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原煬往手上吐了點吐沫,盡數塗抹在顧青裴的穴口,修長的手指揉按著試探著往裡面擠。

 

  顧青裴忍不住擺動著腰,想要擺脫那種異物感的入侵,他低聲道:“套子呢?”

 

  “在錢包裡。”

 

  “錢包呢?”

 

  “不知道。”原煬咬著他的脖子、嘴唇,用下體蹭著顧青裴的性器,他根本無暇去考慮這個問題。

 

  顧青裴低罵了一聲,趴在原煬身上胡亂摸索著,終於從腳邊兒找到了原煬的錢包,他把套子扔到原煬臉上,“帶上。”

 

  原煬用嘴叼著遞到顧青裴面前,“你幫我戴。”

 

  “王八蛋……唔……趕緊自己戴上……”

 

  “不行,你幫我戴,不然我就直接插進去了,我本來就不喜歡戴套。”

 

  顧青裴憤恨地接過來套子。這裡沒有潤滑劑,如果不給原煬戴上,任那大玩意兒直接插進來,倒霉的還是自己。

 

  顧青裴此時趴在原煬身上,下身大開,下身的那個小肉洞正被原煬的手指肆意拉扯、翻攪、玩弄,他勉強撐起身子,雙手摸索到原煬的寶貝,那粗長的肉棒生機勃勃地在顧青裴手裡硬熱發脹,顧青裴只覺得心臟狂跳,光是想想這根大肉棒在他體內肆虐的感覺,就足夠讓他硬了。

 

  他摸著那火熱的大寶貝,不輕不重地擼了兩下,還摸了摸那濕乎乎地肉頭。

 

  原煬“操”了一聲,“你他媽還撩我,趕緊戴上,否則我就這麼幹你了。”

 

  顧青裴堵住他的嘴,用力吸允著他的嘴唇,逗弄著他的舌頭,倆人吻得熱火朝天,顧青裴趁機費勁地把套子順著那肉頭套了下去。

 

  “現在我可以插進去了吧,嗯?準備好沒有。”

 

  “我說沒有,你小子能等嗎?”

 

  倆人的胸膛互相磨蹭著,顧青裴只感覺自己胸前的小肉球都要著火了。

 

  “等不了。”原煬乾脆俐落地說,他用力拽開顧青裴的一條大腿,兩根修長的手指插進那緊窄的肉洞裡,然後硬是往兩邊扯開了一個粉嫩的小洞,原煬亟不可待地抓著自己的大肉棒,擠進了那濕熱的腸壁裡。

 

  顧青裴一陣抽氣,手不自覺地揪緊了原煬的頭髮。被原煬這種尺寸的大傢伙插進來,不管多少次都無法很快適應。

 

  “你他媽慢點兒,輕、輕點,嗯,輕一點。”

 

  原煬胡亂地親著他,“我動了,我忍不住了,你裏邊兒吃得我真緊,呼,好熱,好緊,爽死了。”

 

  “不行,慢一點,嗚啊……”

 

  原煬一個挺身,那粗大的寶貝就跟著挺近了幾分,顧青裴臉漲得通紅,猛地仰起了脖子。

 

  原煬含著他的喉結,吸允舔咬著,他抓緊了顧青裴的大腿,一鼓作氣,一插到底。

 

  顧青裴發出了短促的叫聲,他渾身發軟,趴在原煬身上動彈不得。

 

  原煬喘著粗氣說:“每次一插你你就軟得跟塊兒豆腐似的,怎麼擺弄都不反抗,顧總,你真是個天生的浪貨。”

 

  顧青裴咬牙道:“閉嘴。”

 

  原煬調整好自己,擺動著腰肢,在哪高熱的甬道里奮力抽插起來。

 

  顧青裴的身體在他身上來回起伏,隨著他的動作身不由己地晃蕩著,幾次都險些掉下去,原煬緊緊抱著他的腰,一邊拍打著他的屁股,一邊狠狠地插著他。

 

  倆人結合的地方傳來噗滋噗滋地水聲,在封閉的車廂裡毫無保留地鑽進來人的耳朵裡,原煬慾火更熾,發狂地挺動著腰,每一次撞擊都把顧青裴的屁股拍得啪啪作響,顧青裴大口喘著氣,勁瘦的腰隨著原煬的抽插而奮力地擺動,不自覺地調整著自己,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快感。

 

  原煬抓著他的手臂把他拽了起來,“坐起來,我快累死了,你自己動一動。”

 

  顧青裴啞聲道:“怎麼坐,車廂這麼矮。”

 

  “低著頭就行了。坐起來,我想插得更深,我想看著你坐在我的雞巴上扭屁股,然後把我的寶貝吃得更深。”原煬捏著顧青裴的下巴,手指伸進了他口中,逗弄著他的舌頭。

 

  顧青裴舔了舔原煬的手指,雙手撐著原煬的胸口坐了起來。

 

  他個子太高,只要一抬頭就會頂到車頂,他只好垂著腦袋,找尋著合適的姿勢,慢慢地、慢慢地往下坐,眼看著自己的屁股把原煬的大肉棒一點點吞沒,那種刺激讓人亢奮不已。

 

  原煬似乎嫌他動作太慢,乾脆扶著他的腰用力往下一沉,那兒臂粗的陽物整根沒入了顧青裴濕熱的肉洞,顧青裴低叫了一聲,身體都在顫抖。

 

  那叫聲聽在原煬耳朵裡,讓他眼睛都紅了,他撫摸著顧青裴的胸肌,揉捏著他胸口的小肉球,啞聲道:“再叫,繼續叫,顧總,你叫的聲音好聽死了,我還想聽。”他的腰用力往上送,把顧青裴插得渾身直抖,低吟連連。

 

  原煬拍著他的屁股,“動啊,自己動。”

 

  顧青裴急促地喘息著,輕輕擺動起了腰肢,一下一下地讓那大肉棒在他體內進出,但那進出的幅度顯然太小了,滿足不了原煬,原煬抓著他的大腿,又奮力抽插了起來。

 

  “啊啊啊——太快了——啊啊——”顧青裴感覺自己好像騎在一匹馬上,原煬的動作太粗暴、太狂野,他快要從馬背上顛下來了!

 

  原煬發狠地往那柔軟濕熱的肉洞裡奮力穿刺,就著騎乘的體位,每一下都頂到了無法想像地深度

 

  顧青裴被就著這個姿勢插了百餘下,插得他整個人都要被快感折磨瘋了,就在他懷疑原煬是不是不是人的時候,原煬才終於表現出了疲倦,動作緩慢了下來。

 

  顧青裴整個上半身栽倒在原煬懷裡,累得手指都懶得動了。

 

  原煬不再抽插,只是把肉棒插在顧青裴的屁股裡,享受著那被濕熱的腸壁緊緊包裹的感覺。

 

  顧青裴斷斷續續地說:“你還不射。”

 

  原煬撫摸著他的背,“馬上,你受不了了?”

 

  “受不了了,你趕緊……趕緊射出來。”

 

  原煬在他耳邊低笑了兩聲,突然把那濕乎乎的大肉棒從顧青裴的屁股裡滑了出來,就在顧青裴鬆了口氣的時候,原煬的手在下身不知道動作了什麼。

 

  “你幹什麼?”

 

  “你不是讓我射嗎?”

 

  顧青裴還沒張嘴說什麼,高熱粗大的陽物又一次毫無防備地插了進來,顧青裴能清晰地感覺到,原煬把套子脫了!

 

  “你!你他媽幹什麼!套呢?”

 

  原煬親吻著他的嘴唇,低聲說:“我要射在你屁股裡,一滴不漏,全都射進去,你要是女人,就該有我的孩子了,沒有也沒關係,我最討厭小孩兒了,把我的精液全吃了吧。”

 

  “不行……”顧青裴抓著他的手臂,有些慌張地想阻止他。被射在體內很不舒服,當初第一次和原煬做,他就領教過了。

 

  還沒等到阻止,原煬就快速而用力地抽插了起來,顧青裴根本無力反抗,只能任他瘋狂地衝刺,然後身體猛地一抖,灼熱地體液盡數射在了他身體裡,他有種腸壁被燙傷的錯覺。

 

  顧青裴低啞地叫了起來,叫聲斷斷續續,痛苦與快感兼備。

 

  原煬撫摸著他的背、他的臀、他的大腿,撫摸著這個屬於他的男人所有吸引人的地方,心中充滿了佔有的滿足感,他親吻著顧青裴,啞聲道:“叫吧,只有在我面前可以這麼叫,只有我能看到你這幅樣子,你這個小洞,也只有能我填滿,你是我的,顧青裴,你全部都是我的。”

 

  顧青裴眼神迷離,在慾望的折磨下,已經有些不清醒。

 

  倆人休息了好半天,才恢復清醒,顧青裴幾乎睡著了。他抬頭看了看錶,居然快兩點了。

 

  他拍了拍原煬,“你怎麼不叫我。”

 

  “我看你挺累的,車裡也暖和,你就睡唄。”原煬撐起了身體,手臂被顧青裴壓麻了,他皺了皺眉頭。

 

  “我這麼趴你身上睡你不難受啊。”

 

  原煬無所謂道:“你舒服就行了。”

 

  “舒服個屁啊,腿都伸不開。”

 

  原煬坐了起來,給他套著衣服,“那就趕緊穿衣服,咱們回家睡去。”

 

  顧青裴看了他一眼,不僅就想到了剛才的激情,頭皮有些發麻。

 

  原煬感覺到他的眼神,抬起頭來和他四目相接,他邪氣地一笑,“幹嘛,沒滿足你?咱們回去接著干?”

 

  “扯淡,我明天還有一堆事兒呢。”

 

  原煬不滿地說:“你什麼時候能放個假,咱們找個山清水秀風景好的地方,天天不幹別的,就幹你。”他捏了捏顧青裴的下巴,“顧總天天穿不上衣服的樣子,嘖嘖,肯定不錯。”

 

  顧青裴哼笑道:“到時候還不知道先倒下的是誰呢。”

 

  “試試啊。”

 

  “試試就試試。”顧青裴抓著他的手,照著他手指咬了一口。

 

  原煬興奮地搖著尾巴,“什麼時候?”

 

  “等我有空的。”

 

  “你他媽什麼時候有空啊,我就沒見你有空過。”

 

  “那就不好說了。”

 

  “跟王晉合作的這個項目動工之後,你請一個禮拜的假,我們出去玩兒。”

 

  “一個禮拜?太長了,公司現在這樣,可離不開人。”

 

  “不管,一個禮拜我還嫌短呢,至少一個禮拜。”

 

  倆人一邊討價還價,一邊乘電梯往樓上走去,原煬不依不饒地逼著顧青裴休假,顧青裴其實早有休假的打算,可是看著原煬著急的樣子,忍不住就想多逗逗他。

 

  就這麼一路回到家,倆人同時發現他們的防盜門是虛掩著的!

 

  倆人瞪大眼睛對視了一眼,同時往大門撲去。

 

  原煬一把拽住顧青裴,摀住他的嘴,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把顧青裴拽到了自己背後,並接過了顧青裴手裡的電腦包,掂在手裡,打算當武器。

 

  顧青裴扯了扯他的衣袖,壓低聲音道:“先報警吧,別進去,太危險。”

 

  “沒事,多半人已經走了,否則會鎖門,我會小心一點,你在後面,別進來。”

 

  原煬緩步走到門邊,輕輕拉開了大門。他低頭一看,防盜門門鎖被暴力破壞了,裡面的木門沒鎖,同樣虛掩著。原煬側身躲在門邊上,猛地推開了木門。

 

  屋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反應。

 

  原煬探頭一看,屋裡一片漆黑,不過就著走廊的燈,還是能看到屋子被人翻過。

 

  他估計幹這事兒的人也不會特意等他們回來,於是打開燈,站在門口往裡看去。

 

  客廳被翻得亂七八糟的,不用想也知道其他房間是個什麼德行,光從表面上看,是遭了賊了。

 

  顧青裴臉色很難看,抬腳就想進去看看自己丟了什麼。

 

  原煬拉住他,“先報警,別破壞現場,等警察來了再說。”原煬臉色陰沉,心裡已經被這個不長眼睛的賊給卸成好幾塊兒了。

 

  顧青裴嘆了口氣,“我家裡值錢的東西可不少,希望他看不出來。”他喜歡收集一些玉石之類的擺件,古董級別收藏價值的東西雖然沒有,但是幾萬幾十萬的不少,看上去也並不起眼,希望這小偷看不上,不然他會肉疼死的。

 

  原煬給自己一個現在在當警察的戰友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對方在電話裡囑咐了他幾句,就掛了。

 

  原煬拍了拍顧青裴的肩膀,“警察一會兒過來,你買保險沒有?”

 

  “有的有,有的沒有。”顧青裴煩躁地扒了扒頭髮,站立不安。

 

  “小區有錄影的,應該能找到,別太擔心了。丟了什麼東西算我頭上,我都賠給你。”

 

  顧青裴給氣樂了,“你小子就會說,等你多掙點兒錢才來充大頭行不行。”

 

  “你急什麼,反正我又不會甩了你,早晚我會掙很多錢來養你的。”

 

  顧青裴沒什麼心情跟他開玩笑,任誰看著自己家被翻箱倒櫃蒐羅一空,心情都好不到哪兒去,他搖頭嘆氣,木然地看著自己的一片狼藉地客廳。

 

  原煬摟著他的肩膀,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臉頰,“行了啊,別難受了,想開點。”

 

  顧青裴無奈道:“可都是我的血汗錢,媽的,真想弄死這個賊。”

 

  “會找出來的,肯定能,找到之後我先削他一頓給你出氣。”

 

  顧青裴勉強笑了笑。

 

  等了二十來分鐘,警察來了,小區的保安也跟著上來了,呼呼啦啦地來了好多人。還好他這一層,和他共享一部電梯的只有一戶,而且還沒住人,要不就這動靜,今晚是不用睡覺了。

 

  “兄弟,好長時間沒見著你了。”一個穿著警服的年輕人過來拍了拍原煬的肩,挺高興的樣子。

 

  原煬笑罵道:“見著你果然沒好事兒,以前在部隊就這樣。”

 

  “你別這樣啊,大半夜的我跑過來,你就這態度啊。”

 

  倆人閒說了兩句,他的同事就開始跟顧青裴瞭解情況,並且打算現場取證。

 

  顧青裴心急,想進去看看究竟丟了什麼,但是警察不讓他進去,他只能等著。

 

  警察又是拍照又是採集指紋的,弄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顧青裴已經困得只打哈欠了,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警察走後,倆人迫不及待地衝進屋裡,顧青裴直接奔著書房跑去,原煬也朝書房走去。

 

  顧青裴看著自己的玉器都還好好地擺在展櫃裡,才長吁了一口氣。

 

  原煬卻是在書房轉了一圈,臉色一變,又連忙跑到臥室,然後又急忙衝到客廳,把屋裏屋外都看了一遍,才臉色煞白地僵在了原地。

 

  顧青裴看著原煬,心裡有些不安,“怎麼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不見了?”

 

  原煬握緊了拳頭,背上冒出了冷汗,他低聲道:“電腦,我的電腦不見了。”

 

  顧青裴皺眉道:“電腦裏邊兒不少公司的資料吧,真他娘的……哎……還好我的筆記本隨身帶著,台式機他搬不走,不然損失可大了。有幾個項目的策劃方案貴得離譜,真要洩露了,我都未必賠得起,你那裡沒有整體方案吧,我記得都在我的筆記本裡。”

 

  原煬顫聲道:“沒有。”

 

  顧青裴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擔心的是什麼,他擔心的是那段他和顧青裴的錄影。

 

  一旦那段錄影外洩……

 

  現在必須儘快抓到小偷,必須儘快!

 

  原煬緊緊握住了拳頭,心裡的不安瞬間把他淹沒了。

 

  ☆、62

 

  倆人一晚上沒睡,盤點家裡丟失的財物。

 

  最後顧青裴發現除了原煬的電腦外,他還丟了一些現金和黃金擺件,保險櫃有被破壞的痕跡,但是沒打開,這個賊挑的都是好出手的東西,品味可不怎麼樣,真正值錢的東西並沒有拿走。

 

  顧青裴的損失不算大,心情就稍微平緩了一些,只是一屋子的狼籍讓他依然很頭疼。

 

  他轉頭看了看原煬,見他臉色依然很陰沉,就反過來安慰道:“丟的那些東西加起來也就幾萬塊,損失不大,你別想了。”

 

  原煬的臉色並沒有緩和,他勉強集中其精神,對顧青裴說:“你去睡覺吧,我把房間收拾收拾。”

 

  “別收拾了,天都快亮了,咱們倆都累了一天了,都睡吧,明天再說。”

 

  原煬搖了搖頭,從口袋裏掏出煙來,低著頭道:“我睡不著,你睡吧。”

 

  “你怎麼了?電腦裡有很重要的東西嗎?”

 

  原煬按打火機的手一抖,火苗從他的手指上燎過,一陣火辣辣地刺疼,明明是極其微小的痛感,卻讓他心悸不已。他沉聲道:“有一些資料而已,沒事,你睡吧,我收拾完再說。”

 

  顧青裴嘆道:“那我先睡了,你也早點休息。”顧青裴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轉身往臥室走去。

 

  原煬突然拽著他的手臂,從背後抱住了他。

 

  顧青裴扭頭看著他,“怎麼了?”

 

  原煬把臉埋在他肩膀上,悶聲道:“沒有我你會不會睡不著。”

 

  顧青裴嗤笑道:“你看我幾歲了?”

 

  原煬沉默了一下,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我第一次對你做的事,我很後悔,對不起。”

 

  顧青裴愣了愣,“你……”

 

  他認識原煬大半年了,這是他第一次從這個人口中聽到道歉的話,顧青裴感覺自己的心在發顫。

 

  那一晚上的記憶,充滿了羞恥和難堪,儘管他一個男人不至於為了這件事耿耿於懷,可那始終是橫在他心裡的一個結,也像是拴在倆人之間的定時炸彈,隨時有一點火星就能爆炸,上次彭放調侃的幾句話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到現在都忘不了自己坐在電腦前面,想著相隔數里連面都見不到的人用怎樣輕佻的態度在談論他時,那種面紅耳赤、羞憤難當的感覺。

 

  原煬在這件事上,確實欠一個道歉,但是顧青裴從來沒期望過他會道歉,因為原煬根本就像是會說“對不起”的人。

 

  然而他真的說了。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不管他今天發了什麼神經,他確實說了。

 

  顧青裴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有一點點欣慰,但對這個遲來太久的道歉,也有些怒意,他只能低下頭,“嗯”了一聲,“你知道錯就好。”

 

  原煬摟緊了他,輕輕親著他的脖子,“你去睡吧,家裡的事交給我處理,你什麼都別想了。”

 

  “嗯,我睡了。”顧青裴頭也不回地進了臥室。

 

  他簡單地衝了個澡,就上床休息了。四周安靜的時候,他能聽到客廳傳來的細微的腳步聲和整理東西的聲音。

 

  想到原煬就在一門之隔的外面,即使家裡剛剛遭人入室盜竊,他也沒有一絲不安,反而充滿了安全感。

 

  因為原煬在外面。

 

  原煬的一句道歉,消解了他不少怨氣,讓他心裡的結症減輕了很多。原煬這小子的進步,他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能看到,這種看著自己栽培的幼苗慢慢抽枝發芽,越長越像樣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地美好。

 

  顧青裴在床上翻了個身,仰躺著伸出手,習慣性地往旁邊一摸。

 

  撲了個空。

 

  沒有我你會不會睡不著?

 

  顧青裴輕輕笑了笑,好像還真有一點不習慣。

 

  由於當天四點多才入睡,顧青裴一覺睡到了中午。還好今天是星期六,也不需要上班,他索性睡了個痛快。

 

  臨近中午的時候,原煬進屋把他叫醒了,讓他起來洗漱吃飯。

 

  顧青裴眯著惺忪地眼睛,“你一晚上沒睡?

 

  原煬甩了甩腦袋,“沒事,收拾不完我睡不著。”

 

  顧青裴嘆了口氣,把他拉到床上,“你趕緊休息一下。”

 

  原煬抱著他的腰打了個滾,然後拍拍他的屁股,“吃完飯再說,快起來吃飯。”

 

  顧青裴吃床穿衣洗漱,然後飽飽地吃了一頓熱騰騰地早餐。整個屋子被收拾地整整齊齊,一點都看不出來像是遭過賊的,顧青裴簡直要懷疑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喝多了出現幻覺了。

 

  他看著原煬臉上的黑眼圈,知道昨晚的記憶不是自己做夢,他摸了摸原煬的臉,溫柔地一笑,“辛苦了。”

 

  “沒事兒。”原煬含糊地答應著,繼續埋頭吃飯。

 

  顧青裴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原煬心虛不敢看他似的,但是他又覺得沒有理由,實在奇怪。

 

  吃完飯後,原煬要收拾碗筷,顧青裴道:“我睡飽了,必須活動活動,你趕緊去睡覺,一晚上不睡,明天該沒有精神了,明天咱們還得加班呢。”

 

  原煬猶豫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我洗個澡去。”

 

  顧青裴為了讓自己從被盜竊的倒霉經歷裡脫離出來,儘量開始想高興的事,一邊哼著歌一邊把廚房收拾了。

 

  他收拾完之後打開電視,放了部最近剛出的、但他卻沒有時間去電影院看的電影,打算讓自己徹底休息一天。

 

  這時候,原煬洗完澡出來了,走到他身邊,躺倒在沙發上,腦袋枕著顧青裴的大腿。

 

  顧青裴順了順他的頭髮,“怎麼還不去睡覺。”

 

  “就在這兒睡。”

 

  “我看電影呢,你在這兒睡幹嘛,腿也伸不開。”

 

  “多吵都影響不了我,我就想在這兒睡。”原煬翻了個身,伸手抱住顧青裴的腰,把臉貼著顧青裴的肚子,“你看你的,別管我。”

 

  顧青裴笑了笑,修長的手指穿梭在原煬濃密的發間,一下一下地給他順著頭髮,輕柔地按摩著頭皮。

 

  原煬閉上眼睛,聞著他熟悉的味道,感受著熟悉的溫度,疲倦和困頓頓時湧了上來。

 

  他和顧青裴,經過了數不清的明爭暗鬥,才有今天和諧的相處,他不會允許任何人、任何事破壞他和顧青裴現在的關係,這樣溫存的、滿足的片刻,誰也別想奪走。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一點,晚上要出去吃飯,會儘量早回來的。

 

  ☆、63

 

 

顧青裴一心撲在工作上的時候,原煬這邊正焦頭爛額地催促着自己的戰友趕緊把小偷找出來。

 

他戰友也是有心無力,為了一個失竊金額幾萬塊的小盜竊案調動大批資源,他哪兒有這個權利,案情一直不溫不火地拖着。原煬沒辦法,只好找了關係,多派了人去一些二手IT市場跑,希望那個賊轉手了他的電腦。

 

一個星期下來,不但一無所獲,反而驚動了他爸。

 

這天,原煬在工作正忙得不可開交,原立江給他打了電話。

 

原煬無精打采地接了,“喂,爸。”

 

“聽說你丟東西了。”

 

“你怎麼知道?”

 

“你不是找的小張嗎,小張特意給我打了電話,就為了你這個事兒,還得讓人家為你加班。但是,你的電腦怎麼會在顧青裴家丟了?”原立江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就覺得特別怪,原煬的電腦為什麼會在顧青裴家?

 

原煬暗罵那個張局長王八蛋,明明再三囑咐他別告訴別人,結果他還是跑到自己老子面前邀功去了,他只能硬着頭皮解釋:“他當時要傳資料,把我的電腦借去了。”

 

原立江“哦”了一聲,總覺得還是有些疑慮,他問道:“裡面有重要資料?”

 

“嗯,有。”

 

“多重要啊?不行就別找了,這麼大的北京城,一個小電腦哪兒那麼好找。”

 

“很重要,必須找到。”

 

“你跟我說吧,哪個項目的,興許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原煬嘆道:“你別問了,反正很重要。”

 

“顧青裴知道嗎?”

 

“他,嗯,知道。”

 

“他都沒跟我說,估計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你別在哪兒浪費資源了,翻整個北京城就為給你找個電腦,像話嗎。”

 

“爸,你別管了行不行。”

 

原立江氣哼哼地說:“好像我願意管你似的。對了,宋書記的那個孫女兒,你不是說挺好的嗎,人家約你你怎麼不回應呢?電話都打到我辦公室了。”

 

“我不喜歡。”

 

“不挺好的嗎,你還不喜歡。”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們別再給我介紹了,我看著煩。”

 

“你有女朋友了?”

 

原煬眼前浮現顧青裴的臉,他含糊地說:“嗯。”

 

“真有了?那帶回家看看。”

 

“沒定呢,你別跟我媽亂說。”

 

“行吧,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好管,不過你記清楚啊,咱們家的門,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不要帶些亂七八糟的人回來。”

 

原煬感覺這些話頂在了他心上,他又心虛又煩躁,“知道了,掛了啊,電腦的事你不用操心了。”

 

這頭剛掛了電話,那頭就傳來了顧青裴的聲音,“原煬,進來一下。”

 

原煬推門進了辦公室,顧青裴看了他一眼,“把這些報銷單拿財務那兒去,然後讓張霞給訂酒店,明天晚上有重要客人要接待,另外給王晉的秘書回個電話,在這個星期內約一個我們倆都有空的時間吃個飯,中午晚上都行。”

 

原煬結果了文件夾,看著裡面厚厚地一疊報銷單,再看看他桌上的一大堆等着他審批的各種申請單,光是看看都覺得累。

 

顧青裴又抬頭瞄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鏡,“怎麼還不去?”

 

“你不休息休息,你已經連續幾天加班了。”

 

“怎麼了?你扛不住?”

 

“我?我是怕你扛不住。”

 

“這點工作量不算什麼。”顧青裴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笑着開玩笑,“怎麼,心疼了。”

 

“嗯。”原煬毫不避諱地說。

 

顧青裴愣了愣,想笑又覺得不合適,表情有些古怪。

 

“我爸只是付你工資,又不是跟你簽了賣身契,用得着這麼拚命嗎。”

 

“看著一個企業孵化、成長,是很有成就感的。”顧青裴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看著前方,“我給自己定的目標,是三年之內讓咱們公司恢復主板上市,這個進度很緊湊的,不加班加點怎麼完成。”

 

原煬捏了捏他的臉,“我們的休假呢?你到底什麼時候安排?”

 

“眼看不就過年了嗎,過年咱們徹底休息一個星期,可以吧。”

原煬笑了起來,“去哪裡我安排。”

“行。”

原煬彎□,揉着他的頭髮,輕聲道:“就我們兩個吧。”

顧青裴勾着他的下巴親了親他,“就我們兩個。”

倆人膩歪地親了一會兒,原煬才拿着文件夾出去辦事兒了。

顧青裴摸着嘴唇,對剛才那個溫柔的吻回味不已。

 

現在的一切好像太美好了,不僅事業上順順利利,就連和原煬的關係也越來越趨於穩定,儘管他們的關係其實是最可怕的一個定時炸彈,但是太遠的事情他已經無暇去想了,想了也只是徒增煩惱,至少眼下,他覺得挺……挺知足的。

對於原煬說的度假,他也開始期待了。

原煬在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接到了他戰友的電話,說在街邊一個珠寶店安置的攝像頭裡發現了疑犯的影像。

他們小區的監控錄影雖然拍下了小偷,但是那小偷把臉遮擋了,根本看不清,轉過一條街後,也許是放鬆了警惕,也許那麼遮着臉走在街上,被人看到更可疑,所以他脫了墨鏡,正巧被一個攝像頭拍到了。畫面不太清晰,但是勉強能辨認五官。

原煬聽到這個消息再無心工作,扔下手裡的事就往警局趕去。

他戰友給他調出了錄影,並儘量放大,圖象確實不太清晰,但是原煬依然覺得有那麼一點眼熟,但是他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他一定在哪兒見過這個人,但是又不是認識的人……

原煬回家的時候,一路都在想這件事,如果這件事真的不是隨機的,而是有預謀的,那麻煩可就大了,但是他一時怎麼都想不起來,誰會這麼對付他們。

正巧到了下班時間,顧青裴給他打電話,問他去哪兒了,怎麼又無故離崗。

原煬隨便找了個理由,問他是不是有事。

顧青裴說:“上次XX市。主犯雖然還沒抓到,但是他們公司犯的其他事兒的幾個涉案人員,年後要開庭了,對方的代理律師發過來一份諒解書,並且開出了一些條件,希望我們能簽字,你回來看一看。”

“諒解個屁,有多重判多重。”

“我也沒打算簽,不過你還是要看看,然後給原董帶回去,關鍵是原董,這件事我不好越過他做決定。”

“我知道了,那幫孫子,一個都不能放過……”突然,原煬腦中靈光一閃,猛地一腳踩住了剎車。

後面的車猛按喇叭,發洩不滿。

顧青裴道:“怎麼了?”

“急剎車了,沒什麼。”原煬甩了甩腦袋,他想起來了,攝像頭裡那張臉,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眼熟了。他看過那個公司幾個負責人的照片,那個小偷,就是他們公司法人的侄子,也就是公司真正的老闆!

派人當街行兇的,也正是這個文化低,十多歲就混黑社會,至今還沒洗清背景的流氓頭子。

原煬匆匆掛了電話,渾身冒出冷汗來。

他握緊了方向盤,快速地往家趕去。

他記得那個人叫劉強之類的,這個姓劉的能隨隨便便就進顧青裴家,即使換了鎖對他又能有什麼威脅,太危險了!他居然把顧青裴一個人放在家裡!

這人顯然是有針對性地偷盜,估計是想從顧青裴哪裡得到什麼東西用以要挾,他爸那邊兒警戒太嚴,沒法下手,所以只好找上顧青裴。

那個電腦……

原煬不敢往下想了,必須儘快找到這個孫子!如果錄影洩露出來,他絶對無法原諒自己。

他一邊飛速地開車,一邊給他的戰友打了電話,告訴他自己的發現,並且讓他立刻調查,這個人肯定還有親屬朋友,不可能跟所有人斷了聯繫,只要能基本確定嫌疑人的身份,那就好查多了。

原煬真的沒想到,發現了小偷的身份,並沒有讓他感到放鬆,反而心情更加沉重。

到家之後,他快速地衝上了樓,打開家門看到顧青裴正在客廳打電話,這才鬆了口氣。

顧青裴掛下電話,奇怪地看著他,“怎麼了,氣喘吁吁的。”

“沒什麼,吃飯了嗎?”

“沒有呢。”

“想吃什麼?”

顧青裴想了想,“你上次做的那個收工肉丸子不錯,咱們今天吃那個吧。”

原煬笑了笑,“行,走,跟我去超市買東西去。”

“你自己去吧,我還有有點兒事。”

“不行,你跟我一起去。”

顧青裴嘲弄道:“買個東西還要陪,幾歲了你。”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

“啊?為什麼?”

“家裡剛剛遭了賊,這小區的安保和那鎖都太不靠譜。”原煬把他從沙發上拽了起來,抱著他的腰,“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看著你我才覺得安全。”

顧青裴溫柔地笑了笑,“行,我陪你去。”

作者有話要說:星期五的天真是格外地晴朗

 

 

  ☆、64

 

  倆人吃完飯後,原煬讓顧青裴把對方律師發來的諒解書拿出來,他坐在沙發上仔細地看著。

 

  那個劉強在顧青裴家裡走一遭,帶走了足夠要挾他們的東西,卻至今還沒有動靜,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也許是沒到時候,也許是還不具備條件。從劉強連一兩萬的現金和黃金擺件都拿這點可以看出,他的逃亡生涯很是窘迫。恐怕是被逼到絶境了,才會想出這個方法。

 

  劉強雖然知道自己招惹了誰,但是他爸那邊好幾個警衛,劉強是接觸不到的,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顧青裴身上,劉強一定是把他的電腦誤當成是顧青裴的,想從裡面弄點有用的資料要挾顧青裴撤訴,或者停止追查。

 

  現在東西在劉強手裡,可能發生的事有無數個,原煬實在不敢往下想,只能讓他戰友和張局那邊兒趕緊追查,早一天抓到劉強,自己才能安心,否則,受到劉強要挾事小,萬一視頻曝光,麻煩可就大了。

 

  他現在對著顧青裴,就止不住地心虛。當初打算拍來戲弄威脅顧青裴的錄影,後來卻成為了他的秘密珍藏,他本來想把這個秘密守一輩子的,沒想到……

 

  原煬悔得腸子都青了。

 

  兩天之後,公司全面放假了。顧青裴要回老家陪父母,他跟原煬定初四回來,然後倆人去個熱帶海島度假。

 

  其實原煬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度假了,他的心一直懸著,弄得他焦頭爛額的,但他生怕顧青裴看出什麼來,硬著頭皮訂了行程。

 

  臘月二十九,顧青裴回家之後,原煬放心不下,隔幾個小時就要給他打個電話或者發短信。放假了事兒少,倆人經常一個電話說半個小時,弄得吳景蘭都相信自己兒子確實談戀愛了,要不然實在沒有理由隔斷時間就偷偷摸摸避開人打電話,短信也發個不停

 

  吳景蘭想套原煬的話,原煬卻隻字不提。

 

  每過一天,原煬心裡的焦慮就增加一分,對方哪怕來個電話提提要求也好,最可怕的就是自己有把柄在對方手裡,對方卻紋風不動。

 

  如果不是原煬在部隊裡鍛鍊出了堅強的意志力,此時早就崩潰了。

 

  大年三十晚上,原家的親屬都集中到了原家大宅,一起過年。原家上下二十多口,有老有小,場面熱鬧非凡。

 

  原煬叼著煙縮在角落裡,不怎麼搭理他。

 

  他才剛被他爺爺訓了一頓話,現在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趕緊拿出來一看,顧青裴發來一條短信:我媽把雞肉燉得太爛了,不太好吃。

 

  原煬會心一笑,回覆道:等你回來,我給你做好吃。

 

  顧青裴回道:等我回去給你帶我們老家的特產,看你能不能抗辣。

 

  原煬快速回道:沒問題。

 

  短信發過去之後,那邊沒有回應了。原煬想了想,又發了一條:我想你。

 

  然後他靜靜地等著,等著顧青裴能給他回應。

 

  等待的每一秒都充滿了酸楚和甜蜜,包含著期待和憂心。

 

  過了一會兒,短信來了,很簡單的三個字:我也是。

 

  原煬嘴角忍不住上揚,真恨不得能穿過手機,馬上出現在顧青裴面前,扒光他的衣服,把他按在自己身下狠狠地操弄,在他身體的每一寸留下宣誓自己所有權的痕跡。但他現在也只能想想。

 

  親戚們散落在客廳的各處,各自聊天喝酒,不知不覺,走針已經走進了新的一年,原煬聽得耳邊禮炮齊鳴,整個中國多沸騰了。

 

  就在這時,他爺爺的警衛員進來了,跟他爸說了幾句話,並將一個大信封遞給了他爸。

 

  原煬愣了幾秒,隨即臉色一變,他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原立江隨手就打開了,把裡面的東西抽出來一看,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得乾乾淨淨。他生怕別人看到,猛地收進了信封裡,隨即扭頭看向原煬,眼中的情緒可謂風起雲湧。

 

  原煬臉色鐵青,他一下子就猜到了信封裡是什麼東西。

 

  原立江狠狠地指了指他,指尖都在顫抖,然後他扭身上樓,往書房走去。

 

  書房厚重的實木門一關,隔音效果絶佳,和外面喧鬧的世界幾乎徹底隔絶開。

 

  “這是什麼!”原立江厲聲道,他抖了抖手裡的信封,然後猛地往桌上一拍。信封裡的一疊照片都撒了出來了,原立江隨手拿起一張照片看了一眼,“你他媽的……”突然,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往那照片定睛看去。

 

  原煬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搶過了他手裡的照片。可是桌上還擺著幾十張照片,他根本遮不過來。原煬的臉跟火燒一樣,火辣辣地疼

 

  原立江感覺心臟都漏跳了幾拍。

 

  他拿到信封時,匆匆一掃,意識到那是他兒子的床照,但是根本沒自信看另一個主角是誰,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跟他兒子一起□入鏡的,分明是一個男的,而且,竟然是那麼地眼熟……

 

  原立江顫聲道:“這是……這是誰,這是誰!”原立江狠狠一拍桌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那個和他兒子□交纏在一起的,儘管表情有些扭曲,儘管全身紅得像泡過紅酒,可他依然認得出來,那是他欣賞有加的青年才俊,高薪聘來的職業經理人——他的一家公司的大總裁——顧青裴!

 

  原煬迅速把所有照片收進了信封裡,他呼吸有些不暢,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如果今天是被任何一個人看到,他不會感到羞愧,只會揪著對方的脖領子,警告對方敢瞎說就把那雙眼珠子挖出來。可是眼前的是他爸,他無法形容被自己父親看到床照時的尷尬難堪,更何況,連顧青裴也被看到了。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從信封裡抽出一張紙條,上面只寫了簡單的幾個字:撤訴,500萬。還有一個電話號碼。

 

  同時在信封裡的,還有一個光盤。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什麼。

 

  原煬狠狠地捏著紙條,恨不得把劉強當做那張紙給碾碎。

 

  原立江見他不說話,怒極攻心,站起來啪啪扇了原煬倆耳光,“你他們倒是放個屁!這是不是你和顧青裴,是不是!”

 

  原煬沉聲道:“你都看到了。”

 

  “我看個屁,瞎了我的眼睛!”原立江氣得想掐死原煬,“你、你和顧青裴,你們兩個人是不是他媽瘋了,你們倆個怎麼能搞到一起?還被人錄了像!拍了照片!”

 

  原煬低聲道:“爸,是我的錯,跟顧青裴沒關係。我剛進公司,跟他不合,當時為了整他,給他下了藥,結果電腦被劉強偷了。”

 

  原立江氣得又是一個耳光,扇得原煬嘴角見了紅,他暴喊道:“你還有臉說!”

 

  原煬嘴唇微微顫抖著,“爸,對不起。”

 

  原立江坐倒在椅子裡,額上冒出了冷汗。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吳景蘭在門外叫道:“你們倆幹什麼呢?出來吃餃子了。”

 

  ☆、65

 

  原立江狠狠地瞪著原煬,高聲道:“你們先吃吧,我跟他有話說。”

 

  吳景蘭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下樓了。

 

  原立江的拳頭擱在桌上,緊緊地握著。暴怒過後,還要想想怎麼收拾殘局,他萬萬沒想到,一個經濟訴訟案,能牽扯出這麼多事端來。

 

  現在最讓他頭疼的,早已經不是官司的問題,而是原煬這堆見不得人的照片!

 

  原煬拿起桌上的紙條,快速掃了一眼,眼神陰冷,“爸,我自己去處理。”說著就想把紙條塞進口袋裏。

 

  原立江一把奪了起來,陰狠道:“你想幹什麼?你還能弄死他?這麼多人都抓不著他,你以為自己多能耐?你他媽要是能耐,就不會讓人抓著這種丟人現眼的把柄!”原立江越說越激動,狠狠地捶著桌子。

 

  原煬暗暗咬著牙,“爸,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想辦法。”

 

  “你想個屁,這種照片如果流出去,咱們老原家的臉就被你丟盡了。”原立江把紙條揉成了一團,“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去給顧青裴打個電話,讓他明天回來見我。”

 

  原煬沉默了一下,硬邦邦地說:“爸,不行。”

 

  “你說什麼?”

