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就像一壺烈酒,明知道灌下去要暈眩、失態、痛苦,也讓人飛蛾撲火、甘之如飴

你點到即止,我一醉方休

可但凡醉酒,總有醒的一天

本書為《針鋒對決》和《職業替身》關聯作品,兩書主角都將出場,其中顧總戲份較多,其他人打醬油

1

京城已經連下了幾天的大雨,把整個城市澆得垂頭喪氣,烏雲像一口倒扣的鍋,把天壓得極低,沉沉悶悶的,擁堵的車如遲鈍的蚯蚓,一點一點往前蠕動。

連續加了幾天班,還被悶在狹小的車廂裡吹暖氣,何故已經頭暈眼脹,堵車堵得他心煩意亂,他一邊烏龜一樣往前挪,一邊還在用手機跟下屬溝通案子,幾次險些追尾。回到家都快十點了,從打開車門到撐開傘那短短幾秒鐘,因為雨下得太大,他被淋了一頭一臉。深秋時節,雨點打在皮膚上,堪比冰碴子。

他上樓的時候,連腳步聲都透著濃濃地疲倦。

鑰匙插進鑰匙孔,旋了一圈就開了,何故一激靈,渾噩的大腦頓時清醒了。

隔著門板,似乎傳來遊戲機的聲音。

他來了。

那一瞬間,工作的沉重和加班的疲倦,就像落在地上被砸成數瓣的雨點,融入水中就消失不見了,他的心眼仿佛看見了清風繞月、繁花盛放,這聽上去很誇張,可當他知道他打開這扇門就能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喜悅被具化成一股暖流,隨著血液走遍四肢百骸,再回到心臟,如此地溫暖和美好。

何故反身靠在牆上,閉著眼睛深吸了幾口氣,想讓自己稍微精神點。然後,他從兜裡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手機映出一張斯文端正的面孔,他順了順被雨淋濕的頭髮,原本還說得上俊朗的臉,因為被雨水澆得軟趴趴的頭皮,再配上濃重的黑眼圈和有些疲乏的眼神,看上去也透出一絲狼狽。他歎了口氣,天生長這樣,救急有什麼用,於是也不再做無用功,推門進去了。

屋裡沒開燈,液晶電視透出來的背光是室內唯一的光源,一個隱在黑暗中的男人靠坐在沙發上,拿著遊戲手柄專心地對著螢幕,兩條長得不像話的腿放肆地搭在茶几上。

男人看也沒看他一眼,修長的手指劈裡啪啦地按著按鍵。

“你來了,怎麼不開燈。”何故說著就要去開燈。

“別開,沒氣氛。”男人頭也不回地說。

何故看了眼螢幕,原來他在玩兒一個喪屍遊戲,螢幕裡的熱褲女警正在一個破舊工廠裡搜索喪屍,氣氛詭異而緊張。

“吃飯了嗎,餓嗎?”

男人沒答話,注意力全在遊戲上。

何故放下公事包,脫下濕漉漉的風衣掛起來,去浴室快速地沖了個澡,換了居家服,出來之後,去廚房倒了杯水,走向沙發。

玻璃杯啪嚓一聲放在了茶几上,男人終於微偏頭,瞥了何故一眼。黑暗中,那對深邃的眼眸又黑又亮,一個不經心的、沒有任何意義的眼神都包含風情,何故感覺心臟猛顫了一下。

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了,何故看著眼前的人,心想。雖然,他時不時能在電視和網上看到。

男人專心打著遊戲,何故也不說話,就那麼安靜地陪著他,可惜沒過多久,性感的熱褲女警就被喪屍咬死了,男人把遊戲手柄一扔,“操”了一聲。

“心情不好?”何故輕聲說。

“忙得腳不沾地,煩死了。”

“吃飯了嗎?”

“不想吃,你這電視螢幕太小了,看著真不過癮,遊戲也該更新了。”

“哦……我給你做點兒吧,晚上該餓了。”

“不吃,把燈打開。”男人指揮道。

何故過去把燈打開了。

男人把手遮在眼睛上,適應了一下光線,然後才甩了甩腦袋,放下了手。那是張好看到會讓人呼吸為之一滯的臉,五官有著白種人特有的立體,卻又因為四分之三都是東方血統,所以如刀刻的線條之中,帶著些許陰柔,他雙眸如墨海,鼻樑如險峰,嘴角天然上翹,似笑而不笑,這麼一張臉,簡直是造物主的大手筆之作。純黑色的高領毛衣襯著他的皮膚格外白皙光滑,半長的卷髮被隨意地攏到腦後,明明是完全禁欲感的裝束,卻因為他慵懶隨性的眼神而透出幾分妖異俊美,說不清道不明的性感與危險。

“居寒,你是不是瘦了?”何故的眼睛落到宋居寒身上,通常都不捨得移開,他事業如日中天,自己能見到他本人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一分一秒都不該浪費。

“可能吧。”宋居寒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後仰靠在沙發靠背上,腦袋後傾,喉結從高領毛衣裡露了出來,咕嚕咕嚕地上下滑動著。

何故感覺心臟又猛顫了一下,他道:“你如果累了,就洗洗澡睡覺吧。”

宋居寒扭頭看著他,噗嗤笑了,戲謔道:“你不會以為我大老遠跑來,是為了來你這兒睡覺吧?那我為什麼不睡自己家,為什麼不睡五星。”

何故木木地看著他,他知道宋居寒來幹嘛,不外乎是做愛,這些年來,他們倆之間的聯繫,除了做愛,也沒別的了。他只是存了點期待,期待宋居寒僅僅是累了,僅僅是來他這兒平復一下情緒。

宋居寒“呿”了一聲:“你怎麼還是那麼悶,來,過來。”換了個知情識趣的,早該主動點上來了。

何故走了過去,宋居寒一拽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上,何故那一米八的身板壓到宋居寒身上,著實挺沉,宋居寒輕輕哼了一聲,手放肆地伸進了他的居家服裡:“讓我摸摸你發福了沒有。”

“應該沒有。”

宋居寒從他的腹部摸到後腰,手下的肌肉依然柔韌緊實,他滿意地“嗯”了一聲:“成天坐辦公室,記得多運動,發福了就難看了,知道嗎。”宋居寒挑起他的下巴,親了他一口:“我們多久沒見了?還怪想你的。”

39天。”何故說。

宋居寒笑了:“記得這麼清楚,不愧是工程師。”他一個翻身將何故壓在了沙發上:“你頭髮怎麼濕乎乎的?”

“外面下雨了。”才發現啊……

“加班到現在?”

“嗯。”

“早說了讓你辭職,我給你錢,你開個咖啡館、餐廳,或者隨便做點什麼,輕鬆又自在,何必成天去單位看人臉色,國企好混嗎?”

“我不會幹別的。”何故說。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低頭在何故的下巴上輕輕咬了一口,就開始拽他的衣服。

何故很配合。

今天的宋居寒顯得很急躁,心情好的時候他喜歡做些前戲,但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橫衝直撞,單純的發洩,今天就是後者。

何故疼得皺起了眉頭,他咬著嘴唇沒出聲。

宋居寒卻是滿足地長籲了一口氣:“何故,還是你好。”

何故有些迷亂地看著他,看著他那張如罌粟般令人上癮的臉,身體顫抖不止,紅暈慢慢爬上何故的皮膚。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能適應宋居寒野獸般的體力,但不適應歸不適應,至少他習慣了,至少他能忍。

宋居寒不止一次跟他抱怨過,和別人做不盡興,沒有他這麼能配合,大概這就是倆人能維持關係到現在的原因吧,否則宋居寒身邊海一樣多的俊男美女,怎麼也輪不到他來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故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恍然間他感覺宋居寒出來了,直接在他身體裡……

這也是宋居寒的愛好之一。

宋居寒氣喘吁吁地趴在他身上,現在正是京城最難熬的時候,因為天氣已經很冷,供暖卻還沒開始,但倆人身體火熱的溫度趕走了深秋的寒意。

何故的眼神從渙散到聚焦,足足花了五六分鐘,他動了動,感覺相當不舒服。

宋居寒抱著他的腰,頭埋在他脖頸間,懶洋洋地說:“別動,讓我躺一會兒。”

“我想去清理一下。”何故頓了頓,補充道:“下次別在裡面了。”

宋居寒掐了下他的胸:“讓我爽一下怎麼了,只有跟你我敢不戴套。”口氣在撒嬌,說出來的話卻像恩賜。

何故沒表示什麼,他說過不止一次——實際上是三次,既然都沒有用,他決定以後不會再說。

宋居寒戲謔道:“這樣不是挺好的,滋潤一下。”

何故別過了臉去,臊得耳根發紅。

“你這裡還是這麼緊,平時有保養嗎?”

何故不說話。

宋居寒低笑:“也對,你根本不懂這些東西。”

何故只是把臉沖著沙發,想要緩解一些羞恥。

宋居寒看著何故赤紅的脖子,心情大好,他起身,把何故也拉了起來:“走,陪你洗個澡。”

何故腿有些發軟,被宋居寒摟著進了浴室,花灑一開,宋居寒將他背過身按在牆上,高大的身體覆了上來,不由分說地掀起另一輪征伐……

等宋居寒折騰完,已經是半夜。清理乾淨的何故躺在床上,疲倦的手指頭都懶得動。

宋居寒躺在他旁邊,呼吸均勻,已經睡著了。

何故借著月光,仔細端詳著宋居寒的側臉,心裡的滋味兒難以形容。他看著看著,宋居寒的臉好像在一分一分地倒退年齡,逐漸變回了少年之姿,而他的記憶也不自覺地回到了高三那年。

那時候,他是正在備戰高考的書呆子學霸,宋居寒是剛上高一就風靡全校的校草,個子高,會打籃球,精通好幾種樂器,市值幾百億的娛樂傳媒公司的太子,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常像大明星一樣在各類媒體上露臉,半隻腳踏進了娛樂圈,最重要的是,長得還極好看。

他是個GAY,他上初中的時候就知道了,所以他喜歡看好看的男孩子,當然,只敢偷偷的看。

他們兩個原本是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卻碰巧被老師拽到一起參與了一個校園環保公益宣傳活動。宣傳方式很簡單粗暴,就是把國外的一系列視頻在學校放一遍,宋居寒的作用是現場唱裡面的主題曲,中英文都唱,而他的作用是翻譯那首歌的歌詞。

於是,有那麼一下午的時間,他和宋居寒坐在老師辦公室裡,對著筆記本譯歌詞。他全無音樂細胞,而宋居寒已經寫過不少曲子,發過自己的專輯。宋居寒對歌詞的要求很高,不是簡單翻譯過來就行,還要傳達意境以及押韻。翻了一下午,他發現宋居寒英文比他好多了,一問,人家從小有外籍家教,連續幾個暑假都會去國外最好的學校參加summer school

他無地自容,覺得老師讓他來完全多餘。

他還記得翻譯完後,宋居寒沖他笑了笑:“好了,我走了啊。”

那一個笑容說是有繁花勝放的魅力也不為過,他當時就覺得心頭被猛擊了一拳,不疼,酸麻,好像隨之被注入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他記得自己緊張地說:“不好意思,沒幫上什麼忙……”

“嗯,你還是幫了忙的。”宋居寒拔下U盤,提起書包,少年的皮膚在夕陽的映照下反射出柔和而動人的光澤,那明亮的眼神好似被揉碎了的星河,點點滴滴地灑進人心裡:“難得碰到一個跟我在一起還不怎麼說話的,清淨。”

他分不清宋居寒是真的誇他還是在諷刺他,他只記得自己一直看著宋居寒的背影,直到消失。

後來那個公益活動很成功,學生們大概並不怎麼在意內容本身,而是癡迷于宋居寒的表演,表演結束後,宋居寒很得體的把策劃活動的老師、宣傳和工作人員都請上了台,當然,也包括他,宋居寒摟著就站在旁邊的他的肩膀,說了些場面話。

那個時候他心裡只有兩個想法,第一,宋居寒真早熟,真會說話;第二,宋居寒叫了他的名字;第三,宋居寒的手好熱,把他全身都燙熱了。

他的臉當時一定非常紅。

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他們沒再有任何交集,他依然在偌大的校園裡搜索宋居寒的身影,一旦發現就偷偷地看著。

直到高考後返校那天,倆人意外在空無一人的男廁所裡碰到了。

他鼓起勇氣跟宋居寒打了個招呼,宋居寒看了他一會兒,才好像剛想起來他是誰一樣,“哦”了一聲。

他很失望。

宋居寒隨口問他:“你是高三吧,考怎麼樣?”

“還可以。”

宋居寒吹了聲口哨,拉好拉鍊,一抬眼,卻對上了他偷瞄的眼睛。

他到現在還能記得那一刻的尷尬和窘迫,好像做賊被當場抓住了。

宋居寒臉色微變,掃了一眼他來不及拉上的拉鍊和那不小心暴露的反應,說了句他至今還清楚記得語調的話:“你是GAY?”尾音上挑,充滿了驚訝與輕佻。

他懵了,隱藏至深的秘密被人輕而易舉地抖落了出來,那種羞恥感難以形容。

那時候同性戀還不像現在這樣接受度這麼廣,大部分人都還偷偷摸摸猶如做賊,可宋居寒從小接觸娛樂圈,這方面比同齡人早熟太多太多。

宋居寒輕笑了一聲,笑聲充滿了嘲諷,然後就走了。

何故還記得他躲在廁所裡很久不敢出去的那個下午,那個高考結束後本該放鬆的下午,他卻抓心撓肺地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這個是和《針鋒對決》以及《職業替身》有關聯的作品,顧總、小狼狗、翔哥和晏明修都會出場,其中顧總是主角的舊上司,戲份較多,其他人打醬油。

2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何故睜開眼睛,陽光照得他的臉好熱,他感覺腰上搭著一隻沉甸甸的胳膊。他抓著那只胳膊,悄悄放在了自己心口處,然後扭頭看著枕邊人。

宋居寒睡得很熟,紛亂的頭髮垂在臉側,長長的睫毛在眼臉上打下一片扇形的陰影,鼻翼輕輕鼓動著。四分之一的雅利安人血統,讓宋居寒的五官同時具備白種人的深邃和黃種人的神秘,這是一張輕易就能讓人瘋狂的臉。

何故曾經花了很長的時間,思考他喜歡宋居寒,是不是因為這張臉,他是個工程師,他善於思考、樂於思考,還要用各種各樣的例舉和假設來鞏固自己的思考。後來得出了結論,宋居寒哪怕沒有這張臉,他的出身、地位、才氣,豐富的閱歷和成熟的交際手腕,都能輕易吸引一個人,那是只有宋居寒那個階層才能鑄就出來的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貴氣和高人幾等,這樣的天之驕子,非常能吸引人膜拜,換做現在的他,也許能抵抗宋居寒的一言一笑,但小時候的自己不行。

可只有真正瞭解宋居寒,才會知道他內裡是個聰明絕頂的、完全的利己主義者,他對宋居寒的瞭解,恐怕僅次於宋居寒的父母,因為宋居寒從來不會在他面前裝成紳士,或者說,不屑於裝。

何故就這麼看著,看了好半天,才因為保持一個僵硬的姿勢有些累,於是動了動。

這一回,宋居寒醒了,對上他的眼睛,就打了個哈欠:“幾點?”

“十點半。”

宋居寒猛地睜開眼睛:“操,小松怎麼沒給我打電話!”

小松是宋居寒的助理。

宋居寒左顧右盼,不高興地說:“我手機呢?”

何故下了床,直接去了客廳,不一會兒,就拿著宋居寒的手機回來了。

宋居寒接過手機一看,沒電了,他把手機摔在了被子上,又罵了句娘:“把你手機給我。”

何故把手機遞給他,他撥了小松的電話:“喂,對,我在何故這兒……怎麼樣?行了,反正也錯過了,改天吧,你想辦法解釋。”講完電話,宋居寒倒回了床上。

何故道:“怎麼了,有事兒?”

“嗯。”宋居寒不快地說:“去弄點吃的吧。”

何故套上衣服,先給宋居寒的手機充上電,然後去廚房準備早餐。

等宋居寒洗完臉出來,早餐已經擺在了桌上,宋居寒坐下來,一言不發地吃起來,全然沒看見何故還在廚房忙活。

何故把煎雞蛋擺上桌,宋居寒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便一伸手道:“把我手機拿過來。”

何故去把已經能開機的手機拿過來給他。

宋居寒在螢幕上按了按,一段微信蹦了出來,一個很好聽的女聲撒嬌著說:“幹嘛不回我啊,我好傷心哦。”

宋居寒一邊吃,一邊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最近忙。”

何故抓著筷子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他喉結上下鼓動著,默默低下頭吃著粥。

倆人你來我往地調情了兩句,那女的聲音嬌俏得很,宋居寒卻是一臉面無表情地說著應付的話,讓人心裡發毛。

宋居寒吃了口粥,漫不經心地說:“聽得出這聲音嗎?”

何故搖搖頭。

“哦,我忘了,你不怎麼聽歌。最近剛紅的一個新人,纏著我讓我給她寫歌。”

“你睡了?”何故漫不經心地問。其實他並不是不怎麼聽歌,宋居寒的歌,他每一首都聽過無數次,他只是不聽別人的歌。

宋居寒搖頭,輕蔑地說:“誰知道幹不乾淨。”

“那你還理她幹嘛。”

“我爸要捧她,她的嗓子很獨特,但想讓我給她寫歌?”宋居寒哼笑一聲:“我寫一首歌多少錢。”

何故沒有說話。

宋居寒看著何故,嘲弄地一笑:“但凡接近我的人,總要圖我點兒什麼,對吧?”

“我也圖。”何故抹了抹嘴,淡淡地看著他:“圖你的臉。”

宋居寒哈哈大笑起來。

何故也配合著笑了笑。宋居寒以為他何故跟其他人沒太大區別,看上他的臉、他的名、他的錢,何故也從不解釋什麼,因為這樣“互惠互利”的關係才是宋居寒想要的。

何況,他的感情對宋居寒來說只是個累贅的笑話,他並不想自取其辱。

他不多嘴,不纏人,不麻煩,不抗拒,這樣宋居寒才不會厭煩,除非宋居寒有一天上他上膩歪了,在那之前,他們應該還能保持這樣的關係一段時間,如果他們連炮友都不是了,那他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再碰觸到這個男人了。

吃完飯,宋居寒又打電話去了,似乎是打給司機。

何故收拾完廚房,就打開平板電腦,先網購了一批最新出的正版遊戲,花了一千多,然後又開始看電視。

他家現在這個48寸電視是兩年前買的,就算是現在,也是居家電視裡偏大的尺寸。他工作很忙,平時幾乎不看,只有宋居寒來了會玩兒會兒遊戲,這個電視也是為了宋居寒換的,其實不只是電視,他從小家境普通,對生活品質要求不高,家裡但凡高級的東西,一定是為時不時會來的宋居寒準備的。現在市面上剛出65寸的電視,看著相當氣派,但是很貴,要四萬多,何故對著電腦沉思了一會兒,還是下單了。

動一動手指,兩個月工資就沒了。

何故有點心疼,但想了想也沒什麼,賺錢無非就是為了花,花錢無非就是為了高興,只要能看到宋居寒,他就會高興。再說他孤家寡人一個,平時很少花錢,以後也不可能結婚,更不可能有孩子,留著錢幹嘛呢。

宋居寒打完電話回來了,用力地舒展了一下腰身,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何故,來給我按按頭。”

何故放下平板,坐到了他旁邊,將他的腦袋擱在了自己腿上,用適中的力道給他揉著太陽穴。

宋居寒閉著眼睛,輕輕哼了一聲,看樣子很舒服。

何故忍不住嘴角上翹,有股想要低頭親親那光潔的額頭的衝動。他輕聲道:“你在籌備演唱會吧?”

“嗯,以後還是儘量少開吧,圈錢是圈錢,就是太牽扯精力了,累。”

宋居寒本身是個當紅歌手,而且是非常有才華的創作型歌手,長得絕頂好看唱歌絕頂好聽同時還能寫出好歌的,華語樂壇寥寥可數,多少人上趕著求他一首歌,因為能唱宋居寒寫的歌,代表的是要麼在圈中有一席之地,要麼有金主願意砸錢捧。

何故溫柔地順了順他的頭髮:“我知道你更喜歡寫歌。”

宋居寒輕哼了一聲,打了個哈欠,突然想起什麼一般,道:“哎,你猜我那天見到誰了。”

“誰?”

“你大學時候那個男朋友,他回國了。”

何故一怔,手頓住了,他掩飾起自己的情緒:“馮崢?你知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那算什麼?炮友?”宋居寒笑了:“不對啊,你跟我的時候還是處啊。”

何故平淡地說:“我說過我們只是朋友。”

宋居寒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眯著眼睛看著他:“他現在混得很好,回國後沒去自己家的公司,反而幹起風投了,公司一個新電影組盤子的時候,是他來談的。他看到我還算客氣,不像當初那麼衝動了……對了,他還問起你了。”

“哦。”

“你不好奇他問了什麼?”

何故搖搖頭,有些心煩意亂。他腦海中浮現了一張優雅貴氣的俊臉,如果不是宋居寒,他和馮崢也許……

“他問我們是不是還在一起。”宋居寒揚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何故,把何故的細微表情都盡收眼底:“你猜我怎麼回答他的?”

何故語調平淡:“不重要。”

宋居寒噗嗤一笑:“我說還在我的後宮裡,當時他的表情真夠精彩的。”

何故皺起眉,起身往書房走去。

宋居寒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力道有些粗魯,表情也很傲慢:“怎麼了?不高興啊?”

“沒有,只是不感興趣。”

宋居寒站起身,捏了捏他的下巴,輕笑道:“別裝了,一聽到這個名字你眼神都變了。當年那小子因為我們在一起……”

“我們沒有在一起過吧。”何故抬頭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愣了愣。

何故笑了,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居寒:“這樣子,不叫在一起,我也不是什麼你後宮的一員。你真的要跟我討論我們的關係嗎?有必要嗎?”

宋居寒鬆開了手,口氣也冷了下來:“沒必要。”

何故點點頭:“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你去玩兒遊戲吧,需要什麼就叫我。”

何故頭也不回地進了書房,剛坐下喘了一口氣,就聽到大門砰地一聲被摔上了。他重重歎了口氣,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何必呢,他好不容易來一次,爭點口舌之利有什麼意義?這麼多年了,又不是不知道他宋居寒是什麼樣的人。

何故有些懊惱,從最底層的抽屜裡,掏出了被筆記本蓋著的煙。宋居寒要保護嗓子,從不抽煙,也不喜歡煙味兒,但他做專案經常熬夜,不抽煙有時候扛不住,所以儘量少抽,在家幾乎不抽,尤其不能讓宋居寒知道。

吞吐了一口,煙草的味道順著鼻腔灌入胃裡,其實他從來沒喜歡過煙的味道,但這種粗獷的、原始的刺激,真的很提神。

他走到窗前,正好看到宋居寒坐進車裡,可還沒等司機給他關車門,他自己就用力帶上了車門,把司機嚇得縮回了手。

看來宋居寒是真的不太高興。何故覺得挺好笑的,當年羞辱了馮崢、又戲弄了他的宋居寒,明明是旗開得勝的那一個,不,宋居寒永遠是勝利的那一個,從一出生開始,就註定這個男人一輩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時刻站在高處,享受著普通人拼搏一輩子也未必能沾惹半點的好東西。

所以,為什麼提起當年的事,宋居寒會不爽?

大概是自己剛才的態度吧,宋居寒習慣了一呼百應,在他的認知裡,比他弱的人只配對他摧眉折腰,他也一直很識相地順從著,偶爾沒克制住,果然惹宋居寒煩了。

真是不應該。

抽完煙,他返回辦公桌前,打開電腦工作。他是個建築工程師,工作相當繁瑣,責任還大,他自己帶領一個九人團隊,在國企打拼了六、七年,算上工資、專案獎金和年終獎,一年能拿個五六十萬,也算小有成就。但長時間的熬夜、加班,在年近三十歲的時候,開始讓他有些吃力了。

他盯著複雜的結構圖,感覺有些疲倦,突然想起了宋居寒的話,讓他去做點小生意什麼的。

他是個很悶的人,不愛說話,也不喜歡交際,所以以前從來沒想過要轉行。無中生有一座建築,需要嚴肅的一絲不苟的資料和理論做支援,這些東西在千百年來人類不斷的學習和實踐中,已經形成了固定的科學,他只要足夠謹慎、足夠專業,就不會出大的紕漏,他知道自己適合這樣枯燥的、循規蹈矩的工作,而不能做需要創造力的活兒,因為變故越少,他越覺得安全。

可人是會變的,無論主動還是被動,這兩年他確實開始考慮轉行了。主要是太累了,他倒不是不能吃苦,只是人要是太累就老得快,他倒也不是怕老,他怕的是……怕的是宋居寒對著他硬不起來。工作再忙也堅持健身,加班到頭暈眼花也不敢吃宵夜,一個冬天皮膚乾燥只會抹點大寶的工科男硬著頭皮去瞭解護膚品,穿戴那些他連名字都不會讀的名牌,這些全都是因為宋居寒。工作七年,他幾乎沒多少存款。不知不覺的,他好像在為別人而活。

如果他想轉行,宋居寒一定會幫他,宋居寒很大方,在錢方面。他現在開的路虎,三環的這套房子,全都是宋居寒給的。他從不拒絕這些,他收了,宋居寒才不會起疑心。他時常安慰自己,哪怕宋居寒吝嗇於給任何人感情,他也不算虧,他喜歡宋居寒十年,睡了六年,還能賺來豪車豪宅,他有什麼可自哀自怨的,換做別人,早該做夢都笑醒了。

3

何故有些心煩,幹了會兒活,心不在焉的,老想著宋居寒就這麼走了,恐怕要很長時間不會理他,而他又是個不會化解干戈的人,不是嫌丟臉,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他曾經試過在宋居寒生氣之後去和好,惹得宋居寒更加大發雷霆。

想了想,還是去公司吧,他本打算給自己放一天假,因為昨天實在太累了,但現在他需要工作來分散一下注意力。

出門前,他突然發現沙發上有一個手機,走過去一看,果然是宋居寒的。宋居寒這人對大部分事情都不上心,經常丟三落四的。

他給小松發了條短信:小松,居寒的手機在我這兒——何故。

然後揣上手機出門了。

到了公司,助理陳姍見到他很意外:“何總,你今天不是不舒服嗎?”

“有點事不放心。”

“何總,您今天穿得好帥啊。”陳姍上下打量他一番,恭維道:“我覺得您品位越來越好了。”

何故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這是宋居寒上次隨手放在他這兒的贊助商送的衣服,褲子太長他穿不了,上衣倒還合身。品位這東西是用錢堆出來的。

“咱們何總身材好,長得又帥,穿什麼不好看啊,就是眼光太高了,我外甥女可是牛津畢業的,何總都看不上呢。”行政主管是個性格直爽的中年大姐,公司鮮少有人敢調侃何故,她是其中一個。

何故裝作沒聽見:“都去幹活吧。”說完去跟下屬溝通專案進度去了。

他一畢業就進了這家全國知名的大國企,打拼了六年,混到了中層領導,他知道自己的事業到這裡就差不多止步了,因為他不擅交際和言辭,做不來管理,只會幹自己的專業。目前的職位和收入他都滿意,唯獨就是工作量大。

他看完下屬的專案報告,挑了一堆毛病,大概是心情不好,口氣尤為嚴厲。

正巧這時陳姍進來了:“何總,顧總找您。”

“顧總?”

“嗯,在辦公室呢,讓您有空就過去。”

下屬松了口氣。

“知道了。”何故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辦公室。

陳姍指的“顧總”叫顧青裴,是他們公司的高層,開始做生產,後來管過人事,現在管招標採購,也不過比他大了三四歲,能力之強、事業發展之快,讓人望塵莫及。顧青裴在公司裡是頭號風雲人物,能力、學識、口才只是一方面,主要是長得太帥。

何故和顧青裴平時在業務上多有往來,顧總頗照顧他,他們關係還不錯。

坐電梯上了樓,何故穿過長長地走廊,敲響了面前那扇氣派的實木大門。

九樓以上都是高管的辦公室,年前剛翻新過,光裝修就花了兩百多萬,說完全不羡慕,也太虛偽,但何故知道自己永遠也搬不進這樣的辦公室。

“請進。”辦公室裡傳來穩重磁性的嗓音。

何故推門進去了。

寬敞豪華的總監辦公室裡,一個穿著白襯衫的頎長男子,正站在辦公桌前,左手背後,右手執筆,桌上鋪一乳白宣紙,那在寫字。

“顧總。”

“何工,你來了。”顧青裴抬起頭,沖何故一笑。他三十出頭,長了一張無可挑剔的英俊面孔,臉頰窄、下巴尖,兩道濃眉斜飛上挑,一雙狹長的眼睛裡總有著讓人琢磨不透的深沉,他帶著一副金邊眼鏡,頭髮一絲不苟地被攏到腦後,白襯衫的領口如刀削一般淩厲,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精雕細琢的精英范兒。他抬了抬下巴:“坐”。

何故在沙發上坐下了。

顧青裴沾了沾墨,繼續在宣紙上寫著什麼,邊道:“我最近在練字,寫字的時候,心緒會特別平靜,有助於思考和解壓,有空你可以試試。”

“好。”

顧青裴撂下筆,輕輕把那小葉紫檀的鎮紙放到一邊,把紙拿了起來,面沖著何故,笑道:“怎麼樣?”

紙上寫著兩行詞:乘長風破萬里浪,淩青雲嘯九天歌。

那字蒼勁灑脫,如盤龍掠水流痕。

何故心下了然,看來顧青裴要跳槽的傳聞是真的了,他大概能猜到顧青裴叫他來的目的。他點了點頭:“顧總,您的字寫得很好。”

顧青裴噗嗤一笑:“別人要是這麼誇我,我聽著像拍馬屁,可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像真心的。”

何故道:“確實很好。”

顧青裴把那副字卷起來放進了絹桶裡,走了過來,量身定做的西裝恰到好處地襯托著他修長挺拔的身材。

何故站了起來。

顧青裴道:“坐,坐。”說著坐在了他旁邊,把那副字遞給他:“送給你。”

“謝謝顧總。”何故客氣地收下了。

顧青裴看著何故:“最近休息不好嗎?看著挺累的。”

“嗯,有項目壓著。”

“錢是公司的,身體是自己的,你要在這之間找到平衡,人的精力有限,不要太勉強自己 。”

“好。”

顧青裴拿起紫砂茶壺,給何故倒茶。

何故忙道:“顧總,我來吧。”

顧青裴笑道:“別客氣。”他倒了兩杯茶:“嘗嘗。”

何故喝了一口,也嘗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說:“好茶。”

顧青裴笑了:“何故,你真的很有意思。”

何故不知道顧青裴的有意思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讓領導倒茶是不對的,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常常會在細節上暴露很多人情世故上的不足。

“你別緊張,我們隨便聊聊。”

“哦。”

“何工,你進公司幾年了?”

“六年。”

“也是老員工了。記得前兩年我還管人事的時候,每年都給你做評估,今天我再給你評估評估怎麼樣?咱們聊聊你對現狀的看法,職位啊,工作強度啊,薪水啊,環境啊,什麼都行。”

何故遲疑地點點頭。

顧青裴問起了他最近的專案,言辭中都在試探他對職位、工作量和薪資是否滿意,何故只是不擅交際,並不傻,只能避重就輕的回答。

倆人閒扯了十來分鐘,顧青裴說到正題了:“你大概也聽說了吧,我正在辦理工作交接,下個月就要離職了。”

何故點點頭:“聽說過,顧總要去哪裡高就?”

“一個朋友的公司,主要做地產的。”顧青裴靠在沙發上,環顧四周:“這新辦公室我用了才半年,還真有點捨不得。”

“您在這裡工作了十年,這麼大的變動,一定下了很大決心吧。”

“是啊,我那個朋友兩年前就在挖我了,我評估了足足兩年多。其實我對咱們單位沒有任何不滿,領導器重、下屬得力,背靠大樹好乘涼,不用擔太大責任,而且坐到我這個位置後,工作很清閒,大部分時間都在吹牛喝酒,但是……”顧青裴笑了笑:“正是因為這樣,讓我覺得日子過得一點激情都沒有了,我還年輕,還是喜歡有挑戰的生活,我留在這裡,加入董事會就是到頭了,可我覺得我遠不止如此。”

何故一直很佩服顧青裴,顧青裴不是只有漂亮外表和三寸靈舌的花架子,他有雷厲風行、橫刀闊斧的領袖風範,也有隨和可親、溫文爾雅的紳士氣質,更有嚴謹專業、無可挑剔的學術沉澱,而且顧青裴跟他一樣,也是工程師出身,只是倆人的發展截然不同。

他再年輕幾歲的時候,也曾有過往上爬的想法,也想試著去交際、拉關係。因為脫離校園、步入社會後,他意識到自己和宋居寒之間的差距是一道鴻溝,他曾經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通過努力縮短距離,可每次剛開了個頭,他自己就乏了、懼了。顧青裴就像一面鏡子,他只要照一照,就會打消那些令人疲倦的念頭,安心的做項目,隨著年齡漸長,他更加明確地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比如那道鴻溝,是他一輩子不眠不休也填不平的。

何故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發呆,馬上回過神來,正好對上顧青裴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尷尬地點點頭:“顧總的能力確實可以有更大的施展空間。”

顧青裴哈哈笑了兩聲:“何故啊,這些話我沒跟公司裡的任何一個人說,我看人向來很准,咱們倆經歷相似,每次看到你,我都感覺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只是咱們倆性格不同,你更穩。”

“謝謝顧總。”何故心想,真是會說話,把不求上進說成“穩”,每次和顧青裴說完話,他都能學到一兩手。

顧青裴笑道:“行了,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也不繞彎子了,你向來聰明,應該也能猜到我想說什麼。怎麼樣,願不願意跟我走?”

何故確實早就猜到了,他原本想回絕,可剛好腦仁發脹,想起這些天的疲倦、長時間的熬夜加班,頓時改變了主意。不如聽聽顧青裴怎麼說,給自己多一個選擇。於是他仔細問起了情況。

顧青裴把他即將要跳槽的公司的情況簡述了一遍,給了何故一個很好的前景。但何故聽完之後,發現跟自己的期望不符,雖然年薪高了不少,但是獨立帶項目,只會比現在更累、壓力更大,而且私企不比國企,出一點問題他要背很大責任。當然,他也不好直接拒絕,只說自己需要時間考慮。

顧青裴自然明白他有諸多顧慮,接下去就閒聊了些別的,還說改天請他吃飯。

從顧青裴的辦公室出來,坐電梯下樓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因為那聲音有點陌生,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可電梯裡只有他一個人,他馬上意識到,是宋居寒的手機。

他趕緊接通了電話:“喂,小松。”

“何故,你把我手機送來。”宋居寒懶洋洋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

“好,地址。”

宋居寒卻不說話了,何故“喂”了兩聲,才發現是電梯裡信號太差,斷線了,他出了電梯後又撥了過去。

電話剛一接通,宋居寒就怒道:“你他媽敢掛我電話!”

何故淡道:“我剛才在電梯裡,信號不好。”

宋居寒重重換了一口氣,一陣雜音後,聲音變成了小松的:“何故哥,我們在大聖影城,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實在走不開了,你什麼時候能送過來?”

“沒事,我現在讓助理送過去。”

“好,你助理到了之後要先給我打電話,我給她送工作牌……”

“讓他自己來!把我手機給什麼陌生的助理,開玩笑嗎!”宋居寒沒好氣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遠遠地傳來。

小松苦笑道:“何故哥……”

“嗯,我過去好了。”掛了電話,何故無奈地搖了搖頭,大聖影城在北六環,他趕過去等於橫跨整個京城,只希望這個點兒不堵車吧。

跟下屬交代了幾句,何故帶上手機就走了,想著宋居寒張牙舞爪的樣子,他忍不住有些想笑。宋居寒在媒體面前有多優雅瀟灑,私底下就有多張狂暴躁,他跟宋居寒認識這麼多年,光助理宋居寒就換了四個,機靈又好脾氣的小松是堅持最久的一個。

當然,誰都沒有他堅持得久,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他比宋居寒的父母還能忍讓。

其實跟宋居寒相處並不很難,宋居寒畢竟不吃人,只要儘量順他心就行了。

別人做不到,只是因為不怕失去他。

4

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終於到了大聖影城。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個號稱“南有橫店,北有大聖”的電影拍攝基地,規模確實很驚人,儼然已經成了京城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每天至少會有兩三部戲在這裡拍攝,吸引了很多遊客。

何故停好車,給小松打了個電話,小松的聲音一聽就是忙瘋了,讓何故等等他。

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

看著一批批的遊客排著隊往裡進,其中有很多各路粉絲,穿著統一的服裝,舉著各式各樣的應援物品。

真年輕,何故心想。

這時,小松終於來了,他身上汗流浹背,見到何故特別不好意思,連連道歉:“何故哥,這是工作牌,你可以把車開進來了。”

“我就不進去了,你把手機給他吧。”

“啊,你不進去了?寒哥正拍廣告呢,你不看看嗎?”

“也沒什麼好看的,我一個外行去了影響你們工作。”

“不會的,其實挺好玩兒的,去看看吧。”

何故覺得有些奇怪,小松為什麼堅持讓他去看?

小松也意識到自己殷勤的有點過頭,他尷尬地說:“你跟寒哥吵架了吧?寒哥今天心情挺不好的,你要不進去哄哄他,不然……我們工作也不好做……”

“我不會哄人。”何故很實在地說:“而且我們沒吵架。”他怎麼可能和宋居寒吵架,頂個兩句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小松失望地歎了口氣:“那你開車小心。”

“嗯,辛苦了。”何故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上車了。

其實他很想見宋居寒,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在宋居寒又忙心情又不好的時候見面,多半是更觸黴頭,不如等宋居寒消氣了,大概就會來找他了。

車開出去沒多久,他電話響了,是小松打來的,他一接通,就聽小松壓低聲音,為難地說:“何故哥,寒哥發火了,讓你回來。”

“發火了?”何故實在不理解宋居寒的邏輯,他無奈道:“好吧。”

他在前面掉了個頭,可這時候正碰上下班高峰期,開始大堵車,車子龜速地挪。十分鐘後,小松打電話來催,二十分鐘後,又來催,聲音已經是快急哭了。

何故也很著急,但他又不能飛過去。

七八公里的路程,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又開回了影城。小松就在門口等著他,一見他就像見了救星,生怕他反悔似的竄上他的車:“哥你往裡開,我給你指路。”

保安看過工作牌後給他們放行,倆人順著跟遊客截然不同的一條路進了影城。

何故看了氣喘吁吁的小松一眼,安慰道:“你別著急,居寒就那脾氣,他怎麼了?”

小松哭喪著臉:“不知道啊,寒哥經常莫名其妙發脾氣的,這回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我說你把手機送到了人走了,他就生氣了。”

何故也想不通,反正肯定不是因為宋居寒特別想見他就對了。

車開到了一個民國風情街,倆人下了車,小松帶他往一個正在拍攝的大宅裡走去。

走到休息室前,小松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寒哥,何故哥來了。”

“嗯。”休息室裡傳來冷淡的聲音。

推開門,就見宋居寒穿著一身國軍少將的制服,正站在鏡子前,讓造型師整理腰帶。那衣服為了追求體現身材的效果,刻意做得有些緊,裹在宋居寒身上,一分一毫的曲線都像是上帝雕鑿出來一般完美。宋居寒的母親是個曾經享譽世界的德裔混血超模,淨身高178cm,宋居寒比她又高了十公分,腿長得逆天,他的長相和身材繼承了父母所有的優點,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些人,得天獨厚。

宋居寒轉過臉來,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和高眉骨相映成彰,顯得五官格外深邃,他頭髮全都梳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更加凸顯他高挺的鼻樑和刀削般的臉型,給人一種嚴謹神秘卻又隨時可能爆發的張力。

“居寒。”何故沖他點了點頭。

宋居寒道:“都出去,我休息一會兒。”

造型師和化妝師聞言,全都出去了,小松也跟著退了出去,何故猶豫了一下,剛抬腳,宋居寒就瞪著他:“你留下。”

何故關上門,走到他旁邊:“怎麼了,心情不好?”

宋居寒摘下眼鏡隨手扔到一邊:“小松讓你進來,你為什麼不進來?”宋居寒因為睫毛太長,非常不喜歡戴眼鏡。

“我怕影響你工作。”

“放屁。”宋居寒捏著他的下巴:“你是想躲著我吧?”

“我躲著你幹什麼。”

宋居寒冷笑一聲:“不就是因為我提了馮崢嗎,你好像還對他挺上心的。”

“我們這麼多年都沒聯繫過,這應該算不上上心。”

“那你幹嘛為了他那麼反常。”

何故想了想:“我覺得我不算反常。”

宋居寒挑起眉:“你跟我抬杠是吧?”

何故歎了口氣:“居寒,你想怎麼樣。”

“別他媽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好像我無理取鬧似的。”宋居寒推開何故,差點把人推地上。

何故整了整衣服,坐在了旁邊,靜靜地看著他。他不知道怎麼安慰人,他只是瞭解宋居寒,宋居寒心裡那股火無論是因何而起,只要不發洩乾淨,肯定鬧得所有人雞犬不寧。

宋居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腳把茶几踹開了,朝著何故低吼道:“你他媽是個死人啊,說幾句好聽的不會啊,笑一笑不會啊,我花錢找個鴨都比你知情識趣,要你幹嗎呀!”

何故心臟有些抽痛,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宋居寒越是這樣,他越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繼續沉默。

宋居寒氣得摔了好幾樣東西。

何故遲疑了半天,才開口道:“居寒,是我錯了,你別生氣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宋居寒冷冷看了他半晌,道:“把褲子脫了。”

何故驚訝地看著他。這裡不過是個休息室,外面全是人……

“脫啊,你既然連哄人都不會,至少得學學怎麼讓人消氣吧。”

何故猶豫了一下:“你把門鎖上。”

宋居寒順手鎖上了門,抱胸看著他。

何故面無表情地把褲子脫了。

宋居寒大步走上來,將何故背對著自己按在沙發上,似乎是擔心弄皺了衣服,他只是拉下了拉鍊,不管不顧地橫衝直撞。

一邊撞,宋居寒嘴裡也不乾不淨地說著:“當初你沒跟馮崢做過也挺可惜的,連個對比都沒有,不然我就能讓你知道,我連床上功夫都比他好。”

何故咬著牙,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他額上全是汗,眼圈有些充血,疼痛和不適他都能忍,可那份羞恥和屈辱格外煎熬他的心。他在心裡說服自己,不要計較,他想要的是宋居寒的陪伴,那麼就得付出等額的代價,很公平。

大概正是有這樣的覺悟,宋居寒一直沒和他斷。

宋居寒在這方面的需求比常人大很多,尤其是心情差或壓力大的時候,他不能抽煙喝酒,不能飆車旅遊,一切常人慣用的減壓方式,他都受到限制,所以他最常做的就是運動和做愛。但他不濫交,一是嫌髒,二是不想被利用,三是他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在圈子裡多年,他沒談過正式的戀愛,但有幾個固定的床伴,何故是跟他時間最長的那個。

說起來,當初如果沒有馮崢,也不至於挑起宋居寒的好勝心,非把他弄到手不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宋居寒睚眥必報、傲慢好勝的個性一點都沒變。

宋居寒發洩完了,用紙巾擦了擦就整好了衣服。何故雙腿虛軟,癱在沙發上半天無法動彈。

宋居寒見著何故狼狽的樣子,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捏了捏何故的臉蛋,露出惡意的笑容:“操得你爽不爽?”

