以前那樣好嗎。”

 

  黎朔心頭微顫,聽著趙錦辛軟綿綿示弱的聲音,他確實有一絲動搖,可是一想到邵群,一想到他們做的事,一想到程盛對趙錦辛的評價,他就懷疑,自己對趙錦辛的認識太少了,也許這個人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他喜歡上的所有,都不過是假像,這樣他的喜歡還剩下什麼了,還有什麼繼續在一起的必要?只為了交配嗎?他是人,不是畜生。

 

  趙錦辛反復蹭著黎朔的臉頰、脖子,哀聲道:“黎叔叔,我們和好吧,我們和好吧,好嗎,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喜歡你。”

 

  黎朔閉上了眼睛,有些渾噩的大腦突然閃過一道白光,他猛地想起了什麼,他睜開眼睛,咬了咬牙:“你說,你沒有騙我?”

 

  “我沒有,我喜歡你。”

 

  “你不是說,你凝血功能有障礙嗎?剛才我咬破了你的嘴唇,你怎麼沒事?”一想到趙錦辛是為了自己爽而騙他,他就氣得渾身發抖。

 

  趙錦辛收緊了手臂,沉聲道:“我只是比別人止血慢很多,並不嚴重,破口小的時候流一會兒血也沒大礙,今天換車忘了備凝血酶,其實我剛才……”

 

  “閉嘴!”黎朔咬牙切齒,“趙錦辛,你滿嘴謊言,我瞧不起你!放開我!”他用力掙扎起來。

 

  趙錦辛無法,只好放開了他,可憐巴巴地說:“我沒撒謊……”

 

  黎朔換了一口氣,冷靜而淡漠地說:“簽完合同,我會在事務所給你找一個對接人,以後所有公事通過他聯絡。”他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快速鑽了進去。

 

  趙錦辛看著出粗車絕塵而去,他輕撫著額頭,從唇縫間吐出惡狠狠地兩個字:“媽的。”他頓了幾秒,又嗤地一聲笑了。

 

  黎朔回到家,以為終於能躲開趙錦辛了,結果一進家門,他媽就追問道:“錦辛下午來家裡找你了?”

 

  黎朔無奈,只好承認:“嗯,昨天我不舒服,他來看看我。”

 

  黎先生合上手裡的書,仔細打量著兒子。

 

  黎朔別他看的發毛:“怎麼了爸。”

 

  “你不會是看上錦辛了吧。”黎先生語出驚人。

 

  黎朔皺起眉:“爸,你想什麼呢。”他感到背上冷汗直冒。如果換做前天,他爸這樣問他,他會怎麼回答?當他自認為沒有做錯事的時候,他不願意、也不屑於撒謊,所以他多半會承認。如果他一廂情願地承認了和趙錦辛的“感情”,到頭來卻發現被狠狠玩兒了一把,他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父母了。 

 

  “你看,錦辛長得那麼好看,你們這段時間接觸很多,看著關係也挺不錯的,昨天還……一起跳舞。”黎先生彆扭地說,“我們能不多想嗎。”

 

  “哎呀,錦辛正好屬羊呀。”黎夫人在一旁煞有介事地補充道。

 

  “媽,你那是迷信。”黎朔苦笑道,“爸,你也別瞎想了,我們沒事兒,只是……朋友。”

 

  黎先生松了口氣:“那就好,不然我怎麼跟你趙叔叔和阿姨交代。”

 

  黎夫人不贊同道:“你幹嘛這樣說我們家兒子呀,我們兒子哪裡不好了,現在社會這麼開放,還是要看他們年輕人自己的意願。”

 

  “話是這麼說,但同性戀也不是什麼好事兒,找誰也不能找我朋友的兒子啊。”

 

  “你朋友的兒子怎麼了嘛,我們小朔配不上他嗎,除了沒有他家有錢,哪裡比他差呀。”

 

  “就不是這個問題……”

 

  “那你什麼意思呀。”

 

  黎朔哭笑不得:“你們慢慢兒吵啊,早點休息。”

 

  “我才不和他吵。”黎夫人抱著黎朔的胳膊,把他拉到一邊,“你不管找誰媽媽都支持你,我相信你的眼光。”

 

  黎朔摸了摸她的頭:“媽,我要是真的有心儀的人了,一定會告訴你的,我沒告訴你,你就別瞎猜了,乖啊。”

 

  黎夫人朝他比了比大拇指。

 

  黎朔心想,也就是他常年不在美國,否則又怎麼會不知道趙錦辛聲名在外,但他父母這種老一輩的、正正經經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什麼GAY圈的花邊新聞的,要是他們知道,一定會反過來讓他離趙錦辛遠一點。

 

  誰都知道花心的人最好不碰,趙錦辛調情和床技都爐火純青,他當然知道這小子“純情”不到哪兒去,但他太自信了,也太色迷心竅了,他覺得只要趙錦辛喜歡他,又何必拿過去給人貼標籤,事實證明他不但自作多情,還眼瘸。

 

  這一跤摔得四仰八叉,出盡了洋相。

 

  他無法忍受他喜歡的人,羞辱他最深。

 

  第26

 

  黎朔接到項寧的電話,催他儘快回國,這已經不是項寧第一次催他了,他猜測是合夥人給了項寧壓力,他無法回國的這段期間,所有事都是項寧在扛著,他感到又愧疚、又著急。於是他再次打電話給律師,詢問合同進展如何,得到的答覆卻是要在公司內部走一些必要的程式,快不了。

 

  黎朔隱隱覺得是趙錦辛在搗鬼,明明之前說很快就能走完程式,最早下週一就可以簽,現在卻不知道要拖延到什麼時候。

 

  黎朔只能儘量安撫項寧,然後催促律師,但他很清楚,律師在這件事上沒什麼推動能力,他不能為這點事驚動趙榮天,就只能找趙錦辛。可猶豫了半天,還是不想給趙錦辛打電話,決定再等上兩天。

 

  趙錦辛這些天沒閑著,時不時給黎朔發發短信撩撩騷,黎朔一概沒有理會。

 

  他每天在家看書、健身、料理、品茶,修身養性,一是快要回國了,要多陪伴家人,二是,他需要靜下心來,忘掉趙錦辛在他身體上留下的強烈的“記憶”。否則他就會總忍不住鑽牛角尖,想些毫無意義的事,例如,如果趙錦辛不是邵群的表弟就好了,那樣即便這小子再花心,當個p友他也很樂意。

 

  世事沒有如果,他要求自己把趙錦辛忘得更乾淨徹底。

 

  這天下午,趙錦辛又打了電話來,被黎朔掛掉了,短信隨即追著過來:黎叔叔,你要是不接我電話,我就上你家找你去了。

 

  黎朔朝自己的手機比了個中指,把電話撥了回去,淡道:“你有什麼事嗎?不管有事沒事,不要來我家,我父母會誤會。”

 

  “他們也沒誤會啊,我們確實……”

 

  “我們現在什麼都不是。”黎朔聲音有些冰冷,“合同進展怎麼樣了,為什麼好幾天都沒有消息?”

 

  “財務那邊提出異議,我們內部還在討論,我會去催的。”趙錦辛輕笑道,“著急了嗎,著急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你要是上心,我催不催你都會去推動,你要是故意想拖延,我問你也沒什麼用。”

 

  “當然有用。”趙錦辛撒嬌道,“只要黎叔叔說一句好聽的,我的工作效率能翻好幾倍。”

 

  黎朔“哦”了一聲,“那就拜託年輕有為的趙總多費心了。”

 

  趙錦辛意識到黎朔想掛電話,急忙道:“我想見你。”

 

  “除了簽合同,我沒有理由見你。”

 

  “那我就去你家串門兒,蹭頓飯叔叔阿姨一定會歡迎的吧。”

 

  “……趙錦辛,我話說得不夠明白嗎?”

 

  趙錦辛柔聲道:“夠明白了,可我也說得很明白,我喜歡你,怎麼能因為你生氣就放棄呢。你想讓我怎麼做,才能原諒我?”

 

  “謝謝你的喜歡。”黎朔面無表情地說,“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原諒你,讓邵群來親自向我鞠躬道歉,彌補我的名譽損失。”

 

  趙錦辛一時語塞。

 

  黎朔輕輕一笑:“做不到是嗎,做不到就對了。你們是同仇敵愾的一家人,我是個外人,不必為了我傷了兄弟之間的和氣。今天天氣不錯,多出去逛逛換換心情,再見。”

 

  掛了電話,黎朔繃著的那一口氣才緩緩吐了出來,被強制擠壓的胸腔稍微放鬆了一點。

 

  每一次趙錦辛撒嬌裝可憐的時候,他都禁不住地有點心軟,他從來就是個容易心軟的人,或者不該叫心軟,因為寬於待人是他人生信條之一。可每一次,他也都明明白白地意識到,趙錦辛很可能在騙他,畢竟倆人從開始到現在,都建立在謊言之上,而且是由他的敵人蓄意構架的惡意的謊言。

 

  他能寬容無心之失、寬容有心悔改,卻無法寬容一個沒有辯護餘地的騙子,尤其騙的還是讓他倍感痛心的感情。

 

  當趙錦辛在晚飯之前出現在黎朔家的時候,黎朔知道自己還是太低估這小子的臉皮了。

 

  黎朔的父母又驚訝又困惑,看黎朔的眼神都很複雜,黎朔想起上高中的時候被一個狂熱追求者跟蹤到家裡的事,再結合趙錦辛笑意盈盈的臉,頓時有種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感覺,只好硬著頭皮給自己打圓場:“啊,錦辛來跟我商量合同的事,財務部那邊好像有異議。”

 

  黎先生皺起眉:“財務部有異議怎麼不跟我商量?”

 

  趙錦辛笑道:“您最近不是在忙另外一個大項目嗎,這件事交給我們處理就行了,不是什麼大事。”

 

  黎先生“哦”了一聲:“也是。錦辛啊,你留下吃頓飯,吃完飯再談吧。”

 

  “謝謝伯伯。”趙錦辛把手裡提著的禮盒遞給黎夫人,“伯母,我給您買了牛油果蛋糕,脂肪量特別低,味道也很好,您嘗嘗看,喜歡的話,我讓那家店給您送。”

 

  黎夫人笑得合不攏嘴:“錦辛真細心啊,謝謝你,來,坐,我剛沏了壺花茶。”

 

  趙錦辛一點都不局促地坐下了,還誇那茶具好看,和黎夫人聊得特別投機。

 

  黎朔感覺自己在旁邊都有點插不上話,就去問他爸最近跟進的大項目進展如何。

 

  那是恩南集團戰略級別的項目,對未來幾年開拓亞洲市場有決定性的價值,像和他的事務所合作這種小事,確實沒必要驚動他爸或是趙榮天。

 

  聊著聊著,就到了晚飯時間,趙錦辛是自來熟,從踏進門開始就沒把自己當外人,和黎朔的父母、管家、保姆、司機都談笑風生,讓黎朔沒法趕人。

 

  吃完飯,黎朔道:“咱們去書房談吧。”他真怕趙錦辛當和他父母的面兒說出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趙錦辛晃了晃資料袋:“走。”

 

  黎朔領著他走進二樓的書房,書房的門一關,趙錦辛原形畢露,就想撲上來,黎朔早有準備,快速地躲開了他,微怒道:“趙錦辛,你不要太過分了。”

 

  趙錦辛委屈得就差搖尾巴了:“我想你嘛,都好幾天沒見到……”

 

  “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黎朔忍無可忍,低聲怒吼道。

 

  趙錦辛怔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黎朔。

 

  黎朔罵完之後,自覺話太重,可又覺得若是不說狠點,根本毫無益處,他握著拳頭,沉聲道:“你聽好了,你表哥是我最厭惡的人,而你嘴上說著喜歡我卻在背地裡和他串通一氣陷害我、耍我,你怎麼還敢裝作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你別把我對你最後那一點點好感都給消耗光了!”

 

  趙錦辛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他的雙手在背後握緊,又鬆開,再次握緊,才輕聲道:“我沒辦法改變發生過的事,但我會盡力補償你。而且,我不相信你能馬上忘了我。”

 

  “我早晚會忘了你。”黎朔冷笑,“不用太把自己當回事。”

 

  “至少現在還沒有。”趙錦辛一步步走向黎朔,“至少你現在還想著我,還記得我是怎麼c你的,記得自己怎麼哀求我的,記得怎麼被我cs出來的。”

 

  黎朔被趙錦辛充滿脅迫力的眼神逼得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又來了,他已經說不清有多少次,這個人讓他感到陌生,感到他認識的趙錦辛和真實的趙錦辛,可能相去甚遠。

 

  趙錦辛一把擒住黎朔的腰,腳下俐落地一絆,黎朔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往後倒去,被趙錦辛直接壓在了身後的書桌上。

 

  黎朔忍無可忍,揮拳朝趙錦辛的臉砸了過去,趙錦辛眼都沒斜,隔空抓住了黎朔的手腕,緩緩地、有力地按在了桌子上。

 

  黎朔眯起眼睛:“趙錦辛,你想幹什麼。”

 

  趙錦辛曖昧地一笑,用眼神描繪著黎朔的唇形:“都說了我想你呀,誰叫黎叔叔這麼撩人,你要負責。”

 

  “我憑什麼要為你的一廂情願負責。”

 

  “說真的,跟我做很爽吧。”趙錦辛輕輕含著黎朔的嘴唇,軟綿綿地親了親。

 

  黎朔覺得這樣的趙錦辛讓人不寒而慄,而且力氣奇大,想來以前那些打打鬧鬧,趙錦辛都對他留了手?

 

  “說嘛,很爽吧。”趙錦辛低笑道,“黎叔叔以前做1的時候,一定不會那麼騷,在我面前更像真實的自己吧,你真的捨得我嗎?有誰能讓你s好幾次呢。”

 

  黎朔咬牙道:“跟你也只有做愛爽罷了,你這個虛偽的騙子。”恐怕這個富有侵略性的趙錦辛,才是真實的趙錦辛,可是,可是他喜歡過的那個,又可愛又率性的青年,僅僅是偽裝出來的嗎?他最不願意相信的,就是這一點。

 

  “那我們只做愛好不好?”趙錦辛的語氣又帶了點撒嬌,可他做出的舉動,卻是用力頂著黎朔的大腿,獸性表露無遺,“既然我們都喜歡,何樂而不為呢。我把傭金提高一倍,作為對你事務所的損失的補償,然後你就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趙錦辛再次吻住了黎朔的唇,溫柔而纏綿地吻著。

 

  黎朔心裡泛起一陣悶痛,他都無法形容此時有多失望和憤怒,跟他黎朔提錢?在趙錦辛眼裡,他不滿的就是損失的錢嗎?!

 

  他一把推開趙錦辛的腦袋,咬牙切齒:“從我家滾出去。”

 

  趙錦辛眸中閃過冷意,他壓著黎朔的手腕,神情複雜。

 

  黎朔冷漠地說:“當我從來沒認識過你。”

 

  趙錦辛咬著嘴唇,慢慢垂下頭,越垂越低,最後,抵在了黎朔的肩窩處,聲如蚊吶:“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黎朔怔了怔,心臟越發揪得慌,他狠下心推開了趙錦辛,站了起來:“你回去吧。”

 

  趙錦辛僵立了一會兒,拿上資料轉身走了。

 

  黎朔疲倦地坐在了椅子裡。哪個才是真正的趙錦辛?哪個才是你……

 

  接下來的幾天,趙錦辛沒有再騷擾黎朔,黎朔感到心裡空落落的,只好自嘲幾句。趙錦辛也差不多該放棄了,而他也快要回國了,到時候走得遠了,自然而然也就真的遠了,他也就不會再坐立難安。

 

  週五那天,黎朔接到了律師的電話,說今天可以簽合同了,他喜出望外,說自己馬上就到,正好他爸也要去公司,他蹭了車一起去。

 

  開到第七大道的時候,碰上了大堵車。這裡堵車是常態,光叔把火熄了,看了看表,“又不知道要堵多久了。”

 

  黎朔笑道:“光叔,你要是在京城開過車,這其實也不算什麼。”

 

  “哎,那你每天上班要花多久啊。”

 

  “不堵車二十分鐘,堵車就說不準了。”

 

  倆人正閒聊著,黎朔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趙錦辛打來的,鑒於今天簽合同,多半是公事,所以他接了電話:“喂?”

 

  “黎大哥,你們到哪兒了?”趙錦辛的聲音果然聽上去很正經。

 

  “在第七大道堵著呢,快到了。”

 

  “好,我們等……”

 

  趙錦辛的話還沒說完,黎朔的耳邊突然炸起了一聲巨響!

 

  第27

 

  巨響伴隨而來的是劇烈的震動,那一瞬間,黎朔心臟狂跳,頭皮都炸了起來,4噸重的SUV像個大玩具一樣搖晃,他的手機脫了手,他下意識地抓住駕駛位的椅背,才勉強穩住身體。

 

  發生什麼事了?!

 

  黎朔驚嚇之餘,循著爆炸聲扭過身去,後方幾百米處,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汽車的喇叭聲肆虐,街上行人都一臉驚恐地往遠離火光的方向跑,他聽到很多人在尖叫著喊“bomb”!

 

  “先生!”光叔突然驚恐地喊道。

 

  黎朔猛地扭頭,就見他爸捂著心臟歪斜在駕駛位上,臉色慘白,眼瞪如鈴,全身都在發抖。

 

  黎朔瞠目欲裂:“爸——”

 

  另一頭,在恩南集團辦公室裡的趙錦辛,從窗外和手機裡同時聽到了雙重的巨響,他愣住了。

 

  律師猛地站了起來,跑到窗邊,大叫道:“天哪,爆炸了,第七大道爆炸了!”

 

  趙錦辛一步從沙發上竄了起來,朝著門外沖去。他邊往電梯口跑邊對著電話大喊:“黎朔!黎朔!”

 

  電話那頭聲音吵雜不堪,充斥著汽車喇叭聲、警笛聲、喊叫聲,唯獨沒有他迫切想聽見的那個聲音。

 

  趙錦辛臉色鐵青,心臟都涼透了,他沖到電梯口,見三部電梯都要半天才能上來,乾脆一腳踹開了安全出口的門,從17樓飛一般朝樓下跑去。

 

  “黎朔!黎朔!你聽到了嗎!黎朔!”趙錦辛的咆哮聲在空曠的樓道裡碰撞著牆壁,“操你媽的說話啊!”他氣急敗壞地將手機扔了出去,機身狠狠砸在牆上,頓時四分五裂。

 

  “藥!藥呢!”黎朔抓著光叔的袖子吼道。

 

  光叔顫抖著從隔層裡拿出一瓶藥,黎朔抓過藥瓶,快速倒了兩粒,喂進了他爸嘴裡,然後擰開礦泉水,想送他服下去,可水流出了大半,撒了三人一身。

 

  黎朔下了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把他爸拖了出來,平放在地上。他爸瞳孔擴散,渾身僵硬,已經沒了意識,情況相當危險。

 

  黎朔劇烈喘息著,大腦嗡嗡直響,眼眶灼熱,雙腿軟得幾乎要撐不住身體。他張嘴用力咬在嘴唇上,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然後跪了下來,給他爸做心臟復蘇。

 

  剛按了幾次,黎朔的背部就被狠狠撞了一下,撞得他差點壓到他爸身上,他回頭一看,一個驚慌失措的男人摔在他旁邊,他一把將人推開。

 

  街上一派混亂,有人要遠離危險,有人要去尋找重要的人,人流正反方向衝擊著,隨時都可能有人踩到他們。

 

  光叔下了車,用瘦弱的身體擋在黎朔面前:“快,我幫你擋著。”並掏出手機打911。

 

  黎朔俯下身,一邊做人工呼吸,一邊用力按壓著他爸的心區,他額上全是汗,眼前模糊,恐懼如瘟疫一般侵佔了他全身,他這輩子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而嚴苛。

 

  爸,爸,求求你了……醒一醒……醒一醒……

 

  黎朔不停地按壓著心區,直到雙臂酸麻,終於,黎先生有了一絲微弱的呼吸。

 

  光叔急得要哭了:“急救電話打不通啊!”

 

  黎朔絕望地看了看四周,所有車都擁堵成一團,街上人流雜亂,車是不可能開得動了,最近的醫院離這裡也有兩條街,而且這裡離爆炸地點那麼近,急救資源肯定全部被佔用了。

 

  黎朔忍著眼淚,咬牙將他爸背了起來,他爸身材高胖,比他至少重了二三十斤,他一背起來,就感覺腿肚子發顫。

 

  “嘿,站住。”三個黑人青年突然攔住了他們,並從懷裡掏出了刀,“把錢包給我們。”

 

  黎朔雙目血紅,嘶聲吼道:“滾!”

 

  光叔也叫嚷道:“快滾開。”

 

  這幾個人明顯磕了藥,想趁亂打劫,“你背上那個老傢伙肯定撐不了多久,快,把錢包給我們。”

 

  “我給我給,你們快讓開!”光叔一邊叫著一邊去車上翻錢包。

 

  下一秒,黎朔眼前一花,其中一個人像破麻袋一樣被踹飛了出去。

 

  黎朔定睛一看,趙錦辛?!

 

  趙錦辛扳過另一人的肩膀,一拳砸在他臉上,黎朔就像看到了慢動作重播一般,眼睜睜看著那人的牙從嘴裡飄了出去。

 

  最後一個還站著的劫匪終於反應過勁兒來,揮舞著刀子撲了過去,趙錦辛閃身避過,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小擒拿手發狠地往背後一擰,劫匪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趙錦辛抓著他的頭髮,將他的腦袋狠狠撞在了車窗上,他的身體就這麼軟倒了下去。

 

  趙錦辛做這一切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冷酷得嚇人,目光兇狠而淩厲,跟他平日裡玩世不恭的樣子判若兩人。

 

  黎朔震驚地看著他,嘴裡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倆人隔著不足兩米的距離相望,有那麼一刹那,什麼爆炸、混亂、人群仿佛都不存在了,天地間只剩下他們眼中的對方。

 

  黎朔看著趙錦辛,背景的硝煙和混亂襯得他犀利、英武、強悍。

 

  趙錦辛看著黎朔,發衫淩亂、眼圈通紅,沒有了平日的瀟灑從容,只顯得狼狽而絕望。

 

  這稍縱即逝的一個對視,好像有什麼東西對穿了他們的心臟。

 

  趙錦辛跑了過來,握住黎朔的脖子用力親了他一口,那一吻之重、之野蠻,撞得黎朔牙床生痛,可就是那痛,讓他生出一股奇異的安定感,也讓他混亂的心緒終於找回了一絲冷靜。

 

  趙錦辛用力甩掉西裝外套,從他背上接過黎先生,沉聲道:“去醫院。”

 

  黎朔不知道此時還能說什麼,只能跟著趙錦辛往兩條街以外的醫院奔跑,他和光叔拼命在前面撥開人群,他一頭一臉的汗,他發出了這輩子最強烈、最虔誠的祈禱。

 

  趙錦辛開始還跑得頗快,跑了一半,已然氣喘如牛,他眼眶充血,胸襟浸透,汗水順著尖尖的下巴往下流。

 

  黎朔叫道:“換我來吧!”

 

  趙錦辛顫聲道:“不用,快到了。”

 

  黎朔知道他爸有多重,他剛才把人背起來的時候,腿都在發抖,照趙錦辛這樣的速度,他恐怕跑出一百米都成問題。

 

  趙錦辛強撐著跑了兩條街,眼看著醫院就在馬路盡頭,兩腳已經開始虛晃。黎朔扶著他爸防止掉下來,光叔先行跑到醫院叫急救。

 

  眼看著快到目的地了,一片混亂的醫院裡跑出來兩個抬著擔架的男護工,趙錦辛把黎先生放到擔架上的那一刻,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錦辛……”黎朔看看他爸,又看看趙錦辛,一臉焦急。

 

  趙錦辛上氣不接下氣:“別管我……快去。”

 

  黎朔咬了咬牙,扭頭跟著擔架走了。

 

  醫院裡到處都是傷患,混亂而擁擠,好不容易穿過人群,把黎先生送進了急診室。

 

  黎朔和光叔看著緊閉的急診室大門,心頭如蟻噬。

 

  光叔蹲在地上,低聲哭了起來。

 

  黎朔擦掉了一頭一臉的汗水,也蹲了下來,撫著光叔的後背,啞聲道:“光叔,別怕,我爸沒事的。”

 

  光叔哽咽道:“要不要……要不要通知夫人?”

 

  “暫時不用,這附近剛發生爆炸,又危險又亂。”

 

  剛說完,光叔的電話就響了,正是家裡打來的。

 

  黎朔拿過電話,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後走到相對安靜的樓梯間接了電話。

 

  “光叔!”黎夫人叫道,“你們在哪兒?!第七大道爆炸了!”

 

  “媽,是我。”

 

  黎夫人顫抖道:“你的電話呢?我一直打不通,你爸的我也打不通,你們要嚇死我呀!”

 

  “我們沒事,我和我爸剛才開會呢。”黎朔的聲音溫和而淡定,“媽,我們都沒事,你在家呆著,不要亂跑,外面不安全。”

 

  黎夫人如釋重負:“你們沒事就行了,嚇死我了。”

 

  掛了電話,黎朔虛脫般靠在牆上,用力閉上了眼睛。

 

  他不敢想,不敢想如果他爸……怎麼辦,他還能做什麼?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如果不是趙錦辛,他恐怕現在都沒把他爸送到醫院……他把他能想到的神明都祈求了一遍,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痛苦和絕望。

 

  調整好情緒,黎朔回到急診室旁,光叔靠牆站著,滿臉哀愁,看上去很可憐。

 

  黎朔深吸一口氣,拍了拍光叔的肩膀:“光叔,你在這裡守一下,我要去找一下錦辛。”他不知道趙錦辛現在怎麼樣了,或許累癱了,動都動不了。

 

  光叔點點頭:“你快去吧,多虧了他了,多虧了他了。”

 

  黎朔往醫院外跑去,眼睛努力搜索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終於,他在充斥著混亂、吵雜、呻吟、病痛的醫院走廊上,看到了坐在公用電話旁的地上的趙錦辛,他正在打電話,整個人看上去疲憊不堪。

 

  黎朔心臟顫動,一步步走了過去。

 

  趙錦辛也看到了他,慢慢掛了電話,朝他伸出了手。

 

  黎朔走到他面前,蹲下了:“你沒事吧……”

 

  趙錦辛一把將他抱進了懷裡,用力地抱著,就好像怕他會消失一樣,啞聲說:“你嚇死我了。”

 

  黎朔眼眶一熱,也回抱住了他:“謝謝,謝謝你,謝謝你。”

 

  趙錦辛撫摸著他的背:“你沒事就好,叔叔也會沒事的。我爸從附近的醫院調了心臟科權威過來,直升機五分鐘之內就會到,如果叔叔的身體情況允許,就直接轉院。”

 

  黎朔哽咽著:“……謝謝。”此時此刻,除了謝謝,他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這個男人在他這輩子最脆弱、最絕望、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把他拖出了深淵。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給他黎朔這樣的心靈震撼。

 

  趙錦辛用指腹抹掉黎朔眼角的淚痕,他強壓下心頭的悸動,微微一笑:“沒想到黎叔叔還有這麼楚楚可憐的樣子,你真是……你現在要我摘月亮,我說不定也會答應呢。”

 

  黎朔勉強笑了一下,眼淚依舊在眼眶裡閃爍,只是忍著沒有掉下來。

 

  趙錦辛輕輕吻了吻他的眼睛,柔聲說:“別怕。”

 

  第28

 

  黎朔把趙錦辛扶了起來,趙錦辛臉色還是不太好,這種突然集中爆發式的消耗體力,肌肉會受損,短時間內肯定有後遺症。

 

  “能走嗎?”

 

  趙錦辛歪倒在黎朔身上,虛弱地說:“不能,腿好疼,手也疼,全身都好疼。”

 

  黎朔很是愧疚:“我背你?”

 

  “不用了,你扶我就行。”

 

  黎朔扶著趙錦辛坐到了椅子上:“你先在這裡休息,我還要去急救室。”

 

  趙錦辛抓住黎朔的手,把他拉到旁邊椅子上坐下:“你讓我歇兩分鐘,我跟你一起過去,到時候心臟科醫生應該也到了。”

 

  黎朔頻頻往急救室的方向看,他心急如焚,可他知道著急也沒有用,他又不能沖進去幫他爸。他調節了一下呼吸,問道:“你知道爆炸是怎麼回事嗎?”

 

  “聽說是恐怖襲擊,汽車炸彈,爆炸點離你的車只有一公里多。”趙錦辛想起律師大喊著“第七大道爆炸”時,那轟然襲上心頭的恐懼,直到現在還讓他瘮的慌。從公司跑到第七大道的幾分鐘裡,他一直不敢去想黎朔會出事的可能,直到看到這個男人好好的站在那裡,他懸著的心才落回肚子。

 

  這樣的經歷,他真的不想再有第二次。

 

  黎朔握緊了雙拳,抵著額頭,心裡充滿了憤懣。

 

  他爸幾年前突發過一次心臟病,但那次不嚴重,為了身體著想,還是提前從事務所退休了,可又因為閒不住,去給趙榮天當起了財務顧問。這些年飲食清淡、作息規律、堅持運動,看上去非常健康,如果不是今天驚嚇過度再次突發病變,周圍人幾乎都忘了他的病。

 

  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如果不是趙錦辛突然出現,他真的無法想像後果。

 

  趙錦辛用溫厚的掌心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背,沒再多說什麼。

 

  休息了兩分鐘,倆人一起往急救室走去,恰巧醫院的高層也帶著心臟科權威專家趕了過來,同時進行急救。

 

  黎朔坐在急救室外,度日如年。

 

  趙錦辛拉過他的手,用兩隻手包住,指腹輕柔摩挲著那溫熱的皮膚。

 

  黎朔此時根本懶得去想什麼邵群、什麼欺騙,他只關心他爸能不能渡過難關,他只知道現在任何人給予的一點善意,都是安慰。

 

  漫長的四十分鐘後,急救室的燈滅了

 

  黎朔站了起來,僵硬地看著醫生推門出來,身體克制不住地顫抖。

 

  趙錦辛緊緊握著他的手。

 

  醫生笑了,“CPR起了很大作用,再加上送醫及時,已經沒事了。”

 

  黎朔一直忍著的眼淚唰地掉了下來,他蓋住了眼睛,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光叔直搓著自己的心臟,又哭又笑。

 

  趙錦辛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他把黎朔攬進懷裡,溫柔拍著他的背:“好了,我都說不會有事的。”

 

  黎朔蹭掉眼淚,輕輕推開了趙錦辛,危機過去了,他才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他調整了一下情緒,再次鄭重地說:“錦辛,謝謝你。”

 

  趙錦辛攤開手,露出爽朗的笑容:“願為你效勞。”

 

  黎朔噗嗤一聲笑了。

 

  黎先生還沒有醒,就被運上了直升機,轉去了更好的醫院。黎朔和趙錦辛一路陪著,光叔則回家去接黎夫人。

 

  黎夫人趕到醫院的時候,眼睛都哭腫了,黎朔那時已經恢復了淡定,柔聲細語地安慰他媽。

 

  趙榮天和夫人也趕過來探望。

 

  一口氣折騰到天黑,黎朔才把所有人、事都安頓好。他媽堅持不肯回家,要留在醫院,黎朔哄著她吃完飯,才終於能靜下心來歇一會兒。

 

  他離開病房,坐在茶水間的沙發裡,閉著眼睛假寐。

 

  這一層都是高級病房,配套設施堪比五星酒店,因此人又少、又安靜。這一天太漫長、太疲倦了,他感覺自己坐著就能睡著。

 

  突然,耳朵裡傳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他睜開眼睛,看到了正走進來的趙錦辛。

 

  “你怎麼還沒回去?”黎朔驚訝道。他以為趙錦辛已經跟父母一起走了呢。

 

  “留下來陪你啊。”趙錦辛坐在了他旁邊,笑盈盈地看著他。

 

  黎朔抹了把臉:“你還沒吃飯吧。”

 

  “沒事,我不餓。我剛才跟教授溝通了一下伯父的病情,這次是突發狀況,其實他這些年保養得很好,這次也能恢復過來的,別太擔心了。”

 

  黎朔點點頭:“我爸平時看著挺健康的,有時候我都忘了……”他越說聲音越弱,“這麼多年,我為了追求自己的事業和自由,把他們兩個人扔在這裡……”

 

  趙錦辛揉著他的頭髮:“不要這麼想,你能開闢自己的天地,他們都很為你高興。”

 

  黎朔微微笑了笑。今天發生的事,讓他重新考慮起自己的決定,當時一意孤行要回國,其實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擺脫他爸的蔭澤,如今他已經用十年時間完全地證明了自己,而父母日漸老去,他如果還隔著太平洋盡孝,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想了想,問趙錦辛:“你也是獨生子,叔叔把你派回國,不會捨不得嗎?”

 

  “當然會,但我的經驗是,有點距離反而讓我們更親密,所以我時常不在美國,但我也經常回家團聚。我小的時候,他們對我保護過度,讓我產生了非常強的逆反心理,所以我喜歡探險,喜歡極限運動。”趙錦辛邊笑邊搖頭,“我總是想證明自己即便再接近危險,也能全身而退,小時候真是特別幼稚。不過正是因為有那樣的時期,我父母才放鬆了對我的管制,我也更理解他們。所以你不用為以前的決定自責,因為有一點距離和思念,相處起來會更融洽和包容。”

 

  黎朔靜靜地看著趙錦辛,雙眸在黯淡的燈光裡顯得異常明亮。黎朔越來越看不懂這個男人了,撒嬌賣嗲的是他,虛偽騙人的是他,今天那個從天而降、拼盡全身力氣幫助自己的,也是他。

 

  趙錦辛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是把真實的自己隱藏在了面具後面,還是這每一面其實都是他,只是會隨著物件和情緒而改變?

 

  趙錦辛眨了眨眼睛:“幹嘛這麼看著我,是覺得我今天實在太帥了嗎。”

 

  黎朔笑道:“真的很帥……”他頓了頓,“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感謝啊……雖然這時候說是趁人之危,不過……”趙錦辛湊了過來,軟軟地吻了吻黎朔的嘴唇,“以身相許怎麼樣?”

 

  黎朔定定地望了趙錦辛幾秒,才鄭重地說:“好。”

 

  趙錦辛挑了挑眉:“寶貝兒,我其實是開玩笑的。”

 

  “你不是開玩笑,我知道你是認真的。”黎朔輕捏著他的下巴,“你今天救了我父親的命,讓我怎麼報答你都不為過。我黎朔做事恩怨分明,從今往後,你和邵群聯合騙我的事,我隻字不會再提。”別說是“以身相許”,這個時候趙錦辛不管提什麼,他都會答應,他是個不願意虧欠別人的人,如果把他父親的性命和任何一件別的事放到天平上,他發現他什麼都願意付出。

 

  趙錦辛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間,然後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哦,你真的想用自己報答我啊。”

 

  “為什麼不啊,跟你做確實很舒服,我又不會犧牲什麼,當然,你有別的要求也可以提。”

 

  趙錦辛的嘴唇抖了抖,嗤笑道:“你以為我今天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要脅你上我的床?”

 

  “不是,你救人只是因為你的悲憫之心。但你從我這裡想要的、而我也能給的,不就是這個嗎。”黎朔雖然承諾以後不再提邵群的事,但倆人之間的信任已經崩塌了,他能給趙錦辛的只有這個,他覺得趙錦辛想要的,也就是這個。

 

  黎朔想,鑒於趙錦辛花名在外,沒有負擔的床伴關係,應該是他最想要的。

 

  趙錦辛的指腹輕輕摩挲著黎朔的臉,聲音帶著絲絲蠱惑:“如果,我想要的不止這個呢?”

 

  “那麼我們就要重新瞭解對方、重新建立信任。”黎朔突然感覺到了來自心臟的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這顆心依舊為趙錦辛而顫動,但已經被重重顧慮圍了起來。這次的事件儘管他一萬個不願意發生,但既然已經發生了,也算是他們之間的一個契機,在他名為“顧慮”的心牆上,開了一個透光的孔,如果這次他們能接受真正的趙錦辛,能打破過去的隔閡,回到最初那樣全心的信任和衷情,那就證明他們的緣分足夠羈絆得更久、更遠。

 

  這就是他黎朔的感情,可以全身心的投入於激情,但永遠也不能放棄理性的思考。

 

  趙錦辛看了他半晌,突然大笑起來。

 

  黎朔沉默地看著他。

 

  趙錦辛拍了拍黎朔的臉蛋,笑著說:“黎叔叔,我真佩服你,還從來沒人敢這麼對我。你的提議我非常喜歡。”他突然噙住了黎朔的唇,略顯粗暴地蹂躪著那柔軟的唇,舌頭頂開牙關,長驅直入,在那濕熱的口腔內肆虐。

 

  黎朔怔了片刻,也回應了他。趙錦辛的一個吻,就像在他疲倦的心湖上投了一顆石子,打破了表像的寧靜,掀開了湖底的波濤。

 

  倆人吻的熱切而野蠻,甚至帶著一些難以理解的兇狠,就好像要把對方吃進肚子裡。

 

  趙錦辛粗魯地拉扯著黎朔的衣服,啃咬著他的胸口。

 

  “不行,別在這裡……”黎朔推拒著趙錦辛的腦袋。

 

  趙錦辛充耳不聞,就像跟那些衣服有仇一般,想要把它們撕碎。

 

  “錦辛!這裡有監控!”黎朔用力推開了他。

 

  趙錦辛頓住了身體,他低垂著腦袋,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黎朔整好衣物,他覺得趙錦辛好像生氣了,但卻無法確定。

 

  “錦辛?”黎朔伸手想去摸他的臉。

 

  趙錦辛一把抓住了黎朔的手。

 

  黎朔手腕被攥得生痛,但他沒有出聲。

 

  趙錦辛把他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一下,然後慢慢抬起頭,笑著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黎叔叔太誘人了,真叫人把持不住。”

 

  黎朔松了一口氣,剛才那一瞬間,趙錦辛讓他倍感壓力。他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別胡鬧了,醫院裡到處都是監控。”

 

  趙錦辛躺在沙發上,抱著他的腰,枕著他的腿:“那我們這樣休息一會兒總行了吧。”

 

  黎朔順了順他的頭髮:“嗯。”他感覺特別特別累,現在只想安靜的坐一會兒,什麼都不想幹。白天發生的驚險就不提了,他又在剛才的五分鐘之內對自己的感情做了一次裁決,如此高濃縮的,不累才怪。

 

  他做的對嗎?黎朔自問。

 

  在他和趙錦辛之間已經不存在信任,而他又同時心懷埋怨和感恩這樣兩種極端複雜的情緒時,也許這真的是唯一的出路了吧。

 

  第二天,黎先生醒了,黎朔和他媽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黎先生倒是很樂觀,還笑著調侃自己差點被嚇沒命了,黎朔母子還沒發話,光叔先把他責備了一番,差點老淚縱橫。

 

  光叔是個孤兒,十幾歲跟著黎先生,從中國跟到了美國,在這裡娶妻生子、安家落戶,兩家人猶如親人一般,黎先生出事,他的擔憂不比妻兒少。

 

  黎朔後來完全瞭解了爆炸案,就像趙錦辛說的,是恐怖分子的汽車炸彈襲擊,死傷過百。這個新聞在幾個小時內傳遍了全世界,而身為事件的親歷者,黎朔一邊為無辜受難的人默哀,一邊也慶倖他父親死裡逃生。

 

  國內自然也接到了消息,隔天,項寧就打了電話過來,本來只是禮貌地問一下黎朔有沒有受到波及,卻沒想到聽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黎朔說完之後,項寧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直感歎道:“天啊,福大命大,福大命大。”

 

  黎朔沉重地說:“那是我這輩子最害怕的一次,想起來都還後怕。”

 

  “過去就好了,叔叔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謝謝你。”黎朔歎了口氣,“項哥,我回國的日期得往後推遲了,我爸這樣,我現在肯定不能走。”

 

  項寧沉默了一下,苦笑道:“老弟,這時候說這話確實不合時宜,但是你能不能還是抽空回來一趟,哪怕兩天。”

 

  “怎麼了?”黎朔心裡有些不安。發生這樣的事還讓他回去,項寧又不是沒有輕重的人,那必然是事務所真的有什麼緊急的情況。

 

  “梁總對你非常不滿,這段時間都是我在幫你扛著、勸著。事務所這一季度的業務量下降了一半,都是因為你的官司產生了負面的流言。”項寧疲倦地說,“老弟,你再不回來,我真的兜不下去了。”

 

  黎朔閉上眼睛,深深皺起了眉,心裡又是煩悶,又是愧疚,還有更多的,是對邵群的憎惡,他沉聲道:“項哥,對不起,這段時間我在美國,所有事都是你在張羅,我給你添了太多麻煩。”

 

  “哎,你對我就不用這麼說了,當初我難的時候,你也是二話沒說就幫了我。但是梁總這邊,他的質疑和憤怒也都是情有可原的,你回來一趟,道個歉,協商一下。”

 

  “我完全理解梁總,我也完全願意道歉。”黎朔疲倦地說,“但是現在正是我爸媽最需要我的時候,我……”

 

  項寧又重重歎了一口氣。

 

  “項哥,你給我一點時間考慮,明天的這個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告訴你我的決定,好嗎?”

 

  “行吧,祝叔叔早日康復。”

 

  “好,謝謝你。”

 

  掛了電話,黎朔打開門,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和正在喂他吃飯的母親,心直往下沉。

 

  第29

 

  晚上,黎朔回家拿他爸換洗的衣服,這是兩天來他和光叔第一次獨處。

 

  光叔頻頻從後視鏡偷偷瞧黎朔兩眼,黎朔一開始還假裝沒看見,最後忍不住笑了:“光叔,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是趙錦辛的事對嗎?”

 

  光叔輕咳一聲:“嗯。”

 

  當時趙錦辛親他,光叔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後來太混亂,誰也沒有閒心去想這件事。

 

  黎朔笑道:“不要告訴我爸媽好嗎?”

 

  “這是什麼話。”光叔噘著嘴,“我要是真打算告訴他們,還輪得到你說啊。”

 

  “光叔真好。”黎朔伸出拳頭。

 

  光叔笑著跟他碰了碰拳頭,然後八卦道:“你們來什麼時候好的呀?”

 

  “也沒多久,現在還在約會而已。”

 

  “哦,其實你們很般配,就是小趙先生看上去有點像花花公子。”

 

  黎朔忍著笑,心想老人家的直覺真強。

 

  “他屬羊……”光叔煞有介事地說:“說不定就是夫人說的那個真命天子呢。”

 

  “你也被我媽洗腦了。”

 

  “哎,有些東西真的准的。你看你們啊,相貌般配,家世般配,小趙先生又這麼英勇帥氣,光叔看好你們。”

 

  黎朔無奈道:“謝謝光叔。”他和趙錦辛,是真的有緣吧,不管趙錦辛是因為什麼出現在他面前,但他們確實有緣分相識、相知,甚至有一段時間他覺得倆人相愛了。若是能辯證的看問題,這樣充滿曲折的相處,也可以被稱之為“好事多磨”。

 

  至於未來會如何,未來一直是他個不願意費心多想的東西。

 

  他們全家都信佛,佛曰過去、現在、未來三心不取,他自己感悟的是對過去不悔,對現在不爭,對未來不疑,普通人自然達不到心境的上乘,達不到但是努力地想要去達到,所以才叫“修”,所以他努力做不違背良心的事,減少對過去的悔恨,保持端正的心,不對眼前的利益得失太過看中,也不胡思亂想,對未來患得患失,他父親毫無徵兆的意外,讓他更加堅信了“未來心不可得”,他只要在當下,做好當下的事和當下的決定,就夠了。

 

  當下,他覺得他和趙錦辛最好的相處模式,就是他提出的那樣,趙錦辛收放憑心,他進退有路。

 

  回到家,黎朔收拾完衣服和日用品,看時間還早,就獨自一人坐在花園裡,看著魚池裡的錦鯉靜思。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一轉眼,他回到美國已經三個多月了。最開始他回來的時候,只打算呆最多兩個星期,他心裡還掛念著一個人。就這麼短暫的時間,一切都變了,事業、生活、感情,變得天翻地覆。他萬萬沒想到,他打拼了十年、以為已經非常穩固的事業,會在他最春風得意的時候,出現危機。

 

  最初他憎惡邵群,如果不是邵群的惡意陷害,很多事都不會發展成這樣。可冷靜的想一想,他事業出現的危機,是因為他親手種下了惡的“因”,才被外力催生出了惡的“果”,他一念之差,違背職業道德和法律,幫助朋友用假賬騙貸。他才是最該為這次的危機負責的人,他只是自食惡果。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心裡反而如釋重負。沒有人可以作惡而不付出代價,因果的迴圈會超越時間、空間、輪回,最終追討得乾乾淨淨,而他現在就是在付出代價,為他這輩子最良心不安的一件事。

 

  如此公平,他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想好了之後,他雖然極為難受,還是強迫自己打通了項寧的電話。

 

  對方就好像在等他的電話一般,響了不到一聲就接通了:“老弟。”

 

  “項哥。”黎朔深吸一口氣。

 

  “叔叔怎麼樣了?你能回來嗎”

 

  “我爸醒了,現在在醫院靜養呢,醫生說要好好養一段時間,損了元氣嘛。”

 

  “哦,醒了好醒了好,那你……”

 

  “我”黎朔突然覺得鼻頭有些發酸,“我暫時不回去了。”

 

  “……老弟。”

 

  “我決定只保留二十的原始股,剩下的股份,以市價的七折賣給你和梁總,以後也不再參與事務所的運營,作為這段時間我對你們的歉意和補償。”

 

  “黎朔!”項寧急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是要逼你走!”

 

  “項哥,項哥,你冷靜的聽我說。”黎朔想著自己竟然是在通過電話來結束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事業,就覺得又心酸又不可思議,“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了,這個決定不是我頭腦一熱做出來的,而是我經過深思熟慮的。我離家太多年,都沒能好好孝順父母,現在我父親出事,正是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哪裡都不想去。我個人的聲譽對事務所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無論是作為老闆,還是作為合夥人,都太不稱職了。這個決定,我好向你交代,你也好向梁總交代。”

 

  項寧重重歎氣:“老弟,這絕對不是我們的本意。”

 

  黎朔勉強笑了笑:“我明白,但我覺得這樣更好。以後回國了,我一定當面向你們道歉。”

 

  “別這麼說……”項寧的聲音聽上去很是難受。

 

  “恩南的合同,我還是以事務所的名義簽下來,以後由我做顧問和聯絡人,單獨負責恩南的項目,這樣對內、對外,都好聽一些。”

 

  項寧沉重地“嗯”了一聲。

 

  黎朔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笑道:“項哥,謝謝你這麼多年的幫助,程秀的事,還需要你幫我盯著,好嗎。”

 

  “這沒有問題……黎朔,你要是反悔了,這幾天隨時可以跟我說,我可以再幫你拖幾天……”

 

  “項哥,不用了,我本來打算親自給梁總打電話,但我擔心他在氣頭上,溝通不好,所以就麻煩你了,我會讓楊律師起草合同,一切就……往下走吧。”

 

  通完電話,黎朔感覺身體都被卸了大半的力氣。

 

  他就這麼簡單快捷的把自己的事業給賣了……

 

  剛回國的時候,他兜裡揣著兩千美金的實習工資,在一家小事務所裡打工,當時的兩千美金是一筆不小的錢,但由於他對錢沒什麼概念,不到一個月就花了個精光,於是他住過地下室、吃過成箱的泡面,幸好在非洲援教的經歷,讓他對這點苦頭嗤之以鼻,他工作一年,工資翻了三倍,順利跳槽去了外企,又積攢了兩年的經驗,自己註冊了事務所,一步步越走越高,才有了今天的一切。而他通過一個電話就結束了。

 

  簡直又辛酸又好笑。

 

  這樣也好,他有足夠的時間陪伴父母,也有足夠的時間靜下心來,好好想想以後要做什麼。

 

  黎朔揉了揉酸脹的眉心,調整好情緒,拿上衣物和日用品,返回了醫院。

 

  一進病房,就見趙錦辛正在陪他爸下圍棋。

 

  黎朔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叔叔嘛。”趙錦辛修長的食指與中指之間夾著一顆黑子,朝他晃了晃,“叔叔棋藝不錯。”

 

  黎先生笑道:“你也不錯,你也不錯。”

 

  黎朔看了一眼棋盤,黑子和白子廝殺的相當激烈,白子險占上風。

 

  光叔道:“哎呀,先生,我陪你玩兒吧,讓他們年輕人聊一聊。”

 

  “這盤還沒下完呢。”黎先生不贊同道。

 

  “我陪你不是一樣的嗎。”光叔把趙錦辛趕離了位置,還扭頭朝他們倆眨了眨眼睛。

 

  黎朔哭笑不得。

 

  趙錦辛笑道:“這家醫院有一台義大利產的古董咖啡機,居然捨得放在這兒用,我從家裡帶了Golden Mamdeling,走,帶你去嘗嘗。”

 

  “好啊。”

 

  倆人來到昨晚聊天的茶水間,趙錦辛打開櫃子,從裡面搬出來一台手搖咖啡機,一看就是有年頭的東西,隔著不近的距離,都能聞到它散發著一股質樸的咖啡豆的香味。

 

  黎朔笑道:“你怎麼發現的?”

 

  “院長告訴我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你坐。”趙錦辛把咖啡豆倒進去,耐心地磨了起來。

 

  黎朔坐在沙發裡,看著趙錦辛認真煮咖啡的背影,那寬闊的背脊、有力的臂膀、修長的雙腿,越看越是有些沉迷。他結實過很多有魅力的男人,來自各個年齡段、各個領域,但趙錦辛跟任何人比,都有著超凡的的魅力,哪怕是他多變的性格都能解讀出難以忽視的性感。

 

  這樣的人,還如此年輕,花心也是在所難免。他跟趙錦辛差不多大的時候,若不是碰到了韓飛葉,也是流連在不同的床上,享受著年輕的肆無忌憚和新鮮感。

 

  他前段時間確實有點色令智昏,覺得自己能把趙錦辛收服帖,現在看來,連喜歡都未必是真的,他也真是太過自負了。

 

  空氣中很快就飄散出咖啡的濃香,趙錦辛問道:“方糖?”

 

  “一塊。”

 

  趙錦辛把咖啡端給了他:“嘗嘗。”

 

  黎朔吹了吹,然後抿了一口,口感綿醇、味道濃郁、苦而不澀,他讚歎道:“真棒。”

 

  趙錦辛背靠著櫃子,也品了一口:“嗯,這台咖啡機太好了,我要去找找還能不能買到同款。”

 

  黎朔笑笑。他低頭盯著杯中厚重的液體,腦子裡又忍不住想起了事務所。

 

  “怎麼了?”趙錦辛坐到他身邊,輕輕摸了摸他的臉,“你今天看上去不太好。”

 

  “沒什麼。”黎朔又喝了一口。

 

  “你不願意跟我說嗎?”趙錦辛盯著他的眼睛,“所以我們重新開始的這段……”他饒了繞手指,有些嘲弄地說,“關係,也不包括分享煩惱和喜悅了是嗎?”

 

  黎朔看著他,那種又埋怨又感恩的複雜心態再次湧了上來。他被迫賣掉事務所的幫兇就坐在自己眼前,同時也是自己父親的救命恩人,他能說什麼呢。他放下了咖啡杯,輕聲道:“有些煩惱確實沒必要和別人分擔。”

 

  趙錦辛看了他兩秒,聳了聳肩,扭過了頭去:“好吧。”

 

  黎朔搓了搓髮際,希望這杯咖啡能讓他精神到晚上。

 

  “但是……”趙錦辛晃了晃脖子,“雖然你不想和我分擔煩惱,我卻有辦法讓你暫時忘掉煩惱。”

 

  “哦,是嗎。”黎朔淡淡一笑,“怎麼忘記?”

 

  趙錦辛湊了過去,啜了一下他的嘴唇:“做愛啊。”

 

  黎朔咧了咧嘴:“在你眼裡,是不是很多事都能用做愛解決。”

 

  “當然了,不然人和動物為什麼都那麼熱衷於此,而且玩兒了幾百萬年都不嫌膩。”趙錦辛放下咖啡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邊倒退著往門邊走,一邊帶著蠱惑的笑意說:“你知道院長除了告訴我咖啡機,還告訴了我什麼嗎?”

 

  黎朔眯起眼睛:“什麼?”

 

  “他告訴了我醫院監控室的保安的名字,我只要給他一包煙,他就暫時關閉了這件茶水間的監控。”趙錦辛退到門邊,緩緩地關上了門,並上了鎖。

 

  黎朔的呼吸突然變得有些沉重。

 

  做愛確實是非常好的紓壓方式,尤其和趙錦辛的,他知道他不僅會忘掉煩惱,也會忘掉一切。

 

  趙錦辛舔了舔嘴唇,輕笑道:“我請你喝這麼好喝的咖啡,你怎麼報答我?”

 

  黎朔的聲線不自覺地變得黯啞:“你希望我怎麼報答?”

 

  “我想看你自己脫衣服。”

 

  黎朔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膝蓋,然後移到了扣子上……

 

  黎朔只脫了一半,趙錦辛就已經按耐不住地撲了上來,將他壓到在沙發上,用力地吻了下去。

 

  在碰觸到對方的一刹那,身體裡被刻意壓抑的欲望瞬間爆發了,他們亟不可待地親吻、撫摸著對方。

 

黎朔渴望這樣的瘋狂,尤其在這個極端失意的人生時刻,趙錦辛有力的擁抱、火熱的身體,都能帶給他最原始、最可靠的安慰。

 

趙錦辛的吻雨點般落在黎朔的下巴、胸膛,大手撫過那光滑柔韌的皮膚,盡情地點火。黎朔也熱情地回應著。

 

當內褲被扯下來,大腿被分開的時候,黎朔輕喘著說:“你、你帶……”

 

“沒帶。”趙錦辛低笑道,“但是我有替代的東西,你猜猜是什麼?”

 

黎朔眯著迷茫的眼睛看著他。

 

趙錦辛從兜裡掏出幾個小東西,黎朔定睛一看,居然是塊狀黃油。

 

“這玩意兒行嗎。”黎朔驚訝地想併攏腿。

 

趙錦辛頂開他的長腿,用嘴撕開包裝,把一小塊黃油塞進了他緊閉的幽穴。

 

黎朔從來沒想過這種“玩兒法”,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黃油遇到肉壁的溫度,很快就化了,趙錦辛趁著那滑膩的滋潤,一下子就將兩根手指插了進去,在那肉洞中開拓著。

 

“好緊……”趙錦辛籲出一口氣,“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做夢都想幹死你。”

 

黎朔感到渾身燥熱,身體的刺激讓他的大腦開始亢奮,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在說,這是他現在想要的,這就是他現在想要的,他啞聲道:“那就……幹死我。”

 

趙錦辛怔了怔,這是第一次黎朔主動說出這樣的話,這句話簡直像一劑強力春藥,讓他下腹立刻就腫脹難耐,他抽出手指,又撕開了一小包黃油,塞進了那微微開啟的小肉洞裡。

 

這一次,還沒等黃油徹底融化,他就扶著已然粗硬勃發的肉棒,毫不猶豫地插了進去。

 

“啊……”黎朔忍不住咬住了嘴唇,他不敢相信,趙錦辛僅僅只是插進來而已,他的身體就已經想起了過去的數次高潮,僅憑著這樣的想像,他就硬了起來!

 

趙錦辛抓著他的大腿,退出半分,然後用力一插到底,讓那緊窄的肉壁徹底接納了他的陽物。他再也克制不住,開始了大開大合的抽插。

 

黎朔仰躺在沙發上,一條腿掛在沙發背上,一條腿架在趙錦辛的臂彎中,下身以最適宜被操幹的角度和姿勢暴露在趙錦辛面前。趙錦辛挺動有力的腰肢,一下更比一下重地頂進那讓他失控的蜜穴,他看著黎朔紅潤的臉頰、迷蒙的雙眸、微啟的紅唇,光是視覺的刺激已經足夠他血液逆流,何況這具身體,這具只有他真正享用過、開發過的極品的身體,簡直能夠喚醒他所有的原始衝動,讓他只想不停地佔有,不停地、不停地佔有,直到把這個男人身上的每一寸,都灑滿自己的精液,刻上自己的記號。

 

黎朔忍不住後仰著脖子,腰身拱起,難耐地承受著那狂猛的撞擊,他不得已咬住了手指,才能忍住不發出羞恥的聲音。

 

趙錦辛的雙手突然穿過他胯下,將他整個人抱了起來。

 

黎朔低呼一聲,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然懸空,整個人掛在了趙錦辛身上!

 

身體的重量讓肉棒深入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地帶,黎朔控制不住地淫叫一聲,他有種要被捅穿的錯覺!