 

  “這件事你不能告訴他。”

 

  “我不告訴他,讓你們倆人繼續在公司抬頭不見低頭見……”原立江突然一愣,猛地抬起頭,“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護著他了?你們不是一直不合嗎?你給我說實話,你的電腦究竟為什麼在他家。”

 

  原煬面無表情地看著原立江,“爸,我住在他家。”

 

  這件事,早晚都要瞞不住他,他也不想瞞了,索性一次硬著頭皮都說出來,他以後也不用再提心吊膽。

 

  原立江眯起眼睛,眉毛微微抖動著,“你再說一遍。”

 

  原煬咬著牙,“我們住在一起。”

 

  原立江怒到極致,反而冷笑了出來,“原煬,我生下你,就是向我討債的,你老子就是你的債主!”原立江站了起來,“滾出去,這件事我來處理。”

 

  原煬雙手撐著桌面,急道:“爸,你別告訴原煬。”

 

  “那你想怎麼樣?”

 

  “別告訴他,他不知道這個錄影。”

 

  原立江冷笑,“你怕他怪你?”

 

  原煬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原立江看了他半秒,“你喜歡他?”

 

  原煬這次猶豫得更久了。

 

  原立江眼神變得陰暗複雜,“出去,我怎麼處理,你管不著,滾吧。”

 

  原煬認真地看著原立江,“爸,你先答應我,絶對不告訴他。”

 

  “我說滾出去。”

 

  原煬一步不退,“你先答應我。這件事錯不在他,你不能告訴他。”

 

  原立江氣得臉色鐵青,“你真當我有臉提!”

 

  原煬將信將疑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滾,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原煬抓起了放照片的大信封,緊緊按在胸口,轉身出去了。

 

  原立江靜靜地坐在桌前,思考著整件事的解決途徑,不僅僅是劉強,還有顧青裴。

 

  他攤開了手裡的紙條,從一個帶鎖抽屜裡拿出一個很小的黑漆漆的手機,款式特別老舊,沒有屏幕,只有撥號鍵,他照著上面的電話打了過去……

 

  另一邊的顧青裴,正忙著和父母歡度春季,12點的鐘聲敲響後,拜年的短信接連不斷,顧青裴想第一個說句話的卻是原煬。

 

  他以為原煬肯定也捏著電話等著打給他呢,沒想到電話響了好久,那邊才接通。

 

  顧青裴笑著喊道:“新年快樂。”

 

  原煬那頭的聲音卻有些低沉,說了幾句話顧青裴都沒聽到,他叫道:“太吵了,你大聲……”

 

  電話此時卻被掛斷了,不一會兒,一條短信發了過來:太吵,晚點給你回。

 

  顧青裴有些失望,不過也沒往心裡去,他媽正招呼著讓他看煙花,他急忙跑了過去。

 

  晚一些時候,原煬果然打了電話過來,但是聲音很疲倦,顧青裴問他怎麼了,他說應付親戚太多,累了。

 

  顧青裴也沒往心裡去,只是笑著說:“過兩天我就回去了,你可撐住,不然咱們機票白買了。”

 

  “嗯,我等你回來。”原煬看著腿上放著的劉強的資料,還有那串他掃了一眼就銘記在心的電話號碼,眼神陰冷,讓人不寒而慄。

 

  掛了顧青裴的電話,原煬給彭放打了個電話,跟他要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彭放驚訝道:“你不是挺看不上他的嗎,怎麼突然要他的號碼?你不是要找事兒吧,他犯著你了?”

 

  “沒有,是我有事找他幫忙。”原煬平靜地說。

 

  “你?你有事找李文耀幫忙?你找他幫什麼忙?”

 

  “幫忙找一個人。”

 

  “你不會找張局。”

 

  “我不能再驚動我爸,而且張局速度太慢。我要找李文耀,他肯定有辦法。”

 

  彭放沉默了一下,“你先跟我說怎麼回事。”

 

  “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說,真沒時間,把他電話給我。”

 

  “李文耀可不好打發。”

 

  “我知道,給我。”

 

  彭放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我發給你。”

 

  “嗯。”

 

  “原煬,如果是為了顧青裴,那我奉勸……”

 

  原煬直接掛斷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短信發來了,原煬照著那個號碼撥通了。

 

  “喂,誰呀。”那邊兒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李總,我原煬。”

 

  李文耀長長地“哦”了一聲,“原煬小老弟?呵呵,怎麼會給我打電話,真意外呀。”

 

  “你幫我找個人,條件隨你開。”

 

  李文耀哈哈笑道:“挺直接嘛,不錯,我喜歡。條件嘛,我一時也想不好,就當你原煬欠我一個人情,怎麼樣?”

 

  “好。”

 

  “把所有你有的資料發給我。”

 

  “好。”

 

  “對了,活的死的?”

 

  原煬握緊了拳頭,“活的。”

 

  “交給我吧。”

 

  原煬用手指彈了彈劉強的照片,各種陰毒的點子在肚子裡翻滾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這兩天太累了,沒力氣碼字,然後也有點卡文,希望明天恢復正常。

 

  PS:現在才發現李大哥才是我文裡的最大醬油,分別在娘娘腔——燒餅——和本文中打醬油。

 

  ☆、66

 

  初三那天顧青裴回到北京,原煬親自去機場接了他。

 

  不管原煬再怎麼掩飾,顧青裴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兒,一上車,顧青裴就問道:“你怎麼了?看著沒精打采,沒睡飽?”

 

  “嗯,這幾天應酬多。”

 

  “過年嘛,難免的。可我看著你不像是累的,到底怎麼了?碰著難題了?跟我說說。”

 

  原煬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累的,心累。”他的難題,沒法跟顧青裴開口。

 

  顧青裴調笑道:“喲喲,還心累,多大點兒歲數。我知道你的性格不喜歡那些應酬,不過這些都是你避免不了的。別愁了,咱們明天一早就飛塞班島,沒人能煩著你了。”顧青裴脫下外套,放鬆地伸展了一下胳膊,“總算能好好玩兒兩天了。”

 

  顧青裴頗為期待的同時,原煬卻在琢磨著以什麼理由才能取消這次度假。

 

  兩天過去了,李文耀那邊兒隨時可能有消息,這個時候他不能走,只要一得到劉強的動靜,他會第一時間趕過去,解決那個孫子。

 

  顧青裴道:“我媽讓我帶了不少好吃的回來,咱們可以帶些去度假。”

 

  “哦,好。”

 

  “對了,王晉的秘書回郵件沒有,如果能今天晚上跟王晉見一面最好,不然我們一去一個星期,我怕耽誤事。”

 

  “嗯……我還沒查,再說吧。”

 

  “回去馬上查。”顧青裴看了原煬一樣,皺眉道:“原煬,你可是相當不在狀態,這跟你平時一點兒都不一樣。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吧,你要真的是被應酬被弄煩了,見著我第一件事兒應該是罵娘。你不想說,我也不想逼你,不過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可自己掂量清楚,你不告訴我可以,但你要保證你自己能解決好。”

 

  原煬煩躁地扒了扒頭髮,“我自己會解決好。”

 

  顧青裴點了點頭,“成,你自己解決。”

 

  車廂裡的氣氛迅速降了溫,倆人都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心裡堵得慌,卻無法溝通。

 

  到家之後,原煬提著顧青裴的行李,跟在他後面上了樓。顧青裴不想大過年的給自己添堵,就主動說:“這個點兒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做幾道我們家鄉的菜,我這次回去剛學的。”

 

  原煬身體微顫,低著頭說:“好。”

 

  顧青裴拍了拍他的臉,“開心點兒。”

 

  原煬歪過臉,低頭親了他一下。蜻蜓點水般的吻,卻特別溫存。

 

  顧青裴笑了笑,曖昧地說:“咱們進屋好好暖和暖和。”

 

  電梯門開了。

 

  顧青裴的家門就在電梯斜對面,倆人一出電梯,就看到原立江正等在顧青裴家門口。

 

  原煬臉色鐵青,顧青裴臉上的血色更是褪了個乾淨,他的手都在發抖。

 

  原立江平靜地看了他們一眼,抬手看了看錶,“飛機晚點了吧,我預計你們應該早半個小時回到家的。”

 

  “爸,你……”原煬瞠目欲裂,直勾勾地瞪著自己的老子,他眼中分明傳遞著凌厲地警告。

 

  原立江擺了擺手,似乎是在告訴他,自己沒忘了答應過他什麼,他看向顧青裴,“顧總,咱們談談?”

 

  顧青裴做了個吞嚥的東西,他只覺得背脊發寒。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新年伊始,一回到北京,等待他的是他和原煬關係的暴露。

 

  看原煬的樣子,恐怕他早就知道了,難怪他今天如此反常。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只是,他們的關係究竟怎麼被原立江知曉的!

 

  顧青裴其實一直在擔心這一幕的發生,但是人都有僥倖心理,沒有實際發生,就忍不住想要逃避後果,他根本沒有走好準備,現在迎接原立江的責難,他簡直想抬腿就跑。

 

  他不只是害怕,更是羞愧。

 

  他和自己老闆的兒子同居了,他們之間相差了十一歲!這輩子他有兩個人無顏面對,一個是他的前妻趙媛,還有一個就是對他器重有加的原立江。

 

  顧青裴直到這刻,才體會到無地自容是什麼滋味兒。

 

  他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鎮定,並顫聲道:“原董,裡面請。”

 

  原煬先一步攔在原立江面前,“爸,你不該在這裡。”

 

  原立江厲聲道:“你更不該在這裡!”

 

  “爸,你答應過我……”

 

  原立江一個耳光扇了過去,“閉嘴。”

 

  原煬握緊了拳頭,緩緩地低下了頭。

 

  顧青裴打開了門,做了個請的姿勢,“原董,請進。”

 

  原立江看了他一眼,眼神尷尬和詭異。

 

  顧青裴沒敢看他,尾隨原立江進了屋,原煬僵立了半天,也進屋了。

 

  原立江掃視了一圈屋內,一想到這裡是自己的兒子和顧青裴同居的地方,他就渾身不自在,真想拂袖而去。

 

  顧青裴深深吸了口氣,“原董,我們進書房說吧。”

 

  原立江冷冷看了他一眼,跟著他往書房走去。

 

  原煬向前了進步,顧青裴和原立江卻同時轉過頭,用眼神告訴他別進來。

 

  原煬雙手緊握,指甲幾乎扎進了肉裡。

 

  “原董,請坐。”顧青裴關上門後,把主座讓給原立江。

 

  “不用了,我說幾句就走。”原立江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顧總,你們倆的事情,原煬給了我一個解釋,我想聽聽你的版本。”

 

  顧青裴輕輕嘆了口氣,他一向巧舌如簧,此時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他是絶對無法把被原煬下藥的事說出口的,那更加羞恥,可他也找不出其他藉口,他腦子嗡嗡直響,他幾乎沒有勇氣看原立江的眼睛,他只好說:“原董,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多久了?你們住到一起。”

 

  “大概,三個月。”

 

  “你就在我眼皮底下,跟我兒子同居了三個月?”原立江的手在背後握成了拳頭,看著顧青裴的眼神,有一絲狠毒。

 

  顧青裴覺得腦袋千斤重,抬都抬不起來,他顫聲道:“原董,我對您絶沒有任何不敬。”

 

  “沒有任何不敬?”原立江冷笑了一聲,“你們做的事,比當眾扇我耳光還讓我難堪,你還敢跟我談敬與不敬。”

 

  顧青裴難堪到想就此消失。

 

  原立江突然嘆了口氣,“顧青裴呀,我原立江對你寄予厚望,把公司和我兒子都交給你,希望你把他們都往正確的方向引導,公司,你管得很好,可我兒子,你竟然能和他發生這樣的事?原煬年紀小,不懂事,你還不懂事嗎?你這麼一個聰明人,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顧青裴啞聲道:“原董,對不起。”

 

  “你是明白人,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了。你在公司工作了九個月,我給你結算一年的工資,年後你就辦理離職吧。”

 

  顧青裴一言不發。

 

  “怎麼不吭聲?難道不服氣?”原立江眼中寒氣四溢,低聲道:“顧總,我不管你倆誰該承擔責任,這件事都必須馬上被解決。我一直以來很欣賞你,可你不僅讓我蒙羞,也傷了我的心,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還用我多說什麼嗎?”

 

  顧青裴抬起了頭來,以極大的意志力輕聲開口,“我明白了。”

 

  原立江沉默了半秒,“原煬好像挺喜歡你的,你打算怎麼處理?”

 

  顧青裴身體一顫,如鯁在喉。

 

  “怎麼處理?”原立江的聲音剛硬有力,給人以強大的壓力,他看著顧青裴,眼神幾乎能將人刺個對穿。

 

  怎麼處理?顧青裴也想有人能給他一個答案。

 

  他也想知道,他和原煬的事,該怎麼處理。

 

  一想到他們的事情被原立江知道了,而原立江絶不會同意自己的兒子跟一個大他十一歲的男人在一起,他就感覺格外地揪心。那種恐慌的程度,在他的記憶力是絶無僅有的。

 

  如果和原煬的分開讓他如此難受,那他究竟該怎麼處理?

 

  原立江正緊緊盯著他,逼迫他給出一個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跟大家提前打個預防針,就是老千本月22明年2號期間,要去度假,無法保證更新,嘿嘿。明年我會滿狀態原地復活,努力更新的麼麼噠~

 

  ☆、67

 

  顧青裴搓了搓臉,疲倦地看著原立江,低聲道:“原董,我需要些時間,我會處理好的。”

 

  原立江沉默了半晌,才起身往門口走去。他住著門把手,頓住了身體,沉聲道:“你的時間沒你想的多,好自為之。”

 

  原立江開門出去後,顧青裴聽到原煬急促衝進來的腳步聲。

 

  顧青裴轉過頭看著他,看著他臉上的倉皇和著急,心裡想著,果然就是個小孩子。

 

  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為了一個小孩兒,把好不容易規劃出來的大好前程給堵死了。再尋一條,哪兒是那麼容易的。

 

  顧青裴忍不住問,值嗎?究竟哪裡值?

 

  原煬走了過來,“我爸跟你說什麼了。”

 

  顧青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用腦子想想,你覺得會說什麼。”

 

  原煬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你早就知道了,卻不告訴我,讓我措手不及,你覺得好玩兒嗎?”

 

  原煬微微低下頭。

 

  “原董是怎麼知道的?”顧青裴感覺自己跟個機器似的,叭叭叭地說著話,卻沒有一句經過了大腦,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潛意識裡自由組建的。

 

  “他……看到我們的短信。”原煬想著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瞞著顧青裴,就覺得脖子千斤重,頭很難抬起來。

 

  顧青裴點點頭,有些失神地看著前方的書架,淡道:“你回自己家吧,我今晚想安靜一些。”

 

  原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聲音有一絲顫抖,“你別想和我分開。”

 

  顧青裴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苦笑了一下,“原煬,沒什麼想不想的,年後我就要去辦理離職了,我們怎麼都會分開。”

 

  “你知道我說的分開是什麼意思。”原煬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我知道我爸不會同意,但是我……”

 

  顧青裴抽出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他看著原煬,啞聲道:“原煬,我們不是□嗎?何必弄得跟原董棒打鴛鴦似的,其實今天的事,是早晚會發生的,早一點晚一點,都是這樣的。”

 

  原煬的心一陣抽痛,“所以你挺高興的?終於能甩了我了?”

 

  顧青裴閉了閉眼睛,“我沒甩你,我們只是到時候結束了。”

 

  他一向是個自私的人,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去得罪原立江,他可得罪不起,他的事業,他的地位,他在北京辛辛苦苦打拚十數年積累起來的一切的一切,在原立江面前屁都不算一個,他憑什麼要為了原煬去冒險?原煬是他什麼人?他怎麼可能幹那種蠢事。

 

  何況,原煬不是就把他當床伴兒嗎?

 

  原煬咬著牙,“結束?顧青裴,你盼著這一天呢吧?嗯?”

 

  “我沒有。”顧青裴眼神遊離,腦子一片空白,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我爸當然不會同意,可是只要你說一句話,我才不管他同不同意,日子是我要自己過的,我自己選擇跟誰過,你、你他媽說句話。”

 

  “說什麼?”

 

  “說……”原煬嘴唇顫抖,鼻頭髮酸,“你說你喜歡我。”

 

  顧青裴的眼睛終於找回了焦距,他直直地看著原煬,啞聲道:“你他媽憑什麼讓我說?憑什麼?你呢?你喜歡我嗎?你究竟是圖新鮮想跟我玩玩兒,還是心裡真的有我,原煬你個傻逼,也就是肌肉發達,真到了關鍵事兒上,你連一句實話都不敢說,你也配讓我喜歡!”

 

  原煬狠狠抱住了他,低啞地嘶吼,“我他媽喜歡,喜歡你!我又不是有病,我跟前跟後地照顧你,我非要賴在你家,你還是個男的,如果這都不是我喜歡你,那我一定就是瘋了。”

 

  顧青裴只覺得心如刀絞,他眼眶酸澀,幾乎要落淚。

 

  原煬豁出去了一般,低喃著:“我就是喜歡你,我從來沒打算跟你分開,你也別想跟我分開,更別想找別人,你這輩子只能跟我,其他的,你想都別想。”

 

  顧青裴似哭死笑,“你真是個神經病,真是個神經病。”他伸開手,抱住了原煬的腰。

 

  原煬哽咽道:“你喜歡我嗎?你說句話。”

 

  顧青裴摸著他的腦袋,輕聲道:“有點……很多點。”

 

  原煬渾身微顫,隨即緊緊摟著他,幾乎把他的腰折斷,讓他連呼吸都變得不暢,可他卻覺得那種壓力充滿了安全感。

 

  自己確實是越活越回去了,三十好幾了,兜兜轉轉坎坎坷坷地和一個小男孩兒牽扯不清,到頭來才發現其實自己種種有失水準的表現,好像是在談戀愛。

 

  他說不清楚什麼時候,開始對原煬動心,那不是個好時候,而是個倒霉的開始。

 

  最悲哀地是,原煬在他身邊,他經常因為對方的幼稚而心煩,可真到了被逼著一刀兩斷的時候,他又一千個一萬個不捨。

 

  他怎麼走出這道門,怎麼結束這個假期,怎麼了結這段關係?他巴不得時間就停在這裡,因為他一步也不想往下走了,在可預見的將來,路只會越來越泥濘,越來越顛簸,而且堅持走下去,還未必是樁划算的買賣。

 

  顧青裴第一次如此地迷茫。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和原煬斷個乾淨,否則肯定損失慘重,可是他……

 

  原煬吸了吸鼻子,放開了顧青裴,他臉上掛著複雜的情緒,“你不要想跟我分開,我爸那邊,我會解決,我不會讓你遭罪的。”

 

  顧青裴扒了扒頭髮,“原煬,別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你怎麼得罪原董都沒關係,但是我得罪不起。”他低下頭,“我真得罪不起。”

 

  “我爸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會保護你,我會……”

 

  “你拿什麼保護我?”顧青裴看著他,“你現在什麼都不是,原煬。可我有現在有很多東西,是捨不得放掉的。”

 

  原煬抓著他的手臂,咬牙道:“你想要的,未來我都會給你,我一定給你,但你現在不能離開我,你是我的,別說是我爸,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讓我們分開。”

 

  顧青裴低下了頭,“原煬,你先回去吧,我現在……真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原煬躊躇地看著他,最後抬起他的下巴,重重地親了他,並低聲道:“顧青裴,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

 

  顧青裴低下了頭,“回去吧。”

 

  原煬握緊了拳頭,轉身走了。

 

  顧青裴坐倒在椅子裡,看著自己的書房,眼前的畫面彷彿定格了,他的視線被塞得很滿,卻又好像什麼都看不見。

 

  沒有原煬的屋子,開著再暖和的暖氣,也讓人從心裡發寒。

 

  一想到他們和諧的日子可能再也無法回味了,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團。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很難的,而放棄一段讓人眷戀的感情,簡直是如剝離自己的內臟一般地難。因為如果一個人已經在心裡,他就哪裡都在,記憶力、視線裡、屋子裡、還有未來的畫麵裡。

 

  把這些都統統扔掉,究竟需要多大的意志力?顧青裴連想都不願意去想。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去看泰囧了,哈哈好好笑,所以回來晚了,現在才更。

 

  我是12號回來啦,就去十天啦、

 

  ☆、68

 

  顧青裴很早就上床睡覺了。但直到後半夜才勉強入眠。他格外想念自己的父母,早知道回來會面對這樣的窘境,不如在家陪陪兩位老人。

 

  第二天早上,他被電話聲吵醒,拿起來一看,是王晉打來的。

 

  “王哥,新年快樂啊。”

 

  “青裴,你沒睡醒?不會吧,咱們這個年紀,還睡得下懶覺嗎,還是過年這幾天你呆懶了?”王晉含笑說道,語氣中盡顯親昵。

 

  “不是,昨晚喝了咖啡,沒睡著。”

 

  “哈哈,睡前喝什麼咖啡。你回北京了是嗎,我的秘書跟我說了,我只有今天下午有時間,你呢?我們出來坐坐?”

 

  “下午……”顧青裴本來習慣性地想答應,卻突然想起來,自己年後就要離職了,現在再繼續代表公司和王晉談項目,合適嗎?

 

  “怎麼了?沒空嗎?”

 

  “哦,有的,下午幾點?”顧青裴想,最好還是能把這個項目簽下來,他心裡對原立江有所愧疚,而且,他做事習慣有始有終,這個合作案他推動了這麼久,想想都可惜。

 

  “三點吧,我們找個地方喝茶,然後一起去吃個飯吧。”王晉頓了頓,“不為難吧?我們這是為了工作,如果你覺得不方便,可以把原煬帶上,但是我希望你自己來。”

 

  顧青裴乾笑了兩聲,“沒有不方便,我們三點見。”

 

  他爬起床,用冰水洗了幾把臉,頭腦才算清醒了一些。他換了身衣服,打算早點出門,呆在這個到處都充斥著原煬的身影的房間裡,讓他有些壓抑。

 

  一開門,顧青裴就愣住了。

 

  原煬裹著大衣站在電梯口,旁邊的垃圾桶上扔了一堆煙頭。

 

  聽到開門聲,原煬抬起了頭,滿臉疲倦,凍得耳朵通紅。

 

  顧青裴愣道:“你、你昨晚沒回去?”

 

  “我不放心你自己在家。”原煬一張嘴,嗓子干痛,聲音都變調了。

 

  顧青裴心裡一酸,上去就把他拽進了屋裡。

 

  原煬的羽絨服表面好像上了一層霜,一摸上去直凍手,他的臉被凍得煞白,一點人的溫度都沒有。

 

  顧青裴心疼道:“你他媽傻啊,大冬天的在走廊站一晚上。”

 

  “沒什麼,在建築內,冷不到哪兒去。”

 

  顧青裴用溫熱的嘴唇碰著他冰涼的唇,不斷地撫摸著他的臉,又心疼又心酸,“傻小子,你真是蠢透了。”

 

  像條被主人懲罰關在門外的小狗一樣,在原地等了整整一晚上,被凍得像塊石頭,也要堅持守在門口,毫無怨言。

 

  原煬摟著他的腰,用鼻子蹭著顧青裴溫暖的脖子,“我不想回家,我怕你跑了。我知道我現在差遠了,比起王晉,比起你,都差遠了,你給我點時間,我很快就能趕上你,你不能離開我。”原煬眉頭緊皺,眼裡全是不安與徬徨。他和顧青裴的面前豎起了好幾道牆,一道比一道堅固,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挫折。

 

  顧青裴眼圈有些發紅,他輕輕順著原煬的背,顫聲道:“原煬,我真希望我能年輕個十歲,那我就能跟你一樣,天不怕地不怕了。原煬啊,我的難處你理解不了。”

 

  原煬啞聲道:“我是理解不了,可是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你還說我孬種,你怎麼就不敢在我爸面前硬氣一回。”

 

  顧青裴沉聲道:“原煬,他是你爸,不是我的。要怎麼跟你說呢……”

 

  原煬吸了吸鼻子,“我不接受你那麼多理由,我只知道你要是跟我分開,我就把你綁起來,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絶對不可能。”

 

  顧青裴嘆了口氣,不知道如何回答。憑著自己那股勁兒想怎麼活就怎麼活的原煬,看上去真瀟灑,可那是他有這個命。

 

  他顧青裴沒有。

 

  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顧青裴鬆開了原煬,掏出手機一看,是一條短信,王晉提醒他一條路出了車禍,車道被封了,讓他繞行。

 

  顧青裴這才想起來,他看了看錶,還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了。他抹了把臉,“原煬,我約了王晉談項目,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原煬一把拽住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我爸都讓你離職了,你還跟他談項目?你跟他談個屁!”

 

  “原煬,原董對我有知遇之恩,而且一直對我很賞識,在你的事上,我對不起他,如果能把這個合作案談下來,我心裡會好受很多。”

 

  原煬咬了咬牙“我跟你一起去。”

 

  顧青裴猶豫了一下,“好吧,但是你不要搗亂,我們的事……回頭再說吧。”

 

  原煬一手扣著他的胳膊,低聲道:“我們的事,還沒你的生意重要是嗎。”

 

  原煬的眼睛又黑又亮,顧青裴對上的雙眸,彷彿要被吸進去了。他嘆道:“原煬,你……”

 

  “又想說讓我懂事,是嗎?”

 

  顧青裴一時語塞。

 

  原煬臉色沉了下來,“走吧,我不會讓你跟王晉單獨見面的。”

 

  倆人驅車前往跟王晉約的地點,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車廂裡的空氣異常地壓抑。

 

  倆人開到停車場後,原煬還沒來得及熄火,他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一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的短信,裡面只有一串地址,在唐山。

 

  原煬心臟猛地收縮,他知道那是李文耀發給他的劉強的地址。

 

  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原煬握緊了手機,恨不得把劉強嚼碎了吞下去。

 

  顧青裴察覺到他的異狀,“怎麼了?”

 

  原煬扭頭看著顧青裴,“我有點事,要馬上走,不陪你上去了。”

 

  顧青裴愣了愣,“好。”

 

  原煬摸著他的臉,“等這件事解決了,我會回去找我爸。”

 

  “你……別白費力氣了。”

 

  原煬的表情突然有幾分猙獰,“什麼叫白費力氣?難道我爸說什麼是什麼?你從來就沒打算跟我長久,是吧?我爸隨便嚇唬你兩句,你就想跟我分開。”

 

  顧青裴定定地看著原煬,輕聲道:“原煬,我不想跟你分開。”

 

  原煬怔了怔,眼眶有些發紅,他揪著顧青裴的衣領子,狠狠親了他一口,“媽的,有這句話就夠了。”

 

  顧青裴下車之後,頭也不回地往電梯口走去。他真是不敢回頭,他害怕原煬那種毫不遲疑的感情,這讓他覺得自己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是錯的。

 

  他早就過了為所謂的感情衝動魯莽的年紀,他明知道自己該怎麼解決,對著原煬那張霸道又單純的臉,打算好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離原煬遠一點,也許離得遠一點,他就不會被迷惑,也不會再猶豫。

 

  王晉早已經到了,優先地喝著茶等著他。

 

  倆人見面後,王晉還誇張地看了看顧青裴身後,調笑道:“你的小男朋友沒跟來嗎?”

 

  顧青裴笑了笑,“沒有。”他從公文包裡掏出文件,“這些請王哥過目。”

 

  王晉用手按著文件壓到了桌面上,“這大過年的,你一見面就談工作,會不會太掃興了?”

 

  顧青裴看著王晉,“我們這次出來,不是為了談意向性合同的事嗎?”

 

  “一半一半吧,主要是我想見見你。”王晉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木盒子,“我昨天剛從老家回來,送你的禮物。”

 

  顧青裴猶豫地看了那木盒子一眼。

 

  “打開看看呀。”

 

  顧青裴打開一看,是一個做工有些粗糙的手工藝品,從造型上看,勉強像一個號角。

 

  王晉淡淡一笑,“是我自己磨的。我們家那邊兒盛產用牛角雕出來的工藝品,有些地方可以讓客人自己動手磨一些小東西,這個就是我做的,看得出來嗎?是個號角,有點兒難看,作為送你的第一件禮物,希望你不會嫌棄。”王晉的態度非常誠懇,讓人根本無法拒絶這樣的善意。

 

  顧青裴笑道:“挺好玩兒的,謝謝王哥。”他大方地收下了這個禮物。

 

  王晉的笑容豐富了起來,“說出來可能你不相信,我很喜歡自己動手做一些小玩意兒,我記得小時候我用木頭刻了個公雞,半夜放在床頭,把我媽都嚇到了。”

 

  顧青裴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晉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青裴,你笑起來真是好看。”

 

  顧青裴毫不避諱地看著王晉,“王哥,謝謝你的好意,既然你把我當朋友,有些話我也想敞開了說。”

 

  王晉挑了挑眉,“你說。”

 

  “王哥,你是個特別有魅力的男人,但我有人了,世上的事兒就是這樣,早一點晚一點的,剛好沒湊上。咱們除了不能發展感情,其他的共同愛好倒是挺多的,我們當朋友,遠比當情人對彼此有利,你說是嗎?”

 

  “你說的句句在理,我很想贊同。”王晉輕輕嘆了口氣,雙眸直勾勾地盯著顧青裴,“但是我喜歡你,這個難題要怎麼解決?”

 

  顧青裴微微垂下頭,感覺一陣疲倦。

 

  “青裴,我讓你為難了嗎?”

 

  “你說呢?”

 

  王晉的手指輕輕點著桌子,“青裴,我很不甘心,原煬那樣不成熟的小男孩兒,你跟他真能處到一塊兒去?”

 

  “我們相處得挺好的,他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幼稚。”說完這句話,顧青裴才意識到,一直在嫌棄原煬幼稚的自己,卻不願意這些批評從別人嘴裡說出來。

 

  好歹是他養的小狼狗。

 

  王晉自嘲地笑了笑,“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自作多情,是嗎?”

 

  顧青裴抿了抿嘴,沒有開口。

 

  王晉的表情有幾分受傷,可他看著顧青裴的眼神,反而升騰起更為旺盛的征服欲。他淺淺一笑,“青裴,我無意讓你為難,只能算是情不自禁,你可以理解嗎?”

 

  顧青裴不動聲色地笑笑,“王哥言重了,你能看上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只不過咱倆確實少了些緣分,何必糾結呢。”

 

  王晉哈哈笑道,“你說得對,何必糾結。來,我讓你看看我給你準備的第二份禮物。”他把一個文件袋放到桌面上,“打開看看。”

 

  顧青裴開玩笑道:“什麼呀,空頭支票我可拒收啊。”他心裡卻已經猜到大概是什麼東西了。

 

  果然,是王晉那邊兒重新起草的一份意向性合同書,顧青裴快速地瀏覽一下,王晉那邊兒做出了實質性的讓步,現在的條件已經基本符合他和原立江確立的最低底線,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合同完全可以簽了。

 

  果然,王晉道:“我想這回你該沒有異議了,只要你願意,你現在就可以簽。”

 

  顧青裴小心把合同收了進去,笑道:“謝謝王哥,這真是今年的好兆頭,我非常高興,我會回去跟原董彙報的。”

 

  王晉挑了挑眉,“難道你們合同條款還有意見?青裴,我覺得自己都有昏君的趨勢了,要不是因為你,我可不會這樣犧牲利益,你明白我這麼做,是想討好你吧。”

 

  顧青裴笑了笑,“王哥,合同條款我基本沒有異議。”

 

  “那麼你是不信任我?總不至於簽個不具有實際法律意義的意向性合同,你這個大總裁都做不了主吧。”

 

  顧青裴在腦子裡飛速思考一下,究竟要不要告訴王晉,他馬上就要離職的事。最後他決定說出來,王晉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如果他瞞著王晉,恐怕王晉和公司的合作也就只到這個意向性合同了,得罪了王晉,實在沒什麼好處。

 

  顧青裴臉上的表情有幾分難以掩飾地落寞,“王哥,我沒法代表公司簽這個合同,年後我就打算離職了。”

 

  王晉愣住了,“什麼?你要離職?”

 

  顧青裴點了點頭。

 

  “為什麼?你到原董哪兒不是還不到一年嗎?”

 

  “我有了其他的規劃。”

 

  王晉眯著眼睛看著他,“青裴,你覺得這種話能糊弄我?如果不是你和原董出了什麼矛盾,你怎麼會工作還不到一年就跳槽。”

 

  顧青裴嘆了口氣,“確實瞞不住王哥。我們工作上有些分歧,所以我打算換一個環境了。”

 

  王晉還是以審視的目光看著他,並搖了搖頭,“青裴,我還是不信。以你的智商和情商,不可能連自己的老闆都擺不平,如果原董竟然是那麼不方便合作的人,你當初是不會為他工作的。而且,我想像不出你們之間能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這不是你的行事作風。再次,作為一個職業經理人,你沒做好足夠的瞭解,怎麼會輕易跳槽?你上次說過,你跟原董認識足有三四年之後,才決定跳槽的,這次呢?過了個年,就決定走了?還是說,你根本還沒找好下個東家?”

 

  顧青裴覺得跟王晉這樣太聰明的人說話真是挺累的。

 

  王晉抱胸看著了他半晌,突然神秘地一笑,“我大膽地猜一下,是不是你和原煬的事,被原董發現了。”

 

  顧青裴臉色微變,他有種堵上王晉那張嘴的衝動。

 

  儘管他的表情變化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可依然逃不過王晉的眼神,他低笑了兩聲,“果然如此。對不起,青裴,我並不該笑的。”

 

  顧青裴也懶得再遮掩什麼,“王哥,你只要知道我無法代表公司簽這個合同就行了。但是這個項目我付出了心血,從土地置換,到項目評估、項目規劃、報建,再到和你談成合作,前後好幾個月的時間,就這麼撒手不管了,我心裡始終覺得不妥。當然,我的努力也只能到這裡了,我衷心地希望王哥能夠繼續和我們公司合作,畢竟這是一次雙贏的合作,至於我還是不是公司的總裁,在利益和成功面前,都是次要的,你說是嗎?”

 

  王晉笑了笑,“青裴,你的嘴真會說,你放心吧,我還不至於因為你走了,就放棄了這個項目。我為這次的合作,也付出了不少,如果不繼續走下去,那我積極推動董事會下決議的努力,就成了笑話了,只不過……”王晉從顧青裴手裡抽回了合同,“如果你不能從中獲益的話,那我何必開出這樣的條款呢?”

 

  顧青裴無奈道:“這個全屏王哥決定。”

 

  王晉笑看著顧青裴,“青裴,離職之後,有什麼打算?”

 

  “先回家陪陪父母吧,在北京太多年了,每年就回去三四次,匆匆忙忙的,都沒時間照顧老人。”

 

  “好哇,孝子,然後呢?”

 

  “然後,看情況吧,我一段時間不工作,倒也還餓不死。”

 

  王晉傾身向前,認真地看著顧青裴,“然後來為我工作吧,我願意為你付出的,絶對是原立江比不了的。”

 

  顧青裴微微一怔,身體有些僵硬,他沉默了。

 

  王晉笑道:“你不用現在就答應,你有足夠的時間考慮。但是青裴,你這麼聰明的人,一定會做出聰明的決定吧。你的條件非常好,但是現在國內經濟形勢不好,哪個公司僱用你,要額外支付幾百萬的成本,你能在短期內找到理想工作的機率非常低。你明白的,我這裡是最好的選擇。”

 

  顧青裴當然明白這些,只不過他是不會去王晉的公司的。同樣涉足地產行業,王晉和原立江,既有合作,但同時也是競爭對手,他跳槽到王晉哪兒,於理不合,再者,有原煬在,於情不合。

 

  條件再誘人,他也不能去。

 

  王晉卻似乎很有信心,“青裴,我知道你心裡很多顧慮,不過最終你會發現,實實在在握在手裡的東西,比什麼都重要,我有足夠的耐心,我等著你這樣的優秀人才加盟。”

 

  顧青裴客氣地笑了笑,“謝謝,王哥,我會考慮的。”

 

  王晉湊近他,低聲道:“青裴,你和原煬,終於可以結束了吧。”

 

  顧青裴的心臟狠狠一縮,這個問題,比王晉說的哪一句話,都尖鋭得多。

 

  作者有話要說:唔,兩章的量哈,今天白天在公司忙死了,真討厭年底,希望大家都順利撐過去

 

  ☆、69

 

  原煬裹緊衣領,拉低帽檐,往地址上那個毫不起眼的居民樓走去。

 

  冬天天黑得早,才剛過了五點,光線已經比較暗,可找個時間,正是吃飯的時候,小區裡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原煬個子太高,特別醒目,一路走過來,總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他儘量低著頭,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劉強的容貌。

 

  到了小區樓下,原煬先繞著樓走了一圈,打量了一下外觀,然後把劉強可能從四樓逃跑的路徑模擬了一下,這才握緊了拳頭,慢慢上了樓。

 

  一分鐘之後,他站在那個破舊的防盜門前,直接按下了門鈴。

 

  門鈴響了半天,屋裡面才傳來有些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男聲在裡面說:“誰。”

 

  “物業。”原煬壓低聲音說。他微微低著頭,走廊的燈早就壞了,屋裡透過貓眼,不太可能看清楚他。

 

  “物業來幹嘛。”

 

  “樓下說你衛生間漏水。”

 

  門裡面猶豫了一下,才打開了房門,“你哪家……”劉強的聲音卡在了喉嚨口。

 

  一把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

 

  原煬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開門。”

 

  劉強冷笑了一聲,那笑容裡儘是嘲諷,“娃娃,這玩意兒不適合你玩兒,小心走火。”

 

  原煬俐落地拉開了保險栓,“開門,開槍?”

 

  劉強額上冒出了冷汗,他打開了防盜門,並把兩手舉了起來,他歪著嘴角扭曲地一笑,“自己找上門兒的,你可別後悔。”

 

  原煬一腳踏進了客廳,在餘光瞄到客廳裡有別人的時候,他飛起一腳把劉強踹翻在地,槍口同時迅速掉轉方向,往窗檯的方向瞄準。

 

  黑洞洞的槍口互相對峙,雙方才看清楚彼此後,皆是一愣。

 

  “原煬?”

 

  原煬皺眉道:“秦叔,你怎麼會在這裡。”

 

  屋裡的另一個人是他爺爺的警衛員長,從小看著他長大,擺弄刀槍什麼的,小時候都是這個秦叔教的,倆人關係一直不錯。

 

  秦責立刻放下了槍,原煬也垂下了手臂,他對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的劉強又是一腳,並死死踩住他的胸口,用槍頂著他的腦袋,兇狠地說:“廢話我不跟你說了,你的案子已經撤訴了,想完整地帶著你的胳膊腿兒走出去,把錄影和照片都交出來。”

 

  劉強蹭了蹭鼻血,猙獰地一笑,“那是我保命吃飯的傢伙,我怎麼能交出來。”

 

  原煬一槍托砸得他滿臉是血。

 

  秦責上來架開了原煬,“原煬,你冷靜點,我正是為這個事來的。”

 

  原煬掙開他,語氣不善道:“秦叔,你真的知道是什麼事嗎?我爸都告訴你了?”