何故微眯著眼睛看著他,沒有說話。

“問你話呢。”

“爽。”何故輕聲說。

“真乖。”宋居寒俯下身,在何故的唇角落下一個很溫柔的吻,說出的話卻如惡魔之語:“我也很爽,我上過的哪一個都比你年輕漂亮,可沒幾個有你這裡銷魂,你也算天賦異稟了。”

何故閉上了眼睛,勉強想爬起來,腰部以下卻使不上力。

宋居寒給他提上了褲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在這裡等我,晚上帶你吃好吃的。”宋居寒走到鏡子前,整了整衣服,還從喉嚨裡哼出婉轉地曲調,然後轉身開門走了。

何故靠坐在沙發上,手指無力地拉上拉鍊,系上腰帶,這麼簡單的動作他喘了好幾口氣才完成。

他有些失神地看著天花板,心裡空蕩蕩的,腦子裡也空蕩蕩的。

他知道自己挺犯賤的,不過賤也沒礙著別人,他樂意罷了。而且他也賤不了幾年了,他快三十了,他想趁宋居寒膩歪之前,多享受一下和宋居寒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多積攢一些回憶,人一輩子就這麼短短幾十年,他不管別人怎麼活,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反正他不會為了什麼尊嚴違背自己的心意。

他喜歡宋居寒,那就喜歡吧。

他緩了半天,發軟的雙腿才好了一些,他去洗手間清理了一下,就在休息室安靜地等宋居寒。從昨天到今天,他已經累得不行了,等著等著就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推門進來了,何故驚醒過來,腦子嗡嗡直響,迷糊地看著小松。

“何故哥,你怎麼還在這兒?”小松驚訝地看著他。

“居寒讓我等他。”

小松尷尬地說:“寒哥早就走了呀,跟劇組的人吃飯去了,我留下來收拾東西的。”

何故閉了閉眼睛,疲倦地說:“嗯,那我回去了。”

“何故哥。”小松有些不忍:“寒哥下午太忙了,就……忙忘了,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何故哥……”小松歎道:“辛苦你了。”

何故沒說什麼,拿上鑰匙就走了。

他還不至於需要一個大男孩兒的同情。

5

何故連著往工地跑了好幾天,解決一個承重牆的問題,期間和設計師及承包商掐得火燒火燎,差點沒打起來。他每天回到家都感覺整個人褪了層皮,從裡到外的,最後總算是將難題暫時解決了,他也可以稍微放鬆幾天了。

在家休息的時候,他照常打開電腦,搜一搜宋居寒的最新消息,逛逛宋居寒的貼吧、微博、論壇。他平時沒什麼娛樂,最多看看書、健健身,整體就是個很無趣的人,唯一接地氣的活動,通俗理解,大概就是追星。當然,以他和宋居寒多年床伴,實在不適合用追星來形容,可他覺得倆人的關係也相去不遠,他默默關注著宋居寒的一舉一動,用各種方式、通過各種途徑,而宋居寒不知道,也不在意,和普通追星族最大的不同,無非就是他已經把明星睡了。

他混跡很多網路上宋居寒的粉絲密集的地方,但很少說話,也從不爆什麼料,他只是喜歡看,喜歡看那些粉絲視若珍寶的搜集的關於宋居寒的某個片段、某個照片、某個訪談,還有那些自製的小視屏,畫的卡通,編的小段子,等等等等,因為這些他平時都看不到。粉絲營造出來的是一個非常好、非常完美的宋居寒,這跟他認識的宋居寒根本不是一個人,而他並不打算拆穿,因為這個完美的宋居寒真的太迷人了,有千般萬般的好,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要破壞?

他的電腦裡放了上百G的各種關於宋居寒的資料:照片、電影、MV、廣告、採訪,等等,只要是關於宋居寒的,他都習慣保存,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保存他看不到的關於宋居寒的點滴,他甚至偷偷錄過宋居寒在他身邊睡覺的樣子,只是他不會告訴任何人。

正看著宋居寒最近的一次訪談,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喂?”

“……何故?”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遲疑,那是道沉穩好聽的青年男聲。

何故的心緊了緊,這個聲音……儘管已經好幾年沒有聽到了,可他還是在第一時間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他深吸一口氣,仰靠在椅子裡,儘量平靜地說:“是我。”

“我是馮崢。”

“嗯,我聽出來了。”

“你還記得我的聲音啊,不錯。”

“我記憶力一直很好。”

馮崢笑了笑:“也是。”

何故感到有些彆扭,雖然他早就知道馮崢回國了——從宋居寒嘴裡,但他沒料到馮崢會再聯繫他,畢竟當年倆人也算不歡而散。可是想一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家也都不是莽撞的學生了,當年那點事,也早該隨風而散了,他放緩了聲音:“你回國了,聽說你在幹風投?”

“聽說?聽宋居寒說的?”

“嗯。”何故察覺到馮崢的語氣有一點不對。

馮崢笑道:“我沒想到你們真的能在一起這麼久,是我低估你們了。”

何故一點都不想和馮崢繼續這個話題:“恭喜你,我以為你會一直留在美國。”

“還是自己的地盤好,我是早晚要回來的。”馮崢長籲一口氣:“現在就是時候了。怎麼樣,你現在做什麼呢?”

“我畢業到現在一直在南創,也一直在做自己的專業。”

“倒確實符合你的個性。”馮崢道:“我挺好奇你現在是什麼樣子的,我們也有……六七年沒見了吧?”

“差不多。”何故不等馮崢開口,主動說道:“改天請你吃個飯吧。”他雖稱不上人情練達,但這事上若是有半點遲疑,就顯得矯情。

“好啊,我也正想和你聚聚,這個週六晚上怎麼樣?我剛回國,都不知道哪兒好吃了,地方你定好了。”

“你這幾天想想,想吃什麼,我到時候帶你去。”

OK。”

掛了電話,何故就有點裝不下去了,他把手機扣在桌子上,感覺很累。其實他一點都不想見馮崢,無他,就是嫌麻煩,他從小就有些社交恐懼症,工作之後硬著頭皮給改了,可是在人際交往上,他還是儘量從簡,儘量避免和人牽扯過多,他是寧願一個人在家吃泡面,也不願意出去鬧哄哄的蹭大餐。

但他知道,馮崢這關他躲不了。

其實從某方面來看,宋居寒和馮崢有些相似,都是天之驕子,都爭強好勝,若不是有競爭的火藥味兒,大概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引起宋居寒的半點興趣。

他和馮崢究竟幾年沒見了呢?他開始回憶起來。

上了大學後,他和從前的附屬中學還在一個校區裡,高中部離他們不近,但校區僅有三個食堂,所以他和宋居寒,平均一個月能遇上一到兩回,甚至為了能多看到幾次宋居寒,他跟學校那些小姑娘一樣,故意繞遠去二食堂吃飯。

大一的時候,他和宋居寒迎面碰過幾回,可宋居寒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

後來?後來宋居寒沒讀高三,就出國學音樂去了,直到大學實習之前,他都再沒有見過宋居寒,僅是從娛樂報導上知道關於宋居寒的各種各樣的消息,比如,他在和某流行樂教父的女兒約會,他作為嘉賓出席某歌手的世界巡迴演唱會,他為某獲獎電影編了曲,他為某時尚品牌做大中華區的代言人,他和他混血超模的母親參加復古時裝秀……

何故記得自己當時看著那些報導,真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做“兩個世界的人”,他還在拿著800塊錢的實習工資時,宋居寒的父親已經送了一個島給兒子慶祝成年禮。

不過他當時對宋居寒,還真的就是追星的心態,只是因為倆人曾有過一個獨處的下午,而讓他對宋居寒有更深的好感。雖然隔著螢幕或紙媒的宋居寒看上去是那麼地遙遠,以至於他都要懷疑,那個下午是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再後來,他大四實習那年,宋居寒回國了,而他也恰巧認識了一個社團的學弟——馮崢。那麼從畢業後四個月算起,是有六年半沒有見過馮崢了。

算清楚這個也沒什麼用處,何故有些好笑地想,大概是想證明自己確實記性好吧。

記性好真是個利弊參半的事,如果能夠選擇性的記憶就好了,那麼人就可以選擇記住喜的、有用的,忘掉悲的、無用的。可宋居寒給他的記憶,是混雜了喜與悲的,哪怕真的能夠自由篩選記憶,他也會選擇記住宋居寒和他的點滴。

很快就到了週六,何故訂了一家很有些年頭的烤鴨館,因為馮崢說想吃正宗的烤鴨。

這家烤鴨館知道的人不多,因為位置偏僻難找,店主是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妻,一天做不了幾隻鴨子,但是味道極好,全靠口耳相傳,店裡的包廂僅有兩個,何故電話打得早,居然定上了。

何故停好車後,撐開傘下了車,從後備箱裡拿出酒,往路口走去。

京城這段時間的天氣實在惱人,綿綿小雨下個不停,何故已經記不起來上次看到藍天是什麼時候了。

他站在路口,給馮崢發了條短信,告訴他地方不好找,自己在十字路口等他。

半晌,馮崢回了個“好”。

等了快二十分鐘,一輛灰色的歐陸在前面掉了個頭,徐徐停在了何故面前。

那車前一秒剛停穩,下一秒後車門就被打開了,一個高大的男子從車裡走了下來,沒撐傘。

何故怔住了,和馮崢隔雨相望。

六年了,時間過得如此快。他們都從青蔥少年變成了西裝革履的社會人士,有一些無形的東西如雨霧般橫亙在倆人之間,讓人感到有些沉重。

馮崢的五官變化不大,還是那麼好看,只是氣質沉穩了不是一星半點,收斂了三分傲氣、四分稚氣,而剩下的三分貴氣,卻是愈發奪目了。他穿著筆挺的西裝和長風衣,襯得身材格外地修長挺拔。

前車門打開了,司機撐著傘跑了下來,惶恐地給馮崢撐傘。

馮崢接過傘,對司機說:“你找個地方吃飯吧。”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何故。

何故輕咳一聲,走了上去,笑著伸出手:“馮崢,好久不見了。”

馮崢也笑了笑,和他相握:“何故。”他拉住何故的手的瞬間,稍使力往前一帶,把何故拉進了自己懷裡,然後輕輕抱了抱他。

何故有些驚訝,但也禮貌地拍了拍他的背。

馮崢鬆開了他:“幹嘛在路口等著,這裡風大。”

“那個館子不好找,車也不好進去,走吧。”何故做了個請的姿勢。

馮崢笑看了他一眼,倆人並肩往裡走去。

“何故,你看著沒什麼精神,最近太累了嗎?”

“做工程的,經常加班,習慣了。”

“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別太拼了,你自己不也說過,無家無累的,錢夠花就行了。”

何故笑了:“錢倒是夠花了,可是工作就是那麼多,有時候……哎,反正給人打工嘛,就這麼回事兒。”

倆人說著,已經走到了烤鴨店。何故看了看簡陋的門臉,客套了幾句:“你說那些出名的店你不吃,讓我帶你找正宗的,你這大少爺可別嫌棄這廟小啊。”

馮崢哈哈笑道:“大學的時候咱們不也經常在路邊吃烤串兒,我真要擺譜,也不會在你面前。”

何故笑道:“走吧,這家是真的好吃。”

倆人進包廂坐下了,這店裡沒有功能表,除了烤鴨之外,老闆想上什麼上什麼,上什麼吃什麼,頗為任性。

何故帶了一瓶1999年的VOSNE ROMANEE,何故其實不懂酒,但是家裡有不少宋居寒的助理送過來的酒,他隨手就拿了一瓶,他知道馮崢喜歡。

馮崢看到那酒,嘴角輕扯:“這是宋居寒的吧?”口氣不是很好。

何故有些尷尬:“嗯……很貴嗎?”

“還好,但也不像是你會喝的。”

何故沒在意馮崢那句話的刻薄,他知道倆人不對付,有些自討沒趣:“你不喜歡的話就……”

“沒事,開吧。”馮崢輕風雲淡地說。

何故把酒打開了,斟上兩杯。

倆人舉杯對碰,馮崢笑看著何故:“慶祝久別重逢。”

“慶祝久別重逢。”

飯菜陸續上來了,倆人邊吃邊聊了起來。

“嗯,這家烤鴨確實好吃,我特別不喜歡那些肥膩的鴨子,也不知道那些鴨子吃了多少激素,體型都快趕上鵝了。”馮崢稱讚道。

“這家的鴨子是店主老家自己養的,都是在農村放養,所以賣得比全聚德還貴,我也不喜歡太肥的。”

“你記得咱們學校東門的那家烤肉店嗎?”馮崢擦了擦手,笑著說:“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那裡拆遷了,早就沒了,但麻辣燙還在,推車的嘛,靈活一些,我上次開車經過看到了。”

“有時候還真想回去嘗嘗,但現在……”馮崢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裝,自嘲地笑了笑。

何故也有些感慨:“我現在也不好意思跟一群學生一起排隊了。”

馮崢支著下巴看著他:“時間過得真快啊,從那時候到現在……對了,宋居寒告訴你我們見過面了吧?”

何故頓了頓,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嗯,說了。”

馮崢微眯起眼睛:“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

“還可以吧。”何故對於馮崢的旁敲側擊有些抵觸,他並不願意和任何人談他和宋居寒之間的事,尤其是馮崢。

“可是他緋聞那麼多,你們不會經常吵架嗎?”

何故放下了筷子,平淡地說:“那些緋聞都是假的。”他說這話不是在給宋居寒開脫,因為確實是假的,真正和宋居寒有一腿的,宋居寒反而藏得嚴嚴實實,爆出來的緋聞,多牽連著各種各樣的利益,他為什麼知道呢,因為宋居寒從來就不屑於騙他。

馮崢失聲笑了,笑完之後,大概覺得不妥,硬憋住了,只是依然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何故。他顯然不信。

何故喝了口酒,想了想,這話聽著可信度確實不高,看來馮崢今天不問個明白,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他早知道馮崢和宋居寒是差不多的人,用優雅和修養的外衣包裹內裡的傲慢和霸道,只不過馮崢的症狀比宋居寒要輕不少,至少脾氣比宋居寒好一些。

果然,馮崢支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何故,目光犀利:“何故啊,你這是何必呢。”

6

何故淡笑道:“馮崢,你大概對我和居寒的關係有一點誤會,我們這麼多年,也只是彼此作伴,他的緋聞是真是假,跟我關係不大。”他決定說實話,是不想讓馮崢在就這個問題糾纏不休,其實私心裡他大概是覺得,于其等到馮崢自己發現,倒不如他先說出來,顯得坦然一些。

馮崢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聲線沉了沉:“所以宋居寒說你是他後宮的一員,不是開玩笑的。”

何故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馮崢仰靠在椅背,抱胸看著他,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眸裡迸射出犀利的光芒,仿佛能把人裡外扒乾淨。

何故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拿起酒杯喝了口酒。

“這麼多年來,你和宋居寒就是個炮友?”馮崢的語氣冰冷而帶著絲絲憤怒。

何故頓了一下,口氣也嚴肅了三分:“馮崢,我和居寒的關係,跟外人無關,今天是給你接風的,我們還是別談其他人了。”

“怎麼,我連問問都不能嗎?如果沒有宋居寒,你本該是我的人吧。”

何故歎了口氣:“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都過去多少年了。”

馮崢傾身湊向他,黑曜石般地瞳孔中藏著令人戰慄的寒芒,同時,說了句一箭穿心的話:“可你喜歡他。”

何故的心臟微顫,他掩飾地低下頭,沒有說話。

馮崢冷笑道:“你喜歡他,這麼多年就在他身邊陪他睡覺,看著他換了這個換那個,你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何故,你賤不賤啊?”

何故啪地一聲扔掉了筷子,面無表情地看著馮崢:“馮崢,我請你吃飯不是讓你來教訓我的,我賤不賤跟你沒關係,我們以後別再見面了,祝前途無量。”他騰地站起了身。

馮崢也跟著站了起來,他低吼道:“我只是不甘心!”

何故怔住了。

“為什麼你選了那個王八蛋?他根本不喜歡你,你圖什麼啊?有什麼是他能給你而我不能的?”

何故回過頭,平靜地看著馮崢:“宋居寒不喜歡我,不是他的錯,他不欠我什麼,我也不圖他什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選擇怎麼過、跟誰過,是我自己的事。再見。”

他走出包廂,在前臺結了賬,然後一刻不停地走了出去。

出來後他才發現,自己把傘忘在包廂裡了,他只好頂著綿綿細雨,快步走了起來。

一口氣跑到停車場,他打開車門鑽了進去,才卸下了渾身的武裝。

“何故,你賤不賤啊?”

馮崢的一席話,像針一樣紮進了他心裡,讓他直到現在,還覺得面皮滾燙。

其實,除了跟宋居寒有關的事以外,他在任何時候都有著極強的自尊心,他可以為了自尊去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為了自尊去承擔本可以不用承擔的責任,為了自尊放棄升遷加薪的機會,似乎他在其他地方高築自尊心,只為了被宋居寒打個粉碎的時候,還能給自己剩下一點。

他當然知道羞恥與難堪,可就像他說的,他自己選的,又不害人,又不犯法,賤與不賤,管別人屁事?

他何故做人做事,不圖體面完美,只求不留遺憾。

他很後悔跟馮崢見面,花錢還買不痛快,簡直糟心。

他承認他當年對馮崢心動過,馮崢很完美,有著閃閃發光的家世和無死角的俊臉,還極其聰明優秀,他們不僅是校友,他大四實習的那家跨國公司,還剛好姓馮,於是倆人理所當然地成了朋友。

比起因為高三的那個午後短暫的相處,而對宋居寒產生的虛無縹緲的愛慕,對馮崢的好感顯然更真實,起碼不是遙不可及的。如果宋居寒沒有回國,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他一定會留在馮家的企業。

不過,他至今對馮崢也沒有多少愧疚。因為在他渴望戀愛的年紀,對馮崢隱藏著好感、試探著交朋友的時候,他感覺得到,聰明如馮崢,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如果沒有宋居寒的出現,眼高於頂的馮崢不會對他從可有可無變成非他不可,宋居寒也是一樣,如果沒有馮崢這個可以匹敵的競爭對手,可能對他始終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男人啊,都是這德行,爭強好勝。他從那個時候就看得很清楚,宋居寒和馮崢,喜歡的都不是他,而是挫敗對手的快感,他本來應該是個坐收漁翁之利的贏家,只可惜,他喜歡宋居寒。

一旦喜歡,一開始就輸了。

何故深深換了一口氣,發動了車,往家開去。

半路上,他收到馮崢的短信,只有簡短的三個字:對不起。

他沒有回,而是把馮崢的電話刪了。

他不知道馮崢今天這一出是什麼用意,但肯定不是對他舊情未了。這些年倆人雖然沒有聯繫,但他時不時也能從過去的校友那裡得到馮崢的消息,馮家的小太子向來是人人關注的物件,他想不知道也難,這些年馮崢可沒閑著過。

他能猜到馮崢一回國就見到宋居寒後被擠兌了的憤怒和難堪,六年前的失利和挫敗全都湧上心頭,於是愈發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所以,想要扳回點什麼?大概是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馮崢還對他感興趣的理由。

很多人都覺得他何故不諳世事,其實他只是不善交際,可他看人看得比誰都准。有時候人活得太明白,是件很心累的事。

顧青裴離職的消息很快在公司傳開了,他已經遞交了辭呈,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何故聽得小道消息,說顧青裴被挖過去之後,年薪翻了一倍,何故很為顧青裴高興,若顧青裴真把新公司的事業做了起來,也不失為給自己多一條選擇。

顧青裴的部下張羅著要辦個送行酒,請的全是跟顧青裴關係比較好的員工,沒有大領導,何故也受邀在列。

星期五下午,何故載著幾個同事去訂好的酒店,那個說話一向隨心的大姐也在車上。

一上車,大姐就左瞧右看,口中“嘖嘖”道:“何總,第一次坐你的車啊,這車得一百萬多吧。”

何故“嗯”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何總真是年輕有為,長得又帥,真的啊,何總,不是我自誇,我外甥女和你真的很般配,她一米七的大個子,白白淨淨的,現在在銀行工作,年薪三十萬呢。”

何總笑了笑,沒什麼表示。

陳姍輕咳一聲,悄悄用手肘撞了大姐一下,偷偷翻起了白眼。他們何總輕易不發脾氣,但性格也冷得很,這大姐真是一點都不會看人眼色。

大姐失望地說:“何總,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給你介紹介紹?我認識不少適齡的。”

何故微微蹙了蹙眉,從他進公司開始到現在,想給他介紹女朋友的,上至領導下至職員,簡直跟蒼蠅一樣趕都趕不完,似乎年紀越大,周圍人對他單身的容忍度就越底,老這樣也挺煩的,他輕咳了一聲:“楊姐,你費心了,我不打算交女朋友,也不想結婚。”

楊姐瞪大眼睛:“為什麼呀?”她目光忍不住往下,心想何故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那眼神相當失禮,車裡的其他人均尷尬不已,同時為她捏了把冷汗。

何故有些好笑,但他還不至於沒有這點肚量,他平靜地說:“我從小父母感情不和,中學的時候我父親去世,我母親改嫁之後再也沒有來看過我,我對婚姻並不信任,所以我不結婚。”

車裡鴉雀無聲,半晌,楊姐“哦”了兩聲,不知道該接什麼。

何故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多謝楊姐的好意,但我來公司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找女朋友,希望以後跟工作無關的事,就不要在我面前提了。”他語調沒什麼起伏,但那眼神所隱含的警告讓楊姐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公司裡誰不知道,何故性格清冷,平時不慍不火,可一旦翻臉,從不給人面子。

一路上,再也沒有人敢出聲。

到了酒店,何總領著人去了大包廂,已經有些同事先到了,正在唱歌,旁邊的桌子上擺著成排的酒。

“何總。”

“何總來了。”

何故一一點頭:“顧總他們呢?”

“堵路上了,何總你唱歌不?”

“我跑調,你們唱吧,我去打個電話。”包廂裡全是一群小職員,跟他同級別或比他高的,全都沒到,他在這裡,這些年輕人就不自在,他也不自在,索性抓著手機出去了。

他順著走廊走到了一處陽臺,剛想打開手機看看新聞,宋居寒的電話就打來了。

何故眼前一亮,立刻按下了通話鍵:“喂,居寒。”

“嗯,幹嘛呢?”宋居寒的聲音懶洋洋的,他那種慵懶的語調、略微沙啞的嗓音和帶著點莫名的異域之感的口音,曾被媒體譽為全世界最性感的聲音之一,雖然不過是種恭維,可對何故來說確實如此,尤其是宋居寒在欲望正濃時發出的那種壓抑著的低喘,簡直能讓人的耳朵高潮。

不愧是多年來長紅的歌手,宋居寒有一副天生就該吃這碗飯的嗓子。

短暫的失神過後,何故道:“有飯局。”

“無聊,過來陪我。”

“現在不好走開,晚一點?”

“多晚啊。”

“九點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不要,現在過來。”

何故柔聲道:“這個飯局我真的走不開,我儘量再早點好不好?”

“你看著辦。”宋居寒的語氣明顯不太高興,說完就掛了電話。

何故拿著手機,正猶豫著,電梯門打開了,他聽到了顧青裴爽朗的笑聲,他打起精神,笑著迎了上去:“顧總。”

“哎,何工,到這麼早,走走走,進包廂,外面站著幹嘛。”

“打個電話。”

“誰呀?”顧青裴笑著眨了眨眼睛,那捉狹的表情配上那副俊顏,真是相當迷人:“是不是女朋友催你回家吃飯呢。”

何故笑笑:“不是,走吧,大部分人都到了。”

飯桌上,顧青裴依舊是八面玲瓏,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離職之後的打算,以及將要去的新公司,當然,又給足了老東家面子,囑咐他們好好工作云云,哪怕今天沒有一個職位比他高的人在,說話也是滴水不漏。

一個下屬問起了顧青裴跳槽的公司:“顧總,那是原氏控股的公司吧?聽說原氏今年在梨水灣拿了六千畝地,真是大手筆啊。”

“原立江那是一向的大手筆。”

顧青裴笑笑:“是,這個項目我也會參與,以後建了商品房,你們要是感興趣就來找我,給你們內部價。”

“哇,謝謝顧總。”

一個女員工笑著說:“哎,我也聽過原氏的消息,在網上看到的,原立江的大兒子,超級帥啊,就一張偷拍的挺模糊的照片,但是真的超級帥。”

“挺模糊的你還能看出超級帥,說不定是角度問題。”

“你自己看嘛,我找給你看……”

幾個年輕的員工開始聊起了八卦,顧青裴含笑著看向何故:“你沒吃多少啊,菜不合胃口?”

“不是,我晚上吃得少,節食。”

“哦,這個習慣好,我晚上也是素食為主,男人一過了三十啊,新陳代謝下降,特別容易發胖。”顧青裴想了想,“你還沒到三十吧?”

“二十八,跟顧總差不多。”

顧青裴笑著搖了搖頭:“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挺不能理解的,三十來歲幹到這個位置,這麼穩定,偏偏卻來一個大動盪?”

何故道:“我覺得顧總每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了,而且,那邊年薪更高,也不算什麼大動盪。”

顧青裴笑容加深,看上去是那麼地意氣風發:“有道理。”他順手拿起了酒杯。

何故也趕緊舉起酒杯,搶先道:“我敬顧總一杯,祝您在新的環境裡大展宏圖。”

顧青裴含笑和他碰了碰杯子,一飲而盡。

吃完飯,他們有的唱歌,有的聊天,有的品酒。何故和顧青裴聊了會兒天,忍不住看了兩次表。

如此細小的舉動也被顧青裴發現了:“怎麼了,急著走?”

何故尷尬地說:“呃,有點事……”

“哦,那就先回去吧。”

“顧總,不好意思啊,我改天請你吃飯。”

顧青裴笑道:“成,算你欠我一頓。能開車嗎?我讓司機送你?”

“沒喝幾口,沒問題的。”

“行,路上小心點。”

“謝謝顧總,改天再聚。”

“回見。”

何故一離開包廂,就加快了腳步往停車場奔去,現在八點剛過,比他預期的早很多,這裡離宋居寒的公寓不遠,速度快點的話,八點半就能到了。

幸好這個點兒不堵車,他很快就到了地方,並順道在樓下買了宋居寒很愛吃的蟹黃小餛飩,乘電梯上了樓。

只是按響門鈴,門被打開後,開門的人讓他愣住了。

一個陌生的、長得很漂亮的少年。

7

少年看了看他,目光最後停在了他手裡的小餛飩上,便一手接過塑膠袋:“謝謝,多少錢?”

何故回過神來,依稀認出這好像是最近躥紅的一個男演員,還不到二十歲,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身體還有著少年的單薄青澀,他穿了一條水磨牛仔褲,襯得雙腿修長。光是那麼站著就好像在發光。

何故淡定地說:“46。”

“哦,你等下。”少年回身去拿錢了,過了一會兒,拿著錢包出來了,抽了張五十的給他:“不用找了。”

何故什麼也沒說,接過錢轉身就走。

“誰呀?”屋子裡傳來宋居寒的聲音。

“送外賣的。”少年答道。

“外賣?你點的?”

“不是寒哥點的嗎?蟹黃……餛飩?”

何故儘量快步往電梯口走去,可還是遲了一步,背後傳來了宋居寒的聲音:“何故。”

何故頓住了,然後轉過了身。

宋居寒皺眉看著他,又看了看餛飩,嗤笑一聲:“你現在過來幹嘛?”

“送外賣。”何故面無表情地說。

宋居寒微微皺起眉,雖然何故面上風平浪靜,可他還是能感覺到這個男人隱藏的怒意,他不禁覺得好玩兒,他認識的何故,除了在床上,平時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緒,他勾了勾手指:“回來。”

那少年探出一顆腦袋,又圓又亮的眼睛在他們之間不解地來回巡視。

何故沒有動:“你有客人,先忙吧。”

“讓你回來。”這是吃醋了嗎?他還沒欣賞夠呢。

何故頓了兩秒,走了回來。

少年道:“寒哥,他是誰?”

宋居寒沒理他,抓著何故的領子,湊到他臉旁聞了聞:“還行,沒喝太多。”

少年瞪大了眼睛。那口氣輕佻曖昧,絕對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何故沖少年點了點頭,熟悉地在鞋櫃裡找出拖鞋換上了。宋居寒的這個公寓他來過好幾次,宋居寒還曾經要給他鑰匙,但他沒要,如果有了鑰匙,他可能會忍不出隔三差五地跑過來,人有時候自製力不夠,就需要一些外力束縛,他並不想給自己一種“我隨時能來找宋居寒”的錯覺。實際上這麼多年來,十有六七是宋居寒主動找的他,可他主動的那三四,都是在無數的渴望再也壓制不住地時候才釋放出來的。

少年有些怔愣地看著何故,似乎還是不太相信何故和宋居寒的關係,這兩個人的差距就像一個質樸黯淡的瓷器和一個華光閃耀的鑽石,跟鑽石搭配的,好歹也該是他這樣的鉑金或彩寶,怎麼都輪不到瓷器。

少年皺眉看了宋居寒一眼,宋居寒不以為然。

何故更是幾乎沒把少年放在眼裡,他進屋之後,連外套都沒脫,熟門熟路地拎著小餛飩進了廚房,倒在了兩個碗裡,然後端了出來,放在桌上:“我吃過了,你們吃吧。”

宋居寒似乎是睡了一覺剛醒,松垮垮的針織衫領口露出了大半漂亮的鎖骨和蓬勃的胸肌,他的卷髮有些淩亂,坐在餐桌前,先是打了個哈欠,然後盯著小餛飩發了發呆。

宋居寒的五官最常被人讚譽的是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睛,但何故最喜歡他的嘴唇,宋居寒的嘴唇有些微微上翹,總是紅紅的、潤潤的,好像隨時做好了接吻的準備。

少年不客氣地拉開凳子坐下了,抱著餛飩吃了起來,還冷冷地看了何故一眼。

宋居寒也吃了起來,邊吃邊問道:“不是有飯局嗎?”

“我提早走了。”

“我六點鐘叫你來你不來,現在來是什麼意思?”宋居寒白了他一眼:“我有說要等你嗎。”

“沒有。”何故看了看表:“要不我先回去了。”

“把碗收拾了再回去,不然房間一股味兒。”

“嗯。”何故扭頭看著窗外。從這裡能看到非常好的夜景,那些在地面上擁堵成長龍的汽車,在高空看下去卻如美麗的星河,這個被欲望堆砌起來的城市,只有站在高處,才會有好風景。

“寒哥。”少年撒嬌道:“我來收拾就好了,你讓他回去吧。”

宋居寒沖他笑了笑,突然道:“何故,他你認識嗎?”

“在電視上見過。”叫什麼他卻想不起來。

“自我介紹一下。”宋居寒道。

少年冷淡地說:“我叫莊捷予。”

“何故,你好。”

莊捷予那叫一個來氣,這個男人冷漠的樣子簡直像在挑釁他。他不知道宋居寒把人留下來什麼意思,想一起玩兒?他看了宋居寒一眼,有些猜不透。他也不是不能玩兒,但他要是這麼犧牲,得好好想想回頭跟宋居寒要什麼。

宋居寒吃完了餛飩,進入一種吃飽了撐的想找樂子的狀態,他懶洋洋地說:“何故,捷予是你喜歡的類型吧?”

莊捷予心一沉,感覺自己猜中了,他心裡暗罵了宋居寒幾句,表面上卻是不再對何故橫眉冷對,而是沖何故笑了笑。

何故的目光在倆人臉上逡巡,他也鬧不明白宋居寒想幹嘛,便含糊地說:“還行。”

“嗯,我就知道,他跟當年的馮崢,有點像吧。”宋居寒漫不經心地說。

何故沒料到宋居寒會再次提起馮崢,他心裡想著,半點都不像,於是搖了搖頭。宋居寒真的是睚眥必報的個性,那日的衝突,到現在還沒打算翻頁。

“不像嗎?唇紅齒白小白臉的樣子,年紀好像跟當時都差不多。”宋居寒笑眯眯地看著何故。

“不太像。”何故走過來,收拾起了他們吃完的碗,端去了廚房。

宋居寒又打了個哈欠,大概是玩兒夠了,揉了揉莊捷予的腦袋:“去準備一下。”然後進了臥室。

莊捷予“哦”了一聲,目光飄向了廚房,這個男的……還好身材長相都不錯。

何故剛把碗收拾完,打算離開,一回身,就見莊捷予雙手抱胸,倚在門框上看著他。

何故試圖越過他,卻被攔住了。何故靜靜地等著,等著莊捷予幹點兒什麼。

他以為他會欣賞一出幼稚的爭風吃醋,沒想到莊捷予真是出人意料,竟然勾住了他的脖子,曖昧地說:“你能做1嗎?”

何故很誠實地回答:“能啊。”

“聽說被操得久了,就不想做1了,寒哥技術那麼好……”

“跟想不想沒關係,生理沒毛病就行。”何故不知道他玩兒的是那出,只是抓著他的胳膊放了下來,走出了廚房。

莊捷予皺起眉,什麼意思,擺譜?

何故拿上鑰匙,準備穿鞋離開。

莊捷予上去抓著他的領帶,不太高興地說:“你什麼意思啊?”

何故皺起眉:“這句話我也想問。”

“寒哥讓我準備好,你配合點行不行,我這樣子的,難道你吃虧嗎?”

何故反應了一下,知道這小子誤會了,宋居寒沒有那樣的愛好,他道:“你誤會了,居寒不玩兒這個。”

莊捷予噗嗤一聲笑了:“不玩兒?那我之前是跟鬼睡的?”

何故愣住了。

莊捷予挑眉道:“你不知道?寒哥需求很大嘛,有時候一個人根本應付不了他,他挺喜歡的,沒跟你玩兒過?”

何故感覺胸中翻湧著一些沉悶地情緒,讓他氣血上湧,他抓著少年的手,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將他的領帶抽了回來,冷冷地說:“我不玩兒。”

莊捷予怒了,他沒想到何故會拒絕他,本來他才是不情不願的那個,他玩兒這個也是挑的好不好,從來都挑身材長相俱佳的,這何故才哪兒到哪兒啊,平時他根本不會看一眼,現在居然敢拒絕他?!他有些惱羞成怒,一把揪住何故的衣領,用力堵住了何故的唇,技巧地親吻著。

何故僵住了。

除了宋居寒和馮崢,他沒和任何人接過吻,當時他唯一的想法是,這小子的吻技真好,跟馮崢的時候,倆人都沒什麼經驗,跟宋居寒的時候,宋居寒不是太敷衍就是太急躁,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被認真地親吻。

“你們在幹什麼?”宋居寒陰冷地聲音從背後傳來。

倆人分開了,莊捷予微喘著氣看著宋居寒,宋居寒眼裡醞釀著什麼他看不懂的東西,令他渾身發冷,難道他真的會錯意了?宋居寒不是想要……

何故擦了擦唇角的口水,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麼解釋,宋居寒需要他解釋嗎?不需要的話,他也懶得解釋了。

“寒哥……你不是讓我準備好嗎。”莊捷予有些無辜地說。

宋居寒面無表情地說:“我說讓你這樣準備了嗎,我讓你把屁股準備好。”

莊捷予臉色微變,宋居寒平日裡又大方又風趣,就算床第間說些下流話,那也是情趣,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說這麼難聽的話,他不知道怎麼惹著宋居寒了。

宋居寒卻根本沒有看他,只是惡狠狠地盯著何故:“誰讓你親他的?”

“他親的我。”何故說。

“我看你挺享受啊。”宋居寒眯起眼睛:“不過幾天沒上你,不用這麼饑渴吧。”

莊捷予更驚訝了,他從來沒見過宋居寒對任何人惡語相向。這個大明星做人雖不算面面俱到,但接觸過的,對其為人處世的修養也並無微詞,宋居寒應該是個裡外都得體的人,帶著他那樣的出身必備的優雅姿態,只要沒有利益衝突,永遠是個完美的貴公子。可他萬萬沒想到宋居寒會有這麼勁爆的一面。

何故對那個吻,確實還算享受,那是個從技巧上無可挑剔的吻,讓他對接吻的認識煥然一新,不過也僅此而已,就像品嘗了一道他從沒品嘗過的美食一樣,沒什麼特殊的意義。他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了,宋居寒這是明顯遷怒,他再說什麼也沒有用,還是走吧,每當宋居寒不高興的時候,他最好是消失,這是他摸索出來的規律。

他轉身要去穿鞋。

“你敢走出這個房間一步,以後再也別想見我。”宋居寒揚著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何故。

這一句果然奏效,何故直起了腰,只好再解釋一次:“他誤會你的意思了,我們……”

“他沒誤會。”宋居寒看著何故,嘴角輕輕勾起,露出一個有些殘酷地笑容。

何故身體一顫,宋居寒不會真的想……

宋居寒走了過來,扯了扯何故的領帶:“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很聽話,今天也會聽話吧?”

何故的喉結上下鼓動著:“居寒,不要太過分。”他可以看著宋居寒和別人親熱,因為他沒有什麼立場管,但他不可能參與進去,那太噁心了。

“怎麼算過分?你跟他接吻算不算過分?”宋居寒想著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何故臉上那略帶驚詫又似乎有些享受的表情,只覺得心頭火氣,渾身血液都好像在那瞬間沸騰了。何故竟然在他家和一個小騷貨親上了,何故竟然親了別人?媽的!

“這件事,應該不算我的錯。”

這句話似乎把宋居寒惹惱了,他一把揪住何故的衣領,將人按到了牆上,那雙閃耀如明星般美麗的雙眸,此時也升騰著遙無邊際的宇宙虛空的寒意。

莊捷予瞪著何故,又瞪著宋居寒,簡直要被倆人之間那緊張的氣氛弄懵了,不過是親個嘴兒罷了,宋居寒這反應是不是太詭異了?

莊捷予不瞭解宋居寒,因為他只看到過宋居寒紳士儒雅的、風趣迷人的一面,而何故見過宋居寒所有的樣子,宋居寒的脾氣之大,讓真正瞭解他的人是向來謹小慎微的。今天大概是他和莊捷予的一個吻,讓宋居寒覺得權威被觸犯了?雖然他也很無辜,可承受宋居寒的遷怒,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忍一忍,等他脾氣發完了就好了。

宋居寒眯著眼睛,目光掃過何故臉上的每一寸,最後落在了何故的嘴唇上,他用指腹摩挲著那嘴唇,然後用力堵住,極其粗暴地親吻著。

何故不知道怎麼回應這像是懲罰的親吻,他連儘量避免牙齒相撞都已經應接不暇了。

宋居寒的舌頭蠻橫地頂開他的牙關,在他口腔中放肆地翻攪,何故漸漸被親得有些喘不上氣來,臉上爬上一絲紅暈。

恍惚間,宋居寒開始扯他的衣服,何故一驚,用力抓著宋居寒的手:“居寒?!”

“今天玩兒個特別的,我幹你,他看著。”宋居寒用力一扯,將何故的褲鏈扯壞了。

莊捷予只覺得頭皮發麻,他被宋居寒表現出來的憤怒和惡意嚇著了。

何故急了:“居寒,別鬧了!”

“誰跟你鬧?”宋居寒的力氣之大,根本不是尋常人抵抗得了的。作為宋氏娛樂帝國的唯一繼承人,他的安全被永遠放在第一考量,所以他從小有最好的武師教他習武,何故曾經見他像玩兒一樣用無名指和小指夾碎核桃,那雙漂亮的手不僅僅是精通多種樂器,還能一拳把人身上最硬的骨頭挫斷。何故在他面前不堪一擊。

何故臉漲得通紅,這恐怕是他這輩子最難堪的一幕,他越過宋居寒的肩膀,看到了莊捷予飽含驚詫的目光,感覺自己的心被踐踏進了泥地裡。

宋居寒蠻橫地步步逼近,何故拼命地想推開他:“居寒,你放開我!”

“別動,媽的,你攪了老子的約會,不該補償一下嗎?說不定有人看著你更興奮呢,好好感受下,是他親得你舒服,還是我操得你舒服。”他的手已經將何故的最後一道屏障給扒了下來。

何故心臟巨痛,眼眶灼熱,不知道哪兒生出來的力氣,狠狠將宋居寒推開了!

宋居寒踉蹌了幾步,但很快穩住了身形。

何故看上去狼狽極了,衣衫和領帶淩亂不堪,西褲堆在腳邊,臉上滿是怒意。

莊捷予看著他的目光中有一絲不忍。這些有錢人啊,真沒幾個好東西。

宋居寒沒料到一向沉默聽話的何故反應會這麼大,一時還沒來得及發火,反倒是何故臉上那至深的屈辱讓他愣住了。

何故顫抖著提起褲子,跑到門口,踢上鞋,旋風一般地跑出了門。

等宋居寒反應過來,何故已經跑了。他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一腳狠狠踹翻了凳子。

莊捷予有些害怕,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宋居寒的喉結上下鼓動著,陰沉地目光盯著半開的門扉,在原地僵了很久都沒有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莊捷予大氣都不敢喘。

過了好久,宋居寒好像才發現他似的,冷冷地看著他:“下次再敢碰他,你在圈子裡不用混了。”

莊捷予倒吸一口氣,點頭如搗蒜:“對不起,對不起寒哥。”

“滾。”

8

從宋居寒家裡跑出來,何故就有些撐不住了。

幸好晚上沒什麼人,不然他提著褲子的樣子實在難看極了。

他狼狽地跑回車裡,亟不可待地發動了車,往家裡駛去。

開到半路,他猛然想起這車是宋居寒給他的,突然胃裡一陣翻湧,猛打方向盤,將車急刹在了路邊。

他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六年來,宋居寒對他不可謂不好,房子、車、隔三差五的貴重禮物、逢年過節的紅包,一樣沒少了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抱著他柔情蜜意一番,總得來說,只要能忍受那陰晴不定的脾氣,倆人就挺和睦,宋居寒並沒虧待過他。

至於宋居寒跟別人睡覺、傳緋聞,那不是他能管的,就像他對馮崢說的那樣,宋居寒不喜歡他,不是宋居寒的錯,倆人之間既無承諾、也無約定,他很清醒地知道,他從宋居寒那裡體會到的痛苦,都是他庸人自擾,都是他心甘情願。

他以為經過這麼多年的磨合,他已經能忍受宋居寒的很多劣跡,可他今天還是低估了宋居寒混蛋的程度。

他從抽屜裡摸出半包煙,又摸了半天,才找到了打火機。

因為宋居寒不喜歡,他想抽根煙也是藏著掖著。

他打開車窗,任濕冷的風灌了進來,煙霧寥寥升起,模糊了他的視線。隨著尼古丁的味道在肺裡兜了個來回,他感覺混亂的大腦也在煙草的刺激下清醒了一些。

真是可笑,他對宋居寒的感情,怎麼看怎麼是個笑話。這個笑話像一把鍘刀懸在他頭頂,多年來,他在等著鍘刀落下,等著宋居寒跟他拜拜,他一直為那一天做著準備,現在,他感覺離那一天不遠了。

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何故心臟猛顫了一下,連忙拿了過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他籲出一口氣,接了電話:“喂?”

“何故,是我。”電話那頭傳來馮崢的聲音。

“嗯,說。”何故的聲音很冷淡,他平時便是這個德行,經過那天的口頭衝突,更不可能給馮崢什麼好臉色。

“那天的事,想跟你道歉。”

“沒什麼。”

“你的傘在我這裡,有空還給你吧。”

“一個傘罷了,不用了。”

馮崢苦笑一聲:“我只是想有個藉口再見你,給我個面子吧。”

何故歎了口氣:“馮崢,你想做什麼?”

馮崢這股勁兒,不能不讓人想歪,都過去六年了,馮崢完全沒有對他殷勤的必要。但他還是不相信馮崢會對他舊情未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只是有些想你,想我們過去的好時光。”

何故的心突然有點酸軟,禁不住也回憶起了他和馮崢在大學時候的點滴,他們是真的有過一段好時光的,雖然大部分時候只是曖昧,最後落了個不歡而散,他也很難受。他這輩子唯二動過心的人,就是馮崢和宋居寒,他是個挺長情的人,否則也不會喜歡一個人那麼久,馮崢在他心裡,始終被放置在一個灑滿陽光的角落裡,那是永遠回不去的青蔥歲月,因為真的挺美好,所以他沒辦法對這個男人太冷酷。

馮崢又道:“我保證不再提你和宋居寒的事了,我們能當朋友嗎?”

“你啊……”何故無奈地說:“你說到做到,我們就還是朋友。”

馮崢笑了:“說到做到。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吧。”

“等忙完手頭的案子吧,最近事情太多了。”

“你現在在幹嗎?聽聲音不像在家。”

何故怔了一下,“呃,剛加完班,正回家。”

“我在朋友的酒吧,離你們公司不遠,過來喝一杯?”