 

趙錦辛固定好身體,就著站立的姿勢,一下一下往上頂,窄小的肉洞將那暴凸著青筋的碩大肉棒吞吞吐吐,快感瘋狂地蔓延至他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炸碎了所有的理智。

 

就著這個姿勢插了幾十下,趙錦辛將黎朔的背抵在了牆上分擔重量,依舊以最深、最重的角度往下操弄。

 

“啊……錦辛……不行……放我……放我下來……”黎朔覺得自己要瘋了。這個姿勢他承受不住了,天堂地獄交織的折磨快要讓他失去神智。

 

“不放……”趙錦辛粗野地吻著他的唇,肉刃兇狠進出,操得黎朔腳趾都蜷縮了起來。

 

“錦辛……啊啊……”黎朔性器的前端不斷滲出透明的液體。

 

“不放……幹死你……舒服嗎?只有被我操才這麼舒服,知道嗎,只有我。”

 

“嗯啊……”黎朔越來越無法思考,只能隨著趙錦辛沉浮。

 

趙錦辛轉身再次把黎朔按在了沙發上,將他的身體旋轉過來,從後背兇狠插入。

 

操他,狠狠地操他,讓他的身體記住,讓他大腦記住,讓他記住!

 

倆人在閉塞的茶水間裡肆意宣洩著激情,卻還要拼命忍著不敢發出聲音,仿若偷情的刺激加重了快感的產生,令人無底線地沉淪……

 

我今天是不是格外英俊?

 

  第30

 

  在茶水間的瘋狂,讓黎朔回想起來有點後怕。他雖然不算循規蹈矩的人,但也從來不做太出格的事,可是只要一和趙錦辛在一起,好像什麼大膽的行為,他都會克制不住地去嘗試。

 

  只是他敢和趙錦辛在公共場合做愛,卻不敢輕易交心,人與人之間,怎麼會這麼諷刺。不過,這就是倆人目前最好的狀態了吧,畢竟那天,趙錦辛也默認了他們的床伴關係。

 

  這幾天,黎朔一直刻意回避去想那天的談話,現在大腦徹底冷靜下來後,再回憶,當時他受到了他爸意外的衝擊,整個人都不在狀態,他原本可以把話說得更委婉,而不是好像在暗示趙錦辛“要脅”他,也難怪趙錦辛會生氣。但至少他的提議是對的,他現在無法信任趙錦辛,趙錦辛對他,多半也就是“還沒玩兒夠”,所以才對他提出的“重建信任”避而不答。

 

  他喜歡把話說清楚,把事做明白,上床就只上床,就別廢心談感情了,倆人都不用負責任,挺好。至於他撒網一般鋪出去的感情,他早晚可以一點一點地收回來,就算會網住一堆殘沙爛泥。

 

  他爸住院的那一個星期,趙錦辛來了兩次,出院那天還想來幫忙,被黎朔拒絕了。他怕趙錦辛出現的太頻繁,他父母會多想,儘管他覺得他爸那麼聰明,說不定早看出了什麼,但正因為他爸聰明,所以只要他不說,也沒人會質問他。

 

  光叔和管家正在收拾東西,他則去醫院辦理出院手續。

 

  拿上手續,又匆忙地趕回病房。

 

  黎朔走進電梯,看著電梯門緩緩關閉,突然,一道聲音插了進來:“請等等。”

 

  那聲音不高,語調平緩而沉穩,沒有一絲一毫地急躁,還帶著一點獨特的口音,非常好聽,而且,讓黎朔感到一種莫名地熟悉。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一步跨了上去,用手臂擋住了電梯門。

 

  電梯門對開,一張俊朗斯文的臉出現在黎朔面前。

 

  倆人同時僵住了。

 

  記憶就像一個塵封多年的盒子被轟然開啟,伴隨著灰土撲面而來,迷糊了眼睛。

 

  黎朔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在發顫,不太確定地說:“……飛葉?”

 

  毫無預兆出現在眼前的,正是韓飛葉。

 

  那是一個聲如其人的男人,這麼多年了,似乎都沒有太多變化,身形單薄,臉龐蒼白,眼睛明亮,氣質總是清清冷冷的,沉靜如水,雖然比起二十出頭時,少了幾分靈氣,多了一些地氣,但那種獨特的清明的氣質,還是讓人過目難忘。

 

  韓飛葉張了張嘴,怔了足足幾秒,才輕聲道:“小朔。”

 

  電梯門還要再一次關上,黎朔不顧不形象地直接從縫隙裡快速鑽了出去,差點撞到韓飛葉身上,韓飛葉下意識地往後閃了一步。

 

  黎朔又尷尬又緊張,哪怕他已經三十四了,哪怕見慣了大場面都可以做到處變不驚,可再次相逢,他就好像第一次見到韓飛葉那天一般,在這個男人面前像個毛頭小子。

 

  倆人沉默幾秒,都雙雙冷靜了下來。

 

  黎朔笑了笑:“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韓飛葉也笑了,眼神很溫和:“是啊,你是來?”

 

  “我父親住院,不過今天出院了,已經沒事了,你呢?”

 

  “我母親摔了一跤,骨裂了,也沒什麼大事。”

 

  倆人再一次陷入無聲狀態。

 

  曾經親密無間,如今落得相顧無言,真叫人心裡泛酸。

 

  “程盛……”倆人異口同聲說道。

 

  韓飛葉撲哧一聲笑了,黎朔也跟著笑了。

 

  黎朔深吸一口氣,恢復了往日的瀟灑從容:“我聽程盛說他見過你。我今天要陪我爸出院,回家還要開個party,如果你改天有時間的話,可以讓我請你吃個飯嗎?”

 

  韓飛葉笑道:“好啊。我的手機號是20267……”

 

  “2026785?”

 

  韓飛葉怔了怔:“你還記得。”

 

  “原來你一直沒換,其實我的號碼也沒換。”黎朔感覺心情沉悶。這個號碼他怎麼可能忘記,他曾經打過無數遍,分手後也曾經想要打過,但最終都忍住了。一開始是因為自尊心太強,後來理解了韓飛葉,覺得無顏見他,再後來,時間把什麼都沖淡了。

 

  韓飛葉淡淡一笑:“那就……改天再聯繫吧。”

 

  黎朔點頭。

 

  韓飛葉朝電梯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輕聲道:“小朔,你過得好嗎?”

 

  “……好。”黎朔靜靜地看著他,“你呢?”

 

  韓飛葉笑了:“我也好。”他轉身進了電梯。

 

  倆人就那樣對視著,仿佛要透過皮囊望進對方的內裡一般,直至電梯門徹底關閉。

 

  黎朔閉上了眼睛,捶了兩下額頭,然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韓飛葉,韓飛葉,韓飛葉。

 

  他們居然會偶遇……

 

  如果問他黎朔,這輩子最喜歡的一個男人是誰,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出“韓飛葉”這三個字。他曾經認為倆人的靈魂高度契合,做好了與其共度一生的準備,可是後來……

 

  韓飛葉不僅用那種不驕不躁、不疾不徐的性格感染了他,更影響了他的審美,讓他往後喜愛過的每一個人,都多少有些韓飛葉的影子。

 

  只有趙錦辛不一樣。

 

  黎朔的腦海裡突然竄出了趙錦辛的臉,他嚇了一跳。

 

  他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想起趙錦辛?

 

  手機突然響起,緩解了他莫名的不痛快,接了電話,原來是他媽催他,他應和了幾句,說馬上就上去。

 

  回到病房,黎先生還堅持大家要在病房裡拍一張照,笑稱以後再也不來了。

 

  黎朔滿腹心事,笑得格外僵硬。

 

  幾天之後,國際快遞將轉讓股權的合同寄到了黎朔手裡。

 

  黎朔把合同看了三遍,不是擔心裡面有什麼貓膩,而是在用那白紙黑字說服自己,從心裡接受這個自己作出的決定。

 

  然後,他鄭重簽了字。那一刻,他真有種被剝了一層皮的錯覺,親手賣掉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事業,那種失意,沒有經歷過的人難以理解。

 

  解決完這份合同,剩下的還有和恩南的合同,快件裡把公司的公章也一起寄來了,他可以在這裡把合同簽了。

 

  可要簽合同,他就必須讓趙氏父子知道他和事務所現在的情況,他私裡不想和趙錦辛說這件事,一是他說過,邵群對他做的事,他永不在趙錦辛面前提,二是提起這個,倆人難免難堪。

 

  可合作方有知情權,于情於理,他不能因為私事隱瞞。

 

  無奈,他還是拿上合同,去了恩南集團。

 

  趙錦辛見到他很高興,把他拉進辦公室先好好親了一口,才問道:“打算今天簽合同?”

 

  黎朔推開了他:“但在簽之前,我有一件事要讓你和叔叔知道,之後你們再決定還要不要繼續和事務所合作。”

 

  趙錦辛見黎朔這麼嚴肅,微蹙起了眉:“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合作?合同都已經走完了。”

 

  黎朔整了整領帶,掩飾自己有些躁動的情緒,他正色道:“鑒於一個你我都知道的理由,我把事務所的股份賣掉了,只保留了一些原始股,以後不再參與事務所的運營。”

 

  趙錦辛的表情也沉澱了下來,安靜地看著黎朔,等他繼續說。

 

  “你們可以尋找更好的合作方,但如果仍然願意和我的事務所合作,我將以顧問的身份專門統籌恩南的項目,我保證我們的業務水準和提供的服務不會有一點下降。”

 

  趙錦辛雙手抱胸,微微低下頭,沉默了片刻,才抬起頭,輕聲道:“對不起。”

 

  黎朔攤了攤手,一點都不想回應,趙錦辛的道歉他已經收到了,救了他爸一命,什麼都扯平了,而真正需要向他道歉的人,顯然不在這裡,他道:“你和叔叔商量一下吧,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尊重你們的決定,我也可以給你們推薦我朋友的事務所。”

 

  “我從來沒想過要影響你的事業。”趙錦辛抿了抿唇,“你插足我哥和李程秀的感情,我只是想幫我哥……”

 

  “他是這麼跟你說的?”黎朔忍不住打斷趙錦辛,音調也不自覺地拔高了。

 

  “難道不是嗎?”

 

  黎朔咬牙切齒:“他……”他倒吸一口氣,把想說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算了,我說好了不提,就不提,我們不討論這個了。”

 

  “還是提吧,不把話說開,你心裡不難受嗎。”

 

  “說開了有什麼用?”黎朔捏著文件袋,手有些發抖,這裡面裝著他親自草擬的、親筆簽名的,出讓自己心血的合同,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人的親表哥,“說開了我心裡就不難受了?說開了能改變什麼嗎?”

 

  趙錦辛坐在了黎朔旁邊,看著他的目光沉靜如水:“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怨氣,把它們發洩出來吧,是我主要提,不算你食言。”

 

  黎朔攥緊了拳頭,扭過了臉去:“不用了。”

 

  “我哥說你在他和李程秀很好的時候就打李程秀的主意,趁著他們感情危機的時候插足,他在騙我嗎?”趙錦辛顯然不肯甘休。

 

  黎朔臉色陰沉,他勉強從嘴裡吐出兩個字:“沒有。”

 

  “所以你做的事,和我做的事,本質上也沒什麼差別。”

 

  “強詞奪理!”黎朔騰地站了起來,火氣難以控制地飆升,“你知道邵群是個怎麼樣的畜生嗎,你知道他怎麼對程秀嗎?我不是在橫刀奪愛,我是在挽救一個好人遠離侮辱和傷害!”

 

  趙錦辛歎道:“我哥脾氣差,還霸道、衝動,但他從來沒那樣喜歡過一個人,李程秀也是,他喜歡你嗎?他喜歡的是我哥。人家兩個人互相折騰,你摻和什麼呢。”

 

  “你又懂什麼?”黎朔拿起檔袋,“如果你談不了正事,我就先走了。”受事務所的事影響,他處於情緒的低谷期,已經很失控了,再待下去,在看著趙錦辛的臉哪怕一秒,他怕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脾氣了。

 

  趙錦辛追了上去,大手按住黎朔剛剛拉開的門,砰地一聲合上了。

 

  黎朔深吸一口氣,轉過了身來,平靜地說:“錦辛,我今天不是來吵架的,我也不想和你吵,我們立場不同,爭論對錯完全沒有意義。”

 

  趙錦辛輕輕摸了摸他的臉:“我沒要和你爭論對錯,我只想讓你發洩一下,我哥是個混蛋,這個我知道,但我沒法按著他頭給你道歉,所以我替他道歉,對不起,我為你的事業道歉,我為隱瞞我的身份道歉,但我絕不為破壞你和李程秀的感情道歉,因為這件事裡你也不磊落。”趙錦辛用手指點住黎朔的嘴唇,阻止他的反駁,他含住了黎朔的耳垂,曖昧地說,“而且啊,我已經說過了,從我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我做的一切就不單是為了我哥,哪怕你是天皇老子的人,我也會把你變成我的。”

 

  黎朔感到手心發熱,胸腔裡醞釀著的憤怒一下子消散了不少。他推開了趙錦辛:“就當我發洩完了吧,別再提了。”

 

  趙錦辛一把摟住他的腰,低笑道:“你發洩完了,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黎朔一陣頭皮發麻:“你腦子裡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嗎。”前天倆人做了半個晚上,他到現在腰還有點酸,這樣的“強度”他可吃不消,畢竟倆人差了11歲。而且,他不喜歡什麼事都用做愛解決,化解矛盾最好的方式是溝通,可惜倆人也沒什麼可溝通的。

 

  “我既沒耽誤工作,也沒耽誤生活,有什麼不好嗎。”趙錦辛咬著他的嘴唇輕輕拉扯著。

 

  “不行,我今天還有事。”黎朔推拒著趙錦辛。

 

  趙錦辛也不來硬的,就是困著黎朔不讓走,然後上下其手,撩得黎朔直上火。

 

  這時,煞風景的手機聲響了起來。

 

  “我真的有事。”黎朔用力推開了趙錦辛,看都沒看來電顯示就接了電話:“喂?”

 

  “小朔。”

 

  黎朔怔了征,從表情到語氣都變了,變得小心翼翼:“飛葉。”

 

  趙錦辛眯起了眼睛。

 

  電話那頭傳來幾聲好聽的輕笑:“我在等你打電話給我,後來想了想,都這個年紀了,還玩兒這套幹嘛,所以我打給你了。”

 

  黎朔也笑了:“我這幾天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本來想忙完就聯繫你的,真的。”

 

  “嗯,我知道,你從來不對我撒謊。”韓非葉道,“那……”

 

  “今天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好啊,去哪兒?”

 

  黎朔想了想:“老地方?”

 

  電話那頭頓了頓:“好,老地方。”

 

  掛了電話,黎朔對上了趙錦辛似笑非笑的眼睛,他道:“那我先走了,你和叔叔商量完了給我回復吧。”

 

  趙錦辛一把將他按在了門上,將人困在兩臂之間,笑著說:“寶貝,是去約會嗎?”

 

  第31

 

  黎朔斟酌了一下,覺得說真話總歸不太好,說假話他不願意,於是折中了一下:“去見一個老朋友。”

 

  “有‘老地方’的老朋友?”趙錦辛微眯起眼睛,“不會是前男友吧。”

 

  黎朔看著趙錦辛的眼睛,不閃不避地說:“是。”

 

  趙錦辛“嘖”了一聲,“你連哄我一下都省了?”

 

  “我不喜歡撒謊,也沒必要。”

 

  趙錦辛用胸膛頂著黎朔的胸膛,倆人幾乎面貼面,呼吸都噴薄在對方的臉上,他眼裡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我要是不讓你去呢?”

 

  黎朔不自覺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你有什麼理由不讓我去?”他不知道趙錦辛會給出怎樣的理由,他覺得自己在期待某個理由,但又說不清在期待什麼。

 

  而趙錦辛只是盯著他的眼睛,半晌,微笑道:“我好像真的沒有理由不讓你去,畢竟我也不是你的什麼人,還曾經是個‘騙子’。”

 

  黎朔皺起了眉,沒有說話。

 

  趙錦辛的手突然罩在黎朔頭頂,那手很大,空手拿個籃球也不成問題,他粗魯地把黎朔的腦袋往一邊按去,然後嘴唇貼上了那修長的脖子。

 

  黎朔愣了一下,就覺得趙錦辛在用力地吸他的脖子,力氣大得簡直像是在咬。

 

  “趙錦辛!”黎朔反應過來他想幹嘛後,猛地推開了他。

 

  趙錦辛倒退了幾步,舔了舔嘴角,邪笑著看著黎朔,聲音很溫柔:“去吧。”

 

  黎朔摸了摸脖子,惱怒地瞪著趙錦辛:“你能不能成熟點?”

 

  趙錦辛咧嘴笑道:“怎麼個成熟法?黎叔叔教教我?”那一口森白的牙,真像某種食肉動物。

 

  黎朔很想質問趙錦辛,當初在醫院默認床伴關係的不是你嗎,這又玩兒的是哪一出?可他不想自取其辱。他自認識人無數,偏偏看不透這個二十出頭的大男孩兒,越是看不透,他越不想交心,何況還被騙過。

 

  黎朔失望地搖了搖頭,“你好自為之吧”,他轉身開門走了。

 

  趙錦辛雙手掐在腰側,面無表情地盯了緊閉的門扉半晌,才嘲弄地自語道:“‘好自為之’?誰他媽在乎。”

 

  回到車上,黎朔透過後視鏡看了看脖子,一個碩大的、紅褐色的吻痕盤附在皮膚上,只有圍巾能遮住了,可這種天氣戴圍巾更可疑。

 

  他甚至想著要不要用化妝品遮一下。

 

  可遮來做什麼呢?為什麼要遮呢?黎朔突然想。

 

  他和韓飛葉已經分手十二年了。

 

  十二年啊。

 

  再見到韓飛葉,他很激動、很高興,回憶起學生時期那青澀又純粹的感情,簡直像灌了一口蜜。

 

  可冷靜下來想一想,他們畢竟已經十二年沒見了。也許韓飛葉已經有了別的歸屬,而他也……

 

  他也……

 

  黎朔從鏡子裡看著吻痕,陷入了思考。

 

  他和趙錦辛,也算不得什麼,上床罷了。但那也不代表,他和韓飛葉就會有什麼,他不能否認,心裡存在著一點期待,可他也分不清,那期待究竟是對年少時的追憶,還是現在的韓飛葉,也讓他動心。

 

  總之,去見見就知道了。

 

  黎朔放下了被他拼命往上拎的領子,不再欲蓋彌彰,驅車趕去“老地方”——他和韓飛葉經常約會的咖啡館。

 

  那咖啡館就在大學附近,年齡恐怕比他還大,被併入了學校的“歷史”之一,出出進進的不是學生,就是學校的教職人員。

 

  自從畢業後,黎朔再沒有來過,就像他和韓飛葉的感情一樣,十二年無人問津。

 

  黎朔走進咖啡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牆角的書架下的韓飛葉。

 

  今天他穿了一身休閒裝,雙肘墊在桌上,正低垂著脖子看書,一眼望去,和周遭的學生並無太大的差別。

 

  黎朔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記憶和現實的重影,他數不清有多少次,韓飛葉這樣邊看書邊等著他,等他走過去,然後抬起頭,對著他微微一笑,說:“又遲到了。”

 

  韓飛葉的笑容穿透了時光的濃霧,再一次展現在他面前。

 

  黎朔心中一酸,看著那張已經不再少年的臉,忍不住感慨光陰如梭,不知道韓飛葉看著他,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受,有共同的回憶可追溯,便是故人。

 

  黎朔露出溫柔的笑容:“讓你久等了。”

 

  “我也剛到,坐吧。”韓飛葉環視四周,“這裡竟然沒怎麼變,都這麼多年了。”

 

  “是啊,但是書可更新換代了不少。”黎朔笑著搖了搖頭,“還有人。”

 

  “十二年了,時間過得太快了。”韓飛葉靜靜地看著黎朔,“你變了不少,這麼穩重、這麼瀟灑,不過,還是一樣很溫柔。”

 

  黎朔淺笑道:“你倒好像沒怎麼變。”韓飛葉比他大一歲,但從學生時代開始,就有著遠超越他的成熟。外表看著是文弱書生,卻是非常有魄力、有主見、有膽識的一個人,這種水一般至柔至剛的氣質,隨著年齡的發酵,反而愈發濃郁了。

 

  “我嘛……”韓飛葉突然注意到了黎朔脖子上的吻痕,他愣了一下。

 

  黎朔儘管早有準備,可還是下意識地捂住了脖子,歉意道:“不好意思,太胡鬧了,真不想這個樣子出門。”

 

  韓飛葉笑了笑:“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愛胡鬧的人。”

 

  “是男朋友?還是……”

 

  黎朔突然如鯁在喉,心裡莫名地有些堵得慌,他低聲道:“不是男朋友。”

 

  韓飛葉點點頭,也沒再追問,低垂的眉眼讓人難以分辨他的情緒。

 

  GAY圈裡這種事稀鬆平常,何況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你現在在哪兒工作?”黎朔岔開了話題。

 

  “我去年跳槽去了一家搞AI的科技公司,做財務總監。”說到事業,他又精神了一些,“我們B輪融資到了2.2個億,計畫兩年內做上市。”

 

  “恭喜你。”黎朔笑道,“今天不該約在咖啡館,我們應該喝點酒。”

 

  “在這裡就很好。”韓飛葉舉起了咖啡杯,“重要的是人和心意,喝什麼都是一樣的。”

 

  黎朔也舉起杯子,和他碰了碰,並真誠地說:“飛葉,真的恭喜你。”

 

  韓飛葉抿了一口咖啡,笑容突然變得有些僵硬:“我們公司的產品是醫療AI方向,去年在投資人的資助下,我們捐出了價值500萬的一批設備,給……非洲。”

 

  黎朔怔了一下。

 

  “捐贈儀式辦的很大,我們老闆去了,我也跟著去了。”韓飛葉深吸了一口氣,“過了那麼多年,我還是去了非洲,並且為那裡的人提供了一點點幫助,只是晚了太久。於是那段時間,我就老是想起你。”

 

  “飛葉……”黎朔心裡難受起來,“我一直想向你道歉,我當年太不懂事了,沒有體諒你的難處。”他從小家境優越,一輩子沒為錢發過愁,那個時候的他太年輕,理解不了韓飛葉的選擇,往後的日子裡,他都在後悔。

 

  韓飛葉的眼圈有些泛紅:“我也想向你道歉,我當時……你知道,我父母是偷渡來美國的,我真的拒絕不了當年那五萬美金的年薪,可是我違背了我們的承諾。”

 

  “飛葉。”黎朔沉聲道,“對不起。”時隔12年,他終於能當著韓飛葉的面,完整地、誠懇地道一句歉。

 

  韓飛葉換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輕聲道:“小朔,沒有誰對不起誰,只是那是我們都太年輕了。當時我想的是,你如果愛我,為什麼不能為我留下,你想的是,我如果愛你,為什麼不能跟你走。其實跟你在一起,我從來沒停止過自卑,走到分道揚鑣,也是早晚的。”

 

  “飛葉,你沒有任何理由自卑。”黎朔凝視著他,“你很完美。”他還記得初見時,那個穿著白襯衫,清俊沉靜的東方青年,在一群人高馬大的黑白人種紮堆的地方,如空谷幽蘭,遺世獨立,又如林間小鹿,懵懂贏弱,幾乎一眼就讓他怦然心動。

 

  韓飛葉淡淡一笑:“小朔,你才是真的完美,你永遠都不知道,你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子,大概比你自己想像的,還要好上很多倍。”

 

  黎朔也笑了:“謝謝。”

 

  “你呀,年輕的時候長得帥,現在而立之年,還越來越有味道了,我是不行了,這些年一心撲在工作上,都被催熟成大叔了。”韓飛葉自嘲道。

 

  “看來你真是太忙了,都沒空多照照鏡子。”黎朔認真地看著他,“咱們都是世俗人,你卻沒多少世俗的味道,就跟當年一樣。”

 

  韓飛葉撲哧一笑:“你還是這麼會說話。不行了,時間過得太快了,轉眼明年就是我本命年了。”

 

  黎朔愣了愣:“你……也屬羊。”

 

  “是啊,你忘了嗎,我比你大一歲啊。”

 

  “沒忘。”只是剛想起來。黎朔搓了搓頭髮,莫名地有些心煩意亂。

 

  兩個屬羊的,一個小他11歲,前天才和他徹夜纏綿,一個大他1歲,正坐在他面前,和他緬懷著最青春年少的歲月裡那一籮筐的回憶。

 

  難道,那個所謂的大師,說的是真的?

 

  黎朔趕緊喝了口咖啡,打斷自己的思路,生怕被洗腦。

 

  “這些年,我一直……”

 

  韓飛葉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了,黎朔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竟然是趙錦辛赤裸的胸肌!

 

  黎朔一把拿起了手機,韓飛葉尷尬地扭過了頭去。

 

  黎朔在心裡暗罵趙錦辛,什麼時候換的?他接通電話,沒好氣地說:“喂?”

 

  “黎叔叔。”趙錦辛的聲音聽著可憐兮兮的。

 

  “怎麼了?”

 

  “我家……”

 

  黎朔有點緊張,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停電了。”

 

  黎朔沉默了一下:“我還有事,先……”

 

  “我怕黑。”

 

  黎朔歎了口氣:“你多大的人了?”

 

  “大人就不能怕黑嗎。”趙錦辛悶悶地說,“黎叔叔,你來陪我好嗎。”

 

  黎朔覺得趙錦辛完全在扯淡,但又不好一下子排除趙錦辛是真的怕黑的可能,儘管他被騙了不止一次。

 

  韓飛葉道:“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今天也就是隨便聊。”

 

  黎朔想著韓飛葉看到了那來電顯示的照片,他可能真的需要暫時閃人,緩一緩剛才的尷尬。他對著電話道:“你等等再說。”掛了電話,他不好意思地說:“飛葉,實在抱歉,我們再聯繫好嗎。”

 

  韓飛葉淡笑著點點頭。

 

  黎朔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髮:“看到你過得很好,我非常、非常開心。”

 

  韓飛葉明眸閃動,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我也一樣。”

 

  黎朔站起身,朝他行了個紳士禮,轉身走了。

 

  韓飛葉的眼睛追著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

 

  第32

 

  黎朔上車之後,把電話回撥了過去。

 

  趙錦辛幾乎是瞬間就接起了電話:“黎叔叔,你回來了嗎?”

 

  “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在耍賴呢?”

 

  “不是。”趙錦辛期期艾艾地說,“我真的怕黑,晚上沒人陪我,我都要開一盞燈睡覺的。”

 

  黎朔確實聽過很多人有這樣的習慣,一時吃不住趙錦辛是不是認真的,若是真的,那現在趙錦辛應該在害怕吧。他無奈道:“那你等等我,我現在就過去,家裡有應急燈或者蠟燭嗎?”

 

  “有。”趙錦辛小聲說,“但是光源太小了,看著更可怕。”

 

  黎朔有點相信趙錦辛是真的怕黑了,便安撫道:“你別怕,我很快就到了。”他邊開車邊想,趙錦辛解決那三個劫匪的時候又威武又彪悍,怎麼卻老是有像小孩子的一面,當然,在床上又有淫魔附體的一面,這樣多面又善變的趙錦辛,既危險,又有別樣的性感和可愛。他交往過的人裡,沒有誰比趙錦辛更能讓人從身到心的愉悅。

 

  黎朔忍不住幻想了趙錦辛裹著被子躲在漆黑一片的屋裡,等著自己去安慰的畫面,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揚。

 

  黎朔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趙錦辛家,整棟樓確實是漆黑的,看來停電不假。

 

  這幢豪華公寓有發電機提供應急電源,所以電梯還能用,黎朔上了樓,剛敲了兩下門,門就旋風一般打開,一個人高馬大的影子從黑暗中撲到了他懷裡,緊緊抱住了他。

 

  黎朔心裡泛起一陣憐惜,他輕拍著趙錦辛的背,柔聲道:“好了好了,不怕了,黎叔叔來了。”

 

  趙錦辛輕輕舔了舔他自己種下的吻痕,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好慢啊。”

 

  “還慢啊,我差點就闖紅燈了。”

 

  趙錦辛也不放手,就那麼抱著黎朔,後退著挪進了屋。

 

  這棟公寓是樓中樓結構,單層面積就超過兩百平,客廳非常大,如今漆黑一片,從寬敞的落地窗往外看去,周圍沒有更高的建築,只有烏雲壓月的墨藍色夜空,看上去是有些可怕。

 

  黎朔用力搓了搓趙錦辛的頭髮:“好了吧?我都來了,不怕了。”

 

  趙錦辛這才抬起頭來,哀怨地看著黎朔:“你約會開心嗎。”

 

  “見到故人過得很好,為什麼不開心。”黎朔不太想和趙錦辛聊跟韓飛葉有關的事,他突然想起來什麼,“你什麼時候把我的來電顯示圖片換了的?太胡鬧了,萬一被我爸媽看到怎麼辦。”

 

  趙錦辛聳聳肩,一點都不怵:“我想讓你時刻都想著我。”

 

  黎朔當著他的面把那張來電顯示給刪了:“下次不許亂來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這個也是,我是認真的,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趙錦辛勾著他的脖子:“怎麼,影響你和前男友的感情了?”他特意加重了“前”的讀音。

 

  “這跟我去見誰沒有關係,頂著這種東西去見誰都沒禮貌。”

 

  “那你也來嘛,咱們就算扯平了。”趙錦辛歪著脖子湊了上去。

 

  黎朔推開他的腦袋:“我才沒那個興趣。”黎朔看到桌上的應急燈,打開了,“這不是挺亮的嗎。”

 

  “不夠,我要你陪我。”

 

  黎朔無奈道:“吃飯了嗎?”

 

  “沒有。”

 

  “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吧。”黎朔提著應急燈進了廚房,從冰箱裡拿出幾樣菜。

 

  趙錦辛從背後抱住他,腦袋貼著他的脖子,像個大型樹袋熊。

 

  黎朔哭笑不得:“你就打算這樣讓我做飯?”

 

  “你做嘛,我就抱抱你。”趙錦辛看上去確實沒有撒手的意思。

 

  黎朔只好任由趙錦辛這樣掛在他身上,借著應急燈的光,俐落地洗菜、切菜。

 

  趙錦辛沉默了半晌:“你前男友是個什麼樣的人?”

 

  黎朔頓了頓:“是個非常好的人。”

 

  “有多好?怎麼個好法?”

 

  “嗯……很成熟,很聰明,很刻苦,思維敏銳又細緻,性格又平和,我跟他在一起三年,從沒見他背後說過別人不好。”

 

  “哦,這麼好啊。”趙錦辛語氣帶了點嘲弄,“那怎麼會變成你的前男友呢。”

 

  黎朔對趙錦辛話裡話外的諷刺感到有些不舒服,但也沒說什麼:“我大學畢業後去非洲援教,他沒有去,所以就分開了。”

 

  “就是他啊,答應你去又為了工作反悔的。”

 

  黎朔停下了手:“我上次已經說過了,他有他的苦衷。”

 

  “他再有苦衷,不也是出爾反爾嗎。”

 

  “他家境不好,好不容易找到好工作,我當時只考慮自己了,我不在乎錢,就以為其他人也不必在乎,太自私了。”

 

  趙錦辛輕笑一聲:“他要是真的在乎錢,就更不該跟你分手,只要跟你在一起,這輩子還會缺錢嗎?說白了,他根本不信任你。”

 

  黎朔咣啷一聲放下了刀,聲音沉了下來:“錦辛,這是我們之間的感情,我不需要、也不喜歡你來隨便分析,你懂什麼呢?即便他真的是不信任我,那也是我當年太幼稚,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趙錦辛不自覺地鬆開了手,拔高了音量道:“這麼說你們分手,全都是你的錯,你一定充滿了愧疚吧?現在是不是打算重燃一下當年的激情?”

 

  黎朔轉過身來,盯著趙錦辛的眼睛,認真地說:“感情過去就過去了,再遺憾再難過也過去了,我沒有打算重燃什麼激情。”他對韓飛葉的喜愛,完全融進了對青春年少歲月的緬懷裡,那段歲月再美好、再值得回味,終究也是只能回味罷了。他一直喜歡韓飛葉,是對那個人的品行、人格、靈魂的欣賞,但他早已經不愛了。

 

  趙錦辛挑眉:“真的?”

 

  “真的。”

 

  “那如果他還喜歡你呢?想和你重修舊好呢?”

 

  黎朔怔了怔,他一直沒有去想這個可能,畢竟顯得自己太自作多情。

 

  趙錦辛眯起眼睛:“你拒絕的了嗎?”

 

  “我……”黎朔頓了頓,謹慎地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過了12年,我們的思想、觀念、原則是不是還契合。”

 

  “要是契合呢?你還可能喜歡上他嗎?”

 

  黎朔直勾勾地盯著趙錦辛的眼睛:“我沒辦法預知以後的事,你跟我討論這個有什麼意義?我們之間應該有界限吧?”他已經被趙錦辛咄咄逼人的問題問煩了,他憑什麼要回答?他從來不會去問趙錦辛跟多少人上過床,趙錦辛以什麼立場發出這種查崗一般的質問。

 

  “界限。”趙錦辛就像在咀嚼這兩個字一樣,嗤笑道,“當然了。所以我今天是越界了嗎?”

 

  黎朔垂下了眼簾:“是,下不為例。”

 

  趙錦辛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笑了笑:“黎叔叔真無情啊,我突然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前男友了。”

 

  這句話算是踩中黎朔的尾巴了,被自己親爹調侃幾句,他忍了,被一個小了快一旬的男孩兒調侃他感情連連失敗,面上始終有些掛不住,他皺起眉:“我對每一個人都有情、都認真相待,走不到一起是緣分不到,你說這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說錯了嗎,你總是一副大情聖的派頭,其實比誰都薄情。比如李程秀,我哥為了李程秀作的翻天覆地,你呢?你真的傷心過嗎?”趙錦辛克制不住地想要刺激黎朔,他明知道這些話一句都不該說,可他就是封不住自己的嘴。

 

  黎朔微怒道:“難道一定要蠢態百出才叫深情?可笑不可笑?我不是你這樣的小孩子了。薄情?我薄情?那玩兒遍北美GAY圈聲名在外的你算什麼?多情大愛?”

 

  趙錦辛臉色微變,冷冷一笑:“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我的重要嗎?”黎朔做了個停止的手勢,“行了,這場爭執完全莫名其妙。你的過去屬於你,我的過去屬於我,我們彼此不該過問,也沒有立場指責,這就叫界限。”

 

  趙錦辛雙手抱胸:“我年輕,我沒有結婚,我不做承諾,所以我跟人你情我願的上床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黎朔突然火氣上湧,“沒有、任何問題,那是你的自由。所以我有多少前任,我深情還是薄情,我跟誰約會,我未來會和誰在一起,也他媽是我的自由,現在可以停止這個沒有意義的話題了嗎?”黎朔覺得跟趙錦辛爭論這種問題的自己蠢透了,今天的趙錦辛也跟吃了火藥一樣,他都鬧不明白倆人怎麼了。

 

  他明明是最克制的那種人,卻老是被趙錦辛弄得火冒三丈。

 

  趙錦辛低下頭,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兩聲:“好吧,我錯了,我越界了,李叔叔不要生我氣了。”

 

  黎朔能聽得出趙錦辛語氣裡的諷刺,那道歉也讓他倍感不快,他打開水龍頭,沖了沖手:“今天我們不適合相處和交流,我先回去了。”

 

  趙錦辛一把摟住他的腰:“我不讓你走。”

 

  黎朔皺眉道:“放開,我是認真的。”

 

  趙錦辛沉默了片刻:“我怕黑。”

 

  黎朔頓時渾身跟泄了氣一樣,充滿了無力感。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趙錦辛用言語刺激他,再跟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撒嬌和好,他有時候也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性格過於寬容,才會讓趙錦辛屢試不爽。他歎了口氣:“錦辛,希望你以後能做到彼此尊重,不要再質問我的生活和感情,我是認真的,你如果做不到……”他想說分開,卻不知為什麼,說不出口。倆人也不算真的在一起吧,可至少,至少在以前,他們是有過很好的時光的。想到要和趙錦辛分開,他心口就堵得厲害。

 

  趙錦辛到底在想什麼呢?同意了他們床伴的關係,又表現得好似醋意大發,饒是黎朔這樣經過很多感情磨礪的,也一時根本看不透。他想再觀察一段時間,再決定要不要把話敞開了說清楚,即便有可能自取其辱,也總比這樣浪費時間來得好。

 

  和趙錦辛的關係,第一次讓他有了博弈的感覺,因為過去的每一段,他都是主導,也許他在潛意識裡沉迷這樣刺激又新鮮的對局,可也忌憚這從未有過的感受。無論如何,他要像控制自己的每一段感情一般,控制好和趙錦辛的關係,他用理性指揮自己人生的方向,絕不應該在感情上出岔子。

 

  趙錦辛用溫熱的嘴唇親了親他的臉頰,輕柔的聲音裡透著幾分寒涼:“好,和你嘛,還是只在床上交流比較好。”

 

  黎朔眯了眯眼睛,揮去心頭的不快。

 

  他們本就是床伴,趙錦辛說的,一個字都沒有錯。

 

  第33

 

  鑒於那天匆忙離開,黎朔覺得太失禮,過了幾天,主動約韓飛葉去一個品酒會。他把程盛也叫上了,三人是大學同學,只是程盛跟他私交更久、更深,他和韓飛葉分手後,程盛也自然就和韓飛葉有了距離。

 

  黎朔和程盛先一步到了。程盛擠眉弄眼地說:“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黎朔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哦,你誤會了,我沒有聯繫他,我們是在醫院偶遇的。”

 

  程盛明顯不信,嗤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背。

 

  “是真的。”黎朔笑道,“如果我想聯繫他,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程盛點點頭:“有道理,那你感覺怎麼樣?舊情人久別重逢,嘖嘖。”

 

  “看到他過得很好,我非常高興。”黎朔由衷地說,“真的,比我自己過得好還要高興。”

 

  程盛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表情虔誠:“Lambert,你有時候真是渾身散發著聖父的光輝。”

 

  黎朔給了他一拳:“什麼亂七八糟的。”

 

  程盛哈哈大笑:“那你對他還有感覺沒有?他嘛,年輕的時候氣質真是太靈了,現在雖然老了一些,但那股勁兒還在,說實話,挺招人的,那天的招標會,我有個朋友就看上他了,可惜搭訕被拒了。”

 

  黎朔輕歎道:“畢竟過去太久了,我依然很欣賞他,但現在找不回當初的感覺了。”

 

  “嗯,也是,你現在肯定喜歡小嫩草了,比如,那個誰,花花大少。”

 

  黎朔表情滯了滯:“這種事,跟年齡有什麼關係,還是看緣分。”他又道,“對了,你們都在一個圈子,如果你知道有不靠譜的人接近飛葉,你可一定要提醒他。”

 

  “都分手那麼多年了,你還操什麼心。”

 

  “我不是隨口說說。”黎朔正色道,“飛葉是個很認真的人,也應該被認真對待。”

 

  程盛撫了撫額頭:“人家在華爾街打拼那麼多年,現在都快成上市公司股東了,在你眼裡還是當年那個沒見過世面的窮小子?”

 

  黎朔想了想,忍不住自嘲了一下:“你說的也對。”當年的韓飛葉,雖然聰明又成熟,可同時也有著寒門學子的自卑敏感,讓他非常憐惜,任何一個和他交往過的人,他都會盡力保護對方,這不就是戀愛中男人的義務嗎,何況這個人是韓飛葉。可程盛說的對,韓飛葉已經不是男孩兒了,而是個真正的男人,未必需要他的保護。

 

  “不過我也答應你,如果我真的知道有渣男接近他,我不會坐視不管的。”他雙手合十道,“放心吧,father。”

 

  黎朔笑著又捶了他一下。

 

  不一會兒,韓飛葉到了,他穿了一身黑色燕尾服,搭配同色的領結,腰封掐出他細瘦的腰肢,剪裁合體的褲管包裹著一雙筆直筆直的長腿,每一次邁步的動作都賞心悅目。

 

  韓飛葉看到他們,招了招手,走了過來:“你們來得真早。”

 

  “這裡離我家近。”黎朔看著他,眼神裡飽含欣賞,程盛說得對,現在的韓飛葉,褪去了青澀,反而用歲月沉澱出了別樣的魅力。

 

  韓飛葉也含笑看著他,眼神的交互中有著和別人不一樣的火花。

 

  程盛打趣道:“你們倆把我當空氣啊,好歹誇誇我最近健身成果斐然啊。”

 

  韓飛葉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跟程盛握了手。

 

  黎朔介紹道:“今天的私人品酒會,是我朋友主辦的,會有波爾多地區的六個酒莊主帶自己的酒過來展示,他們都是中小型的酒莊,產量不高,但味道都很好,你們要是喜歡,可以直接跟他們訂貨。”

 

  “最近股票大跌,我都快喝不起酒了。”程盛沮喪地說。

 

  黎朔揶揄道:“那你一會兒可得多喝點免費的。”

 

  韓飛葉道:“我正好可以給公司定一批酒。小朔,我不懂酒,你來給我推薦吧。”

 

  “沒問題。”黎朔做了個請的姿勢。

 

  倆人並肩走向一個展位。

 

  程盛在背後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

 

  黎朔帶著韓飛葉仔細地品酒,不時給他充當解說,倆人相談甚歡,程盛調侃自己像個電燈泡。

 

  期間趙錦辛打了電話過來,黎朔匆匆說了句在忙,就結束了通話。他聽得出趙錦辛語氣不太樂意,那天他雖然還是留下來陪趙錦辛了,可倆人之間的氣氛並不融洽。他覺得彼此都需要點時間沉澱心情,暫時還是不見的好。

 

  三人品到第四個展位,就已經微醺了,程盛一臉滿足,黎朔酒量不錯,沒太大反應,韓飛葉蒼白的皮膚透出一層薄粉,煞是好看。

 

  韓飛葉微眯著眼睛笑著:“小朔,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好,那邊有點心,我們去嘗嘗。”黎朔很自然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倆人剛站起來,就雙雙被按著肩膀壓回了座位上。

 

  黎朔驚訝地抬起頭,竟然正對上了趙錦辛笑眯眯的臉,“你……”

 

  韓飛葉臉色微變,瞪直了眼睛看著趙錦辛,酒好像一下全醒了。

 

  “黎叔叔,來品酒怎麼不帶我啊,真不夠意思。”趙錦辛又扭頭朝程盛打了個招呼,“嗨,程哥。”最後,目光落到了韓飛葉身上,他笑得迷人又紳士,“你好,鄙姓趙,趙錦辛,怎麼稱呼?”

 

  韓飛葉的表情有一絲僵硬,他鎮定下來,平靜地說:“韓飛葉。”

 

  “幸會。”趙錦辛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起身,然後坐到了黎朔旁邊,拿起黎朔喝剩下的酒,優雅地嘗了一口:“嗯,口感真不錯。”

 

  黎朔皺眉道:“你怎麼會來?”

 

  “我無聊想找你玩兒嘛,就問了光叔,沒想到光叔真的知道你在哪兒。”

 

  黎朔知道今天要喝酒,所以帶了光叔來,他沒想到光叔是認真的覺得倆人是一對兒的,連他的行蹤都隨意告訴趙錦辛,可他又不能對光叔說實話,畢竟對於那個年紀的人來說,床伴之類的字眼,還是有點過於刺激了。他輕咳一聲:“我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韓……”

 

  “不用介紹了。”趙錦辛眨巴著眼睛,“前男友嘛,我知道了。”他支著下巴,笑容竟然很率性,“那你打算怎麼介紹我呀?”

 

  黎朔面不改色地說:“飛葉,這是我朋友。”

 

  趙錦辛哈哈笑道:“對對對,我們是‘朋友’。”

 

  黎朔扭過頭,從韓飛葉看不到的角度給了趙錦辛一記警告的眼神。以趙錦辛放浪大膽的性格,估計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他並不是怕韓飛葉知道倆人的關係,他又沒做虧心事,坦坦蕩蕩,他只是不想在公共場合丟臉。

 

  趙錦辛依舊笑得帥氣可愛,還伸手輕佻地拽了拽黎朔的領結:“約會戴領結是你的個人癖好嗎?黎叔叔真可愛。”

 

  黎朔輕咳一聲:“只是隨便穿的。”

 

的區域,趙錦辛的反應速度很快,幾步就到了最佳的擊打位,但這個球黎朔打得很陰,球太靠近側牆了,回彈的時候自然也離牆不遠,讓趙錦辛幾乎難以伸展球拍,而且位置還是在右側,趙錦辛是左撇子,他雖然接住了球,但球飛出去後蹭到了側牆,又掉在了地上。

 

  趙錦辛鼓著腮幫子看了黎朔一眼。

 

  黎朔得意一笑。

 

  接下來的時間,黎朔基本完虐趙錦辛。趙錦辛的速度、反射和力量都讓黎朔感到很驚訝,但玩兒球畢竟不是拔河,講究的是技術,打了兩個球之後,黎朔就不再打刁鑽角度的球,但趙錦辛也並沒有追上比分,打到最後,黎朔感覺自己在欺負人。

 

  一局結束,趙錦辛慘敗,他把球拍扔到地上,背對著黎朔坐在地上休息。

 

  黎朔打出了一個球,自己跟自己玩兒了起來,邊打邊說:“輸得服不服啊?”

 

  趙錦辛沒說話。

 

  黎朔瞄了趙錦辛一眼,心想,不會生氣了吧,他笑道:“怎麼了?累了啊,願賭服輸啊。要不再來一盤,我換手跟你打?”

 

  趙錦辛悶聲道:“不打了。”他從地上跳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黎朔有些意外,趙錦辛平時不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啊,輸了一盤球就生氣?就算賭注是……那個,這也小題大做了吧。

 

  黎朔放下球拍,追了上去:“錦辛。”他追到壁球室外,一把按住趙錦辛的肩膀,把他的身體扳了過來,“你不會……”

 

  黎朔愣住了。

 

  趙錦辛雙眼通紅,嘴唇扁著,好像隨時要掉眼淚。

 

  黎朔都傻眼了:“你……你這是……”他控制不住地笑了,“寶貝兒,輸個球哭什麼呀?”他揉著趙錦辛的頭髮,寵溺道,“算黎叔叔不好,行嗎?但這有什麼好哭的呀。”他是不是真的太欺負人了?現在的年輕人自尊心都這麼強嗎?

 

  趙錦辛的嘴唇抖了抖,小聲說:“你是不是一直在耍我。”

 

  黎朔怔了怔,笑容頓時消失了,趙錦辛的表情太正經了,不像是因為輸球在耍賴,他正色道:“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趙錦辛緩緩籲出一口氣,哽咽道:“你看著我成天追著你跑,變著法兒的討好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玩兒?我喜歡你又得不到的樣子,是不是特別蠢?每次都給我點希望又敲碎,你真不是在耍我嗎?”

 

  黎朔一把抱住了趙錦辛,懊悔道:“對不起,我真沒想到你會這麼想,我發誓我絕對沒有耍你,但我沒有好好考慮你的心情,對不起。”

 

  趙錦辛眼圈通紅的樣子讓黎朔心疼了。

 

  他把倆人從相識到現在發生的所有都快速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似乎真的就像趙錦辛說的那樣,一個追,一個不緊不慢,趙錦辛在他眼裡的定義一直是“玩兒得起”,在他剛剛結束一段感情,心緒難平的時候,他樂見這樣的“伴兒”,並且享受這種不用負責、不需承諾的關係,可他越來越無法回避趙錦辛真的喜歡他的可能,如果真是那樣,那他的做法就太過分了。

 

  不管他喜不喜歡趙錦辛,願不願意和這個人正式的交往,他都不該這樣釣著人玩兒,僅僅是因為他覺得趙錦辛放得開又玩兒得起,也不代表他可以這麼做。

 

  黎朔真的又後悔又自責,他傷了一個喜歡他的人的心,他這段時間怎麼了……

 

  趙錦辛吸了吸鼻子:“你有一點喜歡我嗎?”

 

  黎朔深吸一口氣,誠懇地說:“有。”他當然是喜歡趙錦辛的,只是他現在根本不是認真談感情的狀態,而且趙錦辛的背景、年齡、性格都讓他有很多顧慮,但他知道,他喜歡這個大男孩兒。

 

  趙錦辛用力抱了黎朔一下,小聲說:“那就好。”說完他鬆開手,輕輕推開了黎朔,“我先回去了。”

 

  黎朔想挽留,張開嘴卻沒發出聲音,他扶著額頭靠在了壁球室的玻璃牆上,慢慢閉上了眼睛,心裡煩亂不堪,這時候分開也好,他需要獨立的、冷靜地思考一下,思考倆人的關係。

 

  回到家,黎朔把談判結果整理了一下,發給了項寧,然後就看著手機發呆。

 

  要不要給趙錦辛打個電話呢?可是說什麼呢?他剛才應該把趙錦辛送回家的,可是那樣路上不免尷尬。

 

  黎朔歎了口氣,想著趙錦辛泛紅的眼圈,心裡還是一陣陣地難受。他是個道德感很強的人,為人的原則就是不做虧心事,如果他做錯了事、傷害了人,他會一直耿耿於懷。趙錦辛那並不嚴厲的“控訴”,卻讓他自責不已。

 

  也許是時候放下過去,重新開始了。他知道李程秀從沒有喜歡過他,現在也提出了分手,而他身邊出現了趙錦辛,如果一直想著李程秀,對趙錦辛並不公平,他不可能去勉強別人的感情,也不可能一直糾纏於過去,他應該珍惜眼前人。 

 

  他是有顧慮的。趙錦辛比他小11歲,玩兒性正大的年紀,性格也很開放,不像是專心一意的人,而且倆人的父輩還是朋友,若是感情上出現什麼問題,可能會鬧得不好看,以上的哪一條,都足夠讓人忌憚。但他黎朔並不是個會向世俗的條條框框妥協的人,趙錦辛年紀小,但他魅力不小,趙錦辛愛玩兒,他也有自信栓得住,至於父輩,感情本身是沒有錯的,既然沒做錯事,他就沒有理由害怕。他從不會在一段感情開始之前,就想著倆人合不合適、現實有多少阻礙,事在人為,唯一決定倆人是否“合適”、能否長久的,不是出身、不是外在、不是那些可以量化的條件,只能是性格和愛。

 

  至於以後會不會分手,為什麼要現在考慮呢,有什麼意義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會死。

 

  當他想和一個人戀愛的時候,那就只戀愛。

 

  黎朔越想、思路越開闊,心情也豁達了不少。是時候放下過去,正視趙錦辛,正視這段感情了。

 

  這時,他聽到樓下有人叫他,他打開門,聽到了他媽的聲音:“媽,你回來了。”

 

  “你快下來。”黎夫人的聲音有些興奮。

 

  黎朔下了樓,黎夫人開心地說:“小朔,大師給你算了,算的好准的,好多事我沒告訴他,他都知道。”

 

  黎朔差點忘了這茬兒,嗤笑道:“好吧,他說什麼了?”

 

  “他說你是大富大貴的命。”

 

  “哦。”黎朔看了看他媽脖子上戴的翡翠和胳膊上挎著的包,這只要不瞎,應該都能看出來。

 

  “我重點說姻緣啊。”黎夫人從包裡掏出一張紙,“我都記下了。大師說,你會找個屬羊的,你們倆的感情有點波折,不過最後會和和美美的。屬羊的,那還比你大一歲。”

 

  “也可能比他小11歲啊。”黎先生插了一句,“他都不小了,找個年紀小點的嘛。”

 

  “你們男人就喜歡年輕的是不是。”黎夫人嗔道。

 

  黎先生嘿嘿一笑:“這不是說兒子嗎。”

 

  “我看還是年齡相仿的好,有共同語言。”黎夫人笑道,“不過最重要還是看你。”

 

  黎朔眨了眨眼睛:“11歲?”

 

  “是啊,要麼大1歲,要麼小11歲。” 

 

  “呃……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吧。”11歲……不會說的真是趙錦辛吧。冒出這個想法後,黎朔立刻在心裡嘲笑了自己一番,怎麼也跟著迷信了起來。

 

  “那是,談戀愛是要順其自然的,不過你自己也要上心,要是碰到這個屬相的,就多留心一下。”

 

  黎朔敷衍地“嗯”了一聲,腦子裡已經開始胡思亂想。

 

  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是有什麼註定的?

 

  黎朔又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番,可心裡已經對“屬羊”的這個說法揮之不去了。

 

  直到第二天,趙錦辛都沒有聯繫黎朔。

 

  黎朔等了一天,開始感到有些焦慮了。自倆人相識以來,趙錦辛的各種資訊就沒斷過,一天打三個騷擾電話發十多個短信是很正常的事,他以為趙錦辛情緒過去了,就又會像平時一樣,若無其事地叫他黎叔叔,跟他撒嬌,可現在已經超過24小時沒有聯繫了,他真的覺得很不習慣,那個成天圍著他轉的人突然不出現了,心裡空落落的。

 

  看來那天的事,真的傷到趙錦辛了。

 

  黎朔感到又自責又難受,他想了想,沒給趙錦辛打電話,而是直接抓起鑰匙出門了。親自登門道歉,才更有誠意。

 

  第18

 

  黎朔開車在路上,就想著這麼空手去不太好,應該給趙錦辛買個禮物,卻一時想不出該買什麼。

 

  正巧經過一條街區的時候,黎朔發現一個展覽館正在做雲錦的展出,外面掛著大幅的海報,似乎是一個年輕的雲錦藝術家的作品。他匆匆一瞥,看到了十二生肖的紋繡圖案。他心裡一動,開車拐了進去。

 

  展館裡人不多,可能因為是最後一天展出了。他隨手拿起一本簿冊,翻了翻,然後找工作人員問那副羊的圖案在哪裡,工作人員領著他走到最大的展廳。

 

  展廳的牆上、展臺上擺了三十幾副雲錦作品,織造精細、紋路清晰、顏色絢麗,用再多的形容詞來讚揚,也終是要歸結為一個“美”字。幾個老外在拿著放大鏡看,並嘖嘖稱奇。

 

  生肖作品在最大的一面牆上,圓形的錦布被鑲嵌在正方形的紅木畫框中間,就連那畫框都雕刻著精美的花卉圖案。

 

  黎朔一眼就看到了那塊羊的雲錦,實在是非常有格調的藝術品。黎朔對工作人員道:“你好,我想收藏這幅生肖羊的作品。”

 

  “您稍等。”

 

  隔了幾分鐘,工作人員去而複返:“先生,這幅作品的單副價格是四萬美元。”

 

  “好,你幫我包成禮物的樣子。”

 

  “好的。”

 

  拿著禮盒上車的時候,黎朔邊笑邊搖頭,他真的被他媽暗示了,以前他從來沒有在意過生肖。

 

  到了趙錦辛住的地方,黎朔在樓下按了門鈴,今天是週末,不知道趙錦辛會不會在家……門鈴響了很久,對講螢幕上才出現趙錦辛的臉,看上去好像沒睡醒,他驚訝道:“黎叔叔?”

 

  黎朔朝他紳士地一笑:“may I?”

 

  “上來。”防盜門哢地一聲打開了。

 

  黎朔推開門,上了電梯,看了看手邊的禮物,眼裡盈滿了期待,他期待看到趙錦辛充滿喜悅的表情。

 

  公寓的門打開著,黎朔走了進去,聽到衛生間傳來水聲,客廳的落地窗開著,涼風吹得人有些不舒服,但空氣中還是彌漫著一絲淡淡地酒味兒,黎朔掃視客廳,猜測酒味兒可能是丟在地上的衣服散發出來的。

 

  過了一會兒,趙錦辛出來了,他光腳穿著一條牛仔褲,赤裸著矯健的上身,頭臉上全是水,他邊擦頭髮邊問道:“你怎麼不打個電話就跑來了?我亂糟糟的。”他低著頭,不看黎朔。

 

  黎朔在心裡暗歎一聲,過去把窗戶關上了,然後指了指地上的拖鞋:“把鞋穿上,天冷了,你不怕感冒啊。”

 

  “不會的。”趙錦辛悶悶地說。

 

  看來那天的事還沒有翻篇,看著趙錦辛明顯是宿醉剛醒的樣子,黎朔心裡的愧疚更深,很不是滋味兒,他道:“我今天是來跟你道歉的,還給你買了禮物。”黎朔舉了舉手中的禮盒。

 

  趙錦辛終於抬起頭來,漆黑的同仁一眨不眨地看著黎朔,可憐兮兮地說:“你不用道歉,這沒什麼需要道歉的。”

 

  “需要。”黎朔走了過去,撫摸著趙錦辛濕漉漉的頭髮,溫柔地親了他一下,“我讓你難過了,對不起。”

 

  趙錦辛頓了頓,一把抱住了黎朔,委屈地說:“沒關係,我心甘情願。”

 

  黎朔一陣陣的心疼。人真是不容易滿足的動物,趙錦辛哪裡都好,他在遲疑什麼呢?正是因為他心裡百般顧慮,才會讓這個大男孩兒受傷,從現在開始,他決定認真地和趙錦辛相處。

 

  黎朔拽過毛巾,給趙錦辛擦著頭髮:“你去把頭髮吹幹,再穿上衣服,這樣容易感冒。”

 

  “不要,我要先看禮物。”趙錦辛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很是可愛。

 

  “那你先穿衣服,看完禮物,再吹頭髮。”

 

  趙錦辛飛快地親了黎朔一下,簡直是用跑的進了臥室,黎朔臉上漾起溫柔的笑容,心裡也暖烘烘的。

 

  趙錦辛跑到臥室門口,突然一手扒住門框,扭頭道:“你要是想看我的胸肌,我隨時可以為你脫掉。”說完眨了眨眼睛,朝黎朔送出一個飛吻。

 

  黎朔笑道:“快去穿衣服。”

 

  不過半分鐘,趙錦辛就套了件長袖的羊毛衫出來了,那衣服樣式簡約,顏色也很素,但面料、剪裁都很考究,妥帖著肌理,把趙錦辛凸起的鎖骨、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肌和緊致的腰腹勾勒得相當完美。

 

  趙錦辛一臉興奮地說:“黎叔叔給我買了什麼禮物。”

 

  黎朔笑道:“自己拆開看看。”

 

  趙錦辛解開了絲帶,打開禮盒前,神秘地說:“不會是美人魚套裝吧?”