 

  秦責愣了愣,有些尷尬,“大概知道吧,不過不那麼細,總之他交代我要把東西拿回去。”他看了劉強一眼,“你要的東西我都給你帶來了,你還想怎麼樣,把東西交出來。”

 

  劉強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我現在不可能給你,等我出了國,到安全的地方了再說,不然我交了出去,你們再對付我怎麼辦,當我是傻逼嗎。”

 

  原煬啐了一口,“你他媽就是個傻逼,秦叔,你居然跟他談條件?老子今天把你活剮了,看你能挺到第幾刀。”原煬一把掐住了劉強的脖子。

 

  劉強臉漲得通紅,嘶啞道:“有本事你殺了我,我死了之後,你那些精采的錄影可就滿天飛了,哈哈哈。”

 

  秦責皺著眉頭硬是分開了倆人,他沉聲道原煬道:“你冷靜點,你爸爸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原煬握緊了拳頭,惡狠狠地瞪著劉強。

 

  他根本不贊同他爸的做法,真讓這個孫子出國了,到時候再找他可就難上加難了,在國外幹什麼也不方便。原煬根本沒打算放過他,劉強看過顧青裴在床上的樣子,已經是他媽該死的罪,何況這個孫子還把那些照片送給了他爸,他不卸這孫子一兩條胳膊腿,絶不能罷休。

 

  不過他還是給了秦責一個面子,他打算看看秦責怎麼處理,再伺機對付劉強。

 

  秦責有些鄙夷地看著劉強,“原董的意思,設立一個共管賬戶,兩方同時確認才能支取。把錢存進去,你到了自以為安全的地方,把東西銷毀,我們這邊就同意你支取。”

 

  “哼,萬一到時候不給我呢?”

 

  “萬一到時候你留底呢?”秦責冷冷地看著他,“我們同樣承擔風險,這件事我們只能相信對方。如果你依然不同意……劉先生,我奉勸你一句,不要激化矛盾,把你從這個世界上抹掉,是件輕輕鬆鬆的事。”

 

  劉強臉色鐵青,他考慮了幾秒,“好,就這麼定了。”

 

  秦責拿出一個公文包,“這裡面有共管賬戶的信息,還有護照,機票和現金,到了德國你再想去哪裡都很方便,歐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沒人能輕易找到你,等你到了安全的地方,聯繫我們。”

 

  原煬看著劉強,滿目寒霜,就像看著個死人。

 

  劉強被原煬的眼神嚇得心臟直跳,他接過了那個文件袋,抽出來仔細看了一遍,“明天的飛機?”

 

  秦責挑了挑眉,“你還想繼續呆下去?”

 

  劉強表情有一絲猶豫,“不想。”

 

  秦責拽著原煬的胳膊,“事情我交代完了,希望你好自為之。原煬,走吧。”

 

  原煬凌厲地看著秦責,秦責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走。

 

  原煬猶豫了一下,被秦責拖下了樓,並拽進了小區外的一個車裡。

 

  原煬怒道:“你這麼放過他?我辦不到,就是追到歐洲我也要把廢了這孫子。”

 

  “你別急,他對我們是個極大的隱患,自然不能就這麼放過。”秦責道:“明天上飛機之前,他肯定會聯繫家人,他手裡掌握的東西,一定就在他最親近的人手裡,拿到東西之後,我們才好對付他,現在不能他逼急了。”

 

  原煬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他冷道:“費那個勁,我現在進去,有一百個法子讓他把東西吐出來,根本不需要這麼折騰。”

 

  秦責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你別這麼血腥嘛,這是文明社會,能不犯事兒就別犯事兒,划不來。再說你性格這麼衝動,真把他弄死了就麻煩了。”

 

  “我下手有準兒,你怕什麼。”

 

  秦責搖搖頭,“原煬,你給秦叔一個面子,按照你爸的辦法去做,儘管麻煩一下,可是穩妥。”

 

  原煬煩躁地扒了扒頭髮,“我就在這裡等到明天。”

 

  秦責嘆了口氣,“在車裡窩著多難受,我訂好酒店了,你放心,有專人盯著他的,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我們的掌控下。”

 

  原煬這才勉強點了點頭。

 

  秦責伸手,“給我看看你的槍。”

 

  原煬遞給了他。

 

  “槍不錯,不過以後別亂帶出來。”

 

  “我聽說這個劉強以前是混黑道的,誰知道連把槍都沒有,早知道我就不帶了。”原煬拿過槍,用衣服擦了擦,很珍惜的樣子。

 

  “沒事兒收集點正常的東西,別弄這麼危險的傢伙,你呀,就能給老爺子添麻煩。”

 

  “我爺爺這兩天幹嘛呢?”

 

  “天天打麻將呢……”

 

  倆人一邊閒聊,一邊驅車前往了酒店。

 

  原煬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小區,眼神陰暗,深不見底。

 

  作者有話要說:睡去了88

 

  ☆、70

 

  回到酒店後,原煬亟不可待地掏出手機給顧青裴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顧青裴清清淡淡地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原煬。”

 

  “你在哪兒呢?你見完王晉了嗎?你沒跟他吃飯吧?你回家了吧?”

 

  “我跟他吃完飯才回家的。”

 

  原煬不滿地哼了一聲,“那你們談什麼了?”

 

  顧青裴苦笑一聲,“原煬,你別跟查崗似的,一個你都已經讓我累得人仰馬翻了,我沒心思再招惹別人。”

 

  原煬沉默了一下,“離開公司後,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你去哪裡,我陪著你。”

 

  顧青裴嘆道:“你陪不了,做自己該做的事吧。”

 

  “我就想跟著你,或者你跟著我。”

 

  “原煬,你不能跟著我,我也不會跟著你,如果你不快點長大……我不能一輩子帶孩子。”

 

  原煬心裡一陣難受,“你只要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就行,我一定會讓你刮目相看。”

 

  顧青裴沉默了。

 

  原煬把電話緊緊貼著臉,就好像這樣就能離顧青裴更近一些,他輕聲說:“我想你。”

 

  顧青裴摀住了眼睛,那種孤單又無奈的感覺,真能傷透人的心,他啞聲道:“你上哪兒去了。”

 

  “處理一些事情,明天就回去。”

 

  “明天幾點?我給你做咖喱蟹怎麼樣。”

 

  “可能晚上,好,那個好吃。”

 

  倆人就像普通的情侶那樣,絮絮叨叨地聊著沒有意義的內容,無邊無際的,沒有具體的思路,他們都不提來自各方的壓力,這樣就好像那些困難都不存在,他們只是互通個電話,討論晚上吃什麼。

 

  就這麼簡單。

 

  只有顧青裴清楚,假期結束之後,他們也就該……結束了。

 

  掛上電話後,顧青裴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從來沒覺得時間這麼富裕過。

 

  想到自己即將沒有工作了,很多事也就不急了,他不用加班了,也不用趁著節日送禮、約見客戶了,他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看看時間,超市應該還沒有關門,他決定去買點東西,明天給原煬好好做一頓飯。

 

  這家超市是他和原煬經常來的,他推著手推車在一排排貨架中穿梭,看著一些零食,就想到原煬。這些東西他是從來不吃的,但是原煬喜歡吃,一般到了這兒就塞半車,他不自覺地把原煬平時喜歡吃的零食都扔進了車裡。

 

  超市快要下班了,人特別少,顧青裴下意識地回頭一看,一排排貨架空蕩蕩的立在他背後,孤零零地等著人挑選。

 

  可是沒有人。

 

  顧青裴雙手顫抖著握緊了推車的把手,他從來沒覺得如此孤獨。

 

  他和原煬相處的時間不算很長,可是,也許是因為原煬這個人的存在感太強烈了,他不知不覺間,已經把原煬當成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的家,他的周圍,甚至於他們經常來的超市,處處都是原煬的影子,如果原煬突然從他生活裡消失了……

 

  顧青裴無法再想下去了。

 

  他匆匆結了賬,落荒而逃。

 

  回到家後,他給原煬發了條短信:你在哪裡,我去找你怎麼樣?

 

  原煬的電話很快打過來了,語氣有些緊張,“你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就是在家呆著無聊,你在哪兒呢?方便我過去嗎?”

 

  “我不在北京。”

 

  “哦。”顧青裴語氣難掩失望,“那就算了,明天就早點回來吧。”

 

  “你想我嗎?”

 

  顧青裴低笑道:“想。”

 

  原煬嘴角禁不住上揚,“我明天一處理完事情,馬上回去,咱們重新安排假期怎麼樣?我還想跟你去度假呢。”

 

  顧青裴心酸地一笑,“行。”

 

  掛上電話後,倆人各懷心事,徹夜未眠。

 

  第二天,正在原煬和秦責從劉強身上追查錄影的時候,顧青裴接到了原立江的電話,約他出去交接一些東西。

 

  還好原立江本人沒來,只是派了集團的幾個高管和他進行項目對接,以確保年後能夠順利開展工作。

 

  而原煬那頭,果然不出所料,劉強臨走之前,聯繫了他前妻給他生的大兒子,這小子十六七歲,不學無術,而且為人膽大包天,什麼都敢幹。

 

  這小子現在人在外地,是他們這段時間唯一找不到的劉強的近親,因為這一通電話才暴漏了行蹤。秦責聯繫自己的同事,第一時間找到人,並把人扣下了。

 

  抓到劉強的兒子後,劉強的前妻,二奶還有他的父母早被他們監視了很久,也全都被軟禁了。

 

  原煬聯繫了自己的戰友,在劉強上飛機之前把他逮了起來。

 

  劉強被關起來之後沒多久,秦責就告訴他東西在劉強兒子住的小旅館裡發現了,現在正在調查,看還有多少備份。

 

  原煬本來打算自己親自去審一審劉強,不過他又急著回去見顧青裴,想著劉強這個孫子要在監獄裡過一輩子,他也就不急這一時半會兒了。

 

  原煬在晚飯之前趕到了家,顧青裴正圍著圍裙調咖喱汁,滿屋子都是那濃郁誘人的香味兒。

 

  原煬進屋之後,在顧青裴驚訝的目光中一把抱住了他,狠狠地親著他的唇,想著錄影的事情暫時解決了,他心裡壓著的大石頭終於能放下了,他也終於敢跟顧青裴對視而不至於心虛難受了。

 

  顧青裴單手勾著他的肩膀,按著他的後腦勺,反客為主,用力地吸允著原煬的嘴唇,倆條靈巧的舌頭曖昧地糾纏著,一個簡單的吻就讓人熱血沸騰。

 

  原煬的手伸進顧青裴的衣服裡,盡情撫摸著。

 

  顧青裴低喘道:“你不餓嗎?想吃飯嗎?”

 

  “我想先嘗嘗你……”原煬拽掉了他的圍裙,半拖半抱地把人弄出了廚房,壓倒在寬大柔軟的真皮沙發上。

 

  顧青裴低笑,“我身上都是咖喱味兒。”

 

  “正好開胃了。”原煬扯開了他的衣服前襟,雨點般地吻落在顧青裴的胸膛上,顧青裴的手指在他濃黑的發間穿梭,不斷用下身蹭著原煬的身體,撩撥他的情欲。

 

  倆人對彼此的身體都已經非常熟悉,很知道如何調動對方的情欲,他們就像兩頭饑餓的野獸,撕扯著對方身上的衣物,舔咬著對方的皮膚,用最熱烈、最瘋狂的行為,回應著對方的熱情。

 

  倆人翻雲覆雨地從沙發上摺騰到地上,再從客廳做到臥房,等到他們徹底盡興,天已經全黑了。

 

  顧青裴累得在床上不想動彈,原煬輕輕抱著他,舔著他背上的汗珠。

 

  這靜謐美好的時刻,誰都不願意先開口說話,生怕破壞了這樣的寧靜。

 

  最後,是刺耳的電話鈴聲將他們從恍惚中驚醒。

 

  原煬拿起電話,在看到來電顯示的人名時,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顧青裴看他半天不接,就回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寫著“老爸”倆字。顧青裴儘管表現得很鎮定,卻下意識地把呼吸的頻率都壓低了。

 

  “喂,爸。”

 

  “你回來一趟。”

 

  “我有事。”

 

  “你有個屁事,馬上回來。”

 

  原煬沉聲道:“等我吃完飯吧。”

 

  “家裡不缺你那一口飯,你過年就在家呆了一天,你像話嗎!回來,給我解釋解釋你跑去唐山找他幹嘛。”

 

  屋子裡太安靜,他們倆的通話內容顧青裴聽得一清二楚,原煬不敢再說下去,生怕他爸說出什麼來,他道:“行了,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回去。”

 

  掛了電話,顧青裴狐疑地看著他,“你昨天是去了唐山?找誰啊?”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

 

  ☆、71

 

  原煬假裝漫不經心地坐起身,一邊背對著顧青裴穿褲子一邊說:“以前一個朋友,我爸看不上他。”

 

  顧青裴翻了個身,也從床上坐了起來,沉默地看著原煬。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原煬從這個門走出去之後,他們之間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這種預感讓他的心都揪了起來。他張了張嘴,最終無法說出什麼。

 

  原煬回過了頭來,衝他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顧青裴勉強笑了笑,“快走吧,一家人等你吃飯呢。”

 

  原煬湊過來親了他一口,“我過去隨便吃點兒就跑,你等著我回來吃螃蟹啊。”

 

  “好。”顧青裴揪著他的領子,重重親了他一口,“去吧。”

 

  “等我啊,很快就回來。”原煬套上衣服,親了顧青裴好幾口。心頭那種揮之不去的陰翳讓他分外不安,他可以想像回家要面對的是什麼,所以他格外不想離開這個家。

 

  顧青裴淡笑看著他,神色如常,多少讓原煬安心一些。

 

  原煬急匆匆走後,顧青裴套上衣服,去廚房看了看他做到一半的螃蟹。

 

  還是做完吧,要不都浪費了。雖然他知道原煬今天不會回來吃了。

 

  顧青裴一隻手撐著案台,一隻手摀住了眼睛。

 

  原煬一踏進家門,就感覺到了家裡的低氣壓。

 

  他的弟弟妹妹坐在客廳,似乎在等著他,兩個孩子的表情都很低落。

 

  原櫻怯怯地說:“大哥,爸爸和媽媽吵架了,爸爸說他在書房等你。”

 

  “嗯。”原煬揉了揉她的腦袋,“別害怕,沒你倆什麼事兒,原景,帶她回房間。”

 

  原竟點了點頭,他站起身,卻沒走向自己的妹妹,而是湊到了原煬旁邊,壓低聲音說:“有一件什麼事媽媽不知道,爸爸不肯說,所以他們吵起來了,我估計跟你有關係,你也別跟媽媽說。”

 

  原煬勉強笑了笑,“知道了,回屋吧。”

 

  兩個孩子回房間後,原煬走上了樓,深吸了口氣,敲響了書房的門。

 

  “進來。”原立江冰冷的聲音隔門響起。

 

  原煬推門進了屋,“爸。”

 

  原立江站在窗前,慢慢回過身看著他,“你這幾天還呆在顧青裴那裡吧。”

 

  原煬點頭,“是。”

 

  “混帳,我說的話你當耳旁風嗎?”

 

  原煬抬起頭,直視自己的父親,“爸,我喜歡他,我沒打算和他分開。”

 

  “你放屁!他顧青裴是個男的!”

 

  原煬沉聲道:“我知道,可我喜歡他。”

 

  原立江氣得直抖。

 

  原煬深吸了口氣,“爸,我的脾氣自小就這樣,這麼多年讓你受了不少氣,我一直不懂事,對不起。”

 

  原立江愣了愣,這話能從原煬嘴裡吐出來,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我以後可以什麼都聽你的,你讓我學什麼我就學什麼,唯獨只有這件事我答應不了你,我就是喜歡他,我只跟他好,別人都不行。”

 

  原立江仔細回憶了一下,這恐怕是原煬頭一次像他低頭。

 

  倆人的父子關係不能說不好,但總歸不太親密,脾氣又都倔強,誰也不讓誰,導致他和原煬幾乎沒有意見一致的時候,總是對著幹,不管他怎麼打罵懲罰,原煬也不會示弱。

 

  如今為了一個男人,原煬卻向他俯首,原立江這個當爹的,心裡頭五味陳雜。

 

  不得不說,自從他把原煬託付給顧青裴管教之後,這孩子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比以前成長了很多。可惜,顧青裴所做的事,遠遠功不抵過。

 

  原立江長吁一口氣,讓自己氣得發熱的頭腦冷靜了一些,他冷道:“你自己換位想一想,作為一個當爹的,能看著自己的兒子跟一個大了他十一歲的男人在一起?你讓我們原家的臉往哪兒放?這不是笑話嗎。何況他能生孩子嗎?他能相夫教子嗎?你如果跟他是玩玩兒,我也就不管你了,可你都住到人家家去了!現在還為了他跟我對著幹,你想讓我答應你這個?你覺得可能嗎?”

 

  原煬面無表情地說:“爸,我不想氣你,只有這件事我一步不會讓,你同意也不好,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我不會和顧青裴分開。”

 

  原立江咬牙切齒地說:“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玩意兒,你哪裡有一點咱們這種家族子孫該有的樣子?”

 

  原煬低下頭,“爸,對不起。”

 

  “你這幾天老實在家呆著,不准再往外跑。”

 

  原煬臉上有一絲猶豫。

 

  “怎麼了?你不是說從現在開始什麼都聽我的嗎?”

 

  原煬抬起頭,“那你同意……”

 

  “看你表現。”原立江瞪著他,“這件事你媽還不知道呢。因為炒了顧青裴的事,我不肯告訴她原因,她跟我吵了一架,如果讓你媽知道了,你自己想想後果吧。”

 

  “我媽那裡,我去跟她解釋。”

 

  原立江指著他的鼻子,“你少多嘴,什麼都不許和她說。這幾天你老實呆在家裡,好好反省反省,我也不看著你,你要是自己往外跑,那就證明你一點兒都長進。”

 

  原煬垂下眼簾,“我會呆在家,但是假期結束後,我會去找他。”

 

  原立江重重哼了一聲,“回你房間去。”

 

  原煬堅定道:“爸,你不要去找顧青裴的麻煩,我可以什麼都答應你,但你絶對不能對付他。”

 

  原立江冷笑道:“就憑你現在這個樣子,能跟我談條件?你除了會兩手拳腳,你還會什麼?就拿劉強的事來說,如果你秦叔不阻止你,你他媽是不是得鬧出人命來?原煬,你做事就憑著一股衝動,從來不會瞻前顧後地想一想,不,你想了,你只想你自己,你不想想父母為你操心,也不想想自己還有一對弟弟妹妹需要做表率,你只想你自己,你想你自己怎麼高興,怎麼舒心,你就怎麼行事。就你這樣一個人,我就想不明白顧青裴怎麼會看上你!他在北京城打拚了那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你不想想他圖你什麼?就看你長得好?這麼大個北京城,長得好的一抓一把,我明白告訴你,你要不是冠著‘原’這個姓,你要不是我原立江的兒子,你看他會不會多看你一眼!你還覺得自己挺好,你他媽蠢透了。”

 

  原煬臉色微變,原立江的一席話,扇了他好幾個耳光。

 

  他確實沒有資本和自己的父親談條件,他爸說得對,他現在什麼都不是。他一直以為自己這麼瀟瀟灑灑無慾無求地照樣能快活過一輩子,可只有當他有了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的時候,他才發現,只靠蠻力,什麼都辦不到。

 

  原立江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想跟我原立江談條件,你先把自己墊到對等的高度再說,否則,你說的話,屁都不是。”原立江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原煬一動不動地坐在書房裡,一晚上沒有睡。

 

  第二天上午,顧青裴頂著兩個黑眼圈無精打采地起床了。

 

  儘管他已經料到原煬不會回來,心裡卻無法平復,輾轉一晚上無法入睡。

 

  就在他無所事事地發著呆的時候,家裡的門鈴響了。

 

  顧青裴家幾乎不會有什麼人來,他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他想會不會是原煬昨天走得急,忘了帶鑰匙……

 

  他衝到門口打開了門,卻見到外面站著一臉嚴肅的原立江。

 

  顧青裴有種甩上門的衝動,但最終他硬著頭皮打開了門,並恭敬地說:“原董。”

 

  原立江踏進了屋裡,開口就道:“我以為我不會再來這裡了。”

 

  顧青裴一言不發。

 

  “可惜事情比我想的還要難解決,我家那個傻小子,倒是真的挺喜歡你,青裴,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解決?”

 

  顧青裴嘴唇微微顫抖著,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上次我問你這個問題,你給了我一個敷衍的答案,今天我再問你,希望你想清楚了。”

 

  顧青裴抬起頭,平靜地說:“原董,我知道我和原煬不合適,我們會分開。”

 

  他和原煬,幾乎就像兩個世界的人,出身、背景、性格、為人,大相逕庭,他們這樣的兩個人,因為一個錯誤的原因湊合到了一起,也許注定了從頭到尾都是錯的。

 

  顧青裴覺得自己不該錯下去了。

 

  “怎麼分?”原立江咄咄逼人。

 

  “下星期我會辦理離職……”

 

  “僅僅是離開了公司,對你們之間根本沒有實質的影響。”原立江目光犀利,緊緊盯著顧青裴,他道:“你去國外吧,我最近在加拿大併購了一個水利能源項目,薪酬是這裡的三倍,環境也很好,很適合你。”

 

  顧青裴怔愣地看著原立江。

 

  出國?

 

  他的家在這裡,他的親人、朋友、工作、圈子,全都在這裡,他為什麼要出國?他想都沒想過。

 

  顧青裴對上原立江的眼睛,倆人無言地較著勁兒,都想從對方眼中看出些什麼來。

 

  作者有話要說:剛才家裡停電,嚇死我了,丟稿子丟怕了

 

  我愛你們,不管有沒有明天=3=

 

  ☆、72

 

  原立江開口道:“你可以考慮考慮,我給你……”

 

  “不用考慮了。”顧青裴平靜地看著原立江,“原董。我十八歲來到北京,在這個城市打拚了十五年,這裡曾經滿載我的夢想和抱負,我花了十多年的時間,走出自己在這個城市的安身之所,走到今天的位置,儘管這些在您眼裡依然什麼都不是,可卻是我點點滴滴打拚出來的,我的朋友,我的事業,我的人脈,我的家,全都在這裡,這是我十五年的積累,我一樣都捨棄不了。何況,我現在坐飛機只要一個半小時就能見到我父母,我不想去國外任何地方,讓二老牽掛。”

 

  原立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所以說,你不肯走了?”

 

  顧青裴搖搖頭,“我哪兒也不會去,何況,就算我出了國,原煬也不差一張機票錢。”

 

  原立江挑了挑眉,“只要我不允許,原煬一輩子都出不了國。顧總,我現在還是想和你把問題和平的解決,希望你能理解一個父親的心情。我也不是讓你永遠不回來,只要……兩年,兩年之內不要回來,我相信原煬小孩子心性,早晚會忘了你的。”

 

  顧青裴苦笑一聲,“兩年,原董,兩年短嗎?我父母已經六十多了,我跟他們之間不剩下幾個兩年了。”

 

  原立江面色沉了下來,“你是怎麼都不答應了?你這麼聰明的人,真的要做這樣的決定?”

 

  顧青裴嘆了口氣,自事發以後,第一次直視原立江,“原董,如果北京混不下去了,我還可以回老家,我顧青裴到哪兒也餓不死,不牢您費心了。”

 

  原立江眯起眼睛,“顧青裴,我一直以來都比較欣賞你,我並不想對付你,你不要逼我。”

 

  顧青裴淡道:“原董,我多多少少在您公司呆了快一年,對您公司的大小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現在是我逼您,還是您逼我?”

 

  原立江怒急反笑,“好,顧青裴,不愧是顧青裴。”

 

  顧青裴看著原立江,“原董,原煬的事情上,我有愧於您,我已經決定和原煬分開,希望您別逼人太甚,否則弄個兩敗俱傷,何必呢,您說是不是。”

 

  “既然如此,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顧青裴,你好自為之吧。”原立江轉身往門口走去。

 

  “原董慢走不送。”顧青裴木然地立在原地,默默地盯著窗外,眼神漸漸從迷茫到清明。

 

  原煬忍了一整天,最後還是忍不住了,給顧青裴打了個電話,但是電話卻關機了。他心裡不安,在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裡接連打了個好幾個電話,手機和座機都打,卻一直都沒打通。

 

  原煬終於坐不住了,抓起鑰匙想回去看看,剛走到樓下,就被原立江的眼神給逼回來了。

 

  原立江抖了抖手裡的報紙,冷道:“才一天就按捺不住了?不是讓你冷靜冷靜嗎?”

 

  原煬低聲道:“爸,這麼做有什麼意義?我不會因為幾天不見他就改變什麼。”

 

  “你確實改變不了什麼,你真的以為顧青裴會陪著你這個傻小子過家家?他根本沒打算跟你走下去,你也早點清醒吧。”

 

  原煬握緊了拳頭,“你怎麼知道?你去找他了?”

 

  “這還需要問?”原立江冷冷看了他一眼,“顧青裴會放棄自己的名譽地位和多年奮鬥的成果,就為了和你談戀愛?你自己都不覺得可笑嗎?”

 

  原煬身體有輕微地顫抖,“不管你說什麼,我不會放棄他。”他抓緊了鑰匙,打開門走了。

 

  原立江漠然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他輕輕嘆了口氣,抓起電話,撥了一串號碼。

 

  新年假期明天就結束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原煬抓著方向盤猛踩油門,恨不得飛到顧青裴面前。

 

  他爸說的每一句話,都正中他焦躁的核心。

 

  他比誰都擔心,自己在顧青裴心裡的份量太輕,輕到顧青裴根本不願意為了他承受任何實質的損失。

 

  他在顧青裴心裡,究竟算什麼呢?

 

  趕到顧青裴家後,果然家裡空無一人,原煬在桌子上發現了顧青裴留給他的字條,上面寫著簡單的幾句話:我回老家陪陪父母。原煬,我沒法當面和你說,但我們不合適,就這樣結束吧。

 

  原煬額上青筋暴突,狠狠把字條捏成了一團,他只覺得心痛如絞,眼中卻迸射出犀利的寒芒。

 

  他把字條塞進兜裡,下樓開車往機場趕去。

 

  他到櫃檯買了張飛成都的機票,然後低著頭,什麼東西都沒帶,往安檢口走去。

 

  他低著頭,身上穿著墨色的大衣,雙手插兜,周身瀰漫著難以接近的冷硬氣息,迎面走過來的旅客都不自覺地繞著他走。

 

  他在安檢口被兩個工作人員攔了下來,他的神情和氣質都太不對勁兒了,哪裡像是來坐飛機的,比較像是來砍人的。

 

  “先生,請把你的外衣脫下來。”

 

  原煬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脫下大衣,扔到了傳送帶上。

 

  那安檢人員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你的行李呢?”

 

  “沒有。”

 

  “什麼都沒有?”

 

  原煬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逕自通過了安檢門。

 

  什麼都沒檢查出來,安檢人員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了進去。

 

  原煬心急如焚,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見到顧青裴。他要把這張紙條摔在顧青裴臉上,他要問問顧青裴,誰給的膽子,用這麼輕飄飄的幾句話和他分手!

 

  他在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找到了顧青裴家。

 

  那是一棟很普通的公寓樓,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不過地段很好,樓下就是熱鬧的市場,交通也很方便,是個非常有生活氣息的小區。

 

  他抬頭看了看三樓,燈亮著,顧青裴應該就在裡面,還有他的父母。

 

  上去之後,他該說些什麼?站在顧青裴家樓下,想著他們不過幾十米的距離,他卻怯步了。

 

  他不想看見顧青裴冷淡的表情,也不想從那張嘴裡聽到他不想聽到的話。顧青裴已經做了選擇,他卻根本無法接受。

 

  他爸說得沒錯,顧青裴不會為了他,放棄自己的成就,而那些恰好是他全然不在意的,這是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他為什麼會對顧青裴這樣一個跟他截然相反的人動心呢?顧青裴明明是他最看不上的那類人,從他們見面的第一天起,他就怎麼看顧青裴都不順眼,只想狠狠打壓他,可是為什麼到了最後,他只想為顧青裴分憂,只想牢牢抓著這個男人,不讓給任何人。

 

  他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他抹了把臉,滿眼疲倦。裹緊了衣服,他走上了樓。

 

  老式的樓房沒有電梯,走廊裡的燈卻一點都不顯老,特別明亮,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依然被精心維護的公寓。

 

  他站在那扇新換的防盜門前,僵立了很久,終於按響了門鈴。

 

  一個中年女人打開門,隔著防盜門看著他,用四川話問他找誰。

 

  原煬看著這個女人,眉目之間跟顧青裴極像,他心裡生出一種難言的親切,他扯著僵硬的嘴角,想笑一笑,肌肉卻彷彿被凍僵了一樣,沒有成功,他只好道:“阿姨,我找顧青裴。”

 

  “哦?你是青裴的……”

 

  原煬剛想開口,房門被徹底打開了,顧青裴就站在他母親身後,略帶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找到我家的?”

 

  原煬放在大衣兜裡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他低聲道:“你們家往北京郵過東西。”

 

  速記是他在部隊裡學過的相當普通的本領,跟顧青裴有關的事,他幾乎全都記得。

 

  顧母的目光在來人臉上來回逡巡,眼神充滿狐疑,“青裴,這個小夥子是誰啊,哎喲,怎麼長這麼高,這個子……”

 

  “是我的……下屬。”

 

  “哦哦,快請進來。”顧母打開門,微笑著要把原煬讓進屋。

 

  顧青裴卻一步擋在了原煬面前,他抓起衣架上的外套,平靜地看著原煬的眼睛,“我們出去說吧。”

 

  原煬眸中怒火大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顧母察覺到了倆人之間的不對勁兒,猶豫著說:“青裴,外邊兒這麼冷,讓人家進來坐坐吧。”

 

  原煬眼睛死死盯著顧青裴,卻同時對顧母說道:“阿姨,我不是他的下屬,我是他男朋友。”

 

  顧青裴猛地瞪大了眼睛。

 

  顧母也驚訝地看著原煬,臉上有一絲尷尬,“啊,啊,這……”

 

  顧青裴沉下臉,“原煬,你別太過分了。”

 

  原煬一步跨進了屋,“我說的哪裡有錯嗎?”

 

  顧青裴的父親從屋裡走了出來,嘴裡叼著捲煙,皺著眉頭看了他們一眼,“進來吧,來都來了,怎麼好把人往外趕,都進來吧。”

 

  顧青裴臉色鐵青地後退了幾步,把原煬讓進了屋,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看著原煬的背影,心裡愈發難受。

 

  顧母慈祥地笑了笑,“家裡正要開飯呢。你說多巧,我平時做飯都有數的,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就做多了,可能就是給你準備的,孩子,你叫什麼?”

 

  “我叫原煬。”

 

  “哦,原煬,不錯,挺好。”顧母上下打量了原煬一番,“長得真俊,就是看著年紀不大,你得比青裴小好幾歲吧。”

 

  顧父咳嗽了一聲,“去多拿一幅碗筷去。”

 

  顧母含笑著進廚房了。

 

  顧青裴坐到桌前,臉色很是蒼白,既不看原煬,也不看自己的父親,只是低頭看著碗裡白生生的米飯。

 

  顧父把煙掐了,看著原煬,表情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唉,總得有這一天,總得有啊。”

 

  顧青裴輕聲道:“爸,我回頭再跟你解釋。”

 

  “解釋什麼呀?這不是你男朋友嗎?我早說過,你可以帶回來,我又不會把人家怎麼樣。”

 

  顧母拿著碗筷出來了,笑著擺到原煬面前,“就是,總得有這麼一天,青裴呀,你要是有個穩定的伴兒,我們也能放心一些,你應該早點帶這孩子回來,好歹讓我們看看啊。”

 

  顧青裴無奈地嘆了口氣,“媽,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原煬死死盯著他,“那是怎樣?”

 

  顧父看了看他們,一拍大腿,“哦,你們吵架了是吧。前幾天說要回去工作,現在又說不工作了,我就覺得奇怪呢。”

 

  顧青裴不想當著自己父母的面再多說什麼,他低聲道:“先吃飯吧。”

 

  顧母給原煬倒了杯酒,“我自己釀的米酒,喝了暖和。”

 

  原煬端起酒杯,看著那霧濛濛的白色液體,鼻間嗅到一股釀造的酒香,顧青裴的父母就跟這自釀的白酒一樣樸實溫和,偏偏顧青裴卻把自己武裝成了讓人難以企及的烈酒,喝上一口燒心燒肺,卻又讓他欲罷不能。

 

 

 

  ☆、73

 

  席間顧青裴的父母一直打聽著原煬的背景,幾歲呀,哪裡人啊,家裡幾口啊,做什麼工作啊,雖說算不上鉅細無遺,但是參照著兒子領女朋友回來的標準,該問的他們都問了。

 

  顧青裴一開始還想阻止,後來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話了,索性也就不再開口,只是沉默地吃著飯,看著原煬跟自己的父母聊天。

 

  就好像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那樣。

 

  顧青裴看著這副畫面,倍感心酸。

 

  吃完飯後,顧青裴趁著父母收拾碗筷的時候,終於有了和原煬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垂下眼簾,輕聲道:“我們出去走走吧。”

 

  原煬還坐在桌前,抬起頭看著他,眼中包含埋怨,“我出去了,你還會再讓我進這個門嗎。”

 

  “我父母的家,你本來就不該來。”

 

  “憑什麼我不該來。趙媛來過吧?為什麼她能來,我不能。”

 

  顧青裴嘆了口氣,“起來,我們出去說。”

 

  原煬額上青筋鼓動著,似乎在極力克制著某種要爆炸的情緒,他僵硬地站了起來。

 

  顧母正好端著水果從廚房出來,“怎麼了?要走嗎?”

 

  原煬沒說話,顧青裴道:“媽,我們有些事情要談,我過會兒回來。”

 

  “怎麼剛吃完就走,多坐一會兒吧。”顧母不大情願地放下果盤,把原煬看了又看,“我還有話沒說呢。”

 

  顧青裴面無表情,口氣卻有些強硬,“媽,改天吧。”

 

  顧母失望地低下了頭,“你把我給你織的毛衣套上。”

 

  顧青裴套上衣服和外套,領著原煬出門了。

 

  他本來想帶原煬下去走走,可是今天天氣暖和,時間又不晚,樓下到處都是人,沒有合適說話的地方,他是生怕原煬發飆。

 

  於是他乾脆把原煬帶去了頂樓的天台。

 

  上面寒風陣陣,只有月光提供稀薄的光亮,但是空無一人。

 

  顧青裴裹緊了大衣,眼神空洞地看著遠處的燈火,“我真沒想到你會來我家。”

 

  “你留下這種東西跑了,你覺得我會在北京等著你回去?”原煬把那張紙條扔到了顧青裴身上,氣息有些不穩。

 

  “原煬,我在上面寫的,就是我想說的。我們確實不合適,性格,經歷,觀念,都是天差地別,你年紀還小,早晚你會知道,憑著一時的激情,是長久不了的。”

 

  原煬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屁話,我原煬這輩子沒對誰上過心,我就認準你了,我不准你這個時候打退堂鼓。我把我房子賣了,我和朋友在天津合作的一個地產項目已經籌集到了資金,下個月就能啟動了,我會好好工作,你說我幼稚,我會改,我都他媽改,但是你……”原煬掐著他的下巴,兇狠的眼神中透著狼狽,“你不能跟我分。別再跟我說什麼合不合適的屁話,你在老子身下高潮的時候怎麼沒說一句不合適?你明明就喜歡我,你他媽敢承認嗎?連你父母都能接受我,為什麼你不能?你為什麼就不能!”

 

  顧青裴臉色鐵青,他咬牙道:“為什麼?我父母都是老實純樸的人,一輩子光明磊落,最怕被人戳脊樑骨,讓他們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你知不知道有多難?他們雖然別無選擇地接受了,可這不代表他們能坦然面對所有親戚朋友的眼光,我跟你在一起,你父母會放過我嗎?會讓我爸媽安寧嗎?我已經不打算繼續留在北京了,因為那裡很快就沒我的容身之處了,我在那個地方奮鬥了十五年,現在什麼都要放棄了,你知道我什麼心情嗎?這也沒什麼,我在家裡找個工作,足夠供養雙親,可是我只能容忍這麼多了。”顧青裴顫聲道:“原煬,你自己活得太優越,所以你看不到別人的難處,你覺得我放不下的那些東西都太世俗,那是因為你什麼努力都不需要付出,就唾手可得,我跟你不一樣,原煬,我們太不一樣了。我們很早以前就該結束,應該說這段關係壓根兒就不該發展下去,就到這裡結束吧,咱們倆都能省心。”

 

  “你他媽放屁!”原煬大吼一聲,雙眼通紅,“省心?把我踹了你就能省心了?顧青裴,你他媽真夠狠的,我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對你來說什麼都不算?我對你哪裡不好,你敢說不要就不要。”原煬死死按著顧青裴的肩膀,眼中飽含憤怒和傷心,表情扭曲,似乎恨不得撲上來咬死顧青裴。

 

  顧青裴低下頭,跟丟了魂兒一樣重複著,“我們不合適,真的不合適。”一個比他小了十一歲的、自負霸道的、我行我素的、年輕氣盛的小男孩兒,做事只會橫衝直撞,全憑喜惡,和他幾乎沒有任何共通之處,這怎麼看,都不是一段良緣。這些他早該知道,卻還是一味沉溺在和原煬的激情快意裡無法自拔,在原煬這件事上,他做了很多錯誤的決定,最錯的,就是不該對這樣一個不現實的對象動心。

 

  現在現實逼得他該清醒了,也該做出明智的決定了。他現在失去的,是在京城多年的積累,如果繼續和原煬糾纏下去,還不知道要失去什麼。

 

  他是顧青裴,他怎麼能為了不切實際的感情而衝動行事呢。

 

  那根本不是他。

 

  原煬只覺得的心都被一盆接著一盆的冰水澆透了,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挫敗,幾乎所有他品嚐過的委屈、傷心、羞憤,都是顧青裴給他的。

 

  只有這個男人,能讓他這麼狼狽。可他長這麼大,偏偏只對這麼一個人動心,他根本沒法想像顧青裴離開他之後,跟另外一個什麼人在一起,他早已經認準了顧青裴是他的。

 

  原煬憤怒難受到了極點,卻對顧青裴無可奈何,他捏著顧青裴下巴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眼看著顧青裴疼得臉都白了,卻一聲不吭,心裡竟有種扭曲的快感。

 

  他惡狠狠地看著顧青裴,聲音沙啞,“如果你不回北京,我就跟你留在這裡,我他媽就是犯賤,就是喜歡你,我絶對不會跟你分開!”

 

  顧青裴怔愣地看著他,在原煬那樣坦率而執著的目光下,他竟覺得無所適從。

 

  原煬永遠活得比他真實,比他自我,這些東西哪怕是他年輕十歲的時候,也不會有。

 

  現在……

 

  原煬鬆開了他的下巴,伸手緊緊抱住了他,低聲道:“我想你了,才一兩天不見,我就想你,你說我怎麼辦?你敢留下那麼張紙就跑了,我去你家看到的時候,真想弄死你……顧青裴,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正常?我他媽就這樣了,我早警告過你,別招惹我,現在晚了,你和我都晚了。我沒法和你分開,我看到你和王晉站在一起都頭疼,更別提讓你和別人好了,你是我原煬的人,從那天晚上開始就是。我會好好工作,努力掙錢,你顧慮的我會消除,你看不上的我的毛病,我都會改,誰叫我他媽就是喜歡你呢。別再跟我說分開,別再說什麼不合適,你要是再敢說,我不保證我還能沉得住氣。”

 

  顧青裴閉了閉眼睛,長嘆一口氣,“原煬,你別這麼逼我。”

 

  “我如果不逼你,你會拔腿就走,你哪兒也別想去。”

 

  顧青裴看著他眼裡跳動的火焰,拒絶的話就沒法說出口。他瞭解原煬的脾氣,也早明白不能跟原煬對著幹,否則碰上這樣不講理的,吃虧的肯定是他自己,如果他真的把話說絶了,他不知道原煬會做出什麼來。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無論怎麼退縮,原煬都會邁出更大的一步,緊跟在他身邊。

 

  或許原立江說得對,只有他出國,和原煬徹底的分開,他們才能了斷,但他不能出國,他怎麼能離開年邁的父母跑到國外去?他本來一年就見不了他們幾次,兩年都不回來,根本不現實。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之地。

 

  原煬在逼他,原立江也在逼他,他和原煬斷不了,又沒法舒坦地過下去,不知道還有怎樣的折磨,能比眼前的窘境更讓他痛苦。

 

  原煬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原煬掏出手機一看,臉色就沉了下去。

 

  顧青裴瞄了一眼,看到是原立江打來的,他趁機推開了原煬,轉身想下樓。

 

  原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反手一擰,就把他的手腕扭到了背後,原煬扣著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懷裡一推,逼得顧青裴的前胸緊緊貼近自己胸膛。原煬力氣極大,顧青裴這麼一個一米八幾的成年男人,竟然掙了幾下都動彈不得。

 

  原煬一手控制著顧青裴,一手接了電話,“爸。”

 

  “你去哪裡了?”