“不了,今天太累了,而且都不認識。”

“你還是這麼怕跟陌生人接觸。”馮崢低笑道:“有我在你也怕?”那聲音裡分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是真的有點累。”

“嗯,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改天再約你。”

掛上電話,何故平復了一下心情,才掐了煙,把車開回了家。

家裡空蕩蕩的,沒什麼生活的氣息,他平時很少在家吃飯,一旦工作忙起來,回家除了洗澡睡覺,都沒時間幹別的,這裡之於他,有時候更像是酒店。

這公寓也是宋居寒送的,看起來真像宋居寒在包養他,雖然他不需要誰養,但要在三環買這麼一套房子,他得還十年、二十年房貸。

關於宋居寒給他房車這件事,他既不覺得受辱,也從不覺得感激,這些東西之於他沒多大意義,他對物質的要求很低,是個就算租房子擠地鐵也照樣坦然的性格,宋居寒要送他東西,是宋居寒自願的,就像他上趕著喜歡一個不可能喜歡自己的人,也是自願的。與人無尤。

只是,每次和宋居寒鬧不痛快的時候,他都會覺得那車、這房子,礙眼,尤其是這個永遠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氣的房子,只會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有多麼的孤獨,更預示著有一天如果宋居寒膩歪了,他可能要永遠地孤獨下去。

那天之後,倆人長達半個月沒聯繫。

半個月其實並不算長,宋居寒忙起來,或者閉關寫歌的時候,一兩個月不見人影很正常,只是上次的不歡而散,算是倆人六年以來最激烈的一次衝突,這讓何故每一天都備受煎熬。

氣消之後,何故幾次想給宋居寒打電話,都提不起勇氣,他不是嫌丟臉,而是害怕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走到山重水盡。他一次次試探宋居寒對他的時限,也一次次試探自己的底線,心裡每開一道口子,他都生出些自虐般的救贖感,因為現在他越是失望一分,等到分別的那一天,他就越會好過一分,等到他把對宋居寒所有的感情都大肆揮霍光之後,他應該就可以瀟灑地走人了。

但現在還不行,還不到時候。他就像在追著炸藥的引線奔跑,究竟是炸藥先爆炸,還是他先乏了停下來,尚未可知,但無論他停在哪裡,炸彈一定會爆炸,他也一定會受傷,他明知道早一點停下,損傷便可輕一些,可他卻無法遏制自己的雙腿。

有一天他實在忍不住了,悄悄給小松打了個電話,他特意挑的是晚上十一點,覺得小松應該已經回家了的點兒,沒想到電話一接通,那邊是KTV的聲音,小松嗓門兒本就不小,在KTV裡還刻意扯著嗓子叫道:“喂,何故哥啊。”

何故閉了閉眼睛:“是我。”

“你等等啊,我出去跟你說。”小松明顯喝了點酒,有點大舌頭。

一會兒,電話那邊安靜了不少,何故道:“小松,你還沒回家啊?”

“這不陪寒哥出來玩兒嘛。”

何故頓時後悔打這個電話了,剛才宋居寒應該已經聽到了吧……他跟小松完全不熟,打過去是為了什麼,宋居寒不用猜都知道。

“何故哥?”

“啊,哦,那你們玩兒吧,我先掛了。”

“怎麼了呀?你打電話過來肯定有事兒吧。”小松打了個酒嗝:“沒事,我沒高,你說吧。”

何故沉默了一下:“居寒最近還好嗎?”

小松頓了頓,聲音正經了幾分:“挺好的,就是忙,你們倆最近沒見呀?”

“沒有……”何故一時都不知道自己打這通電話意義何在了,他只好硬著頭皮說:“他這兩天心情怎麼樣?”

“這兩天還不錯。前半個月,媽呀,太可怕了,我辭職信都揣兜裡了,還好我挺過來了。”

“哦……”何故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小松也覺得有點尷尬:“何故哥,你們倆吵架了嗎?”

“也不算。”

“我等寒哥心情好的時候,跟他提一提你。”

何故苦笑一聲:“謝謝了。”他這樣像什麼?等著皇帝翻牌的妃子?還要靠小松這個貼身小太監幫忙,否則皇帝早把他忘光了。真有意思。

可他實在很想見宋居寒,他已經無法滿足於只是看看照片和視頻。

有時候,他很慶倖這六年裡,宋居寒從來沒給過他一點希望,否則他會被自己的佔有欲和臆想折磨死。

掛了電話,何故在黑暗中僵坐了一會兒,就翻出了宋居寒去年發的新專輯。他買的那個65寸大電視已經到了,這麼大的尺寸,看起來果然氣派很多。

何故靠進柔軟的沙發,看著電視裡那個俊美邪魅猶如暗夜君王般的男人,聽著那仿佛魔咒般在耳邊低喃的性感沙啞的嗓音,心臟無法抑制地輕顫了起來。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喜歡宋居寒,他卻可以離宋居寒那麼近,他應該知足。

他告誡自己,知足,知足,知足。

一陣電話鈴聲將何故驚醒。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沙發上睡著了,宋居寒的專輯都已經放完了。

他拿過手機,已經半夜兩點多了,是小松打來的,他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是居寒出事了吧。

他趕緊接通電話:“喂,小……”

“何故哥,寒哥這邊遇到點麻煩,你能過來一下嗎?”

何故心裡一緊,騰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怎麼了?”

“也不知道怎麼被粉絲知道他在這兒,現在粉絲把KTV前後門都堵住了,寒哥喝了酒,正發火呢。”

何故松了口氣,他還以為宋居寒碰到危險了,他道:“我現在過去……哎,你們公司不是有人專門處理這些的嗎?”他怕自己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

小松尷尬地說:“這個,老闆要是知道了,會怪我沒保護好寒哥的行蹤,所以……”

何故聽懂了:“把地址給我,我一會兒就到。”他快速穿上衣服,拿上鑰匙沖出了家門。

晚上車少,何故連闖了兩個紅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KTV。

果不其然,KTV門口堵滿了瘋狂的粉絲,還有湊熱鬧的路人。

何故撥開一眾人擠到了門口,在一堆小女生裡他簡直鶴立雞群,顯得相當突兀。

在門口攔著的KTV的保鏢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

“對,我是何故。”

保鏢把他放了進去。

服務員把何故帶去了包廂,還沒走到包廂,就聽到宋居寒在裡面大發雷霆。

“滾,我要回家,誰他媽敢攔老子——”

“寒哥,外面都是你的粉絲,你這形象不行……”

“粉絲個屁啊,粉絲是什麼東西?就是一群傻逼,她們認識我嗎,我認識她們嗎?走開!”

裡面一陣叮咣作響。

何故推開門,就見小松滿頭大汗地攔著宋居寒,旁邊還有兩個男服務生,一臉慌張無措。

宋居寒看到何故之後,呆了呆,皺起了眉:“你怎麼來了?”他看向小松:“你讓他來的?你膽兒肥啊,誰他媽讓你自作主張的!”

“寒哥,寒哥,你聽我說,明天你酒醒了怎麼罵我都行,現在你聽我的好不好,你要是被人拍到這個樣子,宋總會殺了我的。”小鬆快急哭了,不停地朝何故遞來求救的眼神。

何故這才明白過來,小松是找他來安撫宋居寒的,否則裡外裡這麼多保鏢、服務生,要把宋居寒弄出去明明很容易,但宋居寒現在酒氣沖天,怒意正盛,很可能在粉絲的推搡下脾氣爆發,萬一說了或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就麻煩了。

何故走了過去:“居寒,你冷靜一點,外面真的很多你的粉絲,可能還有記者,現在……”

宋居寒抓著他的領子:“誰他媽讓你來的,滾!”

何故沒和他計較,反而輕輕抓住他的手:“居寒,你平時不怎麼喝酒的,別讓酒精控制自己,好嗎?”

何故的長相非常地正,三庭五眼,分毫不差,五官端端正正、既不特別出挑但也挑不出毛病,俊朗之餘,還給人一種可靠的、值得信賴的感覺,當他用認真的眼睛和溫和淳厚的嗓音安撫人的時候,能給人一種異常安心的力量。

小松朝服務生使了個眼色,幾人都退了出去,包房裡只剩下了倆人。

宋居寒揮開他的手,粗聲說道:“我要回家,這裡悶死了,讓外面那些傻逼給我讓開。”

何故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了沙發上,有力的手捏著他的後脖子:“我一會兒就送你回家,現在你先冷靜一點,好嗎?”

宋居寒閉上了眼睛,何故捏得他很舒服,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呼吸也平穩了很多。

何故看著他微微顫動的睫毛,想著他任性暴躁的樣子,唇角忍不住勾起一絲苦笑。宋居寒很喜歡自己給他按摩,他為了能讓宋居寒多一個理由跟他待在一起,特意去學了推拿,其實為了能更靠近宋居寒,他做過很多努力,只是宋居寒大概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按了一會兒,宋居寒真的平靜了下來,何故趕緊給他倒了杯水。

宋居寒喝了口水,睜開眼睛看著何故:“你跟小松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我們並沒有很好。”

宋居寒諷刺地一笑:“今天不是你讓小松叫你過來的嗎?你以為你晚上給他打電話我不知道?我當時就在他旁邊。”

何故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乾脆默認了。

宋居寒嗤笑一聲,口氣有些得意:“才半個月而已,我以為你會堅持得久一點呢。”

何故心裡有些堵得慌,頭沉重得抬不起來。

宋居寒又喝了口水,突然把水杯往桌上一放,有些粗魯地抓住了何故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熱乎乎的唇用力堵了上去。

何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宋居寒肆意將何故的口腔掃蕩了一遍,才放開了他。

何故舔了舔嘴唇,一雙黑白分明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宋居寒。

何故舔嘴唇時那略顯迷茫的樣子讓宋居寒心裡顫了顫:“想我了是嗎?”他捏著宋居寒的下巴,淩人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所屬物。

何故點了點頭。

“有多想?”

“每天都在想。”

宋居寒伸出手指,點了點何故的心臟:“是這裡比較想……”然後另一隻手下移,掐了一把何故的腰,“還是這裡比較想?”

何故捧著他的臉,溫柔地親了親他:“都想。”

宋居寒笑了,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他就知道何故離不開他。

何故露出一絲淺笑:“我們回家吧。”

宋居寒沒動,他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何故的臉,眼眸深不見底:“莊捷予告訴你我跟別人玩兒什麼是嗎?”

何故的笑容僵住了。

宋居寒勾唇一笑:“是真的,有時候碰到做到一半就喊累的,太掃興了,所以我就找兩個。”他欺近何故,那紅潤的唇細細描繪著何故的唇線,“但我從來不帶你玩兒,知道為什麼嗎?”

何故面無表情,沉聲說:“我不玩兒。”

“你想玩兒也沒門兒,我不允許。”宋居寒捏了捏何故的臉:“你很乾淨,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一直跟著我,生活圈子也很簡單,我不喜歡套,所以我喜歡你的乾淨。懂了嗎?不准讓任何人碰你,因為這是你唯一的優勢。”

何故看著自己最喜歡的這張臉,只覺得面目模糊,模糊到都有些看不清了。他心臟窒息般抽痛,以至於難以組織語言。最後,他只是淡定地點了點頭,他的臉就像一堵銅牆鐵壁的面具,從外面擋住利劍,從裡面攔住情緒。

宋居寒看著何故雲淡風輕的樣子,微微皺了皺眉,負氣般用力親了他一口:“走吧,回家。”

何故跟著站了起來,他走在宋居寒身後,看著那背影,即使是一個背影,都好像放射著光芒。

他用了十年時間追隨著這個背影,他拼盡了努力去接近、再接近,然而也不過如此,倆人之間的鴻溝永遠都不會消失,他哪怕抓住了宋居寒的一片衣角,又能改變什麼呢。

何故深吸一口氣,禁不住笑了。

其實和他猜得差不多,宋居寒這麼多年不和他斷,無非就是做愛舒服,以及安全——各種意義上的安全,他既不出去亂搞,也不嘴碎,更不會給宋居寒惹麻煩。今天宋居寒的這番話,無非就是證實了他的猜想而已,沒什麼。

實際上他覺得自己和宋居寒是等價交換。宋居寒從他這裡獲取安全的性,他從宋居寒那裡獲取陪伴,倆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皆大歡喜。

至於他體會到的痛苦與絕望,跟別人無關,就像他喜歡宋居寒,也只是他一個人的事。

9

穿過走廊,宋居寒看了一眼亂糟糟鬧哄哄的門口,翻了個白眼,靠在牆上喘氣,嘴裡咒駡著什麼。

何故脫下外衣罩在他頭上:“我不會讓她們靠近你的,你低著頭跟我走就行了。”

“我只是喝個酒,又不是做賊。”宋居寒想把衣服拽下來。

“被拍到你現在的形象不太好。”何故抓著衣襟不讓他拽下來,沉靜地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宋居寒,“聽話,我帶你出去,上車就沒事了。”宋居寒對外打造的形象是帶點邪魅的混血紳士,一向以王子的姿態示人,這種喝得亂七八糟的樣子雖然是別有風情,但宋居寒的父親最討厭突發情況,一個不慎,小松可能會丟飯碗。

宋居寒這輩子對什麼都不怎麼上心,可唯獨對音樂是從靈魂深處出發的熱愛,因此哪怕是這麼任性的人,為了保護嗓子,也是非常自律的,他平時最多只會喝個一兩杯紅酒,很少會喝這麼多,酒量也不太好,如果是清醒的時候,這種小場面他自己足夠應付,但現在何故必須保護好他。

宋居寒望進何故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那種只屬於成熟男性的穩重,讓他浮躁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輕輕點了點頭。

何故用衣擺擋住他的臉,溫厚的手握住了宋居寒的手,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肩膀,在小松和工作人員的簇擁下,走出了大門。

一陣陣刺耳的尖叫環繞著他們炸響了。

何故深深皺起眉,感覺耳膜都要被穿透了,這些小姑娘的瘋狂他見識過很多次,因為他去過宋居寒的好多場演唱會,可這是第一次,那些仿佛是有形體的狂熱是朝著他的方向來的,他感覺身體不斷被推搡、擁擠、拉拽,他有種會被這些平素柔弱的女孩們生吞活剝的錯覺。

“宋居寒,宋居寒,我愛你——呀啊——”

突然,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砸了過來,當何故反應過來那是器材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躲避,他悶哼一聲,只覺眉角一痛,右眼頓時一片血色,視線變得模糊不堪。

“何故哥?!”小松驚叫了一聲。

原本一直低頭沉默走路的宋居寒頓住了,下一秒就想掀開衣服,何故單臂抱住了他的腦袋,力氣很大,與宋居寒相握的那只手陡然收緊,倆人掌心捂出了汗:“沒事,快到車上了。”

宋居寒惱了:“何故你怎麼了?!”

“沒事。”何故的聲音很沉、很穩,在這種粉絲的尖叫和保鏢的咆哮聲編制而成的異常吵雜的環境裡,這把聲音像一股清流一般匯入了宋居寒的心臟。

小松拉開保姆車的車門,何故把宋居寒塞了進去,自己也坐了進去。

車門一關,那些令人抓狂的聲音頓時被隔離了,三人緊繃的心弦終於松了下來。

宋居寒一把拽開衣服,看著何故被砸破的眉角,臉色驟變:“操,哪個傻逼幹的!”

何故拽了張抽紙要擦,宋居寒一把搶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沿著傷口的下沿把血跡擦掉:“睜開眼睛,血流進去了。”

何故難受得睜不開,睫毛一直抖個不停,宋居寒用手指撥開他的眼皮,拿紙巾輕輕把血水從眼睛裡吸出來,何故這才感覺右眼恢復了視覺。

小松發動車要開走,宋居寒冷道:“不准開。”

倆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宋居寒卻突然拉開了車門,何故要阻止已經來不及,那瘋狂的浪潮再次撲將過來,令人頭痛欲裂。

宋居寒的眼睛越過瘋狂的粉絲,在如此混亂的場面裡,他冷靜得像是個旁觀者,最後,他的目光鎖定住了一個扛著攝像機的記者,他揪著保鏢,不容置喙道:“把那個人抓過來。”

保鏢趕緊撥開粉絲過去了。

宋居寒用修長的手指梳理了一下捲曲的髮絲,深吸一口氣,沖著粉絲露出迷人的笑容:“這麼晚了不回家睡覺,一群小女孩長皺紋怎麼辦呐。”那溫柔貼心的樣子,儼然是被無數資本打造出來的那個天才創作型歌手宋居寒,而不是何故認識的那個。

粉絲發出能衝突天際的尖叫聲。

“我今天陪失戀的朋友喝了幾杯酒,有一點醉,你們拍了我的照片,私藏就好,不要發出去好不好?”他的聲線溫柔沙啞,帶著一點點情人般的撒嬌,簡直能把人聽醉了。

那些粉絲看上去仿佛要暈過去了,連連保證,興奮得不能自已。

這時,保鏢把那個記者揪了過來,宋居寒抓過他的器材看了看,那上面的血跡刺得宋居寒心頭火氣,他克制著想打人的衝動,拎著記者的領子把人拽到了車門前,他個子極高,接近一米九,拎那記者就像拎小雞,他指著何故,不容置喙地說:“你碰傷他了,道歉。”

何故用紙捂著還在流血的眉角,紙巾血紅一片,記者嚇懵了,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歉,何故的眼睛根本沒看他,只是叫宋居寒趕緊上車。

宋居寒跟粉絲道了別,這才上了車,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小松生怕他再生事,趕緊把車開走了。

宋居寒靠在椅背上,瞪著何故:“疼不疼?”

何故笑道:“不疼。”他想著宋居寒剛才拽著記者向他道歉的樣子,心裡暖如盛夏的太陽,這時候別說是一點擦傷了,就算他躺進醫院也高興。

多年來,他鮮少有覺得宋居寒對他上心的時候,哪怕這個人五分鐘之前還對他說了捅他心窩子的話。

喜歡一個人大抵如此,一言天堂,一語地獄。

“媽的,要不是人多,看我怎麼收拾他。”

何故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你笑什麼?”何故並不是個愛笑的人,實際上他平時很少有太多表情,在宋居寒的印象裡,何故這樣笑的樣子,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了。別說……還挺耐看的。

“你剛才真帥。”何故的眼睛落在宋居寒的臉上不肯挪開。微醉的宋居寒,卷髮有些繚亂,勾勾纏纏的頗有風情,那雙眼微微發紅,慵懶隨性之中帶著些許頹廢的氣息,漂亮得讓人呼吸發緊。

宋居寒嗤笑一聲,反問道:“我什麼時候不帥了?”

何故捏了捏他的手掌:“居寒,謝謝。”

宋居寒撥了撥他短短的劉海,看著他剛剛凝血的傷口,輕聲說:“護不住自己的人,還算男人嗎。”

“一點擦傷而已,你剛才真嚇著我了。”剛才要是宋居寒下車之後發瘋,今晚就真的不知道怎麼收場了,可是想想剛才宋居寒的樣子還是被拍下來了,他憂心道:“可你的照片……”

宋居寒滿不在乎地說:“記者的照片是別想發出去了,粉絲拍的問題不大,無非是難看一點,沒那麼嚴重。”

小松哀聲道:“寒哥,你別不當回事,宋總肯定要找你談話了。”

“談唄,還能把我吃了?”宋居寒滿不在乎地打了個哈欠:“不去公寓了,送我們回香山的別墅。”

“是。”

小松把倆人送到別墅,用醫藥箱給何故處理了一下傷口,傷口不深,而且已經止血了,剛好劃在眉毛邊緣,就算留疤了也看不出來。

宋居寒回到家已經困得不行了,看何故沒事之後,就上樓睡覺去了。

何故洗了個澡,也上了樓。

推開臥室,見宋居寒穿著衣服倒在床上,已經睡熟了。他去浴室弄了塊濕毛巾,輕柔地給宋居寒擦乾淨臉和手,然後給他脫衣服。

脫到一半的時候,宋居寒醒了,眯著眼睛茫然地看著何故,喉結上下滑動著,卻沒說話,閉上眼睛又睡過去了。

何故忍不住微笑。他把宋居寒塞進被子裡,自己也鑽了進去。

被子裡還有些涼,他一進去,宋居寒就本能地沖著他這發熱體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何故將手臂搭在他腰上,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對何故來說,這一刻真的值千金,就這麼看著、看著,捨不得閉眼,直到抵抗不住困意,也跟著沉入了夢裡。

何故常年習慣早起,他從小到大,除非突發事件,否則上學上班,沒有遲到過一天。

而宋居寒還在呼呼大睡,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裡露出一小塊肩頭,卷髮淩亂地披散在臉上,又紅又潤的嘴唇微啟,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何故低下頭,輕輕親了親宋居寒的耳朵,他可以肆意地親吻、撫摸宋居寒,甚至上床,他覺得自己比世界上大部分求而不得苦戀的人都爽多了。

他翻身下床,悄悄下了樓,洗漱過後,開始做早餐。

香山的別墅因為離市區太遠,宋居寒不常來,但會有人固定時間過來打掃,以及給冰箱填上新鮮的食材。這裡他也來過幾次,實際上宋居寒在京城的幾處住所他都去過,他還見過宋居寒的父母,還跟那個美豔不可方物的超模辣媽吃過兩次飯,說起來,他還是有點特別的,大概特別在跟宋居寒的時間特別久上吧。

做好了飯,他拿出手機,這個時間本該馬上看公司郵件,但他打開了娛樂新聞,想看一下昨天的事有沒有什麼影響。還好,確實是有點消息,但沒有官方的,無非是粉絲拍的一些模糊的照片,沒激起什麼水花。

他這才放下心來,開始電話辦公。

一直等到快十點,樓上才傳來一些動靜,只聽宋居寒喊道:“何故。”

何故應了一聲,上了樓。

宋居寒剛洗過澡,只穿著一條睡褲,正在穿上衣,赤裸的上半身有著最健碩漂亮的肌肉,他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好身材,這樣的身材非常適合上鏡,而現實中看,更是如畫中人。

宋居寒抓著他的肩膀,戳了戳他眉角上包的紗布:“怎麼樣了?”

“沒事兒,已經不疼了。”宋居寒不說,何故都快忘了。

“你這也算工傷了,想要點什麼獎賞?”

何故摟著他的腰,笑著說:“親我一下就好了。”

宋居寒低頭親了他一口:“機會難得,再問你最後一次,想要點什麼獎賞?”

何故沒想到他是認真的,這樣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毫不遲疑地說:“陪我過生日?”他其實從來沒在意過生日,自從他媽走之後,他也沒過過生日,但他需要一個名頭。

“可以,什麼時候?”

“下個月的任何一天。”他知道宋居寒很忙,不可能為了陪他過生日支付幾十萬上百萬的違約金去調檔期。

宋居寒笑著親了親他的側頰:“就喜歡你這點,懂事。”

何故乾笑。懂事這兩個字通常運用在長輩對晚輩、上司對下屬、男性對女性,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金主對床伴,這兩個字讓他倍感難受,但他也沒表現出什麼,只是拍了拍宋居寒的臉:“下來吃飯吧。”

何故的手藝還不錯,雖然只會做些家常菜,而且賣相都很普通,但味道很好。宋居寒吃了兩碗粥,昨晚上那一肚子酒加宵夜帶給他的反胃感消散了不少。

吃完飯,何故給他找了兩粒解酒的藥:“你昨天怎麼突然喝酒?”

宋居寒咕咚咕咚地順著水送下藥,然後舒爽地籲出一口氣:“新歌改了十多遍,終於改到滿意了,心情好。”

“恭喜,可以讓我聽聽嗎?”

“你找小松要。”宋居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咧嘴笑了起來,那發自內心的純粹的喜悅,讓他看上去竟有幾分稚氣,依舊是好看得不得了。

只有音樂能讓宋居寒露出這樣的笑容。

何故也跟著笑了起來。喜歡一個人最大的好處,便是在相處中這一點一滴的收穫。也許對於宋居寒來說稀鬆平常的言行、舉止,在何故眼裡都能幻化出數不清的意義和價值。宋居寒的一個笑容可以瞬間點亮他的人生,一句話可以讓他反復琢磨,直至掰碎了、嚼透了,企圖從中挑出一點點曖昧,無論成功與否,都足夠讓他在一段時間裡,感覺人生如此地充盈與美好。

那些因為想著宋居寒而感到欣喜或心酸的日日夜夜,在疼痛之餘還伴隨著自虐般的甜蜜。

他常常告訴自己,求而不得並不是最痛苦的,求無可求才是。

他何其幸運,至少還能喜歡一個人,否則像他這樣一個對什麼都缺乏興趣的人,該喜歡點什麼,才能讓自己覺得沒有白在這世上走一遭呢。

他喜歡宋居寒,但這六年時光,已經磨滅了他想要宋居寒也喜歡他的任何一點期望。他不再揣測、不再幻想、不再渴求,僅僅是享受喜歡宋居寒這件事本身所帶給他的一點點快樂。這就足夠了。

六年裡,何故也曾多次懷疑,宋居寒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宋居寒很聰明,智商情商都高,因為從小就接觸這個光怪陸離的圈子,見識的人種和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常人的百倍,所以很少有事情瞞得過他的眼睛。但何故自認隱藏得也頗好,伴在宋居寒左右,能得到太多好處,宋居寒恐怕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不再相信有人不圖那些好處。又或者,宋居寒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他何故的喜歡,和其他那些來來去去的男女的喜歡有什麼不同,畢竟人人都喜歡宋居寒,即便是特別的,對於宋居寒來說,恐怕也沒有任何意義。

10

倆人在香山的別墅待了兩天。

期間宋居寒的父親宋河打了電話過來訓人,而那時何故正被宋居寒壓在開放式陽臺上為所欲為。

宋居寒懶洋洋地和他父親扯皮。屋裡放著輕音樂,但四周非常安靜,只要弄出一點動靜就會露餡,何故實在沒辦法,只能咬著躺椅上的抱枕,才強忍著不發出聲音。宋居寒似乎還覺得有趣。

平日裡總是一本正經的男人,唯獨這時候才會展露出截然不同的一面,那樣子只屬於他宋居寒。

宋河頓了頓:“你幹嘛呢?”

宋居寒看著被他欺負的何故,心情極好,笑呵呵地說:“聽歌啊。”

“我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不要什麼都滿不在乎,那些記者只要抓住一丁點東西,就能翻出花來。”

“知道啦老爸,我覺得比起你我還挺乖的呀。”宋居寒微眯的眼眸中透出一絲諷刺,“上個月你和那個小模特的照片,都傳到我手裡了。”

“閉嘴,輪不到你管我。”

宋居寒輕笑一聲,眼裡的溫度驟降……

大概是為了表彰何故的“工傷”,這兩天裡宋居寒對何故頗為溫柔,除了何故哭著求饒都不肯停之外,完全是個無可挑剔的好情人。

宋居寒想對一個人好,簡直能把人溺死在深情與甜蜜裡,光是一個帶著盈盈笑意的眼神,一句貼著耳朵逸出的情話,就如同裹著萬噸蜜糖的炮彈,直擊人心底。何故曾經體會過一點,那是六年前,宋居寒跟馮崢搶他的時候,以至於他誤會了,誤以為他們在談戀愛。

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捉姦”時,宋居寒被他逗得笑不可仰的樣子,好像他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還好現在他長大了,宋居寒對他好,他享受著,對他不好,他忍受著,再不會生出多餘的想法。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了,司機把他們接回了市里。何故在路上接了個電話,公司有點急事,便讓司機先送他去公司。

南創集團作為一個在世界範圍內擁有上萬員工的超級大國企,公司總部的寫字樓矗立在最繁茂的CBD商業區,這時候雖然不是上下班時間,廣場上往來的人仍然不少。

司機把車停在寫字樓大門前,宋居寒正歪在何故身上假寐,他慢慢睜開眼睛,慵懶地說:“到了?”

“到我公司了。”

宋居寒撇了撇嘴,抱住他的腰撒嬌道:“不要上班嘛,陪我多好。”

何故揉了揉他的頭髮:“還是要上班的。”

“掙不了幾個錢,還那麼累……”宋居寒冷哼一聲,“你看看新聞上,成天有過勞死的,你再這麼下去,早晚身體要完蛋。”

“我每週都運動的,身體還不錯。”

宋居寒不太爽的樣子。

何故輕輕捏著他的下巴,湊到他唇畔親了一口:“我走了。”

“嗯。”

何故也有點捨不得,他甚至希望生活在一個只有他和宋居寒的世界,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下車,就覺得後面那輛卡宴的牌號有點眼熟,果然,顧青裴也從車上走了下來,身形晃了晃,沖他點頭一笑:“何工?真巧啊,你臉怎麼了?”他指著何故眉毛上的創可貼。

“顧總。”何故走了過去,一股酒味兒撲鼻而來,“擦破點兒皮,小傷。你喝酒了?”

顧青裴臉色泛紅、眼神微醺,看上去心情極好,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笑道:“中午有應酬,朋友帶了兩瓶好酒。”他“嘖嘖”了兩聲,看來是在回味那酒。

何故笑道:“看來顧總是喝美了,能走嗎?”

“沒事兒。”顧青裴說著沒事兒,腳下卻有點虛浮。

顧青裴的司機從車窗裡探出頭:“顧總,你等我停車,我扶你。”

何故道:“不用了,我扶他吧。”

“走內部電梯,別讓員工看著了。”顧青裴顯然沒醉,只是有點暈乎。

倆人剛走進門,背後就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何故。”

何故扭頭一看,宋居寒居然還沒走,而且下車了!雖然他臉上罩著黑超,可那無可挑剔的身材和立體的五官,一眼就能看出他相貌不凡。

顧青裴也轉過了臉去,半眯起了眼睛,打量著宋居寒,他覺得這人好像有點眼熟……

“怎麼了?”何故給他使眼色,讓他趕緊回車裡,雖然這時間人不多,可萬一有眼尖的認出來怎麼辦。

宋居寒不客氣地指著顧青裴:“他誰?”

“我上司。”何故壓低聲音說:“你趕緊走吧。”

顧青裴笑呵呵地說:“何工,你朋友?”

“嗯……”何故尷尬無比。誰都不是傻子,何況顧青裴狐狸一樣聰明,宋居寒那莫名敵視的態度哪裡像是普通朋友。

宋居寒聽到“上司”兩個字,上下打量了顧青裴一番,不太想相信。

何故和他不一樣,他小時候只喜歡女人,後來圖新鮮試了男的,覺得還不錯,也就生冷不忌了,可何故是個純彎的,他以前怎麼不知道,何故有一個長得這麼帥還彼此這麼熟的上司?

他厭惡任何靠近何故的人,他是何故唯一一個男人,所以本能地覺得何故屬於他一個人,就像他說的那樣,何故必須一直保持著“乾淨”,一個乾淨的、忠誠的、成熟的、不麻煩的、能讓人平靜的枕邊人,雖然何故不善言辭,也帶不出去,但何故的好他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顧青裴喝了點酒,一向穩重的性格此時卻有幾分跳脫,他鬆開何故,儘量挺直身板走了過來,朝宋居寒伸出手:“你好,敝姓顧,請問怎麼稱呼?”

宋居寒既沒伸手,也沒說話,他當然不想讓人知道他宋居寒在這裡。

氣氛一時降到了冰點,何故感覺頭上要冒煙了,他拉過顧青裴,惶恐道:“顧總,不好意思,咱們先回公司我再跟你解釋。”

顧青裴收回了手,唇角勾著一抹笑容:“哦,你好像是那個明星吧,是……專門拍廣告的?”

宋居寒墨鏡下的眼睛犀利無比,薄唇微微抿了起來。

何故感覺宋居寒要發怒了,他現在裡外不是人,真想消失在當場。

顧青裴怎麼可能任宋居寒給他難堪而不反擊,帶著三分醉態笑呵呵地說:“我特別喜歡你的廣告,又唱又跳的,可喜慶了。”

宋居寒冷笑一聲:“我不是拍廣告的,倒是你大中午喝得醉醺醺的,職業有些可疑。”

“居寒,別說了!”何故急道:“你先回去吧,好嗎,這裡是公司,來來往往都是人。”

顧青裴雙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還想發難,卻發覺周圍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了。他修長的手指將墨鏡微微下移,露出一雙迸射著寒芒的犀利眼眸,惡狠狠地剜了顧青裴一眼後,轉身上了車。

宋居寒走後,何故重重籲出一口氣,然後看著顧青裴的臉,一句話都不敢說。

顧青裴斜了何故一眼,挑眉道:“沒想到你認識宋居寒啊。”

“高中校友。”

顧青裴長長的“哦”了一聲,唇邊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們看著可不像普通的高中同學啊。”

何故的臉色極難看,他硬著頭皮道:“顧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代他像你道歉。”

顧青裴拍拍他的肩膀:“沒關係,不是你的錯。”

何故心裡又生氣又尷尬,簡直不知道宋居寒剛才發什麼神經,顧青裴一直對他不錯,他對顧青裴也尊敬有加,這一下子把人得罪了,簡直是無妄之災。

這麼一鬧,顧青裴的酒也醒了不少,倆人並肩走進辦公室,顧青裴雖然表現如常,但何故心跳快得像打鼓,依舊惶恐著。

何故一路把顧青裴送到辦公室,雖然顧青裴再上兩個星期的班就要走了,可到底還是他上司。

進了辦公室,何故給顧青裴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顧青裴坐倒在椅子上,修長的手指松了松領帶和扣子,露出一小節凹凸的鎖骨,他喝了口茶,不知想著什麼,怔了片刻後,突然笑了。

何故不明就裡地看著他。

顧青裴仿佛樂不可支:“何故,真看不出來啊你小子。難怪呢,你這麼好的條件,進公司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給你介紹物件,你都給推了,原來是這樣。”

何故沒說話,算是默認了。他知道他外表看上去不像同性戀,他既不時髦也不女氣,雖然這兩樣並不是GAY的標籤,但大部分不瞭解這個群體的人,普遍用這兩個標準來辨別。

顧青裴笑道:“你別緊張,這是你的私事,我只是對今天發生的事感到挺驚訝的。”

何故苦笑一聲:“顧總,真的對不起……”

“行了行了,別道歉了,都說了不是你的錯。不過那宋居寒脾氣可夠大的,說你們倆沒有關係,我可不信啊。”

何故知道騙不過顧青裴,只得實話實說:“我們只是偶爾見見,嗯……不是固定的關係。”“炮友”兩個字他對著上司說不出口,只能委婉地表達,他知道顧青裴一定聽得懂。

“哈哈哈哈,這樣啊。”顧青裴笑得肩膀直抖,酒精將他的情緒都誇大了:“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何故更加窘迫了。

“行了,別緊張了,說了不怪你,我也沒有那麼小肚雞腸,回去工作吧。”

“謝謝顧總。”

“對了,你欠我那頓飯可記得還上,我還想和你好好聊聊呢。”

“好,顧總定,什麼時候都行。”

從顧青裴辦公室出來,何故重重吐出一口氣。還好是顧青裴,如果換了個別的什麼古板的領導……不過,換了別的領導,宋居寒也不會不爽了,也只有長成顧青裴這樣,才能讓人誤會。

何故甩了甩腦袋,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手裡現在同時進行著三個項目,今天一個溫泉療養中心的案子就出了點問題,等著他去開會。

跟甲方扯皮了兩個多小時,會議結束的時候,天都黑了,公司的人也基本都走光了。

何故的車還在那個KTV放著,他坐上出租去取車,在路上給宋居寒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接了,何故試探著問了一句:“居寒?”

宋居寒有些冷淡地“嗯”了一聲。

“你沒生氣吧?”

“我又不是閑著沒事兒,還能天天生氣?”

已經生氣了……

何故歎道:“顧總真是我上司,我們倆也不算很熟,今天是看他喝多了,想扶他一把,沒別的了。”

“他多大?”

“三十一二吧。”

“我記得你在公司也是個中層領導,他還是你上司,難道是高管?”

“是高管。”

宋居寒嘲諷地一笑:“他怎麼上去的?你們老闆是他爹?是女的?是同性戀?南創人都死光了嗎,世界百強企業,讓一個三十出頭的當高管?”

何故無奈地說:“都不是,他個人能力比較強,不過他馬上就要離職了。”

“要離職了?”

“就幹到這個月底。”

“哦。”宋居寒的口氣聽上去好了不少,“走了好。”

何故在心裡歎了口氣。

哄了一會兒,這頁算是翻過去了,倆人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就掛了電話。看來過去兩天的甜蜜相處餘熱還在,宋居寒沒為難他,何故吊了一下午的心也好受了不少。

取上自己的車,何故正準備回家,就接到了馮崢的電話,約他吃飯。

馮崢之前約他兩次,他都沒空,再拒絕也不太好,便答應了。

倆人約在一個私人酒莊。

到了門口,何故報上名字,侍應生帶著他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托斯卡納風格的酒莊,酒莊外種了兩排劍松,由於地盤有限,那劍松顯得有些擁擠,但酒莊的設計是非常純正優雅的,何故自己是建築工程師,常年和設計師打交道,一個建築他看一眼,就大概知道這設計值多少錢,光是那些在國內建築上不常運用到的元素,就是燒錢的玩兒法。

侍應生把何故帶到了一個房間,何故一眼就看到正在和人聊天的馮崢,屋裡除了馮崢,還有七八個人,有男有女,均是氣度不凡。

“何故。”馮崢笑著站了起來,對其他人道:“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叫何故,南創的高級工程師,何故,這些是我朋友……”馮崢一一介紹起來,這些人出身和事業都不簡單,但是人太多,何故有些懵。

介紹完後,馮崢把他拉到了一邊的沙發上:“來得很快啊,沒堵車嗎?”

“巧了,今天沒堵。”何故環視四周,“這裡很不錯。”

“是我朋友的酒莊,喏,他就是老闆。”正說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那人身高腿長,長得頗帥氣,氣質很是隨性,叼著煙低垂著眉眼,好像對什麼都漫不經心,馮崢朝他招了招手:“彭放,來。”

“來啦,我剛醒。”彭放摸了摸脖子,“嘶”了一聲:“他爺爺的,好像落枕了。”

“昨晚又去哪兒鬼混了,到現在才醒。”

“毛鬼混啊,三天之內往返洛杉磯,替我老子盯一筆交易。” 彭放看了何故一眼,笑著打招呼:“嗨。”

“你好,我叫何故。”何故跟他握了握手。

“我彭放。”彭放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了,叫侍應生給他倒了杯冰水,然後朝馮崢抬了抬下巴:“這酒莊怎麼樣?”

“很棒,今天特意帶些朋友來聚會。”

“謝了啊,今天這頓算我的了,多幫我宣傳。”

“沒問題。”

彭放遞給何故一根兒煙,何故接了過來:“彭總專門做酒的嗎?”

彭放撲哧一笑:“不是。”他看了馮崢一眼,“以前沒見過他?”

“我大學同學,不是圈子裡的。”

彭放“哦”了一聲。

何故知道馮崢指的圈子,是他們的京城大家族的圈子,那是個只有非富即貴的繼承人們才有准入資格的圈子,馮崢帶他來,也許是想給他介紹些有用的朋友,雖然是好心,可何故覺得很不自在。

換做顧青裴那樣八面玲瓏的人,一定在這樣的場合遊刃有餘,輕易就能成為聚會的焦點,一個沒什麼背景的外地人,十年時間坐上壟斷性大國企高管的位置,沒有大本事怎麼可能。

可惜,再怎麼羡慕顧青裴,他也成不了顧青裴,不表現出局促來已經是他多年修煉的成果。

彭放想起了什麼,笑著說:“哎,馮崢,你知道誰要回來了嗎?”

“誰呀?”

“原煬。”

何故隱約覺得原煬這名字有點耳熟,但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

馮崢笑了:“是嗎,總算肯從部隊回來了。”

“被他全家上下逼著回來的,樂死我了。”彭放嘿嘿直笑,“我打算給他接風,到時候一定來啊。”

“一定,你高興壞了吧。”

“那是,我最好的兄弟。”

倆人聊了一會兒,彭放招呼其他人去了。馮崢和何故這才有機會聊天。

馮崢笑道:“一會兒一起吃飯,彭放從法國一家米其林餐廳挖過來的廚師,每隔一天從加拿大空運海鮮,味道非常不錯。”

“正好我中午沒吃多少。”何故笑著拍了拍肚子。

“最近還忙嗎?”

“老樣子,我覺得我幹不了幾年也得轉行了,太累,怕身體吃不消。”

馮崢點點頭:“確實,我支持你。你想做點什麼?”

“還不知道,等想好了再說吧。”

馮崢含笑看著他:“你請我吃頓飯,我就給你投資好了。”

何故笑了:“這麼簡單就能拿到投資?”

“只要是你的話。”

何故在馮崢那熱切的目光注視下,感到有些心慌,他轉開了話題:“你呢,最近忙什麼呢?”

“我們打算投資宋氏傳媒的新電影,最近正在忙著評估。”

“哦,我聽說了。”

馮崢似笑非笑:“也是聽宋居寒說的?”

何故平淡地說:“是啊,他們公司的電影一向票房不錯。”

“嗯,宋河養了一批人才,眼光非常好,總能特別精准地知道市場想要什麼,年輕人想要什麼。”

“那馮總那兒怎麼辦?”

“我爸呀,就他那身體,少說還能幹二十年,他也同意我出來練練手。”

倆人聊著天,氣氛很是不錯,仿佛那天的衝突從未發生過,何故感到輕鬆不少,能和馮崢只是做朋友,再好不過。

11

彭放的酒莊剛開業,呼朋喚友的來體驗,希望借機宣傳。

吃過飯,臨走的時候,還給他們準備了禮物,何故看了看袋子裡的紅酒,打算放家裡去,宋居寒來找他的時候,偶爾會喝上一兩杯。

並肩走到停車場,馮崢看了看表:“去不去酒吧喝一杯?”

何故笑道:“再喝就不能開車了,改天吧。”

“也好。”馮崢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了,我有個親戚在郊區買了個莊園,建得特別漂亮,我記得你喜歡釣魚,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去?”

何故小時候經常和他爸一起釣魚,自他爸過世後,釣魚成了他一種緬懷的方式,也是項能讓他靜心的活動,有時候他閑著沒事兒,自己都會找個地方釣魚,只是最近工作太忙,沒倒出時間來,馮崢說得他有些心動。他點點頭:“行啊,有空的話一定去。”

馮崢含笑道:“路上小心。”

“好,馮崢,今天謝謝你了。”

“謝什麼。”

“謝謝你給我介紹朋友,以及,那海鮮很好吃。”

馮崢哈哈笑了兩聲:“你喜歡的話,我還有很多好東西想帶你嘗試。”

何故怔了怔,心裡有些堵得慌:“馮崢,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馮崢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當年也對我很好。”

“那都過去了,再說咱們是朋友……”當年實習的時候,他當然對馮崢很好,馮崢又是他有好感的學弟兼同事,又是老闆的兒子,他也曾半夜給馮崢買過藥,也曾挖空心思送生日禮物,也曾加班幾個通宵只為了彌補馮崢工作上的漏洞,他親近的人不多,有一個算一個,他沒什麼理由不對人好。

馮崢聳聳肩:“那就是了,我們是朋友,我為什麼不能對你好。”

何故心想,自己也不能太自作多情了,於是坦然一笑:“對,我們是朋友。那我回去了。”

馮崢揮了揮手。

宋居寒發了新專輯的主打歌,一時間席捲各大音樂排行榜,這段時間他簡直是蹦高一樣出現在公眾視線裡,電視上、網路上、紙媒上,哪裡都是他,隨便換幾個台,都能看到他的廣告。

為給新專輯預熱,宋居寒馬不停蹄地跑著宣傳,倆人短時間內又沒什麼機會見面了,但何故偶爾會給宋居寒發個資訊,回與不回,他並不在意。

顧青裴在南創的最後一天,和幾個關係不錯的聚在一起,在公司食堂吃了頓飯,散夥飯已經吃了無數頓,酒也喝了無數瓶,這最後一頓飯,反而簡單得很。

食堂的大屏電視上,剛好放起了宋居寒的新歌,這是一首歌詞有些頹喪的暗黑爵士樂,不太好唱,但聽得多了,誰都能來幾句,周圍就有人不自覺地跟著哼了起來。

顧青裴扭頭看了一眼電視,嘴角微揚,然後似笑非笑地看了何故一眼。何故有些尷尬地點點頭。

“小陳,你喜歡這個歌手嗎?”顧青裴問正在哼歌的人。

“喜歡啊。”小陳笑著說:“宋居寒的歌都很好聽,而且人有才有貌啊,他的歌絕大多數都是自己寫的。”

“他是混血嗎?”顧青裴對宋居寒的瞭解,僅限於能把名字和臉對上號。

“是啊,四分之一的德國血統,他媽媽是個中德混血超模,超級漂亮。”旁邊的女同事邊說邊掏出自己的手機,給眾人展示她的屏保,那是一張海報照片,一個明豔絕倫、身材如雕刻版完美的混血女神,身上只罩著薄紗,單手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那男孩兒一頭微卷的黑髮,五官精雕細琢,眼睛明亮得仿佛藏著整個星空:“這是他四歲的時候,他媽媽帶他上VOGUE封面時拍的。”

“哇,真美,這身材。”

何故收藏過這一系列的照片,那是歷史上第一對登上美版VOGUE封面的亞籍母子,一時在時尚圈引起不小的騷動,那雖然不是宋居寒第一次在媒體上露面,但卻是第一次讓全世界認識他。這對母子的確賞心悅目。

何故見過宋居寒的母親幾次,一個出生在美國的中德混血,熱情而又聰明,還有著無與倫比的美貌,可宋居寒除了外貌,在性格上和她幾乎沒什麼相似之處。

“她的身材到現在都保持得很好。”女同事搖頭歎氣:“簡直不像人類。”

顧青裴讚歎道:“的確很美。”

“宋居寒的爸爸長得也挺帥的,哎呀這一家子簡直了。”女同事說起自己的偶像,如數家珍,也不管旁邊的同事感不感興趣,拼命展示手機裡的照片。

顧青裴看了何故一眼,故意逗他:“何故,你喜歡他的歌嗎?”