 

  黎朔哭笑不得:“你想什麼呢,你看看這盒子像嗎。”那禮盒是刺繡外包裝的,雖然一看就是機器加工的布,但也非常典雅。

 

  “開玩笑嘛。”趙錦辛舔了舔嘴唇,猛地打開了禮盒,“哇!”他把那副雲錦生肖羊從絹布裡捧了出來,“好漂亮。”

 

  黎朔見他眉開眼笑,心裡也豁然開朗:“我開車路過一個展覽,一眼就相中了。你名字帶一個‘錦’,又是屬羊的,送給你正合適。”

 

  趙錦辛看著黎朔,眼睛亮晶晶的,閃爍著靈動的光芒,他認真地說:“這禮物真的很有心,我很喜歡,謝謝你。”

 

  “你喜歡就好。”黎朔忐忑的心終於踏實了。

 

  趙錦辛具著那副雲錦,在客廳裡到處比劃:“掛那兒好呢,不行,掛起來會落灰的……”

 

  “先吹頭髮。”黎朔把雲錦放回了盒子裡,“你有的時間考慮掛哪兒。”

 

  趙錦辛就跟沒骨頭似的歪在黎朔身上:“黎叔叔幫我吹。”

 

  “行,過來。”

 

  趙錦辛坐在床頭,黎朔站在他面前,幫他吹著濕漉漉的頭髮。

 

  趙錦辛壞笑著舉起手,把手指伸進黎朔襯衫紐扣的縫隙中,搔弄著他的皮膚。

 

  “別鬧。”黎朔胡亂揉著他的腦袋。

 

  趙錦辛哪兒會乖乖聽話,開始解黎朔的扣子,黎朔打開他的手,他就去接皮帶扣。

 

  黎朔笑駡道:“小淫魔,你能不能老實點。”

 

  “你都叫我小淫魔了,我要是老實,豈不是辜負你。”

 

  “哪兒來的歪理。”黎朔道,“把雙手背到背後。”

 

  “我背到背後有什麼好處啊。”

 

  “你聽話,我就給你做好吃的。”

 

  趙錦辛俐落地把手背到了身後,仰頭沖黎朔一笑,那狡黠又調皮的樣子真是好看極了。

 

  黎朔也忍不住跟著笑,他心情極好,邊撥弄著趙錦辛的頭髮,邊哼起了歌。

 

  趙錦辛坐了一會兒,又不安分了,用腿纏住了黎朔的小腿,蹭來蹭去。

 

  幸好頭髮也吹幹了,黎朔把吹風機放到一邊,一把將趙錦辛按在床上,假意威脅道:“再不老實,是不是想挨揍。”

 

  趙錦辛嬉笑道:“家暴啊,我要叫人了。”

 

  “你叫吧,看誰來救你。”黎朔胡亂揉著趙錦辛的頭髮。

 

  趙錦辛猛地一拽,將黎朔也拽倒在了床上,翻身要壓上去,黎朔不甘示弱,倆人在床上滾了起來,都拼命想壓制對方,最後都繃不住笑場了。

 

  趙錦辛抱著黎朔親了好幾下,貼著黎朔的耳朵說:“黎叔叔,我好喜歡你。”

 

  黎朔心神蕩漾,捧著趙錦辛的臉,鄭重地吻住他的唇,熱情地吸吮著。

 

  倆人吻得溫柔而又纏綿,似乎經過前天的事,他們的心更貼近了。

 

  黎朔的手伸進趙錦辛的衣服裡,撫摸著那結實的背脊,並把手放在肩胛骨上,感受著它隨著動作而有力的起伏,趙錦辛也挑動著黎朔的欲望,來回蹭著黎朔的大腿。

 

  就在倆人的氣氛快速升溫時,趙錦辛突然推開黎朔坐了起來,他低著頭,有些煩躁地搓著頭髮。

 

  黎朔撐起身體,詫異道:“怎麼了?”

 

  趙錦辛苦笑道:“還是算了吧,這樣我更難受。”

 

  “我們可以不做到最後。”黎朔回味起上次的體驗,即便沒做到最後,也很舒服。

 

  趙錦辛跳下床,甩了甩腦袋,背對著黎朔說:“你可以,我不行。”說完往外走去。

 

  黎朔怔愣地看著趙錦辛的背影直到消失。他卸力地倒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瞪著天花板,半晌,無奈地笑了。

 

  他坐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出臥室,見趙錦辛正在喝水。

 

  黎朔靠牆看著他,看著這個擁有著絕頂容貌和完美體態的青年,想著他對自己的喜愛和追捧,心中不免有幾分得意,也有很多的溫暖。

 

  趙錦辛放下水杯:“黎叔叔,給我做飯吃吧。”

 

  黎朔笑道:“想吃什麼?”

 

  “只要是你做的,我保證把盤子掃光。”

 

  黎朔走過來,捏了捏他的下巴:“吃什麼長大的,嘴這麼甜。”

 

  “只對你嘴甜。”趙錦辛親了一下他的鬢角處,“我想看你穿圍裙。”

 

  “好,但我不會裸體穿的。”

 

  趙錦辛故作驚訝地說:“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黎朔敲了他腦袋一下:“來給我打下手。”

 

  趙錦辛失望地說:“有一天你一定會為我裸體穿圍裙的。”

 

  黎朔忍不住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頓覺尷尬,他並不是保守的人,要是他也像趙錦辛這麼大,肯定也願意多玩兒些花樣,可是現在讓他跟一個比自己小了這麼多的人玩兒這些,實在是想想就讓人害臊。

 

  “害羞啦?”趙錦辛曖昧地笑著:“跟我在一起,保證你每一天都新鮮。”

 

  黎朔笑了笑:“這個我倒是信。”趙錦辛是真的有那樣的能力,所以格外誘人。

 

  趙錦辛從櫥櫃裡拿出圍裙,抖落開來,然後系在了自己身上。

 

  黎朔不解道:“你做飯?”

 

  趙錦辛眨巴著眼睛:“讓你嘗嘗我的手藝,之前我手受傷了,都沒機會給你展示。”

 

  黎朔意外道:“真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何止是會做,好吃著呢。”趙錦辛走向廚房,經過黎朔身邊時,咬著他耳朵說,“多給你一個愛上我的理由。”

 

  黎朔心臟猛顫了兩下,他體會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受,帶些酥麻,讓他回味不已。

 

  趙錦辛做飯,黎朔就在旁邊給他打下手。最後,他煎了兩塊牛排,做了龍蝦湯、兩份土豆泥和一盆海鮮沙拉,又榨了奶油獼猴桃汁。

 

  黎朔沒想到趙錦辛不是吹牛,他做飯的樣子還有模有樣的,便忍不住問道:“你跟誰學的?”

 

  “這還要學呀,看看教程不就會了。”趙錦辛笑著說,“我不愛住家裡,我爸媽老把我當小孩兒,所以故意住的裡他們遠點兒,平時要麼叫外賣,要麼自己隨便做,挺容易的。”

 

  黎朔切了塊牛肉,放進嘴裡嘗了嘗,牛肉又嫩又鬆軟,味道很好,他稱讚道:“好吃,這是什麼牛肉?”

 

  “管家送來的,非常好的和牛肉,他讓我當天趁新鮮吃,我那天沒空就沒做,凍起來有點浪費了,下次給你做最新鮮的。”他朝黎朔擠了擠眼睛:“是不是更喜歡我了?”

 

  “有點。”黎朔含笑道。

 

  吃完飯,黎朔幫著趙錦辛把房間收拾了一下,把全是酒味兒的衣服丟洗衣機裡洗了,他們有說有笑,頗有幾分老夫老妻的味道,這讓黎朔產生了一種倆人相識、相知了很久的錯覺,然後一起過著最尋常又最有樂趣的居家生活。

 

  忙活完,天都黑了。趙錦辛打開投影儀,倆人並肩臥在碩大的下沉式榻榻米里電影。看著看著,趙錦辛就歪到了黎朔身上,一會兒拿腦袋拱黎朔的肚子,一會兒摸黎朔的腰,總之是毛手毛腳沒閑著過。

 

  黎朔開始還專注地看電影,想把趙錦辛當條狗抱在懷裡,順順毛就行了,可趙錦辛越來越不老實,把他撩撥得有些起火,自然就“還手”了。

 

  兩具修長健碩的身體在榻榻米上糾纏,很快,衣物就悉數脫離了主人,散落得到處都是,他們如野獸一般親吻、撫摸著對方,感受著對方的溫度和硬度,欲望之火以熊熊之勢燎原,幾乎將理智的神經燒斷。

 

  趙錦辛渾身繃緊,就像拉滿了弓的箭,他把黎朔強硬地壓在身下,眼裡是極度的渴求。

 

  黎朔心情複雜地與他對視,同樣是欲火焚身,他感覺自己大腦都有些發懵了。

 

  趙錦辛不停地蹭著他,啞聲說:“可以嗎?黎叔叔,求你了……”

 

  黎朔的理性在動搖,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在發抖。

 

  趙錦辛將黎朔眼中的猶豫看得分明,他垂下了眼簾,撐起身體,低著頭、抿著唇,苦笑道:“算了吧。”說著就要起身。

 

  黎朔深吸了一口氣,大約一半是想通了,一半是憋壞了,總之,他翻身而起,一把抱住了趙錦辛的腰,將人拽回了榻榻米上,滾燙的唇貼著趙錦辛的耳朵,低啞地說:“別走。”

 

  第19

 

趙錦辛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進黎朔瞳眸深處,那無言的渴望像春雨深入泥土,悄無聲息地滲透了黎朔的皮膚、侵入每一根神經。

 

黎朔微微一笑:“

 

  趙錦辛抻著脖子看了看韓飛葉,也是同樣黑色的領結,他吹了聲口哨:“該不會你們約好了吧?”

 

  韓飛葉皺起眉。

 

  趙錦辛搭著黎朔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著韓飛葉:“飛葉哥怎麼看我的眼神這麼嚴肅啊?我們好像不認識吧。”

 

  “不認識。”韓飛葉淡淡地說。

 

  “就是嘛,像飛葉哥這麼帥氣優雅的男人,我要是見過,一定不會忘的。”趙錦辛從眼神到聲音,都透著絲絲蠱惑。

 

  韓飛葉眯起了眼睛,露出最模式化的一個淺淡微笑。

 

  黎朔心中警鈴大作,趙錦辛那副樣子,簡直跟倆人在飛機上初遇的時候幾無二致,再聯繫到趙錦辛“花名在外”,尤其喜歡他們這個年齡段的,他不能不多想。

 

  連他這樣縱橫情場快二十年的人,都著了小淫魔的道,韓飛葉規規矩矩的性格,哪裡可能是趙錦辛的對手。

 

  黎朔挺直了身板,身體微微前傾,刻意擋住了趙錦辛那對作孽的桃花眼裡迸射出來的風流,他岔開話題:“飛葉,我們去吃點東西緩一緩吧,我看你有點醉。”

 

  韓飛葉點點頭:“好。”

 

  黎朔站起身,背對著韓飛葉,瞪著趙錦辛,用嘴型說:“你幹什麼?”

 

  趙錦辛無辜地撅了撅嘴,一副懵懂的樣子。

 

  黎朔拿他沒辦法,轉身帶著韓飛葉走了。

 

  倆人走在前面,韓飛葉壓低聲音說:“小朔,你為什麼會認識他?”

 

  “他是我爸朋友的兒子。”

 

  “……不止吧。”韓飛葉的語氣裡有著不加掩飾的失望。

 

  黎朔一時難以回答,他能感覺得到韓飛葉對趙錦辛有一種莫名的敵意,但這好像說不通,難道韓飛葉對他……

 

  不能怪他黎朔自戀,喜歡他的人實在太多,何況他是韓飛葉的初戀,倆人有過很難忘的感情。

 

  想到這一層,黎朔就更不敢輕易回答了。

 

  四人找了張圓桌坐下了,黎朔點了幾樣點心,一壺果茶,趙錦辛又要了三杯香檳。

 

  趙錦辛翹著二郎腿,笑盈盈地看著韓飛葉:“飛葉哥酒量不好啊。”

 

  “不太好。”韓飛葉目不斜視地盯著茶杯裡漂浮著的玫瑰花瓣。

 

  “那你幹嘛還帶人家喝酒。”趙錦辛埋怨地對黎朔說,那口氣就好像在責怪自己丈夫不該勸客人酒。

 

  韓飛葉的眉頭微蹙,但很快就恢復了常態,他皮笑肉不笑地說:“是我自己想喝。”

 

  黎朔真的想把趙錦辛趕出去,因為眼下的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可是趙錦辛的表現硬要挑也挑不出毛病,從頭到尾帶著笑臉、客客氣氣,他根本沒有理由發作。他看了程盛一眼,希望程盛能做點什麼緩解尷尬。

 

  程盛一臉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完全沒有插嘴的意思。

 

  黎朔在心裡歎了口氣,以趙錦辛的教養,應該不至於當場給他們難堪,一會兒還是找個理由先把他拎走吧。

 

  很快的,服務生將點心一一放在了桌上。

 

  趙錦辛用叉子叉起一顆飽滿的車厘子,很自然地送到了黎朔嘴邊:“就這一顆,給你吃。”

 

  黎朔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裝著若無其事地從趙錦辛手裡接過了叉子。

 

  趙錦辛嘗了口慕斯蛋糕:“哎,好甜啊。”他見韓飛葉低頭吃著,便道:“飛葉哥喜歡吃甜的嗎?”

 

  韓飛葉道:“還可以。”

 

  “我這塊給你吧,這邊還沒吃過,別浪費了。”趙錦辛溫和地笑著,“你這麼瘦,真的應該多吃點。”

 

  黎朔心裡暗罵趙錦辛這個小淫魔到底在幹什麼?他不會真的看上韓飛葉了吧!

 

  韓飛葉淡然地說:“謝謝,不用了。”

 

  趙錦辛摸了摸下巴,勾唇一笑:“我怎麼感覺,飛葉哥不太喜歡我呢?我得罪過飛葉哥嗎?”

 

  “錦辛。”黎朔低喝道,“你說什麼呢,飛葉只是性格比較靦腆。”

 

  韓飛葉啪地放下了叉子,他拿過餐巾,不疾不徐地擦了擦嘴角,然後微微側過身,直視著趙錦辛的眼睛,語氣不卑不亢、無波無瀾:“趙先生,你記得Philip Cheung嗎?”

 

  趙錦辛歪著脖子想了想:“誰?”

 

  “Philip Cheung。”韓飛葉用最清晰的發音說出這個名字,“你交往過的人。”

 

  趙錦辛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晃了晃:“飛葉哥,話不能亂說哦,我從來,沒有,交往過任何人。”

 

  黎朔斜睨著趙錦辛,心裡頓感憋悶。

 

  在趙錦辛心目中,他們從來不算交往過……不錯,正如他所料。

 

  韓飛葉眯起了眼睛:“哦,那你管這叫什麼?booty call?”

 

  趙錦辛笑得風流又燦爛:“我好像想起來你說的人是誰了。我不是很在意叫法,總之我們都是成年人,我一早說得清清楚楚,發生的一切都是你情我願,至於他自己生出了一些不必要的幻想,我也挺頭疼的。”

 

  韓飛葉冷冷一笑:“這麼說你相當無辜啊,我誤會你了,還以為你是個薄情寡義、始亂終棄的花花公子。”

 

  趙錦辛笑道:“他是這麼說的嗎?哎呀,這麼大的人了,何必呢,我從來沒有對他始亂終棄,希望你勸勸他,讓他不要妄自菲薄。”

 

  韓飛葉握緊了拳頭。

 

  黎朔沉聲道:“錦辛,回去吧。”

 

  趙錦辛若無其事地聳聳肩:“好啊,你跟我一起走嗎?”

 

  黎朔站起身,柔聲對韓飛葉道:“飛葉,回頭聯繫吧。”

 

  韓飛葉一眨不眨地看著黎朔,眼眸中充滿了複雜的思緒。

 

  黎朔抓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趙錦辛道:“走吧。”

 

  趙錦辛站了起來,瀟灑地整了整衣襟:“程哥再見,飛葉哥再見。”

 

  韓飛葉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黎朔臉色陰沉,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第34

 

  “黎叔叔。”趙錦辛追了上來,“怎麼,生氣了嗎?”

 

  黎朔回過身,淡定一笑:“生氣?為什麼?”

 

  趙錦辛怔了一下,挑眉笑道:“我也這麼覺得,你有什麼可生氣的呢。那你急著走幹什麼?”

 

  “你沒看出飛葉很尷尬嗎?”

 

  “哦……”趙錦辛故意把尾音拉長,“你怕他尷尬啊。其實我才覺得尷尬,沒想我們會有共同認識的人,我跟那個人……”

 

  “你不用解釋。”黎朔雙手插兜,笑得瀟灑而雲淡風輕,“我說了,那是你的自由。”

 

  趙錦辛點點頭:“你這麼開明我就放心了。”

 

  “嗯,你放心吧,我不會成為Philip Cheung。不過我想,飛葉對你的指責也未必是空穴來風。”

 

  趙錦辛微微抬起下巴:“什麼意思?”

 

  黎朔攤攤手:“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有你這樣的‘覺悟’,所以如果你從來沒打算過跟任何人交往,除了要說得清清楚楚之外,也不要表現得好像多喜歡人家,戲弄別人很有意思嗎?”他幾乎可以想像,趙錦辛是怎麼和那個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Philip Cheung相處的,應該就是他的翻版吧,撒嬌、磨人、善變,把人兜得團團轉,不知不覺就當真,最後發現不過是一場遊戲,當然,他的經歷比遊戲還好玩兒,是一場有預謀的騙局。

 

  他一直以為,倆人那段美好時光,儘管背後有邵群的陰影,但趙錦辛多少是喜歡他的,那些甜蜜是有意義的,這也是他願意維持現在的關係的最大原因,結果他想錯了。

 

  對於趙錦辛來說,他誰都不想“交往”。

 

  真他媽有趣極了。

 

  幸好他不是Philip Cheung,他不是任何人,他是黎朔,他可以喜歡,他也可以不喜歡,在感情裡,誰也別想牽著他走。

 

  趙錦辛的笑容有些冰冷:“你的飛葉隨口說幾句,你可真是深信不疑啊。我一開始就說的清清楚楚,是他‘越界’了,開始糾纏我,這算我的錯嗎?”

 

  黎朔心裡堵得慌:“對錯我就不評價了,我既不是當事人,這件事跟我也沒關係。我先回去了。”他現在多看見趙錦辛的臉一秒鐘,都覺得血氣翻湧。他轉身就走。

 

  “等一下。”趙錦辛道:“我今天找你還有正事。”

 

  黎朔頓了一下,沒有回身:“說。”

 

  “我爸仍然希望由你來負責審計工作,他同意你的方案。合同他已經簽了,就在我車上,我拿給你。”

 

  黎朔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已經恢復了清明,他轉過身,神色如常:“好啊,太好了。”

 

  趙錦辛深深看了他一眼,領著他往自己的車走去。他從副駕駛裡拿出一個檔袋,遞給了黎朔。

 

  黎朔接了過來。

 

  隔著不足一米之遙,倆人就那樣對視著,誰都沒有說話。

 

  黎朔的腦海中,莫名浮現了爆炸那日,在他最絕望、害怕、失措時出現的趙錦辛,倆人在混亂和恐慌中,也如現在一般對視,那時候他心裡充滿了感激和救贖,現在他心裡充滿了……蒼涼。

 

  一句“我從來沒有交往過任何人”的殺傷力,竟然蓋過了邵群是趙錦辛的表哥這個事實。趙錦辛一向把自己藏得太深,所有心思和行為都要猜,猜來猜去,他難免先入為主,難免自作多情。他應該慶倖今天聽到了這句話,否則以他的性格,過不了多久就要爽利的攤牌,問問趙錦辛到底是怎麼想的,想想他會得到的答案,他都替自己尷尬。

 

  這場博弈他沒贏,但還好也沒輸。

 

  趙錦辛倒退了兩步,然後轉身上了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絕塵而去。

 

  黎朔怔怔地看著那車消失。這是第一次,趙錦辛沒來撒嬌、裝可憐,還真是不習慣……

 

  他摸了摸額頭,微仰著脖子,喉結上下滾動著。

 

  再這樣下去,他何止看不清趙錦辛,連自己都要看不清了。是他想的太多,若是一開始就按照約定的那樣,老老實實的當個床伴,不要胡思亂想、患得患失,他就不會有現在的迷茫。

 

  趙錦辛行為越界了,他心裡越界了。

 

  就此打住。

 

  回到家,黎朔把合同整個又過了一遍,然後簽了名,蓋了公章。然後他給項寧打了電話,說自己把兩份合同都簽了,明天就寄回去。

 

  項寧道:“我也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李程秀有消息了。”

 

  黎朔心裡一緊:“什麼消息?找到他了?”

 

  “上次我們不是查到了那個李程秀會固定打款的帳戶嗎,就在今天,這個帳戶裡進了一千塊錢,是從羊城匯入的,匯款人就是李程秀。”

 

  黎朔重重地籲出一口氣,激動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太好了,太好了,他沒事就好。”這個消息簡直是最近這段時間裡,他接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他道:“趕緊派人去查。”

 

  “我已經著手讓人查了,不過你要做好準備,我們得到消息了,邵群肯定也得到消息了。”

 

  黎朔沉吟道:“儘量比他快。”

 

  “好。”

 

  “項哥,拜託你一定要上心,如果你先找到李程秀,務必把他藏起來,我爸這幾天病情穩定了,我會抽空回去一趟。”

 

  “沒問題。”

 

  掛了電話,黎朔有些坐立難安。有李程秀的消息了當然是好事,可邵群很大可能會先他一步找到人,那豈不是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想到這一層,他怎麼還待得下去,等他爸再恢復一些,他必須馬上回去。

 

  黎朔看了看時間,又給韓飛葉打了個電話致歉,兩次見面,都因為趙錦辛而打斷,實在太失禮了。

 

  韓飛葉的聲音聽著沒什麼精神:“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錯。”

 

  黎朔聽出他話裡有話,歎了口氣:“飛葉,你說的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嗎?”

 

  “嗯,我以前的同事,也是多年的朋友。他給我看過趙錦辛的照片,我也聽說過這個人,Philip因為這件事,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小朔,我知道這話我不該說,但趙錦辛的信用度太低了,我不希望你也受傷害。”

 

  黎朔笑了笑:“飛葉,不要這麼小看我,放心吧,對我來說,他只是個毛頭小子罷了。”

 

  韓飛葉頓了頓:“小朔,我們都安身立命的年紀了,你還想玩兒嗎?”

 

  黎朔略有些尷尬:“看緣分吧,不能強求,你說對嗎。”

 

  韓飛葉沉吟片刻:“對,緣分。”他換了一副輕鬆的口吻,“我一直都想和你好好聊聊,結果兩次都沒什麼機會。”

 

  “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兩天找個時間,我請你吃飯。”黎朔輕笑著,“我保證不再被打斷。”

 

  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黎朔腦中揮之不去的,還是這段時間來發生的所有跟趙錦辛有關的事。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那個在戀愛中有節有度、收放自如的他,被趙錦辛完全打亂了步調,認真地沉靜下來思考,他才發現自己做了很多不聰明的事。

 

  他怎麼會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他抓心撓肺地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三四點鐘,才迷迷糊糊地有了困意。

 

  靜夜中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將他驚醒了。他猛地睜開眼睛,下了一身冷汗,抓起手機,手機背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他直接接通了電話,啞聲道:“喂?”

 

  “黎叔叔。”電話裡傳來趙錦辛輕柔的聲音。

 

  “你……”黎朔一下子醒了,這個時間打電話,趙錦辛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他連忙問道:“怎麼了”

 

  趙錦辛委屈地說:“跟你吵架了,我睡不著覺。”

 

  黎朔怔了怔,重重地倒回了床上,無奈道:“我們什麼時候吵架了。”

 

  “我知道你生氣了。”

 

  “你誤會了,我沒有生氣。”

 

  “你生氣了。”

 

  “……好吧,那你覺得我為什麼生氣。”

 

  “因為我攪了你的約會嗎?”

 

  黎朔沉默了一下,並不打算反駁,就當是這個吧。

 

  “但我不道歉。”

 

  黎朔輕笑一聲,眼中充滿了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傷懷:“隨便你吧,早點休息,我……”

 

  “我想見你,現在。”

 

  “別鬧了,我累了。”黎朔感到從裡及外的疲倦。

 

  “所以我來找你了,我就在你樓下。”

 

  黎朔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掀開了窗簾,他家的院牆外面,果真停著趙錦辛的車,那全黑的車身仿佛要融進黑暗中,映得車旁邊的人臉色格外蒼白,“你發什麼神經啊,大半夜的。”

 

  “黎叔叔,我好冷啊。”趙錦辛剛說完,就應景地打了個噴嚏。

 

  “……你回去吧。”趙錦辛是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會把他的心攪得一團亂。

 

  “我要感冒了,你下來抱抱我。”

 

  黎朔的掌心拍在了額頭上:“你真是……”他怎麼拿這個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好冷,你下來了嗎?我還有幾秒鐘能見到你?”

 

  “30秒。”黎朔一邊唾棄自己,一邊跳下了床,抓起浴袍披在了身上。

 

  “30292827……”趙錦辛竟真的倒數起來。

 

  “你慢點數。”

 

  “哦,2121.520……”

 

  黎朔從櫃子裡拿了條披肩,輕輕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下了樓。

 

  “黎叔叔……”

 

  “再加10秒。”

 

  “那你要親我10下。”

 

  “……”黎朔打開大門,一陣風吹得他打了個哆嗦。雖然已經入夏,可這幾天氣溫有點回冷,尤其是夜間的風,很容易讓人著涼。黎朔加快腳步走了出去。

 

  一個黑漆漆的人影撲了過來,一下子將他抱了個滿懷。

 

  黎朔心臟戰慄,那滋味兒,酸酸麻麻的,難以形容。

 

  趙錦辛抱著他用力親了好幾口,還含糊地問著:“幾下了?說好10下的。”說完也不顧黎朔回不回答,纏綿地吻落在他額頭、眼角、鼻尖、臉頰,最後重重堵住了他的唇,熱辣辣地親著。

 

  黎朔充滿了無力感,為什麼會有人能如此輕易地牽動他的情緒?甚至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這樣不行,卻也無可奈何。

 

  趙錦辛親了個夠,才把頭埋在黎朔的脖頸間蹭了蹭,悶聲說:“你帶我回家吧。”

 

  “萬一被我爸媽看到怎麼辦,你還是回去吧。”

 

  “不想回去,我躲進你房間不出來。”

 

  “不行,像什麼樣子。”

 

  趙錦辛抱著黎朔不撒手:“我就要去你房間。”他頓了頓,“韓飛葉去過吧。”

 

  黎朔目光沉了沉,他厭惡趙錦辛做出這幅吃味的樣子,情侶之間這是情趣,炮友之間這是戲弄。

 

  明明不上心,為何非要裝得上心。

 

  趙錦辛沒有察覺到黎朔神色的變化,只是不依不饒地要進門。

 

  黎朔被他磨得沒辦法,只好偷偷領著他進了屋。倆人回到房間,黎朔低聲道:“明天你絕對不可以隨便出去,等我帶你出去。”

 

  趙錦辛已經撲到了床上:“知道了。”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曖昧地眨了眨眼睛:“來。”

 

  黎朔打了個哈欠,他也真的困了,爬上了床。

 

  趙錦辛鑽進被子裡,從背後摟著他,越貼越近,最後身體緊貼著黎朔,手也伸進了他的衣服裡。

 

  黎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聲音疲倦而淡漠:“我不想做。”

 

  趙錦辛在他耳邊吹著氣,蠱惑道:“真的不想?”

 

  “不好意思,我累了,睡吧。”黎朔將身體往前挪了挪,和趙錦辛分開一點安全的距離。

 

  趙錦辛呼吸一滯,手跟著縮了回去,沒再說話,而是溫柔地撫摸著黎朔的胳膊,嘴裡輕哼著綿軟的調子。

 

  也許是太困了,黎朔覺得那聲音非常催眠,不到一會兒,他就昏昏欲睡。

 

  趙錦辛睜著眼睛,直至聽到黎朔均勻的呼吸,才悄悄翻身,拿起了黎朔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翻到韓飛葉的電話,默默記在了心裡。

 

  第35

 

  黎朔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到什麼輕柔的東西在臉上拂來拂去,怪癢的。他勉強睜開了眼睛,從模糊的視線裡看到了一對含笑的眸子,那眼角下勾,眼尾斜飛上挑,瞳仁又黑又亮,睫毛又長又密,因笑意而彎成了峨眉月,無聲訴風流,美煞了。

 

  黎朔感到心臟狂蹦了幾下,睜開了眼睛,放大的視界裡出現了趙錦辛的臉,跟那對眼睛真是絕配。

 

  “早啊,my sweet lamb。”趙錦辛在黎朔臉蛋上親了一口。

 

  黎朔懵了兩秒,尷尬得快要冒冷汗了,他笑駡道:“少亂叫。”

 

  “只有我這麼叫你嗎?”趙錦辛笑嘻嘻地說,“那以後也只有我能叫。”

 

  黎朔搓了搓眼皮,打了個哈欠:“不准在任何外人面前這麼叫,太丟臉了。”

 

  “那這個就是我們專屬我們的愛稱。”趙錦辛期待地說,“那你叫我什麼?”

 

  黎朔無奈地說:“你希望我叫你什麼?”

 

  “這個應該你想啊。”

 

  “你放過我吧。”黎朔看了看表,剛好八點,平時他也都是這個時間起來,只是昨晚睡得太晚了,現在還是很乏。

 

  “等我想好了告訴你,你不要拒絕啊。”

 

  黎朔摸了摸他的腦袋:“你沒出去吧?”

 

  “沒有,但我聽到樓下有動靜,估計是在準備早飯,所以叫你起來。”

 

  “嗯,我家八點一刻吃早餐。”黎朔道,“我讓他們送到房間裡來。今天是週六,九點左右我爸媽會一起去打高爾夫,到時候我帶你出去。”

 

  趙錦辛舔了舔嘴唇:“我們真像在偷情……我喜歡。”

 

  黎朔淺淺一笑,沒有回應。

 

  管家端了一份早餐進屋,黎朔說自己很餓,讓他又送了一份上來。

 

  等管家走了,趙錦辛從衣帽間裡探出頭:“我應該光著身子躲在這裡,會更寫實一點吧。”

 

  “別鬧了,來吃飯吧。”

 

  倆人面對面坐在矮桌前,趙錦辛朝黎朔微笑,黎朔也回了一個笑容,儘管他心事重重。

 

  趙錦辛吃了兩口,突然說:“有人一起吃早餐的感覺挺好的。”

 

  黎朔怔了一下。他抬起頭,看看窗外明媚的天氣,看看桌上鮮香的早餐,再看看對面俊美的青年,他十分同意趙錦辛。昨日發生的事在他心頭留下的陰翳,此時他釋然了不少,今朝有酒今朝醉,思前顧後做什麼呢,及時行樂,才不辜負大好時光。他笑了笑,伸出手,用指腹蹭掉了趙錦辛嘴角的千島醬,然後放到了舌尖上舔掉。

 

  趙錦辛的喉結滾了滾,他的聲音沉了下來,目光深邃而邪魅:“大清早的,再撩我後果自負。”

 

  黎朔勾唇一笑:“你現在在我的地盤兒上,謹言,慎行。”

 

  趙錦辛咬了咬嘴唇,放下了叉子。

 

  黎朔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不鬧,老實吃飯。”他真沒有膽子跟趙錦辛在自己房間裡做,他爸媽可就在樓下呢。

 

  雖然……那場面想想就刺激極了。

 

  趙錦辛失望的撇了撇嘴,又笑了:“我們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黎朔的手頓了一下,掩飾著低下頭喝了口湯。

 

  一直這樣是哪樣?真是個深奧的問題。

 

  倆人吃完飯,黎朔的爸媽也都出門了,他把趙錦辛從後門領了出去:“快走吧,下次別這麼胡鬧了。”

 

  趙錦辛擠了擠眼睛:“遵命。”然後突然湊過來,重重親了黎朔一口,低聲說:“下次要在你床上操你。”

 

  黎朔笑著把他推進了車裡,關上了車門。

 

  回到房間,看著矮桌上剩下的兩副餐具和床上淩亂的被子,突然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這裡如果再有個男主人就好了。

 

  儘管他享受戀愛的喜悅和刺激的性,可他最想要的,是和相知相愛的人組成一個溫馨的家。

 

  黎朔把資料和公章寄走了,至此,他才真正有了事業的感覺。雖然他每年還能拿分紅,還要主導恩南的專案,可這完全不能滿足他工作的欲望。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仔細思考著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因為兩次牽扯進奔輝地產破產及騙貸案,他在京城審計行業內的信譽基本上完蛋了,他要麼換個地方混,要麼,轉行。

 

  黎朔決定把自己和家裡的財務狀況梳理一遍,他創業這麼多年,都沒好好休息過,現在是個好時機,如果一時想不好做什麼,可以先挑選幾個項目做投資。

 

  晚上他爸回家後,他把他的想法說了,但他隱瞞了自己被立案調查的事,只說是想多陪陪他們,所以出讓了一部分事務所的股份,打算幹點兒別的,他倒也沒撒謊。

 

  他爸很支持他,倆人聊來聊去,他爸提出一個想法,說華人商會裡有個朋友想在三丫市投資奢侈品酒店,正在找合夥人,這個不需要去管理,做起來後還能有持續性的流水收益。

 

  黎朔一聽,也覺得不錯,打算改天把人約出來談談。

 

  合同簽完之後,恩南集團京城分公司的正式運營也提上了日程,黎朔仔細確認了他爸的身體狀況,決定月底和趙錦辛一起回國,但他不敢離開太久,希望這次回去,能把公事私事都搞定,尤其是李程秀的事。

 

  過了兩天,韓飛葉打電話約黎朔吃飯,他欣然同意。

 

  這段時間趙錦辛在忙公司的事,倆人都好幾天沒見了,黎朔非常確定這回他不會再失禮的跑來攪局了。

 

  黎朔從家裡拿了兩盞上好的燕窩,韓飛葉這麼多年都沒長幾兩肉,他看著就不放心。

 

  倆人約在從前曾一起去過的義大利餐廳,那條街上有不少餐廳、咖啡館、商店,有些早已經易主,而至今還保留著的,幾乎都有他們共同的回憶。

 

  黎朔開著車經過,心裡感慨萬千,有人能與你分享過去的記憶,是一件很奇妙、很值得珍惜的事。

 

  倆人來的時間湊巧,在餐廳門口碰到了。

 

  他們相視一笑,黎朔推開門,將韓飛葉讓了進來。

 

  “我沒想到還有很多當年的店都開著。”韓飛葉感歎道。

 

  “是啊,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證明咱們的眼光不錯。”

 

  韓飛葉笑了笑:“你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嗎?”

 

  “記得。”黎朔道。

 

  “真的?”韓飛葉挑眉,“那你來點。”

 

  黎朔招來服務員,拿著功能表翻了翻,給韓飛葉點了熏三文魚、奶油海鮮湯和牛肉千層面,餐後甜點是紅酒布朗尼。

 

  韓飛葉怔怔地看著他:“……你真的記得。”

 

  黎朔含笑道:“你吃東西一向這樣,不喜歡嘗試新菜色,覺得什麼好吃,就會反復點。”

 

  “我覺得,我這叫長情。”韓飛葉深深地望著黎朔的眼睛。

 

  黎朔靜靜凝視了他兩秒,微笑著點了點頭,舉起酒杯:“為過去和未來。”

 

  “為過去和未來。”韓飛葉舉杯和他輕碰。

 

  倆人邊吃邊聊,說起以前的趣事,不顧形象地大笑,提及共同的朋友,也感慨萬千,黎朔意識到自己好久沒有這樣暢快地和人聊過天了,應該說,他很久沒有碰到一個如此有共同話題的朋友了。

 

  他瞭解韓飛葉,瞭解這個人的愛好、思想、原則、信仰,一如韓飛葉瞭解他。

 

  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

 

  這一頓飯,他們吃了兩個多小時,都還意猶未盡,可惜餐廳要準備打烊了。

 

  結帳後,黎朔問道:“你的車停在哪兒?”

 

  “來的時候沒找到車位,停的有點遠。”

 

  “這附近晚上有點亂,我送你過去。”

 

  韓飛葉含笑著點點頭。

 

  倆人順著夜晚的街道並肩而行,韓飛葉摸了摸肚子,一向斯文沉穩的臉上難得露出些許孩子氣的笑意:“吃得好飽,我好久沒吃這麼撐了。”

 

  “你不會節食吧,你已經這麼瘦了,以後多熬燕窩來喝,你真的需要補一補。”

 

  “我沒刻意節食過,就是有時候工作忙了懶得吃,而且一個人嘛,真的沒什麼胃口。”韓飛葉的語氣裡透出一絲落寞。

 

  黎朔輕聲道:“那你該找個人陪陪你了。”

 

  韓飛葉偏頭看著他:“我也這麼覺得。”那平素清冷沉靜的眼眸,此時透著一絲灼熱。

 

  黎朔心頭一顫,突然預感到了什麼。

 

  韓飛葉快走了兩步,然後轉過身,擋在黎朔面前,落落大方地說:“小朔,我們還有可能嗎?”

 

  黎朔靜靜地看著韓飛葉,心中湧動著一些酸澀的東西。12年了,物是人非,那種對人事變遷的感懷讓他悵然若失。他輕聲說:“飛葉,我不知道。”

 

  他看著韓飛葉,仿佛看到了當初的青年,他愛過、也怨過,如今那些愛與怨,全都化作塵埃,在往事上落了一層灰,變得無關緊要了。

 

  他們還有可能嗎?他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心裡想著的人不是韓飛葉,可他想著的那個人,心裡恐怕誰都沒有,他又何苦自尋狹路呢。

 

  韓飛葉溫柔地笑著:“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回答,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我們都單身,既然我們還是那麼聊得來,還是欣賞對方,那我想試試,小朔,我瞭解你的,你想要的絕不是一時的激情,尤其是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我想有個家,你也一樣吧。”

 

  家。

 

  這個字戳進了黎朔心裡。

 

  過了三十歲之後,他開始尋找適合組建家庭的伴侶,尋尋覓覓到了這個年紀,又開始玩兒了起來,完全背離他的初衷。

 

  正如韓飛葉所說,他是想有個家的。

 

  這個字太動人了。

 

  他輕笑一聲:“是,我也想。”

 

  “那麼我們試試吧。”韓飛葉張開雙手,“你不用現在就答覆我,我希望我們就這樣像朋友一樣相處,順其自然,我只需要你記住我今晚說的話,記住你依然很讓我心動。”

 

  黎朔沉吟片刻,鄭重地說:“好。飛葉,我一直很相信緣分,這回就看看緣分能把我們帶到哪裡。”

 

  也許趙錦辛只是個過客,也許韓飛葉才是歸宿,也許他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只為了最後遇到對的人。

 

  第36

 

  回到家,黎先生和夫人都還沒睡,在看真人秀。

 

  看著倆人笑得紅光滿面的樣子,黎朔感到又欣慰、又羡慕。

 

  如果他性向正常的話,現在早已經娶妻生子了吧,沒辦法,這東西由不得人,可他也有圈內朋友就像他爸媽這樣,學生時代相識相愛,多年來風雨並肩,領養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他本身是個安定的性格,怎麼就沒有安定的命呢?

 

  黎夫人朝他招招手:“小朔,來,這個節目太好玩兒了。”

 

  黎朔笑著做到了他們中間,一手一個地攬住他們的肩:“一天不見,有沒有想我。”

 

  黎先生笑道:“肉麻什麼,啊,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國?”

 

  “等你再好點我就回去。”

 

  黎先生拍拍胸脯:“我沒事兒了呀,我打算明天就去上班了。”

 

  “爸,你還是再休息休息吧,不用急著工作。”

 

  “這一天天的悶死我了,你媽還要帶我去練瑜伽,一屋子女的,我才不去呢。”

 

  “也有男的好不好。”黎夫人反駁道,“教練就是男的。”

 

  “教練是GAY。”

 

  黎夫人捶了他一拳,“你兒子就是GAYGAY怎麼了?”

 

  黎先生一副不跟你一般見識的表情。

 

  黎朔笑道:“好啦,不做瑜伽可以,不過大強度的體育運動你也暫時不要碰。”

 

  “我知道,醫生說什麼我聽什麼。”黎先生突然想起來什麼,“小朔,我那天去銀行,碰到你大學時候那個男朋友了,叫什麼我忘了,樣子我倒是記得。”

 

  黎朔意外道:“韓飛葉?”

 

  “對對,他沒看到我。都這麼多年了,他變化不是很大,反正一眼就能認出來,看著混得挺不錯的。”

 

  “嗯,他辭職跟人創業,做了一個搞醫療AI的公司,正在做上市。”

 

  黎夫人歎了口氣:“那不錯啊,那個孩子我當時挺喜歡的……哎呀,他是不是也屬羊啊?我記得比你大一歲。”

 

  黎先生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別迷信了,真怕兒子娶不到老婆啊。”

 

  “我就是說說而已。”

 

  黎朔想起被趙錦辛拿來開玩笑的自己的英文名,忍不住問道:“媽,我是五行缺羊嗎。”

 

  “啊?缺什麼?”

 

  “……沒什麼。你們看,我去休息了。”

 

  黎朔回到房間,洗了個澡,想拿本書看看靜靜心,在找書的時候,發現了書架上放著的幾本相冊。他頓了一下,伸手拿出相冊,輕輕翻開了。

 

  這本是他大學時參加全美高校網球聯賽時的照片。那時候真年輕啊,意氣風發,笑得陽光燦爛,韓飛葉就在他旁邊,比他矮了半個頭,臉蛋白淨,眼睛明亮,倆人互相摟著肩膀,親昵的像兄弟,又更勝兄弟。

 

  他們是真的有過好時光的,那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回憶。

 

  可是,他已經不大想得起來了。當初的心動、甜蜜、激情,分手時的傷心、埋怨、思念,無論多麼濃烈的情緒,經過12年光陰的洗禮,都已經淡的快要看不見了,人就是這樣的健忘,沒有什麼是時間改變不了的。

 

  他和韓飛葉,真的能找回當初的感覺嗎?

 

  他不知道。

 

  正如韓飛葉所說,人到了這個年紀,該玩兒的玩兒過了,該看的看過了,只想有個安定的家,生病了有人倒水,回家了有人等候,喜悅和悲傷都有人分享……

 

  他無比希望有這麼一個人,可那個人會是誰呢?

 

  他腦海中又浮現了趙錦辛的臉。

 

  趙錦辛是個很好的情人,如果他年輕個十歲,玩兒上幾年也不會膩,但這不是他現在想要的。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在脫軌,不能什麼都不做。

 

  他合上相冊,閉著眼睛靠在了書架上。

 

  人活著啊,真他媽夠累的。

 

  第二天,黎朔接到了項寧的資訊,說查到邵群今天去了羊城,肯定是在找人,他派了人去跟蹤,可是跟丟了。

 

  黎朔早料到邵群對他們有防備,畢竟當時他得到李程秀的消息時,趙錦辛就在旁邊聽著,怎麼可能不給他表哥通風報信。

 

  他讓項寧繼續想辦法,只要一找到李程秀,他立刻回國。

 

  忙了好幾天的趙錦辛,也給他打了電話,約他吃飯。

 

  黎朔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男人啊,輸什麼也不願意輸面子。

 

  倆人約在一個很安靜的私房菜館。

 

  趙錦辛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笑著朝他飛了個吻。

 

  黎朔走了過去。

 

  “黎叔叔今天好帥啊。”趙錦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曖昧地說:“為了我特意打扮的?”

 

  “是。”黎朔彈了彈自己的領結,“你不是說這是約會標配嗎?那我們的約會也不該少了它。”

 

  趙錦辛舔了舔嘴唇:“但是不管你穿什麼,我都只想扒光。”

 

  黎朔勾唇一笑,沒有回應。

 

  “這幾天忙死我了,你什麼時候回國?我跟你一起回去,我爸催我去上任呢。”

 

  “一找到李程秀,我就回去。”黎朔看著他,“但是有人在阻撓我。”

 

  趙錦辛摸了摸鼻子:“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黎朔聳聳肩,看起了菜單。

 

  “你和李程秀都分手了,還找他做什麼?我哥找到他,也會好好對他的。”

 

  黎朔瞥了他一眼:“我遵守約定,不和你談邵群,你就不要提了。”

 

  趙錦辛點點頭:“好,我不提,今天是我們的約會嘛。”他肉麻地說,“我的小lamb想吃什麼?”

 

  “我不熟悉菜,還是你點吧。”

 

  “好啊。”趙錦辛點了幾個菜和一瓶酒,有些期待地說,“想念國內的菜了,紐約雖然中國人多,但我覺得味道始終不比國內正宗。”

 

  “是啊,我也挺想回去了,我住的地方附近就是美食街,每晚三四點還有好多外賣可以選。”

 

  “真的,你住哪兒啊?”

 

  “XX路。”

 

  “那離我辦公的地方不遠啊。”

 

  “是啊,要搬來和我一起住嗎?”黎朔靜靜地看著趙錦辛,語氣很是自然。

 

  趙錦辛微微一怔,若無其事地說:“哦,我哥……我準備了房子的。”

 

  “那樣見面豈不是麻煩,你不知道京城有多堵,你在那裡待的時間不長,生活肯定不太習慣。”黎朔溫柔地笑道,“讓黎叔叔照顧你吧。”

 

  趙錦辛避重就輕地說:“我好歹在那裡上過三年的學,沒問題的。”

 

  “你不想每天和我一起吃早餐嗎?”黎朔面上帶著寵溺地笑,他一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卻在桌下握成了拳頭。

 

  趙錦辛,我再努力最後一次,答應我吧,你連同居都不敢答應嗎。

 

  趙錦辛笑道:“當然想了,但是我愛賴床,我住的地方能走路去公司,特別方便。”

 

  黎朔感到鼻頭湧上一股酸氣,笑容都變得僵硬起來,他幾乎是用全部的自製力,阻止自己說出那句“那我搬去和你住”,他已經如割地賠款一般把自己的面子一片一片撕碎扔出去了,總要給自己留下一點吧。

 

  他笑著點了點頭:“也好,方便。”

 

  服務員把菜端了上來,趙錦辛夾起一塊煎鵝肝,放進黎朔碗裡:“嘗嘗這個,招牌菜。”

 

  黎朔低下頭,咬了一口,他發現自己的牙齒在打顫,他強迫自己冷靜,強迫自己笑得雲淡風輕:“嗯,真好吃。”

 

  “黎叔叔吃飯的樣子也這麼優雅好看。”趙錦辛托著腮,一臉誇張地陶醉。

 

  黎朔笑了笑,舉起酒杯:“這一杯敬恩南集團,祝我們合作愉快。”

 

  趙錦辛舉杯相碰:“合作愉快。”

 

  黎朔問起回國之後的具體計畫,趙錦辛解釋了一句就樂意了:“今天是我們的約會,公事回頭再談。”他神秘兮兮地說,“黎叔叔,回國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沒做。”

 

  黎朔挑眉:“什麼事?”

 

  “記得我們初次見面嗎?”

 

  “你指哪部分?”

 

  “我記得每一部分的每一個細節。”趙錦辛魅惑地一笑,“比如,我說我想和你在我公寓的泳池裡,一邊做愛,一邊欣賞河濱公園的美景。”

 

  黎朔低頭笑了:“記得。”

 

  趙錦辛眼裡閃爍著一絲狼光,撒嬌道:“你什麼時候實現我的願望?”

 

  “這個啊……”黎朔緊緊揪住餐巾,緩緩移到唇邊,擦了擦,然後他挺直了腰板,抬起了頭,目光沉靜而篤定,“抱歉,我實現不了了。”

 

  趙錦辛愣了一下:“你特別不喜歡水裡嗎?”

 

  黎朔平靜而清晰地說:“不是,是我們不會再做愛了。”

 

  趙錦辛的表情瞬間凝固了,他微眯起眼睛:“什麼意思?”

 

  黎朔暗暗用指甲掐了掐手心的肉,用所有理智和自持將自己武裝得嚴嚴實實:“錦辛,我不想再繼續這樣的關係了,我們回歸合夥人吧。”

 

  趙錦辛的嘴唇抖了抖:“為什麼?剛才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

 

  “不為什麼。”黎朔淡定地說,“我覺得沒意思了。”

 

  趙錦辛瞪著他,半晌,冷笑了一下,“是因為韓飛葉吧。”

 

  “有他一點原因罷了。”

 

  “只是一點?”

 

  黎朔靜靜地看著趙錦辛,看著這張他深深喜歡、恨不能百般溺愛的臉,內裡卻好像被凍僵了一般,冰碴子順著血液被帶往全身,簡直要命。他張了張嘴,緩過那一陣仿佛心臟痙攣的疼痛,機械地開口,“飛葉說,想和我試試,我覺得值得試試。”

 

  “試?試什麼?試試他怎麼為了一個工作就拋棄你們三年的感情嗎?”趙錦辛瞪圓了眼睛,強壓著心頭的怒火。

 

  “我們的感情,跟你有什麼關係呢。”黎朔淡淡地說,“雖然我們打算先從普通朋友開始相處,但我再和你牽扯不清,就太不尊重人了。”

 

  趙錦辛一拳捶在桌子上。

 

  餐廳裡人不多,有限的幾桌客人都被驚得轉頭過來看他們。

 

  黎朔的喉結滑了滑,表情沒有一絲波動。他完全能理解趙錦辛的憤怒,向來只有趙大少爺甩人,還是第一次被人甩吧,這樣新鮮的體驗其實趙錦辛應該珍惜,年輕就該嘗試多種可能,年紀大了之後就……就越來越膽小,越來越不敢冒險了。

 

  趙錦辛額上青筋都鼓了出來,他眯起眼睛,低聲道:“黎朔,你是認真的嗎?我虧待過你嗎?我們在一起哪裡不好?不開心嗎?”他沒有想到一場歡歡喜喜的約會,會是這樣的收場,黎朔就像是當眾扇了他一記耳光,讓他又難堪,又憤怒。

 

  “是,沒有,好,開心。”黎朔微微一笑,“但我玩兒夠了。”

 

  趙錦辛惡狠狠地瞪了黎朔兩秒,突然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笑容:“這樣啊,太傷人了吧。”

 

  “抱歉了。”傷人?聽到這兩個字,黎朔很想笑,可他笑不出來。

 

  “不用抱歉,你也沒做錯什麼。”趙錦辛恢復了玩世不恭的樣子,他眨了眨眼睛,“好可惜啊,你太美味了,我真捨不得。”

 

  黎朔優雅地頷首:“謝謝。”

 

  趙錦辛掏出錢包,在桌上甩了幾張美鈔,然後站了起來:“我傷心了,飯都吃不下去了。”

 

  黎朔木木地看著自己的酒杯:“那我就不送你了,開車小心點,晚安。”

 

  趙錦辛的拳頭握得咯咯響,他俯下身,貼上了黎朔的耳朵。

 

  黎朔以為他會聽到什麼,或者得到最後一個吻,可下一秒,他感覺到一陣刺痛,他疼得一抖,本能地想推開趙錦辛。

 

  趙錦辛一把抓住他的手,用舌頭舔了舔那剛被咬過的耳骨,用溫柔得令人膽寒地聲音說:“寶貝兒,別後悔啊。”他鬆開了趙錦辛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趙錦辛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黎朔才脫力地癱軟在椅子上。

 

  他分過很多次手,每一次無論對方如何,是平靜、是抱怨、是歇斯底里,他都盡力維持著風度和尊重,這一次也不例外。但是,這一次格外地壓抑,壓抑得他幾乎連喘息都困難。心臟不可抑制地陣陣抽痛,他都懷疑心臟病是不是家族遺傳的?

 

  不過是結束一段感情罷了,不過是揮手一個過客罷了,甚至在趙錦辛眼裡,他們“從未交往過”,連感情都不配談。

 

  他糾結的每一絲一縷,都是自討苦吃。

 

  他厭惡這種感覺,厭惡被情緒控制。

 

  厭惡,今晚發生的一切。

 

  第37

 

  黎朔消沉了好幾天。

 

  他身體裡堵著一股躁鬱的、煩悶的氣,腦子裡全是跟趙錦辛有關的事,一時根本消化不了,只能靠自虐一般的運動來排解。

 

  他打了半天的球,又在健身房裡揮汗如雨,累得走路都直打顫的時候,大腦才能暫時的放空,什麼都不想、不糾結,可是這種狀態沒能維持多久,在他經過壁球室的時候,腦子轟地一聲又炸了。

 

  他忍不住推開了壁球室的門,靠著牆坐下了。

 

  實在太累了,真他媽的自討苦吃。

 

  想起倆人打的那一場球,他都說不清最後贏的人到底是誰了,明明趙錦辛輸了球,卻達到了目的,而他贏了球,卻還沒來得及兌現自己的獎勵,而且恐怕永遠也沒有機會兌現了。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反而容易心軟、脆弱,往次結束感情,從沒有過這樣的低潮期,現在不過是遭遇了失戀的打擊,怎麼好像連爬都懶得爬起來了。

 

  失戀算什麼呢,很快就會過去的。

 

  黎朔拉伸了一下酸痛的大腿,離開了壁球室。

 

  洗完澡,換衣服時,他看到手機上有韓飛葉的未接電話,還有一條短信,問他晚上有沒有空一起看電影。他歎了口氣,其實現在心裡在抗拒見任何人,但他還是回道:好的。

 

  回家換了套衣服,他就趕去了電影院。

 

  韓飛葉一向喜歡那種文藝氣息濃厚的電影,這次挑的片子也不例外,劇情寡淡如水,但畫質細膩優美,大學時候,韓飛葉喜歡攝影,倆人自然就聊起了鏡頭、採光等的話題,竟也半點不枯燥。

 

  看完電影,他們又就近找了家中餐館吃飯。

 

  韓飛葉被辣椒嗆得滿臉通紅,卻吃得不亦樂乎。

 

  黎朔笑著說:“這麼多年了,你吃辣椒的能力怎麼都沒有長進啊。”

 

  “沒辦法,可能體質就這樣,但又偏偏愛吃。”韓飛葉說著,又灌了一口飲料。

 

  “飛葉,你真的沒怎麼變。”黎朔忍不住感慨,這個人跟他記憶中真的差不多。

 

  韓飛葉笑道:“你也變化不大,但是比以前成熟了好多。”

 

  “哈哈,年紀在這兒嘛,可沒有以前的活力了。”黎朔問道,“飛葉,你這些年,談過感情嗎?”

 

  韓飛葉頓了頓,笑著籲出一口氣,點點頭:“唉,可惜都是無疾而終,前幾年一直在拼事業,心思也不在上面。”

 

  “嗯,我懂。”三十歲之前,他有過床伴,也有過認真的男朋友,但都沒有考慮的很長遠,還是事業為重,三十歲之後,就好像受到了年齡賦予的暗示,又或者看著身邊的朋友紛紛成家,他也突然想安定了。

 

  “你呢?”

 

  “我也談過幾個。”黎朔聳聳肩,自嘲道,“你也看到了。”

 

  倆人相視一笑,都有些同病相憐的心酸。

 

  吃完飯,時間還早,他們順著時代廣場閒逛、聊天,回憶著過去的種種,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

 

  韓飛葉一抬頭,突然定住了,黎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證券交易所。

 

  韓飛葉笑道:“再過幾個月,我們公司就可以在這裡掛牌上市了。”

 

  “恭喜。”黎朔真誠地說,“你的努力值得所有的回報。”

 

  “當時我朋友拉我入夥創業的時候,我考慮了好久,畢竟我好不容易在華爾街站穩腳跟,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個有冒險精神的人。”

 

  黎朔點點頭:“我知道。”韓飛葉謹慎、小心,跟他截然不同。

 

  “後來你知道我為什麼同意了嗎?”