 

  倆人緊緊貼著,電話那頭的聲音顧青裴聽得一清二楚。

 

  “我去哪裡,你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何必還問。”

 

  原立江冷哼道:“你去找顧青裴了。”

 

  “對,我在他家,見了他父母。”

 

  “你見了他父母?”原立江喘了幾口氣,厲聲道:“怎麼就沒把你給趕出來。”

 

  原煬淡道:“爸,他父母比你開明多了。”

 

  “是,因為他們不姓原!”原立江寒聲道:“你現在給我回北京,顧青裴的態度已經擺明了,你還糾纏不休,嫌不嫌丟人?”

 

  顧青裴拚命想推開原煬,卻又不敢弄出動靜,倆人暗中交著勁兒,都面紅耳赤,場面有些滑稽,可是誰也笑不出來。

 

  “爸,我不怕丟人,”原煬看著顧青裴,諷刺道:“我又不為了臉皮活著。”

 

  “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原煬,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了你?顧青裴一個比你大了十來歲的男人,究竟怎麼讓你迷成這樣?”

 

  “我不知道,爸,你當時又為什麼要把我交給他?”

 

  原立江怒道:“我是讓你跟他學管理,學經商,不是讓你跟他搞同性戀。”

 

  原煬苦笑一聲,“太晚了,爸,他如果不打算回北京了,我也要留下來,我從來沒打算跟他分開,不管你多反對。”

 

  原立江沉默了,最後陰冷地說道:“你別後悔。”說完平靜地掛了電話。

 

  原煬捏著電話看著顧青裴,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我爸應該不想要我了,你如果也不想要我,那我要去哪裡?”

 

  顧青裴心弦一顫,原煬對他的那份執著,讓他無法迴避,他從小到大被不少人示好,可從來沒有人能像原煬這樣,帶給他這樣的震撼。原煬就像一頭最兇猛卻也最單純的野獸,初見時對他亮出獠牙,現在卻只對他展示柔軟的腹肉,用所有真實的一面毫無保留地面對他,敢愛敢恨,顧青裴看著原煬眉頭緊皺的樣子,心就不可抑制地疼了起來。

 

  他根本不想看到原煬這樣的表情。

 

  顧青裴扭過頭,啞聲道:“你這麼做一點好處都沒有,先放開我。”

 

  原煬低下頭,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脖子,“好處?你就會用利益衡量一切嗎?也成,我告訴你,我唯一想到的東西就是你,我得到你就是最大的好處。”

 

  顧青裴顫聲道:“你這傻小子……我真是拿你沒辦法,你真是……”

 

  原煬依然緊緊地把顧青裴按在懷裡,深邃的目光盯著遠方,眼神非常堅決,“你聽到了,我沒有退路,你也沒有,所以不許再跟我說什麼分開。明天我帶你去天津,我們一起去考察項目,中國這麼大,去哪兒做生意不行,不用非得在北京,我們開個自己的公司,我給你當助理也好,司機也好,什麼都行,只要是能天天看到你就可以。我就不信我們還能餓死。”

 

  顧青裴嘆道:“你以為做生意那麼容易嗎,你以為只要投入就一定能生出錢來?”

 

  “所以我帶你去看項目。你不是要教我很多東西嗎,我全都要學,我給你掙很多錢,讓你走到哪兒都風光無限。”原煬親著他的脖子,“我會比那什麼王晉還要厲害,讓你到時候只看著我一個人。”

 

  顧青裴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心中酸楚不已,“你能把手放開了嗎,我胳膊都快斷了。”

 

  原煬鬆開了手,他看著顧青裴,眼角微微下垂,“我今晚要去你家睡。”

 

  “別胡鬧。”

 

  “我就要去,你爸媽挺喜歡我的,我看得出來。”

 

  “他們只是希望我快點找個人安定下來,你從哪兒看出他們喜歡你了。”

 

  “感覺。”原煬拽著他的胳膊不放,“你帶我下去看看不就行了。你家又不是住不下,我看房間挺多的。”

 

  顧青裴不太想讓自己的父母和原煬接觸太多,他害怕那樣其樂融融的家庭氣氛,會讓他失去判斷力。

 

  原煬卻依依不饒地樣子,非要跟他回家。

 

  顧青裴趕也趕不走,實在沒辦法,只好把他又領了回去。

 

  顧母很是驚訝,單純地問了一句,“你們和好啦?”

 

  顧青裴有些難堪,“媽,這麼晚了不好找酒店,你把客房收拾一下吧,原煬在這裡住一晚上。”

 

  “哦,好啊。”

 

  顧父眯著眼睛笑了笑,對原煬說:“小原,你會不會下棋啊,圍棋。”

 

  “會。”

 

  “來,你跟我來兩盤,這兩天都是青裴陪我下,我老下不過他。”老爺子擦了擦手,興緻很高的樣子。

 

  顧青裴就搬了張椅子坐到他們倆旁邊,靜靜地看這倆人下棋。

 

  顧母端著薑茶走了過來,放到他們旁邊的茶几上,手搭在顧青裴肩頭,一邊輕輕順著他的頭髮,一邊看來人下棋,還時不時地比劃兩句。

 

  顧青裴靜靜地看著原煬專注地側臉,看著他父親和母親平和的笑容,心中淌過一股暖流。

 

  在那一刻,顧青裴再清晰不過地意識到,這是他想要的。

 

 

 

  ☆、74

 

  晚上睡覺的時候,原煬被安排在了顧青裴隔壁的客房。

 

  顧青裴父母家這個房子,雖然有點兒舊,但是面積很大,採光也好,收拾得也乾淨,住在裡面讓人感覺很舒心。顧青裴給二老在市裡買了幾套房子,倆人都不肯搬,還就喜歡住在這裡。

 

  老房子通常有隔音不好的問題,這棟房子也不例外。熄燈躺下後,顧青裴聽到耳朵邊的牆被人輕輕敲了幾下。

 

  顧青裴知道是原煬敲的,他本不想做這麼幼稚的回應,可原煬卻不依不饒地一直敲,聲音很小,但是持續不斷,有點兒惱人。

 

  顧青裴無奈,只好也伸手敲了敲。

 

  南方冬天冷,還沒有暖氣,如果一夜開空調,第二天起來又乾燥得讓人喉嚨冒煙,所以顧青裴鑽進被窩之後,都會把空調關了。□裸的胳膊一伸出被子,就感覺到一陣冰冷,顧青裴敲了兩下,迅速把手臂縮了回來。

 

  沒想到原煬那頭反而更興奮了,用某種顧青裴弄不懂的節奏敲擊著牆壁,依然很輕,但是持續不斷。

 

  顧青裴索性拿起電話,給他撥了過去。

 

  原煬的鈴聲響了一下就馬上被接通了,就好像在等著他。。

 

  顧青裴整個人縮進被子裡,低聲道:“你敲什麼呢。”

 

  “摩斯密碼。”

 

  “什麼意思?”

 

  “你猜猜。”

 

  “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你過來我告訴你。”

 

  “太冷了,我不想出被窩。”

 

  原煬低笑了兩聲,“那我去你房間唄。”

 

  顧青裴低聲道:“這是我家,你老實點兒啊。”

 

  “我就是想過去給你暖被窩。”

 

  顧青裴裹了裹被子,原煬熱乎乎的身體對他產生了巨大的誘惑,他的理智根本沒來得及怎麼掙扎,就脫口而出,“過來。”

 

  很快,他就聽到旁邊開門關門的聲音,儘管動作很輕,可豎起耳朵聽,還是能聽到,還好他父母的主臥在南面,跟他們隔著整個客廳。

 

  原煬推門進來了,深邃的眼眸在黑夜中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顧青裴伸出腦袋看著他,心跳驟然變快。

 

  他突然能體會那種明知不可為卻依然情不自禁的感覺了,他有多渴望在這個寒冷的冬日裡每天和原煬踏踏實實地相擁入眠,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他和原煬四目相接地那一剎那,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一貫以來堅持的利己主義是否真的能讓他笑到最後,放棄原煬,就為了保全自己的成就和地位,到底是不是真的能讓他高興。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把感情放在次等的位置,他早已經過了為愛如痴如狂的年紀,何況即使是在很年輕的時候,他也一直就堅信男人最重要的是功成名就,是讓人仰視,而不是在溫柔鄉里墮落成癮。

 

  所以他拚命工作,不放棄任何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愛情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三十年來沒有,又能如何?他顧青裴還會是風光無限的顧青裴。

 

  然而現在卻徹底地不一樣了。

 

  原煬讓他固化了的思想,產生了無法抑制的鬆動。

 

  原煬迅速地掀開被子,鑽進了顧青裴的被窩裡,冰涼的手腳一下子抱住了顧青裴,衝他露出得逞的笑容。

 

  那樣子像極了在主人床上撒歡打滾的小狼狗。

 

  顧青裴拍了拍他的手,“涼死了,還給我暖被窩。”

 

  “抱一會兒就熱乎了。”原煬把腦袋拱進顧青裴的脖頸間,在他敏感的皮膚上呼著熱氣,弄得顧青裴有些癢癢,他轉了轉脖子,身體卻習慣性地和原煬貼在一起。

 

  “暖和嗎?”原煬撫摸著他的背,用小腿夾著顧青裴冰涼的腳。

 

  顧青裴輕輕“嗯”了一聲。

 

  原煬親著他的額頭,“我對你好不好”

 

  顧青裴失笑,“還行吧。”

 

  “哪裡不好你就說出來。”

 

  “你知道怎麼對人好嗎?”

 

  原煬一時竟被問住了,他猶豫了一下,“讓你吃飽穿暖什麼都不愁。”

 

  “那你覺得我現在是這樣嗎?”

 

  原煬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早晚我會讓你這樣。”在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極其迫切地希望自己強大起來。

 

  如果沒有遇見顧青裴,他不會知道自己其實還什麼都不是,只靠著拼狠耍橫,根本沒法保護自己的人,他現在不但在他爸面前沒有底氣,哪怕是遭遇顧青裴的質問,都會心虛。

 

  他必須強大起來,真正地強大起來,為顧青裴遮風擋雨,讓他爸對他刮目相看,掃清他們面前的一切障礙,讓顧青裴老老實實地呆在他身邊。

 

  顧青裴看著原煬年輕俊逸,還帶著些微稚氣的臉,心中只有苦笑。

 

  就算原立江這個威脅不存在,他們在一起,本身就充滿了不安定。原煬才二十二歲,哪個男人在二十二歲就能定性呢?連顧青裴自己都辦不到。

 

  如果過個幾年倆人一拍兩散了,原煬恐怕毫髮未傷,他卻會損失慘重。他已經習慣了深思熟慮,習慣了步步為營,原煬打亂了他的陣腳,讓他在理智和感情之間搖擺不定。

 

  顧青裴行事一向很有主見,唯獨原煬,唯獨原煬,讓他舉棋不定,寸步難行。

 

  可是,就連這種矛盾本身,都充滿了讓人顫慄的誘惑。

 

  原煬的大手溫柔地撫摸著顧青裴的背脊,“你看著吧,我會讓你知道,跟了我絶對沒錯。你都這個年紀了,就別折騰了,老老實實跟著我吧,我會對你好,比誰都好。”原煬抱緊了他,就好像怎麼珍視都嫌不夠,抱的非常緊。

 

  顧青裴輕笑了兩聲,“原煬,你究竟看上我什麼了?我吧,長得是挺帥的,可是畢竟咱們都不是一代人。”

 

  原煬捏了捏他的屁股,“我說實話啊。”

 

  “說。”

 

  “你那副拽了吧唧的精英模樣,特別欠操。”

 

  顧青裴用膝蓋撞了他一下,“找抽呢。”

 

  “是真的,看著你那模樣就想教訓你,就想看看,你這副偽裝的面具下的真實的表情,然後就……”

 

  “就怎麼的。”

 

  原煬悶聲笑道:“就想睡你一輩子。”

 

  顧青裴撇嘴笑了笑,“你才活了幾歲,就敢說一輩子。”

 

  “你別不相信,我從小到大自控能力就好,做不到的事我從來不說,說了我一定做到。”原煬順了順他的頭髮,“老老實實跟著我,我一定對你好一輩子。”

 

  顧青裴低聲道:“我暫且當你說的是真的。”

 

  “就是真的。”

 

  最好是真的。顧青裴想。

 

  最好這只霸道無賴的小狼狗,一輩子只認他一個主人。

 

  那樣的話,他就敢放手一搏。

 

  一向小心謹慎,做事十拿九穩,幾乎從不出錯的顧青裴,也想為了自己的感情,大膽地賭一把。

 

  顧青裴睡了一個好覺。只要是跟原煬一起,總能睡得很安心很舒坦。習慣了身邊有人陪伴,一個人真是孤枕難眠。

 

  原煬醒得很早,他起來喝水,顧青裴也醒了。

 

  顧青裴問道:“你是要去跑步嗎?”

 

  “今天就算了,趁你父母沒醒,我先回房間。”

 

  顧青裴愣了愣,“好……”他沒想到原煬已經開始會為他考慮了,原煬向來任性自我,但在不知不覺間,這小子真的在為了他改變。

 

  原煬爬起身,“你想在這裡呆幾天?幾天都行,我陪著你,不過咱們也可以先去天津,看完項目再回來。”

 

  顧青裴道:“我們今天就可以走,我爸媽都習慣了,去了天津之後,再回來就是了,今天你正好給我說說那個項目的事。”也許這真的是一個好的契機,也許就像原煬說得那的那樣,不一定要回北京,不用非得顧忌原立江,他們自己單幹,也餓不死。

 

  “好,你電腦借我一下,我電腦沒帶,但是有些關鍵的資料我都存網盤了。”

 

  “電腦就在桌上。”

 

  原煬下了地,打算穿衣服,“那我回屋了。”

 

  顧青裴的眼睛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盯著原煬,“要不然,你就呆在這兒吧。”

 

  原煬看了他一眼,“在這兒?”

 

  “嗯,就說……是來我房間上網的。”

 

  原煬笑了起來,那高興的笑容就像春天的風,溫暖了顧青裴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小狼狗猛地撲到了床上,重新縮進被子裡,狠狠地親了顧青裴兩口,“我才不想起來呢,還是被窩裡暖和。”

 

  顧青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他打開電腦,倆人就窩在暖和的被子裡,腦袋貼著腦袋,研究著天津的那個項目。

 

  項目資料不是特別齊全,但是足夠瞭解很多情況,顧青裴對項目做了一個分析,並給原煬講解,原煬聽得不住地點頭。

 

  顧青裴眼光犀利,總能一針見血的發現問題的關鍵,這一點讓原煬佩服不已,一想到今天下午要帶這麼牛逼的媳婦兒去見合作夥伴,心裡就充滿了自豪感。

 

  原煬笑道:“這個項目要是成了,咱們能撈一筆大的,以後再啟動其他的買賣也就容易多了。”

 

  “沒錯,我可真不容易,三十好幾了,還要帶著你這個毛頭小子重新創業。”

 

  原煬親了他一口,“不挺好的嗎,算是咱倆的夫妻店兒。”

 

  顧青裴撇撇嘴,“扯吧你,還夫妻店。”眼睛卻笑彎了。

 

  “哪裡不對了。”

 

  顧青裴抿嘴笑道:“你哪來兒的錢入股的?”

 

  “我把我那房子賣了,賣了七百多萬,這個盤子小,初期投入不用太大,等咱們做出規模了,找銀行融資就容易了。”

 

  “嗯,我去看看,值不值得投資,我股市裡還壓著錢,隨時能套現,只要這個項目合適,二期的投入我拿得出來。”

 

  原煬抱著他的肩膀,笑道:“你說這不叫夫妻店叫什麼。”

 

  顧青裴含笑,“你說是就是吧。”

 

  原煬道:“到時候錢都讓你管。”

 

  “那是當然的,你就會敗家。”

 

  “我怎麼敗家了。我只是覺得錢該給媳婦兒管,跟我敗不敗家有什麼關係。”

 

  顧青裴笑看了他一眼,“傻小子。”

 

  “靠,你別成天用這種笑容說我傻,滲人死了。”

 

  顧青裴捏著他的下巴,輕輕親了親他,小聲道:“傻小子。”

 

  原煬抱著他滾進被子裡,“你再招我,別怪我扒你褲子,我都忍了一晚上了。”

 

  顧青裴一邊親他一邊笑著說:“晚上再說,別在我家。”

 

  “我知道,咱們快點起來吧,現在就去機場。”

 

  “再睡一會兒……”

 

  倆人在顧青裴家裡吃了頓正宗的川式火鍋,所有的底料和醬料都是顧母一手調製的,辣得非常夠味兒,原煬這麼多天來,第一次胃口大開,吃了不少,把顧母樂得夠嗆。

 

  倆人下午坐飛機去了天津,他們打算在天津看完項目後,回北京拿些東西,然後再回成都,倆人雖然嘴上不說,卻也有了共識,這時候避開原立江比較好,顧青裴一點也不想留在北京觸他霉頭。

 

  甚至連辦理離職的事,都想拖一段時間再說。

 

  他們到了天津,合作方負責接待,倆人吃了頓專門吹牛喝酒的晚飯,才回了酒店。

 

  就像倆人都期待的那樣,他們在暖騰騰的酒店套房裡抵死纏綿,用力宣洩著這些天來的燥鬱和思念,足足做了大半夜,才疲累地相擁入眠。

 

  第二天倆人依然早早爬了起來,跟著合作方去看那個商品樓的項目。

 

  由於北京房價高居不下,很多在北京工作的白領選擇在天津買房,他們這次看的,就是離津京高速不遠的一塊地,開車到北京只要七八十分鐘。只是地方不大,只有六七畝,還是狹長型的,除了地理位置之外,其他條件都算一般,但剛好符合他們現在的資金標準。

 

  顧青裴在北京混跡多年,在天津也有不少關係,只能容積率能批到3.5以上,這裡就能建好幾百套微縮戶型的單身公寓,會非常好賣。

 

  倆人看完項目,顧青裴就誇原煬有眼光,顯然他對這個項目挺滿意。

 

  原煬特別高興,他難得被顧青裴誇獎,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顧青裴也很高興,第一是這個項目確實前景很好,第二是原煬跟他的這將進一年裡,進步很大、很明顯,原煬從一個自負、我行我素、對經商完全不感興趣、甚至是充滿不屑的太子黨,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個腦袋裏有正事、有考量、有目標的男人。

 

  原煬其實非常聰明,而且記憶力和精力驚人的好,是個可造之材,如果說以前顧青裴培養原煬,是礙於原立江的囑託,現在則是把原煬當成了自己的人,在用心栽培,期望倆人有一天能夠攜手馳騁商場。

 

  心中有了期望,顧青裴整個人也放鬆了一些。他不僅開始勾畫他和原煬在這個項目上的成功,沒錯,他們兩個人的成功。

 

  只要能在中國任何一個地方站穩腳,他就不用那麼懼怕原立江,而且他相信原立江也不會對自己的親兒子下狠手,他們的項目應該也是安全的。

 

  他現在既然和原煬分不了,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哪怕再艱難,既然原煬一次都沒有放棄過他,他也不想辜負他的小狼狗。

 

  倆人在當晚從天津回了北京。

 

  回到顧青裴家的時候,倆人心裡都有不同程度的感慨。

 

  明明幾天前剛剛從這裡離開,可再次回來,心境都有了變化。

 

  顧青裴想起冰箱裡還有那天他給原煬做的螃蟹,凍了這麼多天,早已經不新鮮,可他還記得當時自己多希望原煬能留下來吃一口。

 

  顧青裴甩了甩腦袋,有些想笑。

 

  倆人晚飯還沒吃,家裡沒菜了,原煬出門買菜去了。顧青裴在家裡收拾收拾屋子,幾天沒人住就感覺哪裡都是灰。

 

  正收拾著呢,顧青裴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張霞打來的。

 

  顧青裴想也沒想就接了,“喂,小張。”

 

  “顧、顧總。”張霞的聲音聽上去充滿了慌亂。

 

  “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我是真心敬重您,恐怕沒人敢告訴您,可是我覺得……”

 

  顧青裴皺了皺眉頭,阻止了她的語無倫次,並笑著安撫她,“小張,你一個孕婦可不許這麼激動啊,慢慢來,好好說,怎麼了?”

 

  張霞吸了吸鼻子,“顧總,您自己去公司的內部論壇看看吧。”

 

  “看什麼?”

 

  “看……”張霞說不下去了。

 

  顧青裴掛上電話後,滿腹疑惑。

 

  ☆、75

 

  所謂的公司內部論壇,其實就是一個OA辦公系統。公司每個正式員工都有一個賬號,可以在系統裡上傳下載文件,也有一個小型的對話平台,比QQ群簡陋得多,所以大部分員工都不會在上面聊天,上OA系統幾乎都是工作用途。

 

  顧青裴也沒上過這個系統,重要的文件都是直接遞到他辦公桌上的,他從記事本裡翻了半天,才找出張霞當時給他註冊的賬戶和密碼。

 

  他登上去之後,發現今天的在線人數空前地高,系統很快就彈出一條新郵件提醒,文件名字就叫“顧青裴”,顧青裴心臟微微一顫,不明所以地打開了。

 

  裡面是幾張照片。

 

  光線昏暗曖昧,背景一看就是酒店的客房,顧青裴在那幾張不甚清晰的照片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渾身血液瞬間凍結了。

 

  他不會忘了這家酒店。那是在杭州的一晚,他和原煬針鋒相對、水火不容的時候,倆人一起出差,原煬就是在這個酒店,指使一個小鴨子給他下藥,然後……

 

  郵件裡僅有四五張照片,不算露骨,至少原煬的臉和身體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而照片也僅從他腰部以上的部分截取。可僅僅是這幾張照片,也足夠讓人看清這是一組床照,而且和他糾纏在一起的,分明是個男性的身體,他對著鏡子看了三十幾年的自己的臉,就這麼又熟悉又陌生地出現在他面前,那張臉上遍佈紅暈,滿臉細汗,眼神迷茫,盡顯醉態,外人看到這些照片,肯定以為他喝醉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下了藥。

 

  顧青裴腦子裡嗡嗡直響,目光一再失去焦距,然後再集中到那幾張刺傷他雙眸的照片上,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反反覆覆,讓他瞠目欲裂。

 

  這是一封群發的郵件,公司的每個員工都能在自己的郵箱裡隨便查閲,他終於明白張霞的聲音為何又慌張又尷尬,因為全公司的每一個人,在這一個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晚上,突然收到了這份爆炸式的禮物,看到了他們的總裁和一個男人□糾纏、深陷□的照片。

 

  顧青裴簡直分不清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在做噩夢。

 

  他這個人,從小到大都不落人後,極要面子,他上學的時候一直是優等生,工作了也是最優秀的員工,要論勤奮刻苦,很少有人能比得過他,他這麼努力地學習、工作,僅僅是因為他不服輸,他是載著周圍人的誇讚長大的,性向的異常恐怕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一個缺憾,但他也無奈接受了,可這並不表示,他能接受自己最隱秘的事情被眾人所知,而且,還是以這樣顏面盡失的方式。

 

  他感到自己被當眾狠狠地扇了好幾個耳光,那一張張照片都在昭示他的羞辱和不堪,他顧青裴在物慾橫流的商場裡摸爬滾打多年,什麼委屈挫敗都受過,每一次他都面不改色地挺過來了,可唯有這次,他有種被人撕了臉皮的屈辱感。他的驕傲和尊嚴,被幾張照片毀了個徹底,從此他顧青裴要以什麼顏面面對自己那些朋友、同事?

 

  他幾乎把牙齒咬出血來。

 

  他不用多想,也知道這是誰幹的,把原煬保護得如此徹底,卻讓他羞恥示眾,跟他有如此仇怨的,除了原立江還能有誰。

 

  他低估了原立江。

 

  他以為原立江僅僅會在事業上打擊他,所以他天真地想著避其鋒芒,在其他地方另起爐灶。

 

  卻沒想到,卻沒想到原立江可以這樣毀他。

 

  他又如何能想到,時間上會有這麼幾張照片!這些照片,像素極其不清晰,拍攝角度卻都一樣,明顯是從視頻上截取下來的,一想到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並且還可能有一整段的視頻,顧青裴就不寒而慄。

 

  這是原立江給他的警告嗎?

 

  顧青裴只覺得渾身冰涼,癱在椅子上幾乎無法動彈。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一段視頻。是誰錄的,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顧青裴卻緊閉雙眼,痛苦地不想承認。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進浴室,用冰涼刺骨的水洗了幾把臉,臉上傳來輕微地刺痛,他抬起頭,看著鏡子裡那張蒼白的臉,眼前的畫面就不自覺地跟照片裡那幾張沉溺□的臉重合了。

 

  顧青裴揮起拳頭砸向了鏡子,精緻的手工鏡框劇烈地震動,鏡子從被拳擊的中央往外龜裂,碎片嘩啦一聲掉進了下面的洗臉池裡。

 

  顧青裴木然地看著手上的血,僵硬地站立了很久。

 

  直到耳邊傳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原煬提著一大袋子東西進來了,“靠,外邊兒可真冷,不讓你出去就對了,你一點兒都不耐寒。”

 

  顧青裴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在逆流,他握緊了拳頭,鮮血滴答滴答地落在他腳邊,他卻感覺不到疼。

 

  身體的某一個地方,比他的手疼上千百倍。

 

  原煬聽到裡面沒動靜,放下東西走了進來,“人呢?”

 

  他走到浴室一看,嚇了一跳。

 

  顧青裴拳頭上正滴著血,冰冷地看著他,鏡子碎了一地,一切都看上去那麼不正常。

 

  原煬的心跳猛地快了起來,“你怎麼了?鏡子是你弄碎的?你的手……”

 

  顧青裴張了張嘴,機械地開口,“在杭州那天晚上,你錄影了是嗎?”

 

  原煬如遭雷擊,僵在了當場。

 

  “是不是?”顧青裴逼視著原煬的眼睛。

 

  “你、你怎麼知道。”

 

  顧青裴冷道:“我知道的太晚了。”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原煬臉色鐵青,他看著顧青裴冷漠的樣子,心裡都涼透了。

 

  “怎麼知道的?”顧青裴諷刺地一笑,“我是在公司的一封群發郵件裡看到的。真是有意思,作為那段錄影的男主角之一,我居然比公司的下屬知道的還晚。”顧青裴咬著牙說完最後幾個字,那眼神恨不得吞了原煬。

 

  原煬從未覺得如此害怕過,從未。

 

  他清晰地看到了顧青裴眼中的痛恨和怨憤,那被徹底羞辱的憤怒是如此地強烈,以至於原煬都能感覺到顧青裴此時此刻是什麼心情。

 

  顧青裴是個那麼要面子的人……

 

  原煬常常取笑顧青裴活著就為了表面功夫,可他知道人和人不一樣,顧青裴享受成功、享受優越、享受被人敬仰,那是對一個男人的肯定,萬人之上的榮光是這個世界上絶大多數男性生物一生都在追求的。

 

  顧青裴欣賞自己的所得,這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原煬也向來知道他在乎自己的聲譽和地位,所以,劉強偷走他的電腦的時候,他才會緊張得頭頂要冒煙,找到劉強的時候,他才會抱著即使滅了對方也要把錄影拿回來的心思,他就怕那段錄影被公之於眾,顧青裴會受不了,而且,會恨他。

 

  原煬幾乎要崩潰,他不能接受自己折騰了半天,依然發生了他最害怕發生的事,而且顧青裴赤身裸體的樣子……他恨不得把所有看了那些東西的人的眼睛挖出來!

 

  他猛地衝進了顧青裴的書房,電腦還亮著,他一眼就看到郵件裡那幾張刺眼的照片,只有他自己被遮了起來,顧青裴的臉卻清晰可見。

 

  是他爸,是他爸干的!

 

  原煬衝回浴室,抓著顧青裴的肩膀語無倫次地喊道:“顧青裴,那段錄影是我錄的,可我從來沒想過要公開,我從來沒想過讓別人看你,我……你聽我解釋。”

 

  顧青裴輕扯嘴角,“哦,那它怎麼就跑到公司所有人的郵箱裡去了呢?”

 

  “是劉強!你還記得上次你家失竊嗎,他偷走了我的電腦,他本來是想從裡面偷取一些商業機密,逼我們撤訴,沒想到發現了那個視頻。”

 

  “劉強?如果真是劉強,為什麼獨獨把你遮了起來?”顧青裴眯著眼睛看著他,“他可真夠心疼你的。”

 

  原煬嘴唇顫抖著,啞口無語。

 

  “讓我幫你說吧。劉強拿到這段視頻,如果他來威脅我,那簡直是蠢透了,因為他知道我沒法撤訴,真正整他的是原立江,有了原立江兒子這麼一段見不得光的視頻,那還不是呼風喚雨,所以他自然把錄影寄給了原立江。我當時還奇怪,怎麼好好的,原立江突然就知道了我們的事呢,這種曝光方法,可真夠直觀的。”

 

  原煬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顧青裴,顧青裴周身那種冷硬的、憎惡的氣息,刺得他渾身疼。

 

  顧青裴咬牙切齒地說:“現在劉強的威脅大概解除了,錄影帶落到了原立江手裡,放出這麼幾張照片,不過是一點點警告,如果我還不知自己的深淺,可就不只是露個臉那麼簡單了。我說得對嗎?原公子!”

 

  原煬顫聲道:“顧青裴,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以為我能阻止劉強,我卻是阻止了劉強,卻沒想到我爸……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顧青裴,你別這麼看著我。”

 

  “你當時為什麼錄這個?你有多少次機會告訴我,為什麼不跟我說!”顧青裴狠狠推了他一把,伸手啪啪地扇了他兩個耳光,怒吼道:“你他媽為什麼不跟我說!要等到我的秘書打電話來告訴我,我才知道自己都他媽出艷照了,我顧青裴從今往後還有沒有臉走出這扇門!”

 

  原煬一把抱住了顧青裴,難受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恨我,你不要恨我。”

 

  顧青裴拚命想要推開他,原煬就越是恐懼地要抱緊。

 

  “放開我!原煬!你他媽的放開我!”

 

  “你不要恨我,顧青裴,不要恨我。”原煬翻來覆去只會說這麼一句話,他被顧青裴的敵意深深刺傷了。

 

  “我還記得你那晚說過的話,你說跟你作對的都沒有好下場,你說我不該招惹你,我會後悔,我他媽現在後悔,我服了,我鬥不過你原大公子,我服輸了行嗎,你他媽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放開我!”

 

  原煬鼻頭一酸,眼眶濕了,“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我現在是真的喜歡你,就算殺了我我都不願意那段錄影曝光,我本來只是自己偷偷留著的,我不敢跟你說,我知道你會生氣……我對不起你,你怎麼打我罵我都行,但是你不要恨我。”

 

  顧青裴掙扎了半天掙不脫,沉聲道:“你放開我。”

 

  原煬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子,卻像個小孩子一樣微微彎著腰,緊緊抱著顧青裴不肯放手,他吸著鼻子,還在重複著心裡那句話,“你別恨我。”

 

  顧青裴渾身冰冷,他心裡已經被巨大的壓力和擔憂壓得喘不過氣來,他根本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他又會面對什麼。此時此刻,他甚至不願意再多和原煬說半句話。

 

  他緩慢地、執著地推開了原煬,“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原煬抹了把臉,一臉狼狽,“我不走,我要看著你。”

 

  “從我家滾出去。”顧青裴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說過你要怎麼怎麼對我好,卻連自己家的事都處理不好,你還有臉站在這裡。”

 

  原煬臉上發燙,青一陣紅一陣,他緊緊握住了拳頭,他從來沒這麼怨過自己的父親。他簡直不能相信,他爸會用這麼狠的招,讓他和顧青裴從內部決裂。

 

  他低聲道:“我會回去找我爸,你不要回家,在這裡等我行不行?回家也可以,我去你家找你……”原煬抬起頭,雙眼蒙上了一層傷心。

 

  顧青裴低頭指著大門,低聲說:“滾。”

 

  原煬咬了咬牙,還是走了。他現在要回去找他爸,他終於明白,如果不把他爸這道橫在他們面前的橋給拆了,他和顧青裴一輩子都不能安生。

 

  顧青裴說得對,他連自己家的問題都解決不了,憑什麼還說自己能對顧青裴好呢,他就不像個男人!

 

  原煬帶著一身的戾氣和傷心走了。

 

  顧青裴坐在沙發上,看著自己血糊糊的手,眼眶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他抱住了腦袋,期望能從這個姿勢裡獲得安全感。

 

  算虛歲的話,他已經三十四了,他以為他人生中大部分的挫折和磨難,都已經留在了他奮鬥和做原始積累的那幾年青春歲月裡,卻沒想到到了這個年紀,有了點兒身家成就的這個年紀,卻碰上了可以說是最大的危機。

 

  那危機並非只是他跟一個男人上床的照片被傳得人盡皆知,還包括他談了一場根本不該開始的感情。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到了這個年紀,卻居然犯這種傻。

 

  他怎麼能這麼傻。

 

  現在好了。他不知道這輕飄飄的幾張照片,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影響,以往任何時候都迎著困難往上衝的他,此時只是逃避。

 

  因為這種挫折不屬於以往的任何一種,這次的危機,讓他顏面盡失,讓他名譽掃地,讓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那些熟悉的面孔。

 

  他第一次產生了逃避的衝動。

 

  原立江這一手真是高。發現他們倆分分合合還是分不開,原立江也不再逼他走,也不再逼原煬死心,而是用這麼幾張模糊的照片,激化他們倆人之間的矛盾。

 

  顧青裴明知道自己中了個大計,卻只能硬著頭皮挨著。

 

  因為他沒法不怨原煬。此時的焦慮和恐慌,已經讓他恨不得從未認識過原煬。

 

  他不知道事情究竟會演化到那個地步,如果發生最糟糕的事——他的父母知道了——他真的想都不敢想。他那老實純樸,以光明磊落為做人的最大原則,在校園裡當了一輩子教書匠的父母,如果知道他們一向引以為傲的兒子出了這麼大的醜,六十多歲的人,怎麼承受那樣的打擊?

 

  顧青裴真想這一刻就此消失。

 

  他不知道在客廳坐了多久,坐到身體都僵硬了,他才機械式地拿起電話,給張霞回撥了過去。

 

  直到聽到那邊睡意朦朧的聲音,他才猛然驚覺,已經是半夜四點多了。

 

  他啞聲道:“小張,對不起,我忘了看時間。”

 

  張霞的聲音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顧總,沒事,我其實也睡不著。”她難過地說:“顧總,您聽我說一句,我就這一句。我不知道是什麼人居心叵測,這樣害您,可是不管您的性向怎麼樣,那跟您的人品和工作能力都沒有一點關係,我們都約定好了不往外傳,大家都當這個件事沒發生過……”

 

  “小張。”顧青裴柔聲說:“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但是不往外傳是不可能的,他們能發到每個員工的郵箱,也能發到任何地方,你別為我擔心了,這點兒小風小浪,掀不翻我。我現在需要你幫我個小忙,可以嗎?”

 

  張霞哽咽地說:“您說。”

 

  “你明天去公司,把我離職所需的一切文件準備好,人事方面的,財務方面的,行政方面的,還有給董事局的辭職信你也幫我寫了吧,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然後明天拿來給我,越早越好,可以嗎?”

 

  “顧總。”張霞一下子哭了起來。

 

  她雖然馬上就要當媽了,可是每個女人心中都有著對完美男性的憧憬,顧青裴就是公司所有女性仰慕的對象,那些照片卻那樣羞辱了顧青裴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她們已經傷透了心,何況當事人。張霞一聽到顧青裴要辭職,眼淚根本就控制不住了。

 

  顧青裴的聲音沉靜如水,一如笑著叫她們“傻丫頭”時候的溫和迷人,“你別哭,我不是因為這件事才辭職的,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打算了,我是為了尋求個人更好的發展。這件事只是個契機罷了,我現在也確實不合適領導你們了,原董會找到更合適的經營層,來帶領你們完成目標。傻丫頭,別哭了,你下個月就要生了,別嚇著寶寶了。”顧青裴聽到那頭張霞的老公也在輕聲安慰著,心裡有些酸楚,也有些感動。

 

  張霞把離職文件的事應承了下來,說明天一大早就給他送來,然後哽嚥著掛了電話。

 

  顧青裴站起身,從臥室拽出了一個旅行箱,開始往裡面收拾一些應季的衣服。

 

  他收拾了半天,突然發現箱子裡全是冬天的衣服,太占地方了,放了兩件大衣就幾乎滿了。

 

  他站起來看著箱子,乾脆抓著箱子把收拾進去的衣服全倒了,開始往裡面塞夏天的衣服。

 

  他在塞班島訂了一個星期的蜜月套房,那本來是他和原煬準備去度假的,現在算一算,明天剛好是最後一天。不如明天簽了離職文件就飛過去,還能住上一晚,免得浪費。

 

  一個人的度假不也是度假嗎。

 

  作者有話要說:寫了10537,嘿嘿~目標達成~今天量很足吧

 

  201314 =3= 真的謝謝你們肯支持正版。

 

  ☆、76

 

  原煬回到家後,他爸不在家。

 

  他的弟弟妹妹詫異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怎麼了。

 

  吳景蘭正好從樓梯上下來,看著自己的兒子一身戾氣,跟羅剎一樣兇狠地衝進了家裡,驚訝道:“你這是怎麼了?”

 

  原煬握了握拳頭,“我爸呢?”

 

  “去廣州出差了。”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吳景蘭走到他身邊,皺眉看著他,“原煬,你怎麼了?你跟他你爸爸之間究竟出什麼問題了,他成天黑著一張臉,弄得家裡烏煙瘴氣的,你成天不回家,一回家也這個德行。我是你媽,你有什麼非得瞞著我。”

 

  原煬看了吳景蘭一樣,啞聲說:“媽,我喜歡上一個男的,你能接受嗎?”

 

  吳景蘭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原竟一下子跳了起來,從背後架住原煬,“哥,你發燒了吧,跟我進屋躺一會兒。”

 

  半大的小子,已經跟原煬肩膀頭差不多高,多少有了些力氣,只是在原煬眼裡微不足道,他輕輕一甩,把原竟甩到了一邊兒去,“我沒發燒。媽,我和我爸之間,就是這個問題,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是你遲早要知道,因為我爸就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原煬咬牙切齒地說。

 

  吳景蘭蹙眉看了他半晌。

 

  原家人都知道,吳景蘭的脾氣比原立江還大,一般男人都不敢惹他,原煬早做好了他媽發飆的準備,他現在什麼都不怕了,他情願所有的怒火都朝著他來,只要能為顧青裴避去一分,他都要扛著。

 

  這是一個爺們兒應該做的。

 

  吳景蘭抬了抬下巴,“你跟我來書房。”然後她指著原竟和原櫻,“你們倆回房間寫作業去。”

 

  原煬跟著吳景蘭上了樓。

 

  關上門後,吳景蘭先是給了他一耳光。

 

  原煬偏過頭去,表情沒有一絲波動。

 

  吳景蘭雙手抱胸,眯著眼睛看著他,“是顧青裴嗎?”