何故猛地被湯嗆了一下,低頭咳嗽起來。

“何總肯定對這些沒興趣。”小陳調笑道:“說不定他連宋居寒是誰都不知道呢。”

顧青裴噗嗤一笑,眼裡閃爍著戲謔地光芒。

何故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說:“嗯,你們年輕人喜歡什麼,我是真的不太瞭解。”

“哎喲,何總才28,年輕得很好不好,幹嘛成天說話辦事像個中年人一樣啊。”

“就是,何總的性格太老成了,平時又一板一眼的,生氣的時候可嚇人了,顧總你說說他嘛。”

何故笑道:“你們這些小兔崽子,仗著有顧總撐腰就調戲我是不是。”

顧青裴拍了拍何故的肩膀,故意嚴肅地說:“何工啊,平時多笑笑,別總板著臉,再這樣以後討不到老婆了。”

飯桌前笑作一團。

下班的時候,顧青裴給何故發了條短信:晚上陪我去喝一杯。

何故猜測顧青裴還想挖他,於是回了個:好。

不一會兒,顧青裴發過來時間和一個地址,在酒吧街,那酒吧的名字何故隱約在哪兒聽過,但一時想不起來,也沒在意。

下了班,何故回到家,給自己煮了碗面,一邊看電視一邊吃,他平時不怎麼看電視,但一想到這四萬多塊的電視無人享用,實在心疼。

電視上突然冒出來一個臉熟的,不是宋居寒,而是莊捷予。這小鮮肉接演了一個大牌導演的電影,男二號,電視上那陽光開朗乖寶寶的樣子,真是難以和那天在宋居寒家裡碰到的人聯繫到一起。不過想想宋居寒人前人後的差距,也就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了。

何故看到他,頓時有些吃不下了。宋居寒身邊常年圍繞著一堆長得如此好看的人,倆人能走過六年,實在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他收拾了碗筷,進浴室洗澡。

溫熱的水沖刷掉一天的疲倦,他閉上眼睛,大腦漸漸放空,腦海裡出現宋居寒的臉。

再過兩天就是他的生日了,這個月也過去了三分之一,不知道宋居寒還記不記得陪他過生日的約定,他不會矯情的等著宋居寒良心發現,因為就算忘了,宋居寒也不會愧疚,到時候就打個電話過去提醒好了。宋居寒雖然記性不好,但對他說過的話,倒是沒有不兌現的。

洗完澡,何故換了身休閒裝。他對著鏡子看了看,鏡子裡的人修長挺拔、斯文端正,比之學生時代的青澀乾瘦,常年健身確實成果斐然。

他吹幹頭髮,套上外套就出門了。

到了地方一看,何故頓時頭皮發麻,看著往來進出的人,這家“The Gate”分明是GAY吧。他這才想起來,在網上看到人提過,這是家清吧,相當有格調,在京城同志圈裡很有名氣,綽號“黑門”,由名字和那兩扇對開的漆黑石門得名,老闆是個雖然沒出櫃但全世界都知道他是GAY的明星,他還在宋居寒的PARTY上見過老闆。

何故看了看表,時間還早,他不喜歡遲到,所以出門必定預留足夠的時間,現在他有足夠的時間冷靜一下了。

顧青裴怎麼會約他來GAY吧?!就算是為了挖他,也不用投其所好到這種程度吧,何況他根本不喜歡這類同志交友場所。

這真是太尷尬了,這就好像出門吃飯,他吃素,一桌人非要陪著他吃素一樣,顧青裴這一舉動真是把他弄懵了。

他想了想,決定在門口攔截顧青裴,換個正常點的地方,否則倆人都不自在。

何故停好車,站在酒吧門口等著。

剛站上不到半分鐘,就有個小娘炮過來搭訕,何故客氣地說:“我等朋友。”

“是你男朋友嗎?”小娘炮眨巴著眼睛。

“呃,不是。”

“那你朋友來了,也可以和我們一起玩兒呀。”

“謝謝,不用了。”何故一向不苟言笑,加重語氣拒絕後,對方果然有點打怵,扭身走了。

沒想到這個前腳剛後,又來一個,何故心下好笑,看來自己還挺受歡迎的?

把第二個打發走後,何故也看到了遙遙朝他走來的顧青裴。

顧青裴面含笑意,站定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何故微微蹙眉:“顧總?你怎麼約在這種地方?”

“怎麼,你不喜歡這種地方嗎?”

“我很少來,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換個吧。”

“沒事,這裡不吵的。”

“是嗎,呃……”何故瞪大眼睛,“你來過?”

顧青裴笑道:“是啊,常來。”

何故眼睛瞪得更大了,難道顧青裴也是……

可是,不對啊,他聽說顧青裴離過婚呀,前妻以前也是南創的員工,他還看過照片,頗有風情的美人。

顧青裴趁他發愣的當兒,拽著他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把他拖了進去。

倆人找了個位置坐下了,顧青裴熟練地叫來服務生:“把上次我存在這裡的酒拿過來。”

“好的。”

何故相信顧青裴真的是經常來了,他心中疑慮重重,顧青裴究竟是……

顧青裴看著何故呆愣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你這什麼表情啊,見鬼了呀。”

何故不好意思地說:“顧總,這個……”

“難得在正經的生活圈子裡碰到個同類,我還挺高興的。”

何故驚訝道:“顧總,你真的是GAY。”

“怎麼了,不像嗎?”顧青裴大大方方地攤開手,一副“任君鑒賞”的表情。

“是……不太像。”

“哈哈哈,你還嫌我不太像,你才不像好嗎。我自認還有點識人的眼光,咱們倆認識這麼多年,我可真是半點兒都沒看出來,也不知道是你藏得太深,還是我太眼拙。”

何故無奈一笑:“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了。”其實說顧青裴不像,也不儘然,顧青裴有著GAY特有的精緻,只是他言談舉止無半分陰氣,又極受女性歡迎,最重要的是,他離過婚,所以讓人根本不可能往彎的方向想。反倒是他,就算站在GAY吧裡都像個傻愣愣的直男。

酒上來了,服務生給倆人倒上酒,顧青裴舉起杯:“說真的,如果不是我離職了,今天我們絕對不會坐在這兒,但既然我們已經不是同事了,我反倒想交你這個朋友。”

“顧總客氣了,受寵若驚。”

倆人輕輕碰杯,品嘗美酒。

何故鬧不清楚顧青裴想幹什麼,但顧青裴做事一向有分寸,他也不好太大驚小怪了。

顧青裴笑著說:“你別害怕,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呢。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嗯,怎麼說呢,有點寂寞。我身邊沒幾個知道我的性向、又能談得來的、境遇又相似的朋友,有時候覺得挺壓抑的,我相信你也有同樣的感受吧?”

何故點了點頭。他朋友很少,只有幾個大學同學偶爾聯繫,認真細數,除了馮崢,竟然真的沒有一個知道他性向的朋友。他因為沒有來自父母的壓力,所以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性向而感到什麼淒苦,但也能體會到那種不認同感,那是整個社會賦予這個群體的,無人可以倖免。顧青裴的幾句話,正說進了他心裡。

“所以,有這麼一個朋友不是壞事吧。”顧青裴朝他眨巴著眼睛微笑。

何故笑了笑:“顧總,謝謝你。”直到此時,他懸著的心才落回了原地,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顧青裴說得對,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朋友,是件幸運的事,何況那麼多人想和顧青裴結交,他卻因為相同的性向而大獲優勢,怎麼說都是件好事。

倆人再次碰杯。

這時,一個人走了過來,老遠就叫道:“青裴。”

“喲,你今天怎麼在店裡。”顧青裴站了起來。

何故轉頭一看,酒吧裡光線很暗,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來,那正是“The Gate”的老闆——歐太寧。歐太甯是個演員,準確來說,是個過氣的演員,二十來歲的時候也曾因為一部戲爆火過,後來就有些沉寂,但在娛樂圈混跡多年,財富和人脈是積累了不少,現在逐漸轉向幕後了。這是上次宋居寒的PARTY,小松跟他八卦的,雖然他對這個人不怎麼感興趣,無奈他記性好。

歐太甯跟顧青裴年紀差不多,氣質相當獨特,有一種與年齡無關的滄桑感藏在那雙深邃憂鬱的眼眸裡,使得他本就英俊的容貌平添幾分深沉,這樣一個男人,看外表是看不出性向的,只是兩年前因為感情問題鬧出過新聞,才被人知悉。

這也是小松告訴他的,小松這孩子真夠八卦的。

倆人客套了幾句,歐太寧才注意到何故,他“咦”了一聲:“咱們是不是見過?去年在四季酒店……”

何故點點頭:“我是宋居寒的校友,沒想到歐先生還能認出我。”宋居寒非常不喜歡他接觸娛樂圈的人,所以如果歐太寧沒認出他來,他也絕對會裝作從未見過,沒想到歐太寧記性這麼好,當時PARTY上百來號人,倆人當時甚至沒說一句話。

歐太寧含笑打量著何故:“為什麼認不出,宋居寒的助理一直跟在你身邊,當時大家都很好奇,宋居寒為什麼把自己的助理派去照顧別人。”

何故笑了笑:“我不是圈子裡的人,可能是怕我尷尬吧。”他估計宋居寒是怕他出醜,或者亂說什麼,宋居寒真是多慮了,如果不是小松一直陪著他,他本來打算放下禮物就走的。

顧青裴意外道:“原來你們還見過,真是巧了。”

“是啊,我今天也是湊巧在店裡,你也好久沒來了,一來就碰上,可不是巧是什麼。”

“來坐下聊聊?”

歐太寧看了看表:“不了,就夠來和你打個招呼,我晚上還有一攤,推不了。”

“這麼忙啊大明星。”顧青裴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少喝點。”

歐太寧讓服務生給送了一瓶酒就走了。

何故問道:“顧總,你們怎麼認識的?”

“這裡我常來,有共同的朋友就認識了,他這人不錯,沒有一點明星的浮躁。”

何故聽出了顧青裴的意有所指,但只能假裝沒聽懂,掩飾地給顧青裴倒上酒。

顧青裴啜了口酒,眯著眼睛看著何故:“既然我們是朋友了,怎麼樣,能不能讓我八卦一下你和宋大明星?”

12

何故料到顧青裴會問這個,他輕咳一聲:“顧總想八卦什麼?”

顧青裴轉杯輕笑:“隨便聊聊,好奇嘛。你們是校友?那不是認識很多年了?”

“十年。”

“哦,那可真夠久的。”

“是啊。”十年啊,何故心裡有些感慨。

十年聽上去很長,回首而望,又似乎倏忽而過,很多事都似乎尚在昨天,有時候睡夢中醒來,茫然間會不知自己身處何夕何年,人年紀越是漸長,越會覺得光陰如箭,人生苦短。

“你和他……還真是挺難聯想到一起的,不是說你不好,而是覺得你看上去跟那個圈子完全沒有交集。”

“是沒什麼交集,只是以前同校才認識的。”

“同學?”

“不是,他比我小兩屆,學校活動上認識的。”何故想起十年前,頓時有些恍惚。

“然後你們就成了……”顧青裴也不太好意思把話說全,畢竟倆人還沒那麼熟。

何故笑笑,“嗯”了一聲。

顧青裴微蹙起眉:“你就不想找個正經的男朋友啊?”

何故搖搖頭:“顧總你也知道我的,我這性格,又悶,又不會討好人,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

顧青裴看著何故故作雲淡風輕的表情,想起宋居寒那天滿懷敵意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探究的光芒,但他沒有點破:“也是,無非是找人做個伴嘛,不過說真的,你現在這麼想,過幾年就未必了,我以前也覺得這樣好,無拘無束無負擔,可現在越來越想安定下來,有個能知冷知熱的人,人啊,是會變的。”

“是啊,等我變了的時候再說吧。”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變心了,那該是一件多麼值得舉杯慶祝的事。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你條件很好,有空可以給你介紹一些我的朋友。”顧青裴補充道:“你可別說你喜歡宋居寒那樣的,長成那樣的我上哪兒給你找去。”說完眨巴著眼睛笑了笑。

何故也笑了:“其實我也不知道。”喜歡什麼類型的,這個問題他幾乎沒考慮過,他的喜歡已經在很多年前被宋居寒定型了,而宋居寒又是獨一無二的,談何類型。

“嗯,沒什麼,有空多帶你認識點圈子裡的人,你也不能太脫離時代了。”

何故失笑。顧青裴說得有道理,說不定多認識些人,多見見世面,他就不會那麼狹隘地圍著那點一廂情願的感情打轉,當然,他也並不覺得現在有什麼不好,誰又能真的永遠求仁得仁,他也不過就是得不到某個人罷了。

隨便聊了幾句,顧青裴又談起了想要挖他的事,何故知道這才是顧青裴的最主要目的,甚至故意表露性向,拉近彼此距離,都有可能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不過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當然是件好事,倆人相談甚歡,他還真的有些動了心。

那天的聚會後,他和顧青裴的關係近了不少,也對顧青裴即將上任的公司有了更深的瞭解,做完手頭裡這幾個案子,等過年的時候,他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認真考慮一下。

很快就到了他的生日當天,那天正好週末,可他還是像平時上班一樣早早醒了。

吃完早飯後,他接到了他媽的電話。自他爸過世後,十多年裡他們母子倆只見過一面,他們之間僅剩的聯繫,就是他生日時候的一個電話和過年他寄過去的一個紅包,就算打電話也說不上什麼,無非是疏離的客套和寒暄,就好像那是基於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而不得不完成的一項例行公事。

今年似乎有些不同,他媽的聲音聽上去不像往年那麼精神,沉著嗓音問他最近好不好。

何故皺了皺眉:“媽,你身體不舒服嗎?”

“哦,低血壓,老毛病了,你呢?”

“我一切都好。”

“那就好……你28周歲了,時間真快。”

“是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歎:“好好過生日吧,天冷記得添衣服。”

“好,你也注意身體。”

掛上電話,何故身陷進沙發,發了好一會兒呆。

他父母的婚姻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他爸是個懦弱的、胸無大志的教書匠,他媽是個不能安於現狀的女強人,倆人因為原則和價值觀,從他懂事起吵到青春期,他小時候還頗為驚恐,後來聽到他們吵架,都可以若無其事的穿過客廳回房間看書,一家三口住在不大的小公寓裡,卻像是分割出三個世界,彼此難以融入對方,他大概也是從那時起,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他很早就做好了他們會離婚的準備,沒想到比離婚先到來的,是他爸爸的病逝。他爸死後,他媽就像終於擺脫了束縛的鳥兒,迎風展翅,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和更好的婚姻了。他這些年聽親戚說過他媽的現狀,他媽能力很強,和現在的丈夫擁有一家上市公司,不過這些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早年面對父親的去世和母親的不聞不問,他還怨恨過,現在卻已經麻木。

其實這樣也挺好,起碼他不用因為性向問題而面對父母親族的責難,天大地大,沒人管他,自在呀。

他抓起手機,給小松發了條短信:居寒今天忙嗎?

等了半天,沒有回應,他索性打了電話過去,沒人接。他只好放下手機,看書去了。

直到中午,小松才給他回了電話:“喂,何故哥,不好意思啊,我們上午拍MV呢,我沒聽到。”

“沒事,你們現在忙完了嗎?”

“還差一點兒,你有事兒啊?”

“沒什麼要緊的,等你們忙完再說吧。”

“我跟寒哥說一聲?”

“好。”

掛了電話,何故也不覺得失望,他早知道宋居寒不會記得,這個大明星天生沒心沒肺,記不得,就一遍遍提醒好了,他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到了晚飯時間,何故再次給小松打電話,沒人接,又給宋居寒打,同樣沒有應答,他晃了晃手機,扔進了沙發裡,看來今天是沒戲了。

他系上圍裙,給自己煮了一碗長壽麵,切上幾片牛肉,撒上鮮嫩的蔥花,打下一個荷包蛋,熱氣騰騰地出鍋,那清淡溫暖的香味飄進鼻息,讓人的心情變得平靜。

剛吃了兩口,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響動,接著是鑰匙旋擰的聲音,何故猛地站了起來,快步朝門口走去。

下一秒,門推開了,宋居寒戴著墨鏡和鴨舌帽,穿著件暗紅色的短款羽絨服,襯得那黑色牛仔褲裡包裹的兩條腿長得不像話,他帶著一身風塵僕僕的寒氣,就那麼出現在了。

何故怔住了,心臟仿佛在被什麼東西溫柔敲打,酥酥麻麻的,徜徉著無邊的暖意。

宋居寒手裡拎著一堆東西:“傻站著幹什麼啊,過來接一下啊。”

何故反應過來,忙過去接下他手裡的袋子:“你、你怎麼來了?”

宋居寒這才得空脫下墨鏡和鴨舌帽:“不是你說讓我陪你過生日的嗎?”

何故眨了眨眼睛,一時高興得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居寒呵了口氣:“越來越冷了,今天在外面拍了一天的MV,快凍死了。”

何故放下東西,用手包住了他凍得冰涼的手:“屋裡暖氣很足,一會兒就好了。”

宋居寒看著何故充滿笑意和喜悅的眼睛,心情很好,笑著說:“高興嗎?”

何故由衷地說:“高興,沒想到你還記得。”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怎麼記不得。”其實是小松突然想起來,提醒他的,但看著何故高興的樣子,也沒必要說,他用下巴點了點腳邊的袋子:“這是我讓小松去挑的禮物。”

“謝謝。”現在就是地上躺著一堆黃金,他何故都不會低頭去看一眼,因為他的眼睛捨不得離開宋居寒。過去的六年裡,像這樣溫情的片段,也時而有之,哪怕一年只有一兩次,都像是寒冬之中的炭火,足夠溫暖他很久。

宋居寒看了一眼飯桌:“你過生日就吃這個?”

“我沒想到你會來。”

“就算你自己過,多少也買個蛋糕吧。”

“我不愛吃甜的。”

宋居寒皺眉道:“走,帶你出去吃大餐。”

何故拉住他:“居寒,外面冷,我們別出去了,我再煮一碗面,你陪我吃吃飯就行。”

宋居寒抱胸看著他:“你就想這麼過生日啊?”

何故點點頭:“沒什麼不好。”

“行吧,反正是你生日。”宋居寒突然發現了客廳裡的大電視,眼前一亮,“你換電視了?”

“你不是嫌之前的小嗎。”

“遊戲更新了沒?”

何故露出寵溺地笑容:“都更新了,快去玩兒吧。”

宋居寒脫下外衣扔到一邊,玩兒遊戲去了。

何故看著宋居寒窩在沙發裡,長腿搭在茶几上,手握操作柄,聚精會神的樣子,嘴角無法抑制地上揚,這幅畫面太完美、太溫馨,就好像宋居寒屬於這裡,屬於這個家。他抿唇一笑,進了廚房。

他先給宋居寒煮了杯蜂蜜薑茶,又煮了一碗面,然後招呼宋居寒吃飯。

倆人面對而坐,各守著一碗長壽麵,相視而笑。

何故道:“居寒,你今天能來我特別高興,早知道你來,我肯定多準備點你愛吃的。”

宋居寒舔了舔嘴角,狐狸一樣微眯起眼睛:“你就是我愛吃的。”

何故唇邊始終含笑:“好好吃飯。”

宋居寒吃了兩口面:“對了,你想換車嗎?”

“嗯?換什麼車?”

“你那車開了四五年了吧,想換嗎?今天是你生日,想要什麼就開口。”

“不用,我開慣了。”他畢竟是國企員工,現在的車符合他的收入和職位,再換一輛,影響不太好。

“那你想要點什麼?”

“你不是買禮物了嗎。”何故看了眼那堆禮品袋,“我一會兒拆開看看。”

“那些算什麼,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不用太客氣。”宋居寒一眨不眨地盯著何故。

何故淡然一笑:“我有吃有喝有房有車,一時真想不出來我缺什麼。”

宋居寒嗤笑:“你用不用活得這麼清心寡欲啊。”他很多時候看不透何故,這個人時而簡單剔透,時而深藏不露。就連他自己也很驚訝,他會把何故留在身邊這麼多年。

“清心寡欲養生啊。”何故語調輕快,看得出心情極好。

在物質上,他確實什麼都不缺,而精神上的滿足,只有宋居寒能給他,現在人就在自己眼前,這個生日已經足夠了。

吃完面,宋居寒捧著蜂蜜薑茶喝了起來,邊用眼神催促何故拆禮物。

何故把禮品袋放到茶几上,一一拆開,有衣服、領帶、手錶、袖扣、皮帶和好幾套男士護膚品,何故無奈搖頭:“小松這小子,比我還像GAY。”

“拉倒吧,他見著他女朋友跟條小狗似的。”宋居寒隨手拿起一套領帶,套在何故脖子上比了比,“嗯,小松跟了我三年,品位好多了,剛來的時候就會穿土得掉渣的大汗衫。”

“還不是被你罵出來,你對他也不要太嚴厲了,我覺得他幹得挺好的。”趁著宋居寒心情好,何故趕緊幫小松說了兩句好話,平心而論,小松人品好,脾氣軟,機靈,勤快,總重要的是耐受力強,宋居寒恐怕很難找到比這更合心的助理了。

宋居寒笑了笑:“嗯,他幹得是不錯,過年該漲工資了。”宋居寒一拽領帶,何故身體前傾,四片溫熱的唇貼在了一起。

宋居寒不知怎麼的,想起了何故和莊捷予的那個吻,心裡不爽,按著何故的後腦勺,用力吮吻那柔軟的唇瓣,然後用舌尖頂開牙關,肆意勾纏。

何故瞪直了眼睛,宋居寒很少會認真地接吻,大部分時候,這只是上床的一個前奏,他對這個吻的專注,讓何故頗為意外,也頗為享受。

何故也不再多想,摟住了宋居寒的脖子,用心感受這難得投入的吻。

宋居寒撫摸著他的背,微喘著氣說:“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生日想要什麼?”

“要你。”何故按著宋居寒的肩膀,將人推倒在了沙發上。

倆人欲望正濃,手機鈴聲卻突兀地響了起來,何故有些意亂情迷,待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也並不想接,宋居寒自然也不想破壞這氣氛,可那打電話的人真夠執著,一個不接打兩個,兩個不接打來了第三個。

宋居寒終於惱了,直起了腰,一把抓過茶几上的手機:“誰他媽這麼不長眼……”他在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時,愣住了。

何故面色通紅,喘著氣問道:“誰呀?”

宋居寒的臉從徜徉著春意到凍結成冰,僅僅在刹那間,他沉聲道:“馮、崢?”

13

何故愣了愣:“哦。”

“‘哦’?”宋居寒死死握著手機:“你們聯繫了?”

“嗯。”

“什麼時候?”

“前段時間。”

“見面了?”

“嗯。”何故看著宋居寒陰晴不定的臉色,心裡直歎氣,看來他的生日結束了。

電話還在不知死活地響著,宋居寒喉結上下滾了滾,手指一滑,接通了電話。

何故還沒來得及阻止,宋居寒已經開了免提,馮崢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何故,生日快樂!”

宋居寒此時正跨坐在何故身上,他眯起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何故。

何故伸手就要去夠手機,宋居寒卻不給他機會,帶著濃濃地嘲諷開口了:“馮總啊,你找何故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馮崢的聲音沉了兩個音階:“哦,宋大明星,你們在一起呢。”

宋居寒呵呵一笑:“當然,他過生日我不陪他,難道讓別人陪嗎。”

“宋大明星的後宮太大,我擔心你陪不過來。”

“陪不陪得過來,馮總操哪門子心?”宋居寒抓著手機的手攥得越來越緊,仿佛捏在手裡的是馮崢的脖子。

何故用嘴型說:居寒,把手機給我!他拼命想去搶手機,宋居寒乾脆一掌按住他胸口,將他服帖地壓在了沙發上,他衣衫不整,就在不久的剛才,還是一副誘人的畫面,現在看來卻有些面目可憎。

宋居寒的手勁兒太大了,何故頓時感覺內臟都受到了壓迫,別說坐起來,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馮崢換了口氣,儘量冷靜地說:“把手機給何故,我跟他說句話。”

宋居寒的臉上閃過一絲猙獰:“不好意思,何故的嘴有點忙,現在說不了話。”

何故瞪直了眼睛,幾乎是和馮崢異口同聲地怒喝道:“宋居寒!”

宋居寒直接掐斷了電話,惡狠狠地摔了出去。

何故的胸膛用力起伏著,臉憋得通紅。他和宋居寒在一起的時候,忍著讓著,從無抱怨,畢竟是他上趕著喜歡人家,可他即使是再淡定,身為男人,也最忌諱在外人那裡丟面子,宋居寒冷冷地瞪著他:“你們見面了,卻沒告訴我。”

何故深吸一口氣:“我每天見那麼多人,難道每個都要告訴你嗎。”

“馮崢和其他人一樣嗎!”宋居寒冷哼一聲,“這麼多年沒見,他還記得你的生日,倒是夠殷勤啊。你們什麼時候見的,見了幾次,幹了什麼?”

何故咬了咬牙:“我們沒上床。”

宋居寒怔了怔。

何故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他盯著宋居寒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我們沒上床,我也沒和任何人亂搞,我還每年都體檢,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吧。”

宋居寒的手垂在身側,漸漸握緊了,何故竟堵得他一句話都接不下去,是啊,他對何故的要求,不就是這個嗎,這是他親口說的……他惡聲惡氣地說:“你有這個自覺就好。”

“有。”何故的表情平靜地看不出一絲情緒:“畢竟這是我唯一的優勢。”

宋居寒起身,一腳踹開沙發旁邊的禮物袋子,抓起外套就要走。

“居寒。”何故低著頭,叫住了他。

宋居寒扭頭看著他,目光冰冷。

“你說要送我生日禮物,要什麼都行,算數嗎?”

宋居寒沒說話。

何故抬起頭,瞳仁漆黑,深得像一潭死水:“我說要你,今天陪我。”

宋居寒冷冷一笑,挖苦道:“我的出場費一分鐘八萬,陪你這兩個小時你一輩子都付不起,你要實在空虛,找根棍子吧。”

何故握緊了拳頭,五官極其僵硬。

宋居寒扭身走了。

大門被狠狠摔上的那一刻,何故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腳將那沉重的茶几踹翻在地,還不解恨一般踢了好幾腳,腳背生痛,他也渾然不覺。他大口喘息,胸膛劇烈起伏,整個人有些發懵,最後站著都覺得天旋地轉,只好抱著腦袋癱坐了下來。

引線要燒到頭了嗎……

何故唇邊揚起一絲自嘲地笑。

如果……如果一開始宋居寒就把最惡劣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他還會義無反顧地一頭栽下去嗎?不,他會敬而遠之,他會始終把宋居寒當一個遙不可及的星星,帶著從地球到星空那麼遙遠的距離的關注,僅此而已,也只有當星星離得那麼遠時,才不會被那光芒所折服。

可世事沒有如果。

酒都喝下去了才知道有毒,又有什麼用?毒以入骨,仙藥難贖。

何故無力地躺倒在沙發上,看著熟悉的天花板,記憶翻滾如雲,不斷湧現。

六年前,他一邊實習、一邊寫論文的時候,宋居寒作為榮譽校友,出席了他們學校的二百周年慶典晚宴。他知道宋居寒回國了,卻沒想到宋居寒會參加這麼樸素的宴會,那時候的他又土又傻,哪兒知道打造正能量形象之類的包裝策略,只單純地覺得宋居寒還心懷母校,人真是不錯。

他是全獎學金的優等生,宴會致辭的學生代表,所以,倆人再次在後臺相遇了。

時隔多年,他都忘不了再次見到宋居寒時的情景。

他們學校是國內一流名校,新建的大禮堂能容納三千人,但校領導為了溯古追今,選擇在建校初期的禮堂舉辦慶典。那禮堂是他們學校地位崇高的古董,代表著整個學校悠久厚重的歷史,保養得很好,只是年代久遠,後臺簡陋,沒有單獨休息室,於是便在角落裡佈置了一套桌椅,宋居寒身邊圍著四個保鏢、一個經紀人和一個助理,後臺門口還守著學生會的人,禁止任何無關人員進入。那時的宋居寒,已經在國內娛樂圈嶄露頭角,為了避免騷亂,慕名而來的粉絲直接被攔在了校門外。

何故一進休息室,就看到了翹著二郎腿在玩兒手機的宋居寒。宋居寒穿了一身灰色的定制西裝,胸口別著他們學校的校徽,平日裡慵懶隨性的卷髮此時一絲不苟地用髮膠固定著,側臉的線條完美得如同雕塑,手機的背光將他白皙的皮膚襯得愈發光滑細膩。

整個後臺裡有二三十人,都在偷偷看他或者議論,他卻仿佛渾然不覺,連頭都沒抬一下。

何故莫名地有些緊張,他不知道宋居寒還記不記得他。

想來也是好笑,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

這時,學生會的部長進來了,跟何故再次核對了一遍流程,然後又走到宋居寒身邊,有些忐忑地說:“宋同學,我們再核對一遍流程吧?”

宋居寒聞言,揚起了下巴,微微一笑:“好啊。”

那一笑讓這個平日裡端莊嚴肅的女部長頓時臉都紅透了。

高中時代的宋居寒,儘管性格早熟,但裡外都還透著小男孩兒的青澀稚嫩,現在的他也不過20歲,卻已經有了這個年齡難得的巨星氣場,尤其是紮堆在一群樸素的學生中間,無比地耀眼。

女部長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呃,對,流程是……學生致辭階段,啊,是先,那個,學生代表先致辭,然後……”

已經有人偷笑出了聲,部長的臉更紅了,頭一路地往下垂,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先致辭,致辭的最後介紹榮譽校友,最後一個介紹到你。”何故走了過來,他心裡也很緊張,偏偏天生了一張淡定的臉,看似從容地走到宋居寒面前,給部長解了圍,“介紹到你的時候,你就上臺說你的部分,然後主持人會上來和你互動。”

宋居寒的目光落到了何故身上,他顯然是覺得何故有些眼熟,微微蹙了蹙眉,然後站了起來。

20歲時候的宋居寒,個頭已經有185cm,使得他給人的壓迫感更甚。

何故的喉結上下滾動,手悄悄地在背後握緊了。

很難想像,一個人怎麼能好看到這種程度。那種從骨頭裡往外迸發的魅力,那找不出絲毫瑕疵的容顏,當與那雙深邃似海的眼眸接觸時,美貌簡直像一股衝擊波,一下子將人打了個對穿,該有多大的自信與勇氣,才敢在與宋居寒四目相接時不至於自慚形穢?

至少何故做不到,女部長做不到,這個屋子裡沒有人可以做到,所以宋居寒站起來的瞬間,鴉雀無聲。

宋居寒微微歪了歪腦袋:“你……我們以前見過吧?”

何故強自鎮定地點頭:“我是附中升上來的,我們一起做過校園環保宣傳演出。”

“哦,我想起來了。”宋居寒的笑容明朗,“真巧呀,這個活動又要合作了。”

何故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他心裡有個聲音在喊:宋居寒記得,宋居寒記得!

宋居寒的下一句話又給他澆了一桶冷水:“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太好,你叫什麼名字?”

“何故,何故的何故。”

宋居寒撲哧一笑:“為什麼取這個名字,難道你小時候很喜歡十萬個為什麼?”那笑容真是可愛極了。

何故感覺臉皮發燙,那種被遙不可及的人關注的感覺,令人又欣喜又惶恐,當時只有22歲的他,能夠保持鎮定已經很不容易,畢竟沒有幾個人能像宋居寒一般,從小就見慣了無數的大場面和大人物,早就榮寵不驚。他也變得有些結巴:“呃,我父親是老師,他說人一生貴在鍥而不捨地求知。”

“嗯,好名字,坐下聊聊吧。”宋居寒給助理使了個眼色。

助理連忙搬了張凳子放在一旁,何故沒想到宋居寒會這麼好說話,暈暈乎乎地就坐下了。

“給我看看流程。”宋居寒把身子偏了過來,盯著何故拿著的手稿。

一股淡淡地香水味撲進了何故的鼻息,宋居寒離他極近,肩膀頂著他的肩膀,纖長卷翹的睫毛像兩把扇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扇啊扇,扇得人心癢難耐。

何故猛掐了自己一把,生怕失態,他攤開手稿,翻到宋居寒的部分:“這個介紹詞我跟你的經紀人郵件裡對過了,應該沒什麼問題。”

“是的,沒問題的。”經紀人邊說,邊指揮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攝影師架設器材。

“哦,我知道了。”宋居寒點點頭,抬眼看著何故,眼含笑意,“你代表致辭,是因為你成績特別好嗎?”

何故感覺心臟漏跳了幾拍,緊張地點點頭。

“咱們學校可是全國最難考的學校之一了,莫非你當年還是什麼高考狀元?”

“我是附中保送上來的。”他當年雖然沒考到京城狀元,但高考成績也排在了全市前十,因為他已經保送,所以也就沒怎麼準備高考,那段時間都去實習了,要是認真備戰,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成績。不過他能代表致辭,並不是因為他成績最好,而是因為最好的幾個都出國交換了,他當時放棄了交換生的資格,是因為他突破不了跟外國人說英語的社交障礙,儘管他GRE分數極高。

“學霸呀。”宋居寒笑呵呵的調侃。

背後突然傳來快門的聲音,何故也不知道怎麼了,背脊猛地挺直了,連頭都不敢回。

宋居寒看著他如驚弓之鳥一般,忍不住一笑,按住他的肩膀安撫道:“拍點例行照片而已,你要是不喜歡,可以把你的臉遮住。”

“啊,沒、沒事。”宋居寒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好燙,高中時候,宋居寒也曾這樣摟著他的肩膀,在主席臺上致感謝詞,四年過去,他竟然還記得宋居寒手掌的溫度。

經紀人上來擺弄他的手稿:“同學,你手臂抬高一點,居寒,你做出和他認真討論的樣子。”

於是何故就僵硬地托著手稿,宋居寒把頭也挨了過來,壓低聲音說:“別怕,沒事的,很快就拍完了。”那聲線實在獨特,年輕而又慵懶,一下一下地搔著人的鼓膜,讓人心跳加速,血液沸騰。

好不容易拍完了照片,何故也徹底松了口氣。

“哎,主持人來了,馮崢,你怎麼這時候也遲到。”女部長抱怨道。

“不好意思啊學姐。”馮崢大步走了進來。不比帶著歐美人成熟血統的宋居寒,身為19歲的東方少年,馮崢的骨骼抽高的太快,反而襯得身體單薄,配上那白皙俊美的臉蛋,給人以一股清秀鮮嫩的朝氣。

何故道:“馮崢,正好你來對下流程……”

“哦……”馮崢的眼睛越過何故,眉毛微蹙,“居寒,你來了。”

“馮崢啊。”宋居寒朝他擺了擺手,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

何故心裡驚訝,原來倆人認識?他怎麼從沒聽馮崢提起過,不過也沒什麼奇怪,他一直在關注宋居寒,也沒和任何人提起過。

14

馮崢抖了抖自己的手稿,對宋居寒說:“我發給你的互動環節你看了吧?”

“看了。”宋居寒懶洋洋地說,看著馮崢的表情似笑非笑。

部長驚訝地說:“你們認識啊。”

馮崢沒什麼起伏地說:“小時候就認識。”

“馮崢你好過分啊,居然不告訴我!”和馮崢搭檔的女主持人氣得直跺腳,這裡沒有人不知道,她是宋居寒的粉絲,傳言為了能當上這次慶典的主持人,還給老師塞了錢。馮崢上的倒是名正言順,又是校草,又有一個沒事兒就給學校捐點錢的爹,理所當然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馮崢笑笑,沒回話。

宋居寒走了過來:“好長時間沒見了,最近好嗎?”

“是啊,你這兩年都沒怎麼回國,我挺好的。”

不知怎麼的,何故覺得馮崢有點回避宋居寒,在那浮於表面的客套之下,倆人之間帶著些微妙的敵意。

“現在回來了,而且不打算走了。”宋居寒伸了個懶腰:“還有多久開始啊。”

“快了。”馮崢轉向何故:“你是不是緊張啊,怎麼還出汗了?”

何故下意識地抹了一把額頭,馮崢忍不住笑了:“鼻尖。”

何故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頭的汗,他確實緊張,但不是因為致辭,而是因為剛剛和宋居寒相處的那幾分鐘:“好了嗎,還有嗎?”

“你頭髮都有點濕了,學姐,有紙巾嗎?”

部長把紙巾遞了過來,馮崢接過紙巾,直接按在了何故的髮際。

何故從馮崢手裡拿過紙巾,把臉仔細擦了一遍。

擦完汗,馮崢道:“咱們去外面對一遍互動吧,這裡有點熱。”

“咱們的互動就兩句話,不用對了吧。”

“陪我出去透透氣。”

“哦,好。”

何故沖宋居寒點了點頭,宋居寒始終帶著讓人摸不透的微笑。

倆人走到禮堂後門,何故這才籲出一口氣,不好意思地說:“哎,跟宋居寒說話好緊張啊。”

馮崢皺眉:“有什麼好緊張的。”

“第一次接觸明星呢。”何故想了想,“也不算第一次,高中的時候我們倆一起參加過學校的活動,不過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兒,沒這麼有氣場,現在整個人都不太一樣了。”

“都是訓練出來的,你訓練兩年也可以當明星。”

何故笑了:“我怎麼行,能在學校這麼多人面前演講,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你還差不多。”

馮崢撇了撇嘴:“我才沒興趣。”

“對了,原來你和宋居寒認識啊,都沒聽你說過。”

“有什麼可說的?”馮崢扒了扒頭髮,口氣有些不耐煩。

何故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你不太喜歡他?”

馮崢沉默了一下:“我們很小就認識了,小時候關係挺好的,長大了接觸少了,就疏遠了。”

何故覺得倆人之間恐怕不是“疏遠了”那麼簡單,也許還有別的矛盾,不過馮崢看上去並不想提,他也不是多嘴的人。

馮崢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實習期還有多久結束?”

“還有一個多月呢。”

“我爸很欣賞你,等你拿到畢業證就可以簽合同了。”馮崢調笑道,“以後你就是我們老馮家的人了。”

何故頓時感覺臉有些燙,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

馮崢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曖昧,輕咳一聲,掩飾地整了整領帶:“對了,你上次不是說新開了個水族館嗎,我這周有空,一起去?”

“好啊。”何故笑道:“票現在不太好搶,要預約,等我預約上時間再跟你說。”

“嗯,那我查查附近的好吃的。”

倆人聊了一會兒,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回去了。

那天的慶典進行的很順利,他代表學生致辭後,將宋居寒請上了主席臺,台下的學生沸騰了,尖叫聲簡直能刺穿房頂,把這個莊重的慶典變得像個明星見面會,一時場面有些失控。

宋居寒接過麥克風,三言兩句就將學生們安撫了下來,這個年齡能有這樣的舉重若輕,實在不容小覷。

何故的任務完成了,換馮崢上臺。

倆人在臺上談笑風生,即不談他們是舊識,也看不出那絲微妙的敵意,只是按部就班地互動。

何故在台下看著他們,心裡想,恐怕也只有馮崢這樣的天之驕子,站在宋居寒身邊才不會被掩蓋光芒吧,但跟宋居寒一比,馮崢還是顯得青澀了不少。

慶典結束後,是內部晚宴,雖然菜品都是中餐,但採用了西式自助的方式,給參與者足夠的時間交流。

何故和馮崢正在一旁聊天,女主持人把馮崢叫走了,說老師有事要吩咐。

馮崢走後,何故的眼睛開始滿場搜索宋居寒,本該是輕易就能找到的,一時卻遍尋不著。

也許是上廁所去了吧,何故心裡一動,想起了高三那年暑假,他和宋居寒在廁所相遇發生的事。當時真夠丟人的,不過還好,宋居寒似乎也不記得了。

何故想到這裡,放下餐盤,往廁所走去,他都還沒跟宋居寒要個簽名呢。

廁所門口站著兩個保鏢,宋居寒果然在這裡。

何故就在外面等著。

等了一會兒,宋居寒出來了,一抬眼就看到了何故,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故,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

何故朝他點了點頭,笑道:“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沒問題啊。”

宋居寒接過保鏢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手,然後那修長漂亮的手就朝何故伸了過來。

何故趕緊掏出筆記本和筆遞了過去。

宋居寒快速在紙上寫下了“何故”兩個字。

何故心裡有些雀躍。

宋居寒接著寫了句俗套的“天天開心”,然後簽上了自己龍飛鳳舞的名字。

何故高興地說:“謝謝。”

“沒什麼。”宋居寒頓了頓,笑道:“你和馮崢好像很熟啊?”

“嗯,我在他家公司實習。”

宋居寒長長地“哦”了一聲,說了句似乎頗有深意的話:“他倒不像是很好交朋友的人。”

“呃……還行吧。”何故想起一開始和馮崢接觸,確實感覺這大少爺有些傲氣和冷漠,但是倆人在公司、學校抬頭不見低頭見,逐漸就熟稔了起來。

“啊,對了,我週末有場粉絲見面會,規模不大,會有一些遊戲和抽獎,應該挺好玩兒的,你要來玩兒嗎?”

何故眼前一亮:“好、好啊。”他沒想到宋居寒會邀請他。

“我把手機號給你,你到時候和馮崢一起來吧,到了給我打電話,我讓人帶你們進來。”

“好,好!”何故有些受寵若驚,都不知道該怎麼更好的回應了。

很多年以後,何故常常回想起那個週末,那是個有史以來最糟糕的週末,他從早上開始倒楣,水龍頭壞了、鑰匙找不到、出門摔跤、半路掉錢包,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阻止他去見宋居寒,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准點到達了。

萬般皆是命啊。

他提前一天打電話約了馮崢,但馮崢不肯去,口氣還不太好,何故也有些猶豫,但宋居寒特意邀請他,他不去也不太禮貌,最重要的是,他確實想去,於是便自己去了。

到了酒店,何故給宋居寒打了個電話,宋居寒接了電話嗯啊兩聲,說讓他等一下。

幾分鐘後,宋居寒的助理下來了,直接把何故帶去了休息室,當時宋居寒正在做頭髮。

何故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宋居寒從鏡子裡看了他一眼:“就你一個人?馮崢呢?”

“哦,他說不太舒服,所以沒來。”

宋居寒點了點頭:“你找地方坐著休息,一會兒給你安排個好位置。”

“謝謝。”何故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了,這裡他可以偷看宋居寒,而宋居寒看不到他。

今天宋居寒穿了身休閒西裝和運動鞋,整個人青春洋溢,依舊好看得讓人不捨得移開眼睛。

不知道宋居寒今天會不會唱歌,他聽過宋居寒所有的歌,也許會唱最新的單曲吧,何故想著宋居寒那慵懶撩人的聲線,心臟有些悸動。

宋居寒做完了頭髮,造型師和助理都出去了,屋裡只剩下他們倆人。

何故頓時有些局促,和宋居寒獨處一室簡直太考驗人了。

宋居寒對著鏡子撥了撥頭髮,漫不經心地說:“我聽說馮氏企業經常加班,你怎麼沒加班呀。”

“確實常加班,這周剛好沒事。”

宋居寒笑了笑:“那巧了,是特意讓你有時間來見我吧。”

何故感覺臉有些熱乎乎的,結巴著說:“是啊……”

宋居寒轉身朝他走來:“你怎麼這麼緊張?幾年前你可比現在淡定多了。”

“你還記得?”

“之前忘了,但是看到你又想起來了。”宋居寒坐在他身邊,膝蓋有意無意地貼著他的大腿,“我當時就覺得,跟你相處很舒服,換做別人,不是咋咋呼呼的,就是要簽名要合照要電話,煩都煩死了。”

何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儘量裝著淡定,其實和你在一起,很難讓人不緊張。”

“哦,為什麼?”宋居寒眯著眼睛輕笑,“我會吃人嗎?”

“你……”何故一轉頭,正對上宋居寒那對勾魂攝魄的眼睛,他心臟一顫,猛地低下了頭去,“不是……”

宋居寒還待說什麼,何故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簡直如遇救命草,趕緊起身去接電話,趁機順暢地喘上一口氣:“喂,馮崢?”

“何故,你在哪兒呢?”

“我?我來參加見面會啊。”

馮崢沉默了一下:“水族館的票我弄到了,今天下午三點,你現在打車過去,時間剛好。”

“啊……可是,見面會也是三點開始。”

“宋居寒有什麼好看的。我預約的可是副館長講解,他是海洋生物學的博士後,平時不做講解的,我找關係才弄到的,你不是很喜歡魚嗎。”

何故為難地說:“可是……我都到了,都見到他了,就這麼走了……”

“你既然都見到人了,還留在那兒幹嘛,那是他的粉絲見面會,又不是專門見你的!”馮崢的聲音明顯有些惱怒。

宋居寒不知何時走到了何故背後,慢悠悠地說:“怎麼了,你要走?”