 

  “為什麼?”

 

  “我想到你了。”韓飛葉看著他,目光溫和明亮,帶著絲絲情愫,“我想到,年輕的時候我沒有為愛情勇敢一把,我後悔了很多年,現在如果我又畏縮了,又要後悔多少年呢。”

 

  這番話一語雙關,說得格外戳心,黎朔心潮湧動,一時感慨萬千。只有同是這個年齡段的人,才能理解那種又想安於現狀,又不甘於恪謹天命的矛盾心態,在這個時候打破穩定,尋求突破,需要比二十多歲時強大數倍的勇氣,韓飛葉如果當年有這樣的勇氣,倆人一定是另一份光景,可他現在有這個勇氣,也很讓人佩服。黎朔突然意識到,韓飛葉其實變化還是很大的,至少比以前自信了太多太多,這一回,在心態基本平等的情況下,也許倆人真的有機會重新走到一起吧。

 

  黎朔輕歎一聲:“飛葉,你能走出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所以你一定會成功。”

 

  韓飛葉看著證券交易所大大的燈牌,那象徵著世界頂級財富的機構,仿佛正在朝他招手,他的眼睛比曼哈頓的燈火還要明亮:“小朔,我現在站在你身邊,終於不會自卑了,所以,我會努力把我們的感情找回來。”

 

  黎朔看著韓飛葉,眼中有激賞,這樣的韓飛葉雖然陌生,但也自有一番魅力。

 

  就像從前那樣,去嘗試新的感情吧,黎朔對自己說。

 

  就讓沒有意義的過去,永遠留在過去。

 

  自那晚之後,趙錦辛沒有再聯繫過黎朔,黎朔忍過了頭幾天的不習慣,慢慢也就淡然了。

 

  他和韓飛葉的見面逐漸頻繁起來,他們吃飯、逛書店、看電影、打球,都是以前愛幹的事,只是倆人之間沒什麼進展。韓飛葉性格矜持,不是個會主動的人,他在感情裡一向主動,此時卻無法做出進一步的行為,他不願意深究背後的原因,他只是……不想改變。

 

  韓飛葉經常和他分享公司的事,公司已經通過了資格審查,遞交了正式的上市申請,好好運作,沒什麼意外的話,勝利指日可待。偶爾他碰到的一些財務上的問題,也會找黎朔商量,黎朔會盡力地去幫他參謀。

 

  不知不覺,天氣炎熱了起來,當黎朔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在紐約待了大半年了。

 

  李程秀那邊的消息完全沒有下文了,他猜到恐怕是邵群阻擾了項寧的調查,他越來越坐不住凳子,即便他知道回去也未必有什麼用,但他還是決定近期回國,就算找不到李程秀,他也可以看看溫小輝的近況,這大半年淨是擔心失蹤的李程秀,反而忘了關心別人。

 

  打定主意後,他知會了父母和韓飛葉,然後訂了三天后回國的機票。

 

  他沒有給趙錦辛打電話,倆人已經有半個月沒聯繫了,恐怕這正合趙錦辛的意吧,既然早晚都會玩兒夠,像他這樣好聚好散的,讓雙方都能體面地離場——至少他維護住了體面。至於內裡的一片狼藉,只要別人看不到,他早晚可以自愈。

 

  臨行前,黎朔和韓飛葉約好一起吃頓飯,他提前到了餐廳,剛落座,手機就響了,是韓飛葉打來的:“喂,飛葉。”

 

  “小朔,你出門了嗎?”韓飛葉的聲音聽上去不太對勁兒。

 

  黎朔笑道:“我剛出門,你別急,慢慢來。”

 

  “不好意思小朔,我今天去不了了。”

 

  “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公司出了點狀況,老闆叫我們現在去開會,我還不知道是什麼事,但聽他的語氣應該挺緊急的,所以我……”

 

  “沒關係,那你趕緊去吧,正事要緊。”

 

  韓飛葉歉意道:“本來想給你送行的,這下你走之前都見不到你了。”

 

  黎朔柔聲道:“沒事的,我這次回去不會很久,可能下個月就回來了,到時候你再給我接風吧。你開車路上小心點,如果需要我幫忙,就給我打電話,好嗎?”

 

  “嗯!”

 

  掛了電話,黎朔有些尷尬地站起身,對服務生說預約的位子不要了,便匆匆離開了餐廳。

 

  也好,明天就要回國了,還是回去陪陪父母吧。

 

  第二天一早,光叔將黎朔送去了機場,他爸媽也跟著一起去了。

 

  黎朔辦完登機,笑著對他爸媽說:“你們回去吧,早就讓你們別來了,我應該過不了多久就回來的。”

 

  黎先生道:“你不用急著回來,我身體早沒事兒了,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三丫把專案好好考察一下。咱們隨時溝通,要是覺得可行,我這邊就往前推動。”

 

  “好,放心吧,爸,你保重,媽,你看好我爸,讓他忌口。”

 

  “知道了,路上小心啊。”

 

  “黎大哥。”

 

  背後傳來一道清亮好聽的男聲,黎朔渾身一顫,表情立時僵住了。

 

  “哎呀,錦辛?”

 

  “叔叔,阿姨。”趙錦辛信步走了過來,他只提了個登主機殼,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黎大哥,你來得好早啊。”

 

  黎朔深吸一口氣,淡定地轉身,微笑道:“怕堵車,就提前來了。”

 

  “小朔,你怎麼沒說錦辛和你一起回去呀?”

 

  “哦?我沒說嗎?”

 

  “肯定沒說。”黎夫人道,“那正好,路上你們聊聊天,就不那麼無聊了。”

 

  黎朔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趙錦辛:“是啊。”

 

  揮別了父母,倆人並肩走向安檢。

 

  趙錦辛笑著說:“不是說好了一起走嗎,你怎麼不叫我。”

 

  “忘了。”黎朔面無表情地直視著前方。

 

  “真無情啊,黎叔叔翻臉是不是也太快了一點。”

 

  黎朔客氣地說:“這麼說不合適吧。”

 

  趙錦辛微俯下身,呵呵笑了兩聲:“那你爽完了把我一腳踹開就合適嗎?”

 

  嗓音低啞,聽不出情緒,可黎朔還是莫名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握緊了拳頭,忍下胸中翻騰的怒意,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淡然一笑:“這種說法,就更不合適了。”

 

  “為什麼?我說錯了嗎?”

 

  “我非常討厭和人做口舌之爭,浪費時間,毫無益處,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黎朔快步走到了海關。和趙錦辛相處的這短短幾分鐘,簡直比他打一下午的球還要累,心累。趙錦辛既然知道他今天走,肯定早就準備好了,一想到接下來的十幾個小時,他又要面對趙錦辛,他都恨不能坐船回國。

 

  趙錦辛想幹什麼?他究竟還想幹什麼?

 

  拒絕了和他重建信任、說自己從未交往過任何人,最後面對自己的同居邀請,又狠狠打了他的臉,一個隻想及時行樂,不想被責任束縛的年輕“玩兒家”,他完全理解,但他不想陪玩兒了,為什麼現在還敢以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對他出言不遜?

 

  簡直可笑。

 

  倆人暫時分開過海關、過檢。

 

  趙錦辛先結束了安檢,就在黎朔的安檢口等著。

 

  黎朔自我調節了一番,表面看上去雲淡風輕,朝趙錦辛做了個“請”的手勢。

 

  畢竟他們還是合夥人。

 

  趙錦辛唇角上挑,笑意很是冰冷。

 

  他們並肩朝休息室走去。

 

  一進休息室,黎朔就直奔VIP房,想把趙錦辛隔絕在自己的視線之外。

 

  沒想到趙錦辛卻大搖大擺地跟了上來。

 

  黎朔抓著門把手,皺眉道:“你不是這裡的會員嗎?不然你刷我的卡吧,這裡房間很多。”

 

  趙錦辛無辜地攤攤手:“那多浪費啊,我們用一間吧。”

 

  黎朔眯起眼睛:“那天晚上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清楚,但我可沒同意。”

 

  “我並不需要你的同意。”

 

  趙錦辛的手肘拄在牆上,曖昧地笑著,“我們都兩個星期沒見了,我好想你啊。黎叔叔就算不想我,難道也不想我的寶貝嗎?”

 

  “公共場合,你能得體一些嗎。”

 

  趙錦辛咬著嘴唇低笑道:“這就不好意思啦?黎叔叔在人前一本正經,在床上卻騷得不行,這種反差真是可愛極了。”

 

  黎朔看了看四周,又想起倆人說的是中文,剛巧有聽得懂的人路過的幾率很低。他早過了會因為dirty talk而臉紅的年紀,但他也沒有被人側目的興趣,他他沉聲道:“錦辛,別把事情鬧得太難看了。”

 

  “難看……”趙錦辛那一對漂亮的眼眸此時卻藏著深不可測的情緒,“我比你更知道什麼樣子叫難看。”他猛地一把打開房間的門,把黎朔推了進去。

 

  黎朔猝不及防,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到門在他背後被鎖上了,下一秒,他被擁進一個熟悉的懷抱,還未出口的怒喝全被堵進了熱辣的親吻之中。

 

  第38

 

  趙錦辛就像乾渴之人遇到水源,用一種要把黎朔吞進去的氣勢蹂躪著他的唇。

 

  黎朔用力推拒著趙錦辛,並一腳踩在他的腳上。

 

  趙錦辛悶哼一聲,卻沒有退開,他一把掐住黎朔的下巴,防止黎朔故技重施咬他,一手擒住黎朔的雙腕,繼續加深那個吻,甚至把舌頭伸進去放肆地翻攪。直把黎朔吻得喘不上氣來,才意猶未盡地放開。

 

  黎朔瞪著他:“你這麼做能改變什麼?”

 

  趙錦辛低喘著氣,小聲說:“我只是想你了,想親親你。”

 

  黎朔心頭一震,神色有些複雜。

 

  趙錦辛把臉埋進黎朔的脖頸間,蹭了蹭:“你跟他做了嗎?”

 

  黎朔掙扎著想把手抽回來,趙錦辛手勁兒極大,越攥越緊,緊得生痛都掙不開,他咬牙道:“你先放開我。”

 

  “你先回答我。”

 

  “跟你有什麼關係。”

 

  “回答我。”趙錦辛輕輕咬住黎朔的脖子。

 

  “趙錦辛!”黎朔怒道,“我不想和你動手,你別逼我。”

 

  趙錦辛嗤笑,聲音涼薄:“黎叔叔真可愛,我才捨不得跟你動手呢,不然你今天肯定要錯過飛機了。回答我的問題,你跟他做了嗎?你回答我,我就放開你。”

 

  黎朔深吸一口氣,不想做幼稚的較勁兒:“沒有。”

 

  趙錦辛頓了頓,果然如約放開了黎朔的手。

 

  黎朔一把將人推開,怒目而視。

 

  “你們動作有點慢啊,我還以為舊情複燃,應該馬上乾柴烈火呢。”趙錦辛微笑道,“你應該是在害怕吧。”

 

  黎朔眯起眼睛:“害怕什麼。”

 

  “害怕跟那個風一吹就要倒的韓飛葉做愛,沒有被我c爽啊。”

 

  黎朔挺直了胸膛,面無表情道:“錦辛,逞一時口舌之快是最低端的行為,如果你以為諷刺我兩句就能改變什麼,那你可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了。”

 

  “是,黎叔叔成熟穩重大方得體,我年輕不懂事嘛,你理解一下,不過我可沒有諷刺你,我說的是實話。”趙錦辛舔了舔嘴唇,一臉壞笑,“如果你忘了你在我身下是什麼樣子,我可以幫你回憶一下。”

 

  黎朔感覺得到,趙錦辛在故意激怒他。倆人相處的好的時候,趙錦辛不但不是這幅渾身帶刺兒的樣子,反而“嬌柔”得不得了,如今趙錦辛就好像把床上那野性危險的一面給拽了出來,充滿了挑釁。

 

  黎朔多少能猜到原因,恐怕在趙錦辛流連花叢、屢獲戰績的這些年裡,他是唯一一個先提出結束的,年輕人自尊心受不了,所以惱羞成怒。

 

  可惜,他只對別人的感情負責,不對面子負責,今天的趙錦辛,倒是難得流露出了符合其實際年齡的一面,可並不是他樂見的。

 

  黎朔淡定地說:“你今天幼稚又無理取鬧,我們沒有溝通的必要了。”他打開門,命令道,“出去。”

 

  趙錦辛眼神有些陰沉,又逐漸化作一絲哀怨:“我是真的很想你,你對我也太無情了吧,舊情人出現了,馬上就甩了我。”

 

  黎朔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一聽趙錦辛服了軟,心也跟著軟了下來,他低下頭不敢看趙錦辛的眼睛:“抱歉,但我有我的選擇。”

 

  “你真的覺得你選他是對的?”

 

  “我選的不是他,而是另一種生活狀態。”黎朔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出去吧。”

 

  趙錦辛看了黎朔兩秒,目露寒芒,他勾唇一笑:“你一定會後悔的。”

 

  黎朔無聲地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趙錦辛大步踏出了休息室。

 

  黎朔關上門,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這樣充滿攻擊性的趙錦辛,讓他很不習慣,但那個會撒嬌、會撩人的趙錦辛,其實更加危險數倍,因為攻心最難防,失守了又最難奪回來。

 

  到了時間,黎朔登機了,他比趙錦辛早一步上飛機,巧的是,他坐的正是跟回美國那趟飛機一樣的位子。

 

  他剛坐下,趙錦辛就提著箱子出現在了艙門口。

 

  倆人四目相對,一時時空流轉,仿佛瞬間回到了半年多前。他們的初相遇,現在回味起來,荒唐中又帶著些許曼妙,直教人噓唏不已。

 

  他們從素不相識,到魚水交纏,再到分道揚鑣,最親密到最陌生,原來只花了區區兩百多天,怎麼能不讓人感歎世事無常。

 

  黎朔難受的微微彎下了腰。

 

  趙錦辛也在同一時間感到胸口發悶,聯手裡輕飄飄的登主機殼都變得沉重起來。從黎朔古井般淡漠的眼睛裡,他看出了同樣的回憶。答應幫他哥解決情敵之後,他訂了跟黎朔同一班機回美國,就為了看看能讓他哥那樣目中無人的人如斯忌憚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狠角色,沒想到第一眼就勾起了他全部的興趣。

 

  可是現在……

 

  他握緊了登主機殼的提手。

 

  黎朔垂下了眼簾,不著痕跡地將頭轉向了窗戶。

 

  趙錦辛在他旁邊坐下了,黎朔早料到他一定是這個位置,動也沒有動。

 

  趙錦辛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輕笑一聲:“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位置。”

 

  黎朔心臟微顫,但沒有回應。

 

  “我一上飛機,看到你在行李架裡拿東西,側身對著我。”趙錦辛支著下巴,食指輕輕摩挲著嘴唇,半眯著一雙春色萌動桃花眼,無限回味一般,“那個姿勢,襯得屁股特別翹,腰窄窄的,腿又很長,我當時就很想把你扒光了。”

 

  黎朔臉頰燥熱,趙錦辛的形容太有畫面感,他現在就有種被扒光了的感覺。若論起不要臉,他還真沒見過誰能打得過趙錦辛。

 

  趙錦辛見黎朔毫無反應,低笑兩聲,湊了過去,將下巴墊在了黎朔的肩膀上,曖昧地吹出一口氣:“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在想什麼?”

 

  黎朔鎮定了一下心神,回過頭,淡定地說:“你長得很好看。”

 

  “就這樣?”趙錦辛挑眉。

 

  “還要怎樣?”

 

  “至少也該想上我吧。”趙錦辛不太樂意地說。

 

  黎朔嗤笑一聲,不想理他。趙錦辛跟他以前約會的物件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所以初次見面,他既沒有想上趙錦辛,更萬萬沒想過會讓趙錦辛上他。

 

  可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意外。

 

  這時,機艙廣播通知做好起飛前準備,黎朔掏出手機,分別給父母和項甯、溫小輝發了條信息,就關機了。

 

  趙錦辛看著他的動作,沒有說話。

 

  很快地,飛機起飛了。

 

  黎朔一想著接下來十幾個小時要和趙錦辛大眼瞪小眼,就感到煩悶,他翻著手裡的書,其實根本看不進去。

 

  趙錦辛偏頭看著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黎叔叔,你親我一下好嗎。”

 

  黎朔頭也沒抬:“別鬧了。”

 

  “你親我一下,我就少懲罰你一點。”

 

  黎朔斜睨著他:“你?懲罰我?”

 

  趙錦辛淡淡一笑:“我其實很生氣,只是不捨得對你發火罷了。”

 

  黎朔冷淡地把眼神投回了書上。

 

  “親我一下吧。”趙錦辛撒嬌道,“我想你主動親我一下。”

 

  黎朔深吸一口氣,啪地合上了書,扭頭看著他,強自鎮定著說:“錦辛,我說過,我想結束了,你聽得懂嗎?你聽不聽得懂,我的意思都傳達到了,你不要再做這些牽扯不清的事了。”

 

  趙錦辛靜靜地看著黎朔,然後笑了,那笑容天真中又帶著一絲殘忍:“好吧,我可是真的生氣了。”

 

  黎朔就不信趙錦辛在飛機上還能作出什麼么蛾子,他打開書,巴不得能把趙錦辛隔絕在他的思緒之外,可他知道做不到,他周身的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在呼吸著趙錦辛的味道,這種感覺太可怕了,就好像、就好像只要是有趙錦辛在的地方,他全幅的注意力都被其剝奪了。 

 

  趙錦辛靠回了座椅裡,輕笑著說:“黎叔叔,雖然你惹惱了我,但誰叫我喜歡你呢,所以我還是幫了你一個忙。”

 

  黎朔怔了怔,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什麼意思?”

 

  “你不是想和韓飛葉舊情複燃嗎,我也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所以我也希望,韓飛葉是個真的能讓你幸福的人。”

 

  黎朔劍眉微蹙,他扭頭看著趙錦辛:“你到底想說什麼?”

 

  趙錦辛露齒一笑,那一口森白的牙,讓人有些背脊發寒,他輕眨眼睛:“為了讓你幸福,我決定幫你測試他一下。”

 

  黎朔瞪直了眼睛:“你把話說清楚。”

 

  趙錦辛笑盈盈地說:“韓飛葉當年為了一紙offer就背棄承諾、放棄了你,我很擔心在利益面前,他會再次傷害我的黎叔叔,所以,我就動用了一點關係,給他們公司的上市審批製造了一點小障礙……”

 

  黎朔渾身大震,他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眼中迸射出怒意,咬牙切齒道:“你幹了什麼?”

 

  “別緊張嘛,只是對他的一個考驗,如果他會為了利益再一次放棄你,這樣的人,怎麼值得你投入感情呢。”趙錦辛的口氣就像是最真摯關懷你的朋友,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汗毛倒豎。

 

  黎朔重重緩了一口氣,低喝道:“趙錦辛,你到底想幹什麼!”

 

  趙錦辛用手抱住黎朔的手,溫柔地摸了摸:“我是為你好啊。放心吧,我不會把你的舊情人怎麼樣的,我只是幫你認清一個人罷了,你該感謝我呀。”

 

  黎朔看著趙錦辛那殘酷而涼薄的笑容,頭皮都炸開了!他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吼,控制不住地舉起了拳頭。

 

  趙錦辛眼神一暗,不閃不避地看著他。

 

  黎朔的拳頭在半空中直發抖,卻就是落不下去。

 

  這個人!這個人!他媽的!

 

  趙錦辛盯著黎朔的眼睛,目光複雜。

 

  周圍的乘客都有些緊張起來,有人按下了服務鈴。

 

  黎朔的拳頭硬是無法揮出去,即便他怒不可赦,可身為一個男人,怎麼能跟和自己好過的人動手。他硬生生地把拳頭落了下去。

 

  這時,空姐趕了過來,緊張地詢問他們怎麼回事。

 

  “沒事,我們鬧著玩兒呢。”趙錦辛笑得如沐春風。

 

  黎朔臉色陰沉,生平第一次對女性生硬地說:“不用管我們。”

 

  空姐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

 

  趙錦辛順了順被黎朔揪亂的衣領:“怎麼了,你是害怕昨日重現吧。”

 

  “趙錦辛,你是個混蛋。”黎朔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你敢對付飛葉,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對他那種弱雞,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是為你好罷了。”趙錦辛笑笑,“你一點都不好奇,他會怎麼選嗎?等你落地的時候,如果你打他的電話,他不接,那麼他就選了他的事業,這是我們約定好的。”

 

  黎朔握緊了拳頭,眼圈因憤怒而變得赤紅。他從來沒想到,趙錦辛可以惡劣到這般地步,這讓他想起了他生平最厭惡的人,而那個人,和趙錦辛流淌著近似的血液。

 

  他們不愧是一家人,他們正是一家人!

 

  趙錦辛看著黎朔因憤怒而不再平靜的臉,嘗到一絲扭曲的快感,他無比優雅地翹著二郎腿,閒適地說:“其實,如果你剛才親我一下,我會等落地了再告訴你,誰讓你對我那麼無情呢。”

 

  黎朔騰地站起身,朝衛生間走去。

 

  他用力摔上門,看著鏡子裡滿臉通紅的自己,狠狠一拳捶在了盥洗臺上。

 

  趙錦辛這個混蛋,這個混蛋!他是故意的,他在報復自己!

 

  為什麼他會喜歡上這樣一個混蛋,為什麼他沒有早點發現,為什麼他竟然被趙錦辛的外表和偽裝所迷惑,忘了這個人是邵群的表弟!

 

  他現在怎麼辦?他的飛機還有十二個小時才落地,他打不了電話,他聯繫不上任何人,他能做什麼?在飛葉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什麼都做不了。

 

  這就是趙錦辛的目的!

 

  趙、錦、辛!

 

  第39

 

  黎朔用涼水潑了幾把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在這裡生氣也沒有用,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韓飛葉承受被趙錦辛遷怒的後果。

 

  他抽出紙巾,擦乾了臉上、發梢上的水,轉身離開了衛生間。

 

  趙錦辛含笑看著他坐回自己身邊。

 

  黎朔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眼睛看著前方的平板電視,緩緩開口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是為了你好呀。”趙錦辛語調輕鬆。

 

  黎朔沉聲道:“你如果真的為了我好,就該尊重我和我的選擇,我不需要你用這種方法測試誰,太下作了。”

 

  “你真的不好奇這次韓飛葉會怎麼選?”

 

  “我不好奇,這本身就不是個選擇題,任何人都沒有資格逼迫他在事業和感情之間做選擇。”

 

  “那就當我好奇好了。”趙錦辛勾唇一笑。

 

  “你做這種事有什麼意義?!只會讓我瞧不起你。”

 

  趙錦辛輕抿著嘴唇,眼神深沉,小聲說:“你討厭我了嗎?”

 

  “你如果不停止這種幼稚的行為……”黎朔狠了狠心,“我會討厭你。”

 

  趙錦辛暗暗抓緊了扶手:“我這麼做,只是不希望你受傷。”

 

  “你這麼做是在報復我!”黎朔低吼道,“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我承認我是對你甩了我很生氣,但我還是關心你,我不希望你選一個會因為利益放棄你的人,我希望你好,我做錯了嗎。”趙錦辛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低得聽不見了。

 

  黎朔皺起了眉,他無法相信趙錦辛,在休息室的惡劣張狂還歷歷在目。他對付韓飛葉,明顯就是在報復,這個人變臉太快了,但現在激怒他是下下策,於是只好放緩了語氣:“錦辛,你不能代替我做選擇,就算你關心我,也不能干涉我的交友,你這種做法太差勁了,我們還是朋友,還是合夥人,不要把我們之間的關係弄得越來越遠,好嗎?”

 

  趙錦辛轉過臉,深深地看著黎朔:“不好。”

 

  “你……”

 

  “黎叔叔,我是為了你好,不管你相不相信。”趙錦辛湊過去,親了親黎朔的臉,“韓飛葉配不上你,等你看清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你會感謝我的。”

 

  黎朔推開他,怒道:“我不需要你教我看人,尤其是用這樣卑劣的手段逼迫別人。”

 

  趙錦辛的眼角垂了下來,他自嘲地一笑:“我在你眼裡什麼時候變成壞人了?”他表情落寞,看上去極委屈。

 

  黎朔心頭一震。趙錦辛……是壞人嗎?他想起倆人從相識至今,趙錦辛因為邵群而騙過他,可也救過他爸爸,大多時候,都是幽默、坦率、可愛的,這樣的人,怎麼都不能算一個壞人,至少,和邵群是不一樣的……

 

  趙錦辛抓住了黎朔一瞬間的猶豫,低落地說:“你不理解我的做法,我更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能相信一個拋棄過你的人。”

 

  黎朔歎了口氣:“錦辛,當年的事,不能這樣片面的去看,我不對的地方更多,具體我無法向你解釋,因為那是我和飛葉之間的事,你不會懂的。我只希望你尊重我,尊重飛葉,傷害別人損的是自己的福報,你不要再幼稚下去了。”

 

  “我傷害誰了?”趙錦辛看著他,眼睛特別亮,“我並沒有打算對他做什麼,不過是嚇唬他一下,我只是想知道他會不會傷害你,我只是關心你。”

 

  黎朔心情複雜地看著趙錦辛,一時也有些迷惑了。

 

  難道趙錦辛真的只是為他好?哪怕做法偏激,但是出發點是關心?

 

  不,這是不對的,不管出發點是什麼,這種行為都大錯特錯。

 

  黎朔的口氣不自覺地軟了一些:“錦辛,如果你真的只是關心我,那我感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不能允許你這麼做。不管你做了什麼,下了飛機,你把事情解決好,我代你向飛葉道歉。”

 

  趙錦辛扭過了頭去。

 

  “錦辛?”黎朔掰過他的下巴,嚴肅道:“你聽到了嗎。”

 

  趙錦辛面無表情地說:“我不聽,你要打我嗎?”

 

  “我不會打你!但是你……”

 

  “但是你也改變不了什麼了。”趙錦辛輕扯嘴角,笑容深不可測,“就算你會生氣,我也要讓你看清韓飛葉。”

 

  黎朔握緊了拳頭,氣得想大吼兩聲發洩。他生生克制住體內的怒火,把僵硬的脖子轉向機艙壁,看著窗外翻滾的雲海,心裡的擔憂和惱怒在身體裡亂竄,直讓他坐立難安。

 

  趙錦辛究竟在想什麼?

 

  一邊拒絕他,一邊做盡曖昧的事,他受夠了反復去猜這個人的心思,他只想離得遠遠地,才能做回、做好他熟悉的自己。

 

  黎朔渡過了極其煎熬的12個小時。

 

  倆人幾乎沒再說過一句話,氣氛詭異而僵持。

 

  直到飛機停穩了,黎朔才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手機。

 

  趙錦辛盯著他。

 

  黎朔打開連絡人,看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怎麼了?害怕了?”趙錦辛涼涼地說,“你嘴上說不在意,其實很怕重蹈覆轍吧。”

 

  黎朔沒有說話,他把手機揣進兜裡,從行李架上拿了行李,徑直下了飛機。

 

  趙錦辛跟在他身後,直到到達廳,他才回過身,對趙錦辛冷冷地說:“我現在不想見到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趙錦辛攤了攤手。

 

  黎朔轉身就走。

 

  “黎朔。”趙錦辛在背後叫道,“你會想我的。”

 

  黎朔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坐上助理的車,黎朔才掏出手機,猶豫了幾秒,撥通了韓飛葉的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兩聲、三聲……直到掛斷,也沒有人接電話。

 

  他閉了閉眼睛,又打了兩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

 

  “黎總,怎麼了?”助理看了他一眼,“太累了是吧,馬上到家了。”

 

  “嗯。”黎朔確實覺得很累,心累。儘管他知道絕不能入了趙錦辛的圈套,可正如趙錦辛所說,他還是對韓飛葉不接他電話感到失望。這麼不相信他嗎?不相信他可以幫忙嗎。

 

  他馬上把那些消極的念頭甩掉。他不知道韓飛葉現在情況怎麼樣,怎麼能聽信趙錦辛的一面之詞就做判斷,他給韓飛葉發了條短信,詢問情況,然後只能等了。

 

  助理把他送回了家,家裡已經提前找鐘點工打掃過了,但離開好幾個月,房子還是顯得格外清冷。

 

  黎朔躺倒在沙發上,腦子裡紛亂不堪。

 

  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溫小輝打來的。

 

  “喂,小輝。”

 

  電話裡的聲音脆脆的,特別好聽:“黎大哥,你到了嗎?”

 

  “嗯,我已經到家了。”黎朔笑笑,“沒想到這次會走這麼久。”

 

  “哎,回來就好,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個飯,咱們好好聊聊。”

 

  “過兩天好嗎?今天太累了。”

 

  “沒問題。”

 

  掛了電話,黎朔上下眼皮直打架,乏得手指頭都懶得動,竟然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黎朔是被門鈴聲吵醒的。他微微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看了看窗外,果然天黑了。

 

  門鈴又響了,他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打開門,一個穿著酒店服務生制服的小哥拎著一個餐盒:“您好,是黎先生嗎。”

 

  “是,你是?”

 

  “趙錦辛先生給您訂了餐。”小哥把餐盒遞給了黎朔。

 

  黎朔愣了愣,接了過來:“啊,謝謝。”

 

  “不客氣,祝您用餐愉快。”

 

  黎朔無奈地想,趙錦辛能查到他的航班、他的手機,查到他家住址倒也不稀奇了。把餐盒放在桌上,揉了揉肚子,發現自己是真的餓了,他打開餐盒,五菜一湯,全是他愛吃的。

 

  黎朔歎了口氣,心情複雜地對著飯菜發呆,直到快涼了,才慢騰騰地吃了起來。

 

  直到第二天,黎朔依舊沒有接到韓飛葉的回復,也沒有打通電話。他沒辦法不順著趙錦辛的說辭去猜測,心裡說不上難過,只是有些失望。他明知道不該因此而胡思亂想,可12年前他們分手時的那一次爭執,他還記得,他仿佛又窺見了一點當初的心情。

 

  這恐怕就是趙錦辛的目的吧。

 

  為了確保韓飛葉沒事,黎朔給趙錦辛打了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趙錦辛懶洋洋地說:“早啊,今天的陽光真好,真希望你現在在我懷裡。”

 

  黎朔平靜地說:“不管你對飛葉做了什麼,現在可以收手了嗎?”

 

  趙錦辛問道:“你打電話給他了嗎?”

 

  “打了。”

 

  “他接了嗎?”

 

  “沒有。”

 

  趙錦辛低笑道:“果然如我所料。”

 

  “你這麼做毫無意義。”黎朔道,“我不可能因為這件事而責怪他或惡意揣測他,你簡直是浪費時間。”

 

  “我是不是浪費時間,你心情很清楚。你如果真的完全不在意,昨天你就會當著我的面打電話了。”

 

  黎朔避開了這個話題,加重了口氣道:“現在你所謂的‘測試’已經結束了,不要再為難飛葉了!”

 

  趙錦辛輕笑兩聲:“放心吧,其實我根本也沒太為難他,是他比事業看得比什麼都重,所以才……”

 

  “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他!”黎朔咬牙道,“從今天開始,你不要再聯繫我,以後所有的公事我會另外找人跟你對接。”

 

  趙錦辛沉默了一下:“你不想見我了嗎?”

 

  “……對。”黎朔扶住額頭,疲倦地說,“錦辛,你太不懂事,太讓我失望了。”

 

  “如果我說,我可以帶你去見李程秀呢。”

 

  黎朔猛地睜開了眼睛:“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我哥早就找到李程秀了,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馬上就帶我去,今天就去!”黎朔急道。

 

  趙錦辛低笑了兩聲:“我有個條件。”

 

  黎朔沉聲道:“你說。”

 

  “陪我睡一覺。”

 

  “趙、錦、辛!”黎朔恨不能掐著他的脖子問問他到底長沒長大!

 

  趙錦辛哈哈笑了起來:“開玩笑的,別生氣嘛。”

 

  黎朔深吸一口氣。

 

  趙錦辛的聲音溫柔和落寞:“黎叔叔,我確實有個條件,認真的。”

 

  “……你說。”

 

  “我希望你不要再生我氣了。”

 

  黎朔愣了愣,對趙錦辛突然之間的柔軟感到很訝異。

 

  “我希望你明白,我真的只是關心你。然後,不要再生我氣了,你對我那麼凶,我真的很難受。”

 

  黎朔沉默了一下:“可你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不管是這件事,還是為了邵群接近我的事。”

 

  “對,可我還是希望你原諒我。”趙錦辛小聲說,“我帶你去見李程秀,就當我補償你了,然後,你可不可以跟我像從前一樣相處,不要討厭我。”

 

  黎朔緩緩握住了拳頭。

 

  他第一次對趙錦辛產生了一種恐懼,那是對自己完全無法掌握的東西的恐懼。他自認識人無數,卻始終看不清趙錦辛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做的那些或混蛋、或溫馨、或曖昧、或危險的事,背後到底有怎樣的深意。

 

  趙錦辛,到底想把他怎麼樣?

 

  他感覺自己就像被拴上了一根透明的魚線,線的那一頭,就掌握在趙錦辛手裡,只要拽一拽,就能攪得自己不得安寧。

 

  太可怕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他怎麼能允許這樣的人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自己身邊,影響著自己的情緒、行為和判斷力?

 

  他再一次無比地慶倖他和趙錦辛斷的及時,他已經在這個人身上投注了太多他過去不曾投注的東西,若是再不抽身,他只會失去更多。

 

  大概是他沉默了太久,趙錦辛失落地說:“你好好考慮一下吧,想好了,就給我打電話。”

 

  黎朔沉吟片刻,掛斷了電話。

 

  他實在不想再和趙錦辛有什麼接觸了,可是李程秀……

 

  有邵群的阻撓,他們這麼久都沒有找到人,他實在是迫不及待想親眼看一看程秀到底怎麼樣了。

 

  他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用力拍了拍額頭,感覺腦袋要炸開了。

 

  第40

 

  黎朔一點一點地捋著腦海中紛亂的思緒,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在邵群面前,比趙錦辛更有說服力,而且倆人曾經因為李程秀,打過一次交道,她就是邵群的大姐,她想要拆散邵群和李程秀的心,比誰都強烈。

 

  黎朔坐直了身體,開始翻號碼簿,果然找到了那個很久沒曾動過的連絡人,他撥通了電話。

 

  “喂,請問哪位。”電話那頭是個頗具磁性的女聲,僅僅是聲音就氣場十足。

 

  黎朔露出一抹冷笑:“你好,我是黎朔……”

 

  在連續兩天都打不通韓飛葉的電話之後,黎朔開始有些擔心起來。無論韓飛葉心裡是怎麼想的,現在都一定很難受,他至少得確保韓飛葉沒事了。思來想去,他給程盛打了個電話。

 

  美國那邊已經入夜了,程盛接電話時聲音含糊,明顯已經睡了。

 

  “程盛,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

 

  “Lambert……你回國了”程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嗯,剛回來沒幾天,不好意思,這麼晚給你打電話,我實在是有點急事。”

 

  “沒事,你說,怎麼了?”

 

  “你明天能不能去一趟飛葉的公司,看看他現在怎麼樣。”

 

  “啊?”程盛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麼了?”

 

  黎朔尷尬地說:“我們之間……有點誤會,他現在不接我電話,我只是想確認他是不是沒事,我有點擔心。”

 

  “你倆怎麼了呀?”程盛睡意全無,“你小子真是個情聖啊,前幾天不還和趙大公子好著,今天又和韓飛葉好上了?”

 

  “別瞎猜。”黎朔無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飛葉什麼都沒有,我也沒法跟你解釋,總之你幫我個忙,去看看他,好嗎?”

 

  “行,我明天就去。那我見了他,我說什麼啊?奉你之命去看他?”

 

  “你就說……讓他什麼都不要擔心,給我回個電話。”

 

  “OK。”

 

  掛了電話,黎朔起身前往登機口,他今天飛羊城,如果真如邵雯所說,那麼他下午就能見到李程秀。

 

  到了羊城,邵雯派司機將他送到了酒店。

 

  這時剛過中午,黎朔讓酒店送了午飯過來,但吃了幾口沙拉就沒有胃口了。

 

  他洗了個澡,刮了鬍子、換了衣服。

 

  他平時雖然也注重外形,但很少刻意地去裝扮,可是今天,他要讓邵群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時間差不多了,他的手機也響了,邵雯的司機客氣地說:“黎先生,車已經在樓下,您準備好了隨時可以下來。”

 

  “好,我現在就下去。”

 

  黎朔給自己戴上一個黑鑽石領帶夾,看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瀟灑自信的笑容。

 

  下了樓,一輛黑色賓利停在酒店的旋轉門外。

 

  黎朔走出旋轉門的同時,司機也下了車,給他打開車門。

 

  一個穿著煙粉色套裙的女人坐在裡側,從他的角度,看不到臉,只能看到修長姣好的身材。

 

  黎朔朝司機點了點頭,坐了進去。

 

  邵雯偏頭看著他,唇角帶著淡笑,不失禮,也不熱情。

 

  那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三十多歲的樣子,留著齊頸的中短髮,五官精巧立體,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質,一看就不是個普通女人。

 

  “邵……”黎朔剛坐下,還沒來得及說幾句場面話,就注意到副駕駛上有人。

 

  那人一轉頭,黎朔臉色微變:“趙錦辛?”

 

  趙錦辛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道:“你好啊,黎大哥。”

 

  “你好。”黎朔冷淡地點了點頭,而後轉向邵雯伸出手:“邵總,謝謝你。”

 

  邵雯跟他握了握手:“我該謝謝你才對,我為我弟弟給你帶來的所有困擾道歉。”

 

  黎朔皮笑肉不笑地說:“客氣了,任何人都不需要代替他道歉。”他這次回來,有很多目的,其中一個,就是讓邵群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三人一路無話。

 

  黎朔看著窗外,想著一會兒要見到的人,心湖難以平靜。突然,他余光感覺到趙錦辛從副駕駛座椅的空隙裡在看他,他假裝沒看見,靠回椅背,閉目養神。他不知道趙錦辛跟來是想幹什麼,除了讓他回憶起被這兩兄弟聯合起來欺騙、愚弄,還能有什麼用。

 

  今天的趙錦辛,對他來說只是邵群的表弟,讓他格外感到厭煩。

 

  車開進了一片舊城區,緩緩減速,黎朔看著周圍過時的、年代久遠的建設,心情很複雜,一方面,他慶倖邵群還沒有把人帶走,另一方面,他難受于李程秀依舊過的不太好。

 

  車停在了一個老舊的居民區前。

 

  黎朔看向邵雯:“哪一棟?”

 

  “不太確定。”邵雯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不用了。”黎朔突然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他牙關顫抖,緊緊握住了拳頭,有些粗暴地打開了車門。

 

  “黎朔!”趙錦辛追了下去。

 

  從社區大門走進來的兩個人,一個身材纖瘦,容貌白皙清秀,氣質溫和無害,眉宇間仿佛帶著化不開的輕愁,另一個高大挺拔,穿著最簡單的休閒服和人字拖,都掩不住那股出身不凡的貴氣,俊帥得讓人自慚形穢,他走在後面,樣子有些沮喪。

 

  黎朔情緒一陣洶湧,脫口而出:“程秀!”

 

  倆人均是一愣,朝他們看了過來。

 

  黎朔幾步走了過去,一把摟住了李程秀,看著這個人完完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能落回了原位。

 

  李程秀怔愣過後,禁不住哽咽道:“黎大哥……”

 

  黎朔只覺得眼前一個黑影閃過,接著身體就被粗暴地推開了。

 

  邵群惡狠狠地指著他的鼻子,厲聲道:“別他媽碰我的人。”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黎朔咬牙切齒道:“邵群,你這個無恥小人。”他緊握著拳頭就想撲上去。

 

  趙錦辛突地竄進倆人之間,擋在了他面前,笑嘻嘻地說:“別衝動別衝動,大熱天的,火氣別這麼大嘛。”

 

  邵群眯起眼睛:“錦辛,我姐是不是你招來的?還有這個傻逼……”

 

  “冤枉啊,我只是跟大姐過來看看你。”趙錦辛回頭朝黎朔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冷靜。

 

  黎朔眼神冰冷,滿腔怒火,他推開趙錦辛:“程秀……”

 

  趙錦辛又擋住了他,主動拉起李程秀的手握了握,露出漂亮又討喜的笑容:“你好啊,你就是李程秀啊,長得真可口。”

 

  李程秀戒備地抽回手,後退了一步,他的目光在邵家人之間打了個轉,明顯有些畏懼。

 

  那小動物一般受驚的眼神,讓黎朔禁不住地憐惜。

 

  邵群皺眉道:“程秀,你別怕,這是我表弟,叫趙錦辛。”

 

  一旁沉默的邵雯走了過來,諷刺道:“你不介紹介紹你姐姐嗎?”

 

  邵群不耐道:“大姐,你來幹什麼。”

 

  邵雯抬手就是一耳光,慍怒道:“你猜我來幹什麼。”

 

  邵群垂著眼簾,沒說話。

 

  邵雯深吸一口氣,克制住自己的情緒:“進屋說,都在這兒站著,給人看笑話嗎?”

 

  “程秀……”黎朔想走到李程秀身邊,這回邵群和趙錦辛一起擋在了他們中間,黎朔氣得想打人。

 

  五人順著狹窄斑駁的樓梯上了樓,李程秀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小聲說:“黎大哥,你進屋坐坐吧。”

 

  邵群瞪直了眼睛:“姓黎的,你敢進他家試試。”

 

  黎朔挑釁地一笑:“我們曾經住在一起,享用同一把鑰匙,我進他家有什麼問題嗎?”

 

  邵群眼圈頓時充血:“你不是跟錦辛好了嗎?現在在程秀面前裝個屁癡情,真他媽噁心!”

 

  邵群這番話,簡直直戳進黎朔的心臟,他拼命壓抑的所有屈辱、憤怒和憎惡都湧上心頭,他真恨不能把邵群打得滿地找牙:“邵群你這個下作的畜生,你以為用那種卑鄙的伎倆就可以打倒我黎朔?你只會讓程秀更加瞧不起你!”

 

  趙錦辛微眯起了眼睛,面上看不出情緒。

 

  “是你在我們之間橫插一腳,你這個道貌岸然的虛偽的畜生!”

 

  “那你就可以找人作偽證誣陷我?!”黎朔齜著牙,“我半年無法回國,我把事務所賣了,這回你開心了吧?但是我告訴你,我不後悔我做過的事,你是怎麼對程秀的,你比我更清楚。”

 

  “你他媽活該,我應該讓你爛在美國永遠回不來!”

 

  邵雯厲聲道:“夠了,邵群你給我閉嘴!”她一手推了一把邵群和趙錦辛,“給我進屋,他們兩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談,我還有賬跟你算。”

 

  邵群動也不動,李程秀打開自己家的門,臉色蒼白地對邵群說:“你不要進來。”

 

  邵群一怔,頓時跟雷劈了一般,整個人都蔫兒了,他敢怒而不甘地瞪著黎朔。

 

  “哥,走吧。”趙錦辛抱住邵群的肩膀,把他往反方向拽,同時回頭看了黎朔一眼。

 

  黎朔刻意回避了趙錦辛的目光,他整了整衣領,揚著下巴朝邵群微微一笑,轉身跟李程秀進了屋,然後當著邵群的面,緩緩地、緩緩地關上了門。

 

  身後傳來邵群憤怒地咆哮。

 

  屋子是一室一廳,佈局一目了然,很簡陋,沒有幾樣像樣的東西,一看就是臨時住所。

 

  李程秀背對黎朔,雙手拄著灶台,輕喘了一口氣,聲音有些發顫:“黎大哥,你喝點什麼?”

 

  黎朔歎了口氣,輕聲道:“水就好。”

 

  李程秀倒了兩杯水,端了過來:“請坐。”

 

  黎朔坐在了沙發上,他環視四周,頓覺有些尷尬。曾經倆人也有過親密、甜蜜的時光,現在回想起來,怎麼感覺那麼遙遠和陌生,大概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走進過這個人心裡。他喝了口水,苦笑道:“程秀,這麼久不見,我有好多話想說,可現在又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了。”

 

  李程秀用明亮而溫和的眼眸看著他:“黎大哥,你過得好嗎?”

 

  他過得好嗎?

 

  還好吧,吃穿不愁,全家安康,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

 

  他實在難以回答,只好反問道:“你呢?”

 

  李程秀笑了笑:“還可以……我找到工作了。”

 

  黎朔沖隔壁房間抬抬下巴,眼神有幾分陰翳,“他又是怎麼回事?”

 

  李程秀臉色微變:“他,他找到我,就搬到隔壁……”

 

  黎朔垂下頭,半晌,沉聲道:“程秀,當初為什麼不來美國?”

 

  如果有如果,一切都會不一樣。李程秀不會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他也不會喜歡上一個他甚至不願意去喜歡的人。

 

  李程秀臉上浮現愧色:“黎大哥,對不起……我連累了你……我、我不敢去。”

 

  “我知道,那個決定對你來說太突然了。”

 

  李程秀眼圈紅了:“對不起……”

 

  黎朔看著他的眼睛:“你不用對我道歉,事務所的事對我來說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想知道你以後的打算,我知道你想擺脫邵群,我仍然願意幫你……也只有我能幫你。”

 

  李程秀沉默了很久,才囁喏道:“黎大哥,對不起……”

 

  黎朔把語氣放得很柔、很緩:“程秀,你說對不起,你覺得你對不起我什麼?”

 

  “我……”

 

  “你最對不起我的地方,就是不該突然消失。”

 

  李程秀肩膀抖了一下,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你能想像我人在美國,知道你失蹤的消息,有多著急?為什麼不能相信我,為什麼不等著我來幫你,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李程秀除了哽咽著說“對不起”,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黎朔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並沒有想要責怪你,我理解你的難處。程秀,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這沒關係,不是你的錯,你給過我一段快樂溫馨的時光,你依然是我很欣賞的人,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就願意幫你到底。”

 

  李程秀含著淚搖搖頭:“……謝謝。”

 

  黎朔歎了口氣,心裡很是失落,可對於李程秀的拒絕,他竟然不感到意外。

 

  也許正如溫小輝所說,只有愛得像邵群那樣濃烈而瘋狂,才是真的愛,雖然他永遠無法認同這種帶刺的、荒唐的感情,但他改變不了李程秀的想法。他沉重地說:“我的號碼沒有變,一會兒,你把你的電話發到我手機上。如果你改變主意了,或者有什麼難處,給黎大哥打電話,好嗎?”

 

  李程秀顫抖著點了點頭:“黎大哥……我配不上你這樣的人。”

 

  黎朔摸了摸他的腦袋,心裡堵得厲害:“傻瓜,別說這種話。”

 

  李程秀遲疑著說:“你的事務所……”

 

  “哦,沒什麼。”黎朔故作輕鬆地聳聳肩,“我賣掉了一部分股份,以後可以不上班,只拿分紅了。”

 

  李程秀的眉心擰在了一起。

 

  “程秀,不要為這件事自責,這不是你的錯。而且我現在挺好的,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家人,我看中了一個專案,過幾天就去考察,不用為我擔心。”

 

  李程秀點點頭。

 

  黎朔看著李程秀那瘦弱的肩膀,泛紅的眼圈,很想抱一抱他,沒有什麼別的目的,就像看到一隻流浪的兔子,想要給予一點溫暖罷了,但他還是什麼都沒有做,他站起了身:“我就不打擾你了,記得有什麼事,跟我聯繫。”

 

  李程秀站了起來:“我,我會的。”

 

  黎朔倒吸一口氣,轉身往門口走去,他想到了什麼,突然頓住了,轉過身來,“程秀,邵群說的……我跟他的表弟,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程秀愣了愣。

 

  “我在美國的時候,他讓他表弟接近我,這種段數實在太下作,我……”黎朔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無法全盤否認他和趙錦辛的關係,可他也不想承認被愚弄。

 

  李程秀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沒有一絲一毫地懷疑。

 

  黎朔自嘲地笑了笑:“這件事不重要,我先走了,我們保持聯繫,嗯?”

 

  “好。”

 

  黎朔出了門,邵群和趙錦辛正在走廊上抽煙,一見他出來,齊齊看向他。

 

  不得不承認,這對兄弟長得無比的耀眼,可卻沒一個好東西。

 

  邵群大步走了過來,寒聲道:“你們說什麼了?”

 

  黎朔挑了挑眉:“我會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你,你要不要找個本子記下來?”

 

  邵群一把揪住了黎朔的衣領,惡狠狠地說:“是不是我給你的教訓還不夠?”

 

  “顯然是不夠。”

 

  趙錦辛一把抓住邵群的手,皺眉道:“哥,鬆手。”

 

  邵群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他媽幫誰?”

 

  “鬆手。”趙錦辛推開了邵群。

 

  黎朔正了正衣襟,順了順領帶,擺正了歪掉的領帶夾,字正腔圓地說:“邵群,只是找人誣陷我是遠遠不夠的,沒了事務所,我也餓不死,不如你找人弄死我?否則只要我還有口氣在,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趙錦辛低聲道:“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黎朔冷冷看著他:“不能。”

 

  趙錦辛舔了舔嘴唇:“從現在開始,你再開口說一個字,我就吻你了。”

 

  黎朔瞪起了眼睛。

 

  趙錦辛露出無賴地笑容。

 

  邵群高聲道:“滾,都他媽給我滾!”

 

  黎朔重重“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趙錦辛追了上去。

 

  邵雯已經離開了,黎朔走出社區準備打車。

 

  趙錦辛緊隨其後:“黎朔,黎大哥,黎叔叔。”

 

  一輛車租車停在了黎朔面前,黎朔拉開車門就要上車。

 

  趙錦辛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朝司機打了個響指,示意他走。

 

  司機頭也不回地走了。

 

  黎朔轉過身來:“你想幹什麼?”

 

  趙錦辛摸了摸鼻子:“你看到了吧,我哥為了李程秀,跑到這種地方來住。”

 

  “所以呢?”

 

  “他是真的喜歡李程秀,你可以放心了吧。”

 

  “他喜歡李程秀,和他是個畜生,並不衝突。”

 

  “哪又怎麼樣呢,他們兩個人不可能分開。”

 

  “哪又怎麼樣?”黎朔氣得想笑,“你不愧是邵群的表弟。我跟你說這幹嘛,你既不懂,也跟你沒有關係。”

 

  趙錦辛拉住黎朔的胳膊:“好,不說他們,說我們。”

 

  “我們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黎朔伸手又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至少我們還有合作吧。”

 

  “是,我回頭把助理的電話發給你,星期一我會去你公司詳談合作細節。”黎朔上了計程車,沒再看趙錦辛。他越是意識到趙錦辛對自己的影響,就越是覺得危險,遠離危險,是動物的本能。

 

  直到從後視鏡裡也看不到趙錦辛了,黎朔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領帶夾。領帶夾後面帶著一根線,另一端連接在襯衫裡,他把線拽了出來,尾巴上綴著一個又小又扁的盒子。

 

  打開盒子,是一枚晶片。

 

  黎朔輕輕笑了笑。

 

  第41

 

  回到家,黎朔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把晶片放入了讀取器內,插進了電腦裡。

 

  視頻播放機裡很快出現了晃動的畫面,從見到邵群開始直至離開,所有的影像、聲音都被領帶夾上的針孔攝像頭拍了下來,雖然倆人有肢體衝突的時候,畫面非常混亂,但邵群的臉部捕捉的很清楚。

 

  這小東西是美國的軍工企業出品,不允許流通的,黎朔廢了點功夫才弄到一個,果然貴有貴的道理。

 

  他關掉視頻,給律師打了個電話:“王律師,我拿到了一段關於邵群作偽證誣陷我的錄影。”

 

  “沒有,沒有正面承認,我想勾引他多說幾句,但是又怕太明顯了他會起疑心,而且當時場面比較混亂。”

 

  “對,就是我兩次質問他,他沒有反駁。至少這段錄影能看出他跟我有非常大的私人恩怨,之前他非法闖入我辦公室襲擊我,也有警方備案。”

 

  “嗯,我知道這個證據力度還不夠。”黎朔看著螢幕上定格的邵群激奮的臉,眼中迸射出寒芒,“所以你一定要讓那個法人開口指認他,不、管、花、多、少、錢。”

 

  掛了電話,黎朔把那段視頻保存了幾份,又發到了雲盤和郵箱之類的地方。

 

  同時,他把整件事在腦海裡捋了一遍,他覺得他能給邵群造成的衝擊,不會比邵群給他的小,他的目的很直白——報復,同時也能挽回他給事務所造成的名譽損失。

 

  這件事黎朔在美國的時候就醞釀過,只是當時顧慮到趙錦辛,遲遲下不了決心,可他現在和趙錦辛已經斷了,而今天直面邵群,更是把他所有的憎惡、怨憤都再一次點燃了。

 

  怎麼能放過他!

 

  第二天,黎朔很早就醒了,他睜開眼睛想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程盛打電話。

 

  程盛接了電話,很輕鬆地說:“我去看他了,他沒事兒啊,看著挺好的。”

 

  黎朔愣住了,不確定地問道:“呃……挺好的?”

 

  “是啊,你們吵架了?”

 

  “沒有……”

 

  “反正他沒跟我說什麼,也可能覺得我是外人不好說什麼吧。”

 

  “哦。”韓飛葉確實是這樣的人,不會跟不熟的人多說話,看來想從程盛那裡知道韓飛葉的狀況不太可能,黎朔皺眉道:“那你讓他給我回電話了嗎?”

 

  “我說了,他說‘好’。”

 

  “沒有別的了?”黎朔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就閒聊了幾句,沒別的了。”程盛好奇道,“你們到底怎麼了呀?”

 

  黎朔歎了口氣:“不好解釋……程盛,謝謝你了,回去請你喝酒。”

 

  “哈哈,客氣。”

 

  掛了電話,黎朔又一次撥了韓飛葉的號碼,依舊是打不通。他隱隱覺得他和韓飛葉之間有一些誤會,無奈隔得太遠,又無法當面溝通,他是真的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了。但按照程盛的說法,公司的事看來是解決了,這讓他放心了很多。接下來,只能等韓飛葉聯繫他了。

 

  起床洗漱了一番,黎朔拿上需要的檔,去了事務所。

 

  項寧一見到他,就用力抱了他一下,並狠狠地拍了兩下他的背心。

 

  黎朔又歉疚又感動:“項哥,謝謝你,這段時間要是沒有你在國內操持,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項寧歎道:“自己兄弟,不說二話了。”

 

  “梁總在辦公室嗎?”

 

  “在,你去打個招呼吧,以後即便不共事了,你還是事務所的股東,別把關係弄僵了。”

 

  黎朔笑笑:“你放心吧,我這次來,就打算跟他道歉的。”

 

  倆人去跟事務所的第三個合夥人見面,黎朔為自己這段時間給事務所帶來的負面影響鄭重道了歉,然後,他們就聊起了恩南的項目。

 

  黎朔雖然以後不在事務所供職了,但本質上地位沒有太大的變化,他親自挑了包括助理在內的四個人,組成了一個恩南項目的工作組,以後由助理對接,他來領導,事務所的所有資源他還是照樣調用,他們也將把跟恩南的專案作為年度重點來做。

 

  談完之後,黎朔和項寧倆人找了個地方吃飯,聊一聊分別這大半年發生的事,均是感慨不已。

 

  黎朔把自己打算整邵群的事說了,項寧聽得直皺眉頭:“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我還沒有胸懷寬恕邵群這樣的人。”黎朔喝了一口酒,眼神堅毅。

 

  “那可是邵家的人,可不好對付啊。”

 

  “我知道,還好我既不是中國籍,父母也不在這裡,現在也脫離事務所了。”黎朔笑了笑,“他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我的了。”

 

  項寧搖了搖頭:“我真的不贊成你這麼做,但是我也勸不動你。幸好你家不在這邊,也不用怕他,只要那個法人能指認他作偽證,足夠他喝一壺的。”

 

  黎朔給項寧倒了杯酒:“祝我成功。”

 

  項寧歎了口氣:“我還是想祝你開開心心。”

 

  黎朔哈哈笑道:“謝謝項哥。”

 

  黎朔那天喝得有點多,他回到家,搖搖晃晃地站在門口,面對黑漆漆、空蕩蕩的大房子,突然生出了巨大的孤獨感,這種孤獨就像發酵了的酒,越釀越濃,越濃越烈,嘗一口都能嗆得人鼻酸。

 

  要是有個人等他回家就好了。

 

  縱橫情場十幾年,居然還是孑然一身。

 

  他自嘲地笑了笑,倒在沙發上,一覺睡到了天亮。

 

  這一覺睡得腰酸頭痛,半夜還被凍醒了,第二天鬧鐘響的時候,宿醉的大腦渾渾噩噩的,他記得今天還要去趙錦辛的公司談事兒,只好掙扎著爬了起來。

 

  他洗了個澡,看著鏡子裡的人,浮腫的眼皮加上青色的黑眼圈,實在有些糟糕,他換了身衣服,忍著頭疼,隨便吃了點麵包,就帶上資料出門了。

 

  到了恩南的寫字樓,助理小劉正等在大堂,一見他就調侃道:“黎總,昨晚去哪兒high?”