 

  原煬挑了挑眉,“你猜到了?

 

  “我才跟你爸因為解僱顧青裴的事大吵了一架,他給我的理由騙別人可以,糊弄我還差遠了。我一直想不通究竟是因為什麼,連我們夫妻間都不能說,現在前後一聯繫,一下子就想通了。”

 

  原煬扒了扒頭髮,“就是顧青裴。”他抬頭看著吳景蘭,“媽,你別跟我講大道理,我爸說得夠多了。你說什麼都沒用,我喜歡他,我眼裡容不下別人,只有他。”

 

  吳景蘭冷冷看了他一眼,“這點兒出息,我早就知道,原家就沒法指望你這個敗家子傳宗接代。”

 

  原煬漠然道:“你們還有原竟,別來逼我,沒用。”

 

  “那你現在跟你爸是怎麼回事。”

 

  原煬低著頭不說話。

 

  吳景蘭抬高音量,“怎麼回事兒啊?他把顧青裴辭了你就這麼激動?你至於嗎?顧青裴這種熱你,到哪兒都能混得好好的。”

 

  “不只是這個。”

 

  “那是什麼。”

 

  原煬還是說不出口,“媽,那事兒早晚你自己就知道了。我回來只是來找我爸的,既然他不在,我就走了。”

 

  “你站住。”

 

  吳景蘭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臉,口氣軟了下來,“煬煬,媽媽生你的時候,生了將近十個小時,我三個孩子,就你讓我最遭罪,長大又讓我最操心。我這個人對誰都厲害,就是對自己的孩子狠不下心。你敢當著我的面跟我說你喜歡男的,我真想抽你一頓,可媽媽捨不得,你能不能讓我和你爸省點心,別再為了一個外人,跟你爸不對付了。”

 

  原煬摸了摸吳景蘭的頭髮,輕聲道:“媽,他對我來說,不是外人。你和我爸可能都覺得我是年輕,一時衝動,可是媽,我從來不說胡話,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原煬言出必行,我說我非顧青裴不可,我就是非他不可。”原煬抱住了他媽,啞聲道:“媽,對不起,我真對不起你。跟顧青裴在一起之後,我才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我從小就不懂事,總讓你生氣,我都改行不行。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可以什麼都聽你的,我就是不能跟他分。”

 

  吳景蘭眼眶一酸,對著自己這個英武出眾的大兒子,既狠不下心也下不去手,簡直無奈透了。

 

  “原煬,你能說這番話,媽媽心裡很欣慰,但是我唯獨這件事沒法答應你,我們家不能進個男媳婦兒。何況顧青裴比你成熟老道,利用你跟玩兒一樣,你知道他表面上跟你好,心裡都在想什麼?你自己換位想想,作為父母,我麼能讓你跟顧青裴在一起嗎?你想讓咱們原家淪為笑柄嗎?”

 

  原煬淡道:“我知道你會這麼說,媽,算我對不起全家所有人。”他放開了吳景蘭,輕聲道:“你早點休息吧,我回去了。”

 

  吳景蘭突然緊張地拽著原煬的袖子,“你去哪兒。

 

  “回家睡覺去。”

 

  “這裡不是你家嗎。”

 

  原煬低下頭,“我還有事,先走了。”

 

  “原煬。”吳景蘭掰過他的臉,逼他直視自己,“原煬,我們並不是不能溝通的父母,你等你爸回來我們再談談,好嗎?你做事最容易衝動,最後損傷的都是自己,爸媽是一心為了你好,你別這麼傷我們的心。”吳景蘭口氣凌厲了幾分,“你看著我。”

 

  原煬始終沒有抬頭,他把吳景蘭的手從自己身上抓了起來,轉身走了。

 

  吳景蘭在他身後叫道:“原煬!”

 

  原煬迅速鑽進了車裡,幾乎逃著離開了家。

 

  他確實對不起自己的父母,可他更對不起顧青裴。

 

  自己喜歡的人和家人,本來就不該形成對立的選擇,可卻偏偏形成了。他實在沒有辦法,他從頭到尾,哪怕一刻,都沒有想過要放棄顧青裴。

 

  他只希望他父母有一天能接納顧青裴跟他一起進這個家門。

 

  他把車隨便開到了一條陌生的胡同裡,並就地停了下來。

 

  他抓著方向盤,死死地抓著,僵硬地看著前方,好半天才掏出手機,給他爸撥了個電話。

 

  原立江沉穩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在忙,說吧。”

 

  原煬冷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的目的達到了嗎?”

 

  原煬握緊了手機,如果電話那頭不是自己的親爹,他早已經破口大罵。

 

  原立江沉聲道:“我本來不想用這樣的手段逼你們。可你們顯然不夠自覺,我只是個正常的父親,我沒法接受自己的兒子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原煬,我們是親父子,我對你下不去手,但是對顧青裴,我可不會客氣,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他,哪怕是為了他好,跟他斷了吧。”

 

  原煬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爸,如果你再動顧青裴半跟汗毛,我就把錄影帶放到網上去,跟你做的正好相反,我會把顧青裴遮起來,讓我自己露露臉,我原煬向來不怕丟人,如果你也不怕,你可以試試。”

 

  原立江頓了一下,寒聲道:“你這個混蛋。”

 

  “爸,我是當真的。”原煬握緊了拳頭,“我知道你理解不了,可我把顧青裴當我媳婦兒,你卻這麼羞辱他,這跟羞辱我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你不是我老子……”

 

  原立江喘著粗氣,看來被氣得不輕,“你說什麼?你把他當什麼?原煬,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你沒聽錯。爸,我是認真的,如果那段錄影和照片你再散播出去半點,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原煬不想再從自己父親的耳中聽到什麼冷酷的話,索性掛掉了電話。

 

  他趴在方向盤上,一個人靜靜地呆了很久。

 

  這個陌生地、黑暗地小胡同,由於光線的原因,盡頭隱沒在了黑暗中。

 

  就好像怎麼都走不到頭一樣。

 

  他沒有辦法擺脫內心那種被遺棄的沮喪和難過,他迷茫地不知道現在該去哪裡,該做些什麼。

 

  他不願意回家,他想回顧青裴哪兒,卻不敢。

 

  就好像整個北京城都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一般,讓他即使被暖氣環繞,也覺得連心尖都涼透了。

 

  顧青裴現在在做什麼呢?那些照片都造成了什麼影響?他應不應該回去?如果顧青裴還是讓他滾……

 

  原煬眼中儘是迷茫。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原煬看了看來電,是彭放打來的。

 

  他接通了手機,卻不想說話。

 

  “原煬,顧青裴是不是出事兒了,那些照片是怎麼回事!”

 

  這麼快……就已經連彭放都知道了。

 

  原煬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想著顧青裴要面對什麼,他就覺得心如刀割。

 

  “原煬,你說話啊,還好把你遮起來了,不然可就丟大人了,是誰這麼害顧青裴啊,多大仇啊。”

 

  原煬啞聲道:“你在哪兒?”

 

  “我?在家,怎麼了。”

 

  “我去找你。”原煬扔下電話,驅車去了彭放家。

 

  彭放自己住,家裡除了他還有倆保姆,不過聽原煬要來,他把保姆都打發走了。

 

  原煬一進屋他就看出不對勁兒了。

 

  他跟原煬從穿開襠褲起就認識,這麼多年了,原煬不管闖多大禍,都沒心沒肺的不知道著急。他是第一次看到原煬失魂落魄成這樣,就好像整個人被抽離了什麼東西一樣。

 

  “兄弟,你這是怎麼了?”彭放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其實吧,那個照片也沒啥,就露了個臉,我相信以顧青裴的定力,能挺過去的。”

 

  原煬搖了搖頭。

 

  “不是,那照片到底怎麼流出去的?難道你也修電腦了?”

 

  原煬搖晃著站起來,從彭放的冰箱裡提溜出一罐啤酒,打開就猛灌了一大口。

 

  彭放急了,“你倒是跟哥們兒說說啊,給你想想辦法啊。”

 

  “是我爸干的。”原煬轉過頭看著他,眼神灰暗,深不見底。

 

  彭放愣了愣,顯然被嚇著了,嘴裡就剩“我操”了。

 

  原煬一口接著一口地喝著酒,把目瞪口呆地彭放晾在了一邊。

 

  彭放好半天才長嘆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看著原煬,“原煬,你是玩兒真的,你他娘的居然跟顧青裴是玩兒真的,我真是……你不是魔障了吧?你把你爸都逼成什麼樣兒了,讓他放低身價,用這種手段去對付一個區區顧青裴。你是真的來真的呀原煬!”

 

  原煬把啤酒罐往茶几上一摔,粗聲道:“我他媽來真的怎麼了!我就看上一個人了怎麼了!為什麼處處給老子添堵!處處都他媽給老子添堵!”原煬暴躁地把啤酒扔到了地上,煩悶地直抓頭髮。

 

  “哎,冷靜,冷靜,別跑我家撒酒瘋。你給我好好說說,事情怎麼演變到這步的。”

 

  原煬抱著腦袋揪了半天,彭放都怕他把自己揪禿了,他才斷斷續續地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彭放更加不能淡定了,這他媽就差倆人攜手私奔了呀!

 

  他不得不從新審視自己這個發小,原煬這個人總是吊兒郎當的,對什麼事兒都沒這麼上心過。現在卻成天想著忙事業,做生意,掙大錢,整個人著了魔一樣想奮起,現在更是為了一往情深的感情狼狽成這樣。

 

  這一切的轉變都是因為那個顧青裴。

 

  他猶記得原煬當初剛認識顧青裴時,是用怎樣鄙夷的、厭惡的表情和口氣對自己形容顧青裴的,那個時候原煬憋著一肚子損招陰顧青裴,沒想到那損招最終卻報應到了他自己身上。

 

  因果這個東西,真是夠操蛋的。

 

  看著原煬頽喪的樣子,他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了,畢竟是涉及到傳宗接代的事兒,他要是支持原煬,他有點兒對不起原家的列祖列宗,他要是不支持原煬,又對不起自己的兄弟。

 

  他就陪著原煬沉默地喝了好半天的酒,最後終於憋不住了,“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原煬甩了甩腦袋,“我不回家了,除非他同意我領著顧青裴回去,否則我不會再回家。”

 

  彭放嘆道:“一家人,何必鬧成這樣。”

 

  原煬雙眼迷離,看著虛空,“我爸不該那麼做,他不該那麼做。”

 

  “那顧青裴呢?他肯定怨你。”

 

  一提到這個名字,原煬臉上就蒙上了一層陰影,“等他消消氣我再去找他。”

 

  “什麼時候?”

 

  “明天。”

 

  彭放無語了。

 

  第二天一大早,張霞到了他家,把一切離職文件都準備好給他送了過來。

 

  顧青裴簽了字,安慰了張霞幾句,並囑咐把後續事宜都通過郵箱聯繫,這才把她送走。

 

  張霞走後,顧青裴洗了個澡,提上行李,準備叫車去機場。

 

  他習慣從地下停車場穿過去,走到主幹道,這樣比從正門走好打車。

 

  就像以往上班時很多個早晨那樣,他在停車場看到了原煬。

 

  原煬也還像從前那樣,背靠著車門,有時候點上一根菸,有時候只是站著發呆。天氣再冷,他也不會坐進車裡,顧青裴一下樓,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就好像怕自己會錯過他一樣,充滿他整個視線。

 

  原煬扭過了頭來,靜靜地看著顧青裴,眼中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難過,“你要去哪裡?”

 

  顧青裴道:“塞班島。”

 

  原煬心頭一顫,苦澀地說:“我們應該一起去了。”

 

  “沒什麼應該不應該。”顧青裴裹緊了大衣,想從他身邊經過。

 

  原煬拉住了他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我現在去哪裡都可以,帶著你私奔都可以,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想看到你,也不想看到任何我認識的人。”顧青裴冷漠地看著他。

 

  原煬咬了咬牙,“那本來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假期。”

 

  “現在不是了。”顧青裴揮開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原煬握緊了自己空蕩蕩的手心,他窩得越緊,心就越痛。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要狂飆至少8000

 

  ☆、77

 

  顧青裴打車去機場後,原煬上了樓。

 

  他重要的東西都搬到顧青裴這裡了,他在臥室翻了半天,終於翻出了自己的護照。

 

  他帶上護照和錢包,開車尾隨顧青裴去了機場。

 

  他在路上找個朋友差了顧青裴的航班,果然確實是去塞班島的,於是他到機場買了張相同目的地的機票。只不過比顧青裴晚三個小時起飛。

 

  沒想到辦理登記的時候卻出了問題。

 

  櫃檯的小姐說他的護照處於受控狀態,不能出國。

 

  原煬跟她反覆確認了幾遍,都是這樣的結果。

 

  原煬火了,打電話給幾個跟出入境有關係的朋友和戰友,讓他們幫忙查怎麼回事。查了半天才發現他的護照信息被列入了高級軍官的管理範疇內,這方面國家是有硬性規定的,沒有上級的批准文件,根本不能出國。而這個上級,鬼知道是誰。

 

  原煬思來想去,覺得只有爸幹得出來這樣的事兒,只是自己竟然全然不知情。

 

  他不知道他爸當初是打算把顧青裴弄到國外去,才提前留了這麼一手,只以為他爸在監視他,連他要出國都知道。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身後,覺得機場每一個人都又可疑又可惡,都可能是他爸派人監視他的間諜。

 

  他憤恨地撕了機票。

 

  眼睜睜地看著顧青裴上了飛機,自己一個人去了他們計劃好了要一起去度假的小島,他卻臨到了機場才知道自己連國門都出不了,原煬氣得腦仁疼。

 

  顧青裴全然不知道原煬跟了過來,他通過安檢後,在候機廳安靜地等著飛機。

 

  他的手機在昨天給父母發過一條出差的短信後,就關機了。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自己這條娛樂小道消息會在熟悉的圈子裡穿得多快、多廣。說不定他以前那些球友,還會在打球的時候拿他的照片當談資,就像他們當初談論某落馬高官跟情婦的艷照一樣有趣。

 

  這種時候,手機這種能夠讓別和他建立聯繫的東西,顯然不該存在。

 

  他準備在塞班島多住一段時間,避避風頭。這次至少要給自己放一個月的長假,好好休息休息,他的身體,他的心,都需要徹底的休息。

 

  眼不見為淨,他多少可以逃避一段時間,等時間長了,也許他就麻木了,就敢回去面對了。

 

  他總要面對的。

 

  從冰天雪地的北京到鳥語花香的小島,顧青裴的心在陽光的普照下舒暢了一些。

 

  到處都是陌生的面孔,這裡沒人認識他,太好了。

 

  他連續三天都呆在酒店裡,哪裡也沒去。每天睡到自然醒,去吃個早餐,在海邊散散步,曬曬太陽,回房間用電腦看部電影,或者放著音樂看書。

 

  生活原本可以如此愜意,他卻差點兒忘了自己還有能享受如此懶散時光的能力。他一直都是個大忙人,365天輪軸轉,曾經一個月坐過二十七次飛機,如果他一閒下來,他會比工作積壓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還恐慌。

 

  他可能天生就是個閒不住的人,所以在國企做到高管後,他嫌棄生活太平淡,才跳槽到了原立江那裡,如果不是他這樣的操勞命,哪兒有後面他和原煬的那堆事兒呢。

 

  想想就諷刺。

 

  顧青裴決定去睡一覺,睡著了他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剛洗了個澡出來,酒店房門被敲響了。

 

  他用英語問了句是誰,對方回了句“room service”,那嗓音低沉渾厚,真是好聽。

 

  顧青裴以為是來打掃房間的,打算塞給對方點兒小費讓他晚兩個小時再來,沒想到一打開門,差點兒一頭撞上一大捧鮮紅的玫瑰花。

 

  顧青裴傻眼了。

 

  大捧玫瑰後面露出一張純男性的成熟英俊的臉,笑得春風洋溢。

 

  “王總?”

 

  穿著一身略顯滑稽的花襯衫和沒來得及換的西裝褲,手捧一大束玫瑰站在他門口衝著他笑的,正是王晉。

 

  王晉眨了眨眼睛,“叫我什麼?”

 

  “王、王哥,你怎麼在這裡?”

 

  “我這幾天給你打了無數的電話發了無數的郵件,但一直聯繫不上你,我沒辦法,只好……親自找來了。”

 

  顧青裴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兒來,皺眉道:“你怎麼找來的?”

 

  王晉含笑道:“我說了你能原諒我嗎?”一邊說,目光一邊在顧青裴□的白皙的胸膛上打轉。

 

  “算了,也不重要。”顧青裴扭頭進了屋。他剛從浴室出來,只圍了條浴巾,扭身進屋,背對著王晉披上了浴袍,在系好浴袍後,才把浴巾拽了下來,雖然哪兒都沒走光,可王晉光是看著他彎腰時浴袍下隱現的長腿和挺翹的屁股,就已經足夠滿意。

 

  王晉抱著玫瑰進來,“我只是進了你的郵箱,看到了你預訂酒店的郵件而已。”他放下花,聲音少了一分嬉笑,多了一分嚴肅,“青裴,我只是擔心你,我擔心得沒法工作,也沒法做別的事,如果我再見不到你,我也的失蹤了。”

 

  顧青裴給王晉倒了杯水,淡淡地說:“王哥,我沒失蹤,我只是出來度假而已,不用昭告天下的。”

 

  王晉苦笑了一下,“在發生那件事後所有人都聯繫不到你,你怎麼能不讓我多想。”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仔細觀察著顧青裴的表情。

 

  顧青裴卻沒什麼表情,反而笑了笑,“沒事,王哥,我顧青裴能為了那麼幾張照片一蹶不振嗎。那事兒吧,確實有那麼點兒丟人,所以我休息幾天,避避風頭,過段時間就回去了,多謝王哥關心了。”

 

  王晉皺了皺眉頭,輕聲道:“青裴,你始終把我當外人,跟我說話,總是又客氣有生疏,什麼時候你跟我能像個朋友一樣,你跟我說句心裡話呢?”

 

  顧青裴心裡一顫,低頭喝了口水,沒有接話。

 

  “我一直覺得,咱們有很多共同點,所以我自認我瞭解你。”

 

  顧青裴笑了笑,“王哥,咱倆的共同點,除了都是男的之外,其實真的不多。”如果是王晉,北京城裡敢這麼對付王家人的,那都得做好了自損八百的準備。他不知道王晉怎麼就瞭解他了,倆人壓根兒從來沒在一個水平上。

 

  王晉輕嘆了口氣,“青裴,你為什麼總要拒絶我?哪怕現在,你和原煬都走死胡同了,旁邊一條岔路可以走向我,你都不願意試一試嗎?”

 

  他說的極為真誠,連顧青裴也沒法迴避,他看了王晉一眼,多少有些尷尬,“王哥,我現在真的不在那個狀態上。”

 

  王晉溫柔地笑了笑,“我明白。我這次來,就是陪你的,我在你隔壁開了房,你住多久,我打算也住多久。”說完之後,他眨了眨眼睛,“最好你什麼時候邀請我到你這兒住,節省一些差旅費。”

 

  顧青裴淡淡一笑,對付各種各樣的調情、挑逗,他早已經遊刃有餘,他的反應,完全取決於他想不想回應。

 

  王晉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毛巾,輕輕給顧青裴擦了擦頭髮,“把頭髮吹乾,屋裡空調這麼冷,小心感冒。”

 

  顧青裴一把抓住了王晉的手腕。

 

  王晉愣了愣,隨即坦然地看著他。

 

  顧青裴平靜地說:“王哥,我也不是非得玩兒貞潔,但我這人多少有些原則。我和原煬是沒戲了,可我也不能轉頭就跟你好上。而且不怕你笑話,我剛才是裝的,我狀態確實不好,現在在你面前這個顧青裴,可能不是你想看到的那個,我不想給你添堵,不想辜負你的好意,不想衝撞你,不想讓一個關心我的人不舒心,所以王哥,算我求你了,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呆著吧。”

 

  王晉露出一個極其優雅的笑容,他伸出長臂,環住了顧青裴的肩膀,幾乎把顧青裴抱在懷裡,他拍了拍顧青裴的背,柔聲說:“青裴,我喜歡你所有跟以往不同的一面,那讓我覺得我在碰觸真正的你,而不是偽裝過的‘顧總’。如果你心裡有怨氣,就儘管發洩出來,我願意為你分憂。我不會回去,我也沒想這時候趁人之危,我扔下一切跑過來,僅僅是因為,我想在我喜歡的人難過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顧青裴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他輕嘆一聲,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被一隻跑進我哥車的發動機裡的貓給折騰了倆個多小時(至今還不知打它出來沒有,因為發動機箱結構太複雜了,根本看不著),沒能在12點之前寫完8000,只有七點多了,明天會把欠的補上,大家洗洗睡吧。

 

  =3=

 

  ☆、78

 

  顧青裴也不可能趕王晉走,只能看著他在隔壁住了下來。

 

  王晉回房間收拾行李換衣服的時候,顧青裴看著桌上的玫瑰,有點兒想笑。

 

  把他當什麼了呢,居然送花。

 

  原煬永遠都不會有這樣沒有實際意義的舉動,但是他會給自己做一頓熱騰騰的飯菜。

 

  想到原煬,顧青裴臉色微變,他用力用毛巾搓著頭髮,希望能把腦海中的畫面給搓沒了。

 

  吹乾頭髮後,顧青裴換了身衣服,他預感王晉過會兒肯定會來找他。果然,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王晉敲響了他的門,要帶他出去吃飯。

 

  王晉笑道:“我猜你一個人哪兒都懶得去,我租了車,僱了當地的司機,現在時間還早,咱們在島上隨處逛逛,然後找一個好的餐館吃飯,這個安排你滿意嗎?”

 

  顧青裴輕笑,“隨王哥安排。”

 

  倆人坐上車,司機帶他們在附近熱鬧的海灘和步行街逛了逛。王晉一改在生意場上的沉穩嚴肅,全程臉上帶笑,和司機聊得不亦樂乎。

 

  到了步行街,更是看到什麼新鮮的東西都要跟顧青裴討論一番。

 

  顧青裴道:“王哥是很久沒出來玩兒了吧。”

 

  王晉感嘆一聲,“可不是啊,塞班島我來過一次,來開會的,連游泳都沒來得及,就匆匆飛回去了,我這些年去過很多地方,但是幾乎都沒有時間靜下心來好好休息、遊玩,其實沒有時間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主要是沒有合適的人陪。你明白那種感受嗎?看到美好的、動人的風景,身邊卻沒有一個想與之分享的人,挺寂寞的。如果是一個人的話,在再漂亮的地方,都索然無味。”王晉含情脈脈地看了他一眼,“所以現在對我來說,才是真正的度假,因為有你在我身邊。”

 

  顧青裴淡淡一笑,沒有回應。

 

  王晉眯著眼睛看著太陽,笑得很是舒心。

 

  旁邊的司機很會來事兒,一直拿著王晉的相機給他們拍照。顧青裴並沒有太在意,倒是王晉很來勁兒,攬著他的肩膀拍了好幾張合影。

 

  倆人在步行街兜兜轉轉,大多東西適合當禮品帶回去,而倆人沒什麼需要買的。一條街走到頭,司機開車過來把他們接去吃飯了。

 

  他們被拉到了一個海邊的餐廳,風景極好,因為時間早,吃飯的人不多,倆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閒聊了起來。

 

  他們確實有很多共同語言,從塞班島的殖民歷史聊到了美國的經濟,進而又開始談國內的投資形勢,他們交換著彼此的信息,均受益很多。

 

  王晉是個見識廣博而且口才極好的人,倆人說起話來特別有共鳴,顧青裴還是挺喜歡和王晉交流的,並非他自負,而是他接觸的大部分人,跟他都說不到一塊兒去。

 

  而且,王晉對那些照片的事和他從原立江哪兒離職的事隻字未提,他對這一點,其實是帶著點感謝的。儘管王晉問了他也不會回答,可他並不想被任何人提起。

 

  倆人吃飯完後,聽司機說這裡離他們住的酒店只有二十分鐘步行路程,遍沒有坐車,一邊聊天一邊散步走了回去。

 

  他們回到酒店後,又打了會兒桌球,喝了點酒。顧青裴驚覺和王晉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竟然過得如此地快,好像話還沒說完,已經到了應該睡覺的時間。

 

  王晉看了看錶,“雖然我現在餘興未盡,可是已經十一點多了,青裴,你去睡覺吧,別累著了。”

 

  顧青裴直到這時才覺得稍微有些疲累,他打了個哈欠,“王哥也早點休息吧。”

 

  王晉跟著他回了客房,在顧青裴進門之前,王晉含笑看著他,“我能掏個晚安吻嗎。”

 

  顧青裴不置可否,只是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背,轉身便要進屋。

 

  王晉湊了過來,快速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並且衝他眨了眨眼睛,露出得逞地笑容。

 

  顧青裴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了聲“晚安”,轉身進屋了。

 

  王晉看著緊閉的房門,舔了舔嘴唇,露出自信滿滿地笑容。

 

  第二天早上,他一覺睡到了十點多。

 

  躺在床上的時候,他聽到窗外傳來有人游泳的聲音。

 

  他住的這個房間是海景套房,打開落地窗,直接走出去就是一塊游泳池,在游泳池裡可以直接看到海。併排只有三個房間是這種房型,估計是隔壁的人早上起來游泳呢,當然,也有可能是王晉。

 

  顧青裴起來洗漱一番,然後走到窗前,用力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瞬間灑滿了臥室,顧青裴眯著眼睛一看,果然看到王晉正在游泳。

 

  顧青裴打開落地窗走了出去,坐到躺椅上看著王晉,“起這麼早。”

 

  王晉朝顧青裴游了過來,他抹掉臉上的水,笑道:“平時我可是準時六點半起床的。就算有時差影響,我也睡不著了,我吵著你了嗎?”

 

  “沒有,自己醒的。”

 

  王晉雙臂撐著泳池沿,爬了上來。

 

  上撐的動作使得他上半身的肌肉鼓起,那結實壯碩的身體平時被掩藏在剪裁合身的西裝下,此時赤裸裸地秀了出來,讓人意外地性感健美。

 

  顧青裴挑了挑眉,不自覺地移開了目光。

 

  王晉一邊撿起躺椅上的浴巾擦著身上的水,一邊對顧青裴說:“我在等你醒過來,一起去吃飯。”

 

  “早飯還是午飯?”

 

  王晉勾唇一笑,“都行。”他看著顧青裴眼神有些游離,淺淺一笑,蹲□,用手指輕輕碰觸顧青裴的下巴,把他的臉轉了過來,“我身材保持得還不錯吧?你要是一眼都不看,可白費我空著肚子在水裡晾肉了。”

 

  顧青裴眯起眼睛笑著:“保持得很好。”

 

  王晉曖昧地笑道:“光看還未必知道它的好呢。”

 

  顧青裴直視著王晉的眼睛,淡定道:“王哥願意讓我上嗎?”

 

  王晉愣了愣,“什麼?”

 

  顧青裴伸出手,輕佻地摸了摸他的腰線,“願意的話,咱們就不去吃飯了。”

 

  王晉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轉瞬即逝,可還是被顧青裴捕捉到了,顧青裴扳回一城,心情好了不少。

 

  王晉眨了眨眼睛,“誰上誰下的問題,咱們可以到床上再商量。”

 

  “還是先商量好吧,免得敗興。”

 

  王晉微微蹙眉,“你跟原煬……我以為你是……”

 

  顧青裴眼裡閃過一絲精光,不動聲色地問:“你覺得我就是當零的,從哪兒判斷的?那些照片嗎?”

 

  王晉馬上正色道:“青裴,我沒有那個意思。那只是個人選擇,沒有好壞之分。”

 

  “沒錯,只是個人選擇。”顧青裴重新展現從容的笑意,“所以王哥要是不願意,咱倆實在沒戲。”

 

  王晉苦笑道:“我確實接受不了。不過……”王晉彎下腰,用手指描繪著顧青裴的唇線,“光憑這個可沒法讓我打退堂鼓,早晚有一天,我讓你心甘情願地和我在一起。”

 

  顧青裴偏過身,站了起來,“我們還是去吃飯吧。”

 

  王晉搖頭笑了笑,轉身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倆人沒在酒店用餐,因為顧青裴說吃膩了美式早餐,想喝點兒粥,於是他們在島上找到了一家中餐館。

 

  倆人坐下聊了沒兩句,王晉突然問道:“青裴,假期結束後,你有什麼打算?”

 

  顧青裴攪拌咖啡勺的手頓了頓,搖搖頭,“老實說,還沒想好。”

 

  “你是一個有規劃的人,即使突發意外,我也不相信你會亂了陣腳。”

 

  顧青裴苦笑道:“這次,確實亂了,真的沒想好。”

 

  他本已經決定離開北京,跟原煬撐起一個他口中的“夫妻店”,倆人一起做生意,自然也會衣食無憂。

 

  可是當初的期望隨著那幾張照片全都破滅了,他現在只想離所有姓原的越遠越好。

 

  假期結束後究竟該做些什麼,他是真的沒有答案。

 

  再回北京找工作恐怕會很難,他也許會自己單幹,反正他一身本事,到哪兒也餓不死。只是回國需要勇氣,重新立足商場,也需要勇氣。

 

  他現在已經無所謂他那些朋友知不知道了,他最擔心的是他父母知道,可他竟然沒有半點手段去阻止。

 

  越是擔心回國後會面臨的困境,他就越是想要逃避。

 

  王晉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誠懇地說:“青裴,我之前對你的offer,依然有效,不,應該說是永遠有效。我公司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我永遠歡迎你這樣的人才。哪怕我們最終真的無緣在一起,也不妨礙我對你能力的欣賞。”

 

  顧青裴看著他真誠的樣子,老實說,有一點動心。

 

  現在國內形勢不好,他自己忙活幾年的資產處置的生意,這兩年只做成了一單,一是跟他工作繁忙有關,二也跟經濟形勢有關,其實比起自己單幹,他更喜歡作為高級經理人,去領導一個團隊去奮鬥。這個時候自己單打獨鬥,並不是很理想的時機,如果想要啟動好的項目,他的資金又不夠,在這種情況下,王晉對他拋出的橄欖枝,是綜合了所有考慮因素後,對他來說最有利的一個。

 

  何況,他現在再也不用覺得虧欠原立江,對不起原煬了。反而如果他加入王晉的公司,才能依靠王晉這個能夠和原立江分庭抗禮的強大後盾,讓原立江再不會對付他。

 

  王晉很能抓人心,他續道:“青裴,我想我為你考慮到的,你自己也考慮得到。很多事情我不想說,只是怕你不舒服,可我知道的,遠比你想像得多。你跟原煬的事,讓你在北京城舉步維艱,陷入困境,我想其他人是不會有那個膽量幫你的,但是我願意,不為別的,只為了你這個人。”他抓住了顧青裴的手,“來我的公司吧,你在北京打拚多年獲得的東西,難道就想這麼放棄嗎?青裴,你是如此聰明的一個人,你知道怎樣的選擇對你最有利,我希望你能利用我。”

 

  顧青裴沉默地看著自己杯中的咖啡,腦中思緒翻滾,靈活的思路瞬間幫他把接受和不接受的利弊,已經可能遭遇的風險列得清清楚楚。

 

  王晉拍了拍顧青裴的手,“我們還有一個假期的時間讓你仔細地想,你不用現在就答覆我。我想在接下來的兩天,跟你深入地交流,讓你能夠更加瞭解我的公司,你可以撇開私人感情,只單單分析我公司的前景,再想想自己的處境,青裴,我相信你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這一回,顧青裴沒有正面地拒絶,而是低聲說:“讓我……考慮考慮吧。”

 

 

  ☆、79

 

  相處了三天之後,顧青裴終於確定王晉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應該就是來勸他跳槽的。

 

  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思考這件事。

 

  去王晉的公司有各種好處,不過有一個無法迴避的麻煩,就是王晉對他的示好。倆人許久才見一面,王晉都已經如此慇勤,如果真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了,他每天光應付王晉就得花不少時間。

 

  雖然也不至於多難搞,但想起來總歸有點心煩。

 

  不過所有事情都是如此,有得必有失,世上沒什麼事可以讓人完全順心,他只需要比較利弊,利益大於弊端很多,那就值得一試。

 

  王晉向他遞過來的聘任書,就是一個極大的利益,光是擺在明面上的年薪,就非常可觀,更何況王晉承諾的入職滿一年後得到的股份和分紅,以及他能夠接觸到的那些利益龐大的項目和高高在上的人,這些有形的無形的資產,都在像顧青裴發出邀請,只要點個頭,他的事業就將得到一個質的飛躍。

 

  這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幾乎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他沒有以完美地讓人眼紅地姿態重新回到商界,那麼所有人對他的最後印象,都將是因為流傳了床照而被迫從原立江的公司離職的愚蠢的同性戀,在北京混不下去了只好滾回老家,然後淪為所有人的笑柄,但是,如果他以王晉副手的身份泰然自若地回去,他最多會被人拍著肩膀調侃一句“顧總好不風流”。

 

  現實就是這麼王八蛋。

 

  一個扶搖直上,一個墜入地獄,一想到這兩番截然不同的風景,顧青裴就愈發覺得自己看上去幾乎是沒有選擇的。

 

  現在除了王晉,沒有人會給他這樣一個機會。

 

  而如果他沒有這個機會,他會陷入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機,他不知道自己需要承受多少,尤其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要因為他承受多少。

 

  怪不得王晉胸有成竹,而且一點兒都不著急地這麼跟他耗著,因為王晉早已經把他的處境看了個清清楚楚。

 

  顧青裴在感嘆王晉心機之深的同時,也為自己的處境感到異常地沉重。

 

  他這些天一直在逃避,一直不願意去想,不願意想那幾張照片,不願意去想別人的反應,也不願意去想後果,因為他害怕。可王晉的出現,逼著他回到了現實,他終於靜下心來分析自己的困境,這才發現,這件事將會對他造成的影響,恐怕比他想得還要嚴重。

 

  只要仔細分析,他就能夠得出結論,他幾乎已經是沒有退路了。

 

  要麼接受王晉給予他的職務,要麼像一條喪家犬一樣灰溜溜地滾回家鄉。

 

  他顧青裴一輩子心高氣傲,從不輸人,後者叫他如何接受?

 

  可是,如果他真的去了王晉的公司,那原煬……

 

  原煬一定會氣瘋了吧。

 

  至今想起原煬,他的心都還是一陣陣地抽痛。

 

  他喜歡原煬,他沒有想到自己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有那樣純粹的喜歡,他純粹地喜歡原煬這麼一個人,不包含任何其他條件,這讓他自己都驚訝不已。

 

  可他也恨原煬。

 

  就在他想放手一搏,豁出去自己十幾年的奮鬥成果,跟原煬重新開始的時候,原煬卻用那些最難堪的東西,給了他迎頭痛擊。

 

  就在他放下心中締結,違背自己的處事原則,下了那麼大的決心也想和原煬好好走下去的時候,他卻嘗到了被羞辱到極致的滋味兒。

 

  他實在無法原諒。

 

  顧青裴只要一想到原煬,就連頭都痛了起來。他撲倒在床上,把臉深深埋在了被子裡,那種揪心的滋味兒實在無法言說,他只能一次次悄無聲息地扛過去。

 

  房間的門被敲響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顧青裴抹了把臉,起身給王晉開了門。

 

  王晉手裡托著個托盤,上面是豐盛的海鮮意大利麵。

 

  “你一下午沒出房間,餓了吧。”

 

  “王哥,叫客房送來就好了。”

 

  “沒事,反正我也閒著。”

 

  顧青裴從桌上騰出個地方,盤腿坐在椅子上,他確實餓了,沒怎麼顧及形象就吃了起來。

 

  王晉含笑看著他。

 

  顧青裴吃完之後,王晉說:“我一會兒要趕飛機去趟德國,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談判,可能要兩三天後才回來,你會等我嗎?”

 

  顧青裴心裡暗自鬆了口氣,他沒有正面回答,“我計劃的假期還沒結束。”

 

  王晉笑道:“等我回來的時候,你能給我答案嗎?我有一個項目現在急缺领頭人,你是最合適的。”

 

  顧青裴點點頭,“等你回來,我會有答案。”

 

  王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萬分期待。”他站起身,“白天別總是呆在空調房裡,去附近逛一逛,你的臉色真的不太好。”

 

  顧青裴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

 

  王晉笑道:“雖然還是很帥。”

 

  顧青裴也笑了笑。

 

  王晉跟他道了個別,轉身往外走去。

 

  顧青裴從背後叫住他,“王哥。”

 

  王晉回頭。

 

  顧青裴誠懇地說:“王哥,不管怎麼樣,我非常感激你。”

 

  在事情發生後,王晉是唯一一個願意幫助他的人,原煬雖然也願意,可卻沒有能力,多麼悲哀。

 

  王晉朝他飛了個吻,笑著走了。

 

  王晉走後,顧青裴在電腦前端坐了良久,終於打開了,並且查看了自己的郵箱,果然,裡面有好幾封朋友發來的詢問郵件,有的問的很隱晦,有的很直白。但是裡面大部分都是原煬發來的,直接用標題簡短地詢問他在哪裡,今天做了什麼,什麼時候回來。

 

  顧青裴盯著原煬這兩個字看了很久,才動了動滑鼠,把所有未讀郵件都刪了。

 

  然後他拿起手機,尋思了半天,還是把手機扔到了行李箱裡。一想到開機之後會接到多少未接來電的提示和短信,他就覺得心力憔悴。

 

  突然,他房間的座機響了起來。

 

  顧青裴嚇了一跳,挪到床那邊兒接起了電話。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兒已經傳來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顧青裴。”

 

  顧青裴一愣,“原煬?”他怎麼會把電話打到這兒來?不過想想王晉都能找到這裡,原煬打個電話過來也並不奇怪。

 

  只是原煬的口氣很奇怪。

 

  原煬的聲音,就像是從最陰沉的深淵傳來,冷得人頭皮發麻,“你和王晉在一起。”

 

  這不是疑問,而是質問。

 

  顧青裴沉默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原煬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一聲冷笑,“我本來不該知道是嗎?可惜,他把你們兩個的照片發到了我的手機上,巴不得我快點兒知道。你不解釋解釋嗎?”

 

  顧青裴心臟一沉,“我沒什麼義務跟你解釋。”說完就想掛電話。

 

  “顧青裴!”原煬在那頭大吼一聲,“你聽著,你想怎麼折騰我我都不會吭一聲,我欠你的我還不清,但是,你敢背叛我,我會讓你後悔多看別人一眼。”

 

  顧青裴砰地掛上了電話。他僵硬地看著天花板,深深喘了兩口氣。

 

 

 

  ☆、80

 

  顧青裴掛了電話之後,終於一狠心,把自己的手機打開了。

 

  跳出來的未接電話提醒和短信息響了足足兩分鐘,他嘆了口氣,先給自己的父母回了個電話。

 

  幸好,他父母似乎還不知情,只是見他很多天沒給家裡會電話,有些擔心,他安撫了幾句,就匆匆掛了電話,然後他打給了王晉。

 

  王晉隔了很久才接了電話,“喂?青裴,你終於開手機了。”

 

  顧青裴單刀直入地問:“你把我們的照片發給了原煬?”