馮崢顯然聽到了,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反正你三點鐘過來,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人逛水族館吧。”說完就掛了電話。

何故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電話那頭就已經傳來了忙音,何故深深皺起了眉。馮崢平時確實有些霸道任性的少爺脾氣,但不至於不講理,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和宋居寒有關?

宋居寒雙手抱胸:“馮崢叫你走?”

何故尷尬得不知如何回答。

宋居寒挑眉:“他不是不舒服嗎?”

何故難堪地說:“他不是……他是讓我去陪陪他。”

“行了,別給他找藉口了,我知道他是不想讓你見我,他這個人,從小就那樣。”

何故不明所以:“為什麼?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矛盾?”

宋居寒聳聳肩:“小時候我們玩兒得很好,後來漸漸長大了,因為年紀相仿,就老是被大人拿來比較,漸漸地就開始競爭,誰也不服誰。”宋居寒微微彎下腰,曖昧地在何故耳邊說,“他大概是……怕我把你搶走吧。”

何故瞪大了眼睛盯著宋居寒,渾身僵硬。

宋居寒哈哈大笑起來:“開玩笑的,你看你嚇得。”

何故整個人都有些懵了。他當然知道宋居寒不可能跟馮崢“搶”他,就連他和馮崢,也僅是有些朦朧的曖昧。

他雖然對馮崢眼高於頂的心態門兒清,也頗有好感,但一點都不敢冒進。

宋居寒拍了拍他的後背:“行了,你去陪他吧,我好歹比他大一歲,不想和他一般見識。”

何故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浪費你的邀請了。”

“沒關係,如果你真的覺得不好意思,下次請我吃飯補上吧。”

何故眼裡閃過一絲喜色:“好啊,當然好。”

宋居寒含笑道:“你下樓,我讓司機送你去。”

“不用了,我打個車就好了。”

“沒關係,反正司機現在也閑著,去吧。”

“真的不……”

宋居寒微偏著腦袋,以眼神示意他不要拒絕。

何故點點頭:“謝謝……”

宋居寒露出漂亮的笑容,那一瞬間,何故仿佛看到了四年前在黃昏的教室裡,那個把書包甩到肩上,對他粲然一笑的少年,同樣漂亮的、耀眼的笑容,讓他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心動。

15

路上有些堵,何故趕到水族館的時候,遲了幾分鐘。馮崢就站在水族館門口等他,何故一下車,倆人就碰上了。

馮崢看了一眼送何故來的那輛車,那顯然不可能是計程車,他皺起眉:“宋居寒讓他的司機送你?”

“啊,是啊,他人真不錯,一點架子都沒有。”

馮崢冷冷地說:“你別傻了好嗎,宋居寒的性格差勁極了,你看到他好的一面,都是裝出來的。”

當時的何故才半隻腳踏出校園,品性裡滿是少年人的單純和人性本善,自然不太信,只覺得是因為倆人有矛盾才這麼說的,當然他也沒反駁馮崢,他一向懶得為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爭辯,便轉移了話題:“等很久了嗎?我們進去吧。”

馮崢黑著臉,扭頭就走。

何故歎了口氣,跟了上去。

這個水族館的規模在國內首屈一指,彙集了五大洲的各種珍稀魚類,而且格調甚高,一開始就玩兒饑餓行銷,每天限量放票,預約已經到了一個月後,所以看不到人擠人參觀的畫面,每個人都可以得到專業講解。

馮家果然面子大,請來了水族館的副館長單獨陪他們,帶著他們一個廳一個廳地看。

那些色彩斑類的海洋生物實在迷人極了,整個海洋館就像一個夢幻的童話世界。

三人一邊參觀,一邊討論,馮崢漸漸地也忘了生氣,倆人看得很起勁兒,直到快要閉館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那些水母真漂亮,水族館的光一照,身體裡的構造一清二楚。”何故翻看著手機裡的照片,心想以後有機會還要再來你。

“是啊,但我更喜歡貝類,游泳的時候一扇一扇的,特別好玩兒。”

“哈哈,一個個像賽跑似的。對了,咱們晚上在哪兒吃飯?”

“就在海族館開的深海餐廳,我定的位子是……”馮崢神秘一笑,“算了,一會兒你看就知道了。”

何故也來了興趣。

那深海餐廳是建在水族館內的,左右兩璧就是超長的水族箱,吃飯的時候可以欣賞到各式各樣的魚,還偶有鯨魚遊過,實在是很不錯的體驗。

馮崢報上名字,侍應生帶著他們穿過大堂,走向僻靜的包廂區,最後,把他們領進了一個包廂。

那包廂是球形設計,全玻璃結構,被蔚藍的海水和海洋生物全角度圍繞,簡直就像置身於深海。

何故眼前一亮:“哇,真漂亮。”

馮崢笑道:“不錯吧,這個深海艙整個餐廳只有兩個,也是國內首創,這扇門是液晶板做的,關上之後,會即時播放錄影,和背景融為一體,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

服務員留下功能表,就帶上門出去了,果然如馮崢所說,門的背板播放的映射可以和玻璃牆的畫面無縫銜接,相當逼真。何故笑著說:“這麼浪漫的地方,給兩個男的吃飯實在有點浪費。”

馮崢翻著菜單,笑看了他一眼,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兩個男人怎麼就不能浪漫了。”

何故笑笑,不置可否。

他對馮崢越來越無奈了。初相識的時候,馮崢不怎麼愛搭理他,他自然也保持著校友和同事之間應有的客氣,可漸漸熟悉起來後,馮崢無意間發現了他的性向,他很坦然地表示他的性向不會影響他們的友情和工作。儘管他那時候對馮崢有些許朦朧的好感,但也僅僅只是好感,就像正常男人對優秀異性的天性的好感,並沒有什麼出格的想法。

可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倆人之間變得越來越微妙,馮崢時而做出一些意義難明的舉動,讓他一個天生的GAY很難不多想,可當他試探的時候,馮崢又會縮回去,幾次之後,他感覺馮崢做這一切可能都是出於新奇,對於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來說,無傷大雅的曖昧只是生活的一種調劑,尤其是跟同性的,又不用擔責任,又新鮮有趣,說不定還能彰顯自己的個性。

在弄明白這點之後,何故就儘量克制住了對馮崢的臆想,他這個人說話少、想得多,做事向來謹慎,倆人維持著不錯的朋友關係,倒也彼此舒心。

倆人邊吃邊欣賞這如夢似幻的美景,很是愜意。

快吃完的時候,包廂裡換了歌,何故一聽那旋律就特別耳熟,很快就確定是宋居寒的歌。

馮崢一開始還沒聽出來,直到宋居寒那獨特的嗓音出來,他才怔了一下。

何故假裝沒聽見,繼續聊公司的事。

馮崢放下了叉子:“你今天見宋居寒怎麼樣?”

何故避重就輕地說:“還行,他挺忙的,聊了兩句你就來電話了。”

“他沒亂說什麼吧?”馮崢凝視著何故的眼睛,眼神有些深沉。

何故想了想:“你指什麼?”

“關於我的。”

“哦……他說你們小時候關係很好,長大了因為總被人比較,就疏遠了。”

馮崢似乎松了口氣:“嗯,沒辦法,年紀差不多,比較是難免的。”

何故向來不愛探究別人的隱私,馮崢不說,他也不會多問一句。

倆人不再說宋居寒,儘管在那首歌結束之前,包廂裡的氣氛都有些詭異。

半個月後,就在何故漸漸淡忘了和宋居寒的那一點私交時,卻意外接到了大明星的電話。

看著螢幕上的來電顯示,何故很是驚訝,他以為宋居寒對他的客氣、說請吃飯什麼的,不過是些場面話,事實上那天之後,他就沒想過還會見到宋居寒。

何故抓著手機離開辦公室,走進了樓道裡,有些忐忑地按下了通話鍵:“喂?”

“何故嗎?”宋居寒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經過無線電波的傳輸,他聲音的魅力已經被削弱了一半,可依舊直透人心。

“是,你好。”

“我是宋居寒。”

“嗯……”何故舌頭有些打結。

宋居寒笑道:“你不會忘了吧?”

“沒有,怎麼會。”

“那就好,我今天有空,來討那頓飯啦。”

何故愣了愣:“啊,哦,好,你想去哪兒吃?”

宋居寒找他吃飯?宋居寒找他吃飯!

“都行,你定吧,但要隱秘點的地方。”

“好,沒問題,那我晚點把地址發給你。”

“我六點去你公司樓下等你。”

“哦,好。”

掛了電話,何故的心跳快得依舊如擂鼓。

他居然要和宋居寒吃飯了……怎麼會這樣,宋居寒怎麼會要和他吃飯呢?!

何故後背抵牆,用後腦勺一下一下地撞著,發熱的大腦終於逐漸冷靜了下來。

見面後甚至想不起來他名字的宋居寒,不可能突然之間對他感興趣,倆人之間唯一的交集,就是馮崢。

宋居寒想幹什麼?他實在摸不透宋居寒的用意,從他這裡可以得到什麼呢?

越猜不透,他越是好奇,就去看看好了,反正能和宋居寒一起吃飯,倒也是個意外之喜。

他提前下了樓,在公司門口等著,六點多的時候,何故曾經坐過的熟悉的車開了過來,緩緩停在了他面前。

何故拉開車門上了車,宋居寒就坐在後座,笑看著他:“嗨,久等了。”

何故笑道:“沒有,我也剛下樓。”

“想好去哪兒吃了嗎?”

“嗯,我知道一個私房菜館,純素食,環境很好,很安靜,我們可以坐包廂。”

“好啊,你把地址給司機。”

何故把手機上的位址給司機看了一下,司機表示知道這個地方。

何故靠回椅背,他能感覺到宋居寒的視線正落在他身上,令他倍感局促:“呃,我看你這段時間好像都在上節目,很忙吧?”

“是啊,沒想到你這麼關注我的動向,你看著可不像追星的人。”

何故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怎麼追星,但很喜歡你的歌。”

宋居寒抿唇一笑:“我在籌備演唱會,到時候送你VIP票。”

“哈哈,謝謝。”

“最近確實太忙了,今天難得空閒,想休息休息,就想到你還欠我一頓飯了。”

何故心跳的有些快,根本不敢用正眼看宋居寒。

“你幹嘛低著頭,不敢看我啊。”宋居寒那雙深邃的眸子始終在何故身上逡巡,所到之處簡直能把人點著。

何故鼓起勇氣抬起頭:“沒有……”

宋居寒撲哧一笑:“你臉好紅。”

何故下意識地摸了摸臉,又猛然想到這舉動有多蠢,頓時手足無措,耳根都要燒起來了。

宋居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何故你真是……哈哈哈……”

何故懊惱地掐了自己一把,還在徒勞地辯解:“車裡有點熱。”

宋居寒突然探過了身來,貼近何故的臉,眨巴著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睛,輕聲說:“別害羞啊,都說了我不吃人了。”

何故用了畢生的定力,才克制住想要往車門裡縮的念頭。

宋居寒勾唇一笑:“你怎麼這麼可愛。”

被一個比自己小的男生用“可愛”來形容,何故只覺得無地自容,可心裡又泛著一絲可恥的竊喜。

宋居寒的一顰一笑、隻言片語,都會讓他心跳加速,他簡直覺得自己不正常了。

車開到了地方,何故迫不及待地跳下車,狠狠喘了幾大口氣,感覺臉上的熱度才退下些許。

宋居寒帶著墨鏡和帽子,罩住了半張臉,大熱天的,也真不容易。

倆人徑直跟服務員去了包廂,何故把功能表遞給宋居寒:“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但明星好像都要保持身材,所以我就挑了素食餐廳。”

“你挑的非常好,我最近就在淨食。”宋居寒沖他一笑,然後低頭點菜。

那時候宋居寒還只是小紅,服務員沒認出來,只是盯著那張臉猛看。

宋居寒點完菜,閒適地靠在椅子裡:“最近工作很忙嗎?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工作還好,我在忙論文。”眼看畢業在即,雖然最應該頭疼的就業問題解決了,但他對自己要求一向嚴格,以後還想讀在職研究生,論文馬虎不得。

“哦,你不是學霸嗎,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沒什麼大問題,但是需要研究很多資料,很耗時間而已。”

“你做事這麼認真,難怪能進馮家的企業。”宋居寒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對了,馮崢是什麼時候開始在他爸公司實習的?”

“上了大學以後,也就比我早去公司幾個月。”

“他幹得了?不過他倒是從小就聰明。”

何故點點頭:“是啊,雖然有時候有些沉不住氣,但什麼事都一點就通,非常聰明。”

宋居寒笑笑:“你對他的印象,只是‘有些沉不住氣’?”

何故謹慎地說:“你指哪方面的印象?”

“脾氣。”宋居寒露出諷刺地笑容:“他脾氣可不小。”

“只是偶爾有些急躁,算不上脾氣差。”何故長這麼大從不在人背後說閒話,他覺得男人不該幹這種無聊的事,他不知道宋居寒幾次三番想套他話是什麼意思。

“看來他跟你真的挺好的,至少比我認識他的時候溫和多了。”

何故斟酌了一下措辭:“我們是挺好的朋友。”

宋居寒挑了挑眉,接著點頭微笑。

服務員陸續把菜上來了,宋居寒吃得不多,何故雖然不算飯量很大,但很難想像宋居寒這種塊頭,能只吃這麼一點東西,當明星真是不容易。

倆人聊得還算愉快,雖然他們的生活圈子幾乎沒什麼交集,但宋居寒的社交手腕是從小修煉出來的,找個話題不難,何故平日寡言,此時卻是絞盡腦汁地不想冷場,一頓飯吃得倒真沒閑著。

吃完飯,宋居寒提議去一個會所玩兒,何故道:“你不怕被人認出來嗎?”

“沒事,是我朋友開的私人會所,會員制的,沒有亂七八糟的人。”

何故欣然答應。他現在面對宋居寒,也不那麼緊張了,畢竟無論是怎樣高踞神壇的人,接觸多了就會發現:其實也就是個人罷了,何況宋居寒隨和風趣,很容易就讓人放下拘謹。

何故從來沒去過私人會所,想像不出來是什麼樣子,大概是各有各的千秋吧,比如眼前這個,就完全是為年輕人聚會玩樂準備的。整個會所就是一個大別墅,裡面有各種娛樂設施,桌球、棋牌、遊戲機、迷你高爾夫、壁球室、私人影院等等,院子裡還有籃球場、網球場和游泳池。

今天會所裡沒什麼人,宋居寒進去的時候,只有一桌人在喝酒聊天。

“哇,宋大明星,好久沒見你了啊。”幾人走了過來。

宋居寒笑著和他們寒暄了幾句。

一人奇道:“這位是?”

何故沖他點頭笑了笑,宋居寒道:“我朋友,你們不認識。”

“都想不起來你上次來是什麼時候了,是不是你出國前啊。”

“應該是,我回國時間也不長。”宋居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聊,我帶朋友打桌球去。”

“好,你們好好玩兒。”

宋居寒領著何故去了另一個房間。

何故環顧四周:“這裡蠻有意思的,你以前常來嗎?”

“上學的時候常來,這裡是我們這一輩的孩子聚會的幾個固定點兒之一。”

何故想,京城的權貴圈子裡,同輩的三三兩兩幾乎都認識,宋居寒和馮崢認識,確實也很正常。

宋居寒挑了根球杆兒,雙腿交疊,半身倚靠在桌球上,用殼粉不緊不慢地磨著杆頭,那時候正是美國電影盛行的年代,宋居寒的姿態頗有幾分電影男主的隨性瀟灑,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叫人心湖悸動。

何故回過神,趕緊找話題岔開自己的胡思亂想:“你很喜歡桌球啊。”

“在美國上學的時候經常玩兒,已經有段日子沒碰了,你呢?”

“不太會。”

“沒事,很簡單,我教你,我先給你示範啊。”

宋居寒走到何故身邊,半身下壓,左手撐開一個傘狀,按在桌面上,那手指修長有力,指甲的形狀飽滿圓潤,宋居寒就像一個連支端末節都被細緻雕刻的藝術品,全身上下挑不出瑕疵。

他將球杆架在虎口處,右手一推,球杆乾脆而快速地撞了出去,一下子將堆砌好的球打散了,有一顆徑直滾進了球袋裡。他圍著桌球找角度,一口氣接連殺進去了六顆球,直到第七顆偏了兩寸,撞到桌沿緩緩地彈了回來。

“哈哈。”宋居寒歪頭沖他一笑,還眨了眨眼睛:“果然退步了。”

何故本就一直在盯著宋居寒,接觸到那笑容的時候,感覺心臟被狠狠捶了一拳,不痛,卻極為深刻。

“來啊,我教你。”

何故的腳跟自己有了靈魂一般,朝宋居寒走過去。

宋居寒長臂一伸,從他背後繞了過去,用胸膛壓著何故的後背,簡直是以懷抱的姿勢迫使他彎下了腰:“這樣,身體下壓。”

何故感覺後背一片火燒火燎,整個人頓時懵了……

16

宋居寒抓起他的左手放在了球桌上:“怎麼了?擺個姿勢你總會吧。”

何故用力咽了咽口水,仿佛是害怕被灼傷一般,快速俯下身,恨不能把胸貼著桌面,只為了和宋居寒拉開距離。

宋居寒輕笑道:“也不用這麼低,標準姿勢應該是背部和腿形呈九十度角,你這樣跟趴在桌子上有什麼區別,太滑稽了。”他用食指一根一根地挑開何故的手指:“撐開一些,這只手一定要穩穩地托著球杆。”

何故的聲音有些發顫:“好。”

“沒什麼難的,你緊張什麼呀。”宋居寒聲音中充滿了戲謔。

“好……”

“來,右手抓住球杆。”宋居寒親力親為地把何故的手放到了球杆上,“肩膀不要那麼僵硬,再抬高一點。”

屋裡冷氣開得很足,但何故身上已經開始冒汗,他緊張得心臟咚咚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衝破胸骨的束縛,盡情地……不,他想怎麼樣?他是個成年人,他得管住自己。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卻感覺有汗水淌進了眼睛裡。

宋居寒撲哧一聲笑了:“何故,你怎麼還流汗了,這個姿勢是有一點累,但才這麼一會兒,你不至於吧。”

“不是,不累,沒事。”何故快速地說。

“那我們打一個球試試,6號好了。”宋居寒站在何故身後,一手扶著何故的腰,一手抓住何故的手,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你感受一下我的力道。”

說著,何故手裡的球杆往前一頂,撞向6號球。

隨著宋居寒的往前施力,他下身也輕輕地碰了一下何故的臀部,雖然是一瞬間就分開了,可何故心神一晃,腦子裡頓時浮現了一些令人羞恥的畫面,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站了起來,這一下影響了杆子最後的力,最終導致發力不均,球偏了好幾度。

“哎,你動什麼。”宋居寒拍了下何故的腰,埋怨道:“本來可以進去的。”

“我、我去下洗手間。”何故簡直是落荒而逃。

沖進洗手間,何故不停地把涼水往臉上潑,才稍稍讓皮膚的熱度下降。

宋居寒想幹什麼?剛才那些,難道都是無心的嗎?

何故再聰明,在感情上也沒有絲毫經驗,用來佐證宋居寒剛才的行為是什麼用意,他不想自作多情,可他確實覺得那些動作太曖昧了。

事情怎麼會這麼發展,就在上個月,他還只是一個默默喜歡宋居寒的粉絲,打算狠狠心花三個月的工資去買一張好位置的演唱會的票。如今他卻和宋居寒單獨在這個地方……

“何故?”宋居寒突然走進了廁所。

何故嚇了一跳,倆人透過鏡子四目相接,宋居寒帶著淺笑的臉毫無預兆地撞進了他的瞳仁,他猛地低下了頭去,用力甩著頭髮上的水珠:“太熱了,我洗洗臉。”

“空調開這麼冷你還熱啊,你不會是生病了吧。”宋居寒走過來,伸手就要去摸何故的額頭。

何故下意識地退開了一步,清亮的眼睛裡閃過絲絲驚慌。

宋居寒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沒有生氣,反而笑了:“我怎麼感覺你怕我……還是你討厭我?”

“沒有,怎麼會呢。”

“那你幹嘛這麼……”宋居寒想了想,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便又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在害羞嗎?”

何故眨了眨眼睛,抹掉了臉上的水:“不是,我就是……熱。”

宋居寒勾唇一笑,他環視四周:“那年暑假,高考後返校那天,你還記得吧?也是巧了,學校的廁所跟這裡構造還真有點像,只是比這大一些。”

何故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宋居寒想起來了,想起來他是……

“你別怕,GAY有什麼大不了的。”宋居寒輕笑道,“我身邊到處都是,一點都不新鮮。”

“是嗎……娛樂圈好像確實很多。”

宋居寒一步步走了過來,最後,站定在何故面前,輕輕挑起了何故的下巴:“我問你,剛剛我抱著你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何故一驚,猛地就要退開,宋居寒卻一把攬住了他的腰,將他拽回了自己懷裡。

何故這輩子沒跟任何一個同性或異性如此親密過,宋居寒的氣息和溫度仿佛瞬間蔓延到了他身上,將他整個人都點著了,他條件反射地就想要掙開,可宋居寒力氣相當大,他掙了兩下竟然紋絲不動:“你……”。

宋居寒咧嘴一笑:“你回答我,你要是說實話,我就放開你。”

何故感覺自己頭頂要冒煙了:“你、你別戲弄我,先放開我。”

“你先回答我。”宋居寒貼著他的耳朵,親昵地說,“剛才我抱著你、貼著你的時候,你在想什麼?有沒有想一些不敢告訴我的東西?”

何故急道:“沒有,我沒有對你不敬的意思,我真的……”

“不對,你沒說實話。”宋居寒低下頭,嘴唇輕輕地含住了何故的耳垂,低聲說:“我要聽實話。”

何故忍不住握緊了拳頭,胸膛劇烈起伏著:“我……”

“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連自己想什麼都不知道呢?”宋居寒曖昧地笑著,“是不是想了什麼害臊的事情不敢說?”

“沒有……”

“那我猜一猜,你是不是想到後入式了?”宋居寒說完,湊在何故耳畔笑了起來。

那笑聲徐徐地鑽進何故的耳朵裡,在耳道內陣陣回蕩,讓人骨頭都有些發酥,當真是好聽極了。

何故的臉簡直要滴血,結巴地辯解著:“沒有,你放開我……”

宋居寒舔了舔何故的耳朵:“不許說‘沒有’,你要是什麼都不想,我豈不是很丟臉,難道我一點魅力都沒有了?”

何故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宋居寒,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嗯,我想想啊,我想幹……”宋居寒把尾音拉得長長的,最後語調上挑,用那勾魂兒的聲音說,“你啊。”

何故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他瞪大了眼睛,恨不能把天花板瞪出窟窿來。

宋居寒輕笑著放開了他,看著他僵硬的樣子,笑得更大聲了:“何故,你怎麼這麼好玩兒,你不會都沒談過戀愛吧,這麼純情?”

何故抹了把臉,窘迫地說:“你別逗我了。”他轉身沖出了廁所。

宋居寒三步追了上來,一把扳住他的肩膀,將人按在了牆上,眼神和語氣都很溫柔:“我沒有逗你,你是真的很吸引我。”

“你……你也是……”

宋居寒不置可否,只是用那雙勾魂攝魄地眼睛盯著何故,壓低聲音說:“我想親親你。”

何故緊張得眼睛都紅了:“我……可是……”

“你不會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吧,嗯?”宋居寒用拇指摩挲著何故的嘴唇,“我可以親你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何故強自鎮定地把話一次說完:“你為什麼會對我感興趣。”

宋居寒眨巴著眼睛,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因為你可愛啊。”

何故盯著宋居寒,想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什麼,可卻全無破綻。

“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對吧。”

“啊,我……”

宋居寒捏著何故的下巴,溫柔又不容拒絕地吻住了何故的唇。

何故頓時石化了,宋居寒在親他,那個宋居寒在親他!那濕潤的柔軟的唇瓣,正貼著他的嘴唇,他第一次嘗到接吻的滋味兒,原來別人的嘴唇也這麼軟、這麼熱,原來接吻是這麼地令人悸動,就好像心裡有什麼東西在迎著陽光綻放、伴著微風招搖,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如此地奇妙與美好。

宋居寒親得何故雙腿發軟,這對於何故來說實在太刺激了,他手足無措,只能任憑宋居寒肆意妄為。

直到何故都有些喘不上了氣了,宋居寒才放開他,並用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何故,輕聲道:“你喜歡我親你嗎?”

何故深吸一口氣,感覺心尖都在發顫。

“說話啊,喜歡嗎?”

何故緊閉上眼睛,誠實地點了點頭。

宋居寒笑了,貼著他的耳朵小聲說:“我也喜歡親你,你的嘴唇真軟。”

何故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繼續點頭。

“你睜開眼睛。”

何故怔了片刻,下了好大決心,才緩緩睜開眼睛,入目便是宋居寒包含笑意的雙眸,如浩瀚星空一般深邃迷人。

宋居寒又親了何故一口:“你是不是沒接過吻?”

何故有些尷尬地搖頭。

“和馮崢也沒有?”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宋居寒似笑非笑:“真的嗎?”

“真的不是。”

“那就好。”宋居寒揉著他的耳垂,“那你現在和我是了。”

何故感覺自己在做夢,這一下午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假的,夢裡的情節太快、太玄幻,他都快跟不上了,他不敢動,不敢發出聲音,生怕自己會把這個夢給敲碎。

宋居寒用額頭頂著何故的額頭,調笑道:“你的臉好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發燒了呢。”

“我、我再去洗洗臉。”

“別去了,我喜歡你臉紅的樣子。”宋居寒低下頭,在何故臉上落下好幾個吻。

何故不知道如何是好,像個大娃娃一樣任宋居寒擺弄。

宋居寒的手順著衣擺伸進了衣服裡,輕輕撫摸著何故溫熱的皮膚,何故從未和人有過身體接觸,戰慄不已。

宋居寒從他的臉頰親到脖子,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就勢將臉埋在了何故的脖頸間:“你一動不動,好像我要非禮你一樣。”

何故有些窘迫,悶著頭不出聲。他社交能力本來就很弱,現在簡直整個人都死機了。

“好了,我都怕嚇著你。”宋居寒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臉蛋,“你還想打桌球嗎?”

何故點點頭。

“來,我教你。”宋居寒曖昧地補充了一句,“認真地教。”

宋居寒在國外學音樂的那幾年,沒白傳緋聞,調情手段一流,何故被他逗得臉紅心跳,任何一個或輕或重的肢體接觸,都讓他浮想聯翩。

整個下午的時候,何故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不會思考了,只是跟著宋居寒亦步亦趨地運轉。

17

稀裡糊塗的,倆人算是開始約會了。

宋居寒很忙,常常找不到人,何故發過去的資訊,十條有八條石沉大海,何故倒不計較這些,只是每天都抓心撓肺地想見宋居寒,可交往了一個月,也只匆匆見了一面。

漸漸地,連馮崢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便問他怎麼了,最近經常走神。

宋居寒特別叮囑過,不能告訴任何人,他是明星,自然忌諱這些,何故只好瞞著:“改論文、準備答辯,太忙了。”

“你準備那麼充分,沒問題的,要不要我找人幫幫你?”

何故笑笑:“不用了,我自己能完成。”

“你也別把自己弄得太累了,這周我們去釣魚吧,朋友推薦了一個好地方,山清水秀的。”

“算了,本來時間就緊,現在哪兒敢出去玩兒啊,等我答辯完再說吧。”

馮崢有點失望:“咱們都好長時間沒出去了。”他突然伸出手,捏了捏何故的臉,撒嬌道,“我朋友本來就少,你還不陪我。”

何故笑了:“你朋友還少?上次你過生日,去了五六十人呢。”

“算了吧,那些人算什麼朋友。我真當朋友的,也就那麼幾個,結果一個個的都跑國外念書去了,國外有什麼好啊,我一點兒都不想去。”

何故無奈道:“馮大公子,你這話說的可真氣人。”

馮崢露出大大的笑容:“不管,你這周至少要陪我去看場電影,我喜歡你陪我。”

“行,週六?”

“好,到時候再帶你去吃個好吃的。”

見不到宋居寒的日子,何故只能拼命幹活,他不希望宋居寒有時間的時候,他卻沒時間。

戀愛是難以想像的美好,恨不能每天每分每秒都和他在一起,只要看到他就會心花齊放,看不到就茶飯不香,夜裡會因為想著他的一言一笑而輾轉難眠,會想盡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好。

何故從高中起就一個人生活,他母親負擔他大學畢業之前的所有開支,錢不多不少,吃喝綽綽有餘,但也沒有太多額外的可支配,幸好他對物質要求不高,生活費一向花不完,還一直領獎學金,再加上打工、實習的工資,幾年下來也存了幾萬塊錢。現在,他人生中第一次產生了打扮自己一下的想法。

他這個人性格便是不怎麼把錢放在心上,以前頭髮長了都是十五塊錢洗剪吹搞定,這回花五百塊修個頭髮也並不覺得心疼,剪完頭髮,又去商場買了幾套衣服和鞋。

整個人從頭到腳煥然一新後,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確實好看了不少,也許……這樣站在宋居寒身邊,就不會太突兀了吧。

週六下午,何故應約去跟馮崢看電影。

倆人一碰面,馮崢就眼前一亮:“何故,你換了髮型一下子帥了不少啊。”

何故聽著很高興:“真的嗎?”

“真的啊,比之前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看著精神多了,在哪兒剪的?”

“在聚星剪的。”

“怪不得,聚星的手藝確實好。”馮崢疑惑道,“哎,你怎麼捨得花錢去聚星剪頭髮?”

何故摸了摸頭髮:“嗯,快畢業了嘛,以後就不是學生了,就想換個髮型。”

馮崢忍不住笑:“何故你出息了啊,你居然也會在乎髮型,這衣服不會也是新買的吧?”

“啊,是啊,我衣服都穿了好幾年了,上班總得有幾套新衣服吧。”

馮崢笑得直抖,他攀住何故的肩膀,輕輕用腦袋頂了頂他的腦袋,小聲說:“怎麼辦,你變帥了我都不適應了。”

何故慢慢把他的胳膊拿了下來:“開場時間快到了吧,咱們趕緊進去吧。”

馮崢怔了怔:“哦,走吧。”

他們看的是個科幻片,中途有一段背景音特別安靜,何故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回蕩在放映廳裡,格外刺耳。何故趕緊拿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宋居寒。他毫不猶豫地站起身,走出去接電話:“喂,居寒。”

“何故,幹什麼呢?”電話那頭傳來宋居寒懶得仿佛沒骨頭的聲音。

“我在看電影。”

“看電影?跟誰呀。”

“跟馮崢。”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何故心裡有些緊張,這倆人不太對付他是知道的……

宋居寒慢騰騰地說:“你跟他看電影,我會吃醋的。”

何故松了口氣,笑道:“你有什麼可吃醋的,我只是和朋友看個電影。”

“我已經吃醋了,我今天休息,你來我家吧。”

“現在?電影還沒放完呢,我答應了馮崢陪他吃飯。”

“我難得休息一天,難道你不想見我?”

“當然想啊,可是……”何故很是猶豫,早知道今天宋居寒會有空,他應該老實呆在家改論文的。

“沒什麼可是的,你現在過來。”宋居寒的口氣有些霸道。

“居寒,我真的很想見你,但我這樣爽約不太好……”

宋居寒沉聲道:“你不會是喜歡馮崢吧?”

何故急道:“當然沒有。”

“既然沒有,你猶豫什麼?朋友之間偶爾爽約算的了什麼,何故,現在過來,不然我要生氣了。”

何故歎了口氣,他感覺到宋居寒真的有點生氣了,雖然他沒理,可也不想為這點事和宋居寒鬧彆扭,於是只好道:“那你等等我,我儘快過去。”

宋居寒這才發出帶著笑意的聲音:“嗯,快點。”

何故貓著腰跑回座位。

馮崢道:“怎麼了?誰打電話?”

“我導師找我,我得現在回趟學校。”他又對馮崢撒謊又爽約,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兒。

“這麼急?”馮崢皺起眉,“電影還沒放完呢。”

“不好意思啊馮崢,下次我一定給你補上。”

馮崢不太高興,但也沒辦法,“那你見完導師過來跟我吃飯吧。”

“估計晚上要請導師吃飯了。”

馮崢撇撇嘴:“你這段時間成天忙論文,咱們都好久沒出來了。”

“對不起啊馮崢,等我答辯完了請你吃飯。”

“算了,我也不想看了,走吧。”馮崢很是掃興地站了起來。

倆人一起走出了電影院。

何故攔了一輛車,急急忙忙地走了。

宋居寒住在市區的高級公寓,距電影院不遠,計程車二十分鐘就到了,何故快步往宋居寒家趕去。

坐電梯的時候,何故對著鏡子捯飭了半天頭髮和衣服,心裡雀躍不已。

門鈴響了兩聲,何故聽到一陣腳步聲,下一刻,房門被打開了,何故看著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心裡湧上一股巨大的喜悅。他上去摟住宋居寒,重重吻住了那綿軟的唇瓣。

宋居寒怔了一下,隨後抱住了他的腰,熱情地回應。

倆人親得很是纏綿,足足半分鐘才分開,何故喘著氣說:“你知道我多想你了吧。”

宋居寒笑了:“知道了。”他摸著何故的頭髮,“換髮型了?很好看。”

何故心想,這錢花得太值了。

宋居寒把他拽進了門:“來,看看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啊,什麼禮物?”

宋居寒指著地板上放著的十幾個禮品袋:“我最近代言的服裝品牌給我送了新一季的衣服來,我特意多要了一份你的尺寸。”

何故忙道:“這衣服太貴了,不適合我穿。”

“有什麼不適合的,是人穿衣服,又不是衣服穿人。”

“我現在還是實習生,真的不適合。”

宋居寒揉著他的耳垂:“可是你不要,我會很失望的。”

何故躊躇地看著衣服,又看看宋居寒。

宋居寒勾著他的肩膀:“收下吧,我偶爾也要穿這些衣服出去宣傳,我們可以穿情侶裝了,你不高興嗎?”

何故想像了一下倆人穿著情侶裝的畫面,雖然他們恐怕沒有機會穿一樣的衣服站在一起,但那畫面卻很是令他嚮往,他笑道:“那就謝謝了,但我來得急,都沒給你準備什麼……”

“你就是我的禮物。”宋居寒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何故忍不住嘴角上揚。

“你和馮崢今天看了什麼電影?”

“一個科幻片,還不錯。”

“沒看完是吧?沒關係,等出了藍光來我家看。”宋居寒家裡有個一整面牆大的家庭影院。

“沒事。”何故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更想看你。”

宋居寒笑道:“想不想聽我在寫的歌?”

“好啊。”

宋居寒把何故領進臥室,他雙腿交疊坐在地毯上,抱著吉他靠著床沿,朝何故微微一笑。

何故靜靜地看著他,心臟暖烘烘的,嘴角帶著止不住的笑意。

宋居寒修長的手指撥弄起吉他弦,用那慵懶中略帶沙啞的嗓音低沉婉轉地唱起了一首英文歌。沒有經過後期處理的聲音,少了幾分圓滑的修飾,不似音像製品中聽得那般完美,但卻保留了那聲音帶給人的最原始最純粹的震撼。

宋居寒閉著眼睛,唱得入迷,何故看著宋居寒,聽得入迷。

宋居寒的笑容勾魂、眼睛勾魂、就連聲音也勾魂,他就像蠱惑人心的撒旦,輕易就能將千萬人迷得神魂顛倒。

何故在那一瞬間感到了恐懼,他就跟每個陷入感情的人一樣,開始患得患失,無法克制地去想宋居寒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有一天會不會離開他。

直到宋居寒一首歌唱完,何故都還沒回過神來,宋居寒伸出長腿踹了踹他:“何故?”

“啊?”何故如夢初醒。

“怎麼樣,好聽嗎?”

“好聽,太好聽了。”

“有什麼意見?”

“我是外行,提不了什麼意見。”

宋居寒隨性地撥彈著吉他:“有時候外行才能給出讓人意外的意見呢,你隨便說說就行。”

“呃……”何故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什麼意見。

宋居寒哈哈笑了起來:“算了,不難為你了。”他拍拍身邊的地毯,“來,坐過來。”

何故挨著宋居寒坐下了。

“唱歌給你聽,想聽什麼?”

“你上個月新發的單曲。”

“好。”宋居寒清了清嗓子,彈著吉他唱了起來。

何故靠著他的肩膀,閉上眼睛,感受著那撩人的嗓音聲聲入耳,整個人好像飛起來了一般。

怎麼會這麼幸福,怎麼會這麼甜蜜,如果這一刻能到地老天荒該有多好。

宋居寒唱了一首又一首,何故聽醉了,以至於不知道宋居寒是何時放下的吉他,何時將他壓倒在地毯上,當他從熱吻中回過神來,倆人已經赤身纏綿。

何故慌到大腦一片空白,卻沒有抗拒,任憑宋居寒在他身上點著火,即便是那從未嘗過的痛,也沒有讓他想要和宋居寒結合的念頭退卻半分。

何故最後被那夾雜著快感的疼痛折磨得暈了過去,而宋居寒那雙仿佛帶著魔性的雙眸,一直追隨進了他的夢裡。

何故一覺起來,已是第二天。他清醒過來只覺得渾身酸痛,尤其是那個地方,真是令人尷尬。他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人感覺天旋地轉,花了足足兩分鐘,才消化了昨晚發生的事。

他輕歎了一聲,儘管肌膚相親很舒服,但做這個也太他媽疼了吧。他當時也沒什麼一啊零啊的意識,只覺得宋居寒有經驗,那麼就該是這樣了,但是和小電影裡放的實在不太一樣……

他勉強從床上爬起來,去浴室洗了個澡,洗漱乾淨之後,想去找宋居寒,但叫了兩聲,家裡顯然沒人。

他給宋居寒打了兩遍電話,沒人接,他心裡有些失落,於是發了條資訊告訴宋居寒他先回去了。臨走的時候,他看著宋居寒送他的那堆衣服,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上了。

這些衣服在學校和公司他都不可能穿,見宋居寒的時候倒是用得上。

回家之後,何故有些低燒,吞了兩片藥,就繼續趕論文了。

直到黃昏時分,宋居寒才打了電話過來,說自己一早上起來趕通告去了,問他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沒事。”即便不舒服,何故一個男人也不會承認。

宋居寒笑著說:“那就好,我也想陪著你啊。”

何故心裡好受了不少,柔聲說:“你工作忙,也沒辦法。”

“是啊,最近一直……”宋居寒正說著,電話裡突然傳來一個軟綿綿的女聲叫著他的名字。

何故一怔。

宋居寒道:“我這邊還有工作,先掛了,改天再聯繫。”

“哦,好……”何故話還沒說完,電話已經掐斷了。他拿著電話愣了半天,才默默放下,繼續改論文,可卻難以集中精神,低燒的腦子有些發懵,不停地胡思亂想,連他都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麼。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何故猛然驚醒一般,睜大了眼睛,他被嚇了一跳。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去開門,馮崢提著兩個塑膠袋、帶著大大的笑容出現在他面前。

“馮、馮崢,你怎麼來了?”

“產權部的專案檔案剛發到我郵箱,反正也是要我們兩個一起看的,我就乾脆帶過來跟你一起吃飯了。”馮皺了皺眉,“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累啊,生病了嗎?”

“沒有,昨晚熬夜了而已。郵件我都還沒看,正改論文呢。”

“你導師提了很多意見?”

“沒有,是我自己不太滿意。”

“啊,那他昨天叫你去幹什麼?”馮崢把塑膠袋拎進了廚房,一邊卸貨一邊說。

何故這才想起來昨天撒了謊,看來真是燒糊塗了,忙敷衍道:“他提了一些,我自己也有些想法。”

馮崢走了過來:“何故,我感覺你不太對勁啊,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說著拿手探了探何故的額頭,“靠,這不發燒了嗎!”

“沒事,度數不高。”

馮崢怒了:“你有病啊……你是真的有病,要不要這麼拼啊,不是還有三個星期才答辯嗎,你都準備一年了,還差這麼幾天?現在趕緊給我休息去。”

何故苦笑道:“沒什麼的。”

“還沒事兒,走路都在晃了。”馮崢抱著他兩臂,將他推向了臥室。

“馮崢,我真沒事兒。”

“聽話,我去做飯,做好了叫你。”馮崢把何故推到在床上,硬塞進了被子裡。

何故沾上床,發現自己真的很累,床上真舒服,頓時籲出一口氣:“好吧,那我歇一會兒,勞煩馮大公子做飯了。”

馮崢笑道:“本來是買來讓你做的,現在你可有口福了,我爸媽都沒吃過幾次。”

何故笑了。

馮崢去忙活晚飯,何故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馮崢做好飯來叫他,天都黑了。

馮崢把飯菜擺好,邀功地看著何故:“趕緊嘗嘗,我剛才去把藥也買了,吃完飯你再吃藥。”

“好,賣相不錯啊。”何故頓時感覺真的餓了。

“我想喝點啤酒,瓶起子呢?”

“好像在電視櫃的抽屜裡。”

馮崢去找瓶起子,卻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了一堆印著宋居寒的袋子,他拎起那些紙袋翻了翻,都是衣服。

何故家不大,客廳和飯廳是連著的,何故一下子就看到了馮崢的舉動,他心裡一陣緊張,竟忘了把那些東西收起來了。

馮崢轉過身,臉色有些難看:“別告訴我這是你買的。”

“……是我買的。”

“這些衣服隨便一件都好幾千,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大方?”

何故抿了抿唇,感覺額上在冒虛汗。

馮崢惱火地把袋子扔回沙發:“你就那麼喜歡宋居寒?為了他去花這種你平時根本不會花的錢?”

何故感到很尷尬,他實在不想再從嘴裡說出更多謊言,只好沉默。

馮崢深吸一口氣:“你生病了,我懶得跟你吵,但你他媽這種行為真夠腦殘的,你以為自己是未成年少女啊還追星。”

何故的語氣沉了下來:“馮崢,我花我的錢,又沒礙著你,不用過分了。”

“你……”馮崢被他堵的說不出話來。

何故又放軟了語氣:“好了,快過來吃飯吧,不然該涼了。”

馮崢大概覺得自己為這事兒生氣也有些幼稚,拉不下臉來繼續賭氣,只好過去吃飯,只是低著頭不跟何故說話。

何故感到頭痛欲裂。

18

沉默了足有五分鐘,何故覺得這樣面對面吃飯卻冷戰太沒勁了,便主動和馮崢聊起工作,馮崢有一句沒一句的回著,情緒依舊不太好。

吃完飯,馮崢把藥扔給他:“飯後半小時吃。”

“好,今天謝謝你,你要不來,我都吃不上這麼好吃的晚飯。”

馮崢哼了一聲,拿眼角瞥他:“我要不來,說不定你燒糊塗了都沒人知道。”

何故笑笑:“怎麼會,你來之前我吃過藥了,只是還沒起效而已。”

“你去躺著吧,我收拾完也差不多半個小時,正好叫你起來吃藥。”

“不用了,我吃飽了感覺好多了,我自己收拾就行。”

“讓你去你就去。”馮崢把他拽進臥室,按在了床上,“你衣服都有點濕了,換一身吧。”馮崢掂了掂何故的領子,恰好何故往下躺,前襟的扣子一下子崩開了,露出了一小片鎖骨和胸膛。

馮崢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何故不明所以,低頭一看,隱約看到胸口有青褐色的痕跡,這是……吻痕?!他想起今天洗澡的時候,遍佈身上的那些……

馮崢瞪大了眼睛,粗暴地一把撕開了他的襯衫,在看到何故身上那斑斑痕跡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何故用力拽開他的手:“馮崢,你幹什麼!”

“這是什麼?!”馮崢捏著他的肩膀,力氣之大,捏得何故生痛。

何故分外羞惱:“是什麼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問你這是什麼!”馮崢氣得大吼,他簡直不敢相信會在何故身上看到這些!

何故閉了閉眼睛,感到前所未有地難堪和憤怒:“吻痕,有問題嗎?”

馮崢的手直抖,眼睛有些發紅:“……誰?”

“男朋友。”

“是誰?”

何故沉默了一下:“我想我有保留隱私的權利,馮崢,你現在太不正常了,究竟是我發燒,還是你發燒?”

馮崢咬牙切齒道:“告訴我,是誰!”

“我不想說!”何故真的怒了,“我一個22歲的成年男人,跟誰在一起還需要向你彙報嗎?馮崢,你該回去了。”

馮崢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雙眸迸射出寒芒:“是宋居寒,是嗎?”

何故一驚,當他想要掩飾自己的表情時,已經來不及。

“何故你這個傻逼!”馮崢氣得用力把何故推倒,“你他媽是個大傻逼,你跟宋居寒好?你知道他是個什麼東西?!”