 

  “跟項總喝酒來著,high什麼呀。”黎朔搓了搓額頭,“我是不是看上去很沒精神?”

 

  “一看就是喝多了加沒睡好,不過黎總您放心吧,還是很帥的。”

 

  黎朔笑了笑:“謝謝,走,上去吧。”

 

  恩南租了這棟寫字樓的一整層,辦公室散發著一股新裝修的味道,吸進鼻子裡,讓黎朔感到格外的噁心,他整個人都相當不舒服。

 

  前臺把他們帶進了總經理辦公室,趙錦辛正在和財務總監談事兒,一見黎朔就皺了皺眉:“你怎麼了?喝酒了?”

 

  這口氣實在太熟稔,黎朔輕咳了一聲:“哦,昨晚和朋友喝了兩杯,趙總你好,這是我助理小劉。”

 

  趙錦辛走了過來,旁若無人地就要摸黎朔的臉。

 

  黎朔捕捉痕跡地避開了,他警告地看了趙錦辛一眼,加重了語氣道:“趙總,我沒什麼的,不影響談正事兒。”

 

  小劉好奇地目光在倆人之間兜了個來回。

 

  趙錦辛垂下了手,在空中換了個角度:“黎總,請。”

 

  黎朔心裡暗暗松了口氣。

 

  四人仔細談了一些合作細節,黎朔說著說著就有些走神,他感到腦袋越來越昏沉,精力無法集中,反應也有些遲鈍,房間裡那股裝修的味道讓他直犯噁心。

 

  昨天不會喝到假酒了吧?

 

  趙錦辛看著黎朔明顯不在狀態的樣子,輕輕敲了敲桌子:“黎朔,你沒事吧?”

 

  “嗯?”黎朔怔了怔,“哦,可能是屋裡裝修的味道沒散乾淨,我去窗邊透一口氣就好了。”他說著就站了起來,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往後仰去。

 

  趙錦辛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抱住了他:“黎朔?”他的手環住了黎朔的腰,感到溫度不對勁兒,探了探額頭,果然是發熱了,他命令道,“會議結束了,小劉,去找個醫生來。”

 

  黎朔扶著趙錦辛的胳膊,勉強撐起了身體:“……我發燒了嗎?”

 

  “你發燒了自己都不知道嗎?”趙錦辛扶著黎朔坐回沙發上,他半蹲在黎朔面前,伸手摸了摸黎朔發燙的眼皮:“眼睛都充血了,不難受嗎。”

 

  “有點。”黎朔靠在椅背裡,感覺四肢無力,還有點想吐,他身體一向很好,都想不起來上次發燒是什麼時候了,錯怪餐廳的酒了,他不該在沙發上睡半個晚上的。

 

  趙錦辛把他的身體按到在沙發上:“你躺一下。”

 

  黎朔用手摸了摸臉,卻感覺不出真實的溫度,只覺得虛軟無力,怎麼會在談正事兒的出這種烏龍,簡直了。

 

  突然,他感到額頭上一陣冰涼。

 

  他睜開眼睛,趙錦辛的臉放大出現在自己眼前,額頭上貼著一瓶冰礦泉水。

 

  趙錦辛安撫:“等一會兒醫生就來了。”

 

  黎朔點了點頭:“不好意思,今天……”

 

  “不重要。”趙錦辛靜靜地看著黎朔微紅的臉頰、氤氳的眼睛,忍不住低下頭,含住了那輕輕吐氣的唇。

 

  黎朔皺起眉,還沒來得及聚起力氣推開趙錦辛,趙錦辛已經放開了他,還朝他眨了眨眼睛,耍無賴著說:“這個樣子的黎叔叔實在太可口了,我忍不住。”

 

  黎朔別過了臉去:“我還是去醫院吧。”說著就想起來。

 

  趙錦辛把他按回沙發:“別動了,我保證不調戲你了。你看你,生病了自己都不知道,身邊也沒個人,至少讓我照顧你。”

 

  “感冒而已……”

 

  “感冒我也心疼啊。”趙錦辛摸著黎朔滾燙的額頭,柔聲道,“黎叔叔,讓我在你身邊不好嗎。”

 

  黎朔用濕漉漉地眼睛看著趙錦辛,大約是腦子太熱了,他混混沌沌地就說道:“你給不了我想要的。”

 

  趙錦辛怔了怔,嘴唇微張,卻遲疑了好幾秒,才道:“如果我給不了,那別人也給不了。”

 

  黎朔把這句話反復咀嚼了半天,還是不明白什麼意思,這個時候顯然是不適合思考的,他乾脆放棄了,閉上眼睛,昏昏欲睡。

 

  趙錦辛用眼神仔細描繪著黎朔的五官,那目光如狼一般危險而貪婪。這個男人身上的每一處他都喜歡,從裡到外、從頭到腳都喜歡,他可沒打算讓別人享用。

 

  第42

 

  醫生來了後,給黎朔打了一針,又留下了點藥。

 

  趙錦辛喂黎朔吃了藥,就把人打橫抱起來,放進了辦公室的休息室裡。

 

  黎朔昏昏欲睡,有氣無力地說:“我讓小劉……送我回家。”

 

  “我已經把小劉打發走了。”趙錦辛捏著黎朔的鼻尖輕輕晃了晃,笑著說,“你現在落到我手裡了,my little lamb。”

 

  黎朔沒有力氣應付趙錦辛,他現在只想睡覺。

 

  趙錦辛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黎朔閉上了眼睛,心想,就當做一場夢吧,夢裡趙錦辛還在身邊,倆人還能自然而然地相擁,夢裡……可以放肆些許。

 

  趙錦辛靠坐在床頭,看著逐漸昏睡過去的黎朔,久久都沒有移開目光。

 

  黎朔的睫毛抖了抖,眼皮吃力地睜開了,入目是熟悉的米色窗簾,他在……家?

 

  他一時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著還是在夢裡,只覺得腦袋依舊昏沉,喉嚨幹啞刺痛。

 

  對了,他想起來了,他發燒了,然後在趙錦辛的辦公室睡著了,那怎麼會回家的?難道他睡得連被抬回家都不知道?

 

  他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連攥緊拳頭的力氣都沒有,他深吸一口氣,火燒火燎的喉嚨逼迫他爬起來找水。

 

  剛撐起身體,聽到動靜的趙錦辛就進來了:“你醒了?”

 

  “……水。”黎朔一開口,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趙錦辛拿過才床頭櫃上的杯子,送到黎朔嘴邊喂他:“慢點喝。”

 

  黎朔咕嚕咕嚕喝了一大杯的水,被滋潤過的咽喉才稍微舒服了一點,他皺眉道:“你送我回來的?”

 

  “還能有誰。”趙錦辛擠了擠眼睛,“放心,你可比叔叔輕多了。”

 

  黎朔怔了怔,小聲說:“謝謝。”他不只在謝這一次,他也想起了紐約爆炸案時,背著他爸爸跑了兩條街,跑到虛脫的趙錦辛。                         

 

  也許是生病使人容易脆弱、心軟,他看著趙錦辛,沒有前幾天那麼生氣了,現在也沒有力氣生氣。

 

  “跟我說什麼謝謝。”趙錦辛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額頭:“我感覺沒那麼熱了。”他拿過體溫計,塞進了黎朔嘴裡。

 

  黎朔叼著體溫計,頭髮淩亂,白背心裡露出大片肩頸和鎖骨,眼尾耷拉著,眼神呆滯地看著被子,瞳眸濕漉漉的,像只被雨打濕了的小動物。

 

  這跟往日成熟穩重的樣子截然不同的黎朔,讓趙錦辛光是看著都要硬了。他忍不住偏過頭,親了親黎朔熱騰騰的臉頰,“我約了醫生過來,睡前再給你打一針,明天起來保證就退燒了。”

 

  黎朔依舊呆滯地點了點頭,眼皮又變得沉重起來。

 

  趙錦辛從他嘴裡抽出體溫計,看了看:“38.5,果然降了一些。”

 

  黎朔用力喘了一口氣完整的氣,用儘量淡定的語氣說:“錦辛,今天謝謝你,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趙錦辛邪笑著看著他:“你真的希望我走?”

 

  黎朔閉了閉眼睛:“沒必要麻煩你。”他心裡有個聲音,跟他說出口的話截然相反。他不想在這個時候也一個人,這可能是他唯一可以合理放縱的機會,放縱自己,享受喜歡的人的陪伴,畢竟他在生病,畢竟他是不理智的,那個清醒的黎朔,是不會允許自己這樣向趙錦辛示弱的。

 

  “你生病了,我怎麼捨得你一個人扛著。”趙錦辛摸了摸黎朔的臉,柔聲道,“別逞強了,嗯?現在什麼都別想,等你好起來再說,反正我是不會走的。”

 

  黎朔靜靜地看著趙錦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趙錦辛禁不住咽了咽口水,黎朔那虛軟無力的樣子,簡直招惹人犯罪,他用手指挑了挑黎朔背心的肩帶,啞聲道:“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可把持不住了。”

 

  黎朔怔了一下,別過了臉去。

 

  趙錦辛從背後摟住他,輕咬著他的耳朵,蠱惑道:“聽說發燒的人,那個地方特別熱,還聽說做愛有助於排汗,你會好的更快,你想試試嗎?”

 

  “不想。”黎朔掙了掙,卻沒什麼用,他低聲道,“你別鬧了。”

 

  “我好想啊。”趙錦辛用舌頭卷著他的耳朵舔弄,“你一定會比平時更敏感,說不定很快就會被c得哭出來。”

 

  黎朔緊鎖著眉,心臟跳得很快,他真怕這小子會獸性大發。

 

  趙錦辛輕笑道:“別害怕,逗逗你的,我可是個紳士。”他順了順黎朔淩亂的頭髮,把他身體放平,蓋上了被子,“休息一會兒吧,等醫生來了我再叫你。”

 

  黎朔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其實他並不困,只是很乏,而且他現在也疲于面對趙錦辛。

 

  趙錦辛守在他旁邊,嘴裡哼著輕柔的調子,室內一片靜謐,只有那不知名的曲調鑽進了黎朔的心裡,就像一股冰泉流淌過他滾燙的身體,給了他很大的安慰。

 

  黎朔是慶倖這個時候有人在身邊的,尤其那個人,還是趙錦辛。

 

  過了沒多久,醫生就來了,給他又打了一針,並囑咐他把身上潮了的衣服換掉。

 

  醫生走後,趙錦辛對黎朔要自己換的話充耳不聞,擺弄著他的胳膊,把他的背心脫了下來。

 

  黎朔這才注意到,自己下身只穿著條內褲。

 

  趙錦辛用幹毛巾仔細擦拭著黎朔的皮膚,一邊擦,一邊專注地看著。

 

  黎朔被那灼熱的眼神弄得更加燥熱了,他乾脆閉上了眼睛。可失去視覺後,其他感官就變得格外敏感,他能感覺到趙錦辛的手抬起他的胳膊、撫過他的皮膚,指尖像是帶電一般,讓他的皮膚泛起小範圍的戰慄。

 

  最後,黎朔感覺趙錦辛在扒他的內褲。

 

  黎朔猛地睜開眼睛:“你幹什麼。”

 

  趙錦辛無辜地說:“醫生說要把衣服換掉啊,你流了好多汗,不換感冒會加重的。”

 

  黎朔皺眉看著他:“我完全有力氣自己換。”

 

  “是啊,我知道。”趙錦辛狡黠一笑,“可是我想給你換,而你剛好沒有力氣反抗。”

 

  “……你是紳士還是無賴?”

 

  “我是一個在你面前會變得無賴的紳士。”趙錦辛說著就把那一小塊布料拽了下來。

 

  黎朔撐著身體想起來,卻被趙錦辛壓回了床上。

 

  趙錦辛歪著脖子看著黎朔的,終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

 

  黎朔身體一顫:“你別……”                                     “說不定這樣有利於排出病毒。”趙錦辛邪笑著俯下了身。

 

  黎朔渾身大震,他全身都軟趴趴的,可卻有某個地方在趙錦辛的口中背道而行。

 

  “錦辛……”黎朔仰起了脖子,整個人開始失控。

 

  “嗯,真熱啊,真有意思。”趙錦辛含糊地嘟囔著。

 

  黎朔無法形容當時的感受,整個人就好像浸泡入溫水,隨著趙錦辛浮浮沉沉,他大腦渾噩,幾乎無法思考,感官的刺激卻被成倍的放大,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最終,一股激流湧向發洩的口。

 

  “唔……”趙錦辛抬起頭,用修長的手指蹭了蹭唇角,一雙桃花眼裡含著曖昧地笑意,“這憋了很久吧?看來黎叔叔這段時間很乖,這次就算給你的獎勵。”

 

  黎朔渾身虛脫,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好像跟著離開了身體,整個人綿軟得想一灘爛泥。

 

  趙錦辛湊過來,親了親他:“寶貝兒,懷念嗎?這還比不上真槍實彈的十分之一爽吧。”

 

  黎朔用手背擋住了眼睛:“我現在沒有空應付你,不要趁人之危。”趙錦辛玩兒這一手,讓他無法克制地想起了倆人的數次抵死纏綿,那正是他極力想要忘記的,趙錦辛有本事在床上把他變成一個截然不同的人,而他不僅不討厭那樣的自己,還一度沉淪,這才是最可怕的。

 

  “好,我趁人之危。”趙錦辛低笑道,“黎叔叔好壞啊,明明爽的人是你。”

 

  黎朔抿唇不語。

 

  趙錦辛又照著他的嘴唇親了一口:“我知道你喜歡得不得了,你嘴硬的樣子也很可愛。”

 

  黎朔仿佛賭氣一般轉過了身去,背對著趙錦辛,身體不自覺地蜷縮了起來。

 

  趙錦辛從背後將他摟進懷裡,有幾分孩子氣的黎朔恐怕只有在這時候才能看到,他當然要好好欣賞。

 

                                                    清晨的陽光灑進臥室,叫醒了熟睡中的人。

 

  睡了超過20小時的黎朔,率先醒了過來。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感覺身體不那麼難受了。他感覺身後有個發熱源,腰上橫著一隻沉甸甸的胳膊。

 

  想起昨晚的事,黎朔懊惱地拍了拍額頭,爬了起來。

 

  趙錦辛睜開惺忪的眼睛,無意識地撒嬌道:“黎叔叔,我困。”

 

  “困你就繼續睡。”黎朔一開口,嗓子依然沙啞,但比昨天好一些了,喉嚨沒那麼疼了,他翻身就想下床。

 

  剛才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嬌滴滴的趙錦辛,突然長臂一伸,抱住了黎朔的腰,把人直接從床沿拖了回來,並拿硬邦邦的腦殼鑽黎朔的腰眼,“你別走,我陪你睡了這麼久,你再陪我睡一會兒。”

 

  “什麼邏輯。”黎朔扒拉著他的胳膊,“鬆開,我要起來量體溫。”他感覺自己的燒應該退了。

 

  趙錦辛打著哈欠鬆開了手,從床頭櫃摸過溫度計,遞給了黎朔。

 

  黎朔含進嘴裡,同時下了床,去找衣服穿。

 

  趙錦辛支著腦袋看著黎朔只穿著背心短褲的背影,那寬肩、細腰、翹臀,還有那雙光溜溜的長腿,真想上去咬兩口。

 

  黎朔似乎是心有靈犀,猛地回過頭,就見趙錦辛在用狼一般的眼神看他,他瞥了趙錦辛一眼,找出睡衣往身上套。

 

  “黎叔叔的腿真好看。”趙錦辛舔了舔嘴唇,“為我張開的時候最好看。”

 

  黎朔砰地關上了衣櫃:“這不該是紳士說出來的話。”

 

  “如果連真誠的讚美都不敢說出口,那樣的紳士就太虛偽了。”

 

  黎朔拿下溫度計,看了看,然後斜了他一眼:“謝謝你的照顧,我退燒了。”

 

  “太好了。”趙錦辛坐了起來,“所以現在要趕我走了?”

 

  黎朔系扣子的手頓了頓,他轉過身,正色道:“錦辛,你照顧我,我很感激,但這改變不了什麼。”

 

  趙錦辛臉色微變:“你變臉也太快了吧。”

 

  “我沒有變臉,我昨天只是沒有力氣跟你扯皮。”

 

  “昨天沒有爽到嗎?”

 

  “有。”黎朔平靜地說,“但我沒要求你那麼做。”

 

  趙錦辛笑了:“你到底是多情啊,還是無情啊。”

 

  “這跟多情無情沒有關係,我已經做了決定,並且告訴你了。”黎朔低下頭,心裡止不住地難受,“你要我說多少遍,我們以後,只會是合夥人?”

 

  “說多少遍我都不能理解。”趙錦辛眯著眼睛,口氣帶刺,“韓飛葉已經放棄你了,難道你還想著他?”

 

  “這跟他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你會好好的突然提出要跟我斷?”趙錦辛眯著眼睛,“我已經證明給你看了,韓飛葉不適合你,他是個見利忘義的人。”

 

  黎朔沉聲道:“你別忘了自己做過什麼,用這種方式考驗別人太不磊落了,你也沒資格批判他。”

 

  “我有沒有資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他才應該斷。”趙錦辛下了床,一步步朝黎朔走來,那氣勢就像是猛獸在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獵物。

 

  黎朔心臟一緊,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趙錦辛把黎朔逼到無路可退,後背抵著衣櫃的門,他放柔了嗓音,“黎叔叔,我們回到從前那樣不好嗎?你身邊不會再有人,比我更能讓你快樂了,我們在一起一直都很開心,為什麼要改變它?人活著不就圖個開心嗎。”

 

  黎朔盯著趙錦辛的眼睛,想起了自己昨天燒得迷迷糊糊時,不小心說出口的話,而趙錦辛的答覆是“如果我給不了,那別人也給不了”,他當時無法思考,現在他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趙錦辛就是想向他證明,無論是韓飛葉、還是李程秀,都比不上他趙錦辛。

 

  黎朔承認,如果撇開別的不談,趙錦辛確實是完美的情人,可那些“別的”裡,包含著除了性和開心之外,之于人生更重要的東西,比如家庭、比如心靈的安穩,而趙錦辛從未打算給他,他也絕不會去強求。

 

  黎朔緩緩開口:“我說過,我玩兒夠了,別再糾纏不休了。”

 

  趙錦辛的面容閃過一絲猙獰,他壓低了頭顱,鼻尖幾乎頂著黎朔的鼻尖,小聲說:“黎叔叔,你真要惹惱我了。”

 

  黎朔不為所動地看著趙錦辛。

 

  “我生氣了,又不捨得朝你生氣,那我只能發洩到別人身上了,比如……韓飛葉?”

 

  黎朔臉色一變:“你敢。”

 

  “你覺得我不敢?”趙錦辛笑笑,“就像你說的,我可是邵群的表弟啊。”

 

  黎朔眯起眼睛:“錦辛,你如果對付飛葉,那就不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了,所有因我而起的事,我一定會負上責任,你真要跟我鬥,結果無非是兩敗俱傷,有意思嗎?”

 

  “可我現在想到他就生氣。”趙錦辛的指尖劃過黎朔的臉,目露寒芒,“本來我們好好,我怎麼能不怪他呢。”

 

  “我原本以為你很成熟,結果也不過就是個毛頭小子。”黎朔冷哼一聲,“你想幹什麼,放馬過來吧,現在從我家出去。”他不相信趙錦辛真的會為了爭風吃醋而大動干戈,有正常智商的人都不會。因為這和他與邵群之間的恩怨不一樣,邵群是真的喜歡李程秀,而趙錦辛對他又是什麼呢,無非是失去了一個契合的床伴的不爽和被甩的難堪。即便趙錦辛真的打算做什麼,他也不怕,正好給這兩兄弟一起上堂課。

 

  趙錦辛直勾勾地盯著黎朔,眼中的思緒變幻萬千,最後,他道:“是不是我做什麼,你都不願意再跟我好了?”

 

  黎朔的嘴唇抖了抖,心裡無比地低落。他想和趙錦辛好,非常非常想,但他要的是這個人完完整整地陪他走下去,而不是只圖一時爽的做愛,可惜趙錦辛能給他的,只有後者,所以他乾脆什麼也不要了。

 

  趙錦辛見他不說話,低下了頭,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隱忍著什麼,突然,他低笑兩聲:“黎朔啊,有時候我都在懷疑,你是不是在跟我玩兒什麼欲擒故縱,不然我對你這麼好,你也未免太狠心了吧。”

 

  黎朔閉了閉眼睛:“你想多了……謝謝你對我好。”

 

  趙錦辛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咱倆沒完。”說完轉身走出了臥室。

 

  黎朔僵硬地站著,聽著客廳的動靜,等著趙錦辛離開。

 

  直到關門的聲音響起,他才長籲了一口氣,眼裡滿是隱痛。

 

  他扶著櫃門,站了良久,才緩過那陣難受,頹然地走到床邊,倒下了。

 

  手機叮叮地響了兩聲,他慢騰騰地爬到床頭櫃,拿起來一看,是溫小輝發過來的資訊,約他晚上吃飯。

 

  他回了一條:小輝,我今天沒有空,明晚好嗎?

 

  第43

 

  黎朔在家休息了兩天,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情影響,感冒的症狀有點反復,雖然燒退了,但人還是不太精神。

 

  韓飛葉也一直沒有聯繫他,在他拜託程盛去看望之前,他還懷疑是不是韓飛葉出了什麼事,既然人沒事,卻不肯和他聯繫,電話也不接,那麼態度很明顯了吧。

 

  黎朔心裡挺難受的。畢竟是他曾經很喜歡的人,倆人久別重逢,相處融洽,即便今後走不到一起,也是難得可以敘舊的朋友,卻因為趙錦辛,讓韓飛葉不敢再和他聯繫了。

 

  這次的情況跟12年前完全不一樣,這樣的“測試”方式,太下作,太傷人,他只要一想到韓飛葉的掙扎和難過,就愧疚不已,同時也對趙錦辛充滿了憤怒。

 

  這才是真正的趙錦辛,他會永遠記得真正的趙錦辛有多麼鋒利的獠牙,才不至於被那些可愛的表像迷惑。

 

  只是,既然韓飛葉已經做了選擇,他也無法勉強,他反復刪刪改改,編輯了一條鄭重的道歉短信,發了過去。等回到了美國,他很想去當面道歉,又怕唐突,也不知道那時候韓飛葉還願不願意見他。

 

  發完短信,他情緒更低落了,這幾個月諸事不順,從他被邵群陷害開始,接連經歷被那對表兄弟愚弄、爸爸險些喪命、轉讓事務所等一系列晦事,一直到現在,好像都沒什麼值得開心的。

 

  他原本身體還是不舒服,想跟溫小輝改天再約,但他又想,見見那個小妖精,也許心情會好一些。

 

  他稍微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路上經過商店的時候,隨手買了條皮帶。

 

  倆人約在一個清吧,是以前他們來過幾次的地方,人少,氣氛很好。

 

  他提前了一會兒到,自己先要了一杯朗姆酒,感冒了好像不該喝酒,但他嘴裡苦澀,就是想嘗點兒刺激的味道。

 

  他剛喝了一口酒,猛地聽見旁邊的玻璃被咣咣敲了兩下,他嚇了一跳,一扭頭,一張帶著笑意的臉出現在他視線裡。

 

  那是個長得很漂亮的男孩兒,皮膚瓷白,五官精巧,腦後紮了一個小發鬏,臉上帶著精心修飾過的淡妝,穿得也非常潮,整個人從頭到腳都透著仔細雕琢過的精緻。他長得有些女氣,但眉眼間又帶著一股子倔強,笑起來的樣子耀眼極了。

 

  他上躥下跳地在窗戶外面比了個愛心,然後扭身朝門口跑去。

 

  黎朔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就是溫小輝,國內有名的造型師。但倆人相遇的時候,他才二十多歲,剛剛開始創業,溫小輝還在工作室當學徒,倆人有過一段曖昧,但最後因為某個可以和邵群媲美的瘋子而無疾而終,不過這麼多年,倆人一直是好朋友。

 

  “黎大哥!”溫小輝歡快地跑了過來。

 

  黎朔站了起來,含笑著展開雙臂,溫小輝一下子撲進了他懷裡,哈哈大笑道,“我好想你,你想我沒有?”

 

  黎朔笑道:“當然想了,怎麼一段時間不見,你越長越小了?”

 

  溫小輝“嘖”了一聲:“越長越年輕,什麼越長越小,我哪兒小?”

 

  黎朔噗嗤笑道:“好,越長越年輕。”溫小輝比趙錦辛還大一點,但看著比趙錦辛小多了,像個學生。

 

  溫小輝摸著自己的臉,得意地說:“人家一直是16歲的皮膚。”

 

  黎朔揉了揉他的腦袋:“是啊,這麼多年都沒變。”

 

  溫小輝被誇得喜滋滋的,抬手就叫了一杯酒。

 

  黎朔把禮物盒遞給他:“今天來的有點匆忙,希望你喜歡。”

 

  “哇。”溫小輝打開一看,開心地說,“謝謝黎大哥,你可真是360度無死角的完美男朋友。”他隔空朝黎朔飛了好幾個吻。

 

  “哦,是嗎,那當時你怎麼沒收了我?”黎朔故意逗他。

 

  “哎,怪我當初瞎唄。”溫小輝眨了眨眼睛,“我也給你帶禮物了。”

 

  “什麼禮物?”

 

  “咳咳,那個誰,洛羿上次對你那麼……不客氣,我代他賠罪了,我從他酒窖裡拿了一堆酒,全在我後背箱呢,一會兒都給你。”

 

  黎朔哈哈大笑起來:“好,這個禮物好。”

 

  溫小輝收起嬉笑,感激地看著他,誠懇地說:“黎大哥,謝謝你,這些年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幫助,真的謝謝你。”

 

  黎朔微笑道:“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對了,程秀怎麼樣了?你見到他了?”

 

  說起李程秀,黎朔還是有些沉重:“他……邵群使了些卑鄙的手段,倆人恐怕以後也糾纏不清了。”

 

  溫小輝歎了口氣:“都是命啊。”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裡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感慨道,“有時候拼了命想改變什麼,最後發現可能都是註定好了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

 

  黎朔搖搖頭:“有一段時間我很迷茫,常常想起你曾經分析過的關於我的感情,你說我不夠投入、不夠真心,那時候我雖然聽了,但不是很懂,現在我大概懂了,無論是邵群對程秀的感情,還是洛羿對你的,都很激烈、很深刻。可是,這樣的感情是雙刃劍,充滿了瘋狂和偏執,為什麼我會輸給這樣不理智的感情?我……”他說到最後,自嘲地笑了:“我就是無法理解,為什麼不能冷靜平和地去處理感情問題,非要鬧得雞飛狗跳。”

 

  “人就是犯賤啊。”溫小輝聳聳肩,“讓你笑的,你轉頭就忘了,讓你痛的,你能記好久。”

 

  “也有人選擇不體驗這些。”黎朔晃了晃酒杯,“我就不想體驗,我只想和一個人,基於平等、尊重,好好的談戀愛,如果有一天因為什麼原因不能走下去了,也可以好聚好散。”

 

  溫小輝笑得有些落寞:“黎大哥啊,真的愛一個人,會讓人失控的。”

 

  “失控……到什麼程度?”

 

  “你有多愛他,就能有多失控。”

 

  黎朔暗暗在心裡松了口氣,如果真如溫小輝所說,至少他現在還能控制住自己,在這個時候一刀斬斷所有念想,真是明智的決定。儘管,他心裡其實是不相信自己會為誰失控的,畢竟他從來沒有經歷過,趙錦辛已經是最能挑動他情緒、讓他失去冷靜的人了,他絕對、絕對不會變成邵群那樣。

 

  溫小輝見他不說話,攤了攤手:“我知道你不相信,其實我也沒那麼確定啦,畢竟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一直就這麼理智,談了戀愛也還是這麼理智,挺好的,你永遠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永遠都知道下一步怎麼走,我要是有你一半的腦子,就……就好了。”溫小輝舉起杯。

 

  黎朔也舉起杯,和他碰了碰:“小輝,你比自己想像的聰明、堅強,你值得現在擁有的一切。”

 

  溫小輝怔了一下,然後做了一個肉麻的表情,嬉笑道:“你誇人真是太好聽了,真想有事兒沒事兒給你打個電話,聽你說我今天比誰都美。”

 

  黎朔也跟著笑了起來。

 

  “黎大哥啊,你呀,也別想程秀了,拿出你的瀟灑,過去就過去了。”溫小輝給他倒酒。

 

  “放心吧,我很好。”

 

  “是嗎……可你看著臉色不太好。”溫小輝搓了搓他的手背,輕聲道,“無論是我,還是程秀,沒能跟你在一起,都是我們的損失,那麼多人等著你呢,趕緊去找個更好的。”

 

  黎朔笑了笑:“放心吧,我真的沒事。”他從來不喜歡被人憐憫,但他分明從溫小輝的眼中看出了善意的關懷,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忍不住脫口道,“我最近有個伴兒。”

 

  “哦?真的啊?”溫小輝眼前一亮,“帥不帥,帥不帥?”

 

  黎朔有些後悔,但牛已經吹出去了,只能硬著頭皮往下接,他笑道,“挺帥的。”

 

  “照片、照片、照片。”溫小輝有節奏地拍著桌子,叫了幾聲,又改口道,“裸照、裸照、裸照。”

 

  黎朔哭笑不得,掏出手機翻了翻,找出了趙錦辛當時偷偷換到他來電顯示圖片的那張半裸照,“喏。”

 

  溫小輝看了一眼,眼珠子立刻瞪直了,看著口水都要滴下來了,“黎大哥,這個……真的好他媽帥啊。”

 

  黎朔心裡有些酸楚,勉強笑道:“是啊,還不錯。”說著就要收回去。

 

  “不不不讓我再看看。”溫小輝搶過手機,對著趙錦辛的舔了舔舌頭,陶醉道,“哎喲,你們倆上床的時候,那畫面該有多好看啊,能不能給點內部福利啊?”他朝黎朔眨巴著眼睛。

 

  黎朔敲了敲他的腦袋,笑駡道:“小不正經。”他拿回了手機。

 

  “不過跟你平時的口味不符啊。”溫小輝指了指自己,“你不是喜歡我和程秀這種娘炮型的嗎?”

 

  黎朔輕咳一聲,並不想多談:“偶爾換換口味嘛。”

 

  溫小輝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我懂了。”他比了個“OK”的手勢,“挺好的。”

 

  黎朔知道溫小輝在想什麼,溫小輝可能是把趙錦辛當鴨了,畢竟這張照片照的實在太騷了,就算不是當鴨,他說得半遮半掩,怎麼看都像是炮友。

 

  實際倆人確實也就是那樣的關係,是他自作多情了。

 

  溫小輝也很默契地沒再問,倆人閒聊了些別的,關於過去的,關於現在的,不知不覺,就喝了不少。

 

  溫小輝有點撐不住了,就讓司機來把他接走了。

 

  黎朔原本想結帳,可是看著桌上剩下的酒,再看看對面空蕩蕩的位置,就像是突然清醒一般,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人,於是他著了魔一樣,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起來。

 

  每次辛辣的酒水入喉,洗刷過苦澀的舌苔,就給他一種以毒攻毒的痛快,不知道要喝多少酒,才能攻破心頭的苦澀。

 

  他喝著喝著,開始感到頭痛暈眩,身體好像又有點發熱,漸漸地,他乏得連酒杯都舉不起來了,整個人又開始昏昏欲睡。

 

  服務生走了過來,在跟他說話,但他竟然有些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他意識到自己喝多了,可能是感冒還沒好,酒勁兒上的特別快。他離開學校之後,就沒有在公共場合醉酒過,那樣太失態了,他今天是怎麼了,他不想失態。

 

  他感到自己被人扶起來,放到了綿軟的沙發上,然後就失去意識了。

 

  直到一雙有力的胳膊架起他的身體,耳邊傳來一聲輕歎,那聲音特別熟悉,熟悉到讓他鼻頭發酸,竟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他廢力地睜開了一條眼縫,對上了一雙看不出思緒的眼眸。

 

  趙錦辛?

 

  不,是幻覺吧。

 

  畢竟滿腦子都是一個人,出現幻覺,也並不奇怪。

 

  第44

 

  趙錦辛從錢包裡隨便抽了幾張美鈔遞給服務生:“謝謝。”

 

  服務生點頭哈腰:“不客氣,應該的。”

 

  趙錦辛抱起黎朔往門口走去,突然,他頓住腳步,轉身問道:“他跟誰喝酒?”他看到黎朔對面還有酒杯,明顯不是一個人。

 

  “一個挺時尚的男的。”服務生比劃了一下,斟酌著措辭,“長得很好看,有一點……嗯,稍微,女性化。”

 

  趙錦辛眯起了眼睛,口氣沉了下來:“他們倆做什麼了?”

 

  服務生被趙錦辛的氣勢鎮住了,支吾著說:“好像沒做什麼,就聊天吧。”

 

  旁邊一個女孩子小聲說:“我認識那個男的哎。”

 

  “你認識?”趙錦辛和服務生同時道。

 

  “是啊,他在網上很紅啊,給很多明星做過造型的。”

 

  趙錦辛低頭看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黎朔,臉色有些陰沉:“叫什麼名字?”

 

  “Adrian。”

 

  趙錦辛抿了抿唇,抱上黎朔走了。

 

一個刹車,黎朔的腦袋往門上磕了一下,他深深皺起眉,羽睫微顫,緩緩撐開了眼皮。

 

趙錦辛打開車門,把他從車裡拖了出來,抱著往樓上走。

 

黎朔被樓道裡刺眼的光弄得難以睜開眼睛,他從眼縫中隱約看到了熟悉的眉眼。

 

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啊……他在幹什麼啊?

 

趙錦辛費勁地從黎朔的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直到把人放到床上,他才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喘了口氣,居高臨下地看著半眯著眼睛、不知是清醒還是昏迷的黎朔,心中一時煩亂不已。

 

“錦……辛……”黎朔含糊地叫了一聲。

 

趙錦辛俯下身,輕輕撥開他額前汗濕的頭髮,小聲說:“一個人爛醉的睡在酒吧,不怕壞人把你怎麼樣嗎?”

 

黎朔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就那麼半夢半醒地看著眼前的人,視線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醒,也不知道他聽沒聽懂趙錦辛的話,只是鼻翼輕輕扇動著,好像有點委屈。

 

趙錦辛看著那雙濕潤的眼眸和嫣紅的唇,心癢難耐,忍不住低下頭,含住了那溫軟的嘴唇,細細吸吮著。

 

黎朔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嗚咽,慢騰騰地抬起手,拍在了趙錦辛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要拒絕,還是要攀附,那任人宰割的樣子,好像在邀請別人來欺負。

 

趙錦辛抓著他的手,按在了床上,深沉的眼眸裡飽含欲望,他啞聲說:“我就是壞人啊。”

 

他一手粗暴地扯開了黎朔的襯衫,急躁地吻落在臉頰、脖子、胸膛,最後簡直是負氣一般用力吸著那褐色的小肉球,來紓解他對這具身體求而不得的鬱悶。

 

黎朔喉嚨裡發出含糊地呻吟,無力地任憑趙錦辛擺弄。

 

趙錦辛很快就扒光了黎朔的衣服,那修長完美的體態在他身下肆意地呈現,就像惡魔的貢品,帶著至深的誘惑。

 

趙錦辛撫摸著、親吻著那光裸溫熱的皮膚,一手打開了黎朔的大腿,他找不到潤滑劑,只能拿床頭櫃上的護手霜充數,擠了一灘在掌心,就探進了那挺翹的臀瓣之間,手指借著潤滑鑽進了那緊閉的肉洞。

 

“呃……”黎朔難耐地扭著腰身。

 

趙錦辛俯下身,再次吻住他的唇,同時用手指開拓著那令人銷魂的小肉穴,那地方比平時還熱、還緊,有規律地收縮著,簡直就是在邀請他插進去。

 

“錦……辛……”黎朔雙眼朦朧,沒有焦距地“看著”趙錦辛。

 

“我在,我要上你,你知道嗎?你看到了嗎?”趙錦辛含住黎朔的舌頭,情色地挑逗,“我要狠狠地操你,讓你永遠記著被我操有多爽,看你還敢不敢找別人。”

 

黎朔搖著頭,嘴裡含糊不清。

 

趙錦辛沒有多少耐心做前戲了,他用力掰開黎朔的大腿,將其對折到了胸前,粗長的肉刃對準那微微開啟的、媚紅的小洞,插了進去。

 

“啊……”黎朔發出一聲夢囈般的痛叫,整張臉都扭曲了,雙手無意識地在空中抓著什麼。

 

趙錦辛一雙擒住他雙腕,按在了頭頂,同時一個挺深,蠻橫地頂開了那層層肉壁,捅進了甬道深處。

 

“啊……不要……”黎朔小聲痛叫著。

 

“你要的,你最喜歡被我幹。”那被高熱的肉壁緊緊包裹的快感,讓趙錦辛舒服到呼吸都在戰慄,他迫不及待地抽出幾寸,再次挺身而入,僅是這樣淺淺的摩擦,就爽得他頭皮發麻。

 

他很慶倖這個男人銷魂的小洞沒被人開發過,這樣極品的身體,是完全屬於他的!

 

他固定住黎朔的腰,開始了快速的抽插,也許是忍了太久,他恨不能每一次的插入,都插得更深、更重,而那腸壁隨著聳動的頻率一下一下地收縮,每一次吸緊了,都帶給他無邊的快感。

 

他一巴掌拍在黎朔的屁股上,粗聲道:“壞蛋,別吸這麼緊,我還沒操夠你,不會射出來的。”

 

“唔……呃……”黎朔搖晃著腦袋,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快感與痛苦交織的夢。

 

趙錦辛一邊打樁一般操弄著身下的男人,一邊附身吸吮、啃咬著他的唇,把那無意識發出的甜膩的呻吟,都吞進了肚子裡。

 

無限沉淪之際,黎朔小聲呢喃著:“啊……錦辛,錦辛……啊啊……錦辛……”

 

“對,是我,是我在幹你。”那一聲一聲的呼喚給了趙錦辛極大的滿足,他瘋狂地挺動腰肢,肉體碰撞,啪啪作響,他插得又快又重,幾乎要把囊袋都塞進這具身體裡。

 

突然,趙錦辛把濕漉漉的肉棒抽了出來,將黎朔的身體翻轉,那被操幹得紅腫的嫩穴開啟了一個淫蕩的小口,那洞又深又媚,逼得人想要狠狠地入侵,探入其中尋找極致的刺激。

 

趙錦辛眼睛通紅,用力掰開那白嫩的臀瓣,低吼一聲,肉棒狠狠插了進去。

 

“啊——”黎朔叫得聲音都不對了,“不……不要……錦辛……”他似乎清醒了一些,又似乎更加沉迷。

 

“不准不要。”趙錦辛啞聲說著,他掰過黎朔的臉,用拇指抹掉眼角滲出的淚水,那痛苦中帶著歡愉的表情簡直美味極了。

 

趙錦辛再次發狠地抽插起來,昏暗的房間裡,牆面上映射出被放大了數倍的、極其下流的剪影,粗重的喘息聲、浪蕩的呻吟聲充斥著每一個角落,簡直將每一絲空氣都點燃了。

 

黎朔在被欲望折磨至極限時,用那早已叫得沙啞的嗓子,顫抖著說:“錦辛……我為什麼……喜歡你……”

 

如野獸般狂猛操弄的趙錦辛,突然頓住了身體,全身的血液都在朝著下腹集中,那早已登頂的洪流頓時噴泄而出,盡數灑進了黎朔的甬道內。

 

黎朔身體猛烈抽搐,性器的前端也噴薄出了濃稠的體液,同時喉嚨裡發出了仿佛是垂死之人的低吟。

 

趙錦辛趴在黎朔身上,倆人均是一身大汗,跟從水裡撈出來一般,他軟軟地親吻著黎朔的嘴唇,眼中的情緒陰晴不定。

 

他休息了片刻,爬起身,把黎朔抱進浴室,想清潔一番。他手指插進那肉穴裡,往外掏著自己的體液,眼看著那被操得紅腫的肉洞裡外沾滿了濃白的精液,一小股一小股地往外流,他克制不住地又亢奮了起來,讓半昏迷的黎朔坐在他身上,從下往上狠狠地操幹,在浴缸裡將黎朔折騰至四肢綿軟。直到深夜,才滿足地結束。

 

  他給黎朔穿上睡衣,摟著早已累得昏睡過去的人鑽進了被子裡,並忍不住親了幾下那光潔的額頭。他的目光越過黎朔,看到了黎朔的手機。

 

  他拿過手機,嘴裡喃喃自語著“Adrian”,邊翻看著通訊記錄和短信。掃了一遍,並沒有叫Adrian的人,反而是一條署名“王律師”的短信引起了他的注意,最後一條短信在短信欄裡顯示著這麼一段字:x還不肯鬆口,可能是受到了s的威脅。

 

  他腦海中閃過疑慮,打開了短信,那個王律師和黎朔來往的短信,雖然都用了代稱,說的也很隱晦,但能分辨出是在讓什麼人開口說一件事,而這件事對黎朔來說很重要,又受到來自另外一個人的阻撓,倆人還在短信中提到了視頻。

 

  把幾個關鍵字串聯一番,趙錦辛心中有了猜測,他拿過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邵群的電話。

 

  “喂?”邵群含糊地說,“大半夜的你幹嘛?”

 

  趙錦辛沉聲道:“哥,你找來指證黎朔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薛濤,怎麼了?”

 

  “……黎朔的人可能在接觸薛濤,你去查一下。”

 

  “媽的,他想找事兒?”邵群寒聲道,“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過他的,管好你的人。”

 

  “那你就繼續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准碰他。”趙錦辛沉聲道,“你自己解決你的問題,黎朔的事交給我。”

 

  “知道了。”

 

  放下電話,趙錦辛看著毫無防備熟睡著的黎朔,眼神愈發深沉。

 

  黎朔醒來的時候,渾身酸麻,腦袋好像要炸開一般地疼,他難受地動了動,下半身好像都沒有知覺了。

 

  怎麼回事……感覺要死了……

 

  黎朔費力地翻了個身,緊接著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得肺都要炸開了。

 

  臥室的門打開了,趙錦辛跑了進來:“黎叔叔。”

 

  黎朔勉強抬起上身,看了趙錦辛一眼,然後脫力地躺回了床上。

 

  完了,他心想。下體那尷尬的酸痛並不陌生,昨夜發生的事他八成已經不記得了,但那仿佛出現在夢中的面孔,和那強烈的感官刺激,卻還歷歷在目。

 

  他無比後悔昨天喝了酒,但凡醉酒,總沒有好事兒。

 

  趙錦辛把他扶了起來,責備道:“感冒沒好就去喝酒,太不乖了,還好沒有再燒起來。”

 

  黎朔看著他,沙啞著嗓子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本來是打電話想跟你另約時間談工作的,結果是酒吧的人接的電話。”

 

  “你……”黎朔皺起眉,“你是不是……”

 

  趙錦辛挑起一邊眉毛,理直氣壯地說:“是,誰叫你勾引我。”

 

  “誰勾引你了!”黎朔怒道,他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只覺得腰軟到難以支撐身體了。

 

  趙錦辛捏著他的下巴,認真地說:“你喝得爛醉的倒在床上,就是在勾引我。”

 

  黎朔打開他的手,剛想罵人,又是一陣咳嗽。

 

  趙錦辛輕輕拍著他的背:“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我知道你憋了很久了。”他低頭在黎朔耳邊笑著說,“昨天你的身體好熱,小嘴一直把我吸得特別緊,是不是很想我?”

 

  黎朔一把推開了他,冷聲道:“你趁人之危,還敢在這兒大言不慚。”

 

  趙錦辛用力抱住他,撒嬌道:“黎叔叔是害羞了嗎?害羞得連自己很爽都不敢承認,怎麼辦,口是心非的黎叔叔也好可愛。”他忍不住親了黎朔一下,“好想吃了你。”

 

  黎朔用力掙開趙錦辛的擁抱,勉強蹭下了床,可剛剛站起來,就感到雙腿一軟,控制不住地朝地上跪了下去。

 

  趙錦辛一把撈住他的腰,將他重新拖回了床上:“好了,不逗你了,你感冒還沒好,能不能好好休息啊,你就當我犯賤,就是想照顧你,可以嗎?”

 

  黎朔瞪著趙錦辛,胸膛上下起伏著。

 

  趙錦辛無辜地眨著眼睛:“黎叔叔,不生氣了嘛,生氣也不能改變發生過的事啊,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對不起,我不該趁人之危,不該面對那麼誘人的黎叔叔就把持不住。”

 

  黎朔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趙錦辛一貫如此,做錯了事,只會撒嬌耍賴,讓人想懲罰他,都無從下手,也不會得到任何懲戒的快感,怎麼會有這樣的無賴!

 

  趙錦辛把黎朔按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你等等我,我去端早餐,生病了就不要逞強了,你這麼大人了,不要像小孩子一樣耍脾氣。”

 

  “我耍脾氣?”黎朔瞪直了眼睛,被趙錦辛的倒打一耙弄得暴躁起來。這可真是一塊牛皮糖,打又不受力,甩又甩不掉,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趙錦辛快速親了他一下,低笑道:“對不起,我不該把我的寶貝放進你身體裡那麼久都不捨得拔出來。”

 

  “趙……”

 

  趙錦辛用力吻住了他的唇,直接把他親得說不出話來。親夠了,才放開他,轉身跑了。

 

  黎朔深深吸了一口氣,拼命告誡自己注意修養,才勉強壓下想要咆哮的衝動。

 

  過了一會兒,趙錦辛端著熱騰騰的早餐進來了,他臉上帶著討人喜歡的笑容,把早餐放在了電腦桌上,溫柔地看著黎朔:“黎叔叔,吃點早餐吧,吃飽了才能吃藥,你昨天是不是都沒按時吃藥。”

 

  黎朔沒有理他,埋頭吃起早餐。

 

  “要不要我喂你?”

 

  趙錦辛托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黎朔。

 

  “不用,你可以走了。”

 

  “黎叔叔好過分啊,每次利用完了就趕我走。”

 

  “我從來沒有讓你照顧我,談不上利用,你就當是利用也無所謂,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趙錦辛拿起紙巾,擦了擦黎朔的唇角,“我要確保你好了再走,不然我會擔心的睡不著覺的。”

 

  “我已經好了,燒也退了。”黎朔冷淡地看著他,“錦辛,別把事情鬧得太難看,你走吧。”

 

  趙錦辛搖搖頭:“你先吃飯。” 

 

  黎朔無奈,只好繼續吃飯,邊吃邊想一會兒怎麼把趙錦辛趕出去。來硬的?打不過呀……

 

  趙錦辛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看著黎朔,黎朔只要偶爾一抬眼,就能對上趙錦辛赤裸裸的眼神,他心中又疑惑又惱火,不知道趙錦辛又想玩兒哪一出。

 

  吃完飯,趙錦辛把早餐放到了一邊,雙手撐在黎朔身體兩側,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吃飽了?”

 

  “吃飽了,你可以走了嗎。”

 

  趙錦辛突然一把將黎朔從床上橫抱了起來。

 

  黎朔驚道:“你他媽又要幹什麼!”

 

  趙錦辛充耳不聞,抱著黎朔就走出了臥室。

 

  黎朔剛要發火,就驚呆了。

 

  他家偌大的客廳裡,鋪了滿滿一屋子的玫瑰花瓣!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那一片豔紅色的玫瑰海洋,完全遮蓋了他屋子本來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在家裡下了一場玫瑰雨。

 

  趙錦辛抱著他倒在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含笑盯著他的眼睛:“連夜讓人弄的,好貴的,你笑一下好不好。”

 

  黎朔震驚道:“你、你瘋了嗎?你這是幹嘛?”

 

  “你說我是幹嘛?”

 

  “你以為用這玩意兒就能糊弄住我?”黎朔簡直苦笑不得,“我是十六歲的小女孩兒嗎?”

 

  趙錦辛笑著親了他一下:“這些並不是用來糊弄你的,而是給我壯膽的。”

 

  “壯什麼膽?”

 

  趙錦辛溫柔地說:“笨蛋,告白啊。”

 

  第45

 

  黎朔呆住了。

 

  他以為是自己喝多了產生了幻聽,可趙錦辛含情脈脈的眼神,正透過視網膜衝擊著他發熱的大腦,讓他無法回避。

 

  趙錦辛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眼中飽含專注與誠懇:“黎朔,我喜歡你,我想和你談戀愛。”

 

  黎朔幾乎要陷入趙錦辛那蠱惑的眼眸之中,他感到心臟有些悶痛,可痛之餘,又夾雜著一些令人戰慄的酥麻。

 

  趙錦辛……在表白?在向他表白?真正的、正式的……

 

  趙錦辛笑了笑:“你說句話啊,你這樣我很緊張。”

 

  黎朔可看不出趙錦辛有一絲緊張,他自然也不好意思緊張,他人生中被告白過太多次,怎麼可能因為一個沒什麼新意的告白就緊張?

 

  黎朔咽了咽口水,聲音卻有輕微地發顫:“你為什麼突然……”

 

  “突然?哪裡突然?”趙錦辛的表情變得有些哀怨,“我說過無數次我喜歡你,從開始說到現在,可你都不當回事。”

 

  黎朔啞口無言。

 

  趙錦辛說的沒錯,可是,是他不當回事的問題嗎?難道趙錦辛不才是那個不當回事的人嗎?

 

  趙錦辛趴在黎朔身上,用指尖點了點他的嘴唇,輕聲說:“我一直都這麼喜歡你,對你這麼好,可你呢,你一會兒李程秀一會兒韓飛葉的,昨天還不知道去和誰喝酒,我知道,喜歡這種事不能強求,你對我不上心,我也沒辦法,可我還是很難過……”

 

  黎朔被趙錦辛眼中的失落震住了。

 

  他開始反省自己。

 

  真的是那樣嗎?真的是趙錦辛說的那樣嗎?是不是倆人之間誤會太多,以至於他以為趙錦辛不上心,趙錦辛也以為他不上心,其實他們是兩情相悅的?

 

  黎朔甩了甩腦袋,他聰明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覺得腦容量不太夠,一時分不清趙錦辛的話,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

 

  如果趙錦辛說得都是真的,那他豈不是太過分了?

 

  可是,回避他提出的“重建信任”,說出“從未和人交往過”,又拒絕同居的人,不也正是趙錦辛嗎?

 

  黎朔覺得自己被繞懵了。

 

  趙錦辛輕輕吻了吻黎朔的唇,柔聲道:“我知道,我們之間有很多誤會,可你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人,我難免會不知所措,但是過去的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黎叔叔,你喜歡我嗎?”

 

  黎朔推開趙錦辛,坐了起來,腦子裡一時亂作一團,完全沒了平日的冷靜。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他不敢高興,因為心裡隱隱不安,又不敢質疑,生怕傷了趙錦辛的心。他真的需要完全冷靜地把所有思緒捋一遍,還能理出頭緒來。

 

  可趙錦辛並不給他那樣的機會,抱著他的腰撒嬌道:“你說話呀,你喜歡我嗎?”

 

  黎朔有些不敢看趙錦辛滿含期待的眼睛,他遲疑道:“錦辛,我得想想。”

 

  “你喜不喜歡我還用想嗎?”趙錦辛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你幹嘛不敢承認?”

 

  “我不是不敢承認。”

 

  “那你現在在幹什麼?你如果不喜歡我,你就看著我的眼睛說出來。”趙錦辛乾脆跨坐在他腿上,不依不饒。

 

  黎朔輕輕咬了咬嘴唇,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孬過,竟然連承認喜歡一個人都不敢,尤其是對比趙錦辛的坦誠,他愈發覺得自己太不男人了。他深吸一口氣:“錦辛,我喜歡你,但是……”

 

  趙錦辛用力堵住了他的唇,把他再次撲倒在了玫瑰花瓣裡。

 

  黎朔還沒來得及冷靜思考一下倆人的關係,就被那高超的吻技弄得暈眩起來,直到他快要缺氧了,趙錦辛才放開他。

 

  趙錦辛已經控制不住地上下其手,黎朔抓住他的手:“你等等……”

 

  “我不管,你喜歡我,你就是我的人了。”趙錦辛嬉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歡我。”

 

  “錦辛,你也說我們之間有誤會,所以我認為我們應該把事情理清楚再談別的。”

 

  “理什麼?”趙錦辛皺起眉,“寶貝兒,你今天怎麼婆婆媽媽的。”

 

  黎朔有些接受不了被稱之為“婆婆媽媽”,但他又實在跟不上趙錦辛的節奏,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趙錦辛在他被親得紅腫的唇上又啜了一口:“別想了,總之,你說什麼都對,誰叫我喜歡你呢。”

 

  趙錦辛越是坦然誠懇,黎朔就越是懷疑自己狹隘。倆人畢竟沒有正面的、直白地討論過感情問題,若是有誤會,也在所難免,人與人之間不就是如此嗎,再如何通透達練,也不可能百分百知道別人在想什麼。

 

  黎朔的性格向來是出了問題先反省自己,趙錦辛這一招,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一時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趙錦辛就軟軟地親著他、蹭著他:“黎叔叔,你再說一句你喜歡我,我想聽。”

 

  “我……”

 

  “你說嘛,你都承認了,為什麼不敢說,我好想聽。”趙錦辛笑著說,“你從來都沒說過,有時候想著你可能根本不喜歡我,我就特別難受。”

 

  黎朔頓時感到有些愧疚,他鄭重地說:“錦辛,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只是現在有點亂。”

 

  趙錦辛笑道:“有你這句話就就夠了。你可是我趙錦辛的人了,以後不准隨隨便便在外面喝醉,你知不知道危險啊,我就是不捨得沖你發火,不然真該好好懲罰你。”

 

  “我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麼危險。”黎朔想起自己一個人借酒消愁,也覺得有些丟臉,“而且我也沒想喝多,可能是感冒還沒好,特別容易上頭。”

 

  “有什麼危險?”趙錦辛眯起眼睛,稍用力捏了捏黎朔的臉頰,“你知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多好吃。”

 

  黎朔窘迫道:“什麼好吃不好吃的。”他再次推開趙錦辛,從羊毛毯上爬了起來,用力敲了敲混亂的腦子,深吸了一大口氣,感覺自己終於冷靜了一些,他輕聲道:“錦辛,我是喜歡你的,但我對你以前的行為很不能理解,這個我必須問清楚。”

 

  趙錦辛也站了起來,好整以暇道:“你問。”

 

  黎朔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當初我想和你同居,你為什麼拒絕?”

 

  “我緊張嘛。”趙錦辛噘著嘴,“我從來沒和人同居過,你突然提出來,我有點懵了。”

 

  黎朔想了想,自己當時確實太急躁了,完全沒有任何鋪墊,突然就要求同居,也著實唐突了,趙錦辛的反應也算合理。

 

  趙錦辛拉起黎朔的手,眨巴著眼睛:“同居不同居,重要嗎?我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一點距離更好,成天膩在一起,摩擦和矛盾會更多,太影響感情了。”

 

  黎朔輕輕笑了笑,他並不想告訴趙錦辛,提出同居,不過是一個試探,如果真的對他有心,不會用那樣生硬可笑的理由拒絕,這就是他至今也無法完全相信趙錦辛的原因。他道:“你說的沒錯。”

 

  趙錦辛也笑了:“只要能在你身邊,我就覺得很幸福了,你不可以再趕我走了,我要一直賴著你。”

 

  黎朔緩緩挺直了脊椎,恢復了平日的理性,他摸了摸趙錦辛的臉:“錦辛,我下面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認真聽著,它們都是實話。”

 

  趙錦辛微微一怔,黎朔那坦誠而溫潤的目光令他感到一陣心虛,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黎朔輕聲道:“錦辛,你這個人,太難捉摸了,又很善變,我曾說過你救了我父親,以往的恩怨一筆勾銷,但我對你失去的信任卻不能一下子恢復,尤其是後來又發現了那麼多的事,你的很多行為,都讓我非常反感。沒錯,我喜歡你,但是人生中還有很多除了愛情以外的東西,我做不到向你這樣隨心所欲,哪怕我在你這年紀的時候,都做不到。”

 

  趙錦辛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黎朔續道:“我喜歡你,我不想放棄和你在一起的機會,但我心裡對你也有很多的質疑,所以我現在……”

 

  “我們重新建立信任吧。”趙錦辛搶道。

 

  這回輪到黎朔怔住了。

 

  趙錦辛抓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我知道你的顧慮,所以我們從新開始,但是,我不要做你的朋友,我要做你的男人。”

 

  黎朔深深地看著他,心裡有個聲音在一遍一遍地說,要同意嗎,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為什麼猶豫,為什麼婆媽,為什麼你變得這麼孬

 

  黎朔說不清楚,是不是越喜歡,越是患得患失,他從前都不敢想像,自己會為感情的事變得如此優柔寡斷、胡思亂想,可他現在的每一絲糾結,都實實在在牽動著心,一點都大意不得。

 

  趙錦辛把他抱進懷裡:“你不許拒絕,你要是拒絕,我就一直纏著你。黎叔叔,我知道你喜歡和我在一起,喜歡和我做愛,你只是生我氣,以後我不惹你生氣了,我們好好在一起,就像以前那樣。你還記得嗎,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一直很契合、很開心的。”

 

  黎朔心裡一動。

 

  在知道趙錦辛是有目的而來之前,那確實是一段幸福得心都要飛起來的時光,可惜是假的。

 

  萬一它們能變成真的呢?誰不希望那樣的幸福是真的。

 

  黎朔輕輕歎了口氣,明明應該是皆大歡喜的事,他的心情卻莫名地沉重,但他還是果決地說:“錦辛,我……接受你說的,我們重新建立信任。”想來可笑,他們繞了那麼一大圈,鬧出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後,不過是又回到當初的起點。如果當時在醫院,趙錦辛就作出回應,那該避免了多少傷害,也不至於牽連別人。

 

  黎朔感到有些疲倦,因為他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他喜歡數位,就是喜歡數位的邏輯嚴明,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只要方法得當,一定能把起始、經過和結尾計算得清楚明白,這恰恰迎合他性格裡最核心的那一部分。

 

  可感情卻是世界上最難以理清的東西,所以他百般排斥過於投入的感情,卻沒想到還是陷入了一個坑裡。

 

  他一邊厭惡著在感情裡迷茫的自己,一邊又無法控制地深陷其中,腳下仿佛是一片沼澤,越掙扎,陷得越深,而他甚至不想、也不能抽身。

 

  竟然有人能把他變成這樣……

 

  他是該喜,還是該憂?