 

  王晉呵呵笑了兩聲,坦然地說:“是啊,你生氣了?”

 

  顧青裴深深皺起眉,心裡有些不舒服,“王哥,你不是這麼幼稚的人,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我為什麼不能幼稚一把呢?青裴,不需要我強調吧?我現在可是在追求你,原煬是我的情敵,我當然會利用一切機會打擊他,這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做的嗎?如果你生氣了,我很抱歉。”

 

  面對如此從容不迫的態度,就連顧青裴也啞口無言,他沉默了半晌,才道:“王哥,我和原煬的事,就是我和他的事,希望你不要攙和。之前我沒說,你所作所為我也無可奈何,但我現在說了,你能尊重我嗎”

 

  王晉笑道:“我當然會尊重你,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了,青裴,對不起。”

 

  這毫無誠意的道歉,當然不會讓顧青裴舒心半分。

 

  儘管如果他去了王晉的公司,早晚都要面對原煬的怒火,可他還是不想以這種方式讓原煬知曉,原煬行事太過衝動,今天在電話裡那咬牙切齒撂下的狠話,讓他多少有些擔心。

 

  他已經心力憔悴,光是回北京恐怕就會消耗掉他大部分的意志力,實在不想再去應付來自原煬的責難,尤其是當原煬是整件事的罪魁禍首的時候。

 

  他不認為自己欠原煬半點解釋。

 

  接下來的路怎麼走,他心裡其實已經有了決定。除了王晉那裡,他已經沒有別的去路,他實在沒有理由放棄唯一能讓他翻身、重生的機會。接下來需要思考的,就是聘任合同的細節。聽王晉的意思,是讓他去公司做兼管資產處置工作的副總裁,實際上就是做項目的。王晉的地產集團涉及到很多土地、產權方面的糾紛,沒處置成功一件都能獲得非常可觀的利潤,相對的,高利潤必然有高風險,王晉從各大資產公司買來的資產包,基本都是相當難啃的骨頭,但顧青裴喜歡這樣有挑戰性的工作。

 

  王晉確實對他足夠重視,讓他挑這麼大一個擔子,顧青裴在心裡感激王晉的同時,對倆人之間曖昧關係的顧忌也越來越深。看來入職以後,工作未必是最頭疼的事,最頭疼的該是來自老闆的愛慕,這還真是他從前沒有經歷過的挑戰。

 

  至於原煬……

 

  顧青裴現在一想到他,就止不住地頭疼。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已經被逼到了這份兒上,不硬著頭皮往前走,還能如何?

 

  在王晉沒回來之前,顧青裴提前結束假期,回了北京。

 

  他離開這裡剛好兩個星期,僅僅是短短地兩個星期,再回來時,心境已然大不相同。他走的時候灰頭土臉,猶如喪家之犬,此次回來,心裡卻多少有了點底。

 

  他已經給王晉回覆了郵件,就等王晉回國,詳談合同細節。

 

  他沒有回成都,當然也沒告訴任何人他回了北京,只是一個人呆在家裡,東挪挪西蹭蹭,打發著時間。

 

  他沒有想到,在自己的前途問題得到了救贖之後,他的心依然無法平靜。因為他跟離開時沒有任何差別,腦子裡不是那些照片,就是原煬。

 

  現在,他已經儘量不去想那些照片,因為有了退路,糟糕的影響對他的打擊也就不那麼可怕,可他還是在想原煬。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他所恐慌的、痛心的、難受的,不僅僅是失敗的事業,還有他失敗的感情。這兩點究竟哪一個更讓他痛苦,他根本無法衡量。他只知道現在事業有救了,錯付的感情卻沒救。

 

  他常常想不通像他這樣一個聰明又功利的人,怎麼就會讓自己陷入私情的困境,他明明什麼道理都知道,他明明一直都明白原煬不是合適的伴侶,可他一直沒能成功阻止自己。

 

  走到今天這步殘局,他自己也有責任,他的責任就是沒有為自己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顧青裴在這無所事事的半個月裡,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思考,不斷地思考,然而無論他怎麼用儒釋道的各種智慧來開解自己,他都走不出名為“原煬”的陰影。

 

  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下午,他正在聽著音樂看書,門鎖毫無預兆地被打開了。

 

  顧青裴心臟狂跳,猛地從沙發上躥了起來。

 

  不出意外地,原煬帶著一身寒氣進屋了,看到他的時候沒有任何意外,就像早知道他在家。

 

  倆人隔著幾米的距離互相凝視,明明幾步就能碰觸到對方,卻彷彿有一道無形地溝壑橫亙在他們之間。

 

  顧青裴嘴唇顫抖,輕聲道:“把我的鑰匙給我吧。”

 

  原煬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地脫鞋進屋,就好像以往無數次那樣,如同進出自己家。

 

  然後,他朝顧青裴走了過來。

 

  顧青裴後退了一步,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慌。

 

  原煬面無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捏著他的下巴,“昨天有些事耽擱了,不然我應該去機場接你的。”

 

  顧青裴沒有說話,就那麼看著他。

 

  “度假愉快嗎?和王總?”

 

  “我沒有和他度假,是他自己去了塞班。”

 

  “那麼照片是假的?”原煬用指腹摸著顧青裴的嘴唇,動作很柔,眼神卻一片冰冷,讓人不寒而慄。

 

  “我說了,我沒義務向你解釋,把我家的鑰匙留下,然後你走吧。”

 

  原煬一手攬住他的腰,把他固定在自己懷裡,低頭嗅著他的頭髮、臉龐,“我查了下,你跟他一共在同一家酒店呆了五天,你跟他上床了嗎?”

 

  顧青裴只覺得渾身直冒冷汗,原煬看上去很不尋常,遇到事情會暴躁狂怒的原煬反而讓他比較熟悉。他低聲道:“原煬,你夠了,把鑰匙留下,然後離開。”

 

  “離開?我一直把這裡當自己家,當我們的家。”原煬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頭髮,逼他抬頭看著自己,“我再問你一遍,你跟他睡了嗎。”

 

  顧青裴怒從心生,恨聲道:“放開我,你沒資格質問我。”

 

  “有,還是沒有。”

 

  “放開我!”顧青裴揮起一拳砸向原煬的臉。

 

  原煬一把抓著他的手腕,用力一擰,顧青裴痛叫一聲,整個身體被翻轉了過來,緊接著膝蓋彎一痛,他單膝跪在了地上。原煬一手把他按倒在地,坐在了他身上,伸手就去扒他的衣服,動作一氣呵成,讓他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原煬!”顧青裴瞠目欲裂。

 

  原煬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神更是深不見底,那裡面不知道蘊藏著多少怒火和戾氣,讓人背脊發涼。

 

  原煬幾下就脫下了顧青裴的上衣,目光落在他身體的每一處,細細檢查著。

 

  顧青裴扭頭瞪著他,目光又驚又怒,同時心如刀絞。

 

  他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麼。從頭到尾,給予他最深羞辱的,總是這個原煬。

 

  原煬檢查完上身,居然還不肯停手,蠻橫地脫下了顧青裴的褲子。顧青裴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就像個小孩子一樣被他在客廳扒了個乾淨,顧青裴面色赤紅,胸膛不斷起伏著,此時恨不得一口咬斷原煬的喉嚨。

 

  直到原煬確定顧青裴身上沒有一處不該有的痕跡,他才從那種臨近崩壞的情緒中找回一點自己,他稍稍鬆開了手。

 

  顧青裴從地上坐了起來,狠狠扇了原煬兩個響亮的耳光,力氣之大,扇得原煬腦子嗡嗡直響,耳邊也傳來嗡鳴。這要是個體質弱的,能直接打懵了。

 

  原煬抬眼看了顧青裴一眼,眼圈突然發紅,“你要是敢跟他睡覺,我不會放過他,也不會放過你。”

 

  顧青裴差點兒咬碎牙齒,“你給我滾!”

 

  原煬心痛難當,“你現在對我除了說滾,還有別的嗎?”

 

  顧青裴冷冷看著他,“沒有了。”他早知道原煬不是個相伴的良人,卻沒想過原煬究竟能混蛋到何種地步。

 

  原煬看著顧青裴,雙眼有些模糊,“我沒法保護你,是我的錯,但你不能等等我嗎,我會很快跟上來,很快就會跟上來。你不要找別人,不要看別人,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這些天已經快瘋了,你知道我每分每秒是怎麼過的嗎,你不能跟別人好,我真的受不了。”

 

  顧青裴寒心地看著他,“原煬,你別說保護之類搞笑的話了,你不給我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和羞辱,我已經要謝天謝地,你愚弄我還不夠?我已經幾乎身敗名裂,你還要怎麼樣?我跟你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現在終於清醒了,你也快點醒醒吧,你出了個門,不要再來找我,從今往後我顧青裴的一切跟你再沒有半點關係,算我求你怎麼樣?我顧青裴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時候都從不求人,但我現在求你,給我留點餘地吧。”

 

  原煬明亮的雙眸彷彿被蒙上了一層厚重地塵埃,那眼神再沒有光彩,有的只是一片死灰之色,他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究竟有多痛,顧青裴的每一句話,都一刀又一刀地砍在他心上,他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從小到大闖過不少禍,幹過不少壞事兒,他受過教訓也挨過懲罰,但他從來沒後悔過。唯獨他對顧青裴做過的事,他悔不當初。

 

  顧青裴眼中的冷意讓他不知所措。他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顧青裴奮力推開他,狼狽地拖著半裸著的身體回了臥室,砰地關上了門。

 

  原煬留在客廳,很久很久,才跟丟了魂兒一樣,晃晃蕩蕩地走了。

 

  ☆、81

 

  王晉三天之後也回來了,一下飛機沒回家,而是先約了顧青裴談合同。

 

  顧青裴把王晉承諾給他的一些有利條款主動壓低了一些,目的是能獲得更大的自主權,同時,合同條款列的極其詳盡。

 

  他有他自己的考慮。

 

  王晉作為一個大地產商,和原立江在很多項目上既有合作,也互相別勁兒。他雖然離開了一段時間,但地產行業的相關信息並沒有完全中斷。在決定入職王晉的公司之前,他做了大量的調查,他發現最近有一個土地竟標的項目,是幾家大型地產公司擠破了腦袋想要的,而王晉和原立江是這裡面最有競爭實力的倆家。

 

  王晉這個時候挖他,說巧合也好,有意也罷,不可能不考慮到善用他曾在原立江手下工作的經歷,來對付原立江。

 

  生意人就是這樣,對人對事,物盡其用,顧青裴並沒覺得有任何不妥,他和王晉目前又沒什麼私人感情,他又不是白給王晉幹活,說白了是老闆和僱員的關係,不存在利不利用。只是,他斷然不會跟著王晉去對抗原立江,要如何在這裡面獨善其身,就要看他自己的手腕了。

 

  他手裡確實有不少能對付原立江的東西,開公司嘛,有哪個企業的賬面是沒問題的,這點東西在他手裡幾乎沒用,因為憑他的能量,掀不動原立江這艘大船,但如果是被王晉利用,那就大不相同。雖然這些東西不至於對原立江造成巨大影響,王晉也不會想把原立江逼急,但是製造一些輿論方面的小麻煩,讓原立江在竟標中面臨信用危機,卻對王晉大大地有利。

 

  顧青裴何等頭腦,自然不會讓王晉拿他當槍使,所以他自己擬了自己的勞務合同,光改合同就花了兩天時間。

 

  雖然這些目前都只是他的猜測,但他做事自然要給自己留後路,哪怕他手裡掌握著原立江買兇殺人的證據,他都不會不自量力到想去對付原立江,他並非不記恨原立江,實在是他惹不起。而且,原立江畢竟是原煬的父親。

 

  他為王晉幹活,是服務於企業,他可不會蠢到讓自己捲入這倆人的競爭裡,那是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王晉對合同條款沒有太多異議,全程嘴角一直帶笑。倆人簽了合同後,王晉給顧青裴送上了精心挑選的小禮物,祝賀他的加盟,並希望他儘快入職,投入到項目中來。

 

  考慮到王晉的公司離他住的地方有些遠,顧青裴打算搬到公司附近住。正好幾年前他還在國企的時候,公司分過一套房子,離王晉的公司不遠,他裝修完就一直空著沒住,他也確實該換個環境了。

 

  這套房子讓他每次回來,都有種窒息般難受的感覺,因為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另外一個人的氣息。

 

  他跟王晉約定好下星期一上班。趁著剩下的幾天時間,去訂購了一些傢俱和生活用品,然後自己收拾了一些常用的東西,拎著一個大皮箱就搬了過去。

 

  脫離了那個充斥著太多回憶的環境,他感覺輕鬆了不少。

 

  晚上他給一個前段時間打聽他動向的朋友打了個電話,將其約出來吃飯,並且叫上了其他幾個人。

 

  他所謂的朋友,也不過是生意上有往來或者指不定那天用得著的人,從他出事就一直想看他八卦,現在是時候滿足一下這些人了,正好借他們的口宣傳宣傳,讓那些等著看他笑話的人啞口無言。

 

  天氣漸暖。晚上赴宴,他穿了身淺色的休閒西裝套裝,裡面套了件米色的羊絨衫,整個人顯得挺拔俊逸,瀟灑迷人,舉手投足之間盡顯成熟優雅的純男性魅力。

 

  當他信步穿過大廳,走進包廂的時候,他看上去春風得意,滿面榮光,絲毫不見任何狼狽疲態,哪裡有半點頽喪的樣子?

 

  列席的多少都很意外,沒看成熱鬧自然失望不已。

 

  顧青裴周旋在一眾人的疑問調侃中,始終面帶微笑,遊刃有餘,斜風細雨之間把那些尖刻的問題一一擺平,並且把自己即將入職王晉公司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他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如果少了王晉這個名頭,他今天必定顏面掃地,因為連他自己都會底氣不足,可現在,他非但沒受到多少負面影響,地位反而看漲,他之前深為恐懼的那幾張照片,只要他自己能泰然處之,別人也傷不著他半分。

 

  離席回家的路上,顧青裴的臉上再也裝不出虛偽的笑容,他只覺得無盡地疲憊。哪怕他再度名利雙收,回家之後,也不會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跟他共同做一頓熱騰騰的飯菜。

 

  短短一年的時間裡,他卻失去了很多很多,多到他承受這些的時候,痛苦不已。

 

  星期一上班的時候,王晉在例會上隆重介紹了他的入職。這裡面絶大多數的員工都根本不認識他,也不會知道他什麼“艷照”之類的傳聞,但是顧青裴知道,謡言這個東西,是生生不息的,很快公司所有人都會知道,他要在那之前,把這些壓住,讓他們對自己產生敬畏之心,這把椅子才能坐得牢。

 

  顧青裴做了個很是激動人心的就職演講,絶佳的口才加上極具魅力的外表,讓顧青裴的出現在慶達地產上下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公司例會開完之後,王晉召集了資產處置部的骨幹人員開會,正式把他們的新老闆介紹給他們,顧青裴在會上侃侃而談,他曾經供職十數年的國企在世界五百強能排進前五十,他在那裡吸收和運用的都是國際上最先進的管理理念,無論拿到哪兒,都足夠忽悠人。

 

  對他手下的這些人有了大致的瞭解之後,王晉囑咐他儘快進入工作角色,就自己先走了。

 

  在公司王晉一本正經,頗有威嚴,他看得出來公司的員工都有些怕王晉,這樣最好,至少在公司王晉不會太過放肆,而且王晉確實很忙,他一個星期也未必能見王晉幾次面,這不免讓他鬆了口氣。

 

  王晉給他配了個專職秘書,是個年紀比他還要長幾歲的大姐,看來王晉對他還真是“用心”。秘書把一些急於著手的項目的資料都放到了他桌上,顧青裴一邊喝著茶,一邊隨便翻了翻,並不意外地發現了那個跟原立江有競爭的土地竟標案。

 

  顧青裴淡淡一笑,拿起文件仔細研究了起來。

 

  不需要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手段,他的能力加上慶達的實力,他對奪標有著很大的信心。

 

  看完項目資料,他又要求下屬把招標那家國企的具體情況,以及他麼能夠瞭解到的近幾年所有相關的生產經營活動的資料都給他準備出來,越全越好,另外他還將對慶達的項目投資能力做一個分析。

 

  他花了兩天時間熟悉了項目,並且很快帶著這些人加班加點地工作了起來。

 

  離開標日期只剩下兩個星期,他看過之前出的兩個投標意見,他都不太滿意,他儘管只在原立江手下幹了一年,但對原立江的行事風格很瞭解,他們一味退讓利潤的結果最終將直接導致質量下降,這種投標文件一定會被原立江攻擊得一無是處。

 

  顧青裴帶著一堆年輕骨幹從工程報價到材料選用再到進度日期,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摳,力求做到盈利的同時,又最具競爭力。

 

  另外兩家的投資風格他不瞭解,但在對付原立江上,他至少是瞭解對手的。

 

  時間轉眼就過去了一個星期,顧青裴用自己的實力征服了他的直接下屬,慢慢在公司獲得了一席之地。

 

  而原煬自那次之後,沒再聯繫過他。

 

  自從他和原煬相識以來,這是唯一一次長達十天的時間裡倆人既沒有聯繫也沒有見面。

 

  顧青裴很少有空閒時間,他巴不得自己24小時都有事情幹,這樣他就不會有空去想原煬,可是偶爾坐下來休息的時候,他想到原煬,依然是擋不住的難受和寂寞。

 

  晚上有一個飯局,王晉要帶他出席,顧青裴下班之後洗了個澡,在辦公室睡了半個小時,他的秘書把他叫醒,說司機在樓下等他。

 

  顧青裴到飯店的時候,王晉早就到了,一間顧青裴,就把他拉過去,將他介紹給這個總那個長,他隱隱總覺得有些人看他眼神怪異,但他一直鎮定自若,表現得無懈可擊。

 

  一桌人圍坐吃飯談笑風生的時候,一個XX局的局長上完廁所回來了,喝了點兒酒,扯著嗓子說:“哎,巧不巧,原哥就在咱們隔壁,老劉,王總,跟我敬杯酒去。”

 

  顧青裴臉色微變,能讓這個局長叫“哥”,還姓原的,北京城裡估計是沒幾個。

 

  桌上有知道王晉最近和原立江頂上的,都沒動,紛紛看著王晉,王晉面不改色地笑道:“真巧啊,走走走,怎麼也得去敬原董一杯,青裴,我可不是躲酒啊,不過接下來你可得替我喝了。”王晉哈哈笑著拍了拍顧青裴的肩膀,示意他別去。

 

  王晉自然是為了他著想,可他如何能不去。

 

  桌上大多都是北京的,基本都知道他曾經在原立江底下幹過,原來的老闆就在隔壁,他要是就這麼坐著不動,豈不是坐實了他被原立江掃地出門,無顏相見的窘迫。

 

  不管是出於什麼,他都不能躲著不見,想法,他要大大方方地去給原立江敬上一杯酒!

 

  他還未動,他旁邊一個外省的官員就拉著他,“顧總啊,咱們也跟著見見世面去,劉哥,幫我們引薦一下原董。”

 

  那劉總喝多了,口無遮攔地說:“哈哈哈,還找我引薦,顧總以前就在原董手下幹過,你該找他引薦。”

 

  王晉臉色微沉,不太高興。

 

  那局長連忙拽了拽劉總,劉總也意識過來了,氣氛有些尷尬。

 

  顧青裴笑道:“說起來有點兒不好意思。原董一直捨不得我走,最近還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可王總對我的知遇之恩,我也無以為報,只得甘為他左膀右臂。你們看看,這一個是對我提拔有加的前老闆,一個是對我恩重如山的現老闆,可把我為難壞了。人活著啊,就是矛盾。”說完還自嘲地笑了笑。

 

  知道內情的人只得在心裡感嘆這人臉皮真厚,表面上卻奮力恭維了一番。

 

  顧青裴到最後還是跟著王晉去了,門開的一瞬間,他和原立江四目相接。

 

  原立江喝了點酒,臉色微紅,面上的笑容還沒有褪乾淨,在看到顧青裴的一瞬間,僵住了。

 

  但原立江也是個人物,立刻笑了起來,“哎喲,王老弟,趙局長,劉總,今兒什麼日子啊,太巧了,哎?這不是顧總嗎?我以為你回老家了呢。”

 

  十多個人擠在包廂裡,難免顯得有些擁擠,知道內情的人眼睛都在原立江和顧青裴之間巡視,興奮地等著看熱鬧。

 

  顧青裴笑道:“對,前幾天回去陪了陪父母,沒辦法,過年我都沒閒著,有時間總得回去儘儘孝道,可惜啊,還沒呆夠呢,這不,王總就把我給叫回來了。一年之計在於春啊,好多項目都等著開花結果,真是個好時候。”

 

  顧青裴最後那句話說得意味深長,原立江微微眯起了眼睛。

 

  王晉笑道:“原董,來,我帶著我們顧總來給您敬酒了。”他特別強調了“我們顧總”四個人,讓原立江的眼神又按了幾分。

 

  倆人客客氣氣地敬了原立江一杯酒,原立江還未來得及多看顧青裴幾眼,就被輪番而上敬酒的其他人給纏住了。

 

  王晉和顧青裴就拿著酒杯巡了一桌,認識不認識得都客套了一番。

 

  完完全全的交際場合,沒有空隙讓原立江和顧青裴好好對峙,但對顧青裴來說,他以勝利之姿回歸的目的,已經達到。

 

  原立江在說話的空擋看了顧青裴一眼,顧青裴也在看著他,倆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充滿了火藥味。

 

 

  ☆、82

 

  一夥人敬完酒後,全都回屋了,坐下就開始談論原家的事兒,都是些顧青裴聽膩了的老料,他心不在焉地喝著茶,眼神有些游離。

 

  一隻溫暖有力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顧青裴抬頭一看,見王晉正舉杯與對面的人寒暄,此時下巴微偏,斜斜看了他一眼,眼中儘是沉穩從容的力量,讓人心生一股安全感。

 

  和這樣的男人並肩,好像世間沒什麼值得害怕的,和原煬,卻像與虎狼並行。

 

  不,誰是虎狼,還說不準呢。

 

  顧青裴微微甩了甩頭,找回了一些理智。王晉出身顯赫,一生所見所歷,根本不是他能相比,這是個比他要高桿得多的男人,如果他疏忽大意,玩兒不過王晉,就會被王晉玩於股掌之間。

 

  他之所以無法對王晉產生感情,而是充滿戒備和敬畏,僅僅是因為,他能相信原煬真的喜歡他,卻無法相信王晉對他會有真心。一分錢一分貨,他顧青裴不做賠本兒買賣,至少,不會做第二次。

 

  顧青裴慢慢地抽回了手,舉杯大笑著喝下一杯酒。

 

  飯局結束後,倆人喝得都有點兒多,不過顧青裴酒量更好一些,他跟王晉的司機一起把王晉扶下了樓。司機打開後座,顧青裴把王晉弄進了車裡,王晉勾著他的脖子,硬是不鬆手。

 

  顧青裴半身在外,半身在內,他身高腿長,這麼弓著腰的姿勢實在難受,“王哥,早點回家休息吧。”

 

  倆人的臉貼得極進,只要稍稍一動,就能親吻對方,但是他們都沒動,王晉醉醺醺地說:“顧青裴,咱們倆之間究竟差什麼呢?”

 

  顧青裴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王晉必然是對自己極有自信的,他也確實有這個資本。顧青裴看得出來,王晉從未把原煬那樣幼稚莽撞的小男孩兒放在眼裡,絶大多數人如果有機會在王晉和原煬之間做個選擇,勝利的多半也是事業有成、溫柔穩重的王晉,而不會是還沒長大的原煬。

 

  硬要說他們之間差了什麼,恐怕就是機緣吧。

 

  如果他先認識的是王晉,也許今天是另一番光景。王晉雖然對人對事永遠有所保留,絶不會像原煬那樣直白坦蕩,但卻恰恰能讓顧青裴更加安心,大家各取所需,又有什麼不好呢,至少,會好過他和原煬鬧了個翻天覆地,最後狼狽收場。

 

  可惜,現在無論於公於私,他都該和王晉畫好界限。

 

  王晉嘆了口氣,放開了他,顧青裴給他關好車門,目送著汽車離開。

 

  這時候,他的司機也把車開了過來,他正待上車,背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顧總。”

 

  顧青裴身體一頓,慢慢回過頭去。

 

  原立江站在酒店正門的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身邊跟著兩個助理,都曾是和顧青裴在酒桌上稱兄道弟的人,此時卻神情冷漠。

 

  顧青裴從容一笑,“原董,別來無恙。”

 

  原立江面無表情,“顧總,借一步說話?”

 

  顧青裴笑道:“晚輩不勝酒力,要趕緊回家睡覺了,以免醉酒之下,再出什麼醜,被昭告天下。”

 

  原立江臉色微變,眯著眼睛看著顧青裴,顧青裴毫不退讓地跟他對視。

 

  原立江從台階上走了下來,走到顧青裴身邊,伸手輕輕一帶,把車門關上了。

 

  顧青裴微微蹙眉。

 

  原立江用只有倆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顧青裴,你拐了我的兒子,我也做了不地道的事,咱們倆多少可以算扯平了。你去王晉那裡,其實犯了我的大忌諱,但我不想追究了,我只希望你量力而行,不要做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顧青裴也低聲道:“原董儘管放心,X鋼集團的竟標項目,我顧青裴只憑自己一顆腦子,希望原董也能磊落行事,公平競爭,最後花落誰家,可都不許生氣喲。”

 

  原立江冷冷一笑,“我以前非常喜歡你這份自信。”

 

  顧青裴呵呵一笑,“我也喜歡。”他打開車門,瀟灑地坐進了車裡,揚長而去。

 

  第二天上午,王晉領了一個人來他辦公室,說這個人跟X鋼集團招投標項目組組長的助理是高中同學,打算讓他把那個助理約出來吃頓飯,把人領來,是讓顧青裴提前瞭解一下情況。

 

  顧青裴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人,神情萎靡,衣著陳舊,一看就知道生活狀況不太好,那個助理會不會理他是一方面,即使能把人約出來,泄標是犯法的,尤其還是國企資產,對方願不願意冒險更是不好說。顧青裴以前主管過投招標,每一次涉及金額過億的投招標,都是一場腥風血雨暗藏殺機的角鬥,這種說法一點都不誇張。他親眼見過因為受賄洩露標底,一進去好幾年的高管就有兩個,其中一個還是他親自調查的。

 

  他對投招標這一套,實在是太熟悉了,背地裡的手段怎麼用,能用多少,怎樣是個度,如何能天衣無縫,他心裡門兒清,所以他對王晉把這麼一個人帶來攪混水,不太滿意。

 

  他把人打發出去了,然後跟王晉單獨談了談。儘管王晉表現得一直很沉穩,但顧青裴還是察覺到了王晉背上的壓力。畢竟他也為這個投標投入了大量的資金,這個項目進行到現在,基本上已經變成他和原立江的角逐,輸了不但一切努力付之東流,而且顏面掃地。

 

  但病急也不能亂投醫,顧青裴跟王晉聊了很久,把事情的黑白利弊都給他分析了一遍,王晉聽得連連點頭,最後嘆了口氣,“我最近壓力有點大,肩上挑著的事兒太多了,一個一個得都不讓我喘氣。”王晉看了顧青裴一眼,眼中滿是激賞,“青裴,還好我現在有你。”

 

  顧青裴笑了笑,“我的工作就是為你分憂。王哥,你一個人分不了八個身,有緊迫的事情就趕緊去處理,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成敗我不敢定論,但我絶對會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王晉深深地看著他,最後忍不住抱了他一下。

 

  顧青裴身體微僵,拍了拍王晉的背,便往後退去。

 

  王晉也只得退了回來,淡笑道:“青裴,辛苦了。”

 

  顧青裴笑了笑,“應該的。”

 

  和原立江的一面,並沒有影響顧青裴的士氣,反而讓他更加鬥志昂揚。他儘管不能給自己伸冤,但如果此次能奪標,也能為自己出一口惡氣。因為他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最後那個助理,他們還是找到了,不過不是通過那個一看就口風不嚴唯錢是從的高中同學,而是通過更穩妥的關係。那助理年紀不大,行事卻很是謹慎小心,只是再謹慎的人,也受不住巨大利益的誘惑,他選擇性地透漏了部分標底,顧青裴有把握把自己的投標文件做得天衣無縫。

 

  他相信原立江也不會閒著。

 

  倆家公司基本上條件相當,無論是人脈關係還是投資實力上,都在伯仲之間,這時候拼關係拼財力已經無法決出輸贏,只能看誰的投標文件更對領導的心思了。

 

  顧青裴連續幾天只睡了三四個小時,他為了給自己掙回一口氣,拼了命的努力。

 

  投標文件報上去的之後,顧青裴大睡了一場,睡得昏天暗地,最後是被電話聲吵醒的。

 

  他眼睛乾澀得睜不開,也沒看來電就接了電話,“喂?”

 

  電話那頭好半天才說:“你在哪裡。”

 

  顧青裴猛地睜開了眼睛。

 

  是原煬。

 

  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顧青裴覺得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聽到,其實細算下來,不過才過了半個多月。

 

  顧青裴沒有說話,卻也沒有掛電話,他不知道自己想聽什麼。

 

  “我回家了,剛從天津回來,項目啟動了,一定會贏利的,我有把握。我忙完了馬上回來了,你在哪兒呢?”

 

  “你說句話,你到底在哪裡?回家吧,我在家等你。”原煬反覆強調著“家”這個字,口氣越來越急。

 

  顧青裴好半天才緩緩開口,“我不住那裡了。”

 

  電話那頭也陷入了沉默。

 

  顧青裴慢慢坐了起來,他捂著胸口,呼吸困難,但他還是堅持說著,“原煬,你如果早生幾年就好了。不過,沒什麼如果了,以後不要再聯繫了。”

 

  原煬沉重的呼吸聲傳進顧青裴耳朵裡,讓他鼓膜生痛。

 

  原煬啞聲道:“無論我做什麼都沒用嗎,我整天東奔西跑都是為了誰,顧青裴,你不能讓我為了你徹底變了個樣兒,又不要我。”

 

  顧青裴握緊了拳頭,默默掛斷了手機。

 

  就這樣吧,他這個年紀,跟年輕人玩兒不起了,這樣對誰都好,對誰都好。

 

  放下電話之後,儘管頭暈腦脹,睏倦不已,卻再也無法闔眼。

 

  等待開標的過程是漫長而又焦慮的,但是他們除了等待結果,已經不能做什麼了。投標時一家企業自動退出了角逐,實際上只剩下了三家,估計除他們和原立江的另外一家,只能在利潤空間上做接近底線的讓步,否則是沒有辦法和他們競爭的。

 

  結果誰也無法預料。

 

  有一天,顧青裴接到吳景蘭打來的電話。

 

  他頗為意外,他和吳景蘭接觸並不都。

 

  吳景蘭的聲音很沉,但語氣還算客氣,“顧總,近來可好。”

 

  顧青裴想到這是原煬的面前,覺得面頰有些發燙,他低聲說:“還好,吳總呢?”

 

  “我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現在不肯回家,不肯透露行蹤,不肯和自己的父親說一句話,你說我好不好呢?”

 

  顧青裴沉默了。

 

  “顧總,你應該知道他在哪裡吧。”

 

  “我不知道,我跟他已經很久沒有聯繫。”

 

  “他為了你有家不回,你卻說你們很久沒聯繫,叫我怎麼相信?”吳景蘭的聲音終於出現了一絲激動。

 

  “是事實,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吳總應該高興才對,原董的目的達到了。”顧青裴並不是想出言諷刺,他對原煬的母親還是尊重的,他只是說了一個事實。

 

  吳景蘭卻足足停頓了三秒,才開口:“立江這件事做得欠妥,不過,如果最先知道這件事的是我,我可能更加無法控制自己。你沒有孩子,體會不了為人父母的心。”

 

  顧青裴沒有說話。

 

  “我也不想再糾結對錯,我們原家本是通情達理的人,這件事也不能全算你錯,青裴,我現在只希望你把兒子還給我們。”

 

  若不是幾乎呼吸不暢,顧青裴險些失笑。

 

  還?為何找他要?

 

  “吳總,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原煬,確實已經很久沒聯繫,我也早已經下定決心,和他再不往來。您找我要兒子,我實在無奈。”

 

  吳景蘭沒再說話,倆人僵持了一會兒後,吳景蘭悄無聲息地掛斷了電話。

 

  顧青裴坐在辦公桌前,身體僵硬,久久都緩不過勁兒來。

 

  開標那天一大早,王晉和顧青裴帶著一眾下屬到了X鋼集團,原立江沒來,他集團的高管代他出席,另外一家公司的老闆已經到達。

 

  三家公司集中在大會議室裡,等待X鋼項目負責人開標評標。

 

  會議室裡氣氛頗為凝重,所有人都不苟言笑,開標之前,他們彼此之間都還是競爭對手,開標之後,輸的輸贏的贏,塵埃落定,反而可以開懷暢飲,否則就會失了風度。

 

  負責人在投影儀上放出了整個項目的標底。

 

  顧青裴和王晉對視一眼,目光皆有些陰沉,他仔細觀察著其他兩家的表情,發現他們表情均有些異樣。

 

  就跟他看到標底時候的感覺差不多。

 

  他猜測,那個助理恐怕分別收了三家的錢,每家透漏的標底都真假參半,因此每家都沒拿到真實的標底,卻又部分吻合,顧青裴沒想到那麼年輕的一個人膽子居然如此之大,不但敢收三家的錢,還故作聰明,弄出這麼一堆不倫不類的標底。

 

  他只知道那人泄標必定有所保留,卻不料竟然敢這樣斂財不要命。

 

  X鋼集團的領導不是傻子,泄標這種事,在投招標過程中屢有發生,何況是做得如此拙劣的。泄標表面上看似是對招標公司有利,打壓了投標企業的利潤,但卻嚴重破壞了市場規則,這次X鋼集團卻沒有動靜,估計跟他們內部利益有很大關係,不管怎麼樣,他們三家是被坑了。

 

  還好他沒有全信,做出來的投標文件比照這個標底,依然非常有競爭力。不過其他兩家看上去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負責人開口宣佈中標單位了。

 

  顧青裴渾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當他聽到慶達地產的名字時,他瞪大了眼睛,腎上腺素快速分泌,口乾舌燥,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無與倫比的興奮之中。

 

  他們贏了!贏了!他多麼遺憾原立江不在這裡,他多想看看原立江臉上的表情!

 

  王晉猛地站了起來,狠狠抱住了他,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下屬們一派歡騰,三十多歲的幾個男人控制不住地在會議室裡歡呼。

 

  其他兩家臉色鐵青,卻還是強顏歡笑著祝福。

 

  接下來的事宜留下下屬處理,王晉帶著顧青裴趕赴早就訂好的酒店,召開新聞發佈會,宣佈慶達中標。

 

  明天慶達的股價肯定一路飆升。

 

  王晉在發佈會上做了一個短短五分鐘的演說,慷慨激昂,把這個項目的前景描繪得如夢似幻,顧青裴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出現在各大媒體的攝像機裡。

 

  最後,王晉再一次跟下屬一一擁抱,抱著他的時候,時間尤其長。

 

  發佈會結束後,顧青裴第一時間給自己父母打了電話,囑咐他們看新聞。

 

  從來沒有哪一次事業上的成就,讓他如此雀躍。因為他不僅從原立江那裡爭了一口氣,也讓自己從那些照片的醜聞裡脫離了出來。

 

  如果他欠誰一個交代,那只能是他父母的,他必須一輩子都做讓他父母驕傲的那個兒子。

 

  在新聞發佈會後的慶功酒會上,王晉當場宣佈獎勵他們整個團隊三百萬現金,並給顧青裴放了一星期的假。

 

  顧青裴一個月瘦了五六斤,確實需要休息。

 

  司機把他送回家後,他喝酒喝得已經有些暈乎,不過還是沒讓司機扶他上樓。

 

  他太高興了,儘管沒人可以分享。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心臟緊縮,無言地看著站在他門口,明顯已經等待多時的原煬。

 

  原煬穿著一身西裝,頭髮用髮膠固定著,短短一月不見,看上去就成熟了一些,和他平日裡的樣子大不相同,只有那雙狼一樣盯著他的眼睛,完全沒變。

 

  顧青裴一看到他,頭就開始疼。

 

  原煬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一步一步,好像踏在顧青裴身上。

 

  他開口了,聲音如從深淵中傳來,“你跟了王晉。”

 

  顧青裴低聲道:“我為他工作。”

 

  “你是故意的嗎?故意報復我?”

 

  “除了他,我在北京找不到工作。”顧青裴說得是實話,但他知道,原煬理解不了。

 

  原煬捏著他的下巴,雙眸冰冷,“顧青裴,你是故意的,你知不知道,我在電視上看到你們兩個站在一起,心裡在想什麼?”

 

  顧青裴看著他,嘴唇不自覺地顫抖。

 

  原煬貼近他的耳朵,輕聲道:“我想殺了你。”

 

  顧青裴身體一抖,想往後退,卻被原煬摟住了腰。

 

  原煬冰涼的聲音持續在他耳邊響起,“我原本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遇見你讓我變成了這樣。我喜歡你,喜歡到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正常。”

 

  顧青裴心中有些恐懼,他下意識地狠狠推了原煬一下。

 

  然後他覺得後頸一痛,臨昏迷前,他看到的是一雙如狼似虎的眼睛。

 

  ☆、83

 

  顧青裴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脖子疼,疼得他幾乎無法轉動,跟落枕差不多。他翻了個身,喉嚨裡發出難受的□。

 

  “醒了。”幽森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

 

  顧青裴猛地回頭,脖子疼得他臉都扭曲了,但是還是看到了原煬的臉。

 

  屋內光線很暗,顧青裴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候,只知道外面全黑了,原煬的臉在這昏黃燈光的映襯下看上去愈發陰沉。

 

  “原煬……”顧青裴看了看這間陌生的大屋子,“這是哪裡?”

 

  “北京。”

 

  顧青裴轉過身,辨認出窗外山的輪廓和蔥鬱的森林,這裡即便是北京,也離市區十萬八千里了。

 

  顧青裴凌厲地看著他,“你這是幹什麼?”

 

  原煬從沙發裡站起來,坐到了床上,他摸了摸顧青裴的臉,然後捏著他的下巴狠狠吻住了他的唇,那親吻簡單和粗暴,唯一的目的彷彿就是宣告主權。

 

  顧青裴毫不猶豫地揪著他的頭髮,逼得他提前結束了這個吻。

 

  顧青裴狠狠地看著他,“你到底想幹什麼。”

 

  原煬舔了舔嘴唇,唇齒間儘是他渴望的味道,他露出一個讓人心寒的笑容,“你還欠我一次度假,在這裡還了吧。”

 

  顧青裴臉色鐵青,“原煬,你別把我惹急了。”

 

  原煬捏著他的下巴,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晚了,你已經把我惹急了。你真該慶幸我不捨得傷著你,否則我就是把你的腿打斷,也不會讓你走到王晉身邊。”

 

  顧青裴咬牙道:“你這個神經病。”

 

  原煬惡狠狠地一笑,心裡卻在滴血,“你說得對,我就是神經病,我的東西永遠都是我的東西,我絶對不會讓給任何人。”

 

  顧青裴怒道:“你打算怎麼樣!一直關著我?”