何故此時反而冷靜了下來:“馮崢,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麼矛盾,但那些跟我沒關係,你現在太不正常了你知道嗎?”

“我不正常?你他媽的才不正常!你跟他睡了是嗎?你跟宋居寒睡了是不是!”馮崢怒的仿佛要撲上來咬死何故。

何故深吸一口氣,“是,有什麼問題嗎?”

“他今天能睡你,明天就能把你甩了,宋居寒就是個混蛋,你他媽是不是瞎了!”

“即使是這樣,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的事?”馮崢怒目而視,“你以為宋居寒為什麼招惹你?如果不是因為我,他會看上你?!”

何故怔了怔,臉色變了:“什麼意思?”

馮崢自覺失言,想要收回去卻已經不可能,他咬牙怒瞪著何故,沒接話。

“馮崢,你那句是什麼意思,說清楚。宋居寒要真是玩兒我,我也擔得起,我又不是女的,睡一覺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如果真的拿我當朋友,把剛才那句話說清楚。”

馮崢握緊了拳頭,沉聲說:“他……他是為了刺激我。”

“什麼意思?”

“我們……從小競爭,他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就想搶過去。”

何故眼前有些發白,饒是他這樣的腦子,也半天沒回過神來:“可是……我們只是朋友。”

“但他不這麼覺得。”馮崢直勾勾地盯著何故的眼睛,“我也不這麼覺得。”

何故一驚,怔愣地看著馮崢。

“我知道你只是一時被他迷惑了,之前我們相處得很好不是嗎。何故,你之前問過我有沒有可能喜歡男生,我當時沒回答,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如果那個男生是你的話……”

“別說了。”何故垂下了頭去,“馮崢,這不是第一次了,我不知道你是有意還是無意,撩撥我完了,又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我不可能一直站在原地陪你玩兒這種遊戲。”

“你總要給我點時間吧!”

何故歎息道:“感情能這麼算嗎?”他曾經對馮崢的那點朦朧的好感,在一次次試探和失望中已經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馮崢握著何故的肩膀,厲聲道:“何故,你別犯蠢了好嗎,宋居寒是玩兒你的,你……你跟我在一起吧。”

何故抓住了馮崢的手腕,不自覺地收緊了,他面無表情地說:“馮崢,你今天說得話、做的事,就像個小孩兒在無理取鬧,你回家冷靜一些,我們再溝通好嗎。”

“你不相信我?”

“你這樣子讓我怎麼相信你?”

“你認識宋居寒才幾天?你就相信他?他身邊什麼樣的人沒有,你就不想想他為什麼接近你?!”

這話正刺中何故的心,何故深吸一口氣:“你說的,我都想了。你聽好了馮崢,第一,咱們倆過時不候,沒可能了,第二,我不能無憑無據懷疑宋居寒,第三,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不是玩兒不起。”何故說得瀟灑,心裡卻難受極了,他不想相信馮崢說的話,可那些話,又很好地解釋了他一直以來的疑慮——宋居寒為什麼會看上他。

如果真的是因為馮崢……他簡直不敢往下想。

馮崢僵硬地看著何故,表情逐漸變得難過:“何故,我從來沒發現,你這麼狠。你對我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吧?你早晚會知道宋居寒是個什麼東西。”

“馮崢,我即便以前對你有感覺,也已經是過去了,如果因為宋居寒可能是個混蛋,我就跟你牽扯不清,那我何故成什麼人了。”他認真地看著馮崢,“馮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當朋友的時光非常快樂,就一直這樣下去不好嗎。”

“不好。”馮崢甩開他的手,表情有些猙獰,“何故,你會後悔的,我會讓你看看宋居寒的真面目。”他氣得轉身對著牆猛砸了兩拳,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馮崢——”

大門被惡狠狠地摔上了。

何故感覺緊繃的神經一松,整個人無力地躺倒在了床上。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宋居寒真的像馮崢說得那樣嗎?他心裡不想相信,卻無法不覺得馮崢說得句句在理。

他就是個平淡無奇的大學畢業生,長相家世能力全都不上不下,宋居寒憑什麼見他一面,就對他青睞有加?

可是……他想起宋居寒的溫柔、宋居寒的笑容、宋居寒的嗓音,那些不會都是假的吧,他是不是應該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何故閉上了眼睛,感覺腦中紛亂不堪,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拽著,一路往下墜,而下面,是漆黑望不見底的深淵。

何故不知道什麼時候昏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感覺燒退了,身體也輕鬆了一少。他起床之後,還是吞了點藥,喝了兩大杯水,渾噩的腦子才清醒了幾分。

想起昨晚上發生的事,他還是感到陣陣難受和難堪。

說實話,他很在乎馮崢,馮崢是從小到大和他走得最近的、他最好的朋友,倆人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公司,都很有共同語言,對他這樣一個性格有些孤僻的人來說,能交到一個談得來的朋友,是很不容易的。

他不知道宋居寒和馮崢之間究竟有什麼深刻的矛盾,但顯然比他想的嚴重,無論宋居寒是不是真的像馮崢說的那樣目的不純,能讓馮崢產生這樣詭異的猜測,本身已經證明了一些東西。

至於馮崢說想和他在一起的話,他是不信的,如果宋居寒當真只是為了所謂的“競爭”才來招惹他,那麼這個時候突然對他上心的馮崢豈不是更加可疑。

何故窩在沙發裡,冷靜地思考了一上午,終於決定親自去找宋居寒問清楚。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撐死不過是被甩了,他這麼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感情上的一點挫折又算得了什麼。

他收拾了一下,出門了。他打算去宋居寒家附近等著,宋居寒總要回家的吧。

他到了宋居寒住的社區樓下,在一間咖啡廳裡坐下了,然後給宋居寒發了條短信:“我就在你家附近,有事找你,你什麼時候回來?”

短信照舊半天沒有回應,他也不急,拿出筆記本開始繼續修論文。

天很快就黑了,宋居寒這時才回了資訊:“拍外景,今天不回家了。”

何故有些失望,收拾了筆記本打算回家。

在公車上,何故接到了馮崢的電話。

馮崢冰冷的聲音傳來:“何故,你在哪兒?”

“在外面,快到家了。”

“你現在來找我。”

“怎麼了?”

“你不想知道宋居寒是個什麼樣的人嗎?我今天帶你見識見識。”

何故呼吸一滯,聲音有些發抖:“……好,你把地址發我。”他到站下了車,打了輛出租,往馮崢給的地址趕去。

那是一個夜總會,看上去私密性很高,門口站著兩個保鏢,有客人進去,還出示了什麼東西才被放行。

正猶豫著,馮崢走了過來,帶著一臉的陰翳。

何故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馮崢,馮崢以前生氣的時候,也從來沒散發過這樣的戾氣,他張了張嘴,最後卻無話可說。

馮崢領著他走到門口,給保安看了手機上的一張圖,兩個保安齊刷刷地做出請的姿勢:“馮少爺,裡面請。”

馮崢陰著臉走在前面,何故緊隨其後。

走到一個包廂前,馮崢道:“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他轉身的瞬間,撂下句話,“免得打起來。”

何故看了馮崢一眼,心跳快得像打鼓。

隔著門板,他聽到裡面一個甜美的女聲在唱歌。

打開這扇門,他會看到什麼?不管是什麼,他也不可能後退了,他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進來。”

何故閉了閉眼睛,推開了門。

包廂很大,裡面坐著、站著的足有十幾人,何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角落裡,懷裡抱著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的宋居寒,倆人正低頭親昵地說著話,還相視而笑。

何故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手腳頓時變得冰涼,周圍所有人的視線,像針一樣刺進了他的皮膚裡。

宋居寒看到他的時候,臉色一變,很是驚訝。

何故異常地冷靜:“不好意思,我找人。”

宋居寒鬆開了摟著那細腰的手,騰地站了起來,口氣很是不善:“何故,你怎麼會來這裡?”

何故克制著內心翻湧的情緒:“居寒,你出來一下。”

宋居寒沖他的朋友們點點頭:“你們先玩兒。”說完跟著何故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何故的胸膛起伏得有些厲害,他緩了口氣,才道:“我來是有話要問你。”

“誰帶你來的?是不是馮崢?你告訴他了?”一連串的質問。

“是他自己發現的。”何故凝視著宋居寒,就在昨天,他看著這個人還覺得心花怒放,現在那朵花卻已經隨著寒風被打落進了泥地裡。

宋居寒有些煩躁地扒了扒頭髮:“他帶你來想幹什麼。”

何故心臟陡然一震劇痛,儘量平靜地說:“你剛才抱著的女孩子,是你女朋友?”

宋居寒滿不在乎地說:“不是。”

“那我又是什麼?”

宋居寒看著何故,眼神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何故聽到這個問題,感覺更不可思議,“宋居寒,你不知道我什麼意思嗎?”

宋居寒先是嗤笑一聲,他看著何故的臉,接著不可抑制地低笑起來。

19

何故感覺眼眶灼熱,視線頓時有些模糊了。

宋居寒邊笑邊說:“何故,你來真的嗎?你好歹也是個純GAY,怎麼比我這個半路出家的還不懂規矩?”

“……規矩?”何故反復咀嚼著這兩個字,仿佛在吞毒藥。

“我們就睡了一覺而已,我是要對你負責嗎?要不然我娶你?”宋居寒滿臉的譏諷。

何故眼裡閃過一絲兇狠,他一把揪住了宋居寒的衣領,狠狠地將人推到了牆上。

宋居寒有些訝異,他一把扣住了何故的手腕,半威脅半開玩笑的說:“何故,你最好別衝動行事,幸好你也打不過我,你要是真把我打了,你麻煩可就大了。”

何故的眼球上拉滿了血絲,胸膛劇烈起伏著,他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屈辱,他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被撕碎了,鮮血淌了一地。

眼前這張臉讓他既熟悉又陌生,從第一次相識到現在,整整四年來,他默默關注著宋居寒的一舉一動,只因為在那個小教室裡相處的一下午,這個人帶給他的前所未有的心動,第一次讓他知道了喜歡是怎樣一種美好的心情。

如果他們沒有再相遇,他對宋居寒,會始終只是一個粉絲對偶像的嚮往,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喜歡的一發不可收拾。

結果宋居寒把他當什麼呢……

宋居寒看著何故有些扭曲的臉,歎了口氣,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你不要這麼較真兒好不好,早知道你這麼玩兒不起,我就不找你了。”

玩兒不起?

何故想起自己跟馮崢說的話,他說“我也不是玩兒不起”,吹牛的時候是多麼瀟灑,現在呢?他從來沒想過玩兒,談何玩兒不玩兒得起呢。

宋居寒的語調變得溫柔而具有蠱惑力:“我們這樣不好嗎?何故,我挺喜歡你的,但我還年輕,我不想談戀愛,你也這麼年輕,何必太認真呢。你想要的東西,都可以從我這裡得到,有什麼好生氣的呀。”

何故渾身充滿了無力感,他慢慢鬆開了宋居寒的衣領,強壓下翻湧的心血,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出奇平靜地說:“你說得對。”

宋居寒,你說得對,何必太認真呢。

他也沒少塊肉,還睡了想睡的人,如果只是當個炮友,宋居寒的規格那真是太高了,只要他不認真就好了。

何故握了握拳頭,壓制著胸口那讓他難以喘息的悶痛,面無表情地看著宋居寒:“你玩兒吧,我先走了。”

宋居寒皺了皺眉:“何故,這事兒……怪我一開始沒和你說清楚,我以為你懂的。我會補償你的,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你指的沒說清楚,是哪部分?”

宋居寒語塞。

“是指和我玩玩兒的那部分,還是為了和馮崢互別苗頭才來招惹我的那部分?”

宋居寒臉色有些不自在:“這是馮崢告訴你的?”

“不然呢。”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何故,你跟我吧,我待人一向不錯,你想開一點兒,我們這個年紀,能有幾個正經的。”

何故深深地看著宋居寒,看了足足有半分鐘,才說:“好啊。”

那時的他,太年輕,又太蠢。自認為做出了一個灑脫又成熟的決定。

失戀這種東西,應該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痛過也就過了,既然他還有些迷戀宋居寒,那做個伴兒也未嘗不可,他又沒什麼可損失的,他甚至賭氣的想,都是男人,宋居寒可以玩兒,他有什麼不可以的?

他當時並不能預料到,那會是他一生中最損失慘重、最無法挽回、最錯誤的錯誤。他對宋居寒的喜歡,並沒有因為心態和時間的變化而消亡,反而愈燃愈熾,當他猛然驚覺的時候,早已經走得太遠、太深,無法回頭了。

何故睜開眼睛,看到了自己家熟悉的天花板。

想著以前的事,居然就這麼在沙發上睡著了,往事被編織成了一個故事,匯入了他的夢裡。六年了,當時的所有細節,他居然還記得那麼清楚。

尤其記得宋居寒是怎樣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又怎樣用三言兩語打得他臉頰生痛、心臟碎裂,更記得馮崢當時對他做出的決定有多麼怒不可赦,記得馮崢那衝動之餘粗暴而青澀的吻。

他知道因為他的事,宋居寒去找過馮崢,或者馮崢去找過宋居寒,倆人還起了不小的衝突,但他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馮崢一怒之下出了國,一別就是六年。

他同樣記得,這六年裡宋居寒是怎麼一鞭子一顆糖,把他拴得牢牢的。

他真的下過決心要和宋居寒“玩玩兒”,想把對宋居寒的那些迷戀都發洩完了、過足癮了,他就能不留遺憾地瀟灑走人了,人生難得幾回放肆,他並不覺得自己出格。沒想到,宋居寒還是那個宋居寒,他卻已不能抽身而退。

他從不敢後悔,可偶爾也會忍不住想,如果那時候他就和宋居寒一刀兩斷,如今會怎麼樣?大概他會在若干年後,聽到宋居寒的消息,也只是一笑置之,或是笑著和朋友說我曾經睡過這個大明星,總之,絕不是今天這般深陷泥潭的光景。

但,他怎敢後悔啊。

他捶了捶酸痛的腰背,從沙發上爬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宋居寒摔出了電池的手機。

他過去把手機裝上,開機,幸好手機沒壞。

一開機,十幾個未接來電和短信蹦了出來,全都是馮崢的,他回撥了過去,馮崢幾乎是瞬間就接了電話,緊張地叫道:“何故,你沒事吧?”

何故疲倦地說:“我沒事,不好意思啊,又讓你看笑話了。”

“你真是……”馮崢咬牙切齒,“宋居寒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混蛋,他對你做什麼了?”

何故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麼,我過生日他過來陪我,看到你給我打電話就生氣了。你們倆這麼多年,這股勁兒還沒別過來?”

馮崢沉默了一下,避重就輕地說:“你沒事就好。”

“難得你還記得我的生日,讓你擔心了。”

“怎麼會不記得。宋居寒走了是吧?出來跟我吃宵夜吧。”

“太晚了,明天咱們都要上班,你也早點歇著吧。”

馮崢忍不住道:“何故,我能勸勸你嗎?”

何故緩緩靠在了牆上:“馮崢,你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所有道理,我都懂,可我還是幫不了我自己。你勸我也沒什麼用,我自作自受,但我不想你為我這點破事兒糟心。”

“何故,你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清醒著往火坑裡跳的人。”

何故被他的形容逗笑了:“可不是,可能我上輩子欠他,這輩子來還債了。”

電話裡傳來馮崢的一聲長歎。

顧青裴去了新公司後,並沒有退舊公司的群,何故偶爾打開群,還能看到他開玩笑般發幾句牢騷。

這天,何故正看檔呢,電腦上突然彈出個彈窗,是顧青裴的視頻邀請,他有些疑惑地打開了。

只見顧青裴坐在老闆椅裡,笑著朝他揮了揮:“嗨,幹嘛呢。”

何故忍不住想笑:“工作呢,顧總看來心情不錯啊。”

“哎,我這是強顏歡笑,這公司一堆爛攤子,老闆還給我出了個大難題……算了,不說這個,給你看看我的新辦公室。”顧青裴拿著手機站了起來,把辦公室掃了一遍。

那辦公室可比南創的高管辦公室還要豪華氣派得多,不愧是私企,想怎麼花錢就怎麼花錢,何故不由得有些羡慕:“這辦公室真好啊。”

“是啊,怎麼樣,動不動心?”

何故笑道:“這是總裁辦公室,動心有什麼用。”

“我們正在裝修新的辦公區域,裝好了我搬過去,這個辦公室就是你的了。”顧青裴笑盈盈地看著他,“只要你來,我這裡隨時有你的位子。”

“顧總,你真是太抬舉我了,我這人只會幹活,別的一律不行,我真怕辜負你的期望。”他雖然很感激顧青裴的賞識,但心裡總有些犯嘀咕,他覺得顧青裴這樣七竅玲瓏的人,應該是看不上他這死腦筋的。

“哎,我還就要你這樣只會幹活的,只要你把你應該幹的幹好,別的東西我會給你。”

何故笑道:“顧總,我年後給你一個答覆,好嗎。”

“成。”顧青裴輕歎了一聲,“何故,我想你應該能想像我的處境,原立江的事業很大,他答應我把這個分公司做上市,就讓我進董事局,但我現在身邊一個自己人都沒有,實在是絆手絆腳的。”

“我懂。”

“所以我可是對你寄予厚望的啊,我等你年後答覆我。”

“好,一定。”

“對了,給你看看我養的金龍魚,大師說我養兩條在辦公室,可以沖一沖新官上任的煞氣,結果昨天死了一條,我八萬一條買的,心疼得我一晚上沒睡好。”顧青裴說著委屈地撇了撇嘴,竟透出幾分孩子氣。

“那它肯定是幫你擋了一波煞氣,英勇就義了。”

“嘿,你說得真有道理,我心裡舒坦多了。”顧青裴把手機對著魚缸,何故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比黃金還貴的寶貝疙瘩,突然那邊就傳來一聲粗暴的開門聲。

顧青裴的聲音立刻夾裹了滿滿的嘲諷:“我說了多少次進辦公室要敲門,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兩歲小孩子的禮貌都不懂。”

“別他媽廢話。”一個年輕清亮、充滿怒意的嗓音傳來。

何故正好奇地端坐了起來,視頻就被掐斷了。

馬上的,原來的視頻框就開始插入廣告,還剛好就是宋居寒的電器廣告。

何故歎了口氣,把視頻窗關了。他比較倒楣,就算想忘掉,可每天鋪天蓋地的全是那個人,躲都躲不起。

自他生日過後,又是半個月毫無聯繫。他覺得這次宋居寒會生很久的氣,而他至今提不起力氣去和好。臨近年關,工作壓力太大,他就差住工地上了,在這種高壓之下,他身心俱疲,實在懶得去找宋居寒了。

就這樣吧,該來的總要來,說不定現在就是了,他為這一天做了六年的準備,早就不慌不忙了。

 

20

過後,顧青裴打了電話來跟何故解釋,說那是個不懂事的司機,語氣很尷尬。

何故當然不相信那是個司機,就是債主都未必那麼橫。但他一向不多話,顧青裴不說,他不問。

看來顧青裴在新公司的處境是不太理想,在南創被捧習慣了,換了新環境難免會受點挫折,但他相信以顧青裴的能耐,慢慢就能搞定了。不過,現在他能感受到顧青裴的些許寂寞和壓力,還有需要傾訴的欲望,於是主動提出一起吃個飯,上次喝酒,最後還是顧青裴買的單,說好的那頓飯,始終沒吃上呢。

顧青裴欣然答應。

何故跑工地上忙活了一天,匆匆回家洗澡換衣服,就準備去赴約。

臨出門前,卻接到了小松的電話。

何故看著來電顯示,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兒。小松給他打電話,不可能跟宋居寒無關。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通話鍵:“喂,小松。”

“何故哥。”小松的聲音抽抽搭搭的,委屈極了。

“你怎麼了?哭了?”

“我可能要被炒了,我心裡難受,又不敢讓我女朋友知道,就想和人說說話。”

何故看了看表,時間充裕,他坐了下來,聲音沉靜:“你別哭,是出什麼事了嗎?”他的音域低,聲線聽起來特別穩重,非常能安撫人心。

小松果然平靜了一點:“那個,寒哥這段時間狀態很不好,你們是又吵架了吧?”

“怎麼說起我們了?不是說你嗎。”

“就是……寒哥狀態不好,就容易出岔子,他一出岔子,宋總就罵我。前天寒哥在廣告拍攝現場跟攝影師打起來了,宋總花了不少錢才壓下來,然後我就被當炮灰了。”小松說到難過的地方,聲音又有些哽咽。

“為什麼打起來呀?”

小松遲疑了一下:“其實矛盾不算很大,就是工作上的意見不合,寒哥平時脾氣沒那麼暴的,後來我問他,他說……”

“說什麼?”

“說那個攝影師用的機器是垃圾。”

“就為這個?”宋居寒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但是挺敬業的,怎麼會為了這個跟人打起來?

“我也不懂機器,但是那個機器看起來很貴啊。然後我覺得,那個機器跟那天碰傷你的機器長得挺像的。”

何故皺了皺眉:“你想太多了吧,那些機器黑乎乎的,看起來都長得差不多。”

“……也是,總之每次你和寒哥一鬧矛盾,寒哥就會特別作。”

何故也不知道該不該笑:“小松,換做誰惹他不高興,他都會特別作,你就是惹一隻貓生氣,它都會撓你兩下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讓我去給他順順毛是嗎?”

小松小聲說:“何故哥,其實我特別欣賞你,也特別佩服你,我也不想為了自己的工作求你做不願意的事兒,我就是覺得,你和寒哥挺可惜的,你們要是不吵架多好啊,對誰都好。”

“我?我們有什麼可惜?”

“我覺得寒哥是在乎你的,比別人都在乎。”

何故心裡有些悶痛,他故作輕鬆地說:“你為什麼這麼認為呢?”

“我、我感覺得到。”

何故撲哧笑了,眼裡卻沒有笑意:“小松,我想我比你瞭解居寒。你工作的事,我可能幫不了你,每次我在他氣頭上去找他,都只是火上澆油,不過你放心,我保證宋總不會開除你,他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助理。”

“真的嗎?”

“真的,上次居寒還說要給你漲工資,其實他們父子對你都很滿意。”

小松聲音聽上去好一些:“真的啊?我正還房貸呢,壓力可大了,要是被開了,我可能真的找不到工資這麼高的工作了。”

“放心吧。”宋居寒見過宋河,那是個精明的讓人生畏的男人,身居高位的人,拿底下的人發發脾氣太正常了,小松的工作能力和人品都好,不可能輕易把他開了。

“謝謝你啊何故哥,跟你聊聊我心裡好受多了。”

“沒事了啊,你好好幹活,誰都不捨得放你走。”

“哎,謝謝哥。”

“嗯,那掛了啊。”

“嗯……哥,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寒哥啊。”

何故沉默了一下:“再說吧。”

掛了電話,何故匆匆出了門。

聽說顧青裴想吃披薩,他特意訂了一個很出名的意餐廳,餐廳位於一個特別繁茂的商圈,路上堵就不說了,到了地方停車位還不好找。他在地下停車場排著隊,蝸牛一般往前挪,總算是看到車位了,卻被卡住了,因為前面一輛跑車倒車倒得非常磨嘰。

他看著那輛白色的911慢騰騰地側過身位,再慢騰騰地往後倒,結果發現進不去,又往前開,反復幾次,依然進不去,而後邊等著的車,憤怒地喇叭已經震天響。

何故看了看表,時間有點緊了,他熄火下車,走到那911旁邊,敲了敲駕駛位的車窗。

車窗慢慢降了下來,露出一張俊秀白淨的臉,倆人都吃了一驚。

莊捷予?

京城這麼大,這也能碰上,也真是巧了。

莊捷予也沒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何故。

何故冷淡地說:“下車。”

“……什麼?”

“下來,後邊一堆車等著呢。”

莊捷予咬了咬牙,瞪了何故一眼,下了車。

何故坐進去、關車門、一個前進再一個倒擋,車滑順地倒進了車位,動作一氣呵成。

然後他下了車,看都沒看愣神的小演員一眼,自顧自地把自己的車開走了。

停好車,何故快步往餐館走去,剛走到電梯口,就見莊捷予正靠在電梯旁的柱子上,好像是在等他。

何故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他反戴著鴨舌帽、罩著墨鏡,大冷天的只穿了件棒球外套和牛仔褲,嫩得就像剛冒芽的筍尖。

宋居寒大概是對的,莊捷予是有一點像19歲的馮崢,不是長相,也不是身材,而是那種青春洋溢的氣質。

莊捷予看到他,似乎不太情願地說:“剛才謝謝啊。”

“不客氣。”何故按了電梯,就站在一旁等著。

莊捷予湊了過來,圍著他走了兩圈,嘖嘖兩聲:“你怎麼會和寒哥攪和到一起呢?你們倆也差太遠了吧。”

何故沒理他。

莊捷予也不覺得尷尬:“哎,你來這兒幹嘛,吃飯嗎?”

“嗯。”

“正好我也來吃飯,一起吧。”

“我約了朋友。”

“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電梯門開了,何故大步走了進去。

莊捷予愣了愣,“靠”了一聲,跟進去了,“你用得著這麼拽嗎?多少人想和我吃飯還沒門兒呢。”

何故看著電梯門,假裝沒聽見。

“你這什麼破德行啊!”莊捷予氣得直跳腳。

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何故大步走了出去,只想離這個莫名其妙的人遠點兒。

“好像誰稀罕跟你吃飯似的……你不會是在這兒吃吧?”莊捷予指著眼前的餐館。

何故歎了口氣:“我今天是來談正事的,你別再跟著我好嗎。”

“誰他媽跟著你了你要點臉好不好!”莊捷予要炸了,“老子跟朋友也約在這兒!”

“哦,誤會了。”何故逕自走了進去。

他坐在預約的位子上等顧青裴,卻發現莊捷予和朋友就坐在不遠處,莊捷予不知道和朋友說了什麼,倆人齊齊在往他的方向看。何故心裡不太舒服,但也無奈。

過了一會兒,顧青裴來了,一坐下就抱怨道:“這裡可越來越難停車了。”

“是啊,尤其是週末。”何故笑道,“顧總在新公司感覺怎麼樣?”

“唉,別提了,一堆爛帳,不過倒也挺有挑戰性的。”

“挺適合你的,你的精力這麼充沛,在南創可能都沒什麼發揮的餘地了。”

“哈哈,我也這麼覺得。”

倆人邊聊邊吃,顧青裴突然古怪地偏頭看了一眼:“何故,你有沒有覺得那桌的人一直在看我們?”

何故警告地瞄了莊捷予一眼:“可能看顧總長得帥吧。”

“我就當是吧。”顧青裴笑笑,隨手叫了服務員過來,“給那桌送一瓶酒。”

何故差點嗆水。

顧青裴笑道:“那個黑頭發的小男孩兒是我喜歡的類型,你猜他會不會過來?”

何故輕咳了兩聲:“他會的。”

“我也覺得他會。”顧青裴笑得自信滿滿。

“他好像是個演員。”何故道。

“是嗎?我不太關注,難怪長得這麼討人喜歡。”

“嗯,不紅,很多人都還不認識。”

服務員把酒送了過去,莊捷予愣了一下,朝顧青裴露齒一笑,那笑容相當可愛。

很快地,倆人就過來了,莊捷予笑著說:“哥,謝謝啊。”

“不客氣,過來一起坐吧。”

“好啊。”莊捷予挑釁地看了何故一眼。

何故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沖他點了點頭。

他們大大方方地坐下了,莊捷予的朋友染著一頭栗色的頭髮,娃娃臉,非常可愛,倆人都嘴甜得不行,和顧青裴你來我往地聊天,何故坐在一旁,反倒像個道具。

何故也不覺得尷尬,一邊禮貌地對他幾乎沒聽進去的內容點頭微笑,一邊觀察顧青裴是怎麼勾搭人的。他也不是想學,他就是好奇,真正有魅力的gay,是什麼樣子的。

看了一會兒,他發現沒什麼觀察價值,有顧青裴這樣的條件,其實也不需要刻意做什麼。

顧青裴發現何故受了冷落,連忙又找他聊了起來,莊捷予和他的朋友就張羅著互相加了微信。

加完之後,莊捷予瞥了坐在身邊的何故一眼,眼裡閃過一絲狡黠地光芒:“何故哥,你是做什麼的呀?”

“工程師。”何故淡淡地說。

“哦,怪不得看著這麼穩重。”莊捷予上下瞄了何故一番,和自己的朋友神神秘秘地說,“哎,這就叫禁欲系,對吧?”

顧青裴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肩膀跟著直抖。

何故有些尷尬:“你們小孩兒的東西我聽不懂。”

“那我給你解釋一下啊,禁欲系就是……”

“你們聊,我去下洗手間。”何故騰地站了起來。

顧青裴含笑道:“你們別逗何故了。”

“那我逗你啊哥。”

“好啊。”

何故走到洗手間,掏出手機看了會兒新聞,直到時間太久,再待下去會顯得失禮,才不情不願地走回座位,沒想到莊捷予和他的朋友已經走了。

何故松了口氣。

顧青裴歉意地笑笑:“早知道你這麼不自在,我就不讓他們過來了。”

“沒事,反正就是吃吃飯。”

“其實我也很希望你能多結識一些朋友。”

“謝謝顧總。”何故知道顧青裴是一番好意,但他要結識,也不需要結識莊捷予那樣的小孩兒。

倆人聊起了公司的事,一頓飯雖然多了些意外的小插曲,但也很愉快,時隔多年之後,他覺得自己又再一次找到了聊得來的朋友,他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他並不是不覺得寂寞,他不過是比較能忍罷了。

 

21 最新更新

這天,何故正在工地上監工,又接到了小松的電話,當時工地正在澆築,噪音震耳欲聾,他接了電話喂了半天,都沒聽清楚小松說什麼。

小松掛了電話,發了條資訊過來:何故哥,寒哥的媽媽回國了,叫你一起吃飯。

何故看著信息,愣了半天,回了一條:居寒知道嗎?

那頭很快回了:知道。

何故遲疑了一下,回道:地址。

小松發過來時間和地址,沒想到就是今天的晚飯,而且還挺遠的,回家換衣服肯定來不及,他只好找女同事借了點濕巾,擦了擦褲子和鞋上沾的灰,就趕緊開車過去了。

宋居寒的父母分居多年,在娛樂圈裡不是秘密,但至少表面看來,這夫妻倆關係還不錯,出席社交場合向來恩愛,大概是宋居寒的母親性格奔放開朗,樂意接受open marriage

何故緊趕慢趕到了酒店,還是遲了十多分鐘,他對時間有強迫症,遲到讓他非常不舒服。

他走到包廂門前,莫名地有些緊張。

他和宋居寒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了,他拼命工作來分散注意力,只有這樣才不至於時時想著這個人,也許是做了太久的心理準備,即使再難受,也忍住了去找宋居寒的衝動,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都在用這種自虐般的自製力約束自己。然而即使是這樣約束,也不過是管住了自己的行為,沒管住心。

他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個相當性感的女聲:“請進。”

他推開門,眼前是一個寬敞豪華的中式套房,客廳擺著一張雕花龍紋花梨木餐桌,已經擺了些茶水和精巧的點心。

餐桌旁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宋居寒,還有一個,是個美豔不可方物的混血美人,她就是宋居寒的母親,國際超模Vanessa Soong

“嗨,何故。”Vanessa走了過來,她穿了一身素色的湖藍色套裙,那高挑動人的體態隨著步履搖曳生姿,她熱情地抱了抱他,“我們好久沒見了。”

一股香氛沁鼻,即便是對女性不感興趣的何故,也無法忽視這個人間尤物的魅力,那種放射著光芒的美是超越了性別的,何況她的性格是那麼地好、那麼地有修養,又是那麼地聰慧,簡直是教科書一般完美的代表。

何故輕輕回抱了她一下:“Vanessa,好久不見了。”

宋居寒坐在座位上動也沒動,看著何故一臉不爽:“你怎麼穿成這樣就過來了。”

何故沒來得及照鏡子,但也可以想像自己在工地待了一天灰頭土臉的樣子,而且去工地他從來不穿好衣服,現在的形象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Vanessa呵斥道:“居寒,禮貌。”

宋居寒不屑地哼了一聲。

Vanessa拉著何故的胳膊,把他領到飯桌前:“來,請坐。”

何故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接到小松的通知時,還在工地上,不僅遲到了,還空著手來。”

Vanessa擺擺手,笑道:“別在意這些小事。我剛倒過來時差,特別想吃好吃的中餐,然後我就想起,好久都沒見你了。”

“我看到新聞了,你在參加高爾夫明星賽。”

“是啊,巡迴了六個國家,累死我了。”Vanessa用指尖捏起一顆椒鹽花生,放在眼前看了看,口中喃喃道,“6 calories。”然後扔進了嘴裡。

“媽,你放心吃吧,明天我陪你去健身。”

“好呀,明天我們比賽平板支撐,如果你輸了。”Vanessa捏了捏宋居寒的鼻子,“就乖乖地去向你爸爸道歉。”

宋居寒冷哼一聲:“他做錯事也從來不道歉。”

“但你不是他,你是媽媽的兒子,嗯?”

宋居寒翻了個白眼:“好吧,但前提是你能贏。”

Vanessa露出迷人的笑容:“我會贏的。”

何故目不轉睛地看著宋居寒。宋居寒在他母親面前,有著截然不同的孩子氣的一面,會撒嬌、會耍賴、會關懷備至、會寵溺有加,這樣的宋居寒是多麼好、多麼令人嚮往。

Vanessa轉向何故,何故跟做賊一樣,趕緊轉過了臉來,Vanessa撲哧一笑,何故感到臉有些發燙。

“何故,你比上次我見你瘦了一些,是工作很忙嗎?”

“是啊,尤其是年底會更忙。”

“工作忙也要注意身體,你這麼年輕,還有二三十年的時間為事業付出,但健康是你一生的追求。”

何故含笑點頭:“我會的。”

Vanessa對宋居寒道:“去讓服務生把菜上來吧。”

宋居寒看了何故一眼,表情依舊冷淡,起身去叫人傳菜了。

Vanessa托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何故:“你們相處得還好嗎,聽小松說你們吵架了。”

何故一直疑惑,Vanessa知不知道他和宋居寒真正的關係,她也許是知道的,畢竟她兒子的花邊新聞不斷,但她也可能真的不知道,因為她似乎把自己當成了宋居寒的男朋友。

何故也不戳破,就道:“有一點矛盾,沒什麼。”

“小松說得對,居寒和你吵了架,就會惹事,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兒子。”

何故心想,宋居寒萬千寵愛集一身,已經很少有人或事不順他心了,生氣了自然要發洩,跟誰惹他生氣,關係根本不大。他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Vanessa拍了拍他的手,真誠地說:“何故,我很欣賞你,我真的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我不在乎他喜歡女孩子或者男孩子,只要他覺得幸福。”

何故笑道:“你真是個開明又睿智的母親。”

倆人相視一笑。

宋居寒回來了,服務生也開始一一上菜,Vanessa什麼菜都只敢吃一兩口,意志力真是讓人佩服。

他們邊聊天邊吃,時間過得很快,只是宋居寒除了進屋時的那句外,沒再和何故說過話,何故也沒有自討沒趣。

吃完飯,Vanessa對宋居寒道:“我讓司機來接我,你坐何故的車回去吧。”

“我不……”

Vanessa拍拍他的臉蛋,“我的寶貝應該聽話。”

宋居寒不耐煩地扭過了臉去。

Vanessa走後,何故也站起了身,躊躇道:“你需要我送你嗎?”

宋居寒瞪著他:“誰要你送。”

何故沉默了一下:“我送你吧。”

宋居寒冷哼一聲,站了起來。

倆人一言不發地往停車場走去。

到了車旁邊,何故給宋居寒打開了後座的車門,宋居寒砰地一聲甩上了車門,繞到副駕駛坐下了。

何故歎了口氣,上了車。

一路沉默。

何故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才能不去想宋居寒就坐在自己身邊,專心開車。

宋居寒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最後似乎終於忍無可忍了:“你他媽的是不是連句話都不會說?”

何故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了想,道:“聽小松說你跟攝影師打起來了。”

“對,是那孫子先找茬的。”

“宋總很生氣吧。”

“嗯。”

“小松很擔心自己被炒了。”

“不會的。”

“那就好,他正籌備結婚,壓力挺大的。”

宋居寒瞥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小松了?”

“他打電話訴苦。”

“工作的事他不找我找你幹什麼?”

“他怎麼敢和你抱怨。”

宋居寒不高興地說:“你就沒別的要說了?”

何故沉默了一下:“暫時好像沒有。”

“何故!你他媽的……”宋居寒氣得差點捶車窗,“馮崢呢?這段時間你見他了嗎?”

“沒有。”

“那以後呢,以後還要見他嗎?”

“你為什麼這麼在意他?如果我會和他好,也不會等到現在。”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們現在只是朋友。”

宋居寒轉頭瞪著宋居寒,“如果我讓你以後都不准見他呢?”

何故無奈道:“居寒,這沒有道理。”

“誰他媽跟你講道理!”宋居寒厲聲道,“我煩他,你不准再見他,不准再和他聯繫。”

何故慢慢把車停在了路邊,轉頭看著宋居寒,心如刀刺,表情卻平靜地猶如冰封:“居寒,我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這太幼稚了。”

宋居寒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寒聲道:“你果然對他還餘情未了吧。這麼多年來都沒見你有什麼朋友,怎麼這個朋友你就這麼捨不得了?”

“正因為我沒多少朋友,所以有的時候才會珍惜。”何故抓著宋居寒的手腕,輕聲道,“我已經說過,我和他不會有什麼,我從沒騙過你,你可以相信我吧。”

宋居寒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我不相信馮崢。”

“馮崢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

“那他對你這麼殷勤幹什麼?”

“他對我算不上殷勤,只是他回國之後,想起了我這個朋友,不然在國外那麼多年,他有的是辦法聯繫我。”

宋居寒聽到這裡,臉色稍緩,但態度卻依舊霸道:“我不管這些,我只要你不准再見他,我和他,你只能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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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深深皺起眉:“居寒,這怎麼會是選擇題呢?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別這樣為難我好嗎。”

“我為難你?對你來說馮崢比我重要?你他媽居然還猶豫,還說我為難你,六年來你沒有他都好好的,怎麼現在就不行了?!是我沒時間陪你你丫屁股癢了嗎!”

“居寒!”何故大吼了一聲,“你到底想怎麼樣?你26了,能不能稍微為別人考慮一下?”

宋居寒臉上一陣燥熱,他瞪直了眼睛,一把捏住了何故的下巴,惡狠狠地說,“你教育我?你他媽算哪根蔥?也配教育我?”

何故的胸膛用力起伏,看上去情緒也有些激動。

宋居寒一把推開他,目露寒芒:“何故,別再讓我看到你。” 他打開車門下了車,狠狠摔上了車門。

何故的身體跟著車身一震,大腦一片空白。

別再讓我看到你。

別再讓我看到你。

別再讓我看到你。

何故的耳朵裡不斷回蕩著這句話,一遍更比一遍刺耳,他感覺有一條毒蛇從耳朵裡鑽了進來,直接深入了他的五臟六腑,讓他疼痛難當。

宋居寒不想再見他了?結束了?六年,真的結束了?

不……

他早知道這一天會來的,他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可是……可是!

從後視鏡裡看到宋居寒離去的背影,何故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懼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臟,讓他渾身發冷、四肢無力。

大腦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就猛地打開了車門,嘶吼道:“居寒!”

宋居寒頭也沒回,正準備過馬路。

“居寒,等一下!”何故的視線裡,全世界都變成了灰色,只有宋居寒能映入他的瞳孔,他不管不顧地朝著那唯一的一抹色彩追去。

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乍亮,接著,耳膜裡鑽入針刺一般地刹車聲,何故感覺一陣風夾雜著霸道的力衝擊向他的身體,他不受控制地被帶倒在地,滾了好幾圈,直到撞到路牙才停下。

“何故!”

何故眼前發黑,目光暈眩,半天都緩不過來。

“何故!何故!”宋居寒的聲音都變了,他抱起何故不停地摸著,“你怎麼樣,你哪裡疼?你撞哪裡了?何故!”

何故雙眼渙散,一時根本沒法分析宋居寒說了什麼。

司機下車了,著忙地跑了過來,嚇得直抖,“怎、怎麼樣?!”

宋居寒怒吼道:“怎麼樣?!他真怎麼樣,老子要你命!”

“是、是他突然沖出來的……”司機掏出手機顫巍巍地撥120

宋居寒不停地拍著何故的臉,手都在發抖:“何故,你能聽到嗎?你怎麼樣了?”

何故終於回了點神,他身上有些疼,頭有些暈,但好像沒有什麼大礙,他緊抓著宋居寒的衣袖:“好像……沒事……”

“救護車呢?救護車什麼時候到!”宋居寒朝司機喊道。

“很快、很快。”

宋居寒不停地粗喘著氣,他繼續摸著何故身上的骨頭,發現確實是沒什麼大礙之後,氣息才逐漸平順了一些,他咬牙切齒地看著何故,“你傻逼嗎?你走路不看路嗎?”

何故剛才腦袋撞到了路牙,估計是腦震盪了,非常不清醒,他只是緊緊抓著宋居寒的衣袖,暈乎乎地說:“你別走。”

“我不走,我就在這裡呢。”宋居寒用力抱著何故,眉頭皺成了“川”字。

救護車和交警幾乎是同一時間到的,宋居寒看著不知何時呼啦啦圍過來的人,只能儘量把臉埋得很低很低,幸好他們在一片大樹的陰影中,不容易被看清臉。

司機正不知所措,宋居寒低聲道:“你過來。”

司機過來了,宋居寒冷道:“你把帽子和眼鏡給我,然後發誓不跟任何人說你見到了我,今天的事就算了。”

司機早就認出宋居寒了,他愣了愣:“是是是,我絕對不說。”他趕緊脫下帽子和眼鏡,給宋居寒戴上,還主動去疏散人群。雖然何故突然沖出來有問題,可他當時車速也有點快,誰想攤上這麻煩啊。

宋居寒壓低帽檐,和何故鑽上了救護車,這才松了口氣。

護士一抬頭,“呀”了一聲:“宋居寒!”

宋居寒惱怒地看著她:“你趕緊檢查啊。”

何故迷迷糊糊地,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差不多睡著了。

醫生給他檢查了一番,中度腦震盪,加上一些軟組織挫傷,問題不大,醫生讓他留院觀察一晚,然後回家休息幾天就好了。

吃了藥、打了針,何故除了頭暈噁心,腦子倒是清醒了,他歎氣道:“居寒,不好意思啊,幹蠢事了。”

宋居寒摸著他的額頭:“行了,好好休息吧。”

何故覺得既丟臉又懊惱,他當時就跟失去控制了一般,只想抓住宋居寒,不讓這個人走出他的視線。

他悲哀地意識到,哪怕是做了那麼久的準備,真到了引線燒完的那一天,轟然起爆,他依然會被炸得遍體鱗傷。

他感到了令人絕望的無能為力。

如果心能如人所願般操控,世界上該少了多少悲劇。

可若是心真的能自由操控,他不會選擇不愛宋居寒,他會把心挖出來,不愛任何人。

宋居寒在床邊看了他半晌,就脫下鞋上了床,輕輕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說:“陪你折騰了一晚上,累死我了。”

何故感受著宋居寒寬厚火熱的胸膛,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他輕輕握著宋居寒的手,小聲說:“睡吧。”

意識朦朧間,他聽到宋居寒悄聲說:“何故,你真的是個傻逼,怎麼就不會說幾句軟話。”

何故努力想分辨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卻困得睜不開眼睛,只能任由自己跌入深眠。

第二天醒來,何故大吐特吐了一場,飯也吃不下,人暫時是廢了。

他打電話跟下屬交待了幾件事,然後又親自跟上司請了個假,現在正是最忙的時候,上司扼腕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小松進來送飯,見何故還在打電話談公事,“哎呀哎呀”著就上來要搶手機,“何故哥,你都這樣了還工作啊。”

何故做了個“噓”的動作,“我再說兩句……對,那批牆漆絕對有問題,商標都像造假的,你跟原廠確認一下,嗯……對……”

掛了電話,小松一臉無奈地看著他:“我給你買了點白粥,你怎麼都要吃點東西的。”

何故苦笑道:“實在是沒胃口,居寒呢?”他現在腦袋發暈,一陣陣地泛噁心。

“他有個通告,下午就能回來。”小松坐在他旁邊,舀起粥要喂他。

何故沒處躲,只好吃了。

“哥,你也太不小心了,過馬路怎麼不看著點兒呢,還好沒大事兒,嚇死人了你。”

何故想起來也是後怕:“當時有點急,唉,萬幸。”

“不過也算因禍得福了。”

“嗯?”

小松賊兮兮地笑:“你和寒哥這不是和好了嗎?”