 

  趙錦辛卻似乎沒那麼多憂慮,他一把抱起黎朔,高興地轉了兩圈,大笑道:“黎叔叔是我的人啦。”

 

  黎朔看著趙錦辛毫不掩飾地喜悅,也強壓下了心頭的顧慮。也許是表白來得太突然,讓他難以消化,才會生出這麼多堵心的想法,趙錦辛想要好好地談戀愛,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渴望的嗎,他今天的表現,難怪趙錦辛笑他婆媽。

 

  既是兩情相悅,就該努力把這個人栓牢在自己身邊,這才是真男人。

 

  黎朔看著趙錦辛,胸中升騰起了一股旺盛的征服欲。

 

  第46

 

  趙錦辛像孩子抱著玩具一樣,抱著黎朔在玫瑰花瓣裡打滾不撒手,黎朔漸漸也被他逗笑了,無奈道:“好了吧,你往我家里弄了這麼多花瓣,你得負責清理乾淨。”

 

  “別急嘛。”趙錦辛愛不釋手地親著他的臉,“我們還沒在玫瑰花海裡做愛。”

 

  黎朔推開他的頭:“不要成天就想著做愛。”

 

  趙錦辛嘻嘻笑道:“看到你我就受不了,誰叫你成天勾引我。”

 

  黎朔好氣又好笑:“我又怎麼勾引你了?我現在可沒醉。”

 

  “你站在我面前也是勾引我。”趙錦辛噘著嘴,“黎叔叔好壞啊,勾引完了又不負責。”

 

  “別鬧了。”黎朔的手貼著額頭,直到現在還有種雲裡霧裡的不真實感,“我頭疼。”

 

  “我給你按摩。”趙錦辛用適中的力道揉按著黎朔的眉心和太陽穴,邊輕輕吹了吹,“不疼了不疼了,吹一吹就不疼了。”

 

  黎朔輕輕笑了笑,突然懶懶地不想動了。身下是厚實的羊毛地毯,四周是芬香浪漫的片片花瓣,身邊是總佔據他思緒的人,這樣嫺靜而又看似完美的時刻,一生中也不會有幾次,何不細細地品味、慢慢地享受。

 

  趙錦辛按了一會兒,柔聲道:“還疼嗎?”

 

  “好多了,謝謝。”

 

  “那你不疼了,我要開始審問了。”

 

  “審問什麼?”

 

  “你昨天和誰喝酒?”

 

  黎朔嗤笑一聲:“一個朋友。”

 

  “這個答案給0分,你不老實回答的話,我就非禮你了。”說著,趙錦辛的手就鑽進了黎朔的衣服裡。

 

  黎朔怕了他的隨時發情,抓著他的手腕拽了出來,“一個認識好多年的朋友,是一個造型師,人家有男朋友的。”

 

  “好看嗎?”

 

  “好看。”

 

  “你們倆是不是有過一腿?”

 

  黎朔一時有些尷尬。

 

  趙錦辛眯起眼睛:“果然有過。”

 

  “不算,我們只是約會過幾次,後來發現並不合適,沒有在一起過。”黎朔“嘖”了一聲,“你的問題是不是也太多了?”

 

  趙錦辛哼了一聲:“比不上你的前男友多。”

 

  黎朔斜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沒有前男友,就是不知道有多少個philip。”

 

  趙錦辛被噎了一下:“沒有你想得那麼誇張。”

 

  “好了,我沒興趣翻舊賬,太沒品了。”黎朔摸了摸趙錦辛的臉,正色道,“我只要求你從現在開始,對我百分百的認真。”

 

  趙錦辛抓著他的手,親了親那溫厚的掌心:“遵命。”

 

  這時,黎朔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拍拍趙錦辛:“起來。”

 

  “我去給你拿。”趙錦辛俐落地站了起來,去拿手機,過了一會兒,訕訕道,“小……輝,黎叔叔,這又是誰啊?”

 

  “就是昨天跟我喝酒的人,來,給我。”

 

  趙錦辛一聽,把手機舉高到了頭頂,“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才給你。”

 

  黎朔失笑:“一個電話而已,你不要這麼幼稚。”

 

  “不行,我吃醋了。”

 

  黎朔無奈道:“你要什麼條件?”

 

  趙錦辛俯下身,用鼻尖頂著黎朔的鼻尖,邪笑道:“blow job。”

 

  黎朔翻了他一眼:“你這個小淫魔。”他伸手就去奪手機。

 

  趙錦辛猛地站起身,嬉笑道:“你答不答應,你不答應我就接電話然後叫床了。”

 

  黎朔都給氣樂:“你簡直無賴,快給我!”他站起身撲向趙錦辛。

 

  “答不答應!”趙錦辛把手機舉得高高的,黎朔比他矮了四五公分,怎麼都夠不著。

 

  “行行行,趕緊給我!”他一點都不懷疑趙錦辛真的做的出來。他在溫小輝面前的形象一直是成熟穩重的大哥,怎麼能被趙錦辛給毀了。

 

  趙錦辛得意一笑,把手機拋給了黎朔。

 

  黎朔平息了一下氣息,接了電話:“喂,小輝。”

 

  “黎大哥,不好意思啊,昨晚太菜了,居然喝暈了,說好的酒還沒給你呢。”

 

  “哦,沒事,你休息好了嗎?有沒有不舒服?”

 

  趙錦辛從背後抱住了黎朔的腰,兩手大喇喇地探進了他衣服裡,撫摸著那腰線。

 

  黎朔只有一隻手空閒,根本拽不過來,只能任趙錦辛上下其手。

 

  “睡一覺就好了,你呢?”

 

  “我也沒事兒了。”

 

  “你家在哪兒呢?我反正今天閑著,我把酒給你送過去。”

 

  趙錦辛越來越過分,竟開始蹭了起來,並沿著黎朔的脖子輕輕啃咬,時不時發出幾聲低笑。

 

  黎朔被他撩得無法集中精力了,他哪敢讓溫小輝看這一屋子的景象,支吾道:“你……你送事務所去吧。”

 

  “咦?”溫小輝壞笑兩聲,“不敢讓我去你家?是不是金屋藏嬌呢?”

 

  黎朔苦笑道:“沒有,我家現在亂,還沒收拾。”

 

  趙錦辛的手伸向黎朔的褲子。

 

  黎朔一把抓住他的手,倆人暗暗較勁兒。

 

  “哼哼。”溫小輝戲謔道,“好好奇啊,藏著誰呀,是不是照片上哪個?讓我看看唄。”

 

  黎朔笑駡道:“你怎麼這麼八卦,你跑來我這兒,我還怕洛羿那個變態上門咬我呢。”

 

  溫小輝頓了兩秒,聲音有些落寞:“他在醫院呢,放心吧,不會找你麻煩的。”

 

  黎朔意識到失言,忙道:“小輝,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往心裡去。”

 

  趙錦辛趁著黎朔走神,手終於得逞地抓住了黎朔的要害。

 

  黎朔咬緊了牙,才能克制著不發出聲音。

 

  溫小輝笑道:“沒關係,黎大哥,我讓司機送去你事務所吧。”

 

  “嗯……好……呃……那個,改天我請你吃飯吧。”黎朔心存內疚,他一時忘了洛羿受傷未愈,現在溫小輝心裡肯定不好受。可他實在沒有辦法繼續安慰溫小輝了,趙錦辛這個小混蛋正在他身上作妖。

 

  “好哇,我要吃貴貴的海鮮大餐。”

 

  “沒問題。”

 

  掛了電話,黎朔佯怒道:“你真胡鬧!被聽到怎麼辦。”

 

  “你不叫就不會被發現啊。”趙錦辛低笑道,“只要你忍得住。”

 

  “快放……唔……”

 

  黎朔的唇被堵住了,靈蛇一般的舌頭探進了口腔,肆意勾纏著。

 

  倆人再次倒回了羊毛地毯上,趙錦辛一邊撩一邊磨,不來硬的,可也就是不撒手,終於是把黎朔弄得沒脾氣了,半推半就地就被扒了衣服,而後被一舉入侵。

 

  當黎朔在欲海浮沉,迷蒙的雙眼中全是豔紅的、無邊無際的花瓣,當真如置身夢幻一般旖旎,仿佛整個世界的玫瑰都在為他們的激情盛開,而此刻的對方就是整個世界。

 

  黎朔累得一天都懶得下床,趙錦辛叫了人來清理花瓣,自己則在廚房邊哼歌邊做飯,然後把飯端到床頭要喂黎朔。

 

  黎朔掀開被子:“去餐廳吃吧。”

 

  “不要,我想喂你。”趙錦辛舀起一勺苦瓜排骨湯,“啊——”

 

  黎朔失笑,只好配合地張開嘴。

 

  趙錦辛笑眯眯地問:“好不好喝?”

 

  “好喝。”

 

  “多喝點,苦瓜降火的。”

 

  黎朔凝視著趙錦辛,那認真喂他的樣子,讓他心裡暖烘烘的,他笑道:“你還會煲湯啊。”

 

  “現學的。”趙錦辛眨眨眼睛,“我厲害吧,你喜歡吃什麼,我都給你做,要是不會做,就給你買。”

 

  黎朔微笑:“好。”

 

  吃完飯,屋裡的花瓣收拾好了,天也黑了。

 

  倆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對酌,只是喝的不是酒,而是鮮榨果汁。

 

  趙錦辛靠在黎朔懷裡,看著窗外繁盛的夜景,久久沒有說話。

 

  黎朔的手指輕輕纏繞著趙錦辛的頭髮,心潮異常地平靜,腦子完全放空了,什麼都不想。

 

  趙錦辛突然懶洋洋地問:“你什麼時候請那個溫小輝吃飯?”

 

  黎朔怔了怔,失笑:“什麼時候都可以啊。”

 

  “那……”

 

  “我帶你一起去。”黎朔搶先說道,他揉了揉趙錦辛的耳朵,“免得你多想。”既然是要好好談戀愛,他不會讓自己的人在這種不必要的誤會上委屈。

 

  趙錦辛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悸動,他抱著黎朔的腰,努了努嘴。

 

  黎朔笑著低頭親了他一下,寵溺道:“多大的人了,這麼愛撒嬌。”

 

  “你不喜歡嗎。”

 

  “喜歡。”黎朔摸了摸他的腦袋,眸中含著淡淡地笑意,心裡卻惴惴不安。

 

  大腦冷靜下來之後,黎朔發現了趙錦辛的說辭裡,有幾處漏洞,比如,趙錦辛也許是知道自己的心意,卻故意裝傻的,所以才會提出他曾經提出的建議——重新建立信任。今天的突然告白,他真心希望是趙錦辛收了玩兒心,想認真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別的那些他不願意去惡意揣測的原因。

 

  不管怎麼樣,在他已經放棄的時候,趙錦辛卻主動邁出了他認可的一步,他沒有理由往後縮,趙錦辛的花心、自私、惡劣他都領教過了,他還是在被其深深地蠱惑著、吸引著,也只能認了。

 

  這場博弈沒有結束,這次他把心押上,就賭他能不能把這只不羈的小野獸收服帖。

 

  在家的膩歪的這幾天,倆人倒也沒耽誤正事,把所有的合作細節都過了一遍,公司已經正式開始運營了,一切都在慢慢地走上軌道。

 

  黎朔抽空把自己想去投資酒店的事跟趙錦辛說了,讓趙錦辛給參謀參謀。

 

  趙錦辛主動提出要和他一起去考察,明明說的是公事,笑得卻特別不正經。

 

  黎朔掐了掐他的臉蛋,笑道:“小yin魔,又想什麼呢?”

 

  “你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知道。”

 

  “那你說。”趙錦辛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黎朔湊到他耳邊,曖昧地低語:“公共泳池和溫泉不乾淨,我只接受海裡。”

 

  趙錦辛用力親了他一口:“壞蛋,現在就撩我。”

 

  黎朔挑眉道:“是你讓我說的,我可不負責你腦子裡想什麼。”

 

  “我腦子裡想的都是你。”趙錦辛咬著他的耳朵,“每時每刻都想c你。”

 

  黎朔掐了一把他的手:“好了,要換衣服出門了。”跟二十出頭的男人在一起,真是喜憂參半,雖然激情四射,可有時候身體真是吃不消。以趙錦辛發情的頻率和持久力,倆人真的不能同居。

 

  “急什麼,才五點。”

 

  “遲到不禮貌。”他約了溫小輝吃飯。

 

  趙錦辛撇了撇嘴,不情願地去換衣服去了。

 

  黎朔換好衣服,就在客廳等著。

 

  足足等了快二十分鐘,趙錦辛才出來。

 

  黎朔看呆了。

 

  趙錦辛平時多是穿正裝或休閒西裝,這類的衣服可以讓他看上去更成熟一些,在公司才壓得住人。可是今天他穿了一件純白色的棉T恤和休閒的駝色五分褲,赤腳蹬了雙白色球鞋,腕上是一塊萬寶龍的運動手錶,厚實的胸肌將T恤撐出性感的弧度,勁瘦的腰肢讓最大牌的修身剪裁也顯得布料富餘,小腿修長而有力,極簡的衣物反將他逼人的帥氣和青春的朝氣烘托至完美。他就像是從時尚雜誌裡走出來的超模,只是站在那裡,就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趙錦辛朝黎朔燦爛地一笑:“黎叔叔,你這麼看著我,又是在勾引我,你今天還想不想出門了?”

 

  黎朔自覺失態,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錦辛,你穿休閒裝好帥。”

 

  趙錦辛走了過來,摟著他的腰,低笑道:“我知道,看上哪兒了,隨便你摸。”

 

  黎朔笑道:“我都摸過。”

 

  “要不我們今天不出門了,讓你摸個夠好不好?”趙錦辛拉著黎朔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屁股上。

 

  黎朔重重照著他屁股拍了一巴掌:“我有的是機會,現在走了,去吃飯。”

 

  倆人出了門,趙錦辛還堅持拉著他的手:“黎叔叔,我特別不想讓你去見別的男人。”

 

  “別鬧了,只是個朋友,我這不是帶你去了嗎。”

 

  “那我也不高興。”

 

  “我以後會儘量少見他,好嗎?”

 

  “你能不能不見他。”

 

  “那怎麼行,完全沒有道理。”

 

  “是沒有道理,可是我不高興,你要怎麼哄我?”

 

  黎朔一步跨前,將球打了回去,經過一次觸地反彈,球砸在了靠近自己一側的貼近牆面

 

  黎朔好脾氣地笑笑:“你想我怎麼哄你?”

 

  “怎麼哄我不是應該你來想嗎。”

 

  “好,等回家我就哄你。”

 

  “說好了啊。”

 

  “說好了。”

 

  趙錦辛拉著黎朔的手,快速放到嘴邊親了一口,眸中滿是溫情。

 

  第47

 

  到了酒店,服務員將他們帶進包廂。

 

  門一開,就見溫小輝舉著手機在哪兒自拍呢。那精雕細琢的臉蛋在柔和的射燈下顯得白皙剔透,簡直比女孩子還要鮮嫩。

 

  “黎大哥。”溫小輝扭過頭來,見到趙錦辛的瞬間怔了一下,然後大膽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哇。”

 

  黎朔介紹道:“小輝,這是趙錦辛,錦辛,這是溫小輝。”

 

  “叫我Adi,不要叫小輝。”溫小輝撇撇嘴。

 

  黎朔朗聲笑了:“錦辛,你叫他Adi吧。”

 

  趙錦辛笑道:“你好。”

 

  溫小輝蹦躂了過來,圍著趙錦辛繞了半圈,然後猛盯著胸肌看。

 

  黎朔想起自己那天給溫小輝看過趙錦辛的半裸照,溫小輝有所誤會,他輕咳一聲,剛想解釋,溫小輝已經舔了舔嘴唇,眨巴著無辜地大眼睛說:“帥哥,胸可不可以給摸一下?”

 

  趙錦辛噗嗤一聲笑了,他展開手臂:“來。”

 

  溫小輝毫不客氣地撲了上去,兩手並用地仔細摸了起來,邊摸邊嘖嘖稱讚,就差流口水了。

 

  “手感怎麼樣?”趙錦辛得意地說。

 

  “好!太好了!好有彈性,練了多久啊?”溫小輝摸得很是陶醉。

 

  “從17歲開始,好多年了。”

 

  “你能那個……”溫小輝做了個抖胸的動作,但是他身材太瘦,也只能做做樣子。

 

  “當然可以了。”趙錦辛抓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胸肌上,真的用力抖了兩下,他穿上衣服是高瘦的身材,可胸肌抖起來分量十足。

 

  領他們進來的服務員還沒走,都看傻眼了,黎朔低頭撫了撫額,滿臉尷尬,真想出去躲一會兒。

 

  “我靠好棒啊!”溫小輝興奮地對黎朔說:“黎大哥,你試過這個嗎?真的在顫啊!你看你看啊!”

 

  黎朔簡直不敢想,如果趙錦辛知道溫小輝把他當鴨子了,會是什麼反應,他乾笑道:“你們差不多行了啊,嚇到小姑娘了。”

 

  服務員紅著臉慢慢退出去了。

 

  “沒事兒,她走了。”溫小輝摩拳擦掌,滿臉期待地說:“可以摸屁股嗎?”

 

  黎朔哭笑不得,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麼吃我男朋友豆腐,好歹等我上廁所的時候吧。”他倒不是真的吃醋,就怕再不阻止,以溫小輝跳脫的性格,該叫趙錦辛當場來段兒脫衣舞了。

 

  溫小輝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反應也是迅速,立刻抽回了手,嬉笑道:“好了好了,我滿足啦。”他朝黎朔和趙錦辛分別飛了個吻。

 

  趙錦辛看了黎朔一眼,對那句“男朋友”顯然很受用,唇角掛著滿意的笑容。

 

  黎朔含笑拍了拍溫小輝的腦袋:“點菜沒有?想吃什麼?”

 

  “沒,等你們呢,我去叫服務員。”溫小輝又蹦躂去喊服務員了。

 

  黎朔低聲對趙錦辛道:“他性格就這樣,人是很可愛的,別介意。”

 

  “我有那麼小氣嗎?”趙錦辛朝他擠了擠眼睛。

 

  黎朔但笑不語,也不戳破他出門的時候還在不樂意,大約是看溫小輝沒什麼威脅,才突然不“小氣”了。

 

  不一會兒,溫小輝拿著菜單回來了,邊翻邊說:“生蠔、牡丹蝦、海參……”他點完之後,把功能表遞給黎朔,“你們還點點兒什麼?”

 

  “你隨意就好。”

 

  “那就這些吧,夠吃了。”溫小輝把功能表還給服務員,等服務員出去了,他才擠眉弄眼地說,“全是壯陽的,不用謝啊。”

 

  黎朔嗤挑眉:“那你吃不吃?”

 

  溫小輝哀怨地托著下巴:“我不吃,洛羿還在醫院呢。”

 

  黎朔笑了笑,雖然他和洛羿對彼此充滿敵意,可到底他還是希望溫小輝幸福,所以也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他什麼時候能出院?恢復得差不多了吧。”

 

  “本來早就可以出院了,他自己瞎折騰了,我就讓他多住幾天。”溫小輝掏出手機,“哎,我發幾張他的倒楣樣子給你解解氣。”

 

  “別別別。”黎朔無奈道,“你這小妖精,什麼腦回路,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只要你過得好就行了。”

 

  溫小輝淡笑著說:“謝謝。”他收回手機,換了個話題,“哎,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黎朔和趙錦辛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飛機上認識的。”

 

  “哇,我怎麼沒有在飛機上碰到帥哥的運氣。”溫小輝摸了摸下巴,“一定是我以前窮,坐不起頭等艙。”

 

  黎朔笑道:“怎麼還成天想著帥哥,不怕洛羿吃醋啊。”

 

  溫小輝擺擺手:“我就在腦子裡想想也犯法啊,再說他又不知道。”

 

  趙錦辛伸手撩了撩黎朔額前的碎發,溫柔地說:“我只想你就夠了。”

 

  黎朔輕輕眨了眨一邊眼睛,沖他一笑。

 

  溫小輝抱著胳膊,誇張地抖了抖:“你們倆肉麻死了。”

 

  服務員開始陸續上菜了,溫小輝舉起酒杯:“黎大哥,看到你們倆在一起,我特別特別高興,祝你們幸福!”

 

  倆人也跟著舉杯,一飲而盡。

 

  喝完酒,溫小輝就催促倆人多吃生蠔:“快快快,趁著熱戀期,怎麼能不夜夜笙歌呢。”

 

  黎朔失笑:“你這小腦瓜子到底每天都在想什麼。”

 

  溫小輝眨巴著眼睛:“想羞羞的事情嘛。哎,說真的,你們能不能發一張半裸照給我?就一張,讓我珍藏一下唄,這頓我請了。”

 

  黎朔拿筷子敲他的手指,笑駡道:“小不正經。”

 

  溫小輝抓著黎朔的手,撒嬌道:“黎大哥,就一張,好不好,讓我珍藏一張,最好是胸肌貼著胸肌的,我保證不給任何人看。”說完又看向趙錦辛,滿臉的期待。

 

  趙錦辛聳聳肩:“沒問題啊,我拍全裸的給你。”他笑眯眯地夾一塊海參給黎朔,“你黎大哥比較害羞,我會把他的臉遮住的。”

 

  溫小輝“噢耶”了一聲,跟趙錦辛空中擊掌。

 

  “你們這兩個……”黎朔真是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席間,溫小輝開始和趙錦辛討論起什麼潤滑劑好,什麼套子薄,最近又有什麼新的玩具。

 

  這倆人,一個是嘴炮厲害,一個是真的浪,聊起這類話題那叫一個起勁兒。

 

  黎朔有些心驚膽戰,怕溫小輝知道自己跟趙錦辛在一起是當0,雖然這不能算丟人,可總歸是面子上有些掛不住的,畢竟自己在溫小輝心裡的形象一直特別硬朗。

 

  可漸漸地,他就放心下來了,趙錦辛的體貼像斜風細雨,在這樣的事情上也處處周到,哪怕會洩露體位元的話題也給含糊過去,實在含糊不過去,就配合著聊,給足了黎朔面子。

 

  黎朔心裡又感動又欣喜,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握住趙錦辛的手,指尖輕輕地瘙著他的掌心。

 

  趙錦辛乾燥溫厚的手掌也有力地回握住他的。

 

  席間,溫小輝嘰嘰喳喳聊個不停,他性子向來就是這樣歡脫好玩兒,又是牙尖嘴利的,跟他在一起根本不會無聊,一頓飯吃的很是愉快。

 

  吃完飯,倆人把溫小輝送上車,就手牽著手往自己的車走去。

 

  黎朔有些不好意思,幾次想不著痕跡地抽回手,都被趙錦辛握著不肯放,索性也就隨他去了。大概年輕人談戀愛都要膩歪一些吧,他想,只是偶爾碰到路人,他都不自覺地低下頭去,若是在美國,他會更坦然一些,但這畢竟是國內。

 

  上了車,黎朔道:“怎麼樣,小輝人很可愛吧。”

 

  “是挺可愛的,長得也好看,跟你說的一樣。”趙錦辛斜睨著他。

 

  黎朔笑呵呵地說:“怎麼,還吃醋啊?”

 

  趙錦辛撅了撅嘴,沒吭聲。

 

  黎朔掰過他的下巴,親了下他的唇,柔聲道:“乖,不要吃醋了,我眼裡只有你。”

 

  趙錦辛咬住他的嘴唇,輕輕吸了一下:“這樣哄我可不夠。”

 

  “是嗎。”黎朔的舌頭探進了趙錦辛的口中,勾纏著他的舌頭,加深了這個吻。

 

  “不夠。”趙錦辛按住他的後腦勺,熱辣地回應著。

 

  唇齒相交的聲音在密閉的車廂裡無處可去,通通鑽進了倆人的耳朵裡,聽著就叫人羞臊。

 

  黎朔的手伸向了趙錦辛的,一把握住了,輕喘著說:“這樣呢?”

 

  “……不夠。”

 

  黎朔輕咬了一口趙錦辛的舌頭,結束了這個吻,然後他勾唇一笑,眼角蕩起一抹春色,俯下了身去。

 

  趙錦辛倒吸了一口氣,血液隨著黎朔的逗弄而沸騰了。

 

  只是黎朔尚有一絲理智和臉皮在,拒絕了“就地正法”的要求,倆人開車回了家。

 

  憋了一路,倆人一身的血液都要逆流了,從進了電梯就開始瘋狂擁吻,一路糾纏到了門口,急不可待地打開了指紋鎖,進了家門。

 

  趙錦辛一腳踢上門,同時將黎朔撲倒在了地毯上,他們像的野獸一般瘋狂,說著最令人臉紅的情話,做著最釋放自我的事,那種剝開一切虛偽、完全回歸原始的刺激將他們帶上了無盡的巔峰。

 

  那段時間,倆人幾乎形影不離。

 

  趙錦辛上班,黎朔就以顧問的身份往返於事務所和公司,八成的時間在工作,兩成的時間在和趙錦辛開發各種陌生的場所做愛。

 

  大腦冷靜的時候,黎朔也會懊悔憂慮自己如此玩物喪志,簡直就像個十幾二十歲的小男生一樣,成天想著性,可他一邊懊悔,一邊又難以自抑的沉淪,他這輩子不抽煙、不酗酒,就連上學時候最流行的大麻,他也很少碰,萬萬沒想到,他會在34歲的這年,開始沉迷做愛。

 

  他知道自己對趙錦辛的喜歡,跟那些絕妙的、瘋狂的體驗是分不開的,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體會如此巨大的戀愛的喜悅和生理的快感,趙錦辛是個幾乎完美到挑不出毛病的情人,如果沒有過去的那些猜忌和隔閡,他會毫不保留地去付出,去回報趙錦辛帶給他的一切美好。

 

  他希望這一次的決定是正確的,希望能在細水長流的相處中,漸漸抓牢了這個人,希望這只“羊”、真的是他命定的那一個。

 

  這天週末,倆人又是鬼混了兩天,然後累得直到快中午了還在呼呼大睡。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黎朔嘟囔了一聲,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

 

  趙錦辛也醒了,摸了摸他的臉,打了個哈欠:“乖,你躺著,我去看看去。”他隨便抓起地上的浴巾圍在了腰上,就去開門了。

 

  黎朔看了一下表,發現都快11點了,睡到這時候太過分了,他也掙扎著爬了起來。

 

  突然,門外似乎傳來幾聲爭執,黎朔聽不清楚,連忙翻身下了床,披上浴袍就走了出去:“錦辛,怎麼了……”

 

  在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時,黎朔僵住了。

 

  韓飛葉?!

 

  第48

 

  趙錦辛扭過頭看著黎朔,表情很淡定,但眼神還是有些閃爍。

 

  黎朔懵了兩秒,驚訝道:“飛葉,你怎麼……”

 

  韓飛葉臉色蒼白而陰沉,瞪著趙錦辛的目光充滿了憤怒和敵視。

 

  黎朔趕緊系好浴袍的帶子,尷尬地對趙錦辛說:“錦辛,去換個衣服。”

 

  趙錦辛坦然道:“都是男的,有什麼好換的。”

 

  韓飛葉看向黎朔,似乎在克制著什麼,聲音有些發顫:“小朔,我們單獨談談好嗎?”

 

  “我……”

 

  “不好。”趙錦辛依著門框,“我是他男朋友,以你們的關係,支開我談話,不合適吧。”

 

  韓飛葉用求證的目光看向黎朔。

 

  在那樣的眼神之下,黎朔有些不忍開口,但卻也無法回避,只能點了點頭。

 

  韓飛葉閉上了眼睛,仿佛萬籟俱寂,他本就蒼白單薄,此時顯得更加可憐,黎朔心裡也跟著難受了起來。

 

  趙錦辛冷冷地看著韓飛葉,沒什麼反應。

 

  黎朔輕聲道:“錦辛,你進屋。”口氣依然帶了命令。他又不傻,韓飛葉這樣毫無預兆的直接出現在他家門口,這中間必定是有什麼隱情,恐怕整件事和他瞭解到的,都有出入,而造成可能的誤會的人,一定是趙錦辛。

 

  趙錦辛聳聳肩,沒有動,也沒說話。

 

  “錦辛!”

 

  “不用了,有些話,他也需要聽一聽。”韓飛葉睜開了眼睛,瞳眸已然平靜了下來,只是沒有一點神采,“小朔,即便你交了男朋友,也不至於連我的電話都不接吧。”

 

  黎朔震驚道:“你說什麼?”

 

  韓飛葉苦笑一聲:“果然,你不知道我打不通你的電話是嗎?”

 

  黎朔感覺兜面被澆了一桶冰水,這些天來發熱的大腦瞬間清醒了。他慢慢轉頭,看向了趙錦辛。

 

  趙錦辛的臉上無波無瀾,好像跟他沒什麼關係。

 

  “我也打不通你的電話。”韓飛葉也是相當聰明的人,倆人一對質,他什麼都明白了,“開始,趙錦辛拿公司的事威脅我,我早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至於被這個嚇倒,我想應付他一下,那一天先不跟你聯繫,把麻煩解決了,再去找你商量,我相信你能理解。”

 

  黎朔握緊了拳頭:“你說下去。”

 

  “然後我就再也聯繫不上你了,我給你打過電話、發過短信和郵件,你都沒有回應,我以為你生我氣了,想讓你冷靜幾天再說。”

 

  “我也一直在聯繫你,但是根本聯繫不上,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為了公司,再一次放棄你了是嗎。”韓飛葉苦笑一聲,“我也以為你是這麼認為的,我消沉了好幾天,思考該怎麼辦,然後,程盛就來找我了。”

 

  “那你應該知道我一直在試圖聯繫你。”

 

  “對,我那個時候才知道,我們之間的聯絡管道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韓飛葉看向趙錦辛。

 

  趙錦辛微揚著下巴看著他,沒有一絲緊張或慚愧。

 

  “我也想過用別人的電話打給你,但我最終決定親自回來找你,我從程盛那兒拿到了你的地址。”韓飛葉抿了抿唇,小聲說:“我晚了,是嗎?”

 

  黎朔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咬牙道:“錦辛,你不解釋一下嗎?我們的電話,是不是你做了手腳。”

 

  趙錦辛大大方方地說:“是啊。”

 

  “你這是幹什麼!”黎朔低吼道,“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這個人是我的情敵,我對付情敵有什麼錯嗎?”趙錦辛的表情很無辜。

 

  “你簡直強詞奪理!”黎朔氣得心跳加速。他跟韓飛葉一樣,先入為主地覺得對方不接電話,就是不想聯絡,也就沒想過通過其他途徑聯絡,結果就被趙錦辛的伎倆給騙過去了。

 

  韓飛葉啞聲道:“小朔,我一直希望你過得幸福,哪怕不是跟我在一起,但是這個人,我不覺得他有心。”

 

  趙錦辛眯起眼睛,寒聲道:“我有沒有心,你又怎麼知道?”

 

  韓飛葉狠狠瞪著他:“你是怎麼對待跟你同床共枕過的人的,你比我更清楚吧。”

 

  “那是他玩兒不起。”趙錦辛嘲弄地一笑,“玩兒不起,為什麼還要同意玩兒,不是他自找的嗎。”

 

  “這就叫沒有心!”韓飛葉厲聲道,“你這樣的人,會怎麼對待小朔?”

 

  “少叫得那麼親熱。”

 

  “夠了。”黎朔怒道,“趙錦辛,你向飛葉道歉!”

 

  趙錦辛扭頭看著黎朔,眼神有些委屈。

 

  黎朔硬聲道:“道歉!”其實他並沒有把握趙錦辛會道歉,畢竟趙錦辛沒有任何愧疚和心虛,可他無法忍受枕邊人這樣去迫害、離間自己和朋友的關係,他好不容易想要去信任趙錦辛,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又打回了原型。

 

  趙錦辛輕咳一聲,站直了身體,突然朝韓飛葉深深鞠了一躬:“飛葉哥,對不起。”

 

  這一舉動讓倆人都愣住了,大約誰也沒想到,趙錦辛真的會乾脆的道歉。

 

  趙錦辛直起了身,表情讓人看不出破綻:“飛葉哥,我對你耍了一些卑鄙的手段,因為我不可能把喜歡的人讓給別人,很抱歉,對不起。”

 

  韓飛葉被氣得渾身發抖。事到如今他能說什麼?接受,不可能,繼續斥責,顯得自己小氣。

 

  黎朔一時也覺得腦袋快炸開了,他疲倦地說:“錦辛,你進屋,我要和飛葉單獨談談,現在,馬上,進去。”

 

  趙錦辛這回很聽話,轉身就進臥室了。

 

  留下倆人,隔著一道門艱難地對視。

 

  黎朔小聲道:“飛葉,進來坐吧。”

 

  韓飛猶豫了一下,進了門。

 

  黎朔倒了兩杯茶,輕輕放在韓飛葉面前,沉吟片刻,才道:“飛葉,對不起。”

 

  韓飛葉苦笑一聲:“小朔,我只是很不甘心。”

 

  “我……”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和他在一起。”韓飛葉歎道,“是我太天真,畢竟過去了那麼多年,我還奢望能回去。”

 

  黎朔心裡堵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一面對趙錦辛憤怒不已,一面又覺得無可奈何,畢竟感情這東西,過去就是過去了,他再生氣,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揉了揉太陽穴:“飛葉,我真的沒想到錦辛能做出這樣的事,我簡直……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不用為他道歉,你總愛說緣分,我們就是緣分用完了。”韓飛葉露出一個慘澹的笑容,“本來這次回來,想做最後一次努力……小朔,不管趙錦辛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都希望你幸福,你這麼好,一定能馴服他。”

 

  “……謝謝。”黎朔垂下了眼簾,心裡滿是愧疚,壞事雖然不是他做的,但卻因他而起,趙錦辛時而成熟的超越年齡,時而又頑劣的像個孩子,這樣一個人,他真的能“馴服”嗎?

 

  韓飛葉勉強笑了笑:“我……不打擾你們了,我還得回去看看親戚。”

 

  “飛葉,至少讓我請你吃個飯吧。”

 

  韓飛葉站了起來,笑笑:“不用了,至少今天這趟來,知道你並不是連話都不想跟我說,就足夠了。”

 

  黎朔低聲道:“永遠都不會。”

 

  韓飛葉朝他展開了手臂,黎朔站起身,用力抱了他一下,懷裡這個清瘦的身體,讓他恍然間回憶起了過去,心裡一時感慨萬千,他輕輕拍了拍韓飛葉的背:“飛葉,保重。”

 

  “小朔,保重。”

 

  韓飛葉走後,黎朔靠在落地窗前,沉默地看著窗外,直到趙錦辛從臥室出來,他都沒有回頭。

 

  “黎叔叔……”趙錦辛小聲叫道。

 

  黎朔平靜地說:“你先回家吧。”

 

  “我已經道歉了。”

 

  “我知道,你先回去吧。”

 

  趙錦辛走了過來,扳過了黎朔的身體,深深盯進他的眼眸:“你生氣就罵我吧,幹嘛趕我走。”

 

  黎朔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錦辛,我不知道怎麼跟你溝通了,你讓我冷靜兩天吧。”

 

  趙錦辛拉住黎朔的手,可憐兮兮地說:“就算我做的不對,也是因為我喜歡你啊,難道我要眼看著韓飛葉跟我搶人嗎,我們兩情相悅,有他什麼事兒啊。”

 

  “你做的事讓我心寒。”黎朔咬牙道,“太卑鄙、太低劣了,讓我怎麼信任你。”其實,讓他更難受的是那句“他玩兒不起”,他恐怕比誰都懂那個Philip的感受,畢竟他曾經生怕被嘲弄“玩兒不起”,才選擇在自己還玩兒的起的時候抽身而退,若是付出了真心卻只換來若即若離,當真是痛苦非常。

 

  “我又不會這麼對你。”趙錦辛說得理直氣壯。

 

  “你不會這麼對我……”黎朔咀嚼著這幾個字,越品越不是滋味兒,他知道趙錦辛指的是韓飛葉,可他控制不住地在想那句“他玩兒不起”。

 

  “再說了,對情敵還要溫良恭謙?你跟我哥見面不也劍拔弩張的。”

 

  “那是邵群人品太下作,我只是以牙還牙……”黎朔說著,猛然想起了他正在謀劃的事情,他在報復趙錦辛的表哥……

 

  趙錦辛眯起眼睛:“本質上也沒什麼差別,畢竟情敵就是敵人,再說我也沒把他怎麼樣,也道歉了,你本來也不喜歡他了,現在的結局不是皆大歡喜嗎?”

 

  黎朔被邵群的事攪得心情有些亂,這些天真是被衝昏頭腦了,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他一時都沒有心情教育趙錦辛了,他把人推開:“你讓我靜一靜吧,你自己也回家好好反省。”

 

  趙錦辛沉聲道:“如果你要求我對情敵寬容的話,那你也能寬容我表哥嗎?”

 

  黎朔渾身一震,趙錦辛的話直戳進了他心裡,他緩緩地轉過了頭來,表情有些冰冷:“他毀了我十年的事業,你覺得呢?”

 

  “如果我說,為了我呢?”

 

  黎朔僵住了。

 

  趙錦辛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他。

 

  半晌,黎朔垂下了眼簾:“我真的很累了,你回去吧。”

 

  趙錦辛走過來,低頭親了親黎朔的頭髮,拿起鑰匙走了。

 

  聽到關門的聲音,黎朔用力拍了拍額頭。

 

  怎麼辦?

 

  他拿起手機,給律師打了個電話,詢問進展。

 

  律師說那人心裡防線快崩潰了,軟硬兼施的,估計撐不了太久。

 

  黎朔聽了,心情複雜。

 

  儘管他今天很生氣,但也不至於為此鬧翻,趙錦辛的那句“為了我呢”簡直讓他無所適從,他再厭惡邵群,倆人畢竟是兄弟,若真的對付邵群,他要怎麼面對趙錦辛?

 

  他應該寬容嗎……

 

  第49

 

  冷靜了兩天,黎朔發現自己這段時間頭腦過熱的現象都好多了,任何激情都會隨著時間減弱,色令智昏的時候最不利於思考,現在他終於能理性地思考倆人目前的關係,以及對邵群的態度。

 

  只是他還沒思考出一個頭緒,就被溫小輝一通電話給攪亂了。

 

  “什麼?!”黎朔訝然。

 

  溫小輝直歎氣:“真的,邵群現在住院呢,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程秀的聲音聽著特別可憐,我準備飛過去陪陪他。”

 

  黎朔半天都難以回過神來,邵群和李程秀怎麼會這麼坎坷,跟人打架挨了刀子?雖然他一直偷偷地希望邵群倒楣,但不至於詛咒別人受傷,最重要的是,他擔心李程秀有沒有受牽連。

 

  黎朔問道:“程秀怎麼樣?他沒受傷吧?”

 

  “程秀沒事,就是有點慌,邵群的姐姐們都在那兒呢,尤其他那個當家的大姐,特別厲害,程秀那麼慫,又沒有親戚朋友,不知道怎麼別人欺負呢,老子過去給他撐場子。”溫小輝說的頗豪氣,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那股準備擼袖子幹架的氣勢,“黎大哥,你要不要一起去?”

 

  黎朔沉默了。既然現在他和趙錦辛在一起了,就該和過去的物件適當地保持距離,尤其是敏感的物件,他要是去了,難免邵群又發瘋,趙錦辛左右為難,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他一時猶豫了。

 

  溫小輝猜到了他的心思:“怎麼,怕你小男朋友吃醋啊?”

 

  黎朔苦笑道:“我想我真的不該再摻和他們之間的事了。”

 

  “也是……”溫小輝頓了頓,小聲說,“程秀要是見到你,應該就能安心了吧……但是這樣確實對錦辛不好,沒事,我自己去,我的戰鬥力你放心吧。”

 

  “你可不要惹事,尤其不能惹邵家的人。”溫小輝性子直來直去又不成熟,脾氣還不小,碰上不順眼的事情立刻亮爪子,黎朔真擔心他會吃虧。

 

  “知道了。”

 

  “有什麼困難,就給我打電話,我一定會幫你們的。”

 

  “好!”

 

  通完話,黎朔怎麼想,都還是不放心。李程秀軟弱,溫小輝衝動,沒有邵群在,就邵雯那恨不得李程秀消失的架勢,怎麼可能不為難他?

 

  正在他遲疑的時候,趙錦辛打了電話進來,黎朔直覺跟邵群有關,馬上接了:“喂?”

 

  趙錦辛的語氣頗急促:“黎朔,我哥出事了。”

 

  “怎麼回事?”

 

  “大概又是爭風吃醋,真他媽的……”趙錦辛順了順氣,“我準備去機場,你能跟我一起去嗎?”

 

  黎朔頗意外:“你希望我跟你一起去?”

 

  “我哥還沒醒,雯姐在那兒,我怕她為難李程秀,你在的話,能好一些。”

 

  “……好,我去。”

 

  掛了電話,黎朔隨便收拾了兩件衣服,提著箱子就去了機場。

 

  他在安檢口看到了正在等他的趙錦辛,趙錦辛一見他就撲過來抱住了他。

 

  黎朔皺了皺眉:“很多人看著。”

 

  趙錦辛悶悶地說:“黎叔叔,我心裡難受。”

 

  黎朔暗暗歎了口氣,他氣還沒消,想再晾趙錦辛幾天,給他個教訓,可一想到邵群躺在醫院,又覺得趙錦辛有些可憐,終是不太忍心,便拍了拍趙錦辛的背,“他不會有事的。”都說禍害遺千年。

 

  趙錦辛撇著嘴:“你已經好幾天不理我了,你還沒消氣嗎?”

 

  “等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發自內心的反省,我們再談別的。”

 

  趙錦辛鬆開手,耷拉著眼角看著他:“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也在反省了,我覺得,每次事情一跟韓飛葉有關,你就對我特別狠。”

 

  “簡直是歪理,做錯事的是你,跟韓飛葉有什麼關係。”

 

  趙錦辛委屈地說:“我嫉妒他,你們認識那麼早,在一起那麼多年,我算什麼呀。”

 

  黎朔無奈地歎了口氣,趙錦辛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地心軟,他硬起心腸,板著臉說:“還是歪理,嫉妒也不能去做壞事。”他頓了頓,“錦辛,氣話歸氣話,在我心裡,你和邵群是不一樣的,別讓我覺得自己看走了眼,好嗎?”

 

  趙錦辛沉默了。

 

  “走吧。”黎朔逕自走向安檢。

 

  倆人上了飛機,趙錦辛把腦袋歪在黎朔的肩膀上,以他比黎朔還高了五六公分的個頭,這個動作其實彆扭又不舒服,但他就是不起來。

 

  過了一會兒,又抱住黎朔的胳膊,用額頭蹭了蹭,小聲說:“我害怕。”

 

  黎朔輕聲道:“不怕,沒事的。”

 

  “那可是刀子。”

 

  “不是沒有生命危險嗎,他身體好,很快會恢復的。”

 

  “那肯定很疼。”

 

  黎朔沒有說話。他不同情邵群,但他著實心疼李程秀,那麼善良無害的一個人,為什麼要遭遇這麼多坎坷呢。

 

  趙錦辛見黎朔不說話,又問道:“你覺得解氣嗎?”

 

  “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想出氣,會自己來,幸災樂禍沒有意思。”

 

  “你想怎麼自己來?”趙錦辛一眨不眨不看著他,目光異常地明亮。

 

  黎朔頓住了,他沒有看到趙錦辛的眼神,他抿了抿唇:“只是說說。”

 

  趙錦辛垂下了眼簾,掩藏住了其中的思緒。

 

  下了飛機,倆人直奔醫院,黎朔路上給溫小輝打了個電話,溫小輝比他早一班飛機,人已經在醫院陪著李程秀了。

 

  到了醫院,黎朔在休息室找到了倆人,李程秀的臉慘白慘白的,眼神灰敗無神,看上去極可憐,溫小輝一個人在嘰嘰呱呱地說話,試圖緩和他的緊張。

 

  黎朔一進屋,倆人齊齊抬頭,李程秀看到他,表情無助得好像要哭。

 

  “黎大哥,你來了。”溫小輝松了口氣。他大約來的匆忙,什麼都沒收拾,頭發軟趴趴的,臉上素淨,也依舊漂亮得讓人讚歎,只是沒了平時沒心沒肺的笑容,尤其是看到趙錦辛的時候,神情古怪,全無上次的熱情。

 

  黎朔走了過去,握住了李程秀的肩膀,柔聲道:“程秀,沒事了,我們陪著你。”

 

  李程秀跟丟了魂兒一般,怔怔地點點頭。

 

  趙錦辛道:“你們聊,我去看看我哥。”

 

  趙錦辛前腳一走,溫小輝就爆發了:“他居然是邵群的表弟?他接近你是什麼居心?!”

 

  黎朔含糊道:“都過去了,改天我再跟你說吧。”

 

  “哼。”溫小輝撇了撇嘴,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他顯然是一肚子壞話,卻礙於倆人面子,一個都不能說。

 

  黎朔輕聲安慰道:“程秀,你別怕,邵群的傷應該不嚴重。”

 

  李程秀點點頭,又搖搖頭,跟被抽幹了魂兒的娃娃一樣。

 

  “你們吃飯了嗎?”

 

  “沒有,餓死了。”溫小輝玩兒著李程秀的手指,不太高興的樣子。

 

  “我去買點吃的,等我一會兒。”

 

  “好。”

 

  黎朔走出休息室,朝病房部走去。

 

  在走廊上,他看到了正在說話的趙錦辛和邵雯。邵家的事,他半分不想摻和,所以就躲在拐角處,直到邵雯走了,才走了過去。

 

  趙錦辛看到黎朔,疲倦地說:“沒傷到器官,手術很成功,只是人還沒醒。”

 

  “那就好。”黎朔也松了口氣,看到李程秀的樣子,他就知道這個男人在李程秀心裡的地位,其實勝過一切。

 

  趙錦辛輕聲道:“你說,這算報應嗎?”

 

  黎朔怔了怔,等著趙錦辛說下去。

 

  “我哥確實不算什麼好人,尤其他對你做的事。”趙錦辛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黎朔,“這可能就是他做錯事的懲罰吧。”

 

  黎朔有些煩亂:“也許吧,沒有人可以不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希望你能消氣。”趙錦辛淡淡一笑。

 

  黎朔蹙起眉:“這跟我的事是兩回事,我也不存在什麼消不消氣。”

 

  趙錦辛點點頭:“我明白。”他長籲一口氣,“雖然很多事都是我哥自找的,但是他現在真的要快點好起來啊,不然李程秀怎麼辦。”

 

  “程秀比你想的堅強,你還是去勸勸邵雯吧,別讓她亂來。”

 

  “我擔心的不只是程秀,還有他們的孩子。”

 

  黎朔震驚地瞪直了眼睛:“你說什麼?”

 

  趙錦辛驚訝地說:“李程秀沒告訴你嗎?哦,他可能嚇壞了。”

 

  “什麼、什麼孩子,這時候你還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我哥拿李程秀的精子代孕了一個孩子。”他壓低聲道,“這是秘密,雯姐不知道。”

 

  黎朔驚得後退了一步,頓時渾身都在發抖。他還是太低估了瘋子的腦回路,居然能幹出這樣的事來?用膝蓋想也能猜到,邵群絕對是背著李程秀幹的,也難怪邵群都脫離危險了,李程秀還魂不守舍,他現在內心該有多煎熬。

 

  趙錦辛笑了笑:“我倒覺得挺好的,這個孩子名義上是我哥的血脈,邵家就不會為難他們了,李程秀也會有歸屬感。”

 

  “你覺得這是好事?”黎朔咬了咬牙,“邵群做這件事,經過李程秀的同意了嗎?那不是去商場買個東西,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沒有,但已成定居了。”趙錦辛的表情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明年的這個時候,他們就是一家三口了,不是挺好的嗎。”

 

  黎朔閉著眼睛靠在牆上,頓時感到頭疼、暈眩。

 

  “你沒事吧?”趙錦辛摸了摸黎朔的臉蛋,擔憂道,“凡事往好處想吧,他們其實感情很深,有了孩子,更是不可分割的家庭了,我哥也會好好照顧李程秀的,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黎朔搖搖頭:“我去給他們買飯。”他移開趙錦辛的手,轉身往外走去。

 

  趙錦辛若有所思地盯著黎朔的背影,直至消失,他才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微笑。

 

  黎朔疾步走出醫院,然後慢慢放緩了腳步,但心臟依舊跳得極快。

 

  邵群和李程秀要有孩子了。

 

  “一家三口”,“不可分割的家庭”,“皆大歡喜”。

 

  趙錦辛的話反復縈繞在他耳邊,如擂鼓一般,愈發響亮,直至震得他鼓膜發顫,大腦呈現一片片的空白。

 

  李程秀的孩子,名義上邵群的血脈……這簡直就是邵家家門的准入證,李程秀那樣對誰都好心溫柔的人,怎麼可能割捨的下自己的孩子,邵群玩兒這一手真夠陰險,卻能把李程秀套牢。

 

  而他……他還怎麼對邵群下得去手。

 

  今天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猶豫了,如今聽到這個消息,更是讓他那股報復的決心一瀉千里。

 

  他永遠都沒辦法原諒邵群,可是趙錦辛呢,李程秀呢,無辜的孩子呢?他能一個都不顧嗎。

 

  也許趙錦辛說得對,今天邵群躺在醫院裡,就是報應,既然上天已經代自己施於了懲罰,他也該得饒人處且饒人了。

 

  黎朔買了盒飯回來。

 

  吃飯的時候,溫小輝一直試圖講笑話,黎朔配合著笑笑,李程秀也勉強笑,只是食不下嚥。

 

  吃完飯,黎朔拍了拍李程秀的腦袋:“程秀,你昨晚上是不是都沒睡,你需要休息一會兒了。”

 

  “我不想睡。”

 

  “乖,聽黎大哥的話,去睡一覺,邵群如果醒了,我們會第一時間叫你。”

 

  似乎是因為心思被猜透,李程秀窘迫地垂下頭,輕輕點了點。

 

  他就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躺下了,溫小輝朝黎朔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出來。

 

  倆人走到門外,溫小輝輕輕帶上門,長歎一口氣:“程秀真不容易。”

 

  黎朔柔聲道:“你也不容易。”

 

  “嘿,我沒事兒,我抗造。”溫小輝故作輕鬆地說。

 

  黎朔無奈道:“孽緣也是緣,難分難舍。”

 

  “是啊,孽緣也是緣……”溫小輝感慨道,“嘖,黎大哥,你跟趙錦辛到底怎麼回事兒?”

 

  黎朔自嘲道:“沒怎麼回事兒,就是孽緣唄。”

 

  “他是邵群的表弟,接近你肯定沒安好心,你怎麼還和他在一起呢。”

 

  “他也救了我爸爸一命,所以他為了邵群騙我的事,算是兩清了。”

 

  “兩清就兩清,你也不用以身相許吧。”溫小輝有些急了,“程秀跟我說,趙錦辛是個花花公子,邵群告訴他的,讓我提醒你。”

 

  黎朔笑笑:“我知道。”

 

  “你知道?”溫小輝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小輝,我知道你關心我,但人是會變的,不能以過去論現在,給人判刑。”黎朔的眼神散發著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的光芒,“錦辛有很多缺點,也有些任性、頑劣的壞毛病,我在慢慢調教,但他本質上是個好人,如果不是他,我父親也許現在就不在了。”

 

  溫小輝呆滯地看著黎朔,他從來沒見過黎朔為誰露出這樣的表情,無論是當年的他、還是李程秀。那不是慣常的、單純的溫柔,那溫柔之餘,還帶著一絲絲喜悅和驕傲,這神情難以形容,卻可以用最簡單的兩個字來概括——喜歡,純粹的喜歡。

 

  黎朔無知無覺,微笑著道:“至於花心嘛,他年紀小,條件優越,愛玩兒也是正常,能不能馴服這樣一個人,看本事。”他朝小輝眨了眨眼睛,“對你黎大哥有點自信好嗎。”

 

  溫小輝倒吸一口氣:“黎大哥,你是真的喜歡他。”

 

  “嗯。”黎朔笑笑,坦然道:“我喜歡他,跟他在一起非常快樂。”

 

  “你、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黎朔遲疑了一下,才篤定地說:“是,我很喜歡他。”他不知道他和溫小輝對於“很喜歡”的標準是不是一致的,但至少他可以肯定,他對趙錦辛喜愛的程度,超越了當年的韓飛葉,超越過去每一個男朋友。那個時候他以為韓飛葉是他一生的伴侶,卻也沒有患得患失到這樣的地步。

 

  趙錦辛帶給他的喜悅大於過去所有人,帶給他的痛苦也大於過去所有人,趙錦辛是他人生中最濃墨重彩的篇章。

 

  溫小輝秀氣的眉往眉心擠去,他咬了咬牙:“黎大哥,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我覺得你被他迷惑了,你想想他為什麼接近你,想想他以前的風評,你就真的那麼相信他?”

 

  “我現在不太相信他,但我想和他重新建立信任。”

 

  “可是……”

 

  黎朔笑道:“小輝,我知道你擔心我,但做任何事都是有風險的,談戀愛尤其是高風險,可不能因為有風險就不做了,而是要良性經營。比如前幾天,他做了壞事被我發現了,我就在懲罰他,我會努力把他變成一個能和我契合的人。”

 

  溫小輝咬了咬嘴唇,眉頭還是無法舒展開:“黎大哥,你很聰明,也很理性,但你最大的缺點,啊,也不是缺點,就是,你最大的弱點,就是太善良了,善良的人之所以容易受騙,是因為他們最初都以善意揣測別人。”他苦笑一聲,“這是我從洛羿身上學到的,我希望你不會明白。”

 

  黎朔頓時有些心疼,他揉了揉溫小輝的頭髮:“都過去了。放心吧,不要小瞧你黎大哥,我有分寸。”

 

  溫小輝用力點了點頭:“我相信你,趙錦辛再花心,也會被你收得服服帖帖的,不喜歡你的人就是瞎。”

 

  黎朔哈哈笑了起來。

 

  第50

 

  黎朔和溫小輝在醫院附近的酒店睡了一晚上,李程秀和趙錦辛則在醫院守著。

 

  第二天早上,溫小輝把他叫醒,告訴他邵群醒了,沒什麼大礙了。

 

  黎朔松了口氣,自從知道孩子的事,他打從心底希望邵群被成為李程秀的負擔。

 

  黎朔道:“進來坐會兒吧。”

 

  溫小輝進了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黎大哥,我不想看邵群了,邵群也不會知道我們來,我們再陪程秀兩天,等邵群的大姐走了,就回京城,好嗎?”