 

  “除非你從王晉那裡辭職,跟我走。”原煬看著顧青裴的眼神,像一頭饑餓的狼,“否則你就一直留在這裡吧。”

 

  顧青裴顫聲道:“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原煬把他按倒在床上,“應該是吧。”他伸手撕扯著顧青裴的襯衫,那脆弱的幾粒鈕子在原煬粗暴的動作下盡數崩開,結實光滑的胸肌呈現在他眼前。

 

  顧青裴氣得眼冒金星,“原煬!”

 

  原煬禁錮著他的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灰霧,“至少這樣你還會看著我。”

 

  顧青裴剛要張嘴,原煬低頭堵住了他的唇,用力吸吮著,動作粗暴,讓顧青裴一度窒息,靈活的舌頭霸道地伸進原煬嘴裡,掃蕩那濕熱的口腔內部,貪婪地索要著屬於顧青裴的氣息。

 

  顧青裴用力推拒著他,卻撼動不了原煬半分,他頭髮凌亂,沒了那副偽裝的生意人樣子,他依然是那個霸道無賴的兵痞子。

 

  原煬粗暴地撕扯著他的上衣和褲子,很快顧青裴就半裸著被他壓在身上,原煬那雙手在他身上到處點火。

 

  倆人已經有近兩個月沒有做過,這樣粗暴而情色的碰觸喚醒了他們腦中數不清的淫靡的回憶,儘管他們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男人的身體卻非常地城市。

 

  顧青裴不再說話,依然奮力想從原煬身下掙脫,原煬喘著粗氣,親吻啃咬著顧青裴的皮膚,盡情侵犯這個他深深渴望的男人。

 

  原煬粗暴地撕扯著他的上衣和褲子,很快顧青裴就半裸著被他壓在身上,原煬那雙手在他身上到處點火。

 

  倆人已經有近兩個月沒有做過,這樣粗暴而情色的碰觸喚醒了他們腦中數不清的淫靡的回憶,儘管他們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男人的身體卻非常地城市。

 

  顧青裴不再說話,依然奮力想從原煬身下掙脫,原煬喘著粗氣,親吻啃咬著顧青裴的皮膚,盡情侵犯這個他深深渴望的男人。

 

  顧青裴很快就被他扒得一絲不掛,因為掙扎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皮膚呈現誘人的潮紅,即使被死死地壓制著,依然惡狠狠地看著原煬,可那半眯著的眼神卻分外具有誘惑力。

 

  原煬粗聲說:“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在想你,做夢都想操你。”

 

  顧青裴罵道:“原煬你這個畜生。”

 

  原煬抓起他的襯衫,把他的兩手反綁在了床頭,顧青裴扭動著腰身,漸漸地渾身脫力。

 

  原煬的吻順著他的脖子一路往下,含著他飽滿的小肉球吸允舔咬,用牙齒細細地研磨拉扯,顧青裴臉色漲紅,咬牙道:“原煬,夠了!”

 

  原煬親吻他的胸膛,他的腰,他的肚臍,最後用鼻子蹭了蹭埋伏在草叢中的軟肉,並用舌頭舔了舔。

 

  顧青裴渾身大震。

 

  倆人在床上的花樣一直不算太多,畢竟原煬除他外沒上過別的男人,他除原煬外,也沒讓別的男人上過,原煬是不會玩兒,他是羞於把那些花樣用到自己身上。他萬萬沒有想到,原煬會用嘴碰他的性器。

 

  原煬自己也沒有想到。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訴他“你有一天會給一個男人口交”,他會揍得對方滿地找牙。

 

  可這個人是顧青裴,他覺得無所謂。

 

  他在試探過後,感受到了顧青裴身體的顫抖,這讓他興奮了起來,任何能掌控顧青裴慾望的事情,都讓他興奮,他喜歡掌控自己的人的一切。

 

  他伸手撫摸著顧青裴的性器,眼看著那筆直漂亮的寶貝在他手心裡硬了起來。

 

  顧青裴仰起了脖子,他雙手被綁,只能拚命扭動著身體試圖迴避原煬的碰觸,可那副模樣卻讓人更加有施虐的慾望。

 

  原煬著迷地看著他,低聲說:“錄影的事,我對不起你,我留著它,從沒想過給任何人看,你這個樣子,我絶不會給任何人看。”

 

  顧青裴還未說話,原煬已經俯下身,抱起他的腰,把他半硬起來的性器含進了嘴裡。

 

  “唔……”顧青裴咬緊了牙關,不想發出聲音。

 

  原煬的動作很不熟練,時不時牙齒還要刮過那嬌嫩的表皮,把顧青裴嚇得渾身直顫,可是被濕潤的地帶溫柔包裹,細細摩擦的滋味兒,依然是無與倫比的好,顧青裴只覺得下腹脹熱,臉紅得像要滴血。

 

  原煬一吞一吐,趁著顧青裴沉迷的時候用力一吸,顧青裴渾身大震,差點兒泄出來。

 

  原煬抬起頭,舔了舔嘴角,“舒服嗎?”

 

  顧青裴雙眸水氣氤氳,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原煬拉過枕頭墊在他腰下,分開了他的兩條長腿,挺立的性器和緊閉的肉穴暴露在原煬的視線之下。

 

  顧青裴雙手被綁,大腿被原煬一左一右地扯開,下身一覽無遺,姿勢異常淫蕩,叫人看了就血液沸騰。

 

  原煬拿過潤滑劑,擠了一大灘,抹在顧青裴的肉穴處。

 

  他對顧青裴的身體已經有過足夠的認識,熟門熟路地把手指插了進去,探著那溫熱柔軟的腸壁,翻攪開闊者。

 

  顧青裴閉上了眼睛,眉頭緊皺。

 

  原煬親吻著他的眉眼,“你想做吧?”

 

  顧青裴睜開眼睛,冷冷地看著他。

 

  原煬含住他的眼皮,“真不愛看你這種眼神,真想幹得你嘴裡只能發出叫床的聲音,眼睛裡只能看得見我。”他抽出了濕漉漉的手指,掰開顧青裴的臀瓣,把自己硬熱粗長的性器毫不猶豫地插進了那柔軟的肉穴。

 

  顧青裴長嘆一聲,那嘆息分不清是痛苦還是歡愉。

 

  倆人在床上一直就非常契合,每次做愛都足夠回味好幾天,他們近兩個月沒碰過彼此,此時無疑是乾柴烈火,一碰就著了。

 

  原煬把顧青裴的兩條大腿盤到自己腰上,對著那讓瘋狂的甬道用力抽送了起來,胯部大力拍擊著顧青裴的臀,顧青裴被撞得身體不斷前聳,只是腰一旦掉下了枕頭,就會被原煬重新拉回來,更加用力、更加粗暴、更加兇狠地一插到底。

 

  原煬就像一匹不受控制的野馬,用最原始的力量徹底地侵犯著顧青裴,力道之中、速度之快,讓顧青裴叫得聲音都變了調。

 

  他以往多少能忍住不叫出聲來,可現在被那痛苦與快感交織的感覺折磨得完全失去了自我,被原煬幹得身體軟成了一團,呻吟連連。

 

  原煬解開了顧青裴的手,把顧青裴緊緊抱在懷裡,爬在他身上奮力抽插,顧青裴如溺水之人遇見浮木,緊緊摟住了原煬的脖子,兩個赤裸的身體彼此交纏,汗水順著光滑的皮膚滑入被縟,難耐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這場性愛野蠻粗暴,毫不溫情,帶著濃郁的血腥和征伐,卻讓人血脈噴張,欲罷不能。

 

  倆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瘋狂……

 

  顧青裴昏迷了很久,才從困頓和痠痛中甦醒。

 

  憶起昨夜瘋狂到極致的性事,他現在還臉頰發燙。

 

  昨夜的一切,就好像原煬瘋了,他也瘋了,他們比發情期的畜生都不如。

 

  顧青裴對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覺得恍惚,他甚至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和原煬,怎麼就走到了這裡。

 

  門開了,原煬走了進來,顧青裴想從床上爬起來,身體卻跟散了架一樣。

 

  原煬穿了一件寬鬆的睡袍,壯實的胸肌在前襟裡若隱若現。他走過來,把顧青裴從床上撈了起來,輕聲道:“去洗個臉刷個牙,然後起來吃飯。”

 

  顧青裴雙腳一沾地,一陣難堪地疼痛,不過再難受,也不至於讓原煬抱著,他開口,“放開。”

 

  嗓音沙啞,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原煬充耳不聞,反而把他抱了起來,走進寬敞的浴室,到了鏡子前才把他放下,從背後抱著他的腰,支撐著他的身體,“洗吧。”

 

  顧青裴惱羞成怒,“放開。”

 

  原煬摟著他的腰,親著他的脖子,“我怕你摔著。”

 

  “我張腿了。”

 

  原煬揉了揉他的屁股,大手順著屁股摸到了大腿,“我知道……”

 

  顧青裴冷道:“我再說一遍,放開,出去。”

 

  原煬看著顧青裴鏡中的表情,心裡一陣不舒服,他不但沒放開,反而收緊了胳膊,“在這裡我說了算,不對,你整個人都該我說了算,早點讓你知道這一點,你就不會到處亂跑了。”原煬把牙刷遞到他嘴邊,“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顧青裴憤怒地搶過了牙刷。

 

  整個洗漱的過程,原煬一直抱著他的腰站在他背後,美其名曰怕他摔著,那硬熱的寶貝卻時不時蹭著他的屁股。

 

  直到他真的能站穩了,原煬才鬆開了手,跟著他一起下樓吃飯。

 

  顧青裴走出房間後,才看清楚了這棟房子的結構,是個三樓的別墅,面積不大,精巧雅緻。只是看向窗外,是一望無盡地林海,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倆人面對著面吃飯的時候,顧青裴面無表情地問他,“你能24小時看著我?”

 

  “我有事的時候,自然會有別人看著你。”原煬看了看他,“如果你不想呆在這裡,給王晉打電話說你不幹了,然後跟我去天津。”

 

  “我在王晉的公司剛取得了重大的成功,你讓我這時候辭職?原煬,你就看不得我事業有成,是嗎?你毀了我一段又一段,我他媽上輩子是不是欠著你什麼了!”顧青裴說到最後,狠狠一拍桌子。

 

  原煬拿筷子的手僵了僵,他慢慢抬起頭來,目光沉重,“你在那裡發展事業不好,非得跟著王晉?你明知道他對你有企圖,你明知道我噁心,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偏偏是他。”

 

  “因為沒有人敢要我!”顧青裴咬著牙說,“拜你和你那個了不得的父親所賜,我顧青裴混跡十幾年的成就眼看就要分毫不剩。你覺得全北京城,哪個企業會冒著犯原立江忌諱和被人看笑話的風險,還要額外支出幾百萬的年薪聘用我!誰能,你呢嗎?你這個就他媽會放嘴炮的兔崽子能嗎!”

 

  原煬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肌肉都有些扭曲,顧青裴說的話,比扇他大耳瓜子還讓他羞憤。

 

  他比不上王晉,如果他能有王晉的能耐,顧青裴就不會走,道理如此簡單,卻讓人痛得血肉淋漓。

 

  顧青裴的心也在滴著血,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也在往自己的身上捅刀子,“只有王晉能,我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沒有這份工作我顧青裴就是個喪家之犬,灰溜溜地滾出北京城,有了這份工作,我顧青裴還是顧青裴,我還能行得正坐得直,我十五年的心血終究會換來一個什麼結果,這個結果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你懂嗎?你懂個屁!你他媽只知道你想跟我好,只知道你想上我,你為我考慮過半點嗎?你滿腦子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是不是高興,只有你自己是不是不爽,除此之外,你考慮過誰?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你不是喜歡我,你只是需要我讓你高興,讓你滿足。原煬,你別逼我恨你。”

 

  “不是!”原煬饒是有一顆鐵打的心,此時也被捅成了篩子,他眼圈紅了,“不是,我喜歡你,我想讓你高興,我想讓你過得舒服,所以我才會……”他越說越是小聲,現在的他,能給顧青裴什麼?能拿什麼讓顧青鵬高興?

 

  面對顧青裴的質問,他連反駁都做不到。

 

  顧青裴臉上除了失望和不屑,已經不剩下什麼了,他撂下筷子,“原煬,你一輩子活在以自己為中心的世界裡,我卻不想進去給你當配角,我說過,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你首先要學會尊重我,否則你沒資格像一個成年人一樣,跟我談喜歡。”

 

  原煬握緊了拳頭,耳根都紅透了。

 

  顧青裴站起了身,往樓上走去。

 

  “給我點時間。”原煬抬起頭,看著顧青裴,“我也說過,給我點時間,王晉能給你的,我會加倍給你,給我時間,我他媽只差……只差時間!”

 

  顧青裴沒有轉身,他覺得眼眶發熱,他明明不想哭,鼻頭卻酸脹難受,他強壓著情緒,冷聲說:“我有什麼義務等你。”

 

  原煬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眸中拉滿血絲,那吊在懸崖邊上的淚水,隨時可能崩落,“算我求你,給我時間,我欠你的,我加倍補償。”

 

  “先放我走。”

 

  原煬厲聲道:“不行!我不會讓你見王晉,死都不可能。”

 

  顧青裴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原煬顫抖著呼出一口氣,伸手摀住了眼睛。

 

  他痛恨自己無能,他對抗不了自己的父親,也比不過王晉,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爺們兒,到頭來卻是個連自己的人都保護不了的孬種。

 

  整件事情裡他一錯再錯,可到頭來他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只有顧青裴背負了全部的責難和羞辱,他恨自己無能,無能!

 

 

  ☆、84

 

  顧青裴在房間裡呆坐了一下午,無所事事。

 

  他沒想過跑之類的。這一眼望過去連路都看不著,原煬是不會給他車鑰匙的,他往哪兒跑。

 

  原煬肯定會放他走,畢竟沒可能關他一輩子,只不過就原煬的性格,胡鬧一通已經成為家常便飯。如果他真的跟原煬在一起,想到未來的生活裡他時不時就要經受這樣的折磨,他就覺得特別累。

 

  有多少感情禁得住原煬這樣折騰呢,何況每次原煬都對他的事業或者生活造成不小的衝擊。

 

  他們無法長久的原因,除了那段視頻,恐怕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跟原煬在一起,前路黯淡。他本就不是靠感情吃飯的人。

 

  顧青裴心裡憋悶得不知如何紓解,看一屋子的任何東西都煩躁不已,想全砸了泄憤。

 

  正巧這時候原煬進來了。

 

  倆人大半天沒見,原煬情緒穩定了不少,他手裡拿著電腦,“幫我看一個合同吧。”

 

  顧青裴冷冷看了他一眼,“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個項目是給你的。”原煬把電腦屏幕對著他,待開發的那個小區,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

 

  顧青裴皺眉,“你做這種事有什麼意義。”

 

  原煬走了過來,把電腦放到他桌前,俯□在他耳邊說,“只是想告訴你,我原煬的東西,都是你的,現在的是,以後的也是。你說得對,我現在什麼都比不上王晉,但有一點他沒法跟我比,他敢跟你說這樣的話嗎?他贈你一個股份,都要開會決定,他王晉至今連婚都沒離,他能把你的名字寫進遺囑嗎?我就能,只有我能。”

 

  顧青裴伸手推開,“我不需要這些東西,我工作不只是為了掙錢,如果是為了錢,我有的已經足夠我和我父母衣食無憂了。我努力工作究竟是為了什麼,你這個一出生就帶著原家光環的太子黨理解不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我也不想再跟你解釋。”

 

  原煬眼中爬上失落,他坐到顧青裴旁邊,轉移了話題,“幫我看看,我需要你幫忙。”

 

  顧青裴淡淡掃了一眼屏幕,“打開吧。”

 

  原煬打開一份合同,還有一份補充協議,顧青裴的神情立刻變得專注起來。

 

  不需要原煬對他解釋什麼東西,他曾經對這個項目的瞭解程度和原煬一樣深入,因為他當時已經決定注資,和原煬把這個項目做好,作為他們自己的事業,好好發展下去。

 

  只是後來都完蛋了。

 

  顧青裴把裡面涉及的數字重新計算了兩遍,又測算了一遍成本,然後提出兩個意見,主要都在材料支出方面。沒有真正參與過房地產開發建設的人,不知道預算和實際的出入究竟會有多大,起一座高樓,哪怕哪個環節增加了一星半點的意外支出,結算下來就是一筆讓人吃不消的錢,這個合作開發合同沒把這點考慮進去,以後超支成本都是原煬的麻煩。

 

  顧青裴和原煬討論過後,乾脆自己動手把合同改了一些。

 

  顧青裴專注於內容的時候,原煬則專注地看著他的側臉,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從側面抱住了顧青裴的腰,下巴擱在了顧青裴的肩頭。

 

  顧青裴頓了一下,呼吸也跟著一滯。

 

  原煬嘆息著,“我真想……”

 

  他沒說真想什麼,顧青裴卻能猜到。

 

  他何嘗不想。

 

  顧青裴默默推開了他,“這個小節給我解釋一下。”

 

  原煬難掩眼中的失落,他只覺得胸悶不已。

 

  倆人討論了一會兒,原煬的電話響了。他起身接了電話,是工作上的事。

 

  顧青裴趁著他接電話離開座位的時候,迅速打開了自己的工作郵箱,一開郵箱他就傻眼了,王晉和他的下屬瘋了一樣給他發了二十多封郵件,粗略一掃,就能抓住事情的重點:投標案被舉報泄標,司法介入調查,他們的合同無限期延遲了。

 

  顧青裴臉色沉了下來。

 

  他點開王晉最早的一封郵件,仔細看了起來。

 

  有人匿名舉報X鋼集團招標案暗箱操作,參與項目員工被行賄,向三家公司洩露標底。

 

  由於涉案的一個是超大型老牌國企,一個是雄踞北方的地產集團,還有原立江在京城根深蒂固的綜合性投資集團,一個一個地名字叫出來都響噹當,不管案件的真實性有幾分,光是這樣的醜聞就已經足夠掀起一輪又一輪的輿論風暴,何況投招標行賄泄標的事情屢見不鮮,就是真的也並不讓人意外。

 

  王晉在郵件裡只介紹了很表面的事情,內容恐怕跟媒體報導出來的相去不遠,真正重要的內容他當然不會在郵件裡說,王晉問他在哪裡,為什麼不開機不會郵件,要他火速、第一時間趕回公司見他。

 

  這是王晉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上級對下屬的語氣和他說話,可見問題的嚴重性。

 

  他正待搜索新聞的時候,原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他旁邊,一把闔上了筆記本。

 

  顧青裴抬頭看著他,“你早就知道了?卻不告訴我?”

 

  原煬淡淡地說:“慶達跟你沒關係了,解約合同我替你寄出了,明天他們應該能收到,違約金我會為你支付,不要再見王晉,王晉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青裴拍桌子而起,大聲喝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能拍屁股就走?我顧青裴這輩子沒幹過這麼不負責任的事,而且招標案是我全權負責的,慶達出了事,我脫得了干係?我必須回去處理!”

 

  “你那兒都不用去,慶達不管出什麼事,我都不會讓那些事牽連到你頭上,你這麼聰明,何不趁現在跟慶達撇清關係。”

 

  “混帳,已經有司法介入的案子,我撇得清?而且我一走了之,公司怎麼辦,底下那些人怎麼辦?事情也許根本沒那麼糟糕,只要我回去就有希望解決,可我如果這時候跑了,我顧青裴算個什麼。”

 

  原煬眯起眼睛,“我放你回去,讓你和王晉患難見真情?絶沒可能。而且,我不讓你回去是為你好,相信我一次吧。”

 

  顧青裴敏感地捕捉到了什麼,“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原煬不置可否,“不管有什麼□,我第一優先考慮的都是你。”

 

  顧青裴揪起原煬的領子,寒聲道:“你到底知道什麼,做了什麼!”

 

  原煬看著他,眼睛裡放出狼一樣的光芒,“只是給我爸和王晉的一點教訓,那是他們應得的。”

 

  顧青裴僵硬地看著他,“是你舉報的。”

 

  原煬摟著他的腰,輕聲道:“別想了,跟你都沒關係了。”

 

  顧青裴咬著牙,“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個項目付出了多少心血。”

 

  原煬露出一個冷笑,“如果你不是這麼賣力地為王晉幹活,我說不定不會這麼噁心他。放心吧,你付出的心血不會浪費,該你的還是你的,不過你要記住了,以後你的心血,不能浪費在別人身上,只為我就足夠了。”說完,還用臉頰蹭了蹭顧青裴的臉,就像以前撒嬌時那樣。

 

  顧青裴卻覺得遍體生寒,他突然覺得他有些不認識原煬了。

 

  

  ☆、85

 

  顧青裴揪著原煬的領子把他按到了牆上,冷聲道:“你到底做了什麼,原煬,如果你陷我於不仁不義,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原煬皮笑肉不笑,“放心吧,我說了跟你沒關係,你只要一直失蹤就行了。我只是覺得,我爸也想要,王晉也想要,連你都這麼賣力想要的東西,一定不錯。”原煬摸了摸顧青裴的臉蛋,“所以,我也想要。”

 

  “招標已經結束了,就算舉報也未必會真的立案,憑王晉的手腕,一定能阻止調查,更何況你爸也不會讓司法系統的人展開,否則早晚他也要被牽扯,在這種情況下,最多能掀起個小風小浪,到最後就不了了之了。你以為自己是誰,你除了攪混水,還能幹什麼?難不成你想中標?”

 

  “為什麼不行。”原煬眯起眼睛,臉上的表情讓人心生防備,“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一次教訓兩個,我怎麼能錯過呢。”

 

  顧青裴咬牙道:“原煬,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原煬看了他一眼,“我不會輸給王晉,他有的,我都要有,但是我有的……”原煬摟緊了顧青裴的腰,“我讓他想都不敢想。”

 

  顧青裴深深地看著原煬,心往下沉,他覺得原煬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以前生氣了會擼袖子上去打架的原煬,現在卻會在背後捅人刀子,而且連自己的老爹都可以拉下水。

 

  這並不是他想教給原煬的。

 

  在被原煬扣在別墅的第四天,顧青裴越來越煩躁。

 

  外界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哪怕他每天心急如焚地想回公司,原煬卻幾乎24小時在他周圍晃悠。白天原煬會跟他一起討論工作,哪怕他愛答不理,也不會放棄,到了晚上,原煬會把他按在床上,盡情地侵犯。倆人之間的那根弦崩得越來越緊,只要有一字不合,顧青裴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已經忘了自己曾經有極好的修為和風度。

 

  他實在無法再呆下去了!

 

  原煬當天出了門,屋裡多了兩個陌生的魁梧男人,也不跟他說話,只是他一下樓就盯著他看,直到他上樓。

 

  被軟禁的滋味兒讓顧青裴怒火中燒。

 

  顧青裴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讓頭腦降降溫,想想辦法,跟原煬硬碰硬果然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可現在原煬明顯偏執過了頭,他要怎麼才能說服原煬放他走。

 

  顧青裴頭痛不已。

 

  到了晚上,原煬回來了,那兩個人也走了。顧青裴就坐在客廳等著他。

 

  原煬看了看錶,居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還有往日裡的幾分直爽,“你是在等我嗎?”

 

  “對,我要跟你談談。”

 

  原煬這才發現,顧青裴穿了一身他來時的衣服,而不是睡衣,他心沉了沉,臉上的笑意也不見了。他走過去,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上,“我給你打包了你喜歡吃的湯粉,吃一點吧,不然米粉就把湯吸乾了。”

 

  顧青裴看也沒看,“你坐下。”

 

  原煬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無論你跟我說什麼,我不會放你走。”

 

  顧青裴壓抑著怒意,沉聲道:“原煬,你瞭解我是個怎樣的人嗎。”

 

  原煬微微一愣。

 

  “我是個完美主義者,我好強,我不服輸,我最討厭屈居人後,我對自己的要求一向比別人苛刻,我討厭自己身上發生失敗。”顧青裴靜靜地看著原煬的眼睛,“我跟王晉之間,沒有任何私情,有的只是老闆和僱員之間的信任和責任。我不管你能不能理解,在我經歷人生低谷的時候,是王晉拉了我一把,給我一個漂亮的頭銜,讓我主持工作,而且旗開得勝,讓我重新找回了我自己。我很感謝他。這個投標項目,我帶著一堆年輕人忙活了大半個月,為的不僅僅是回報王晉,更重要的是,我想從你爸那裡,給我自己爭一口氣,可你現在卻想把我的努力摔在泥地裡。原煬,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原煬低著頭,低沉地嗓音在空蕩的客廳響起,“我沒法忍受你和王晉站在一起,你表現得越好,他對你越是覬覦,眼看著他對你百般示好,你讓我忍?我從來就不是能忍的人。”

 

  “哪怕是為了我?”顧青裴看著他,“你說你為我這為我那,卻不能為了我,心胸寬廣哪怕一星半點。”

 

  原煬瞪著他,“太晚了,我不給王晉一個教訓,他怎麼知道有些東西他碰不得。我知道你口才好,但你跟我說下去,毫無意義,你想離開,等這件事結束吧。”

 

  顧青裴暗自握了握拳頭,“只要你讓我回去把事情處理完,我可以從王晉的公司辭職。我做事不能有始沒終,不能把爛攤子扔給下屬,我必須回去。”

 

  原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說了,太晚了,現在讓你回去,是跟我對著幹。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推動到X鋼集團做廢標處理為止,我要讓他們重新招標,而且讓王晉和我爸沒有資格再參與。”

 

  顧青裴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而有些扭曲。

 

  原煬突然苦笑了一下,“你生什麼氣,如果你跟我一條心,中標之後,我的項目就是你的項目,這跟你在王晉的公司有什麼區別?除非,你捨不得離開王晉,捨不得那個副總裁的頭銜。”

 

  顧青裴寒聲道:“原煬,我一年之內從原立江那兒跳到慶達,轉眼耍手段把慶達踹了自己奪標,我在別人眼裡會是個什麼東西?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在北京城哪裡都混不下去,只能跟著你灰溜溜的離開!

 

  原煬沒有反駁。

 

  顧青裴瞠目欲裂,他怒極攻心,抓起桌上的玻璃煙灰缸,狠狠地原煬的腦袋砸了過去。

 

  原煬眼神一暗,哪怕他的反應神經快到看清楚了顧青裴的所有東西,他也硬是沒有躲。

 

  砰地一聲巨響,原煬從沙發上摔倒在地,鮮血順著額角嘩嘩流了下來。

 

  顧青裴抓著煙灰缸的手劇烈地顫抖著,他確實氣瘋了,好長時間都處於大腦缺氧的狀態,看著地上的原煬,愣是無法對眼前的畫面進行有效的認知。

 

  原煬腦袋直迷糊,額頭很疼,可身體裡還有一個地方更疼,他抹掉了眼睛上的血,默默地看著顧青裴,“解氣嗎?沒解氣的話,繼續。”

 

  顧青裴上前兩步,把煙灰缸扔到了地上,然後猛地抓起茶几上的車鑰匙,往門口衝去。

 

  原煬使勁甩了甩被砸得暈暈乎乎地腦袋,

 

  ☆、86

 

  顧青裴打開車門,剛把車發動,原煬已經追了上來,一把按住了他。

 

  顧青裴扭頭,倆人瞪視著對方,氣氛劍拔弩張。

 

  原煬咬牙,“下車。”

 

  顧青裴想張嘴諷刺,卻看到原煬臉上觸目驚心地血。他瞬間就跟漏了氣的氣球一般,身體有些發軟。他癱坐在座位上,看了看自己的手,現在還在發抖。

 

  除了小時候不懂事打打架,他從未出手傷人過,沒想到第一個見血的,卻是原煬。

 

  他真的被原煬氣昏頭了,他不知道是因為倆人年紀相差太多,還是原煬的個性非同常人,他從未覺得世界上有一個人如此地難纏,他甚至覺得自己根本就無法跟原煬溝通。

 

  倆人之間的溝壑越來越深,卻無力改變什麼,反而越走越遠。

 

  顧青裴疲倦地看著他,“我送你去醫院。”

 

  “不需要。”

 

  顧青裴想伸手看看他的頭,卻又不好碰觸傷口,他嘆道:“去醫院,別逞強。”

 

  原煬固執地看了他半晌,才道:“這里路不好走,我開車。”

 

  “不行,你這個狀態怎麼開車。”

 

  顧青裴捏了捏他的下巴,“趕緊的,上車。”

 

  原煬這才坐上副駕駛。

 

  顧青裴沿著山路開了出去。黑天確實相當難走,道又債,山路又陡,一路走得驚險萬分,顧青裴全神貫注,車速不敢太快,怕翻下山去,可又不能太慢,他怕原煬出問題。

 

  走到半路顧青裴終於被煎熬得受不了了,“你他媽選得什麼破地方,醫院還有多遠!”

 

  原煬低聲道:“快了。”

 

  顧青裴又開了十多分鐘,才終於開到鎮上,這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在河北和北京交界的一個小縣城附近,他跟人打聽了醫院的位置,火速開了過去。

 

  到了醫院門口,原煬儘管神色鎮定,但臉色蒼白,衣領都被血給染透了。

 

  顧青裴心裡有些愧疚,平時翹舌善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此時卻不知道能說一句什麼。倆人進醫院掛了急診,醫生讓原煬去拍片。

 

  原煬卻抓著顧青裴的手不放,明顯是怕他跑了。

 

  顧青裴面無表情地說:“我陪你去。”

 

  原煬這才肯進X光室。

 

  原煬的傷不算很嚴重,腦袋上封了三針,顧青裴記不起來自己砸他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大概是被逼急了吧,腦中一片空白。

 

  現在看著原煬腦袋上一圈圈的紗布,有些後悔。

 

  醫生讓原煬留院兩天,原煬不願意,但是這時候誰也沒體力再開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回去,何況顧青裴根本就不想回去,所以他還是強硬地辦了住院手續,給原煬開了個單間的病房。

 

  倆人當晚都住在了醫院裡。

 

  床是一米五的床,兩個大男人擠在上面怎麼都不太舒服,何況原煬非要抱著他。

 

  打了麻醉之後,原煬有些昏昏欲睡,他靠意志力撐著,不想睡覺,他覺得他一睡著,顧青裴肯定會走。

 

  顧青裴發現他一直強撐著睜著眼睛,看看時間,已經三點多了,他知道原煬撐不了多久,索性閉上眼睛,自己先睡了。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他滿腦子都是事情,跟原煬有關的,跟原立江有關的,跟招標案有關的,紛亂複雜,充斥著他所有的思緒,讓他噩夢連連,越睡越累。

 

  醒過來的時候,天濛濛亮,他看了看原煬,果然已經睡著了,而且看上去睡得很沉。這些天原煬為了看著他,肯定沒怎麼睡覺,這時候撐得住就奇怪了。

 

  顧青裴就這麼在黑暗中看著原煬的臉,用目光描繪原煬每一處精雕細琢的五官,看了很久。

 

  然後他輕輕爬起床,悄無聲息地走了。

 

  他趕回公司的時候剛好是上班時間,每個見到他的人幾乎都用“你可回來了”的眼神看著他,他還沒走到辦公室,他的秘書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顧總啊,您可回來了!王總拚命找你呢。他還沒來,我已經給他電話了,他馬上會到公司。”

 

  顧青裴點點頭,神色凝重地進了辦公室,把資產處置部的幾個幹部都召集了過來。

 

  “顧總,您可回來了,您這四天到底是上哪兒休息去了啊。”

 

  顧青裴擺擺手,“不說這個,趕緊跟我彙報情況。”

 

  四五個一起開了個小會,把事情的情況和發展都給顧青裴彙報了一遍。

 

  他們單純地以為顧青裴是手機一關找個地方徹底休息去了,根本無法想像這些天顧青裴都經歷著什麼。

 

  半個小時後,王晉到公司了,緊急召見他。

 

  顧青裴進辦公室的時候,王晉沉著臉看了他一眼,到底沒發出脾氣,只是道:“青裴,責怪的話我就省了,我相信你心裡比我清楚。”

 

  作為公司的領導幹部,一天二十四小時保持通訊暢通是基本要求,哪怕再怎麼累,都不該不接電話,預防的就是出現類似這樣的緊急事情。這個道理顧青裴自然明白,他平時都是這麼要求自己和下屬的,可他也沒法跟王晉解釋他被原煬被關起來了,只能愧疚地說:“這事是我的錯,我願意全權負責。”

 

  “現在說這個沒用,你情況瞭解清楚了嗎?”

 

  “清楚了。”

 

  “一會兒把他們都叫過來,在會議室開會,我們具體討論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

 

  “好。”

 

  王晉道:“我這兩天得到一些消息,說舉報人來自第三家公司,明顯就是衝著我和原立江來的。他們背後不知道是站著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膽子跟我們叫板,這事兒看著不單純。不過這個消息也只是聽說,無法確認。那個助理連帶他的頂頭上司都正在被調查,此次招標很可能會做廢標處理,我想這就是舉報人最大的目的,想靠這個讓我們吃官司,證據遠遠不足,但是製造輿論壓力,迫使X鋼集團重新招標,是完全做得到的,到時候我和原立江因為信譽危機,只能自動退出,看上去,獲利最大的就是第三家公司,所以他最值得懷疑。”

 

  顧青裴知道王晉不知道的真相,心中憂慮不已,難怪原煬胸有成竹地要推動X鋼廢標,按照目前的情況發展,廢標是對公眾最好的交待。

 

  目前三家公司的股票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尤其以X鋼最為嚴重,一路暴跌,哀鴻遍野,市值三天之內蒸發了四十多個億,慶達緊隨其後,原立江雖然相比之下稍微好一點,但是通過行賄知道標底的情況下依然敗給了王晉,讓他丟盡了臉。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誰都別想全身而退了。

 

  顧青裴沉聲道:“這件事,我一定會把損失降到最低。”

 

  王晉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無故失蹤的事,你確實有些失職,不過招標一事,你做的已經足夠好,把風險降到了最低,如果沒有你統領全局的話,恐怕現在站在風口浪尖上的不是X鋼,而是我們。這次是碰著不要命的了,否則從頭到尾都是好事一樁,你不用過於自責,我們還有機會。”

 

  顧青裴點點頭,“走吧,我們去開會吧。”

 

  顧青裴開完會後,就親自帶著人去跑關係了,一整天都沒有閒著。

 

  他的手機還在原煬手裡,甚至連家裡的鑰匙都沒帶出來,全身上下就一身衣服,打車費都是公司前台墊付的,晚上怎麼回家都是個問題。

 

  但他沒有時間考慮,他只想搶在原煬找上門來之前,把手頭的事能解決幾件是幾件。

 

  顧青裴下班後留在公司加班,晚上乾脆就睡在了公司。反正他辦公室裡有浴室有床,只是晚上沒吃飯,到了十點多餓得胃疼。

 

  他正想打電話叫些外賣,座機卻率先響了起來,顧青裴拿起了電話。

 

  “我在你公司樓下,你究竟什麼時候下班。”話筒那邊傳來原煬冰冷的聲音。

 

  顧青裴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低聲道:“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原煬,你別逼我了,這個項目結了,我會辭職,我離王晉離得遠遠的,你能放過我嗎?”

 

  原煬沉默了一下,“我給你這個時間,但是我奉勸你別白費力氣了,X鋼一定會廢標,你如果不想做無用功,把事情料理清楚了,儘早離開。”

 

  顧青裴靜靜聽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原煬,我以前總希望你能成熟起來,但是你的勁兒使錯方向了。”你把我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扯得越來越遠。

 

  原煬咬了咬牙,“你究竟想要我怎麼樣?”

 

  “這個問題我正想問你,你想要我怎麼樣?你想要我沒有事業,沒有交際,最好像個女人一樣跟在你身邊,事事唯你是從,原煬,你覺得可能嗎?”

 

  “我沒那樣想。”

 

  “那你把我關起來是想幹什麼?”

 

  原煬粗聲道:“我只是不想讓你見王晉。”

 

  “我見哪一個人,選擇什麼樣的工作,都是我的自由,正因為你理解不了我有選擇自己生活的自由,所以我們沒法溝通。原煬,你記著,我顧青裴只歸我自己管,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把我的生活攪合得天翻地覆,我十數年鞏固起來的聲譽和成就,被你輕易就給毀了,我現在無法工作,無法正常生活,希望這個結果還讓你滿意,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了,原煬,這絶對是最後一次。”

 

  顧青裴第一次用如此心平氣和的口氣談起原煬所做的種種,卻讓原煬聽得背脊發涼。原煬忍不住想要再次確認,“你真的會辭職嗎?”

 

  “會。”顧青裴低聲說完這句,“這段時間,別再來”

 

  掛上電話後,靠在椅背上,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偌大的辦公室昏暗空曠,一眼看過去,黑咕隆咚,安靜得嚇人。他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拉開窗簾一看,果然在樓下看到了原煬和他的車,但也只能看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從樓下看下去,原煬顯得那麼渺小。

 

  顧青裴眼眶一熱,眼淚掉了下來。

 

  他沒想到自己會哭,毫無預兆地……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他都記不起來自己上次掉眼淚是什麼時候了。他就愣愣地看著指尖透明的液體,有些不知所措。

 

  顧青裴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公司已經有人上班。顧青裴把修改了好幾遍的媒體通稿讓秘書交給了公關部門,讓他們務必別說錯話。

 

  吃了早餐後,他打算帶律師去趟局裡瞭解些情況。

 

  剛吃完飯,王晉就來了。

 

  顧青裴有些意外,王晉畢竟是公司董事長,沒有董事長上門找自己的道理。

 

  顧青裴站了起來,“王哥,怎麼了?”

 

  王晉的表情也很不對勁兒,他舉了舉手裡的文件,“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顧青裴不明所以,翻開一看,竟然一分單向解約書。他這才想起來,原煬那天說,寄瞭解約書給王晉,這兩天剛好收到。他忙得焦頭爛額,麻煩又添一件,可他已經沒有生不出氣來,只剩下深深地無力感。

 

  顧青裴老實說:“是原煬寄給你的。”

 

  王晉微微一怔,“原煬,你跟他還有接觸?”王晉的音量突然不自覺地抬高了一點兒,“你失蹤那四天,是跟他在一起?”