何故有些茫然,他們算和好了嗎?

“這也算皆大歡喜了。”

看著小松年輕的臉上那沒心沒肺的笑容,何故真有些羡慕。他在小松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沒和宋居寒重逢,也曾這麼簡單稚氣過。

吃完飯,小松送何故回了家,給他留了藥,讓他好好休息。

何故忍著頭暈洗了個澡,換上舒適的家居服,整個人舒服了不少。

他睡了一整天,不想再睡,就打開電視放宋居寒的MV,閒暇時候,這是他比較愛做的事。

看著聽著,時間過得飛快,就又迷糊了過去。

昏睡間,何故聽到有人在叫他,臉蛋也被輕輕拍擊,他勉強把眼睛撐開了一條縫:“……居寒?”

“你怎麼在沙發上睡覺了?你現在腦震盪,就不能好好在船上歇著嗎。”

“啊……本來沒想睡的。”何故看了一眼窗外,他撐起身體,“天都黑了,你吃飯了嗎?”

“沒有,我買了外賣。”宋居寒朝茶几上的塑膠袋努了努嘴,然後目光落在電視螢幕上,“你在看我的MV?”

“嗯,想放鬆一下。”

“我人就在這裡,你看這個幹嗎。”宋居寒看著定格的專輯封面,皺眉道,“幾年前那是什麼審美啊,這妝難看死了。”

何故笑了笑:“我覺得還不錯啊。”

“這首歌我後來即興改了一點,唱法也不像早幾年那麼喜歡炫技了,我覺得現在我唱得更好。”

“是嗎。”何故心中一動,試探著問,“你能唱給我聽聽嗎?”

“可以啊,咱們先吃飯,一會兒我給你唱現場卡拉OK。”宋居寒笑著捏了捏何故的下巴,“你知道我唱一首歌多少錢嗎,你賺死了。”

何故調侃道:“一分鐘八萬?”

宋居寒撇了撇嘴:“不一樣的計費方式,我現場一首三十萬。”

何故笑道:“真是暴利。”

宋居寒把他從沙發上拉了起來:“來吃飯。”

倆人吃著外賣,氣氛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和諧,誰也不提昨晚發生的事,或者之前發生的事,何故寧願自己失憶,或者,只活在現在的記憶裡。

吃完飯,宋居寒當真打算唱歌,他對著麥克風隨口清唱了兩句,皺眉道:“這麥真次。”

“買電視送的,我回頭買套好的。”

“算了,我家一堆,下次讓小松送一副過來。”宋居寒單手摟住何故的腰,低頭沖他淺笑,“聽好了啊。”

何故嘴角上揚,含笑點頭。

宋居寒用那獨特的慵懶的嗓音唱起了情歌。

宋居寒說得對,他現在的聲音,比起早幾年少了些浮誇,多了更多的韻味,一首歌裡包含的濃濃地感情,聽得人止不住地戰慄。

何故聽著聽著,只覺得眼眶一酸,有種要落淚的衝動。

上一次宋居寒唱歌給他聽,還是六年前的那個下午,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他這輩子最難忘、最甜蜜的畫面,抱著吉他、閉著眼睛、陶醉地唱著歌的宋居寒,只唱給他一個人聽的宋居寒,就像一個發光的天使,永遠存在於他最美好的回憶之中。

而今,哪怕是當日的場景重現,也已經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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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在家休息的幾天,同事想過來看看他,顧青裴也得到了消息,打算一起來。

何故非常不喜歡家裡鬧哄哄的,但這不大不小也是個車禍,而他不大不小還是個領導,同事要慰問他,他也沒理由拒絕。

在他們來之前,何故想著把家裡可能有的宋居寒的痕跡暫時藏起來,他把整個房子仔細搜索了一遍,宋居寒的專輯、參演的電影電視、海報、代言的東西等,這些是他收集的,衣服、保養品、零食、酒等,是宋居寒留在這裡的,不找不知道,這個房子裡竟處處是宋居寒的影子。

何故看著洗漱臺上放著的兩把電動牙刷,昭示著這裡的常住人口是兩個。簡直像他們在同居。他自嘲地笑了笑,把牙刷收起來了。

這時,顧青裴給他打了個電話:“何故,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吃飯的時候碰到的那個小演員嗎”

“記得,怎麼了?”那天之後,莊捷予給他發過一個打招呼的微信,他直接把人刪了,莊捷予就發了個好友申請罵他。

“哦,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飯,他聽說了你的事,想一起來看看你。”

“他?”何故深深皺起眉,他越來越搞不懂莊捷予想幹什麼了,倆人的相識本就非常不愉快,關係更是尷尬,而且曾經被一個小男孩兒窺見自己那麼難堪的一幕,他真的不想再和莊捷予有任何瓜葛。

顧青裴道:“是啊,我也覺得有些唐突,但他大概是一片好意,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就回絕了。”

“那就……”何故剛要拒絕,可又一想,如果莊捷予真的有什麼目的,就算現在避而不見,以後恐怕還是會找機會達到目的,要是任莊捷予在顧青裴面前瞎說,那對他更不好,今天人這麼多,料莊捷予也不敢怎麼樣,還不如看看這小孩兒想幹什麼,順道把麻煩解決了。他覺得自己還不至於搞不定一個19歲的孩子。想到這裡,他改口道:“沒事,他想來就讓他來吧。”

下午四點多,六七個同事陸續到了,陳姍一手拎著保養品,一手拿著一個資料夾的資料,無奈地說:“何總,您看……”

“沒事,你放哪兒吧,我晚上看。”

幾個廚藝好的同事做飯去了,其他人坐在客廳聊天。不知怎麼的,就聊起了這一片的房價。

“何總這房子什麼時候買的?買時候多少錢?”

“買了五年多了,當時不到兩萬。”當初畢業後進了南創,他雖然有父母留下的房子,但離公司太遠,單程就得花掉一個多小時。宋居寒在一年之內先後送了他車和房子,但直到今天,他都沒去過戶。他一直打算著有一天和宋居寒結束了,這些東西他也不想帶走,他對於物質的欲望非常淡泊,何況房子他有,車他又不是買不起,當有一天宋居寒離開的時候,他要讓這個人的痕跡徹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裡,只有這樣,他才能堵住傷口走下去。

“哎,現在都漲到八九萬了,嚇死人了,要是早點買就好了。”

同事調侃道:“兩萬的時候你就買得起呀,何總是富二代,你能比嗎。”

何故輕笑:“我不是富二代。”

“何總別謙虛了,你當時剛進公司,哪兒有現在的收入啊。”

何故也懶得解釋,說他是富二代,其實倒也不算錯,他媽和他繼父確實挺有錢,但那也和他沒有絲毫關係。

正聊著,門鈴響了,何故去開了門,果然是顧青裴和莊捷予到了。

“顧總,喲,顧總來了。”同事們紛紛迎了上去,“顧總在新公司一定是風生水起啊。”

顧青裴自嘲道:“哎,生的是颶風,起的是禍水啊,我現在可頭疼死了,都有點懷念南創的悠閒了。”

“哈哈哈誰敢惹顧總不痛快啊。”

何故把倆人迎進屋,莊捷予偷偷瞪了何故一眼,何故皺起眉,真想拎著他脖領子把他扔出去。

“何故,你好點兒沒有?”顧青裴帶了些補品。

“我好多了,開始還有些噁心,這幾天就是有點頭暈、嗜睡,沒事兒了。”

“哇!”一個女同事驚叫道,“莊捷予,你是莊捷予嗎!”

莊捷予露出乖巧可愛的笑容:“大家好。”

何故皺起眉,這小子變臉倒是挺快,不愧是演員。

“天哪顧總還認識演員啊。”

“他是遠親的表弟,何工也見過的。”顧青裴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莊捷予笑盈盈地說:“何故哥,你好點兒沒呀。”

“好多了。”何故眯著眼睛看著他。

顧青裴一來,理所當然成了交際的中心,何故終於可以在一旁看看電視休息一下。

莊捷予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喂,你居然敢把我拉黑,你這人到底有沒有教養?”

何故眼也沒抬地看著手機:“我們之間為什麼要聯繫?”

“好歹也睡過同一個人,算不算有點關係?”

何故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他抬起頭,深深地盯著莊捷予,目光冰冷。

莊捷予身體往後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何故站起身:“你進來,我和你說。”

顧青裴略有些驚訝,但也沒表現出什麼。

倆人進了書房。何故關上門,偏頭看著莊捷予。

莊捷予有些戒備地看著他:“你想幹什麼?”

“我也想問你,你想幹什麼?我跟你不熟,你跑來我家想做什麼?”

莊捷予抿了抿嘴,“我就是有點好奇,你和寒哥是什麼關係。”

何故嘲弄道:“你覺得是什麼關係?”

“你不覺得你和寒哥很不搭嗎,我就好奇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的。”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宋居寒討厭多嘴多舌的,你想跟著他,連這點腦子都不長?”

莊捷予有些羞惱:“用不著你教育我!”

“我沒有興趣教育你,出了這個門,我們只是第二次見面的陌生人,不要在顧青裴面前亂說,聽懂了嗎。”何故逼近莊捷予,表情嚴厲。

莊捷予也瞪著他,瞪了半晌,突然表情一變,曖昧地舔了舔嫩紅的嘴唇,“那次我親你的時候,你是不是真的挺享受的?”

何故一愣,莊捷予突然轉變的話題確實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莊捷予低笑道:“何故,你那天說你能做1,你做過嗎?”

何故皺起眉,真的搞不懂莊捷予想幹什麼了。

莊捷予大著膽子揪住了何故的衣襟,“其實……我真的對你挺有興趣的,你是我以前從來沒碰到過的類型,怎麼會有你這麼特別的人種呢。”

何故一把抓住了莊捷予的手腕:“你有病嗎?”

“寒哥讓我不要碰你,可他越不讓我碰,我就越好奇。”莊捷予的臉上揚起年輕漂亮的笑容,“你回答我啊,你做過1嗎?”

何故不知道莊捷予打得什麼算盤,但他絕不相信那“興趣”是針對他的,他面無表情地說:“沒有。”

莊捷予撲哧一聲笑了:“你就不想試試嗎?”

“至少不想和你試。”

莊捷予瞪圓了眼睛:“你這個人真他媽的……”

何故威脅道:“莊捷予,你聽好了,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但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你要是再做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我饒不了你。”

莊捷予氣得鼻翼劇烈收縮,他從小因為長得好看,備受追捧,哪兒受過這樣的挫敗,他狠狠推了何故一把,低吼道:“你真是給臉不要臉,去你大爺的!”

莊捷予氣衝衝地開門走了,何故心想,這回他應該不會再來煩自己了。

回到客廳的時候,顧青裴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他解釋道:“莊捷予想看我的建築模型。”

顧青裴笑笑,什麼也沒說。

同事們在何故家吃了頓飯,期間何故接了宋居寒三個電話,問那些同事走了沒,一個比一個不耐煩,何故也希望趕緊把這些人送走。

直到晚上八點多,他們才告辭,何故立刻給宋居寒打電話,說他們走了。

宋居寒不高興地說:“現在才走,這麼喜歡你家,怎麼不在門口打地鋪。”

“他們也是好意,我也沒法攆他們,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吧。”

“算了。”宋居寒哼道:“你去洗個澡。”

“嗯?”

“我馬上就到。”

何故將信將疑,真的去洗了個澡。剛換上衣服,宋居寒就開門進來了。何故驚訝道:“你就在附近嗎?”

“在你家附近的店裡按了會兒腳。”宋居寒冷著臉說,“你幹嘛讓他們來啊,煩不煩啊。”

“同事嘛,真的不好拒絕。”何故柔聲道,“早知道你在下面等著,我就裝病把他們趕走了。”

“哼,現在說有個屁用。”宋居寒摔下冒著寒氣的羽絨服,上去抱住了何故,聞著他身上溫暖的沐浴乳的香味,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何故撫了撫他的背:“累了吧。”

“今天開始彩排演唱會,非常累。”宋居寒的聲音帶著絲絲困倦。

“你去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吧。”

“你知道我的休息方式不是睡覺。”他的手伸進了何故的衣服裡,輕撫那溫熱的背脊,還懲罰性地掐了他的腰一把。

倆人有一個多月沒做了,彼此都有些動情,從客廳一路親到臥室,很快就陷入了瘋狂地情欲之中。

在意亂情迷之際,何故腦中閃過一些雜亂的想法,他想,太好了,和宋居寒應該還能再度過一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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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小松的說法,“因禍得福”,在何故修養的這段時間,他和宋居寒的關係一直很和諧,甚至可以說有幾分甜蜜。像何故這樣未雨綢繆的性格,生生被宋居寒練就了一套及時行樂的心態,為了這一點和諧,何故就能假裝忘記之前發生的種種。

休息了一個禮拜,儘管還有些不舒服,但公司積壓了太多事情,宋居寒去拍mv了,何故在家裡也待不住,又開始忙活了起來。

這天下午,他接到了馮崢的電話,馮崢最近約了他兩次,他都沒去,受傷是一個原因,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在下意識地回避馮崢。自馮崢回國後,他和宋居寒的關係愈發緊張,雖然這並不是馮崢的錯。

馮崢告訴他,這次的聚會是彭放組局給一個兄弟接風,彭放還專門提了他。

何故聽到去的人不少,加上實在不好意思再拒絕,只得答應了。

他加班到晚上,直接開車去了酒吧一條街。

那酒吧的位置相當巧,竟然就在他和顧青裴上次去的“”的斜對面。

馮崢和彭放一眾人剛吃完飯,他們正好在酒吧門口匯合。

“嗨,何故。”彭放笑著朝他招了招手,“星期六還加什麼班啊,跟我們一起吃飯多好。”

何故道:“彭總,你好,最近公司忙,沒辦法。”

“何故。”馮崢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怎麼感覺每次見你,你都消瘦了一些。”

“沒有吧,我體重沒什麼變化。”車禍的事他沒告訴馮崢,實際上他這段時間食欲下降,確實瘦了好幾斤了。

“來,給你介紹介紹,這是烏子昂,這是他女朋友……”彭放一個個介紹,最後是個一臉陰沉的青年,“這是我兄弟,原煬,今兒就是給他接風的。”

何故看向那青年,個子極高,好像跟宋居寒差不多,但比宋居寒壯,留著很短的頭髮,長相狂妄而帥氣,身上帶著一種特別挺拔幹練的氣質,像是當兵的。

何故道:“你好。”

原煬沖他點了點頭,卻沒拿正眼看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行了別擺個便秘的臉。”彭放勾著原煬的脖子,“走走,進去。”

馮崢帶著何故先進了酒吧。

背後卻聽著原煬和彭放在討論什麼,不一會兒,原煬自己往對街走去了。

進了包廂,馮崢奇道:“原煬人呢?”

“不知道,說碰到個熟人,過去看看。”彭放口氣有些玩味,嘿嘿嘿賊笑著,“一會兒可能有八卦聽了。”

“什麼八卦啊?”其他人也來了興趣。

“都說了不知道了,等他回來你們自己問。”

彭放點了一桌子酒和宵夜,男男女女開始唱歌。

何故坐在角落裡和馮崢聊天,聊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馮崢見縫插針地勸他辭職,怕他太辛苦。

不一會兒,彭放過來了,埋怨道:“有酒不喝光聊天,跟脫光了談人生有什麼區別,來來來,趕緊的,喝酒。”

馮崢笑道:“彭放,你最近忙什麼呢?”

“瞎忙活賺倆鋼鏰唄,哪兒比得上馮大公子啊。”

“你少寒磣我,我這新公司,腳都沒站穩呢。”

“哈哈,來,喝一杯,敬你的新公司。”

幾人你來我往的喝酒,何故也主動敬了幾杯,他酒量不差,但輕易不愛喝,而且討厭這些鬧哄哄的場合,要不是不想和馮崢獨處,他才不會來。

過了半晌,原煬回來了,詭異的是,他臉上的陰翳一掃而空,甚至還帶了幾分得意的笑。

彭放眼睛發亮,急忙湊了過去,倆人低頭討論著什麼,不時發出不懷好意地笑聲。

馮崢過去找原煬喝酒,原煬喝酒相當豪氣,一杯一杯地幹,馮崢見這架勢,哪兒敢久留,喝了三杯就跑了。

何故小聲道:“那個原煬是不是當兵的啊,看著氣勢像,喝酒也像部隊的風格。”

“是啊,剛退伍回來。他是彭放發小,他爸是原氏的董事長,你聽過嗎?”

“原氏?”何故略有些驚訝,“原立江嗎?”

“是啊,你認識?”

“不認識,但我一個上司剛跳槽去原立江那兒。”沒想到這麼巧,原煬就是那個原立江的兒子。

“哦,原立江對手下的人很大方,確實挺能留人,我爸這點就不行,他雖然賞罰分明,但有時候太厲害了,不會籠絡人心。”

“是嗎,我倒覺得馮總的個人風格直接影響了公司那種正派的、誰行誰上的作風,我覺得很好。”

馮崢笑了笑,他看著何故,在昏暗的光線裡,那雙深邃漂亮的眼眸顯得格外明亮:“其實你當時應該留在我爸那兒的,我們的私人關係,不會影響你的事業,我不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

何故認真地說:“我從沒覺得你小肚雞腸,只是當時……哎,算了,都過去了。”何故給馮崢倒上酒,“幹了。”

馮崢眼裡閃過一些複雜的思緒,倆人一口幹掉了杯中酒。

突然,何故的電話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宋居寒的。

馮崢瞄了一眼,不鹹不淡地說:“宋大明星啊。”

“我接個電話。”何故拿著電話走出了包廂,“喂,居寒。”

“何故,你在哪兒?”宋居寒的口氣聽上去有些陰沉。

“我跟……同事在外面。”他的背景音很吵雜,騙不了人。

“不會是和馮崢在一起吧。”

“沒有。”何故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撒謊,說完這兩個字,他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即便是做盡一切去挽留這樣可悲的關係,又能改變多少呢?

宋居寒道:“你知道我在哪兒嗎?”

“……哪兒?”何故心臟一顫,這裡是酒吧一條街,夜生活最著名的圈子之一,難道宋居寒看到他了?

“我在大聖影視的酒店,碰到了在這兒拍戲的歐太寧。”

何故愣了愣:“哦,他……”

宋居寒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你給我解釋一下,你跟顧青裴這個gay單獨去gay吧是怎麼回事?”

何故感到一陣頭疼:“那天在我們公司樓下的事你還記得吧,他看出來我們的關係了,我沒想到他也是gay,他正好離職了,想交個朋友,沒別的了。”

“你以前不知道?”

“我以前真的不知道。”

“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宋居寒的口氣咄咄逼人。

何苦無奈道:“沒有。”他莫名地想起了莊捷予的臉,“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我們共事很多年,如果他要看上我也不至於等到現在。”

宋居寒語帶譏諷地說:“我發現你還挺能招人的。”

何故感到無法形容地疲倦,他沉聲說:“居寒,你想多了。”

“最好是我想多了。”宋居寒聲音冰冷,“你多少也有點自覺,離那些亂七八糟的gay遠一點。”

“……我知道。”

下一秒,電話裡傳來了忙音。

何故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良久沒回過神來。

他快三十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動輒被拎著耳朵教訓一番,而他選擇忍。如果喜歡就是讓人變得卑微、變得絕望,那喜歡的意義何在呢?

這個問題恐怕思考多久,都不會有答案。

回到包廂,馮崢一眼看出了他的情緒不太對:“怎麼了,不會吵架了吧?”

“沒有。”何故晃了晃酒杯,“來,喝酒。”

馮崢深深看了他一眼,和他碰杯。

那天也不知道是人太多,敬來敬去的喝多了,還是何故有意喝醉,總之,離開酒吧的時候,他是被馮崢和司機攙著走的。

何故還沒斷片兒,但大腦發懵、視線模糊、腳步虛浮,口齒也有些不清:“馮崢,你幫我叫個……代駕。”

“代什麼駕,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那我……車……”

“我讓人給你送去家裡。”

“嗯……”何故點了點頭,感覺腦袋要晃掉了,身體止不住地往下墜。

把何故塞進了車裡,馮崢自己也鑽了進去,何故雖然身材偏瘦,但好歹也是七十多公斤的塊頭,而且他自己也喝了不少,腿有些發軟,短短一段路把他累出一身汗。

何故靠在車門上,眼睛睜著一條縫,看著馮崢:“沒想到……你小子藏了一手。”

馮崢甩了甩腦袋,想擺脫幾分醉意:“我藏了什麼?”

“你比我……能喝呀。”何故用腦袋蹭了蹭車門,他覺得很暈。

馮崢看著何故那迷蒙的醉態,這個平日裡一本正經的男人,此時卻顯出幾分難得的風情,馮崢心裡一動,把人拽了過來:“一會兒有顛簸你就要撞到了。”

車正好一個拐彎,何故重心不穩地歪進了馮崢懷裡。

馮崢的呼吸一滯,低頭看著何故,目光灼灼。

何故掙扎著想爬起來,馮崢將他的身體扶正,並捋了捋他額前的碎發,仔細盯著那張臉,曾經青澀端正的容顏,如今沉澱了幾分成熟的魅力,比之年少時要好看多了,馮崢感到胸中翻湧著一些難以抑制的情緒,他輕聲說:“何故,在宋居寒沒有出現之前,我一直覺得你很聰明。”

何故有些消化不了這句話:“我是……聰明吧。”

馮崢大腦發熱,他忍不住摸了摸何故的臉頰,口氣裡充滿了不甘:“他那麼對你,你喜歡他什麼呀?我不好嗎?我哪裡比不上他?”

何故皺起了眉,他已經意識到不太對了,他想離馮崢遠點,身體卻動彈不了:“馮崢,我醉了……你也醉了。”

“我很清醒,但你確實是醉得一塌糊塗,從六年前一直醉到現在都沒醒。”

“馮崢……”

馮崢逼近了何故,他明知道有些話不該說,可卻控制不住自己:“你還記得我們的那個吻嗎?我一直很後悔,沒能好好地親你一次,我也很後悔,如果我當時沒走,如果我留下來,你會不會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變得這麼……賤。”

“馮……”

馮崢的臉上閃過一絲猙獰,他捏著何故的下巴,粗暴地堵住了那唇瓣。

何故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反抗。

馮崢用力吮吻著那對他想了很久的唇,何故被親得喘不上氣來,本能地推拒著馮崢,卻被馮崢抓著手按到了背後。

當馮崢放開何故的時候,何故已經大腦缺氧,暈得身體綿軟,他看著馮崢,喘著粗氣說:“馮崢……你找死……”

馮崢笑了,笑得醉態盡顯:“對,我找死,難道你不找死?你知道宋居寒當初為什麼找你……哈哈,哈哈哈哈,何故,你才是找死。”

何故舉起拳頭想打馮崢,身體卻隨著車的轉彎再次栽在了座位上,他困頓不已,眼皮重逾千金,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幾乎是瞬間就昏睡了過去。

何故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天旋地轉,他沒有一次這麼後悔喝酒,畢竟腦震盪的創傷還沒完全恢復,這一頓酒徹底把他撂倒了。

他翻了個身,睜著酸脹的眼皮看著頭頂的吊燈,回憶昨天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似乎是馮崢送的他?

馮崢……

何故腦海裡浮現出一些奇怪的畫面和對話,他記得他和馮崢好像……接吻了!

何故腦中警鈴大作。他是喝糊塗產生了幻覺,還是真的?

他忍著頭疼翻身下了床,從一堆臭烘烘的衣服裡翻出了手機,就想立刻打電話給馮崢求證。可看著螢幕上的名字,他猶豫了。

如果是真的,該有多尷尬,如果是他的幻覺,那就更尷尬。但若不求證,他恐怕會一直心神不寧。他咬了咬牙,還是撥過去了。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馮崢沙啞帶著鼻音的聲音傳來:“喂?”

“馮崢,你也喝醉了?”

“是啊,頭疼,嗓子也好難受,你呢?”

“我也是……”何故心中疑惑更重,“那個,昨天是你送我回來的?”

“我司機送的,然後他又把你的車開到你的社區了。”

“辛苦他了,幫我謝謝他。”

“沒事兒,客氣什麼。”

“那個……昨天,我沒時態吧。”

馮崢笑了:“我連自己失沒失態都不記得了,怎麼會記得你呢,放心吧,咱們半斤八兩。”

何故聽了,也不知道該不該放心,但顯然是問不出什麼了,雖然他認為自己就算喝糊塗了,也不該做和馮崢接吻的夢,但就算那是真的,馮崢不承認,他也真不敢確認。

只是他對馮崢的戒心更重了。

其實他並非沒想過找一個知冷知熱的人,相伴扶持,共度餘生,也許那樣,他就能從宋居寒的陰影中走出來,但那個人是誰都不該是馮崢,因為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掉宋居寒,他所有的愛與熱情,已經在一個人身上消耗光了,他在乎馮崢,所以更不能拿自己破糟糟的感情去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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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酒醒之後,下樓找車,車是在社區找到了,可他猛然想起來,車鑰匙呢?他之前丟過一副鑰匙,一直忘了去配,現在就那一把鑰匙。

無奈之下,他又打了電話給馮崢,馮崢仿佛如夢初醒,“哎喲,肯定是老陳犯糊塗,把你車送到了,又把車鑰匙給帶走了。”

何故歎了口氣:“他現在在哪兒?我讓助理去取。”

“平時是住我家,但今天他孫女生病,陪著去醫院了,我打電話問問他,一會兒給你回電話。”

何故掛了電話,等了幾分鐘,馮崢打了回來:“何故,老陳把鑰匙帶走了,他後天才回來,不好意思啊,你這兩天用車,我派個司機去。”

“不用麻煩了,這兩天我讓助理來接我吧。”

馮崢歉意地說:“抱歉啊,反倒給你添麻煩了。”

“別這麼說,多虧了你們送我回來呢。”

“應該的,不看到你安全回到家我怎麼放心。”馮崢的聲音很柔和,“等老陳回來就把鑰匙給你送去。”

“好,謝了。”

何故有些鬱悶,只好給陳珊打電話,讓她這兩天來接一下自己。他這個級別還不夠配車,但每個月報銷一千的油費,南創雖然基本工資低,但是獎金和福利非常高,這也是他這麼多年沒打算挪窩的最大原因。

陳珊知道何故時間觀念很強,所以早早就到了社區等他,結果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吃錯東西了,肚子開始絞痛起來,她實在忍不住了,只好跑上了樓,按響了門鈴。

何故打開門,不解道:“你上來幹嘛?”

陳珊不好意思地說:“何總,我肚子疼,可不可以借下廁所?”

何故愣了愣:“哦,你去吧。”

陳珊臉一紅,埋頭跑了進去。

廁所門一關上,何故猛然想起來浴室裡的那些東西……牙刷,毛巾,浴巾等生活用品都是雙人份的,櫃子裡擺著二十幾瓶香水和各種高檔保養品,他剛才換衣服,衣櫃的門也沒關,路過臥室就能看到一整面牆的櫃子裡擺著多少衣服、鞋、單品,還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陳珊一向心思縝密,看到這些,難免會浮想聯翩,恐怕這些明顯的痕跡瞞不過她。

過了一會兒,陳珊出來了,表情果然帶著一絲古怪,有些不敢看何故的眼睛。

何故鬱悶地想,他這麼多年都把自己的性向藏得好好的,怎麼在短短兩個月內,就暴露了兩次,而且都是在同事面前?難道是流年不利?

何故淡定地說:“走吧。”

陳珊跟在後面,走到電梯門的時候,何故透過銅面的反光,發現陳珊在偷瞄他,他面無表情、目視前方,突然沉聲說:“不要告訴別人。”

陳珊嚇得肩膀一縮:“是,是,何總你放心,我絕對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

何故“嗯”了一聲,沒再提起這個話茬。

週六晚上,何故打算下了班就去拿自己的車鑰匙,可給馮崢打電話的時候,馮崢卻說鑰匙在自己手裡,今天沒有空。

何故短時間內不想再見馮崢,便說讓助理去拿,馮崢卻匆匆地說自己忙,回頭再聯繫。

剛掛了馮崢的電話,宋居寒的就打來了,何故心裡一喜,趕緊接了,“居寒,你今天過來嗎?”

“不去,你過來吃飯。”宋居寒的口氣還算和緩。

“好啊,我這就過去。”

收到地址,何故在辦公室換了身衣服,就急忙打車過去了。

到了酒店,服務生領著他往包廂裡走去。

包廂的門一推開,何故頓時傻眼了。以他視線所及的範圍,他看到了宋居寒、宋居寒他爸,以及,馮崢!

何故大腦呈現短暫地空白,他迅速確認了一遍,自己沒看錯,當然,除了這三個人,還有不少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

這跟他想的不一樣,他以為這會是宋居寒的私人聚會,或者,最好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馮崢又怎麼會在這裡。

“何故,你來了。”宋居寒沖他露出盈盈笑容,仿佛那天在電話裡的連番質疑從未存在過。

何故咽了咽口水,快速冷靜了下來,淡笑道:“不好意思,遲到了。”

“沒事,都沒上菜呢。”

何故沖一桌人點頭:“宋總,馮崢……”

馮崢笑看著他,表情讓人摸不透在想什麼,

宋河眯著眼睛看著何故,他是知道何故和宋居寒的關係的,他點點頭,沒什麼表情:“坐吧。”

何故坐在了宋居寒旁邊,宋居寒像朋友一樣勾住他的肩膀,一一給他介紹,“這是王總,這是劉總,這個你應該認識,是慧思投資的馮總。”宋居寒直勾勾地盯著馮崢,唇邊掛著一抹嘲弄地笑容。

馮崢笑著說:“居寒你說笑了,我和何故的關係,還用你介紹啊。”

宋居寒微眯起了眼睛:“哦,是嗎。”

馮崢突然從兜裡掏出一串鑰匙,放在了餐桌的轉盤上:“何故,你的鑰匙。”

宋居寒和何故臉色均是一變,宋居寒暗暗握了一下何故的肩膀,何故疼得差點沒當場叫出來,他強忍著疼痛,輕輕轉動轉盤,那鑰匙就像個定時炸彈一般,緩緩地靠近,最後停在了他面前。

他剛要伸手去拿,宋居寒卻率先一步拿走了鑰匙,用手指拎在眼前,輕飄飄地說:“這鑰匙真眼熟啊,不會剛好是你的車鑰匙吧。”

那鑰匙上印著碩大一個路虎的標誌,宋居寒這是明知故問,那話裡藏刀的口氣讓何故心直往下沉,何故接過鑰匙,低低地“嗯”了一聲。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宋居寒沒法發作,他坐正了身體,頭微微下垂,擋住了自己眼中的冰冷和深沉。

宋河一直在觀察著他們,徐徐開口道:“何故是吧,你前幾天和Vanessa吃飯了?”

何故不卑不亢地說:“是的。”

“嗯,她難得吃頓像樣的飯。”宋河道,“居寒,你怎麼不介紹一下你的朋友?”

宋居寒笑了笑,道:“各位,這是南創的高級工程師,叫何故,是我很好的朋友。”

他刻意加重了“很好”二字,聽得何故有些不舒服。

“今天主要是請小馮吃個飯,談談我們的電影。”宋河朝馮崢抬了抬下巴,“我跟他爸爸認識幾十年了,小馮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都能和我做生意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馮崢適時地恭維了宋河幾句。

服務員開始上菜了,很快,一桌奢侈的餐宴會就擺在了眼前,何故卻沒有半點胃口,光是待在宋居寒身邊,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鋒利地怒意,讓他如坐針氈。

酒桌上開始互相敬酒了,馮崢端著酒杯瀟灑地走了過來:“居寒,何故,我敬你們一杯。”

何故站了起來,宋居寒卻坐在椅子裡沒有動,只是抬頭瞪著馮崢,馮崢就跟沒看見似的,自顧自地碰了碰何故的杯子,笑著說:“本來還想親自給你送過去,這樣反而省事兒了。”

何故臉色有些蒼白,只好說:“謝謝。”

“有空去多配一副鑰匙吧,這樣多不方便。”

“是想配來著,最近太忙,就給忙忘了。”

馮崢調笑道:“你也會忘事兒啊,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倆人之間那熟稔的樣子,簡直是火上澆油,把宋居寒心頭的火撩撥得越來越旺,他也站了起來,開門見山地說:“馮崢,何故的車鑰匙怎麼會在你哪兒。”

何故搶著想要解釋,卻被宋居寒一眼瞪了回去。

馮崢嘴角含笑:“哦,是這樣的,上週末我和何故出去玩兒,何故喝醉了,我先讓司機把他送回了家,又讓司機把他的車開到了他的社區,結果我司機糊塗了,把車鑰匙帶走了,這不,今天要不是正好碰上,我打算明天親自給何故送去呢。”

宋居寒的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拳頭在背後握緊了,他慢慢扭過脖子,一雙眼眸深不見底:“原來你們上週末見過了。”

何故只覺得背脊發寒,為正常的交際撒謊已經夠可悲了,更可悲的是還被拆穿了,當面的。

馮崢似乎還嫌不夠,繼續往上添柴火:“何故,你上次可是醉得夠徹底的,你看著挺瘦的一個人,喝了酒怎麼那麼沉,我都差點沒抱動你。”

“我去趟衛生間。”何故實在待不下去了,四周縈繞著宋居寒和馮崢那股針鋒相對的氣氛,他都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他匆忙放下酒杯,走進了衛生間,並下意識地反鎖住了門。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面色慘白,額上直冒虛汗。他甚至不太敢回憶宋居寒的眼神,幸虧是這麼多人在,否則以宋居寒的脾氣,恐怕要把桌子掀了。

可這頓酒局早晚都要吃完,之後他該怎麼辦。

何故發現自己頭一次如此地緊張,連多年修煉出來的淡定都有些按不住了。

馮崢……馮崢是故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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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用水潑了幾遍臉,臉皮的熱度下去了,大腦也跟著清醒了幾分。

他整了整領帶,面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慢慢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你在害怕什麼呀何故,最壞的結果,你不也早已經準備好了。

何故轉身離開了洗手間。

外面,一桌子人還在聊天、喝酒,馮崢已經返回了自己的位置,正在低頭看手機,看到何故出來,抬眼一望,那雙眼睛漆黑而明亮,藏著難以捉摸的情緒。

宋居寒也回過頭,用一種仿佛在看著獵物入籠般的惡狠狠地眼神。

何故掃了他一眼,坐回了他旁邊的位置。

宋居寒微微偏身,在他耳邊面帶微笑地說:“你他媽的敢騙我。”

何故沒有吭聲,而是給自己滿上一杯酒,站了起來,不卑不亢地說:“宋總,各位長輩,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留在這裡也掃大家的興,就想先回去休息了,我自罰一杯,抱歉了。”何故不等他們反應,仰頭幹了滿滿一杯的紅酒。

馮崢溫言道:“身體不舒服就別喝太多了。”

有個老總附和道:“是嘛,不舒服就回去吧。”

宋河用審視地目光看著何故把酒喝完,然後平淡地說:“那你就回去吧,身體要緊。”

何故點了點頭,看也沒看馮崢和宋居寒,轉身走了。

背後突然傳來啪地一聲脆響,伴隨著幾聲驚呼。

何故頓了頓,回頭一看,宋居寒把酒杯捏碎了,玻璃碴子碎在他手間,紅酒灑了一身。

宋河皺眉道:“你怎麼搞的。”

宋居寒笑笑:“酒杯太薄了。”他拿過毛巾開始擦。

“手傷著沒有?你下個月就要開演唱會了。”

“沒有。”宋居寒甩了甩手,那上面紅色液體橫流,也分不清是酒還是血。

何故心臟發緊,他抿了抿唇,還是走了。

打車回到家,何故沖了個澡,開始處理工作,在這種心神不寧的時候幹活兒,效率自然高不起來,最後他煩躁地關掉了電腦。

看了看表,九點多了,以宋居寒的性格,估計快到他家了。

他坐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星星燈火,突然產生一種難言的孤獨。

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像他這樣矛盾的人,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當然,他從不覺得自己可憐,無論是得與失,喜與悲,大多都是他自己選的。

只是今晚不知怎麼了,他突然想見見他媽,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方面,確認她過得好,另一方面,想看看是不是人只要拼命努力,就能如願以償。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避免去打擾她,潛意識裡,他可能在躲著她,她也在躲著自己,母愛對他來說是個非常抽象的詞,讓他具化不出細節。

這時,走廊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家裡非常安靜,那腳步聲清晰而急促,緊接著,是鑰匙插進鑰匙孔並旋擰的聲音。

何故站了起來,他感覺血液翻湧,溫度如流水一般傾瀉出身體,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那扇門。

門被打開了,宋居寒帶著一身比寒冬還要凜冽地煞氣和濃濃地酒氣走了進來,右手還纏著幾圈刺眼的白紗布。

何故的喉結上下滾了滾,眼神閃動,嘴唇微微抖了抖。

宋居寒握緊了拳頭,看著何故無措惶恐又要強裝鎮定的樣子,突然就有一絲心軟,他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強忍著那股澎湃的怒意,慢騰騰地脫下外套,想借這時間冷靜哪怕一點點,可酒精在灼燒著他的血液、他的思維,他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叫囂著要宣洩。

何故也不說話,只是那麼站著、看著。

脫到最後,宋居寒終於控制不住地把那厚厚地羊絨長大衣摔在了地上,牛角扣撞擊木地板,發出沉重的聲音,他咬著牙,寒聲道:“你答應從今往後再不和馮崢聯繫,今天的事我放過你。”

何故深吸一口氣:“居寒,我騙了你,是我的錯,但你限制我正常的交際,這不合適。”

“不、合、適?”宋居寒表情有幾分猙獰,“為什麼偏偏是馮崢?你說你和顧青裴只是同事,我姑且相信你,馮崢以前和你是什麼關係?他現在對你又是什麼態度?你他媽瞎嗎看不出來嗎!”說到最後,宋居寒已經在吼。

何故感到心臟發顫,他沉聲道:“他對我是什麼態度,跟我沒有關係,居寒,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和他什麼都沒有,你為什麼這麼咄咄逼人。”

“因為就是不能是他!”宋居寒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大手拎起何故的衣領,狠狠將人撞在了落地窗上。

何故背脊一痛,宋居寒的指骨用力擠壓著他的胸膛,他的臉瞬間變了顏色:“居寒,你冷靜點……”撲鼻一股濃重地酒味。

宋居寒喝多了,他酒量一向不好,喝多了脾氣會變得非常暴躁。

宋居寒用那雙美麗卻狠毒的眼睛死死盯著何故的眼睛:“上次你被車碰了,我懶得再跟你計較,我把當時的話再重複一遍,我和馮崢,你只能選一個!”

何故頭痛欲裂,胸中有什麼東西在瘋狂叫囂、衝撞,讓他感覺整個人都要炸開了。

宋居寒為什麼要這麼混蛋,為什麼要這麼……

六年前,他辜負了馮崢,六年後,馮崢不過是要個沒事喝喝酒聊聊天的朋友關係,他也要拒絕嗎?他要為了宋居寒,把自己所有的路都一條條封死嗎?

看著何故沉默不言,宋居寒氣得腦仁發脹,眼睛赤紅一片:“你為什麼就和他這麼難分難舍?!為什麼!”

何故顫聲道:“你不講理,讓我怎麼和你解釋。”

“放你媽的屁!”宋居寒猛地將何故的身體扳了過來,將他的臉和胸膛都壓在了落地窗上。

何故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身下一涼,他對醉酒而又盛怒中的宋居寒感到恐懼,“居寒,你喝醉了,你先放開我!”

“馮崢能給你什麼?有什麼是他能給你而我不能的?”宋居寒動作粗暴而不留情,惡狠狠地實施他的“懲罰”。

何故疼得汗都冒了出來,可就在如此屈辱和混亂的時刻,他大腦卻悲哀地想起了和馮崢重逢的那一晚,馮崢竟然和宋居寒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有什麼是他能給你而我不能的?

這兩個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何故很快就無法思考了,他無力地承受著宋居寒的瘋狂,破碎的字眼從嘴裡逸出,“宋……居寒,你他媽混蛋……”

“是,我混蛋,我不是第一天這麼混蛋,你留在我一個混蛋身邊這麼多年,你是什麼?你他媽連混蛋都不如。”

何故只覺得胸口劇痛,眼裡有什麼灼熱的東西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沒錯,他連混蛋都不如。狗屎,都他媽是狗屎。

宋居寒一手捏住何故的下巴,讓他看著玻璃窗上的反光,眼睜睜地看著倆人在做什麼,不,應該說宋居寒在對他做什麼。

何故聞到了宋居寒手上的血腥味兒,他眼中赤紅一片,他有種幻覺,宋居寒手上沾著的是他的血,把他的心挖出來時,沾上的血。

宋居寒殘酷地聲音在耳邊回蕩:“為了一個馮崢,你敢開口騙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究竟還騙了我多少?!和莊捷予那個賤人親個嘴兒你都享受,還和人去GAY吧!以前你不是都圍著我轉嗎?這麼多年了,是不是你開始膩歪我的東西了,是不是也開始想嘗鮮了?”

何故咬緊了嘴唇,無法再說出一句話,身體痛,但心更痛。

他的這顆心臟,多年以來好像只為宋居寒而跳動,為宋居寒喜,為宋居寒悲,被宋居寒挖得千瘡百孔,隨著每一次呼吸都往外滲血。

這顆心怎麼就不死呢?死了吧,死了吧,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

“你這麼騷,別人能滿足你嗎?你平時那麼假正經,你有臉讓別人看你這幅樣子嗎?”宋居寒嘴裡不斷吐露惡語,眼睛卻越來越紅,沾著汗水的卷髮貼服在臉頰上,為他平添了幾分帶著兇狠地狼狽。

何故感覺意識不住地下沉,最後終於無法再分辨宋居寒說了什麼,逐漸失去了意識。

何故一覺醒來,感覺身體散架了,沒有一處不疼,難受到連動動手指都有些困難。

“何故哥,你醒了。”

耳邊傳來一個清涼的聲音,何故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小松的臉。

小松唉聲歎氣:“哥啊,你這工作真是折壽啊,上個月腦震盪剛好,怎麼又發燒了呢,早上都燒到40度了,嚇死我們了。”

何故張了張,喉嚨火辣辣地疼。

小松用湯勺給他喂了一點水:“你是不是嗓子疼?沒事,你不用說話,好好休息,寒哥請了家庭醫生來,我也會在這兒陪你的,哦,我打電話給你助理請假了。”

何故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只覺得那清涼的水流過喉管,跟刀子劃過一樣地痛。

宋居寒……

他無法形容現在是什麼心情,連恨與怒的力氣都提不起來,只覺得深深地無力,就好像傾盡所有、背井離鄉去尋覓一個寶藏多年,最後卻發現寶藏根本不存在一樣。

哀莫大於心死。

他以為這麼些年,即便宋居寒不喜歡他,至少還有些陪伴的情誼在,可宋居寒卻能羞辱他至此。

他這六年,究竟都活出了什麼?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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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天,到了晚上,燒退了,人突然變得特別餓,他叫了兩聲小松,卻沒有回應,他只得強撐著身體下了床,沒想到雙腿發軟,差點摔倒。

直到快走到門口了,小松才擦著口水跑了進來:“哥,我剛睡著了,你要什麼?你是不是餓了?”

何故歎了口氣,輕聲說:“餓了,還想上廁所。”

“我扶你。”小松把何故扶到廁所,“我去廚房給你熱吃的啊。”

何故上完廁所,看著鏡中蒼白憔悴的男人,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怒氣。他一向都是個自控力很好的人,對時間、對名利、對情緒、對得失,他都能將自己放置於一個遊刃有餘的位置,可獨獨碰到宋居寒,他花費十倍的自製力,也不過能勉強讓自己少犯賤。

宋居寒簡直就是他的孽債,他把自己掏空了都還不清。

何故洗了把臉,又慢慢挪回了床上,等小松給他送飯,剛爬上床,就聽外面傳來了開門聲,小松叫了聲“寒哥”。

何故的神經立刻如拉緊的琴弦一般繃了起來。他不想承認,可昨晚的宋居寒讓他害怕。

認識這麼多年,倆人不是沒吵過,但沒有一次動過手,宋居寒氣急了就砸東西,他知道宋居寒在忍著,因為他見過宋居寒和別人動手,下手太重,可昨晚那個醉熏熏的男人,那和臉蛋截然相反的狂野,讓他第一次知道宋居寒可以有多可怕。

他躺下蓋上被子,想裝睡,宋居寒卻已經進來了,手裡端著熱好的粥,放到了床邊。

宋居寒坐在椅子上,看著何故緊閉的眼睛,和眼瞼處疲倦地黑眼圈,輕輕咬了咬唇,摸了摸何故的頭髮:“睜開眼睛吧,我知道你沒睡。”

何故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宋居寒,黑亮的眼眸裡沒有一絲情緒。

“我讓小松回家了,他熱了粥,你起來吃一點。”

何故沒說話,他想看看宋居寒是不是真的能如此淡定自若。

宋居寒在那樣直白的目光下,只覺得頭皮發麻,他煩躁地扒了扒頭髮:“昨晚我喝多了……但是、但是是你先騙我的。”

何故心裡湧上一股怒意,他坐了起來,端起粥吃了一口,然後說:“我騙了你,你打算怎麼樣,把我弄死嗎?”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你就為了馮崢?”