 

  “好,我也不想看到他。”黎朔拿起手機,剛好看到王律師發來的資訊,告訴他有大進展,他心臟一抖,回了一條:暫時別動,我晚點給你回電話。

 

  “我煩的一晚上沒睡。”溫小輝掏出手機照自己的臉,“黑眼圈都出來了。對了,離這兒不遠有家糖水店,我們去打包給程秀啊。”

 

  “好,你等我換個衣服。”

 

  這時,門鈴響了,黎朔過去打開門,一個人影就撲進了他懷裡,嚇了他一跳。

 

  “錦辛?”黎朔被撞得胸口有些發痛

 

  趙錦辛閉著眼睛,腦袋歪在他肩膀上撒嬌:“我哥醒了……我好累啊,我一晚上都沒睡。”

 

  黎朔聽著他喉嚨沙啞,不像裝的,心裡多少有些憐惜,便拍了拍他的背,“那你進屋睡一覺吧,我讓酒店送點吃的上來。”

 

  趙錦辛睜開了眼睛,看到溫小輝的時候,愣了愣,推開了黎朔。

 

  溫小輝也看著他,微微蹙著眉。

 

  趙錦辛淡淡地說:“你怎麼在這裡?”語氣雖然沒什麼波瀾,眼神卻不太對勁。

 

  “他剛來找我的。”黎朔解釋道,趙錦辛顯然是誤會了。

 

  趙錦辛“哦”了一聲,倒在了黎朔的床上,並拉著黎朔的手:“我好累,你陪我一會兒好嗎?”

 

  黎朔看了看表:“都九點多了,你睡覺,我去買點東西就回來。”

 

  “不要,你別走。”趙錦辛把黎朔的手揣進了懷裡,“你讓酒店送飯上來,我們一起吃。”

 

  溫小輝站了起來:“黎大哥,我自己去吧,你下午要是來醫院,給我打電話。”

 

  “呃,好吧。”

 

  溫小輝走後,趙錦辛用亮晶晶地眼睛看著黎朔,“他真的是早上來的吧,不是昨晚來的吧?”

 

  黎朔推了下他的腦袋:“別瞎說。”他想抽回手。

 

  趙錦辛就是抓著不放,並哀怨地說:“你還沒消氣嘛,你又生我氣,我哥又受傷,嫂子不理我,雯姐也朝我發脾氣,我怎麼裡外不是人啊。”

 

  黎朔看著趙錦辛委屈的樣子,歎了口氣,有些心軟地摸了摸他的頭:“邵雯幹嘛朝你發脾氣啊。”

 

  “還不是為了嫂子啊,我哥沒醒,只能我扛著。”趙錦辛抱住黎朔的腰,把他枕在了他膝蓋上,小聲說:“結果誰都不給我好臉色。”

 

  黎朔想了想,還真是這樣,他輕輕按著趙錦辛的太陽穴:“小可憐,嗯?”

 

  趙錦辛配合著吸了吸鼻子:“不過只要你不生我氣了,其他我都不在乎。”

 

  “我不生你氣的前提,是你真的反省了,且絕對不會再犯了。”黎朔算了算日子,晾了這麼多天,也差不多了,在這種誰不都待見趙錦辛的時候,他不能不心疼自己的人。

 

  趙錦辛用腦袋拱了拱黎朔的肚子:“我真的反省了,我以後不會再犯了。”

 

  黎朔摸著他的臉:“錦辛,我說這話不是嚇唬你,如果你再騙我,或者做不好的事,我就再也無法相信你了,我是有原則底線的,這是最後一次了,好嗎。”

 

  趙錦辛點點頭,沒有說話。

 

  黎朔俯下身,在他肩膀上親了一下,然後火力全開的開始哄人:“看我家小錦辛委屈的樣子,我都心疼了,笑一個好不好?”他用手指戳了戳趙錦辛的酒窩。

 

  趙錦辛撅起嘴:“笑不出來。”

 

  黎朔溫柔道:“不給他們笑,只給黎叔叔笑一個,好不好?”手指移到趙錦辛的嘴角,輕輕網上扯著。

 

  趙錦辛一張嘴,含住了他的手指,並牽著嘴角一笑,看著黎朔的眼神變得深沉。

 

  黎朔抽回了手指:“你想吃什麼?我讓酒店送。”他伸長了胳膊去拿床頭的固定電話。

 

  趙錦辛露出一個壞笑,一把掀開了他的睡袍,腦袋直接鑽進睡袍下擺。

 

  “你……”黎朔毫無防備,就被趙錦辛拿捏住了。

 

  眼看著趙錦辛的腦袋在睡袍底下為所欲為,黎朔最終無力地癱倒在了床上:“你不是……困嗎?”

 

  “你在我嘴邊,我怎麼捨得睡覺。”趙錦辛舔了舔嘴唇,“餓了我這麼多天,我先‘吃飽’再說。”

 

  黎朔推拒了幾下無效,只好隨他去了……

 

  趙錦辛看來是真累了,只做了一次,就去洗澡了。

 

  黎朔打電話讓酒店送了飯,等趙錦辛洗完澡,吃了飯,才抱著黎朔睡著了。

 

  等趙錦辛睡熟了,黎朔悄悄起身、換衣服,離開了酒店。

 

  他去了醫院,此時邵群醒來又睡過去了,李程秀和溫小輝待在休息室聊天,黎朔這才能見到李程秀,不然邵群醒了,時時刻刻都要看到李程秀。

 

  黎朔一進屋,就對李程秀道:“程秀,我有話想跟你說,方便嗎?”

 

  李程秀點點頭,走了過來。

 

  黎朔朝溫小輝抵去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帶上了門。

 

  倆人走到醫院的後院,在石凳上坐下,李程秀輕柔地說:“黎大哥,還麻煩你特意跑來,謝謝你。”

 

  “不用客氣,我相信如果我需要幫助,你也會來的,對吧?”

 

  李程秀認真地點頭。

 

  黎朔微微一笑:“程秀,我想問你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好嗎,很重要。”

 

  “好,什麼問題?”

 

  黎朔抿了抿唇,想不出這樣的問題還能怎麼委婉,索性便直白地說:“錦辛告訴我,邵群用你的精子去代孕了孩子。”

 

  李程秀臉色微變。

 

  “怎麼,難道是假的?”

 

  李程秀搖頭,又點頭,沉聲道:“是真的。”

 

  黎朔歎了口氣:“邵群這個……”

 

  李程秀苦笑一聲:“我已經對他無可奈何了,其實……”他揪住了褲子,聲音越來越小,“我是想要孩子的,我從來沒想過,我這樣的人,也能有自己,孩子。”

 

  這樣的答案,完全在黎朔的預料之內,他按住了李程秀的肩膀,“程秀,每個人都配擁有自己的後代,這是天賦人權,你喜歡,就去接受它、愛護它,不要在意它是因為什麼而降臨的。”

 

  李程秀點點頭:“黎大哥,你放心吧,我會的。”

 

  “……那邵群呢?你也打算接受邵群嗎?”

 

  李程秀低著頭,他的眼睛無神地看著腳邊的野草,半天都沒有說話。

 

  黎朔拍了拍他的腦袋嗎,長歎一聲:“我明白了。”

 

  李程秀的答案,已經很明白了。

 

  這時,護工跑了過來,說邵群醒了,讓李程秀趕緊過去。

 

  李程秀走後,黎朔雙臂展開,搭在石凳的椅背上,然後把沉重的腦袋後仰,放空地看著頭頂蔚藍無雲的天。 

 

  天之大,眼界之小,小到抬頭看天,便以為這就是全世界。

 

  人是最會故步自封、畫地為牢的動物,可即便大腦再清醒,眼界再開闊,走了進去,就是走了進去,走不出去,就是走不出去。

 

  黎朔掏出手機,撥通了王律師的電話,平靜地說:“王律師,案子不做了,收手吧。”

 

  “具體原因,沒法在電話裡說,總之,到此為止吧,我會按合同約定支付尾款,辛苦了。”

 

  這件事,他是該翻篇了,無論是為了趙錦辛,還是為了李程秀。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黎朔回頭,是溫小輝。

 

  黎朔拍拍身旁的位置:“來,坐。”

 

  溫小輝坐了下來,笑著說:“今天在酒店,看你們倆挺甜蜜的,也特別般配,可能真是我太有偏見了,黎大哥,你可別介意啊。”

 

  “怎麼會呢,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那你們倆和好了”

 

  “嗯,他現在壓力挺大的,我也不忍心再苛責他。”黎朔眼前浮現趙錦辛小狗一般可憐的眼神,會心一笑,“不過以後也得好好管教才行。”

 

  “我覺得他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那麼大的塊頭,一見你就撒嬌,不愧是黎大哥。”溫小輝低笑著說。

 

  黎朔也笑了,心裡不免有幾分得意。

 

  “哎,他生日你準備送什麼啊,要不要我給你參謀參謀?我最會給人挑禮物了。”

 

  “生、生日?”黎朔愣了愣。

 

  “啊,你不知道他生日?”溫小輝有些驚訝。

 

  “我們認識還不到一年,你怎麼知道?”

 

  “我在走廊上偷聽他和邵雯談話,邵雯罵他再過幾天就24了,不要幫著邵群一起胡鬧,所以我猜,他生日快到了?”

 

  黎朔汗顏道:“我確實是不知道,之前沒留意過,我回去查一下,謝謝你啊小輝,多虧你提醒了我。”

 

  “你要是真的感激我,能不能以後別叫我小輝了。”溫小輝噘著嘴,“要不是我家太后太兇猛,我早改名字了。”

 

  黎朔哈哈笑道:“不能。”他朝溫小輝眨眨眼睛,Adi就留給外人和你的粉絲叫吧,小輝是我們的。”

 

  溫小輝也笑了。

 

  黎朔讓助理查了一下,就查到趙錦辛的生日就在五天之後,他無比慶倖溫小輝提醒了他,要是他把倆人在一起的第一個生日忽略了,作為男朋友,就太不合格了。

 

  他拉著溫小輝商量,怎麼給趙錦辛慶生,畢竟他們都在外地,現在氣氛也並不喜慶,這個生日的主題一定要是溫暖關懷,而不是鬧騰。

 

  溫小輝果然有兩下子,讓黎朔包下了他們住的酒店的最頂級套房,然後採購了一大堆東西來裝飾。

 

  白天趙錦辛和李程秀幾乎都在醫院,倆人就有閒置時間去佈置。

 

  溫小輝作為時尚造型師,審美極好,在不動硬裝修和大件傢俱的情況下,通過軟裝,就一步步地把奢華到俗氣的總統套房,改造成了頗具藝術氣氛,又充滿桃色浪漫的蜜月套房。

 

  第51

 

  由於時間很緊湊,倆人白天忙得不可開交,溫小輝還老接電話,一接就要說上一個小時,黎朔自然知道是誰打來的。

 

  整個軟裝過程,都是他們親手完成的,他們擔心雇人來弄,會引起酒店的懷疑,黎朔是打算用完之後直接賠錢的,不想現在跟酒店扯皮。累是極累,可想到能在趙錦辛疲倦的時候給予暖心的祝福和安慰,他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這天晚上,黎朔摟著趙錦辛,給他念書,這是一本最近暢銷的驚悚小說,一個個的單元故事,頗有意思,趙錦辛聽得昏昏欲睡,枕著黎朔的臂彎撒嬌:“好嚇人啊。”

 

  黎朔失笑:“你真的在聽嗎?就說嚇人。”

 

  “人家膽子小嘛。”趙錦辛嬉笑道。

 

  黎朔合上書,想試探趙錦辛是不是真的忘了自己的生日,他把玩兒著趙錦辛修長的手指:“你打算在這裡呆到什麼時候。”

 

  “等我哥傷情穩定下來吧,今天有點感染,他爸在外執行任務呢,回不來,雯姐還得顧著公司,兩頭跑太累了,所以我現在不能走。”

 

  “他不是還有兩個姐姐嗎?”

 

  “她們呀。”趙錦辛笑笑,“不行的,跟雯姐不一樣,遇事就慌了。”他抬頭看著黎朔,“你覺得煩了嗎?想回去?”

 

  “不是,我現在半個閒人,在哪裡都一樣,我陪陪你們吧。”

 

  趙錦辛撅起嘴:“為什麼要加‘們’。”

 

  黎朔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比起你,我還是更不放心程秀,這性質不一樣,這你也要吃醋啊?”

 

  “你親我一下我就好了。”

 

  黎朔笑著親了他一口:“多大個人了,怎麼這麼愛撒嬌……對了,周日一起去看個電影吧?有個科幻片我挺感興趣,當時美國上了我就沒空看,正好趕上國內上映了。”

 

  “行啊,咱們吃完晚飯就去看。”趙錦辛溫柔笑道,“這段時間都沒空陪你,等我哥好了,我的時間都給你。”他湊過去,咬著黎朔的耳朵說,“天天把你喂的飽飽的。”

 

  黎朔曖昧道:“行,我等著。”他見趙錦辛對周日這個時間毫無反應,看來是真忙忘了,又或者記得,只是沒心思過,無論是哪一個,都夠讓他心疼的了,畢竟這可是本命年的生日。他親了親趙錦辛的頭髮,“乖,睡吧。”

 

  周日一大早,趙錦辛去醫院了,黎朔和溫小輝後腳出了門。

 

  倆人跑到羊城最大的百貨公司,給趙錦辛挑禮物。

 

  黎朔原本是想定制個情侶對戒的,但是時間來不及,最後,他買了一支收藏級的鋼筆,筆身上嵌著價值不菲的鑽石。

 

  刷卡的時候,溫小輝看著那數字直咂舌:“你們這些死有錢人,太討厭了。”

 

  黎朔笑道:“實在不知道送什麼了。”

 

  “你買這個項鍊幹什麼?”溫小輝指著旁邊的禮盒。

 

  黎朔拿起禮盒,遞到溫小輝面前,笑道:“送給你的。”

 

  “啊?”溫小輝驚訝看著他。

 

  “小輝,如果不是你提醒,我肯定要錯過錦辛的生日了,這是我們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節日,對我來說非常重要。而且,這幾天也是你幫我裡外忙活。”黎朔拿起項鍊,矮身給溫小輝戴上了,“跟你在一起啊,真是永遠不無聊,永遠有驚喜,謝謝你。”

 

  溫小輝一副快要融化的表情:“黎大哥,你怎麼這麼好。”他伸出胳膊,“來,我們抱抱,反正洛羿不知道。”

 

  黎朔大笑,用力抱了溫小輝一下,他無比慶倖有這樣一個率直可愛的朋友。

 

  溫小輝拿起鏡子美美地照了照:“哎呀,我脖子又細又白,果然是戴什麼都好看。”

 

  黎朔笑著領著他走了。

 

  回到酒店,他們草草吃了個午飯,然後溫小輝拿出了看家本領,開始給黎朔做造型——從臉部按摩護理開始。

 

  黎朔覺得沒必要,但是拗不過溫小輝亮晶晶的眼睛,只好隨他去了。

 

  護理做完了,黎朔摸了摸自己的臉,簡直是從未有過的細滑,弄得他很是彆扭,可又有點高興。

 

  溫小輝很是興奮的樣子,光黎朔的一邊眉毛就畫了十分鐘,說一定要畫出像是沒畫的效果,頭髮更是弄了快一個小時,說是要追求自然得像自己生長的一樣。

 

  黎朔開始不能理解“畫了像沒畫”、“做了像沒做”的效果究竟有什麼意義,直到他穿上溫小輝搭配的衣服,站在鏡子面前時,他真的呆住了。

 

  黎朔當然是知道自己長得好看的,可他不知道經過專業造型師的手,他可以這麼……這麼好看。

 

  他開始還很擔心溫小輝給他弄出脂粉氣,事實證明他低估溫小輝的專業能力了,他的眉型和髮型,都是根據他的氣質設計的,看似簡單的修飾,卻把他整個人變得更加神采飛揚,瀟灑英朗。

 

  溫小輝猴子一樣興奮得上躥下跳:“怎麼樣怎麼樣,啊黎大哥你好帥啊,快讓我拍幾張。”他掏出對著黎朔一陣猛拍,“笑著拍一張,不笑拍一張,酷一點的表情,對對對,溫柔一點,哦,太棒了,我他媽的真是天才,活該老子紅啊。”

 

  黎朔被他逗得一直笑。

 

  拍完照,溫小輝還不忘摸了幾把胸肌和屁股過過癮,最後拍了拍黎朔的臉蛋,“黎大哥,你今天要是出門,簡直是千人斬。”

 

  黎朔扶額道:“小輝,你這形容太嚇人了。”

 

  溫小輝嬉笑道:“總之,趙錦辛今天見到你,直接求婚都有可能。哎呀,不行了。”他捂住臉,“人家是有夫之夫,再看你都要把持不住了。”

 

  黎朔笑著捏他的臉,“好了,別演了。都收拾好了,我就上去等著他了?”

 

  “好。”溫小輝看看表,“他也快回來了吧,每天都差不多晚飯時候回來。”

 

  “嗯,差不多。”

 

  正說著,黎朔的手機就響了,剛好是趙錦辛打來的。黎朔接了電話,聲音都是掩不住的溫柔笑意:“錦辛?”

 

  “寶貝兒,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沒法陪你看電影了。”

 

  “哦,怎麼了?”

 

  “我哥扯著傷口了,裂開了,然後嫂子不知道因為什麼生氣了,回家了。哦,順序反了,嫂子生氣回家了,我哥想下床追,傷口裂口了。”他歎了口氣。

 

  黎朔無奈道:“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啊,我現在在醫院陪陪他,黎叔叔,我明天陪你看電影好不好?看通宵都陪。”

 

  “嗯,電影……不重要,沒事的,那你晚飯怎麼吃”

 

  “護工帶了飯來了,你不要等我。”

 

  “好。”

 

  掛了電話,黎朔有些失落地攤了攤手:“邵群傷口裂開了,錦辛今晚要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溫小輝嚎叫了一聲:“那我們佈置的蜜月套房怎麼辦!”

 

  黎朔無奈地笑笑:“只能等明天再用了。”

 

  “過了12點不就沒意義了。”溫小輝抓起包,“黎叔叔,走,去醫院,我去替趙錦辛陪邵群,你們倆回來好好過生日。”

 

  “那怎麼行,因為程秀的事,你和邵群鬧得也挺不愉快的。”

 

  “沒事兒,其實邵群對我還是不錯的。”溫小輝抓了抓頭髮,有些尷尬地說,“好歹以前是我老闆,還幫過我,大不了我陪他聊聊程秀唄,我們倆認識那麼多年了,他會給我面子的。”溫小輝見黎朔還在猶豫,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走吧,哪怕讓錦辛回來兩個小時吃頓飯啊,不然咱們不是白忙活了。”

 

  黎朔笑了笑:“好吧。”

 

  倆人到了醫院,直奔頂樓的私人病房。

 

  這是黎朔第一次晚上來,走廊燈光幽暗,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原本是很雅致的裝潢,但一想到這裡是醫院,就自帶著一股森冷的氣息。

 

  倆人並肩走到邵群的病房,溫小輝剛要敲門,就聽著裡面傳來邵群不高興的聲音:“你幹嘛帶黎朔來?害我們又吵架!”

 

  溫小輝正要敲門的手頓住了,倆人對視了一眼,黎朔示意他等等。

 

  這間病房的隔音還不錯,但是走廊實在是太安靜了,簡直落針可聞,所以即便聲音不大,但也清晰入耳。

 

  趙錦辛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我還不是為了你啊?”

 

  黎朔怔住了。

 

  “為我?你帶他來是想氣死我?還是想樂死他?”

 

  趙錦辛笑了:“為了讓他看看哥你有多慘,讓他消消氣,不然他會輕易放過你?”

 

  “老子怕他?”邵群的聲音充滿不屑。

 

  “這是怕不怕的問題嗎?我在他郵箱裡翻出了那天的錄影,至少足夠證明你們倆之間有私仇,百分之百的作案動機,那個法人被他們搞定也是早晚的事,你是喜歡麻煩還是喜歡被告啊?”

 

  黎朔感覺渾身血液在瞬間凍結了。

 

  溫小輝也臉色蒼白,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黎朔的袖子,黎朔卻毫無反應。

 

  “哼。”邵群冷笑一聲,“早點擺平他也好,我為了程秀的事兒就夠煩了,實在懶得搭理他。”

 

  “所以了,你該謝謝我吧。”趙錦辛笑著說,“我還跟他說了你們那個孩子的事兒,他當時的表情就不對了,他這個人啊,宅心仁厚,不會再為難你的。”

 

  “你倒是瞭解他。”邵群的口氣還是不太好。

 

  “太瞭解了,好歹睡了大半年呢。”趙錦辛的口氣頗為得意。

 

  溫小輝瞪起了眼睛,伸手就要去砸門。

 

  黎朔一把抓住了他纖細的手腕,慢慢地,慢慢地,按了下去。

 

  黎朔低著頭,身體僵如雕塑,臉部被隱藏在一片陰影之中,溫小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黎朔抓得他手腕很疼,黎朔周身的氣息,很可怕。

 

  “錦辛。”邵群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小子不會真的喜歡他吧?”

 

  “喜歡啊,可喜歡了。”趙錦辛漫不經心地說,“他可是個極品,從裡到外,從頭到腳,我都喜歡得不得了。”

 

  “喜歡個屁啊,趁早撇清關係,我一想到他就煩。”

 

  趙錦辛低笑:“你煩你忍著。我跟他好著呢,我還沒玩兒夠呢。”

 

  黎朔握緊了拳頭,大腦一片空白,只有那句“還沒玩兒夠”反復在腦海蕩漾,越來越響,最後聲如洪鐘,恨不能震碎他的腦髓!

 

  “你這次玩兒得太久了,別怪我沒提醒你,黎朔不好對付,小心甩不掉。”

 

  “不會的,我知道他喜歡我,他還想跟我同居呢。可他也好面子,等我膩了,會找個體面的理由分開,不會甩不掉的。”

 

  黎朔感到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顫抖,心臟疼得好像被當場挖出來一般,爛糟糟的內臟隨著鮮血流了一地,這個陰暗的醫院走廊,瞬間變成了只屬於他的屠宰場。

 

  溫小輝終是忍不住了,他眼睛血紅,表情猙獰,飛起一腳就朝門踹去。

 

  黎朔就像被觸動了閥門一般,瞬間動作,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橫過他的腰,將他整個人淩空抱了起來。

 

  溫小輝喉嚨裡發出憤怒的聲音,卻都被黎朔的手掌堵住,他雙腿在空氣中用力蹬踹著,卻就是碰不到那扇該死的門,那扇門就像是羞辱黎朔的一道蔽障,他恨不能踹碎、踹爛,去挽救他敬仰的大哥的尊嚴!

 

  黎朔感覺到手掌濕了,溫小輝溫熱的眼淚流進了他的指縫裡,滑膩得幾乎就要捂不住他的嘴,他貼近溫小輝的耳朵,用顫抖得不成樣子的聲音說,“小輝,別鬧,求你。”

 

  溫小輝眼前一片模糊。

 

  第52

 

  黎朔感覺到懷裡的人用力呼吸,但逐漸安靜了下來,他才顫抖著鬆開了手。

 

  溫小輝轉身抱住了他,憋著不出聲,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肩膀一抽一抽的,心裡充滿了憤怒和疼惜。

 

  黎朔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也說不清傷心、難堪和憤怒究竟哪個比重更重,他只知道他第一次體會到心被挖空、遍體生寒是什麼滋味兒。

 

  趙錦辛從頭到尾都知道他的心思,也從頭到尾都在玩兒他。

 

  從頭到尾,只有自己在迷茫、糾結、掙扎,而趙錦辛在一旁心如明鏡地看著。

 

  他提出重建信任時、他提出同居時、他提出分開時,趙錦辛都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想要什麼,只是不想給罷了,可又沒有“玩兒夠”。直到最後無計可施了,才使出一招“表白”。

 

  想想當時趙錦辛的深情款款,自己的驚喜感動,他都要吐了。

 

  究竟是懷著怎樣冷酷的心,才能如此作踐別人?

 

  他黎朔一輩子寬厚磊落、與人為善,唯二被蓄意傷害,就是這一門之隔裡的兄弟倆,其中一個,還是他自以為兩情相悅的人。

 

  那個總是在他面前撒嬌的大男孩兒、即使偶爾使壞也瑕不掩瑜的趙錦辛,正在跟他最厭惡的人用談論天氣的口吻踐踏著他的感情,好像它們廉價到只配出現在閒聊裡,好像趙錦辛絲毫不在意他的敵人會怎麼樣的嘲諷、蔑視他,好像他的尊嚴一文不值。

 

  從來沒有人,能羞辱他至此,而這個人,竟然是他喜歡的人?

 

  想起過去的種種,他的包容、退讓、耐心經營,想起他在小輝面前信誓旦旦地說要“馴服”趙錦辛,想起這些天倆人為了趙錦辛的生日煞費苦心,而今趙錦辛當著他最厭惡的敵人和最親密的朋友面前,扇了他無數個耳光。

 

  黎朔感到心肺都要炸開了,他想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可他的雙腿就像被釘進了地板一般,動彈不得。

 

  馬上走,離開,離開這裡,不能讓他看到,不會讓他再有機會羞辱你……

 

  “黎朔,放開他。”

 

  一道含雜著冷意的聲音就像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利劍,狠狠劈開了靜謐的夜,款款回蕩在空曠地走廊裡,使黎朔和溫小輝渾身僵硬,一門之隔的病房裡,也突然沒了聲音。

 

  黎朔回過頭,在他們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俊美英挺的青年,白玉一般的皮膚在黯淡的光線下依然顯得那般通透,嘴唇也有些病態的蒼白,可一雙深邃的眼眸卻異常地犀利明亮,有著遠超越年齡的深沉,仿佛能刺穿皮肉,直指人心,他長得是那般好看,卻有一股獨特的森冷氣質。

 

  洛羿……

 

  溫小輝回過神來:“洛羿,你、你怎麼……”

 

  “你說三天回來。”洛羿陰沉地看著黎朔,“你可沒說是和他在一起。”

 

  病房門被推開了,趙錦辛一臉慌張地跑了出來。

 

  黎朔的背脊僵住了,他竟沒有勇氣回過身,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地無助和脆弱,以至於必須握著溫小輝的手。

 

  溫小輝狠狠抹掉眼淚:“洛羿,我一會兒再跟你解釋。”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他一手抄起了身旁的垃圾桶,狠狠朝著趙錦辛砸了過去。

 

  趙錦辛臉色發青,閃身避開了。

 

  “趙錦辛我艸你祖宗十八代!”溫小輝用跟他陰柔漂亮的外表完全不符的聲音吼道,接著掄起拳頭就要撲上去。

 

  黎朔一口咬在嘴唇上,用激痛喚醒自己所有的神智,而後披上最後的武裝,側身擋在了溫小輝面前,輕聲道:“好了,說好了不鬧。”

 

  “趙錦辛,你個缺德的畜生,臭傻逼,我艸你大爺。”溫小輝像一隻被完全激怒的小獸,張牙舞爪地連吼帶罵,“趙錦辛——”

 

  洛羿走了過來,不客氣地推開黎朔,抱著溫小輝後退幾步,皺眉看了看黎朔,又看了看趙錦辛:“你發什麼瘋?誰惹你了?”

 

  “他,就他!”溫小輝指著趙錦辛,“老子弄死你!”他踢踹著空氣,還想往上撲,卻被洛羿摟在懷裡動彈不得。

 

  “小輝。”黎朔加重了音量,“我自己處理,好嗎?”

 

  溫小輝看著黎朔,眼淚又在眼圈裡打轉,滿臉的憤怒和委屈。

 

  黎朔深吸一口氣,轉過身,面對趙錦辛。

 

  趙錦辛的眼神異常地陰沉:“黎朔……”

 

  黎朔整了整衣襟,他沒有勉強自己笑,他現在連笑都裝不出來:“趙錦辛,我有點好奇,你大概什麼時候才會玩兒夠?”

 

  “我……”趙錦辛的舌頭跟打了結一樣,任平日伶牙俐齒,此時卻沒有一點用武之地,黎朔那灰敗的眼神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我跟邵群有過節,但對你還是挺好的吧,我們倆家還是世交,戲弄我好玩兒嗎?”黎朔每發出一個字,都感覺身體的某個地方在淌血,趙錦辛在他心上捅了一刀子,他親手翻開了皮肉,晾曬在朗朗晴空之下,供所有人——他厭惡的、他喜歡的人——觀看。

 

  怎麼會這麼痛?怎麼會這麼絕望……

 

  趙錦辛握緊了拳頭,依舊發不出聲音。

 

  黎朔強撐著最後的尊嚴,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你放心,我黎朔什麼時候都玩兒得起,絕對不會讓你有‘甩不掉’的煩惱,出了這個醫院,就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了。”他淡淡地說,“太噁心了。”

 

  趙錦辛臉色瞬間刷白,深深地看著黎朔,眸中洩露出的情緒相當複雜。

 

  黎朔轉過了身去,用這輩子所有的驕傲支撐著自己大步往前走去。

 

  “黎叔叔。”趙錦辛小聲叫了一句,那聲音竟帶著絲絲委屈。

 

  黎朔幾乎是瞬間就濕了眼眶。

 

  但他沒有遲疑、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地遠離趙錦辛。

 

  他怎麼走向趙錦辛的,就要怎麼離開。

 

  溫小輝滿臉仇恨地瞪著趙錦辛:“賤人,祝你早點下地獄。”他扭身就要去追黎朔。

 

  洛羿拉住溫小輝的手,一臉不虞之色,溫小輝稍微冷靜了一點:“走。”

 

  進了電梯,黎朔泄力地靠在了電梯廂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黎大哥!”溫小輝扶著他的胳膊,“你沒事吧?你別理那個畜生說了什麼,他一萬個配不上你,他跟邵群就是一路貨色!”

 

  黎朔淡淡地看著他,只覺得眼前恍惚,他看著溫小輝的嘴唇在動,卻有些反應不夠來他在說什麼。

 

  洛羿輕咳了一聲,冷聲道:“小輝哥,你再靠近他,我要生氣了。”

 

  “你等會兒在說。”溫小輝頭也不回地說。

 

  洛羿眯起了眼睛,瞪了黎朔一眼,接著扶著電梯就蹲了下去,喉嚨裡發出一聲痛苦的喘息。

 

  溫小輝怔了一下,趕緊跑過去,緊張地說:“寶貝兒你怎麼了?是不是碰到傷口了?誰他媽讓你跑來的,找揍啊。”

 

  洛羿抱住溫小輝:“疼。”

 

  “下樓就給你掛個號去,你上次怎麼答應我的?絕對不隨便出院的。”

 

  “你說三天回來,五天都不回來,我一查,姓黎的也跑來了,你讓我怎麼想。”

 

  “想個毛,我要真和他能成,還輪得到你,你當時毛都沒長齊。”

 

  洛羿又呻吟了一聲。

 

  “好了好了,不說你了。”溫小輝將他扶了起來。

 

  黎朔木然地看著他們,曾經他覺得最不該在一起的兩個人,如今竟也能讓他感到羡慕,一對比,他的感情該有多悲哀、多可笑。他無力地說:“小輝,你帶他去掛號吧,我先回酒店了,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可是……”

 

  黎朔勉強牽著嘴角,微微一笑:“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溫小輝紅著眼圈點了點頭。

 

  醫院離酒店很近,不足兩百米。可那兩百米仿佛是他這輩子走過的最長的一段路,他雙腿發軟、腳步虛浮,生怕自己摔倒。

 

  人生中恐怕只有蹣跚學步的幼童時期,才會有這樣的虛軟無力,可幼童摔倒了,會得到憐惜和鼓勵,他已經這個年紀了,摔倒了,只會收穫同情和嘲笑。

 

  他抗拒同情,憎惡嘲笑,卻在一夜之間全體會了個遍。

 

  在順風順水、得天獨厚地活了34年後,被一個比自己小了11歲的大男孩兒玩弄了感情,他活該被同情、被嘲笑。

 

  他蠢到連自己都感到羞恥。

 

  回到酒店,黎朔收拾了行李,扯掉了脖子上的領結,把那本昨晚剛給趙錦辛讀過的書,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提著行李離開了房間。

 

  走進電梯,他原本應該按1樓,視線卻一路往上,停留在了32的數字上,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

 

  走出電梯門,他看著走廊盡頭的雙開實木大門,那是這個酒店最好的套房,也是他這輩子最熟悉的一間酒店套房,熟悉到只要一閉上眼睛,房間的佈局、結構、傢俱擺放位置他都清清楚楚,過去的一個星期裡,他每天都要耗費大把時間在其中,只為了給喜歡的人一個生日的驚喜。

 

  可趙錦辛給了他一記耳光。

 

  他亦步亦趨地走向套房,用房卡刷開了門。

 

  迎面就是用桃粉色的香水百合拼湊成的一整面牆的“happy birthday to Leon,房間裡到處是浪漫的氣球、彩帶、愛心、鮮花、蠟燭、塗鴉,地上堆著幾百隻可愛的綿羊布偶,幾乎鋪滿整個房間,它們都有著捲曲的羊角、毛茸茸的身體和小黑豆一般的眼睛,一個個憨態可掬、討人喜歡。

 

  被小綿羊們包圍在中心的,是一張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桌上擺著兩副精美的浮雕骨瓷餐具。

 

  黎朔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在過去的感情裡,他雖然一向出手大方,卻從來沒對誰這樣地煞費苦心,那種懷著滿滿的喜悅和期待去做一件並不務實、純粹只是浪漫的事,且一絲一毫不感到疲倦的心情,他恐怕再也沒有機會體會了。

 

  他放下了手裡的行李,脫下西裝外套,解開幾粒扣子,挽起了袖管,然後他大步踩過那些毛茸茸的小綿羊,抄起了凳子,狠狠砸翻了餐桌。

 

  碰撞的巨響就像戰鬥的擂鼓,瞬間激發了他體內所有的瘋狂,他輪著凳子,砸了他和溫小輝用心挑選和佈置的一切,牆上的鮮花,隨處可見的花瓶,用心的小裝飾,愛心型的燭臺,壁畫,彩帶,窗簾,所有他能破壞的東西,所有留有他幹過蠢事的痕跡的東西,他都用盡一切手段去破壞。

 

  他扔下凳子,拿起塗鴉的油漆桶,到處潑灑,尤其是那些一臉無辜的綿羊布偶,雪白的茸毛瞬間被染上了花花綠綠的顏色,成片成片地浸透在淅淅瀝瀝的顏料裡,這畫面再嵌入一片狼藉的背景,看上去簡直是哀鴻遍野。

 

  最後,耗盡了力氣的黎朔靠著牆坐下了,他看著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擦破了,還沾染著一些油漆,髒汙不堪,他又看了看這個被他毀得一塌糊塗的套房,越看,眼前越是模糊。

 

  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黎朔閉上了眼睛,有什麼濕熱的東西順著臉頰滑了下去,他用後腦勺用力磕著牆,一下、一下,他渴望這份疼痛能夠轉移心臟處的劇痛,結果於事無補。

 

  太難看了,真是太難看了。

 

  他現在的樣子,就是他這輩子最不願意變成的樣子。

 

  他晃悠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抓著箱子離開房間。

 

  他在酒店前臺留下一張空白支票,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錦辛回到酒店時,已經很晚了。

 

  他並沒有指望黎朔還在酒店,但回到客房,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他還是感到分外地失落。

 

  他索性也收拾了行李,想換一個房間,如果一直待在這裡的話,難免會胡思亂想。

 

  收拾完畢,他在垃圾桶裡,發現了一本書。

 

  那是昨晚黎朔抱著他給他念的,為了營造氣氛,還時不時在他耳邊突然叫一下,他怎麼會被這種東西嚇到,不過是為了逗逗黎朔罷了。

 

  他撿起了書,沉默地看著那驚悚血腥的封面,書還有明顯翻折的痕跡,他甚至能想像黎朔修長的手指夾著書頁的樣子,優雅又性感。他拿著書轉身走向自己的箱子,可卻又頓在了半路,最後,他又轉過身,把書丟回了垃圾桶。

 

  一本無聊的書,留著做什麼呢。

 

  他提上箱子,離開了房間。

 

  電梯門一開,裡面站著六七個清潔工,手裡都拿著全副的裝備,幾乎把電梯擠滿了,趙錦辛皺了皺眉,還是走了進去,進去才發現電梯是上樓的,可門已經關上了。

 

  “我覺得是精神不正常。”一個大媽說道。

 

  “可是聽小麗說他長得很帥很帥的,言行舉止也沒問題,又很有錢。”

 

  趙錦辛僵住了。

 

  “就是這種人才可能變態啊,電視上都這樣演,要不然幹嘛把房間佈置成那樣又砸掉,還潑了一屋子的油漆,嚇死了。”

 

  “你們太能想像了,肯定是失戀了啊,那一看就是要給女朋友慶祝生日的,哎喲,太糟蹋東西了。”

 

  趙錦辛握緊了行李箱,眼看著電梯的數字跳到了頂樓,他跟著那群清潔工一起走了出去。

 

  走廊盡頭的門大開著,他一眼就看到了牆上被潑灑的油漆,在那一片狼藉的牆上還有著裝點的花瓣,依稀可以辨認出“happy birthday”和他的英文名。他心臟發緊,連呼吸都跟著顫抖了起來,腳步不聽使喚地一步步走向了套房。

 

  套房裡果真很嚇人,不知道是怎樣的盛怒,才能有這樣的破壞力,讓人心情格外地壓抑。

 

  “先生,我們要打掃房間,您不要在這裡看熱鬧了。”

 

  “這是誰定的房間?”趙錦辛一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在抖。

 

  “一個剛退房的客人,哎呀,賠了一大筆錢,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趙錦辛的目光落在那一堆浸泡在油漆裡的綿羊布偶上。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其實忙忘了,早上他媽給他打電話,他才想起來,他沒想到黎朔知道……

 

  難怪他今天打扮得那麼好看,還帶了漂亮的領結……

 

  趙錦辛回想著黎朔的樣子,嘴角揚了揚,可他又想起了黎朔眼中隱忍的痛苦和屈服,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放下箱子,穿梭在一片狼藉之間,絲毫不在意那些油漆毀了他的鞋和褲管。即便現在這裡變成了垃圾場,他也能在腦海中大致還原它們漂漂亮亮的樣子。

 

  他看了看表,還沒過12點,今天原本他有一個浪漫驚喜的生日,還有一個溫柔完美的情人。

 

  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他蹲下身,拿起一隻綿羊布偶。

 

  那是所有布偶裡最乾淨的一個,只被噴濺到了一點點油漆漬,大部分的毛髮還又白又軟,還有著憨態可掬的笑容。

 

  趙錦辛把那只小綿羊按在了胸口,沉重地低下了頭。

 

  腦海中回蕩著一個寵溺的聲音,在說著“My sweet Lamb”。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黎朔下了飛機,風塵僕僕地回到家,洗了個熱水澡就倒在床上,睡了個昏天暗地。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他一覺睡了快24小時,可他還是覺得很乏,好像無論怎麼休息都洗不去的那種乏,腦袋也昏昏沉沉的,什麼都不想幹,就躺在床上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響了起來。

 

  那聲音就像天外來音,好半天才傳進他耳朵裡,而從耳朵到大腦神經意識到那是門鈴,又好像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黎朔從床上爬了起來,晃蕩著去開了門。

 

  溫小輝手裡提著兩個大塑膠袋,站在門口看著他,似乎松了口氣的樣子。

 

  黎朔輕聲道:“你回來了。”

 

  “打了你一天電話都關機,想嚇死我啊。”溫小輝不由分說地擠了進來。

 

  黎朔自嘲地笑笑:“你擔心什麼,我這麼大的人了。”總不至於擔心他想不開吧,太可笑了。

 

  “就是擔心你嘛,碰上那麼噁心的事兒,誰能好了。”溫小輝打開朔料袋,把吃的喝的一股腦地往外拿,“一看你就沒吃飯,臉色太難看了。”

 

  黎朔抓了抓頭髮:“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個樣子,我去洗洗臉。”

 

  溫小輝轉過身,輕聲道:“黎大哥,我們這麼多年朋友了,你見過我最狼狽的樣子,也沒有笑話我,還幫了我那麼多,如果你真的拿我當朋友,在我面前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好嗎。”

 

  黎朔怔怔地看著他,然後輕輕點了點頭,他實在沒有力氣去裝出瀟灑的樣子了,他連走路都覺得累。

 

  溫小輝抿唇一笑:“我做飯難吃,就不毒害你了,我打包了很多吃的,味道都很好的,咱們一起吃。”

 

  黎朔對著一桌子美食,卻沒有任何食欲,而且他也不覺得餓,真是奇怪。

 

  溫小輝把筷子塞進他手裡:“吃呀,要我喂你嗎?”

 

  黎朔夾起一塊肉,塞進了嘴裡,卻嘗不出味道,他不想讓溫小輝擔心,也並無意餓死自己,因此勉強著吃了起來。

 

  “這幾天啊,你要是不想出門,我就給你送飯,順便來陪陪你。”

 

  黎朔抬頭看著他:“你來陪我,洛羿會答應嗎?”

 

  聞言,溫小輝的表情變得有幾分彆扭,他聳了聳肩,故作輕鬆地說:“哎呀,連哄帶鬧唄,反正他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黎朔柔聲道:“小輝,謝謝你,但是我真的沒什麼大事,休息幾天就好了,不要為了我讓你難做。”

 

  “沒什麼難做的,你不用在意。”溫小輝給他夾了一塊排骨,“快吃這個,可好吃了,吃完看電影,我帶了一堆喜劇。”

 

  吃完飯,溫小輝非拉著黎朔看電影,黎朔始終覺得腦子昏沉,什麼劇情都看不進去,電影演了一半,溫小輝就讓他去睡覺了。

 

  黎朔躺在床上,聽著溫小輝忙進忙出地給他收拾房間,心裡很是感動。有個人在身邊,鬧哄哄的,挺好的,可惜這個人不屬於他,沒有人屬於他,他終究還是一個人。

 

  第53

 

  此後的幾天,黎朔都沒出門,溫小輝每天都會來一兩個小時,看著他把飯吃下去,才會放心地離開,平時咋咋呼呼的人,此時卻格外地細心。

 

  除了和母親通電話時要強裝出雲淡風輕,黎朔大部分時間都有些頹廢。他是個很好面子的人,幸好只有溫小輝看到了他現在的樣子。

 

  這些天始終有種雲裡霧裡的不真實感,時而覺得那天聽到的一切都是做夢,時而又覺得和趙錦辛的一切本身就是一場夢,因為現實不該如此戲劇化,也不該這樣難看。無論如何,他難以接受自己會這麼沉淪,他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灑脫地揮別失敗的過去,感情上卻做不到,這種眼看著自己失控卻又無可奈何、無力挽救的絕望才是最令他痛苦的。

 

  這一回,給自己講大道理都不管用了。

 

  星期一早上,黎朔接到助理的電話,問他怎麼還沒到公司。

 

  當時黎朔還沒睡醒,聽到這個問題頓時有些發懵。

 

  助理頓了頓:“黎總,你不會還在睡覺吧?”

 

  黎朔突然想起來,今天他要去恩南研究季度報表,早在他還羊城的時候,助理就提醒過他,可他現在腦子空得很,什麼都不記得了。

 

  黎朔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我……喝多了。”他隨便編了個拙劣的藉口,他倒希望是自己喝多了,酒醒了,人也就醒了,不像現在這般,滴酒未沾,人醉的起不來。

 

  “哇。”助理感慨道,“黎總,我跟了你四年,你可從來沒耽誤過工作,不會是失戀了吧?”

 

  助理不過是一句隨口的調侃,黎朔的心卻繃緊了,就像被人當眾扯下了遮羞布一般,渾身都戰慄了起來。

 

  見黎朔不說話,助理意識到自己失言,忙道:“黎總,我開玩笑的,您身體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吧,我們研究完了給您彙報。”

 

  黎朔知道自己嚇著小助理了,他性格隨和,跟下屬的相處都像朋友,今天的反常——無論是忘了重要的公事,還是開不起玩笑,都確實足夠身邊的人驚訝。他用手背擋住了眼睛,疲倦地說:“嗯,發一份總結到我郵箱,有什麼問題隨時打電話。”

 

  “是。”

 

  掛了電話,黎朔緩緩放下了手,拿起床頭櫃上的遙控器,打開了窗簾。

 

  隨著窗簾往兩邊退開,刺目的陽光散進了臥室,被那片金黃浸染的範圍越來越大,直至灑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堪強光地眯起了眼睛,卻又感覺到一陣久違的溫暖。

 

  如果陽光真的能殺菌,最好能把他這一身頹喪給殺乾淨。他就那樣躺在一片陽光裡,抱著一股可笑的虔誠。

 

  直到陽光烤得大腦有些發暈了,他才從床上爬了起來,晃悠著走進了臥室。

 

  鏡子裡映出一張鬍子拉碴的臉,上眼皮浮腫,下眼瞼一片青紫,短短幾天,就瘦的能依稀看見顴骨,跟平日裡春風得意的黎朔判若兩人。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鏡子,越看越是憤怒。

 

  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幅德行……

 

  他用力脫掉了身上的睡衣,光著身子走進了淋浴間,毫不猶豫地打開了水龍頭,如今已是初秋時節,水溫很涼,他被刺激得抖了抖,皮膚瞬間冒出了成片的雞皮疙瘩,可同時又很痛快。

 

  洗完澡,他對著鏡子刮鬍子,卻不知是精神難以集中,還是眼睛乾澀腫脹,一刀劃破了皮膚,血瞬間就沿著下巴流了下來,他抽出紙巾捂住破口,紙巾也很快就被血浸透了。

 

  他氣急敗壞地扔了剃鬚刀,雙手無力地支撐著盥洗台,久久無法抬起頭來。

 

  耳邊莫名地再次響起趙錦辛那句輕佻地“還沒玩兒夠”。

 

  還沒玩兒夠。

 

  還沒玩兒夠。

 

  當時趙錦辛是什麼表情?嘲弄的?得意的?邵群又是什麼表情?鄙夷的?輕賤的?他只知道當時站在門外的自己,臉好像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

 

  他的修為還不夠,他的心胸還不夠遼闊,以至於他到現在,還無法釋懷。

 

  他緊緊抓住大理石台,因為用力過猛,指骨都泛起青白。

 

  突然,門鈴響了起來。

 

  黎朔一激靈,抬起了頭,他以為是溫小輝來了,連忙蹭掉下巴上的血,套上浴袍去開門。

 

  門打開的一瞬間,他僵住了。

 

  出現在視線裡的並不是每天大包小包提上一堆,帶著爽朗漂亮笑容的溫小輝,而是面無表情的趙錦辛。

 

  黎朔感到血液都在瞬間凍結了,而後細小的血管一根一根地在身體裡崩斷、炸裂,身體不停地傳來陣陣激痛。他下意識地垂下頭,不想讓趙錦辛看到他的狼狽,他的手在背後握成了拳,沉聲道:“來拿東西嗎?正好把我家鑰匙給我。”

 

  趙錦辛卻朝他伸出手:“你的下巴……”

 

  黎朔眼神一變,猛地打開了他的。

 

  “啪”地一聲響,就像不知道甩在誰臉上的耳光,接觸過的地方,骨頭碰撞、皮膚摩擦,辣辣的疼,倆人都僵住了。

 

  黎朔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但他難以克制體內的抗拒,冷冷地說:“刮鬍子而已,鑰匙給我吧。”

 

  趙錦辛垂下了眼簾,跨前一步,想進來。

 

  黎朔並沒有讓開,他擋在門口:“你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他彎下身,從門邊提起一個袋子,扔到趙錦辛腳邊,如果趙錦辛不來,他是打算扔掉的,他伸出手,重複了一遍,“鑰匙”。

 

  “我是來給你送資料的,今天開會你沒來,我擔心你……”趙錦辛晃了晃手裡的資料。

 

  “我只是睡過頭了。”黎朔拿過資料,加重語氣道:“鑰匙。”

 

  趙錦辛凝視著黎朔的眼睛,柔聲道:“我沒帶。”

 

  “那就扔了吧。”黎朔就要關門。

 

  趙錦辛一把撐住了門,抬起頭,直視著黎朔,鄭重道:“黎朔,對不起。”

 

  黎朔心臟猛顫,一股怒意直沖腦門兒,他硬生生忍住了:“我不接受,滾吧。”說著就要再次關門。可那只頂著門的手不知道有多大力氣,黎朔用力推也沒推上,他眯起眼睛:“你什麼意思。”

 

  趙錦辛抿了抿唇,深深地看著的眼睛,小聲說著:“我不想這樣的。”

 

  “你當然不想這樣,畢竟你還沒玩兒夠。”也許是習慣了,反復的剖開傷口,也沒什麼大不了。

 

  “不是。”趙錦辛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我沒打算傷害你。”

 

  這話多麼可笑,可惜黎朔笑不出來:“那你是怎麼打算的呢?沒玩兒夠的時候,跟我告白,說要認真交往,等你玩兒夠了,找一個‘體面的理由’分手,一切都按你的心思來,這就是你的計畫吧?”黎朔顫抖著咬住了後槽牙,“我為什麼活該被你這樣戲弄?就因為我喜歡你嗎?”那“喜歡”二字,幾乎是被黎朔狠狠地嚼碎了咽下去,再和著血吐出來的。

 

  “喜歡”明明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詞語之一,可現在竟然變得面目可憎。

 

  “喜歡”何辜呢,要被這樣糟蹋。

 

  趙錦辛的睫毛微微顫了顫:“我是真的喜歡你……”

 

  “你不配說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對現在的黎朔來說,簡直像是詛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你還年輕,今天喜歡我,明天也許會喜歡別人,所以你想要open relationship。”他冷冷一笑,“但、我、不、想,你聽清楚了嗎?我不想。你做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噁心,跟你的表哥如出一轍,你們不愧是一家人。”

 

  趙錦辛的眉頭擰了起來,他哀怨地看著黎朔:“黎叔叔,對不起……”

 

  “放手。”黎朔面無表情地說。

 

  “……謝謝你給我過生日。”

 

  “放手!”黎朔用力將他推了一個踉蹌,並趁機砰地摔上了房門。

 

  一門之隔,黎朔仿佛還能感覺到屬於趙錦辛的氣息,他大口喘著氣,才能遏制住幾乎氾濫的悲憤,他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手握成拳,狠狠地捶了幾下頭骨。

 

  緩了好半天,黎朔才從地上站起來,回到了浴室,鬍子還沒刮乾淨,東一塊西一塊的,傷口又滲了點血,眼睛通紅,整個人看上去又邋遢又頹廢,像個喪家犬。

 

  對,這場博弈裡,他輸得灰頭土臉,輸得一塌糊塗。

 

  黎朔對著鏡子裡狼狽不堪的自己,發出了一聲憤怒地、長長地低吼,那一聲吼得他胸腔顫抖,那一聲吼回蕩在他腦海中,有振聾發聵之效,仿佛粗暴地叫醒了他不知何所畏縮在暗處的自我。

 

  鏡子裡的這個廢物不是他黎朔!誰也別想改變他黎朔!

 

  他抓起剃鬚刀,仔細地掛掉了雜亂的胡茬,洗掉乾涸的血跡,吹幹蓬亂的頭髮,然後回到臥室,挑了一身衣服穿上,拿上鑰匙和錢包就出門了。

 

  他需要去曬曬太陽、接觸人群,把周身縈繞著的這些陰暗的晦氣、戾氣,都掃蕩乾淨。

 

  說到底,不過是失戀。

 

  不過是失戀。

 

  黎朔給溫小輝打了個電話,約他吃飯,溫小輝聽說他出門了,喜出望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餐廳。

 

  溫小輝見到他就一臉驚喜:“黎大哥,你宅了這麼多天,可算出來了!”

 

  黎朔淡淡一笑:“雖然你送來的東西很好吃,但我不想再吃外賣了。”

 

  “哈哈哈,要不我給你做啊。”

 

  “你放過我吧。”

 

  溫小輝一眨不眨地看著黎朔,笑盈盈的。

 

  黎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刮鬍子的時候刮到了,沒事的,臉色也不太好,對吧?”

 

  “但還是很帥啊。”溫小輝朝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你好起來了,我就放心了。”

 

  黎朔笑笑:“我會好的。”

 

  溫小輝不改本色,吃飯的時候一直不停地調節氣氛,倆人有說有笑。

 

  吃完飯,黎朔提出去逛街。

 

  “走走走,你要買什麼啊?我可是接近專業級別的買手,保證把你打扮得閃瞎人眼。”

 

  “隨便看看,主要是給你買。”

 

  “給我買?”溫小輝指著自己,“給我買幹嘛?”

 

  “想花錢。”黎朔揉揉他的頭髮,“想給你花錢。”

 

  溫小輝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深情地叫了一聲:“爸爸。”

 

  黎朔哈哈笑了起來。他知道溫小輝不可能缺錢,即便不算本身的高收入,也還有洛羿養著,但他的情緒需要一些適當的發洩。

 

  倆人結了賬,直奔商場,黎朔靜靜地看著溫小輝試衣服、挑搭配,在不同顏色之間糾結,嘟囔著這條褲子版型不好,那雙鞋不適合墊增高墊,他陪他媽逛街的時候也是這樣好玩兒,他從不會不耐煩,只要對方臉上有滿足的笑容。

 

  儘管這個討人喜歡的大男孩兒不屬於他,但他還是能從其身上獲得“被需要”的感覺——那正是他現在需要的。

 

  逛了幾個小時,洛羿的電話來了三遍,溫小輝實在撐不住了,只好回去了。

 

  黎朔給他提著購物袋,把他送到了車上。

 

  溫小輝燦爛地笑著:“黎大哥,謝謝你。”

 

  “你今天高興嗎?”黎朔溫和地看著他。

 

  “高興!”

 

  “那就好,回去吧。”黎朔給他關上了車門。

 

  溫小輝降下車窗,朝他飛了個吻:“黎大哥,你好樣的。”

 

  黎朔朝他豎了豎大拇指:“路上小心。”

 

  溫小輝的車開走了,黎朔站在街旁,目送著那輛車,直至消失。

 

  一個人,真的不好受啊……黎朔決定過幾天就去三丫考察,考察完了,就回美國,那裡有他的家。

 

  他上了車,猶豫片刻,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喂,小齊,我是黎朔,今天有空嗎……”

 

  黎朔回到家,把房間稍微規整了一下,然後就坐在沙發上發呆。

 

  打完電話他其實就後悔了,可要是再回絕,不是耍人玩兒嗎。

 

  他只是想找個人陪陪,並不是想要證明什麼。

 

  黎朔,你想要證明什麼?

 

  門鈴響了,黎朔清醒了過來,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個陽光帥氣的男孩兒,個子不高,體型清瘦,打扮得很時髦:“嗨,哥,好久不見了。”

 

  黎朔笑道:“好久不見了,進來吧。”

 

  這個男孩兒叫小齊,黎朔不知道他的名字,倆人是在酒吧認識的,做過幾次,認識李程秀之後,他們就沒再聯繫過,他今天也不知道是抱著什麼心態打了電話,而對方接了。

 

  “哥,你臉色不太好啊,是不是生病了?”

 

  黎朔搖搖頭:“最近太忙,休息不好,沒事兒的。”

 

  “哦,看你都瘦了。”小齊伸了個懶腰,環視四周,“你家好大啊,我來過一次吧?都沒什麼印象了。”

 

  “來過。”黎朔道,“吃飯了嗎?”

 

   “沒呢。”小齊拉著黎朔的胳膊撒嬌道,“哥你給我做啊?”

 

  “好啊,想吃什麼?”

 

  “隨意啦。”

 

  “家裡食材不多,我就隨便做點了。”黎朔微笑道,“去看電視吧。”

 

  “哎。”

 

  黎朔打開冰箱,只有溫小輝買來做沙拉的一些菜,要不然就是剩飯,他不好給人吃剩飯,卻也實在沒啥可做的,就煮了兩碗面。

 

  小齊也不挑,吃得很開心,還給黎朔講他實習的經歷,一會兒吐槽老闆極品,一會兒說男同事屁股翹,黎朔含笑聽著,他並不在意小齊說了什麼,只是這個大房子需要一點人聲。

 

  吃完飯,倆人一起看電影,看著看著,小齊就坐到了黎朔身上,捧著他的臉吻他。

 

  黎朔摟住了他細細的腰,技巧地回應,心湖卻死一般地平靜。

 

  親了一會兒,小齊微微蹙眉:“哥,怎麼了?”

 

  接吻有沒有傾注熱情,輕易就能分辨出來。

 

  黎朔笑笑:“沒什麼。”他抱著小齊的腰,把男孩兒壓在了沙發上,親吻著他的臉頰、脖子,並溫柔除掉他的衣服。

 

  小齊賣力地挑逗著他,明顯有些動情。

 

  倆人從沙發滾到了羊毛地毯上,前戲的每一步似乎都循規蹈矩,可黎朔心裡產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抗拒,而他抗拒這種抗拒,他強迫自己投入眼前,這兩項矛盾之下,他再也無法集中精力,反而在跟腦海中那個違背自己意願的想法戰鬥,最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意願到底是什麼!

 

  “哥……”小齊小聲叫了一聲。

 

  黎朔回過神來,有些驚慌地看著他。

 

  小齊尷尬地說:“你要是沒心思,就別……勉強了吧。”

 

  黎朔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反應,他腦子裡亂糟糟的,無法抑制地冒出了趙錦辛的臉,這讓他深惡痛絕。

 

  他撐起了身,沉聲道:“小齊,對不起……”

 

  “沒事兒。”小齊也爬了起來,摸摸他的臉,“你心情不好啊,是不是碰到什麼事兒了?”

 

  黎朔搖搖頭:“抱歉。”

 

  “……失戀了?”小齊挑眉道。

 

  黎朔怔了怔,沒有說話。

 

  “哎。”小齊抱住他的腦袋,親了親他的額頭,“你今天能找我,我特別高興,不過咱倆也不是非得做嘛,你心情不好,我可以陪你聊天啊。”

 

  黎朔慚愧地看著這個爽朗的男孩兒,機械般地輕聲說:“抱歉……”

 

  “沒事啦,失戀嘛,人之常情。”小齊從地毯上爬了起來,把黎朔也拽了起來,“來來來,咱們繼續看電影,哎喲,我又餓了,我點外賣吧,想吃串串,再來一打啤酒,今晚齊活了。”

 

  黎朔笑笑,心裡寬慰不少:“好。”

 

  黎朔點了外賣,倆人邊吃邊看邊聊,除去做愛,他們也有些共同語言,比如足球、音樂,幾瓶酒下肚,小齊把自己工作上的煩惱告訴黎朔,黎朔就用豐富的經驗開導他,聊得很是投機。

 

  不知不覺,他們就聊到了半夜,倆人帶著醉態爬上了床,倒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黎朔帶著宿醉醒了過來,他腦子還昏昏沉沉的,感覺手邊有溫熱的皮膚,他習慣性地嘟囔了一句:“錦辛……”

 

  這兩個字一脫口,黎朔就睜開了眼睛,他觸電一般坐了起來,盯著枕邊人。

 

  正睡得香甜的、白淨帥氣的面孔。

 

  不是趙錦辛。

 

  那一瞬間,黎朔的心臟體會到了跳崖一般的失重,那種陡轉直下的感覺令人毛骨悚然,他說不清他究竟是在慶倖,還是在失落。

 

  他深深歎了口氣,揉搓著蓬亂的頭髮,猶豫著是起床,還是繼續睡下去。

 

  突然,他聽到客廳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他一個激靈,挺直了背。

 

  下一秒,大門被打開了,他轉身下了床,朝客廳沖去。

 

  不會是……

 

  他跑到了客廳,跟提著東西走進來的趙錦辛四目相撞。

 

  倆人皆愣住了。

 

  黎朔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誰准你進來的?”

 

  趙錦辛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巡視客廳,從一堆殘羹、酒瓶的茶几,看到地毯上隨意躺著的幾件衣服,再到門口的帆布鞋,最後,是黎朔赤裸的上身和脖子上的吻痕。

 

  趙錦辛的眼神變了,變得冰冷而陰沉。他扔掉手裡的東西,大步朝臥室走去。

 

  黎朔一步竄了上去,猛地推開了他,低吼道:“滾出去!”

 

  趙錦辛用一種兇狠的眼神看著他:“誰?屋裡是誰?”

 

  “關你屁事?”

 

  “溫小輝嗎?”

 

  “少胡說八道。”

 

  趙錦辛還要往臥室沖,黎朔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寒聲道:“趙錦辛,我再說一遍,滾出去,從我家、從我眼前、從我的生活裡,徹底的消失。”

 

  趙錦辛瞪著黎朔,眼眶有些充血,就跟沒聽見似的說:“你找了誰?”

 

  “滾——”黎朔拼命往後頂他的胸膛。

 

  趙錦辛後退了兩步之後,腳步就跟釘住了一般,再也沒有挪動一步,他抓住黎朔的手,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然後掰開了他的手指。

 

  黎朔臉色蒼白,憤怒不已。

 

  趙錦辛終於掰開了他兩隻手,甩到了一邊,然後毫不猶豫地沖進了臥室。

 

  黎朔怒駡一聲,追了過去。

 

  第54

 

  趙錦辛看著正從床上爬起來的人,怔住了。

 

  小齊也傻愣愣地看著沖進來的人,他還沒睡醒,整個人都是懵的。

 

  黎朔也追了進來,咬牙道:“看夠了嗎?滾出去。”

 

  趙錦辛牽著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可那笑容讓人背脊發寒:“這麼快就找別人了呀。”趙錦辛上下打量著小齊,“一個小男孩兒,是你喜歡的類型?”

 

  黎朔再次揪起了他的領子,壓低聲音道:“我不想和你動手,別逼我。”

 

  趙錦辛的手包住了黎朔的拳頭,眸中閃動著一些難以形容的思緒,他小聲說:“你喜歡的不是我嗎?”

 

  “現在不是了,出去。”黎朔冷酷地說。

 

  趙錦辛微眯起了眼睛,突然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扔到了床上,似笑非笑地對小齊說:“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我們還有事要談。”

 

  小齊臉色一變,眼中染上了羞憤,氣得嘴唇都抖了起來。

 

  “趙錦辛!”黎朔揪著趙錦辛的領子,反身將人重重地頂到了牆上,他拳頭握得咯咯響,卻始終無法揮下去。

 

  小齊踢開錢包,從床上跳了下來,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就要走。

 

  黎朔鬆開趙錦辛,上去拉住了小齊,歉意道:“對不起,我……”

 

  “錢包裡可能只有幾千塊,你嫌少的話,我給你開支票?”趙錦辛面上帶笑,可神態裡卻有著一股淩人的盛氣。

 

  小齊惱羞成怒,顫聲叫道:“我不是賣的!”

 

  “哦,真的嗎……”

 

  “啪”地一聲脆響。

 

  室內一片安靜。

 

  趙錦辛微偏著臉頰,僵住了,白玉般的面上很快就浮現了一片紅。

 

  黎朔感覺掌心發燙,心臟瘋了一般地狂跳,體內的一股戾氣在不受控制地亂竄,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要從內而外爆發的狀態。

 

  趙錦辛的舌頭從口腔內頂了頂被打得火辣辣的面頰,然後慢慢轉過了臉來,瞳眸黑得像無底洞,靜靜地看著黎朔。

 

  黎朔也不閃不避地看著他。

 

  趙錦辛的眼睛在黎朔和小齊之間轉了個來回,然後露出一個諷刺地笑:“你為了他,打我。”一字一頓,仿佛拖慢了語速,就能強調什麼,就能改變什麼。

 

  黎朔在最憤怒的時候,也沒有打過他,而且大部分時候,生氣歸生氣,氣過了,還是寬容寵溺的,現在卻為了一個鴨子打他,為了一個外人,黎朔打他……

 

  趙錦辛體會到了一種魚雷入深水的感覺,水面下已經炸開了花,水面上只有微波浮動,那就是他的憤怒。

 

  黎朔瞪著趙錦辛,雙目赤紅,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字:“滾。”

 

  小齊沉聲說:“我、我先走了……”

 

  “小齊……”黎朔還想道歉,小齊已經頭也不回地跑了。

 

  趙錦辛垂下頭,低低笑了兩聲,他的手伸進兜裡,拿出一串鑰匙:“我其實是來還鑰匙的。”

 

  黎朔伸手去拿,趙錦辛一鬆手,鑰匙掉在了地上,他攤了攤手:“我來還鑰匙,順便給你買了些補品,看到你瘦了,我挺心疼的。”

 

  “鑰匙還了,補品送了,你該走了。”黎朔表情冷硬,說出來的話更硬。

 

  趙錦辛咬了咬嘴唇,嗤笑一聲:“黎朔,大家相識一場,不必這麼急著趕我走吧,還是你覺得,我會纏著你?”

 

  黎朔呼吸一滯,拳頭再次握緊了。

 

  “我真的沒有精力糾纏你,也沒有必要,對吧?你放一百個心吧。你這麼急著把我往外趕,真的很尷尬啊。”

 

  黎朔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胸口一陣劇烈的悶痛,他冷冷一笑:“我趕你,只是不想看到你,並不是怕你糾纏,不過有你這句話,我更放心了。”

 

  趙錦辛瞪著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好聚好散嘛,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不能。”黎朔勾唇一笑,“我知道你這麼殷勤是為了什麼,怕我找邵群麻煩是嗎?”

 

  趙錦辛的眉心擰了起來:“我沒這麼想。”

 

  “別裝了,你和邵群是一路貨色,既然在我面前已經沒什麼可拆穿的了,何不坦誠點呢。”黎朔揚著下巴,倨傲道,“你放心,我暫時不會對付邵群,不過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李程秀和那個無辜的孩子。回去告訴你偉大的表哥,我手裡不僅有你知道的那些證據,還有那個作偽證的人簽過字的口供、親口承認被收買的錄影以及轉帳記錄,但凡有一天,他再敢對不起李程秀……”黎朔眯起眼睛,寒聲道,“我會把他拖進深淵。”

 

  趙錦辛深吸了一口氣,黎朔在他面前,一直溫和良善、宅心仁厚,這個亮了獠牙的黎朔,他從未見過。

 

  這樣對他的黎朔,他從未見過……

 

  黎朔做了個送客的手勢,冷漠地說:“不用我再說那個字了吧。”

 

  趙錦辛抿了抿唇,轉身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他頓住了,半身轉了過來:“我很好奇,剛才那個,能滿足你嗎?”

 

  黎朔冷冷地看著他。

 

  趙錦辛微微一笑:“被我艸過之後,再去和那種青澀的小男孩兒上床,會不會太索然無味了,啊,你當1還硬得起來嗎?”

 

  黎朔強忍著內臟翻攪的痛,情緒滴水不漏地被掩藏在面具之後,他直視著趙錦辛,輕笑道:“這個不爽,我會找下一個,我黎朔身邊從來沒缺過人,來來去去的,沒什麼特別。”

 

  趙錦辛抓著門框的手陡然收緊,手背上的筋都凸了出來,他點點頭,輕佻地說:“你如果有需要,我隨時樂意效勞。”

 

  “你沒這個機會了。”

 

  趙錦辛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黎朔,扭身走了。

 

  黎朔臉色鐵青,直到聽到關門聲,才掄起拳頭,狠狠砸在了牆面上,疼痛和震盪從指骨一路蔓延,襲向腕骨、手臂、肩膀,最後,就連心臟都跟著痛了起來,好像隨著那一拳被震碎了。

 

  趙錦辛終於露出了真面目,他一直覺得只有“坦誠”相見,才能走得更遠,事實證明,真正的趙錦辛,並不是他想看到的。

 

  冷靜了一會兒,黎朔打了電話去向小齊道歉,小齊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幾句,就掛了,黎朔心裡挺難受的,是他把人叫來受氣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昨天到底在想什麼。

 

  他一轉身,看到了地上的袋子,那是趙錦辛帶來的。他猶豫片刻,蹲了下去,翻開袋子。

 

  裡面有不少東西,海參,燕窩,蟲草,還有他喜歡吃的一家店的甜點,運動時喜歡喝的功能飲料,甚至只有在美國才能買到的一款乳酪,顯然是空運過來的,包裝袋還濕濕涼涼的。袋子裡還有一張卡片,黎朔猶豫著拿了起來。

 

  是趙錦辛的字跡:黎叔叔,不要讓我擔心。那個“心”字,是愛心的符號。

 

  黎朔瞬間把卡片團成了一團,用力握緊,而後扔進了垃圾桶。

 

  黎朔收拾了簡易的行李,決定去三亞考察。

 

  本來回國之後就該去的,卻因為一系列的事耽擱了,正好他現在想離開這個壓抑的城市,去那個有著充足的陽光和清透的海風的城市散散心。

 

  臨行前,他通知了溫小輝,又打了個電話給李程秀。

 

  溫小輝並沒有告訴李程秀那天發生了什麼,也許是顧慮他的面子,也許是不想讓李程秀為難,又或者都有,總之,這是黎朔想要的結果。

 

  那天在醫院被撕碎了一地的尊嚴,他要一塊一塊地拼回來,知道的人越少,他拼回來的速度會越快。

 

  聽著李程秀的聲音,沒了幾天前的陰翳,變得輕鬆了不少,黎朔也為他感到欣慰。

 

  這樣就好了,只要李程秀過得好,他決不去打擾,但如果邵群再敢辜負李程秀,舊恨新仇,他會一併討回來。

 

  最後,他向助理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然後毫不猶豫地出發去了機場。

 

  到了三亞,他下榻在一個很漂亮的度假村,自己要了一棟小別墅,有私家泳池和海灘,度假村裡有超市,販售日用品和自己種植的綠色蔬菜,就算不踏出度假村,也可以活得好好地。

 

  談合作的人目前在國外,要三天之後才回來,黎朔也不著急,太陽曬的時候,他就窩在度假村,看看書、聽聽歌,太陽下山之後,他開著租來的車在海邊兜風,考察一下市內和周邊的環境,找個口碑好的餐廳吃飯,很是愜意。

 

  這裡一切都不錯,可他還是睡不好覺。

 

  他總是夢到趙錦辛。

 

  清醒的時候,他明明克制著自己不要去想,可當睡眠剝奪了他的意識,靈魂深處最真實的想法,都在夢裡被出賣。

 

  他深惡痛絕,卻又無可奈何。

 

  這天,黎朔正和助理在網上溝通工作,溫小輝的電話就打了進來,他接了電話:“喂,小輝。”

 

  “黎大哥,你快上網!”溫小輝的聲音特別興奮。

 

  “嗯?怎麼了?”

 

  “不是,你上微博,看我的微博。”

 

  黎朔笑笑:“怎麼了?”

 

  “你快看嘛!”

 

  黎朔疑惑地搜索到了溫小輝的微博,赫然看到他最新的一條微博被轉發了上萬次,而那微博配的照片,正是趙錦辛生日那天,他“盛裝打扮”的樣子,只不過,除了他這個人,所有的背景都被馬賽克遮住了。

 

  溫小輝樂得合不攏嘴:“黎大哥你火了啊,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嫁給你。”

 

  黎朔點開微博,下麵排著長隊的叫“老公”,他哭笑不得:“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在想什麼。”他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頗受用的,任誰都不會討厭讚美。

 

  “有什麼搞不懂的?‘我們年輕人’看著你,腿都軟了好嗎,世界上這麼多人,總有那麼幾個缺德加眼瞎的賤人,可是絕大多數的人,眼睛都雪亮雪亮的。”溫小輝柔聲說,“黎大哥啊,你一定要記住,有那麼多又優秀又好的人在等著你,你一定會很幸福,而且,有天趙錦辛一定會把腸子悔青。”

 

  黎朔笑了起來,他感受到了溫小輝的用心:“小輝,謝謝你。”

 

  溫小輝嘻嘻一笑:“好多人給我發私信想認識你,不過陌生人就算了,等我身邊有合適你的好男人,我一定介紹給你。”

 

  黎朔笑道:“好啊。”他看著照片上那個帶著自信滿滿的笑意的男人,想著自己當時那雀躍、期待的心情,心頭就流淌過難言的酸澀。

 

  他把照片保存進了手機裡,作為警示,以後但凡再想做蠢事,就看看它,那就是代價。

 

  第55

 

  溫小輝發的那條微博,竟然還真的在網上小紅了一把,並被配上各種“美籍華裔高富帥”的字樣,傳播到各個網站,就連李程秀這種幾乎不怎麼上網的人,都打電話來調侃黎朔。甚至他遠在美國的父母都知道了。

 

  黎朔上網看了看各種各樣有趣的留言,又打發了一天的時間。

 

  在這裡住了一個星期後,他談合作的物件到三亞了,這個人是他父親的朋友,也是紐約華人商會有頭有臉的人物,姓崔,傳聞人是不錯,就是相當好色。

 

  黎朔想著畢竟是長輩,他也閑著沒事兒,就開車去機場接人。

 

  可接到人的時候,黎朔有點傻眼,崔總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女的妖嬈性感,比崔總還高半個頭,男的是個好看到整個機場都在側目的混血兒。

 

  那人約莫二十五六歲,身材高大,五官深刻卻不淩厲,瞳孔是淺茶色的,面上一直帶笑,斯文又極其迷人。

 

  “小黎。”崔總熱情地和他握了握手,“以前見你還是學生呢,現在成熟好多啊。”

 

  黎朔笑道:“崔總倒是沒什麼變化,還是這麼精神。”

 

  崔總哈哈笑了起來:“來,介紹一下,這是思思,我乾女兒啦,這個是我朋友的兒子,也是宏運資本的繼承人之一,周謹行。謹行,這是我跟你提過的黎總。”

 

  周謹行笑著伸出手:“黎總,你好。”

 

  “你好你好,幸會。”

 

  宏運資本是這個專案的大股東,崔總是牽線人,黎朔會占一個最小的股份,畢竟是預估投資超過10億的七星級酒店,單獨吃下是比較困難的。

 

  黎朔不好意思地說:“崔總,沒想到你們有三個人,我租的是個跑車,坐不下。”

 

  “沒事兒,我們打個車,你帶謹行走吧,你住哪個酒店,我們就住哪個酒店。”

 

  “好。”黎朔朝周謹行做了個“請”的姿勢,“周總,跟我走吧。”

 

  周謹行儒雅一笑,跟了上去。

 

  “三亞真熱啊。”周謹行抹了抹額上的汗,笑著說。

 

  “是啊,所以我白天幾乎不出門。”;黎朔打開空調,隨口道,“周總是混血兒?”

 

  “是,我母親是瑞士人。”

 

  黎朔笑著點點頭。宏運資本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老牌投資公司,前兩年當家人重病,子孫爭奪遺產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這一出豪門大戲一時成為商界的上好談資,黎朔對這個混血的繼承人有點印象,似乎是個私生子,嫡長子意外去世了,他才進的家門。

 

  “不好意思,我打個電話。”周謹行偏著身,壓低聲音說,“嗯,我到了,孩子沒鬧吧?嗯,這幾天要辛苦你了。”那語氣一直是帶著溫柔和笑意的。

 

  掛了電話,黎朔閒聊道:“小孩兒多大了?”

 

  “兩歲,男孩兒。”周謹行笑道,“有點皮。”

 

  “那辛苦你太太了。”

 

  周謹行一怔,隨即笑道:“哈哈,是啊是啊。”

 

  “周總你看。”黎朔指著遠處的海岸線,“看到有光的地方嗎?那就是咱們看中的地,離市區不算遠,白天我去看過幾次,絕佳的海景,沙子品質也很棒。”

 

  “哦,太好了,明天咱們一起來看看,我們公司對這個項目非常重視,想把它打造成中國的帆船酒店。”

 

  “一定沒問題的。”

 

  倆人聊起了酒店的規劃,很是投機。黎朔一開始還覺得周謹行讓他有距離感,畢竟周家長期被媒體關注,算是公眾人物,但聊了幾句,就發現這是個靠譜的人,作為合夥人,容易溝通是非常重要的條件,黎朔感到很欣慰。

 

  兩輛車同時到了酒店,崔總自己和他的“乾女兒”租了黎朔隔壁的別墅,周謹行則和他住一起,三人約定明天一早就去看地。

 

  晚上,黎朔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看書,看著看著,文字就向著中心凹陷下去,他又開始無法集中精神,下一秒,就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腦子裡蹦出了趙錦辛的臉。

 

  他感到煩躁不已,強迫自己盯著書,卻索然無味。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是溫小輝打過來的,要跟他視頻。

 

  黎朔松了口氣,感覺這通電話解救了他,他甩了甩腦袋,儘量把注意力放到電話身上:“視頻幹什麼?”

 

  “給你看我新染的顏色。”溫小輝得意地說。

 

  黎朔笑著點開了視頻,結果赫然見到兩個碩大的鼻孔。

 

  黎朔嚇了一跳。

 

  溫小輝哈哈大笑,這才把手機遠離了自己的臉,然後撥弄著頭髮:“怎麼樣,這個顏色。”

 

  溫小輝把頭髮染成了灰藍色,還帶了個同色系的美瞳,如果再配上尖耳,簡直活脫脫像個精靈,又漂亮又洋氣。

 

  “好看,真時髦。”黎朔誇讚道。

 

  “是吧,我也覺得好看,我自己調的色,調了一下午呢。”溫小輝撅著嘴,“但洛羿不喜歡。”

 

  黎朔含笑:“他越是不喜歡,你越要保持幾天,然後再變回去,讓他心裡經歷一點起伏,他會很高興的。”

 

  溫小輝哈哈笑道:“我又學了一招,聽你……我靠!”溫小輝的眼睛瞪了起來。

 

  黎朔嚇了一跳,下意識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怎麼了?”

 

  “你身後,你身後!”

 

  黎朔心臟怦怦直跳,第一反應是碰上什麼靈異事件了,結果一回頭,就見周謹行穿著工字背心和沙灘褲,尷尬地站在他背後,似乎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呃,怎麼了嗎?我只是來倒水。”

 

  黎朔差點笑出來:“沒事,我跟我朋友視頻呢,不好意思嚇到了你了。”

 

  周謹行笑笑:“沒關係,晚安。”

 

  “晚安。”黎朔拿起電話,跑到了陽臺,這才失笑道,“小輝,你一驚一乍的幹嘛。”

 

  “你身後突然冒出來個混血男模,怪我啊。”溫小輝左右看了看,然後湊近螢幕,擠眉弄眼,壓低聲音道,“怎麼認識的?嗯?”

 

  “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可能的生意合夥人。”黎朔笑道。

 

  “騙誰呢,你們住一間房啊。”

 

  “我租的是個別墅,有四個臥室。”黎朔無奈道,“我騙你做什麼,真的不是,而且他結婚了。”

 

  溫小輝失望道:“太可惜了吧,跟你多配啊。”

 

  “配嗎?他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不喜歡比我高壯……”黎朔說到一半,頓住了。他以前喜歡的,真就只是韓飛葉、李程秀那樣弱不經風的類型,換做以前,他怎麼都不會相信,他會為趙錦辛失魂落魄。

 

  說來怎麼會這樣諷刺,一個既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又帶著欺騙的目的接近他,還是他最厭惡的人的弟弟的人,怎麼看都該被他當機立斷踢出局,最終卻深深地紮進了他心裡。冥冥之中好像有一隻手在棋盤上放肆撥弄,打破了棋局,錯亂了章法,讓他迷失其中,讓他無所適從。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是因為趙錦辛特別,他才喜歡上,還是因為他喜歡了,趙錦辛才變成那個特別。

 

  溫小輝也沉默了,顯然和黎朔想到了同一個人,他馬上打哈哈道:“我知道,你就喜歡人家這個類型的。”溫小輝說著就扯開睡袍,朝黎朔拋媚眼。

 

  黎朔止不住地笑。

 

  突然,溫小輝那頭傳來了開門聲,攝像頭頓時變得一邊漆黑,只聽溫小輝叫道:“我就喜歡這個顏色!”

 

  洛羿寵溺的聲音響起:“行,你喜歡就行。”

 

  溫小輝壓低聲音:“黎大哥拜拜。”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黎朔笑著搖了搖頭,剛想放下手機,就赫然看到趙錦辛的名字出現在了來電顯示。他呼吸一滯,調整了一下情緒,接了電話:“喂。”

 

  趙錦辛的聲音很平靜:“你去三亞了?”

 

  “你怎麼知道?”

 

  “你助理說的。”

 

  “有事嗎?”

 

  “上次說好一起去三亞的。”趙錦辛頓了頓,“我也對那個酒店項目感興趣。”

 

  “投資人已經夠了。”黎朔道,“趙錦辛,除非是公事,不要打電話給我。”

 

  “……是公事。”

 

  “說。”

 

  趙錦辛提了幾個財務上的問題,黎朔平靜地給他解答。

 

  倆人的口氣生疏地就像兩個陌生人,黎朔一邊說,一邊握緊了陽臺的鐵欄杆。

 

  黎朔回答完,趙錦辛卻沒有順著說正事,而是特別突兀地問道:“三亞的‘娛樂行業’特別發達,你有沒有去感受一下?”

 

  黎朔眯起了眼睛:“多謝提醒,我明天就去看看。”

 

  趙錦辛沉默了幾秒,直接掛了電話。

 

  黎朔愣了愣,煩躁地扔了手機。

 

  第二天下午,政府部門的相關負責人帶著他們去看地,同事給他們介紹了那塊地的詳細情況以及周邊的整體規劃。

 

  崔總平時看著不太靠譜,一碰到正事就變得特別老辣,他們邊看邊交流,一個上午,就碰撞出了不少想法。

 

  看完地,天也快黑了,崔總請他們吃了個飯,還喝了點酒,飯局結束,崔總就興致勃勃地說要帶他們“去玩兒”。

 

  黎朔和周謹行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看中看到了一絲掩飾過的尷尬。

 

  周謹行很快客氣地回應道:“好啊,聽崔總的。”

 

  黎朔在國內談事兒,最怕碰到這種情況,他一個GAY,對女的又不感興趣,但若不去,難免掃興,而且,他一瞬間就想起趙錦辛昨晚說的話,那略帶挑釁的語氣,讓他百爪撓心地難受。

 

  感受一下?好啊,為什麼不感受一下。

 

  黎朔笑道:“對,聽崔總的。”

 

  “哈哈哈,走走走。”

 

  幾人直奔了一個夜總會,崔宗在車上就介紹,說這個夜總會特別隱秘,消費很高,又安全又周到,說到周到的時候,還朝黎朔擠了擠眼睛,黎朔沒明白什麼意思。

 

  到了地方,黎朔就明白了,這家夜總會不止給男性顧客提供服務,還給有“非主流性向”的男性顧客提供服務。

 

  黎朔的性向在華人圈子裡不算多大的秘密,雖然沒有大肆宣揚過,但是跟他爸媽稍微熟一點的,或多或少都知道,黎朔只是沒想到崔總要“周到”到這種程度,真的給他叫進來一堆小鴨子。

 

  隸屬看著一字排開的十幾個年輕男孩兒,尷尬不已。

 

  崔總是一番好意,此時還用亮晶晶的眼神殷切地看著他,他哭笑不得,只能點了一個最順眼的。

 

  周謹行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笑著,自己不張嘴,讓崔總給他挑了一個白淨的女孩兒。

 

  “哥。”那是個長的挺乖巧的男孩兒,一坐下就抱住黎朔的胳膊,眼裡是不加掩飾的喜悅和崇拜,“謝謝啊哥。”

 

  黎朔笑笑:“不客氣,你叫什麼名字?”他說著拿起檸檬水喝了一口。

 

  “Leon。”

 

  黎朔差點把水噴出來。

 

  “哥,你沒事兒吧。”男孩兒殷切地拍著他的背。

 

  “沒、沒事。”黎朔給他倒了杯酒,敷衍了兩句,就偏身過去,跟旁邊的周謹行聊起項目,周謹行顯然對旁邊的美女也是興趣缺缺,倆人頂著吵雜的音樂也堅持聊著天。

 

  幾杯酒下肚,黎朔起身去洗手間。

 

  那個“Leon”馬上站了起來,“哥,我陪你去。”

 

  “謝謝,我自己去。”黎朔知道他想幹什麼,毫不猶豫地拒絕。

 

  “哥,我陪你嘛。”

 

  黎朔拍了拍他的胳膊,耐著性子道:“我自己去上廁所,然後你陪我出去透透氣,這樣可以嗎?”

 

  男孩兒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

 

  黎朔進了洗手間,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苦笑。

 

  “Leon。”

 

  這是個很普遍的英文名,卻成了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羞恥的標記。他還記得自己一朵接著一朵地往牆上黏花瓣,那香水百合特別搓弱,手勁兒稍微大點就會扯斷,膠水糊得滿手都是,他把皮膚都搓破了才洗掉。在他佈置那個套房的時候,他總有一種,自己要像趙錦辛求婚的錯覺,畢竟這樣絲毫不務實的行為,既不符合他的年齡,也太大張旗鼓,更適合一生一次的某個儀式,而不只是在臨時套房用幾天時間匆匆準備起來的生日。

 

  他傾注了百分之百的熱情和愛意,換來的是趙錦辛的一句句語刀子,戳得他鮮血淋漓,顏面盡失。

 

  他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Leon這四個字母,簡直像在抽他耳光。

 

  他調整了一下心情,走出了包廂,崔總在抽煙,太熏了,他必須出去喘口氣。

 

  那個男孩兒果然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還非要挽著他的胳膊。

 

  黎朔從不掃人面子,儘管心裡並不喜歡,也沒拒絕,還是溫言和他聊天。

 

  倆人一路穿過走廊和大堂,在經過大堂的沙發時,黎朔猛然怔住了,他餘光瞄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緩緩地、緩緩地側過身,看到了正坐在沙發上的趙錦辛……

 

  趙錦辛身邊,還坐著一個俊雅的男人,倆人有說有笑。

 

  趙錦辛也微微偏過頭,看向黎朔,勾唇一笑:“好巧啊。”

 

  第56

 

  黎朔當然知道沒這麼巧的事兒,他皺眉道:“你為什麼在這裡?”

 

  “工作。”趙錦辛聳聳肩,目光卻落在了Leon挽著黎朔胳膊的手上。

 

  黎朔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然後微微一笑:“我聽你的建議,來感受一下。”、

 

  趙錦辛微眯起眼睛:“感受得怎麼樣?”

 

  “還不錯。”黎朔沖Leon一笑,然後對趙錦辛道,“他叫LeonLeon真是滿、街、都、是啊。”

 

  “這只能證明你跟‘Leon’有緣分。”趙錦辛回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人,也介紹道,“這是我朋友,Ken。”

 

  黎朔看了看那個淡笑著的男人,三十出頭,英俊瀟灑,衣著考究,完全是趙錦辛喜歡的類型。他感覺自己的心揪了起來,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就不打擾你們了。”他摟住Leon的肩膀,溫柔道,“走吧。”

 

  趙錦辛騰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等等。”

 

  黎朔頓住腳步。

 

  “你跟崔叔叔在一起吧,在哪個包廂呢?我去打個招呼。”

 

  黎朔深吸一口氣,回過身,冷漠地說:“你對我的行程也太瞭解了吧,這也是我助理告訴你的?我助理如果嘴巴這麼大,他早就捲舖蓋回家了。”

 

  “不是,是我自己查的。”趙錦辛說的理直氣壯。

 

  “你……”黎朔咬牙道,“你想幹什麼?”

 

  “酒店的項目,咱們深入聊過,我對這個項目有感情了,我想參股。”

 

  “感情?”黎朔失笑出聲,“你用錯詞了,你只有‘興趣’,沒有‘感情’。”

 

  趙錦辛一怔,他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小聲說:“我有。”

 

  黎朔冷冷一笑:“崔總在A8包廂,你自己去吧。”

 

  “你去哪兒?”趙錦辛擋在了倆人面前,“我去拜訪長輩,你就這麼走了,太失禮了吧。”

 

  “我只是去透透氣,即便我走了,失的也不是你的禮。”黎朔繞過他就想走。

 

  趙錦辛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黎朔沉聲道:“你幹什麼?放開。”

 

  趙錦辛無賴地一笑:“我不認路。”

 

  黎朔惱火地瞪著趙錦辛。大堂人來人往,他不想在這裡丟人現眼,只好道:“放手,我帶你去。”

 

  趙錦辛這才鬆開了手,他對自己的朋友道:“Ken,我們回頭聯繫。”

 

  “Sure。”Ken站了起來,走到趙錦辛面前,輕輕攀著他的肩膀,肆無忌憚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然後笑著朝黎朔眨了眨一邊眼睛。

 

  趙錦辛也看向黎朔。

 

  黎朔頓時臉色發青,一股怒意在胸腔內亂竄,像是拼命要衝破皮肉的束縛,直擊向那個點燃怒火的人。他暗暗咬牙,牙根都在生痛,他扭過身,往包廂走去。

 

  Leon趕緊跟了上去。

 

  趙錦辛亦步亦趨地走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瞥了Leon一眼,在黎朔看不到的地方,他眼神充滿了令人生寒的惡意:“你就是周謹行是嗎?”

 

  Leon被趙錦辛的眼神嚇呆了:“不、不是啊。”

 

  趙錦辛臉色一變。

 

  黎朔頓住了腳步,轉過頭看著趙錦辛,目露寒芒:“你他媽的還調查了什麼?” 

 

  趙錦辛犀利地雙眸狠狠逼視著他:“昨天跟人開房,今天招鴨,你的生活還真夠豐富多彩啊。”

 

  黎朔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著,跳得他腦仁疼,剛才那個吻是那麼的自然熟稔,倆人顯然已經認識了很久,真正“豐富多彩”的人卻在指責他?他徹底被激怒了,緊握著拳頭,冷笑道:“是啊,我很享受單身,你有什麼意見嗎?”

 

  趙錦辛瞪著他,面目有幾分猙獰,眼裡逐漸浮現紅血絲。

 

  這時,旁邊包廂的門突然打開了,崔總正從裡面走出來,看到倆人愣了愣:“哎,你們……這不錦辛嗎,你怎麼在這兒?”

 

  趙錦辛暫態恢復了正常,他笑笑:“崔叔叔,太巧了,我在大堂碰到黎大哥,他說你也在這兒。”  

 

  “哎呀,真是太巧了,世界怎麼這麼小。”崔總曖昧地笑笑,“你也來玩兒呀?你這小子啊,從小就能玩兒,不錯,男人嘛,英雄出少年,哈哈哈,來來來,都進來。”

 

  趙錦辛笑道:“今天一定要跟您喝幾杯。”

 

  “要的要的,走,小黎,都進來,我還怕你喝多了,想去找你呢。”

 

  一進包廂,趙錦辛就看到了周謹行,他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哎,介紹一下,這位是周謹行,是……”

 

  趙錦辛一怔。

 

  崔總把那天向黎朔介紹周謹行的詞兒又複述了一遍。

 

  趙錦辛越聽,眼神越陰沉,他扭頭看了黎朔一眼,然後淡笑著伸出手,“周總,幸會。”

 

  周謹行敏感地感覺到了什麼,他臉上還是帶著溫和的笑容,不動聲色地和趙錦辛握了握手,“幸會。”

 

  崔總喝得有點多,似乎沒看出什麼不對勁兒來,張羅服務生上更多的酒。

 

  黎朔坐到了周謹行和Leon之間,不再看趙錦辛,趙錦辛一邊和崔總聊天,一邊是不是朝他的方向看。

 

  周謹行看了趙錦辛一眼,勾唇一笑,湊近黎朔道:“是我的錯覺嗎?你們之間……”

 

  黎朔輕咳一聲,假裝沒聽見,給周謹行倒了一杯酒,“來,周總。”

 

  周謹行笑笑,和他碰杯。

 

  黎朔為了防止周謹行再問,就轉過去和Leon聊天,他故意抱住Leon,貼著Leon的耳朵說笑。

 

  Leon也很是配合,幾乎半個身子偎在黎朔懷裡,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太興奮,秀氣的臉蛋紅撲撲的。

 

  黎朔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卻覺得自己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沒勁。他想不通他這是在幹什麼,又有什麼意義,像個衝動又懵懂的毛頭小子,這麼幼稚、愚蠢、混亂的人,是他嗎?

 

  他無數次問過自己,為什麼要讓趙錦辛把他變成一個他完全不欣賞的人,可也無數次得到從內心發出的答案——他控制不了。他的靈魂仿佛被囚禁在了這個軀殼裡,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次次失控,一次次丟人,卻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這就是真正的戀愛,他寧願不要,畢竟到頭來,除了真實的痛和羞憤,什麼也得不到。

 

  他漸漸也覺得沒意思,就不怎麼說話了。

 

  周謹行給Leon塞了幾張小費,讓他先出去,然後從黎朔手裡拿走酒杯,輕聲說:“黎總,別喝了,小酌怡情,明天我們還得談事情。”

 

  黎朔還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直到手裡空了,才回過神來:“哦,對,明天還有事,不好意思。”

 

  “我看你狀態不太好,要不我們先回去吧,我基本沒喝,我開車。”

 

  黎朔搖頭:“不好,崔總……”

 

  “我去跟崔總說一下。”周謹行起身走到崔總那裡,低頭說了什麼。這時,趙錦辛卻站了起來,遞給周謹行一杯酒。

 

  黎朔皺起眉。

 

  包廂裡歌聲很吵,黎朔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也看得出來趙錦辛在笑呵呵地勸酒。

 

  黎朔視力很好,即便燈光昏暗,也能看出倆人臉上的笑容一個比一個假,跟拼演技似的。

 

  周謹行喝了一杯,崔總也來勁兒了,拉著他又要喝。

 

  周謹行笑著又喝了一杯,就指了指黎朔,推脫開了,然後走了過來。

 

  “黎總,走吧,我說你不舒服,先送你回去了。”周謹行眨眨眼睛,“我也累了,趕緊跑吧。”

 

  黎朔感激地笑了一下,站了起來,結果腳有些發軟,身體虛晃了起來,周謹行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沒事吧?”

 

  “沒事,我……”黎朔眼前一花,就感覺胳膊被人奪了過去。

 

  他一抬頭,趙錦辛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周謹行:“周總,不勞煩你了,我送黎大哥回去。”

 

  黎朔想把手抽回來,卻抽不動,他冷冷地說,“我更不敢勞煩你,放開我。”

 

  “跟我客氣什麼。”趙錦辛霸道地將黎朔摟進懷裡,“走吧。”

 

  黎朔也不顧周謹行就在旁邊了,粗聲道:“滾開!”

 

  周謹行挑了挑眉,抓住了黎朔的另一隻胳膊,不卑不亢地笑道:“趙總,黎總不想跟你走,不好強人所難吧?”

 

  崔總走了過來:“怎麼了?小黎,你沒事吧?”

 

  黎朔趁機推開了趙錦辛,笑道:“沒事,有點兒暈而已,不好意思崔總,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怕我明天起不來。”

 

  “行行,你們先回去吧,我讓錦辛陪我。”崔總拉著趙錦辛,“來來,咱們喝。”

 

  趙錦辛的眉毛都要擰起來了。

 

  黎朔抓住周謹行,低聲道:“走。”

 

  出了包廂,黎朔靠著牆喘了口氣,他感覺臉上臊得慌:“不好意思啊周總,讓你看笑話了,我今天喝多了,所以……”

 

  周謹行安撫道:“你別在意,我什麼都沒看到。”他扶著黎朔,“走吧,我送你回去。”

 

  倆人上了車,黎朔仰著脖子倒在副駕駛,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周總,你和太太感情很好吧。”他不止一次看到周謹行笑盈盈地發短信,那樣的表情,絕不是對誰都會有的。

 

  周謹行笑了:“好啊,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恭喜你。”

 

  周謹行看了黎朔一眼:“我相信有一天,我也會這樣恭喜你。”

 

  黎朔笑笑:“謝謝。”

 

  第57

 

  回到度假村,黎朔又累又困,周謹行把他扶到房間,給他倒了杯水,他休息了一會兒,就去洗了個澡,洗去一身的煙酒味兒,也洗去了不少渾噩。

 

  洗完澡,他懶得吹頭髮,草草擦了擦,就倒在了床上,實在太乏了,乏到幾乎什麼都沒有力氣思考,卻獨獨忘不了趙錦辛和那個Ken的一個吻。

 

  只不過是一個吻罷了,只不過是一個吻,值得他這樣嗎?

 

  這好像跟值不值得也沒多大關係……

 

  黎朔苦笑一聲,卷起被子包住了自己,閉上了眼睛,很快,困乏就襲向了他的神經,他沉沉睡了過去。

 

  迷糊中,有什麼溫暖的東西輕輕蓋在了黎朔的頭上,黎朔的眼皮顫了顫,卻難以睜開,他沉吟了一聲,下意識地翻了個身。可腦袋上的微小壓力還是沒有消失,他終於醒了,微微睜開了眼睛。

 

  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映入了眼簾,那眼神充滿無奈,還有一些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怎麼不吹幹頭髮,明天會頭疼的。”趙錦辛的手指穿梭在黎朔的發間,口氣是情人之間的溫柔責備。

 

  黎朔蹙了蹙眉,花了好幾秒,才分清了夢境與現實,他難受地用力擠了一下眼睛,啞聲道:“你……你怎麼進來的?”他說著就想起來。

 

  趙錦辛按住他,晃了晃手裡的吹風機:“我幫你把頭髮吹幹了再睡。”

 

  黎朔推開他的手,加重了口氣:“你怎麼進來的?”

 

  “崔總帶我進來的,怎麼,你擔心周謹行不讓我進?他算什麼東西,有什麼立場不讓我進。”趙錦辛感覺心臟到現在都還在怦怦亂跳,他一進別墅,就跑到了黎朔的房間,看到黎朔和周謹行並沒有睡在一起,才感覺扼著他心臟的那只手鬆開了。

 

  “他有什麼立場我不討論,但是你,沒有立場進我房間。”黎朔努力想作出冷硬的表情,可他實在太困,說出來的話只有濃濃的疲倦。

 

  趙錦辛充耳不聞,“我幫你把頭髮吹幹,別生病了。”說著就打開了吹風機。

 

  黎朔對趙錦辛虛偽的關懷只感到了無邊的憤怒,也許是他喝了太多酒,也許是這裡沒有外人,他不需要顧及修養和顏面,體內囤積的怒火瞬間爆炸一般宣洩了出來,他狠狠打開趙錦辛的手,狂吼一聲:“滾——”

 

  吹風機狠狠摔在了地上,瞬間沒了動靜。

 

  趙錦辛僵住了。

 

  臥室內一片令人窒息地沉默。

 

  摘下了“風度”的假面具,黎朔索性豁出去了,他一把揪住趙錦辛的衣領,用力推了一把,眼中一片猩紅,咬牙切齒地說:“我們分手了,分手了你他媽懂嗎?我不想再看到你,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你他媽懂嗎?!你假惺惺的裝什麼關心,你還指望我繼續脫光了給你艸?你能不能滾出我的世界?能不能要點臉,別再來招惹我!”

 

  趙錦辛呆滯地看著黎朔,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黎朔,那麼地歇斯底里,那麼地憤怒和……傷心。仿佛遭遇了一記重擊,胸口傳來密實地悶痛,他突然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黎朔又推了趙錦辛一把,將他往門口推去:“滾,滾,滾!不要讓我再見到你!滾——”

 

  趙錦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腳下跟生根了一般,任憑黎朔怎麼推,都沒有再後退一步,他鼻頭發酸,聲音不可自抑地有些顫抖:“對不起……”

 

  黎朔神情狼狽,一眨不眨地盯著趙錦辛的眼睛,寒聲道:“我不需要你道歉,我需要你消失。”

 

  趙錦辛輕輕咬住了嘴唇,眼圈有些發紅,聲音微若蚊呐:“黎叔叔,別這樣對我……”

 

  黎朔心臟劇痛,趙錦辛那略帶哀求的語氣,就像從前無數次在向他撒嬌,無數過去的畫面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飛掠而過,那些曾經美好的細節他竟然記得如此清晰,以至於信息量多到讓他頭痛欲裂。他強忍著此刻體會到的所有的痛,啞聲說:“你怎麼對我,我怎麼對你,無虧無欠,兩清了。”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說,“走。”

 

  趙錦辛閉上了眼睛,費力地換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時,人跟著冷靜了下來,他鬆開了黎朔的手,卻輕輕撥了撥黎朔的頭髮:“聽我說最後幾句話,好嗎?”

 

  黎朔沉默地看著他。

 

  “我一點都不想傷害你,也從來沒像喜歡你一樣,喜歡過任何人。”趙錦辛的眼神渲染著濃郁地傷感,“可我不喜歡束縛,不喜歡承諾,我想像不出和一個人過一輩子是什麼樣子,一輩子太長了,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所以我回應不了你想要的那種感情……”

 

  黎朔顫聲說:“夠了,走吧。”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從趙錦辛嘴裡說出來,格外地鮮血淋漓。趙錦辛太年輕,他在這樣的年紀時,也無法想像一輩子,可趙錦辛不該明知道他的感情卻肆意玩弄,他無法原諒這個人給予他的欺騙和羞辱。

 

  “可我每天都在想你。”趙錦辛的眼神漸漸迷茫而無措,“每時每刻……為什麼啊,為什麼忘不掉啊?”

 

  黎朔閉上眼睛,背過了身去,用動作無聲地拒絕。

 

  “對不起,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趙錦辛看著黎朔的背影,一步步往後退,越退,越是覺得眼睛酸澀,心口突然撕裂一般地疼,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這種陌生的感受他生出一股難言地恐懼,好像黎朔的背影會吃人,他幾乎是逃也般離開了臥室。

 

  黎朔在原地僵立了很久,才頹然地倒在了床上,身體裡所有的力氣,好像都隨著趙錦辛的腳步聲被抽空了。

 

  這樣就結束了吧,太好了,就此結束吧……

 

  黎朔輕輕捂住了眼睛。

 

  第二天,黎朔沒起來,倒不是真的有多難受,只是不想見人,所以以宿醉當藉口。

 

  周謹行在門外停頓了片刻:“不好意思,是因為我昨天沒有阻止趙總進來嗎?”

 

  “不是。”黎朔啞著嗓子說,“我確實不舒服,抱歉,你們先去吧。”周謹行沒有任何理由為了他和趙錦辛起衝突,昨天能堅持帶他回來已經很仗義了。

 

  “好,我讓酒店給你送藥,好好休息。”

 

  黎朔松了口氣,揉著酸脹的太陽穴,對著空蕩蕩的臥室,不知道該幹什麼。他想了想,給他媽打了個電話,他現在就想聽聽能讓他平靜的聲音。

 

  一接電話,黎夫人就擔心地問:“兒子,你生病了嗎?”

 

  “沒有,昨天飯局,有人抽煙,我嗓子被嗆到了。”

 

  “哦,以後還是少參加飯局吧,咱們家又不缺錢,你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出去散散心嘛。”

 

  “不工作好無聊的。”黎朔笑笑,“再說我也休息得夠久了,該幹點什麼了。要是這個酒店的項目能談成,我就給咱們家留一間定制套房,你可以穿各種漂亮的裙子來海邊拍照。”

 

  黎夫人高興得直樂:“那好呀,那裡氣候好,我也想去住兩個月……”

 

  母子倆閒聊著一些家常,黎朔的心湖漸漸平靜了下去,他一邊聊,一邊在心底開導自己。他全家健康幸福,已是上天厚愛,不該為了感情過於為難自己,所有的悲痛都會過去,等過去就好了,過去就好了。

 

  黎朔躲了兩天,才收拾好自己出來見人。雖然做不到意氣風發,好歹不至於太狼狽。

 

  周謹行和崔總這些天一直周旋於各種組織之間,為了拿到更低的征地價和更高的政策扶持,他也不好意思繼續裝病,幫著層層打通關系,談判、推進,很快就忙了起來。

 

  和周謹行接觸越深,黎朔越是發現這個人城府更深,表面上斯文紳士,對誰都彬彬有禮,可解決問題的方式多少有些陰,尤其是那些難解決的,雖然很奏效,而且也不犯法,但時常讓黎朔目瞪口呆。他做人做事都是力求光明磊落、無愧於心的,他從不覺得這是天真或單純,但也不強求別人跟他一樣。

 

  崔總因為家事,臨時離開了幾天,只剩下黎朔和周謹行時,倆人經常一起吃吃飯、喝喝酒,他們很有共同語言,表面上又都溫和禮讓,即便有什麼分歧,也從來是平心靜氣地溝通、解決,這種成熟又聰明的處世方式,讓他們對彼此都很欣賞,也逐漸從合夥人變成了朋友。

 

  周謹行給黎朔看了所謂“太太”和孩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太太”分明是個男人,他五官周正,笑容很酷,長得不算多麼英俊,但有著一股子隨性的、大大咧咧的男人味兒,從GAY的角度看,隔著螢幕都能嗅到一絲野性的荷爾蒙。

 

  黎朔對周謹行的性向頗為驚訝,畢竟周謹行是結過婚的,周謹行對此沒有多解釋,黎朔也不好問,他只能打從心底祝福。

 

  自那日之後,一個月過去了,趙錦辛沒有出現,沒有消息。黎朔知道他們真的結束了,可他從沒有一刻感覺到輕鬆,也從沒有一天不去想趙錦辛,但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把這個人徹底忘了。

 

  他也跟周謹行一樣,希望有一天,他能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人,得到一生一世的祝福。

 

  第58

 

  這天,黎朔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是趙榮天打來的。

 

  黎朔聽到這個聲音,下意識地就一陣緊張和心虛。

 

  他鎮定地和趙榮天寒暄了幾句,趙榮天突然輕歎了一口氣:“黎朔,其實我是想找你幫個忙。”

 

  “您說。”黎朔心裡祈禱不要和趙錦辛有關,可他預感趙榮天要說的事,九成跟趙錦辛有關。

 

  “你能不能幫我去錦辛那兒看看?”

 

  儘管做足了心理準備,可聽到這句話,黎朔還是怔了怔:“啊……什麼?”他心臟打鼓一般地跳了起來。莫非……趙錦辛出什麼事了?

 

  “錦辛最近狀態不太對勁兒。這個月我就聯繫上他一次,還是喝醉了酒的,平時要麼關機,要麼電話沒人接,公司他基本沒怎麼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這……您沒讓公司的人去找他嗎?”狀態差……就因為被自己罵了幾句?不至於吧。

 

  “去了,去了幾次,要麼不開門,要麼開門再把人打發走,他好像沒有安全和健康的問題,就是情緒不對頭。我現在不敢告訴他媽媽,我又要事纏身,沒法回國,我也暫時不想告訴國內的親戚,省得人家跟著擔心。我就想你幫我確認一下他到底怎麼了,他挺尊重你這個大哥的。”

 

  黎朔感覺呼吸道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讓他連喘氣都變得困難,他為難道:“趙叔叔,我現在人不在京城,可能有點走不開……”他不想再面對趙錦辛,尤其是一個可能並不正常的趙錦辛。

 

  “我知道你在三亞忙項目呢,你爸爸說了。”趙榮天的口氣更柔軟了一些,“叔叔開這個口,也挺不好意思的,你就幫叔叔一個忙,好嗎?錦辛這孩子從小特立獨行,但是過了叛逆期,就沒這樣掉鏈子過了,我這人好面子,就怕是虛驚一場,讓親戚朋友知道了難堪,如果他真的有事,我會馬上和他媽媽回去。”

 

  黎朔歎了口氣,看在父輩的關係,他有一個萬個理由,都無法拒絕。何況,即便他對趙錦辛充滿怨憤,卻從未希望這個人有什麼不好。在無法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前,他確實有些擔心。

 

  他沉吟了兩秒,輕聲道:“好吧,我回去看看他,您把他家地址發給我吧。”

 

  “謝謝你,黎朔,你一向成熟穩重,我找你幫忙,也是知道你肯定能隨機應變,如果錦辛衝撞了你,就麻煩你多擔待了。”

 

  “您放心吧。”

 

  掛了電話,黎朔用掌心拍了拍額頭,一臉的茫然。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不會時時刻刻心心念念著一個他想忘記的人,這個時候再見面,等於毀了他這一個月來的“康復”,把他構建的所有心裡堤防,肆意地鑿了個洞。

 

  他的手機響了兩聲,趙榮天把地址發了過來,他掃了一眼,離他家不遠,而且,明明是他家離恩南集團更近,比趙錦辛家近了至少十幾二十分鐘的車程,而趙錦辛當初卻用最拙劣的藉口拒絕了他。其實他看得出來,趙錦辛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而且他咄咄逼人,趙錦辛一時沒能給出更好的藉口,他要的便是那樣的效果,要的,便是趙錦辛真實的反應。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得到了趙錦辛的答案,若沒有那浪漫的告白,他又怎麼可能回頭作踐自己,這才是最讓他痛恨的。

 

  他打電話給助理,安排了自己下午回京城的機票,然後開始收拾行李。

 

  拎著行李下樓時,周謹行剛好從外面回來:“黎朔,你去哪兒?”

 

  “我有點事,回京一趟,快的話,可能明後天就回來了,不耽誤談判。”

 

  “哦,乾脆我和你一起回去吧。”周謹行笑笑,“我得回去看看老婆孩子了。”

 

  黎朔也笑了:“好啊,我要有時間的話,咱們一起吃個飯,過兩天再一起回來。”

 

  “好,你等等我,我去收拾一下。”

 

  周謹行和他訂了同一航班,飛離了熱情如火的小島,那個時候,京城已進入深秋。

 

  下飛機後,天就已經黑了,黎朔和周謹行在機場告別,助理把黎朔接回了家,到家已經九點多了。

 

  黎朔沒帶應季的衣服,上車下車的功夫,著實凍了一會兒,一進家門就趕緊換了身衣服,拿上鑰匙就要出門。

 

  助理正給他開窗開空調換氣呢,一件他要走:“黎總,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去啊?”

 

  “我有點事,家裡你不用管了,明天叫鐘點工過來,你回家吧。”

 

  “哦,好。”

 

  黎朔剛要走,又頓住了,他轉過身來:“小陳,趙錦辛跟你打聽過我的行蹤嗎?”

 

  “行蹤?”小陳愣了愣,“沒有啊,怎麼了?”

 

  “……沒事,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黎總。”小陳有些欲言又止。

 

  黎朔道:“怎麼了?”

 

  “哎。”小陳懊悔地抓了抓頭髮,“我又多事了,我怎麼就管不住自己。”

 

  “怎麼了,你說?”

 

  小陳看上去是真的不太敢說,但在黎朔質詢的目光下,只能硬著頭皮道:“黎總,其實我們都知道,您和趙總好過,對吧?”

 

  黎朔一驚,掩飾地垂下了眼簾。他從來都是公私分明,面對工作的時候,表現的是他的專業素養,而不是調情,若不是趙錦辛肆無忌憚,倆人之間也不至於明顯到這種地步。

 

  “黎總,您別生氣啊,我知道我不該多嘴,但是我跟了你這麼多年,我把你當我最敬重的大哥,你這麼完美的男人,我不想讓人騙你啊。”小陳說著說著,就有些激動。

 

  黎朔暗暗握緊了拳頭:“……騙我?怎麼說?”他心裡一邊希望小陳閉嘴,一邊希望他說下去。

 

  “我是聽恩南的人說的,說趙總這段時間很反常,不上班、不露面,不知道出什麼事了,公司的人就去他家找他,去了兩次……”小陳偷偷看了黎朔一眼,咬了咬嘴唇,小聲說,“兩次家裡都是不同的人……”

  黎朔感到眼前有些發黑,激痛如閃電一般劈中了他的神經,他用了極大的毅力,臉上平

靜的假面具才沒有垮臺,他緩緩點了點頭,故作瀟灑地笑道:“哦,我和他早就分手了,他家裡有幾個人,都是他的自由,跟我沒什麼關係。”

 

  聞言,小陳仿佛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小陳,謝謝你的關心,但以後不要再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一些無聊的八卦上了。”

 

  “是,黎總,我錯了。”

 

  “沒事,我走了。”黎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砰地甩上了門。

 

  他疾步朝電梯走去,然後狂躁地用手指拼命按電梯按鈕,他明知道樓層的數字顯示還要一會兒才能上來,可他就是想做點什麼,來緩解體內的焦躁。

 

  就這樣神經質地按了那無辜的按鈕幾十下,他的動作才緩了下來,然後長籲了一口氣。

 

  黎朔,你在幹嘛?太孬了,太丟人了,太愚蠢了。

 

  你到底在幹嗎?

 

  黎朔近乎刻薄地質問著自己,可任何答案,都不會讓他滿意,也幫助不了他。

 

  他們分手了,愛找誰找誰,這是彼此的自由。

 

  他當然明白,他不能更明白。

 

  電梯來了,他下了樓,開上車,直奔趙錦辛家。

 

  他在路上不停地想,如果趙錦辛家裡真有一個陌生男人,他該怎麼辦?

 

  黎朔突然一個急刹車,把車刹在了行車道的正中間,後面的車險些追尾,憤怒地按起了喇叭。

 

  黎朔緊握著方向盤,一雙眼眸惡狠狠地盯著前方,方向盤上的皮都被他擰得吱吱作響。

 

  什麼怎麼辦?他為什麼要考慮“怎麼辦”?

 

  他是受趙榮天的委託來確定趙錦辛的情況的,不是來捉姦的。他現在的心情,不過庸人自擾,簡直可笑。

 

  他十指插進發間,煩躁地用力搓了搓頭皮,最後,露出一個嘲弄而又悲涼的笑容。

 

  他搖了搖頭,鬆開了刹車,朝趙錦辛的家開去。

 

  乘電梯上樓的時候,黎朔感覺只有心臟被留在了地下停車場,胸口的地方空蕩蕩的,反而不驕不躁了。

 

  走出電梯,樓道裡傳來一陣重金屬的搖滾樂,這裡隔音做得好,並不吵雜,但整層樓只有趙錦辛家一戶,那帶著震撼之感的低音炮仿佛能穿透牆壁,化作有形的利刃。

 

  他走了過去,抬起的手在空中猶豫片刻,然後按下了門鈴。

 

  音樂聲沒有停,也沒有人來開門。

 

  黎朔再次按下了門鈴。

 

  又等了一會兒,黎朔剛要再抬手,眼前的門扉就有了動靜。

 

  大門被從裡面打開了。

 

  黎朔瞬間感覺自己的心從地下室一路飆升上來,一直被扯到了嗓子眼兒,他竟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恐懼?!

 

  下一秒,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了黎朔面前。

 

  黎朔渾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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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