“跟馮崢沒關係。”其實就算宋居寒不說,他也打算徹底疏遠馮崢,他又不是瞎,馮崢昨晚那明顯的挑撥離間,已經超過了朋友的界限。但他的決定是他的決定,如果他向宋居寒妥協,就退讓了他最後一點底線,六年來,他已經一退再退,終於把自己逼到了一個狹窄的角落,狹窄到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那麼一個人。他但凡還剩下一丁點自救的意念,就不能讓宋居寒霸佔他整個世界,否則分開的那一天,他的世界就塌了。

就為這一點堅持,他也不能退。

宋居寒握緊了拳頭:“何故,有時候我真想把你的腦袋扒開,看看裡面到底塞了些什麼!”

何故雙眼空洞地看著前方,機械地吃著粥。宋居寒就在身邊,可他卻沒什麼感覺,那股怒意剛到嗓子眼兒就又退了下去,他甚至提不起憤怒的力氣,除了累,還是累。

宋居寒見何故不說話,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最後,他壓下不快,慢慢伸出手,順了順何故的頭髮:“別再見馮崢了,好嗎。”語氣已是滿滿地商量。

“好。”何故平淡地說。

宋居寒大概沒料到何故會這麼乾脆地答應,怔愣過後,頓時有些高興:“你、你早聽話不就好了,幹嘛非要惹我,你知道我脾氣不好……”宋居寒越說聲音越小。

何故放下碗,疲倦地說:“我累了。”說完就要躺下。

“等一下。”宋居寒突然掏出一個檔袋,“這個送你的,本來是想你生日的時候送你,但是手續出了問題,耽擱了。”

“放那兒吧。”何故看也沒看。

宋居寒皺起眉:“你都不問問是什麼嗎?”

何故鑽進被窩,閉上了眼睛。

宋居寒深吸一口氣:“我給你買的基金,夠你賺一輩子的了。”

何故毫無反應。

宋居寒氣得把檔袋扔在了床頭櫃上:“何故,你他媽真比我爸還難討好。”

何故聞言,睜開了眼睛:“你如果要道歉,直接說‘對不起’就行了。”

宋居寒怔了怔,抿了抿嘴唇,小聲說:“……對不起。”

“我想睡覺了。”

宋居寒心裡有些發慌,何故從來沒對他這麼漠視過,他推了推何故:“你如果生氣,你就打我吧,我保證不還手。”

何故靜靜地看著他:“有意義嗎?”

“你以為誰都能打我的啊。我讓你打臉好吧,不過臉只能打一拳。”

“我是說你做這些,有意義嗎。”是因為愧疚嗎?宋居寒也會愧疚,倒也真是難得。

“什麼叫沒意義!”宋居寒咬牙道,“我都道歉了,馮崢的事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你還要怎麼樣?”

何故慢慢地換了一口氣,啞聲說:“我想睡覺。”

宋居寒簡直是惡狠狠地脫掉了外套:“好,你想睡覺,我陪你。”

何故還來不及阻止,宋居寒已經踢掉鞋爬上了床,掀開被子就鑽了進去。

何故跟觸電了一樣想躲,卻被宋居寒從背後一把摟進了懷裡:“……宋居寒!”

宋居寒用額頭抵著何故的背,輕聲說:“你身體好熱。”

何故有種被獸口舔過的戰慄,他臉色難看極了,卻無法掙脫宋居寒的雙臂。

“別動。”宋居寒閉上了眼睛,深深嗅了嗅何故皮膚中散發出來的熱度,“何故,我昨晚不正常,你就當我發酒瘋好不好啊?我不想傷你的,你別怕我好不好。”

何故身體僵硬,大腦充血一般暈眩。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開口,我會對你好的。”宋居寒親了親何故的脖子,“你能不能就……忘了昨晚?”

說這幾句軟話,簡直是耗盡了宋居寒吃奶的力氣,他感覺臉也在發燙。

何故有些茫然。這是宋居寒第一次對他低頭,這樣的宋居寒,真是格外的陌生,跟昨晚那個瘋子一樣的陌生。

如果換做以前,他一定會有所觸動,可現在他卻只剩下深深地無奈。他只能閉著眼睛,恨不能閉上耳朵,希望能把宋居寒就在他身邊的那種壓迫從五感上抹去。

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希望宋居寒從自己身邊消失。

有時候他覺得,他也許是在期待一個分手,因為他提不起勇氣對抗他六年的堅持,所以他想要宋居寒給他一個乾脆俐落的解脫。

可宋居寒只是收緊了胳膊。

何故身體底子好,燒很快就退了,只是精神一直萎靡不振。

老總以為何故是累的,良心發現地給他臨時調派了兩個人手,何故真是求之不得。

在那頓酒局之後的第三天,何故接到了馮崢的電話。

馮崢聽出了何故聲音裡的冷淡,歉意地說:“何故,不好意思,我那天有些衝動。”

何故寡淡地說:“你不僅是衝動,你越界了。”

“我是看著宋居寒那樣對你生氣,他把你當什麼了,他尊重過你嗎!”馮崢越說越有些激動。

“馮崢。”何故心裡湧上傷感,“我不想成為你和宋居寒較勁兒的砝碼,看來時間過去了,我們也回不去了,因為太多東西都變了。”

“何故,我真的很抱歉,但我真的是為你好,你再這麼下去會毀了自己的。”

“馮崢,你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讓我留點念想吧。”何故鼻頭一酸,趕在自己的聲音變調之前,掛斷了電話,並俐落地把馮崢的電話拉進了黑名單。

就這樣吧,那個有著燦爛的笑容,還有點少爺的小脾氣的馮崢,早已經不存在了,而他寧願那個人活在自己的青春年少的記憶裡。

其實馮崢沒做錯什麼,是他走得太遠、太深,回不了頭了。

自那天之後,宋居寒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他家裡,嘴裡說著籌備演唱會忙瘋了,但半夜兩點也可能突然摸上床,死死抱著他睡覺。

何故同樣是忙得兩腳恨不能黏在工地上,回家就是洗澡睡覺,根本沒時間去思考宋居寒的事,或者說,他逃避去思考。於是宋居寒破天荒的兩個星期內出現在他家六次,兩人卻沒說上幾句話。

有一天,何故難得早回家,給自己煮了碗面,正吃著呢,宋居寒也來了。

這段時間他們是第一次在天還沒黑的時候打照面,彼此竟都有些不知所措。

宋居寒一屁股坐在餐桌前,撒嬌道:“我也沒吃飯呢。”

何故放下筷子,起身去廚房煮面。

宋居寒盯著何故的背影,抿了抿唇,站了起來,從背後抱住了何故的腰,蹭著他的肩窩:“我喜歡吃你做的東西。”

何故沒說話,專心地切著青椒。

“我演唱會定在元旦,給你準備了最好的位置。”

何故頓了頓:“我元旦有新樓盤剪綵。”

宋居寒皺起眉:“新樓盤剪綵你們老闆去就行了,你去不去能怎麼樣。”

“那是我的項目。”

“那剪綵也是白天,我演唱會在晚上。”

“樓盤在唐市,我趕不回來。”何故悲哀地想,曾經宋居寒的演唱會,他一場也不會錯過,如今……

宋居寒惱了,鬆開了手:“何故,你是故意的吧。”

何故也停下了,他轉過頭,一字一頓地說:“我真的趕不回來。”

“何故!”宋居寒怒吼了一聲,“這段時間你鬧夠了沒有!我跟你道歉了,我還願意補償你,再說本來就是你先騙我的,要不是看你跟我這麼多年,換做別人我他媽早就……早就……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何故對這個問題也感到很迷茫,他想怎麼樣呢?

可能,他想回到從前吧,但到底是多久之前的從前?是他和宋居寒“互惠互利”、相安無事的從前,還是他一腔熱血、一往情深的從前,又或者是和宋居寒在一起之前,只讓那個完美的閃著金光的少年活在自己美好記憶中的從前?回到從前,還要不要認識宋居寒,這真是個世紀難題。

“說啊,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敢說,我就敢答應你!”宋居寒指著何故,氣得眼眶有些充血。

有那麼一瞬間,何故想說,你敢不敢和我認真地談一次戀愛,但他不可能說出口。六年前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宋居寒回給他的是譏諷,用最滑稽、殘忍的方式把那一廂情願的喜歡拍了個粉碎,如今他比那時候更成熟、更通透了,又怎麼會再自取其辱。

他知道宋居寒是因為有些愧疚,加上身邊來來去去那麼多人,始終沒有像他這麼不麻煩的,所以對他有些留戀,畢竟,人是會忠於習慣的,他要是當真了,那就越活越回去了。

他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那個剪綵很重要。”

宋居寒一腳踹飛了垃圾桶,轉身大步沖出了門。

何故閉了閉眼睛,感覺有些無力,不是生理上的。

宋居寒消失了好幾天,何故一方面感到沒那麼大的壓力了,可又一方面,他每夜輾轉難眠,他強迫自己去適應沒有宋居寒的生活,卻發現每天腦子裡都會想上無數次。

這也不能全怪他,宋居寒演唱會的宣傳鋪得到處都是,仿佛全世界都在他耳邊叫著:宋居寒、宋居寒、宋居寒!

何故實在難以忍受一個人,他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想要人陪伴一下的孤獨感,於是他給顧青裴打了個電話。

顧青裴很痛快地答應了他的邀約。

倆人約在一個安靜的小酒吧,相見的瞬間,竟發現彼此狀態都不太好,不由得雙雙苦笑。

“何故,你怎麼了,太忙?”

何故點點頭:“這個月有兩個項目要交付。顧總呢?看上去也很累啊。”顧青裴在他的印象裡總是意氣風發的,像這樣露出倦容,實屬難得。

“哎,都是公司的事兒,說都說不清。”顧青裴搖著酒杯輕笑,“我也是自己作的,好好的清閒工作不做,非要來歷練,有時候想想都覺得自己有病。”

“我相信顧總的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顧青裴笑道:“那倒是,可最近壓力是有點大……你約我還挺巧的,我明天就要去杭市出差了。”

“哦,不會是早班飛機吧?”

“不是,放心喝吧。”

“對了,上次朋友請我在這條街喝酒,一起來的還有你們董事長的兒子。”

顧青裴的手頓了頓,眯起了眼睛:“誰?”

“叫原煬吧。”

顧青裴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哪天啊?”

“上個月中旬,週六。”

“哦。”顧青裴輕哼了一聲,“那位公子哥兒可不好相處吧。”

“是啊,不怎麼搭理人,顧總跟他接觸了?”

顧青裴歎了口氣,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最後還是道:“不多。”正說著,他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晃了晃手機,“莊捷予。”說完接了電話。

倆人嗯啊了兩句,顧青裴道:“我就在酒吧一條街啊,你在哪家店?我在青磚,何故也在,嗯,好,你來吧。”掛了電話,他笑道:“真巧,他也在這兒,正想約我呢。”

何故想到莊捷予就一陣不自在,但也不能表現出什麼。

不一會兒,莊捷予來了,一個人。他上來親熱地揉了揉顧青裴的脖子,“哥,你最近忙什麼,叫也叫不動你。”

“工作唄,朝九晚五,哪兒像你們演員這麼自在。”

“自在什麼呀,自在就代表沒錢賺。”莊捷予一屁股坐在了顧青裴身邊,兩條腿放肆地搭在了矮桌上,看著何故道,“嗨,好久不見了。”

何故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你現在勢頭挺好的,不是接新戲了嗎?”

“還不知道能不能上呢,另外一個演員有金主,我都沒有人捧。”莊捷予裝模作樣地吸了吸鼻子,“哥,你包我吧。”

顧青裴噗嗤笑道:“我可包不起。”

莊捷予笑嘻嘻地說:“你帥,給你打五折。”

何故有點不適應這樣風流倜儻的顧青裴,只能掩飾地喝著酒。

這時,顧青裴的電話又響了,他低頭一看,歎氣道:“老闆。”然後拿著電話出去了。

顧青裴一走,莊捷予一對滴溜溜的小鹿眼睛就盯著何故猛看。

何故皺了皺眉,沒理他。

莊捷予站起來,轉而坐在了他旁邊:“喂,我的電影上了,你去貢獻票房沒有?”

“沒有。”

“好歹咱們也認識,你連幾十塊錢都不捨得出啊,真摳。”

“我不看電影。”

“呿,還有人不看電影的。”

何故沒接話。

“哎,都是因為你,宋居寒不搭理我了,我新戲都難上,本來靠他絕對能拿下這個角色的。”

何故不鹹不淡地說:“跟我沒關係。”

“就賴你。”莊捷予撞了撞他的肩膀,“要不,你補償我一下?”

何故歪頭看著他:“我上次跟你說的話,你是忘了嗎?”

“記得啊,不過後來我想了想,你這個人真的很靦腆啊,表面上一本正經的,其實是特別容易害羞吧,這麼一想還有點兒可愛。”莊捷予笑道,“哎,我是真的對你挺好奇的,人家說越悶騷的人那方面越強,你要不要和我試試?你要是不願意做1,我可以做1啊。”

何故氣得有點想抽他,他從來沒見過莊捷予這麼厚臉皮的人,他退一步對方能進三步,弄得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總不能因為被一個小孩兒調戲兩句而真的動手吧。他硬邦邦地說:“你別得寸進尺。”

“人活一輩子啊,想要什麼就去拿,拿得到算本事,拿不到算命,這怎麼能叫得寸進尺呢。”莊捷予湊近他,神秘兮兮地說,“我就是想知道,你這樣成熟禁欲系悶騷男,在床上是什麼樣兒。”

何故瞪著他,莊捷予露出漂亮可愛的笑容,還眨巴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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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裴適時回來了,緩解了何故的尷尬。

看到倆人坐在一起,顧青裴調笑道:“捷予,我發現你對何故挺感興趣啊。”

莊捷予毫不避諱地說:“是啊,你不覺得他很好玩兒嗎?”

顧青裴高深莫測地一笑:“是有點好玩兒。”

何故臉上有些掛不住,輕咳了一聲。

顧青裴哈哈笑道:“行了,不逗你。”

莊捷予給何故倒上酒,三人齊碰杯。

莊捷予挺愛鬧的,何故哥叫來叫去變成了“何叔叔”,顧青裴被他逗得不停地笑,何故卻是無奈極了。

最後倆人硬是又加上了微信,莊捷予摟著何故的脖子逼他答應絕對不刪,不然就不鬆開,何故最後只得答應。

雖然他對莊捷予感到頭疼,但是有個這麼能玩兒的人緩解氣氛,確實對心情有所改善。

那天晚上回到家,何故發現從門縫裡塞進來的一個信封,打開一看,是一張宋居寒演唱會的svip票和專屬停車卷,還有小松留的紙條:哥,等你來啊。

何故抖了抖那張票,慢慢地貼在了眼睛上,還能聞到絲絲墨香。

去嗎?不去嗎?

其實從唐市坐動車回來也就兩個小時,演唱會是晚上八點開始,完全來得及。

宋居寒這些年來的演唱會,除了有幾個在國外的他沒時間去,只要在國內,他一場都沒有落下過,這仿佛已經成為了一種儀式。要打破某個信仰,也許就該從這象徵性的儀式開始。

何故經過垃圾桶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票放進了抽屜裡。

元旦那天,公司派車送他們去了唐市,中午大吃大喝了一頓,下午進行剪綵儀式。作為項目總工程師,他還要發表感言,但他整個人都不太在狀態,幸好這種感言也不需要什麼口才。

剪綵儀式結束後,政府方面還想留他們吃頓晚飯,想提前早的可以隨公司的車回去。

何故本該留下,但他藉口不舒服,還是跟上車回去了。他本就不喜歡那些交際的場合,一碰到要喝酒的,更是能躲則躲。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何故看了看表,晚上七點多。

他摸了摸肚子,有些餓,便隨便熱了點剩菜,一邊吃,一邊不住地看表。

演唱會……要開始了吧。

就算現在過去也太晚了,今天是元旦,路上肯定很堵,說不定自己到了,演唱會都快結束了,不如在家裡看看直播。

何故打開了電視,娛樂頻道果然在直播宋居寒的跨年演唱會。看著舞臺上那個華光四射、傾倒眾生的男人,台下上萬粉絲只為他一個人瘋狂。

電視裡傳來的音樂已經失色了太多,但依舊令人陶醉不已。何故感覺心臟撲通撲通地直跳,仿佛已經隨著那音樂的節奏澎湃。他握緊了拳頭,掙扎片刻,狠狠捶了一下沙發,騰地站了起來,抓起外套和票,飛一般沖了出去。

他想看,想看宋居寒像個帝王一般站在那個雲端的舞臺上盡情唱歌,想看宋居寒不可一世又全情投入,那份對音樂的專注和熱愛,是在任何事、任何人身上都看不到的。也許他喜歡現場看演唱會的原因,就是想看看宋居寒誠摯地愛著一樣東西的模樣。

那樣子迷人極了,可惜永遠不屬於他。

何故跳上車,以最快的速度往體育館開去,路上果然非常堵,他不住地看著時間,心急如焚。

哪怕能聽一首完整的歌也好啊。

趕到體育館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何故出示了票,由於體育館裡已經坐滿了人,工作人員親自領著他從後臺繞了進去,可走到前排,卻發現自己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了,工作人員要上去趕人,何故道:“算了,我就站在這裡看吧,都快結束了。”他認出那是小松的女朋友,他現在站在主舞臺的側邊,其實離宋居寒已經很近,看得也很清楚,只是有器材遮擋,宋居寒輕易注意不到他,這樣反而更好。

“先生,這樣不好吧,您的票可是最好的位置。”

“沒關係,你去忙吧。”

何故的位置離音響有點近,音樂震耳欲聾,粉絲的呐喊聲響破天際,但在如此雜亂的環境中,宋居寒的歌聲就像一道河流,強勢地淌進了他心裡,隨著他的血液流至四肢百骸,讓他全身都跟著戰慄了起來。

舞臺上的男人仿佛就是宇宙的中心、時間的凝點,他掌管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它們隨著他的情緒高潮迭起,何故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過去種種紛湧而至,瞬間塞滿了他的大腦,最後全都化作一腔強烈的欲念。他多想抱住宋居寒,多想這個人眼睛只看著他一個,只為他一人唱歌。

好想擁有他,好想獨佔他,好想好想,那份渴望恨不能衝破肉身的束縛,揮灑於天地之間!

一陣重鼓聲傳來,何故幡然驚醒,猛地倒吸一口氣,驚得瞪大了雙眼。

他在想什麼?他早就不該這麼想了!

一首歌唱完了,宋居寒輕咳一聲,用那溫柔又慵懶地嗓音含笑著說:“大家聽得開心嗎?”

粉絲恨不能將全身力氣化作呐喊,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的聲音進入天神的耳朵。可惜愛宋居寒的人太多了,他能看見、聽見誰呢。

宋居寒低笑兩聲:“你們開心就好,我唱歌就是為了有人能聽得開心。”

何故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心臟,這顆心不聽自己使喚,簡直要蹦出嗓子眼兒。

宋居寒唱完最後一首歌,又在漫天的“安可”聲中,多唱了兩首,演唱會才在依舊高亢的氣氛中結束。

何故本想隨著現場的人流離開,但走到半路,又退了回去,他想見見宋居寒,強烈地想見。

他擠了半天,終於回到了剛才的位置,他想穿過後臺去找宋居寒,但被工作人員攔住了,他正想給小松打電話,正好碰上了宋居寒團隊的鍵盤手。

“哎,這不何故嗎,你什麼時候來的?都沒看著你。”

“哦,我遲到了。”何故道,“阿生,能放我進去嗎?”

“那有什麼問題。”阿生跟工作人員說了兩句,就把何故放進來了。

“阿生,居寒在休息室嗎?”

“應該在吧,下臺就沒人影了,說不定內急呢,哈哈哈哈。”阿生給他指了指路,“休息室順著這條路走到底右拐,我先回家陪孩子了啊。”

“好,謝了,拜拜。”何故順著走廊快步走去,心裡忐忑不已。

見到宋居寒要說什麼呢?要不還是回去吧,就當他沒來過……他心裡這麼想著,腳步卻不聽使喚一般轉過了拐角,面前出現了一排休息室,上面貼著宋居寒團隊的各個樂手的名牌,最後一間,就是宋居寒的。

何故深吸一口氣,走過去就要敲門,手剛抬起來,他就愣住了。

休息室裡傳來了粗重的喘息聲和撞擊聲,一個動情的聲音不斷地喊著“寒哥”,還伴隨著抑制不住地低叫。

何故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四周,還好,一個人都沒有,沒有人能看見他此刻的難堪和狼狽。

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一瞬間只覺得心如刀割。

何故,你真可笑。六年多的時光,二千多個日日夜夜,還不足夠你明白嗎,為什麼你還敢抱有期待?

他用力後退了一步,然後轉身快步往來路走去。

拐角處突然竄出來一個人,何故閃躲不及,倆人撞作了一團。

“哎喲……何故哥?”小松看到何故嚇了一跳,“你、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沒來嗎?”

何故臉色蒼白,淡道:“我來晚了。”

小松緊張地往走廊深處看了看,咽了咽口水:“那你……你去找寒哥了啊?”

何故不置可否:“我先回去了。”說完越過小松就要走。

“哎,哥。”小松記得抓耳撓腮,“寒哥不知道你來了,其實他、他很期待你來的。”

何故就跟沒聽見似的,簡直是落荒而逃。

直到回到車裡,何故還覺得臉頰發燙,除了“傻逼”兩個字,他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描述現在的自己。

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喘著氣,才能稍微緩解心臟處傳來的密密實實地痛。

不是已經習慣了嗎,宋居寒和誰睡覺,哪兒輪得到他管?只是最近宋居寒一系列的舉動,太有迷惑性,讓他頭腦發懵了,才會想得太多,才會庸人自擾。

真是活該。

何故發動了車,把車窗都降了下來,任冬日呼嘯的寒風切割著他的皮膚,冷凍著他的大腦。

車開到樓下,宋居寒的電話也打來了,何故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慢慢地拆掉後蓋,拔掉了電池。

回家之後,何故在黑暗的客廳中靜坐了很久。

唐市的項目交付,年前最大的一個擔子算是撂下了,老總給放了三天假,面對這額外的假期,何故卻不知道該幹什麼。他的生活真是夠乏味的,仿佛除了宋居寒,都沒什麼值得關注和感興趣的。

這樣不行啊。

何故想了半天,決定去申市看看他媽。他拿起座機,給他媽打了個電話。

他媽接到他的電話很是意外:“何故?你沒事吧?”

“沒事啊,怎麼這麼問。”

對面的聲音有些尷尬:“哦,你平時不打電話的。”

“我沒什麼事,就是後天正好去申市出差,想去看看你。”

電話那頭頓了頓,聲音突然有些激動:“真、真的嗎?你想來看我嗎?”

何故聽著他媽那忐忑中帶著明顯喜悅的聲音,心裡也有些泛酸,“是啊,咱們也好久沒見了。”

“好啊,你幾點的飛機,我去接你。”

“不用了,公司安排好人接待了,後天到了之後,咱們找個地方吃飯吧。”

“好,好,你到了之後聯繫我。”

掛了電話,何故洗了個澡,就一頭栽倒在床上。

跑了一天,他格外地疲倦,他無比後悔去了那個演唱會,簡直是自討苦吃。

何故不知不覺睡著了,但似乎沒睡多久,就聽到了開門的動靜。他猛然驚醒,是宋居寒來了?

下一秒,臥室的燈突然亮了,何故條件反射地遮住了眼睛,只來得及看清一個高大的身影。

宋居寒站在門口,表情僵硬地看著何故。

何故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光線,放下了手,他把頭埋進了被子裡。

宋居寒大步走了上來,把何故從被子裡拽了起來:“來了為什麼不跟我說?”

何故揉了揉眼睛,小聲說:“我很困。”

“你到底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看到你!”宋居寒簡直是氣急敗壞。

何故不僅感到有些好笑,宋居寒這是生的哪門子氣?他眯著眼睛說:“遲到了,演唱會不錯。”

宋居寒臉色微變,咬牙切齒地說:“你就不能早點來?特意給你留的位置……”

“沒什麼,我聽得很清楚。”何故刻意加重了“聽”的語氣,說完又覺得自己幼稚。

“……哪個傻逼放你進後臺的?非工作人員不准進後臺,誰他媽讓你進來的。”宋居寒氣得亂撒脾氣。

“沒人攔著。”何故打了個哈欠,他真的沒有力氣再面對宋居寒,或者說不想不對,“我真的很困,讓我睡覺吧。”他閉上眼睛,仿佛把宋居寒隔絕在視線外,就也能隔絕在他的世界外。

宋居寒盯著何故緊閉的眉眼,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在床上僵坐了好半天,突然低下頭親了親何故的頭髮。

何故沒有反應。

他把手伸進了被子裡,冰涼的手觸碰到何故的皮膚,何故一哆嗦。他更是得寸進尺,肆意撫摸。

何故在被子裡扭了扭,就想躲開,宋居寒反身壓在他身上,熱吻落在他臉頰、脖頸、胸口,手扯著那松垮垮的睡袍。

何故此時完全醒了,拼命掙扎了起來,使勁全身力氣推搡著宋居寒。

宋居寒惱了:“你幹什麼!”

何故眼睛通紅,狠狠推了宋居寒一把,整個人也從床上彈了起來,以比宋居寒更大的音量吼道:“你幹什麼!”

宋居寒衣衫單薄、頭髮淩亂,臉上還帶著沒有卸的殘妝,配上那震驚又有幾分委屈的表情,狼狽的同時,竟然顯出幾分可憐。只是那點可憐在回過神來時,瞬間就化作了高亢的怒火:“你夠了沒有!你鬧個屁啊!這段時間你消停過嗎?上次的事我他媽都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也敢給我臉色看!”

何故衣襟大敞,胸膛劇烈起伏著,面對宋居寒時那種窒息感,迫使他必須花費幾倍的力氣,才能順暢地喘上一口氣,但他已經習慣了,待在宋居寒身邊,從來就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可笑怎麼還有那麼多人想接近這個驕縱成性的大明星。

何故垂下了肩膀,沉聲說:“我今天已經很累了,你能讓我休息嗎。”

宋居寒臉上的表情有幾分扭曲,他緊緊握著拳頭,看著何故臉上的疲倦,最終忍住了沒有發作,他起身去了浴室。

何故倒回床上,一時間仿佛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聽著浴室裡傳來的嘩嘩的水聲發呆。

過了一會兒,水聲停了,宋居寒帶著一身水汽,再次鑽進了被窩裡,並緊緊抱住了何故,用額頭頂著額頭,低聲說:“我們很久沒做了。”

何故裝睡。

宋居寒沉默了半晌,突然小聲埋怨道:“你為什麼對我越來越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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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一晚上沒睡好,屋裡暖氣開得太足,宋居寒又天生體熱,還要一直貼著他,他半夜熱醒了兩次,但又不想吵醒宋居寒,他寧願宋居寒就這麼睡著,好過倆人清醒著面對面的尷尬。

忍到早上六點多,他實在睡不著了,下樓跑了一圈步,順道買回了早餐。

晨跑真是非常有助於醒腦,他已經從昨天那種難以形容的惡劣、頹喪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了,他覺得很好笑,自己昨天在彆扭什麼?他和宋居寒本就是那樣的關係,宋居寒也本就是那樣的人,難道他是第一天才知道嗎?

冷靜地思考一下,他們倆人最近的相處頻頻越軌,都源于馮崢的突然回國,也許這是一個契機,讓他從宋居寒的陰影之下獨立起來,他已經越來越能適應逐漸疏遠宋居寒,說不定、說不定真有那麼一天,他可以率先離開。

吃完早餐,何故換上衣服,找出了箱子,開始收拾行李,他訂了明天一早的機票飛申城。

這時,宋居寒揉著眼睛從臥室裡出來了,一見何故收行李就頓時醒了:“你幹什麼呢?”

何故頭也沒抬:“出差。”他越過宋居寒進臥室拿衣服,“你的早餐在桌上。”

“什麼時候出差?”

“明天。”

“明天?”宋居寒皺起眉,“我租了私人飛機,打算帶整個團隊去塞班島度假,你也一起去吧。”

“我要出差。”何故挑揀了兩身換洗的衣服放進了箱子裡。

宋居寒看著何故眼也不抬的樣子,大清早的心裡就升起一股火,他大步走了過來,拎著他的胳膊把他直接從地上拽了起來,何故嚇了一跳,被迫看向宋居寒。

宋居寒眯起眼睛:“何故,你是在躲著我嗎?”

“躲著……沒有。”

“你連正眼都不看我,還說沒躲著我?”

何故歎了口氣:“我真的要出差,你去吃早飯吧。”

“你出差幾天?”

“沒定。”

“我們去塞班玩兒十天,你出差結束就過來。”

何故的眼神有些閃躲:“我……真的不確定什麼時候能忙完。”

“你還敢說你沒躲著我?!”宋居寒氣得揪起他的衣襟,“你這段時間到底怎麼了?因為馮崢嗎?因為昨天嗎?”

何故抓住宋居寒的手,慢慢抽出了自己的衣領,輕聲說:“你想多了,我只是工作比較忙。”

何故不鹹不淡的態度,讓宋居寒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挫敗感,他簡直是火冒三丈:“你還為那天的事生氣是吧?我那天是他媽的發渾了,我也後悔了,要不是你先騙我,我又喝了酒,我絕對不會那麼對你,咱們這麼多年,我傷過你嗎?我說了你可以打我,你想要什麼補償儘管開口,你這麼憋著怨氣有什麼用?!”

何故歎了口氣:“打你不會讓我痛快。”

“那怎麼才能讓你痛快?”

“你為什麼在意我痛不痛快?”何故反問道。

宋居寒一時語塞,何故那雙澄亮的、乾淨的眼睛讓他有些無法直視,他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道歉了,我接受了,現在你去吃飯吧。”何故繼續蹲下收拾行李。

宋居寒居高臨下地看著何故的發旋,心裡升起一股難言的情緒,這個人明明就在眼前,卻好像在越走越遠。

何故一邊收拾,目光卻在偷偷地瞄宋居寒的腳,見他半天沒走,反而時時能感覺到一股要把人穿透的視線從正上方襲來,實在讓人難受,他無奈地抬起了頭:“不吃飯嗎?”

“你陪我吃。”宋居寒硬邦邦地說。

“我吃過了。”

“我坐那兒看我吃。”

何故站了起來:“來吧。”

倆人面對面坐下了,宋居寒猶豫了一下,才吃了起來。何故真就那麼看著他。

有時候這麼看著宋居寒,何故常常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就會和這個人走過了這麼多年呢?多年前的自己,又是怎麼跟著了魔似的喜歡著他?也許就是因為從來沒有真正得到過,所以心裡有著一股放不下的執念吧。

宋居寒吃了兩口,抬頭看著何故:“出差完了就過來,知道嗎。”

“年前還有特別多的事情,我真的沒有假期,老闆不可能准我假的。”

宋居寒皺起眉,語帶嘲諷:“這是你自己不來的,那我只好帶別人去了。”

何故低垂下眉眼,“嗯”了一聲。

宋居寒啪地一聲撂下了筷子,雙手抱胸,揚著下巴看著何故:“昨天在休息室裡那個,是個最近大紅的模特,身材好得不得了,你健身也勤快點,最近腰都不夠緊了。”

何故點點頭,沒說話。

大概是心上已經插滿了刀子,這種小打小鬧,都找不到地方下手了。

“你說我該帶誰去呢?是帶個身材好的,還是聲音好聽的,還是溫柔會照顧人的?我想帶個女孩子去,要不被人拍到麻煩。”宋居寒一邊說,一邊觀察著何故的反應。

何故又點了點頭。

宋居寒冷哼一聲,繼續低頭吃東西。

何故還是靜靜地看著,他想,總歸會有那麼一天,他只能看著宋居寒,甚至還不會有這麼好的距離。

宋居寒吃完飯就走了,他一走,何故就感覺身體的力氣被抽幹了一般,坐在沙發上半天緩不過來。

何故其實能感覺到宋居寒的焦慮和不滿,因為習慣了掌控他,突然發現那控制力有些鬆動,所以感到不習慣,為被觸犯了權威而惱怒。如果他繼續這麼“不識相”,倆人就真的快玩兒完了。

他處於一種無比痛苦地矛盾中,一方面,一想到要和宋居寒斷掉,他就不知道第二天醒來自己會如何,可另一方面,他在內心很深處期待那致命的一刀,他想求一個痛快,一擊致命,好過這樣糜爛下去。身上的傷口反反復複無法癒合,六年多了,他是真的累了。

第二天早上,何故拎著簡單的行李,上了飛機,直抵申城。

申城畢竟是南方,比京城暖和得多,何故一下飛機,就感覺一股潮氣襲來,連呼吸都變得順暢了許多。

他打車去了一家酒店,然後給他媽發了條短信,約了中午吃飯。

他放下行李,修整了一番,拿上在機場買的黑珍珠項鍊,打車去了飯店。

他和他媽好像有四五年沒見了,見面前,他竟有一絲緊張。

敲開包廂的門,一個穿著米色套裝、珠光寶氣的女人站了起來,神情有些激動。

何故愣了愣,房間裡還有個八九歲的小姑娘。

“何故。”孫晴大步走了過來,不知所措地拉住了他的胳膊,仰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媽。”何故拍了拍她的背,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了幾分。

她比印象中富態,但也比印象中老了,時間真的是治癒創口的良藥,面對著母親,他發現自己已經沒了當初的埋怨。

孫晴眼眶紅了,她雙手僵了僵,試探著想抱一下何故,卻又好像不敢冒進。

何故主動彎腰抱了抱她,這個矮小的女人有著跟身量截然相反的聰慧和強勢,但身為母親時,與其他母親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孫晴用力抱住了何故,手指仔細地摸著何故的頭,強忍著沒有哭出來。

那個小女孩好奇地看著他們。

孫晴放開了他,不好意思地說:“還沒介紹呢,這是我和你李叔叔的女兒,今年九歲了,叫素素。素素,你過來。”

素素走了過來。

“素素,這是你哥哥,媽媽跟你說過的。”

素素仰頭看著何故,用一副小大人的口氣說:“我哥哥長得還蠻帥的,像我。”

孫晴和何故都忍不住笑了。孫晴摸著她的腦袋:“胡說,要像也是你像哥哥。”

素素眨了眨眼睛:“你這麼老,我叫你叔叔吧。”說完笑了起來。

“別沒大沒小的。”

何故淡笑道:“沒想到我還有個妹妹。”他用手指蹭了蹭素素的臉蛋,素素有些害羞地咬著嘴唇。

孫晴有些局促:“我都忘了,我沒跟你提過。”

何故當然知道她不是忘了,只是不敢提,但他並不在意,如果他還在意,今天就不會主動想來看看。

“來,坐吧。”

三人落座,何故仔細看著多年未見的母親:“媽,你可瘦了不少。”孫晴不僅是瘦,哪怕帶著妝,也能看出氣色不佳,整個人都好像很疲倦。

“哎,工作太忙了。”孫晴給何故夾了塊肉,“你也是,怎麼比以前黑了,多吃點。”

“成天跑工地,曬的。”

“你在南創幹得怎麼樣?”

“還不錯,夠吃夠喝。”何故想起了什麼,把項鍊拿了出來,“送你的禮物。”

孫晴很是高興地打開了:“真漂亮,謝謝兒子。”她拿起項鍊,愛不釋手。其實她脖子上戴的那塊玉不知道比那珍珠貴重多少,但她當即就解下翡翠,讓何故給她戴上了珍珠。

素素湊了過來:“媽媽這個是不是好貴的?”

“是啊,哥哥從小就學習好,現在工作好,素素要像哥哥學習,知道嗎?”

“哦。”小孩子一聽到學習就轉頭了。

吃飯的時候,孫晴不停地給何故夾菜,問他過得怎麼樣,最後終於問到了重要問題:“你有女朋友沒有?”

何故搖頭:“工作忙,沒時間談。”

“你也不小了,一個人多孤單啊。”

“看緣分吧。”何故敷衍了過去。

吃完飯,孫晴對素素說:“素素,你不是想去大堂看大海龜嗎,你去看吧,媽媽和哥哥說說話。”

“好。”素素亟不可待地跑了。

何故知道他媽有話說,而且他直覺跟素素有關,不然為什麼以前從不提,這次卻這麼唐突地帶來了?

孫晴看著素素消失的方向,歎了一聲:“素素才九歲……”

何故皺起眉:“媽,怎麼了?”

孫晴轉臉看向何故,傷感地說:“何故,你今天能來看我,我真的特別特別高興,其實我一直想去看你,但我不敢,我知道,你心裡從來沒有真正原諒我。”

“媽,都過去了,別說了。”何故其實很明白,早幾年的時候,孫晴是真的不想見他,她無法面對的並不是這個兒子,而是她曾給一個自己看不起的男人生了孩子、虛耗青春這個事實。

但時間終究會改變一切,就像他原諒了過去,孫晴也感懷起了母子情。

“我想見你想了很久了,本來想今年過年,無論如何要和你團聚一次,沒想到你會主動來,我真的……”孫晴眼裡的感激沒有半絲作偽,“兒子,媽媽這些年真的對不起你。”

何故心裡很是難受,他啞聲道:“媽,過去了。”如果他今天不來,他大概不會意識到,這世界上除了宋居寒,還有能觸動他的心的人,說不定他是潛意識裡拒絕這樣的牽掛,所以乾脆不見,他這樣的性格,會因為擔心失去就寧願不去擁有。

孫晴歎了口氣:“何故,媽媽跟你說一件事,你不要太難受,你早晚也要知道的。”

何故心裡一緊:“怎麼了?”

“我得了乳腺癌。”

何故坐直了身體:“嚴重嗎?能治嗎?”

“現在還是中期,可以治,但治療效果不好說。”孫晴握住了何故的手,“我現在事業不錯,實現了年輕時候的理想,我以為我會滿足,可是我的婚姻形同虛設,我現在連健康都要沒有了,這大概就是對我的懲罰。”

何故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故事,他一直以為他媽過得很好,他還買過他媽公司的股票,一直是一隻優良股。這一刻他真有些後悔來了,如果他不來,至少他媽在他印象中一直都是好的。

孫晴說這些的時候,都很平靜:“其實沒什麼,人到了歲數,怎麼可能沒病沒災,我很坦然了,我心裡唯一的牽掛,就是素素。”

“素素不是挺好的嗎。”

孫晴搖了搖頭,眼神頓時透出幾分精明強悍:“老李有兩個兒子,都是你這個年紀的了,老李雖然也疼素素,但他和他爹媽都重男輕女,兩個兒子又不是省油燈,如果我走得早,素素恐怕只能混個嫁妝,這我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現在考慮這個是不是太早了,你的病還很有希望,素素也還小。”

“兒子,這一點你隨我,咱們母子倆都是未雨綢繆的性格,何況這是關乎我女兒的事。”孫晴殷切地看著何故,“我要是不生病,我什麼都不怕,可我現在真是擔心我一倒,素素就不好過了,兒子,媽媽現在不知道能依靠誰了,你能不能幫幫媽媽?”

何故驚訝道:“媽,我能幫你什麼?”

“我這麼多年虧欠你,我想給你錢你也不要,我和老李已經沒什麼感情了,只剩下財產不好分割,才一直對付著過,我想把我手裡的股份給你,等素素成年之後,你只要把一半還給她就行。”

“媽……”何故忍不住往後退了退,腦子都有些跟不上這節奏了,他不過來吃一頓飯,怎麼就弄出這麼多事情?

孫晴抓著他的手,不讓他後退:“兒子,媽媽相信你,你從小就不看重錢財,除了你,我能信得過誰呀。”

何故深吸一口氣:“媽,你讓我消化消化……”

孫晴緊緊握著他的手,眼裡充滿了期盼。

何故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已經冷靜了下來:“媽,你這麼做是不是太魯莽了,應該還有其他辦法,不至於做得這麼極端吧,你這樣不是徹底和李叔叔鬧翻了。”

“我不在乎了,他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我也不是了。”孫晴眼圈有些發紅,“當初我們一起創業的時候,特別艱難,可我們都很開心、感情很好,現在一切都變了,素素這麼小,如果我撒手走了,老李是她唯一的監護人,到時候我的東西,還不是任憑他們父子擺佈。你是我的親兒子,我把大部分遺產贈予你,于情于法都完全沒有問題。”

何故還是有些發懵,他歎道:“媽,這不是小事兒,不是一頓飯的時間就能說清楚的。”

“我明白,我也沒讓你現在決定,但這總歸不是一件壞事對不對?”孫晴輕聲說,“媽媽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代我照顧你妹妹,就算你不想跟她一起生活也沒關係,只要照顧好她,確保她今後得到她應得的。”

“我、我考慮考慮。”何故心裡一萬個不想答應,他是個很怕麻煩的人,他對金錢的欲望一向淡泊,尤其是太多的錢,對他來說只是個數字,沒多大意義,相較來說,因為一大筆錢而可能招致的各種麻煩,完全能讓他卻步。如果是別人,他一定會一口回絕。

可這是他母親在托孤。他如何拒絕?

他無比後悔來這一趟,但其實他早晚都要面對。

那天吃完飯,孫晴把他送回了酒店,倆人又在客房裡聊了很久,大多都是瞭解一下對方這些年的生活,最後素素困得快在何故床上睡著了,孫晴才告辭,說明天帶他逛一逛。

孫晴走後,何故仔細回想這一天發生的事,只覺得哭笑不得。

有人上趕著要給他送錢,他卻並不想要,還無法拒絕。

他媽說得對,有錢畢竟不是壞事,既然無法拒絕,就應該往好的方向想,然後盡力去解決麻煩。

在申城住了兩天,孫晴簡直是竭盡所能地接待,恨不能把多年的空缺給補回來,何故和素素也熟悉了起來,這個小姑娘雖然有點調皮,但也聰明善良,很招人喜歡。

臨走的時候,孫晴抓著他的手,囑咐他認真考慮,有什麼問題隨時和她溝通。

何故一回到京城,就像有感應似的,工作上的電話接二連三的來,本來應該是明天上班的,他提前跑去了公司。

到了辦公室,幾個女同事正在聊八卦,那個熱衷於給人介紹物件的行政大姐的嗓門兒依舊很大:“哎喲這些個明星啊,亂七八糟的,一群男男女女就穿著泳衣玩鬧,是不是太開放了 。”

“人家在海邊嘛,不穿泳衣穿什麼。”辦公室裡宋居寒的大粉絲姑娘辯解道。

陳姍一看到何故,嚇了一跳,緊張地站了起來:“何總,您怎麼來了?”

“有事兒,就提前來了。”何故掃了她們一眼,故作嚴肅地說:“上班時間聊八卦,嗯?”

幾人一哄而散。

何故經過陳姍的辦公桌時,看到了她桌面上放著的報紙,是宋居寒帶著團隊在塞班島開party的偷拍圖,用了些很誇張的、故意吸人眼球的詞彙,其實何故一眼就看到很多人帶了老婆或男、女朋友,不可能玩兒得太過分,不過是媒體唯恐天下不亂罷了。但宋居寒確實和一個女的挨得很近。

陳姍怕他生氣,小聲說:“何總,我們就休息一會兒,沒聊多久。”

何故淡笑:“逗你的,沒事兒,你把小陳他們幾個叫來,帶上六環那個專案的最新資料,我開個會。”

“哎。”陳姍想了想,“何總,你是不是也喜歡宋居寒啊?

何故表情一僵:“什麼?”

“上次宋居寒的演唱會啊,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你有朋友是內部人員吧?居然站在舞臺旁邊。”

何故輕咳一聲:“嗯,朋友在體育館工作,那天正好沒事兒就去看看。”

“哇,真羡慕何總,那你有沒有近距離接觸宋居寒?要到簽名沒有?”陳姍眼睛發亮地看著何故。自打陳姍發現他的性向之後,就好像和他有了分享秘密的友情,關係近了不少,說話也不像以前那麼拘謹了。

“沒有,人太多了。”

“哦,那你離得那麼近,宋居寒本人皮膚好不好啊?身高真的有188嗎?是不是吹的呀?”

何故道:“好,真的有,你還不去通知小陳?”

陳姍抖了抖肩膀,如夢初醒:“何總我錯了。”

“趕緊去吧。”

何故又瞄了一眼報紙上宋居寒輕淺微笑的逍遙模樣,心裡泛起密實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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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