 

  顧青裴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王哥,我們的事,我也解釋不清了,你能別再問了嗎,我現在只想把案子擺平,讓這起風波過去。”

 

  王晉嘆了口氣,“你專心應付專案組的人吧,X鋼那邊兒我正在做工作,不過,沒什麼希望了,廢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顧青裴閉了閉眼睛,那種付出心血到頭來一場空的滋味兒,真叫人難受得不行。

 

  王晉拍了拍他的肩膀,“專案組這週末會出一個調查結果,公諸於眾,能不能挽回公司形象,就在此一著了。”

 

  “王哥,你放心,我瞭解過了,他們證據不足,根本無法立案,現在主要是公司聲譽的問題,我會想辦法的。”

 

  當天上午,顧青裴帶人去了專案組,跟負責人徹底探了探低,那人以前跟他有過接觸,對他很是客氣,也說了實話,確實無法立案,只能算X鋼集團的那個高管違紀,X鋼集團也不想起訴,只希望息事寧人。

 

  顧青裴此時最關係的是他們的案件通報要怎麼寫,那負責人把稿件拿給他看了,顧青裴把裡面幾條跟慶達有關的都挑了出來,換了一種說法,意思沒怎麼變,但從心理暗示上,能把責任更多地推給X鋼。

 

  那負責人看了他幾眼,搖了搖頭,“顧總,我們是政府機關,要優先保護國企的,這個稿件……”

 

  顧青裴笑道:“意思根本沒變嘛,措辭這種東西,全看別人怎麼理解,劉局通融一下,小弟和我們王總感激不盡啊。”

 

  劉局點了點那份薄薄的稿子,“我跟人商量一下,到時候再跟你聯繫。”

 

  “劉局,晚上賞臉一起吃個飯吧。”

 

  “不了不了,太忙,改天,改天哈。”

 

  顧青裴帶著人離開辦公室,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跟身邊的下屬說,“去查查劉局長的組織關係,必須儘早下手,那稿子隻字不提原立江,偏偏提慶達等公司,擺明了讓我們和X鋼一起堵槍口,看來原立江早已經有行動了,我們慢了。”

 

  “是,顧總。”

 

  “把你手機給我。”

 

  “啊?手機,借我用兩天,然後叫周秘書去給我買個手機,補辦個卡。”

 

  “哦,好。”

 

  顧青裴在車上電話和王晉溝通了半天,讓他馬上找關係,把案件通報改一改,堅決不能提慶達的名字。

 

  倆人兩頭找關係,馬不停蹄地忙活著,廢了極大的力氣,才在那個案件通報上把慶達的名字抹掉了,改成了“個別公司”。

 

  案件通報發佈後,慶達緊接著也召開了記者會,把慶達塑造成了忍辱負重洗脫冤屈的良心企業,並承諾將重新參加竟標。

 

  而另一頭,原立江卻退出了角逐。

 

  一場甚囂塵上的風波看似就這麼過去了,X鋼集團宣佈廢標後,決定進行內部整頓,兩到三個月之後重新招標。

 

  顧青裴和王晉也有了時間喘口氣,繼續收拾遺留下來的問題。

 

  顧青裴在公司住的第三天後,原煬把他的錢包和鑰匙寄給了他,並給他發了條短信,說:不敢見你,如果見你的話,就想把你扛回家去。

 

  顧青裴對著短信發呆了半天,長嘆了一口氣。

 

  他當天終於回到了家裡,並把自己和王晉簽的合同調了出來,仔細研究了起來。

 

  解約……

 

  他和王晉簽了一年的合同,他入職還不到一個月,本以為能給公司做點什麼,沒想到到頭來反而捅出了大麻煩。儘管王晉沒有怪他,但他自己卻心裡堵得慌。

 

  結果餘事還沒料理乾淨,他卻辭職……

 

  他實在無法想像,公司的人會怎麼看他。他自以為重振雄風的日子,過了不足一個月,就又要灰頭土臉地滾出這片地兒。

 

  怎麼能不恨原煬?有多少喜歡,經得起這麼折騰?

 

  他拿著電話,反覆看著屏幕上王晉的電話,卻不敢打過去,他根本沒臉和王晉說。

 

  王晉卻在這時候打了電話過來。

 

  顧青裴嚇了一跳,調整了一下情緒,接通電話,“喂,王哥。”

 

  王晉的聲音很是陰沉,“青裴,中顯投資帶著合夥人約談我,為了X鋼投標案的事,你猜猜,他們帶來的人是誰?”

 

  中顯就是參與招標的另外一家公司,跟他們比起來,規模小了很多,現在反而成了最清白的一家。

 

  顧青裴心臟猛地一顫,“誰?”

 

  王晉咬牙切齒,“原煬。”

 

  顧青裴嘴唇有些顫抖,“原煬……”

 

  “我現在才明白,原立江為什麼那麼幹脆地退出了,他恐怕先我一步知道了。那麼你呢,青裴?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顧青裴苦笑道:“王哥,我是現在知道的。”他說的話,也並非是撒謊,他只知道是原煬舉報泄標一事,但卻是現在才知道,原煬成了中顯的合夥人。

 

  王晉沉默了一下,“青裴,我可以相信你嗎?你在泄標被舉報,公司陷入重大信用危機的緊要檔口消失四天,和原煬在一起,不接電話,不回郵件,簡直是人間蒸發,然後,讓我現在知道原煬也參與了這件事,青裴,你告訴我,我可以相信你嗎?”

 

  顧青裴鄭重地說:“王哥,我從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公司、對不起你的事,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

 

  王晉放緩了口氣,“我現在以私人的身份問你,你和原煬那四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和他……沒什麼。”

 

  王晉失望地嘆了口氣,“青裴,這個招標項目,你以後……就別再管了,我這裡還有幾個產權糾紛,足夠你忙活的。”

 

  顧青裴張了張嘴,辭職的事,無論如何都沒能說出口。

 

  掛了王晉的電話沒多久,他又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他依稀覺得這號碼看著熟悉,卻想不起來,接通之後,他才知道,是他已經刪除了的原立江的電話。

 

  原立江此時打電話,多半沒按好心,顧青裴把聲音控制地頗為平靜沉穩,淡淡地問原立江有何貴幹。

 

  原立江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波動,“你現在的處境我多少猜得出來,你在王晉那裡,不會混很久的,王晉多疑,絶對不會養一個可能對他有二心的人在身邊。”

 

  顧青裴道:“原董,您何時關心起我來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對自己做的事,有些後悔。我沒有充分考慮後果,導致我兒子現在處處跟我對著幹,讓我很是頭疼。”

 

  顧青裴靜靜地聽著。

 

  “你們之間的事,我全都知道,包括前幾天你們在河北的事。顧總,我這個兒子,從小就混,對誰都混,尤其是對親近的人,我現在覺得,你也挺可憐的。”

 

  顧青裴額上青筋直跳,冷道:“我實在不太需要原董可憐。”

 

  “我知道你怨我,沒關係,至少現在我們有了合作的契機。”

 

  “什麼意思。”

 

  “我希望我兒子和你分開,而你,恐怕也不想再被他糾纏了,我說得沒錯吧。”

 

  “原董有話不妨直說吧。”

 

  “我上次說的加拿大那個職位,依然有效,隨時有效,只要你一點頭,王晉那邊兒,我為你擺平,你隨時可以去。原煬出不了國,只要你們分開兩年,很多矛盾都能迎刃而解,他終究會長大,而你也開闢了新的天地,這不是一舉多得嗎。”

 

  顧青裴失笑,“原董總是有如此好的考量。”

 

  “你不必諷刺我,聰明的人才能在一個層面上溝通,所以我選擇這個時候給你打電話,因為時候到了。兩年之後,你想回來隨時可以回來。”

 

  這一次,顧青裴卻沒有毫不猶豫地拒絶,他沉默了。

 

  原立江沉聲道:“青裴,相信我吧,王晉心裡只要有了猜疑的種子,就會生根發芽,何況還有原煬煽風點火,步步逼近,他早晚會容不下你。你若是等到那一天再走,可就晚了。”

 

  顧青裴握著手機的那隻手,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

 

  

  ☆、87

 

  第二天他到公司,還沒來得及吃飯,先被王晉叫去了辦公室。

 

  顧青裴料到王晉要跟他說些什麼,他也做好了被責難的準備。

 

  王晉衝他微微一笑,指了指沙發,“坐。”

 

  顧青裴坐了下來,“王哥,有什麼事?”

 

  “我昨天晚上想了想,覺得這個招標的事情,還是應該由你來負責。”王晉笑了笑,“一來嘛,你是最熟悉的人,整個投標文件都是你一手策劃的,團隊也是你帶起來的,雖然你來公司時間很短,但是大家都對你挺信服,說實話啊,臨陣換將,我還真不著合適的人。”

 

  顧青裴剛想開口,王晉搶先道:“二來,你和原煬畢竟有些私交,你去跟他周旋,肯定更便利一些,因為你瞭解他。”

 

  顧青裴不動聲色道:“王哥,正因為我和他有私交,這反而不合適吧。”王晉居然讓他去對付原煬,這不僅是向原煬示威,亂原煬陣腳,更重要的是逼自己表忠。

 

  他如果答應了,他要一個人迎著原煬的怒火和各種不理智的行為,他如果不答應,王晉不會再信他。

 

  不,可能從來也沒信過。

 

  王晉這一招,真夠歹毒。

 

  “有什麼不合適?你是我公司的員工,青裴,我相信你能做到公私分明,儘管這樣你可能會有些尷尬,不過你和原煬以前的關係,剛好也可以善加利用一下,這又不違紀,你說對嗎?”王晉態度溫和懇切,一點都不像在給人下套。

 

  顧青裴正色道:“王哥,如果真的是我衝在前線和原煬接觸,只可能把事情鬧得一團糟,絶不會達到你想要的效果。王哥不信任我,是我的過失,既然這樣,我還是辭職吧,免得你心有締結,這時候退出,咱們還能當個朋友。”顧青裴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背後急促的腳步聲帶起一股風,顧青裴的肩膀突然被用力抓住,還沒待他反應過來,他已經被推到了牆上,火熱的唇瓣狠狠貼了上來,有些粗暴地蹂躪著他的嘴唇。

 

  顧青裴握了握拳頭,最終沒有打出去,只是用力推開了王晉,他冷聲道:“王總,請你冷靜一些。”

 

  王晉按著他的肩膀,低下了頭,喘著粗氣,半晌才抬起頭來,眼睛拉滿血絲,他啞聲道:“青裴,我真的喜歡你,你卻一次次讓我失望。”

 

  顧青裴有些內疚,“王哥,對不起,但我發誓,我絶沒有聯合原煬來坑你,他是中顯合夥人的事,我根本不知情,我沒有做對不起公司的事,只是,因為我的原因,給公司帶來了損失,我確實難辭其咎。”

 

  王晉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在顧青裴臉上逡巡,半晌,他道:“好,我相信你,但我不想再看到你和原煬藕斷絲連了。”

 

  顧青裴垂下眼瞼,“王哥,我們的事,我沒法和你解釋,但我說辭職,是認真的,我考慮了很久,我……”

 

  王晉沉聲道:“辭職?什麼意思?”

 

  “王哥,我和原煬的事已經嚴重影響了我的工作,而且現在直接影響了公司的利益,我不能再呆這裡。”

 

  王晉失笑,“你是想跟我說,原煬是因為你才在背後陰我的?”這理由他實在無法不覺得可笑,在他看來為了感情做如此衝動的事,簡直荒唐,可是看顧青裴的表情,他才意識到顧青裴不是在說笑。

 

  王晉搖了搖頭,輕笑道:“青裴,該說你什麼呢?紅顏禍水?”

 

  顧青裴自嘲一笑,“王哥,別寒磣我了。我只希望你能原諒我。”

 

  “你要我原諒你……”王晉苦笑一聲,“你不如問問,我有沒有捨得怪過你,儘管你總是讓我失望。”

 

  顧青裴嘆道:“王哥,我真的特別對不起你……違約金我會足額支付,我真的……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王晉拍了拍他的臉,“我可還沒答應。”

 

  “王哥……”

 

  “我理解不了原煬究竟是什麼心思,但是他這個人,在北京城裡是出了名的小痞子,你這樣的斯文人,只適合動腦,不適合動武,你鬥不過他,並不奇怪。但是,因為這個你要辭職,我接受不了。辭職之後,你打算幹什麼呢?”

 

  “我打算……去新加坡,我有個大學同學在哪兒創業,企業已經很有規模,我隨時都可以去。”

 

  看來暫時離開是他唯一的出路,但是他不能接受原立江的邀請,否則他就真的裡外不是人,更加對不起王晉。選一個離國內近的東南亞過年,逢年過節,他可以很快就回來,也可以把父母接過去,恐怕是現在最好的出路了。

 

  王晉嘆道:“你既然執意要走,我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你,不過,你大可不必辭職,如果你想去新加坡,依然可以為我工作。”

 

  “你在新加坡有公司?”

 

  “具體來說,是我太太的。”王晉沒有一點心虛的樣子,“我和她早年非常不合,後來分開了,反而能和平相處,現在就跟朋友親人差不多,畢竟我們還有兩個孩子,不過,由於涉及到財產分割的問題,我們無法離婚。”王晉看著他,“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不會怪我吧。”

 

  顧青裴搖搖頭,“這是王哥的私事。”

 

  王晉苦笑一聲,“你毫不在意,更讓我難過。”

 

  顧青裴微訕。

 

  “那個公司我是大股東,不過她在管理,她的能力有限,公司勉強能維持,但是一直做不起來,你去了,正好幫幫她。另外,我的兩個孩子也在新加坡,我們還能經常見面。青裴,我不會同意你辭職,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呆在北京,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好的安排,你的薪資待遇會跟這裡沒有任何差別。”

 

  顧青裴第一次沒辦法繼續跟王晉打官腔,他低下頭,啞聲道:“王哥,你還是別對我這麼好了。”

 

  “我這也不全是為了你,新加坡那邊的生意,我太太一直做得不溫不火,我也沒時間管,如果你去了,企業肯定能發展起來,這也是雙贏。而且,誰讓我喜歡你呢。”

 

  顧青裴第一次感到感動。

 

  王晉跟原煬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表達感情的方式自然也千差萬別。王晉或許不如原煬執著,可他給予的卻是理智的、務實的、經過充分考量的喜歡,顧青裴雖然無法動心,卻感到很安心。

 

  他想了想,道:“王哥,這樣對我來說,也是個很好的選擇,但是我擔心原煬會找你麻煩。”

 

  王晉笑道:“我怎麼會怕他,放心吧,原立江不會坐看自己的兒子騎到自己頭上的,早晚要收拾他,我看熱鬧就行了。”

 

  顧青裴嘆了口氣,“王哥,我被一個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逼成這樣,讓你看笑話了。”

 

  “說哪兒的話。”王晉抱了抱他的肩膀,柔聲道:“我心疼你。”

 

  顧青裴只覺得陣陣心酸。

 

  王晉安慰了他幾句,“既然你決定了,我會讓我的助理給你辦調動手續。”他笑了笑,“你知道嗎,其實我挺開心的,好像把你藏起來似的感覺。”

 

  顧青裴勉強笑了笑。

 

  王晉拍拍他的肩膀,“你走之前,招標的事情,還是幫我個忙吧。”

 

  “你說。”

 

  “中顯想跟我談判,讓我退出競爭,或者合作開發,合作開發雖然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卻也是眼下最好的選擇了,但是條件我不太滿意,我希望你去跟中顯談判。”

 

  “是跟中顯談判,還是跟原煬。”

 

  王晉笑了笑,“都是。”

 

  儘管知道王晉要利用他,他也沒法拒絶。不說他是王晉的僱員這件事,就說王晉對他的幫助,他都沒法拒絶這麼一個任務。

 

  他點了點頭,“好,我去。”

 

  王晉滿意地一笑,“我會跟你一起去的。”

 

 

  ☆、88

 

  王晉把談判的時間安排在了兩天後,顧青裴趁這時間回了趟家,見了父母,把他的打算說了,並強調是公司需要外派他去新加坡。

 

  他父母很是意外,不過反應並不是很大。來老人退休之後,兒子漸漸長大,而且很有能耐,家裡面大事小事,其實都是兒子說了算,他們覺得兒子去國外發展事業很了不起,完全不會多想。

 

  顧母說:“去啊,好事兒啊,聽說新加坡是個特別好的地方,人人都很有禮貌,地上連口香糖都沒有,你去那邊兒穩定下來,我們倆也去旅旅遊。”

 

  “對對,我也想去看看,你要是回不來,我們可以過去嗎,不是離中國挺近的。”

 

  顧青裴心裡難受起來,幸好,他的父母不知道他是談了一段失敗的徹底的感情,被逼無奈才出的國,面對父母的寬容和單純,他愈發覺得自己窩囊。

 

  顧青裴勉強笑了笑,“去那邊兒可能會很忙,平時就不會像在北京回來那麼頻繁了,逢年過節的,如果我不回不來,你們陪我去新加坡過年好嗎?”

 

  “行啊,我們還沒在國外過過年呢。”

 

  “我走了之後,你們一定要注意身體,電話還是那個電話,隨時可打通。”

 

  顧父笑道:“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身體挺硬朗的,現在你媽自己一個人都能買菜,我也堅持鍛鍊呢,你不說兩年就調回來了,工作嘛,是正事兒,放寬了心走,多打電話回家就行。”

 

  顧青裴眼圈有些發酸,他笑著點了點頭,“我一定經常打電話,你們也經常去,新加坡很近的,飛機兩三個小時就到了。”

 

  “啊,這麼快啊,那一定去,一定去。”顧母笑呵呵地說,然後話鋒一轉,小聲問道:“那……那個,原煬,怎麼辦啊?”

 

  顧青裴一怔。

 

  倆老人對視一眼,顧父的眼神有幾分責怪,顧母瞪了他一眼,轉頭看著顧青裴,就想等他答案。

 

  顧青裴嘆道:“爸,媽,我跟他已經分開了,我們不合適,你看年紀差那麼多,能過到一塊兒去嗎。我走了之後,如果他來找你,就別搭理他了,我們沒有可能了。”

 

  顧母嘆了口氣,“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管不著,可我感覺那孩子還挺好的。”

 

  顧父拽了拽她,示意她別說了。

 

  顧青裴搖搖頭,“確實不合適,你們別提他了。”

 

  顧母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忍住了,“行吧,你決定的事,我們也不多說,你什麼時候走啊?”

 

  “我明天回北京處理點事,然後就走了。”

 

  顧母摸了摸他的頭髮,“到了國外好好照顧自己,他們都說什麼話啊,你聽得懂嗎?”

 

  顧青裴淡淡一笑,“都會說中文的。”

 

  “那就好,反正好好照顧自己。”

 

  顧青裴握住他媽的手,心裡湧入一股暖流。

 

  “青裴,你是不是有點緊張?”

 

  顧青裴笑道:“還不至於。”

 

  顧青裴和王晉此時正坐在車上,跟兩個下屬一起去XX酒店與中顯談判。通常這類合作談判,沒個七八輪談判都下不來,王晉帶他來,並不是讓他能決定什麼,完全是為了震懾原煬。

 

  顧青裴心裡不想做這件事,卻無可奈何。

 

  這種做法,果然很符合王晉的性格。也罷,他欠著王晉,多少要還。

 

  王晉捏了捏他的手,笑道:“沒事的,我負責說,你負責助陣。”

 

  顧青裴但笑不語。

 

  到了酒店之後,中顯的三個人和原煬都已經到了。

 

  原煬看到他的時候,眼神一下子變了,臉色也沉了下來,面上的肌肉呈現有些猙獰的僵硬。

 

  顧青裴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跟中顯的人一一打了招呼。

 

  王晉一派大將風範,跟中顯的人說話的態度完全就是“我是大哥你是小弟”,中顯的老總來頭並不小,不過不是王晉的對手,也不願意得罪他,就笑著附和著。

 

  “喲,小原也來了,怎麼去中顯工作了?沒聽你爸爸說啊。”

 

  原煬皮笑肉不笑的說:“王總不至於那麼瞭解我家裡的事吧。”

 

  “好奇嘛,放著那麼大的公司不去學習,卻跑去了……哦,其實中顯也是個相當有實力的公司,我的意思就是啊,家裡那麼好的條件放棄了,挺讓人佩服的,哈哈。”

 

  原煬的手在背後握成了拳頭,“王總是大忙人,題外話我看咱們就不說了吧。”

 

  “對,節省時間。”王晉親切地拍了拍顧青裴的後背,“青裴,坐,把資料拿出來。”

 

  顧青裴接過助理遞來的文件夾,取出文件後遞給中顯老總,“陳總,我們對合作開發一事非常有興趣,因此草擬了一份合作意向書,請您過目。”

 

  陳總還沒伸手,原煬已經抓住了那份文件,同時鷹隼般的雙眸冷冷地看著顧青裴,以狩獵的姿態。

 

  顧青裴笑了笑,“請過目。”

 

  原煬拿過文件草草翻了翻,然後遞給了陳總。

 

  王晉在這時候突然轉臉對顧青裴說:“青裴,你想喝點兒什麼?”態度之親近,讓原煬瞠目欲裂。

 

  他用了極大的意志力,才阻止自己撲上去揍王晉的衝動。他現在恨極了王晉,如果他們之間沒有一個王晉一直在挑撥離間,也許情況會比現在好很多。

 

  王晉這個小人太虛偽,太能裝。

 

  他看著顧青裴對王晉和顏悅色的態度,再想想這個人對他的冷漠,心臟就痛得厲害。

 

  他把外在的筋骨鍛鍊得再皮實,顧青裴卻只要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輕易戳進他心窩子,傷得他鮮血淋漓。他簡直都害怕顧青裴了。

 

  今天王晉把他帶來,目的很明顯,而且,也確實達到了,他腦子裡已經裝不下談判的事,完全因為顧青裴和王晉的一同出現而怒吼中燒。

 

  一想到顧青裴這是在幫著王晉對付他,他就痛得團團轉。

 

  沒有人能這樣對他,沒有人能讓他痛到這個地步,只有顧青裴,只有顧青裴。

 

  有好幾分鐘原煬都無法從那種情緒中解脫出來,王晉和中顯談了什麼,他幾乎沒聽進去。

 

  王晉看著原煬的表情,露出一個淺淺地、得意地笑容。

 

  顧青裴同樣如坐針氈,他巴不得這場他本不該出現的談判早點結束。

 

  長達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對面對面坐著、伸手可及對方的倆人來說,是無盡地煎熬。

 

  等到結束的時候,顧青裴背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原煬的眼睛如一潭死水,深不可測。

 

  王晉滿意地拍拍手,“希望這些條款陳總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咱們是有合作機會的,可就看陳總賞不賞臉了哦。”

 

  陳總笑道:“哪兒的話,還要請王總高抬貴手,我們是小公司,王總照顧照顧哈。”

 

  倆人說了一堆互相吹捧的廢話,王晉這才帶著顧青裴起身告別。

 

  顧青裴直到轉身離開,也沒再看原煬一眼。

 

  就這樣吧,兩個世界的人,硬要湊到一起,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走出酒店坐上車了,顧青裴收到了一條短信,是原煬發來的,他指尖微微顫抖著,猶豫再三,還是刪掉了。

 

  王晉笑道:“青裴,你還好嗎?”

 

  “還好。”

 

  “你會怨我嗎?非要帶你來?”

 

  顧青裴的聲音毫無波瀾,“不會,應該的,效果不錯。”

 

  “我是生意人,我只想在合理的範圍內,達到自己的目的,我相信你能理解的,而且,我想用這種方式跟原煬做個了斷,挺不錯的,你說是嗎?”

 

  是不是有什麼所謂呢,顧青裴根本不想回答,只是敷衍地應和了一聲。

 

  王晉柔聲道:“調職手續都辦好了,你隨時可走,想什麼時候走?”

 

  “什麼時候都可以嗎?”

 

  “可以啊。”

 

  “明天。”

 

  王晉愣了愣,“這麼急?”

 

  “嗯,就明天。”

 

  王晉嘆了口氣,“我會給你安排。”

 

  顧青裴看向窗外,長安街到處都是他熟悉的風景,尤其是初春的傍晚,樹木開始抽枝發芽,一派盛景,是他非常喜歡的季節。

 

  這個城市凝聚了他太多的東西,是他第二個故鄉,如今卻要無可奈何地離開,此時的心情,實在無法言表。

 

  兩年後他回來,會是怎樣一番情景?他無法想像,面對未知的前路,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但更多的是遺憾,痛得他不知如何自處的遺憾。

 

  回到家後,他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他本就沒打算帶太多東西,到了那邊再買就行,所以拚命縮減行李,減了一圈才發現,居然沒有什麼是不能捨棄的。

 

  用慣了的日用品,穿慣了的衣服,所有習慣了的東西,都可以從頭再獲取,感情也是如此,人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說不定兩年後的自己,還會嘲笑他居然為了一個小了他十一歲的毛頭小子失魂落魄。

 

  也許兩年後的原煬,也早已經幡然醒悟,到時候他們見面,還能相視而笑,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不得不說,原立江這個提議真是不錯,兩年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

 

  他希望自己能改變,他希望自己變成一個,身上不帶著原煬氣味的人,就像從前那樣。

 

  當天晚上他沒闔眼,他在那個房子裡走來走去,總好像有什麼忘了帶,卻又想不起來是什麼。

 

  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忘了帶,但是,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只知道心裡空落落的,無法填滿。

 

  第二天臨上飛機前,他給原立江打了個電話。

 

  原立江很快接了,並直白地問:“我詳細你考慮好了。”

 

  “是,我考慮好了,我現在正在等飛機,去新加坡。”

 

  “新加坡?”

 

  “對,王晉外派我去新加坡,原董,我不想再跟你有什麼牽扯了,從你的公司到你的兒子,這個結果,我相信你是滿意的。”

 

  原立江沉默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

 

  顧青裴剛想掛電話,原立江突然說:“如果兩年後,他……”然後他就頓住了。

 

  顧青裴也不太想知道這個問題究竟是什麼,兩年後的事,他懶得預測了。

 

  希望那個時候,他已經是個還能讓他自己佩服、滿意的顧青裴。

 

  他關機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他原煬發給他的所有短信,一鍵清空。

 

  徹底清空。

 

  

  ☆、89

 

  兩年後

 

  顧青裴剛出機場,一股熱浪襲來,他提著箱子喘了口氣,身上的汗就下來了。北京的夏天本就熱,尤其眼下還是三伏天。

 

  王晉派來接他的司機剛才給他打電話,說車出了故障壞在路上了,讓他稍等一會兒。小夥子聲音特別急,都快要哭了,估計是個新人,怕挨罰。顧青裴安慰了他幾句,就說自己在候機樓等著。

 

  本想站在外面呼吸一下久違了兩年的北京的空氣,但站了一會兒,熱得不行,空氣也不好,他又返回大廳吹空調去了。

 

  剛找了個咖啡廳坐下,王晉的電話打來了。

 

  “青裴,到了啊。”

 

  “嗯,剛到。”

 

  “不好意思啊,今天公司事情多,出車的是個試用期司機,沒想到出了這個烏龍事兒,你稍等一會兒,我現在就在離機場二十分鐘車程的地方,剛辦完事,我去接你。”

 

  顧青裴道:“王哥,你不用來接我,車壞了屬於意外,我等一會兒就好了,實在不行我打車,這個點兒是最堵的時候,說是二十分鐘,一個小時你也未必能到。”

 

  王晉笑道:“就算是一個小時,我也想第一個見到你。”

 

  顧青裴哈哈笑道:“成啊你來吧。”

 

  兩年的時間,王晉油嘴滑舌的習慣依然沒改,但顧青裴終於能夠敞開心扉,接納他為自己的朋友。這兩年間他和王晉見了好幾次面,甚至和王晉分居了七八年的妻子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都熟悉了起來。他見識了王晉很多不一樣的一面,王晉也在顧青裴一貫冷處理的態度下慢慢停止了激烈的追求。

 

  他們雖然見面次數有限,但經常電話溝通工作,倆人現在的關係反而比之兩年前要坦誠親近很多。

 

  他在回北京之前,經過跟王晉的深入溝通,決定辭職。他覺得自己現在無論是資金的積累、人脈的積累、還是能力的積累,都已經到了時候,甚至35歲的年齡都剛剛好,他想自己單幹了。

 

  兩年的時間,應該足夠很多人忘卻很多東西,他相信自己可以重新揚帆起航。

 

  王晉一開始極力挽留,畢竟能把新加坡那個中規中矩的貿易公司在一年多的時間裡發展壯大十幾倍的能力,不是隨隨便便找個人就能有的,顧青裴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顧青裴已經打定了主意,他雖然覺得很惋惜,最終還是尊重顧青裴的選擇。

 

  顧青裴這樣的人,注定不會一輩子給別人打工,一旦條件充沛了,他肯定要單飛。

 

  現在就是時候了。

 

  堵車情況比倆人預估的好一些,王晉半個小時就到了。

 

  倆人一見面,王晉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倆人皆是高大英俊,風度翩翩,在機場門口吸引了不少眼球。

 

  王晉拍拍他的背,“終於回來了。”

 

  顧青裴眯起眼睛看著當空的烈日,輕嘆一聲,“是啊,終於回來了。”

 

  坐上車後,倆人閒聊了一下新加坡那邊兒公司的情況,隨後話鋒一轉,王晉淡笑道:“青裴,既然你回來了,關於有一個的人消息,我覺得你還是應該知道。”

 

  顧青裴呼吸一滯,他能猜到王晉在說誰。

 

  他故作輕鬆地說:“哦,說來聽聽。我們這兩年沒有聯絡,我也沒打聽過他的消息,說不定哪天在什麼場合遇到,還是提前知道一些消息比較好,免得尷尬。”

 

  王晉笑看了他一眼,“你平時話不多,除了心虛的時候。”

 

  顧青裴笑了笑,“王哥,別消遣我,都是過去的事了。”

 

  王晉聳聳肩,“我只是給你提個醒,現在的原煬,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原煬了,不,應該說在他身上,找不出當初那個橫衝直撞的傻小子的影子了,才短短兩年時間,人的改變能這麼大,也實在是個奇觀。”

 

  顧青裴心臟不可抑制地傳來鈍痛,兩年了,情況究竟有沒有好轉呢?

 

  他笑道:“是嗎,他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王晉嘲弄道:“出息了,生意做得很大,不過處處跟我對著幹,也挺有意思的。”

 

  “是麼……”顧青裴看著窗外不斷掠過的風景,心思已經飄到了兩年前,昨日種種,一直封印在他記憶裡,從來沒有消失過,只是,他不願意想起。

 

  王晉又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對了,他交了個女朋友,據說馬上要訂婚了。”

 

  顧青裴表情有一絲僵硬,旋即道:“好事兒啊,他爸媽這回能放心了。”

 

  “是啊,兩年時間,確實改變了很多。你這回可以放心地在北京施展拳腳了。”

 

  顧青裴露出淡然地笑容,“嗯。”

 

  此時正好是中午,倆人找個地方吃了一頓飯,然後王晉把顧青裴送回了家,囑咐他好好休息。

 

  顧青裴到家之後,先給自己的爸媽打了電話,然後訂了張明天回成都的機票。他兩年多沒回國,跟自己的父母就一共就見了三面,還都是在新加坡,一想到終於能回家了,顧青裴就按捺不住興奮和激動的心情。

 

  掛上電話後,顧青裴看著久未有人住,落了一屋子灰的房間,感到一陣疲倦。

 

  這個房子本來當時就是為了去王晉公司上班方便才搬過來的,不,應該說,最大的原因是他想躲開原煬,這個房子他加起來住了不足兩個月,非常缺乏人氣,如今閒置兩年,更是顯得荒蕪。

 

  一點兒都沒有一個家的樣子。

 

  顧青裴想坐下都沒有合適的地方。他打電話叫了鐘點工,給他收拾房間,他自己則進浴室洗了個冷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燥熱,卻沒能讓他內心的浮躁降降溫。

 

  他洗完澡後,浴室已經收拾好了,他倒在床上,想睡一覺,卻發現自己睡不著。

 

  他想起了王晉的話。

 

  原煬變了,成了大老闆了,有女朋友了,兩年的時間,過得真的很快,人也變得很快,真讓人唏噓。

 

  顧青裴苦澀地笑了笑,好事兒,都是好事兒,原煬終於長大了,他們兩人之間,終於一乾二淨了。

 

  顧青裴第二天回了成都,一家三口上次見面是半年多前,二老沒什麼變化,還是成天樂樂呵呵的,身體有一些老毛病,但整體還算健康,顧青裴心裡也覺得安慰。

 

  顧青裴給他們說了自己的創業計劃,並說以後自己當老闆了,時間更充裕一些,每個月都會回來至少一趟。

 

  二老笑得合不攏嘴,看著自己有出息的兒子,怎麼看怎麼自豪。

 

  吃飯的時候,他媽問起了一個他們一家人一直迴避的問題,孩子。

 

  他媽是這麼說的:“青裴啊,我今年都六十二了,我那些老姐妹到我這個年紀,全都抱孫子了,媽看著真是眼饞啊。”

 

  顧父扒了口飯,眼皮輕抬,偷偷打量著顧青裴。

 

  顧青裴笑了笑,“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況。”

 

  “我知道啊,我們也沒逼你結婚,現在不是有什麼試管嬰兒嘛,你去要一個,你也不是出不起這個費藥,你今年都三十五了,再過一二十年你老了,爸媽都沒了,誰照顧你啊,孩子啊,必須要有,人才有個盼頭。”

 

  顧青裴並不太喜歡小孩兒,覺得會在生活拖累他很多地方,但是隨著父母的年齡增大,這確實又是個現實的問題。傳宗接代,哪一代都跑不了。

 

  “媽的意思是,你可以找個合適的男的過日子,但是你也得要個孩子,這才像個家,大不了你們一人要一個,我全都當我親孫子,多少我都不嫌多。”

 

  顧青裴苦笑道:“媽,養孩子哪兒是那麼容易的。”

 

  顧母急了,“青裴,你是不答應嗎?這都託了多少年了?七八年前你和媛媛結婚那會兒,我就盼孫子,這麼多年過去了,媽心裡也很苦啊。”

 

  顧青裴眼看他媽要哭,忙道:“媽,我沒說不答應,我只是覺得還沒到時候?”

 

  “什麼時候到時候?你都這個年紀了。”

 

  顧青裴求助地看了他爸一樣。

 

  顧夫咳嗽了一聲,輕聲道:“青裴,你年紀確實到了,要一個吧。”

 

  顧青裴徹底沒招兒了,嘆道:“我知道了,給我兩年時間,我一定給你們一個孫子孫女,這樣行嗎?”

 

  倆老人立馬眉開眼笑。顧青裴是有一說一的人,對他們從來是言出必行,他們兩年之內肯定能抱上孫子了。

 

  顧母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孩子怎麼怎麼好玩兒,見顧青裴不怎麼感興趣,就換了個話題,“哎,青裴,媽一直沒跟你說,怕你工作分心,你出國沒多久,小原那孩子來找過我們一次……”

 

  顧青裴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抬起頭看著他媽,“哦,他來做什麼?”

 

  “他說就是來看看,帶了些東西,也沒提你,挺奇怪的,不過那孩子就是感覺吧,跟第一次我們見他很不一樣,也說不上哪裡不一樣,就是感覺有點……陰沉,死氣沉沉的。”

 

  顧青裴淡道:“我們都過去了,以後就別提他了。”

 

  顧母小心翼翼地問:“我就是想問問,那孩子過得還挺好的?”

 

  顧青裴笑了笑,“好,很好。”

 

  看上去他們兩個都很好,皆大歡喜。

 

  顧青裴呆了兩天就回北京了。他打算從事他一直比較熟悉的資產處置方面的生意,他把自己以前的下屬和同學挖了幾個過來,跟著他合夥創業,公司在他回國之前就已經有人註冊好了,現在正是招兵買馬的階段,事情又雜又多,他有好多事兒需要忙活。

 

  跳槽過來的下屬也帶過來一些資源,公司的前景充滿了希望。

 

  回到北京大概一個星期之後,王晉邀請他參加一個電影的首映式。這部電影是王晉投資的,大約在一年前,王晉開始瞄準娛樂行業,作為他投資的第一部電影,收益好與不好至關重要。顧青裴對這種來快錢的行業還是很感興趣的,所以之前也跟王晉提過,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可以跟他說說,因此王晉拿到首映式的票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邀請的人是顧青裴,目的是帶他入圈,接觸一些導演製片人之類的,這裡面生錢的機會多得是。

 

  當天晚上,顧青裴換了一身正裝就去了。

 

  那天的首映式規模不小,除了一些跟電影投產相關的人之外,還邀請了商界和娛樂界有份量的人物出席。一下子見到不少漂亮的男男女女,顧青裴的心情也稍好了些,駕輕就熟地周旋在各類人之間,談笑風生,有個頗有風情的女演員,已經偷偷往他西裝口袋裏塞了香噴噴的名片。

 

  像王晉和顧青裴這樣俊逸非凡又事業有成的青年才俊,簡直是滿足了女人對男人的全部幻想,怎能不叫人動心。

 

  首映式開始後,顧青裴已經喝了兩杯雞尾酒,想去方便。本來最開始不想離席,但這電影太過文藝,他看著無趣,最後挨到半場,還是起身去了洗手間。

 

  他走到劇院大堂外的洗手間,保潔人員卻告訴他洗手間出了點兒問題,讓他上三樓。

 

  無奈他只好上了三樓。三樓沒有任何演藝活動,所以他一路走來都沒看到半個人,異常安靜。

 

  顧青裴上完廁所後,剛一出門,迎頭撞上了一個人。

 

  顧青裴驚訝地抬頭,在看到來人是誰時,全身的血液都往腳底根跑,身體入墜寒窟,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原煬……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兩年未見的原煬。

 

 

  ☆、90

 

  原煬確實變了太多。

 

  明明容貌五官沒有絲毫變化,可是氣質已經和兩年前的那個原煬截然不同。他穿了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裝,將他完美的身材襯托無遺,他的頭髮沒了兩年前的隨性,而是用髮膠打理得整整齊齊,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已經徹底不見了當初的年輕和狂妄,反而深邃沉穩。原煬氣質的變化,是徹底地從一個霸道莽撞的半大小子,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簡直和以前判若兩人。

 

  顧青裴心狂跳了幾下,但很快恢復了鎮定。

 

  原煬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似乎看到他一點都不意外,甚至眼神都沒有波瀾,他上下打量了顧青裴一番,勾唇一笑,“顧總,好久不見了。”

 

  顧青裴看著他,倆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接觸,不同尋常的氣息在他們之間流轉。

 

  顧青裴推了推眼鏡,也笑了笑,“是啊,好久不見了。”

 

  原煬笑道:“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我以為你打算在國外定居,再也不回來了呢。”

 

  “人生有很多選擇,說不準的嘛。我說,是不是先讓我出去,咱們就在廁所門口說話嗎?”

 

  原煬後退了一步,顧青裴走出了廁所,倆人站在空曠的走廊上,氣氛詭異異常。

 

  顧青裴沒有想到,他和原煬的再度相遇,會這麼快就到來,而且,原煬的態度,也絶對不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可他也說不清楚,自己意料的是什麼樣,這樣也好,不會太尷尬。

 

  原煬從口袋裏拿出煙點上,放到嘴邊,看著顧青裴道:“這兩年過得怎麼樣?聽說顧總在那邊幹得有聲有色、大展宏圖,一定遂了你的心願吧。”

 

  “挺好的,我的每段旅程都值得回味,都有所收穫。”

 

  原煬嗤笑一聲,“顧總說話還是這麼愛咬文嚼字,所以才跟王總有那麼多共同話題,今天這麼文藝的片兒,你和王總肯定有好多心得可以交流了。”

 

  顧青裴的手插在褲兜裡,輕輕地握緊了拳頭。他不想再待下去了,和這個男人站在一起,彷彿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讓他呼吸困難,讓他頭暈目眩。

 

  他敷衍道:“原總要是沒什麼事兒,我就先回去了?本來應該找個時間好好聊聊的,可是人家首映式我這麼出來不回去,不太合適,那我先走了?”

 

  原煬嘴角輕扯,露出一個諷刺地笑容,“你真的想跟我好好聊聊?”

 

  顧青裴當然只是隨口一說。

 

  原煬含笑看著他,笑意卻全不在眼裡,“顧總,你這麼急著走,不會是害怕我還糾纏你吧。”

 

  顧青裴一怔,乾笑一聲,“哪兒得話,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原總現在事業有成,佳人相伴,怎麼還會那麼糊塗呢。”

 

  原煬眼中閃過一絲猙獰,可惜顧青裴並沒有捕捉到。

 

  原煬輕笑道:“顧總說的是,兩年的時間真是不短,足夠改變很多事了。比如說,顧總就明顯見老,不如兩年前那麼吸引人了。”

 

  顧青裴笑著點點頭,“我這個年紀,肯定一年不如一年,不過男人嘛,又不靠臉吃飯,謝謝原總的關心,那什麼,我先回去了,原總自便。”

 

  原煬大手一揮,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青裴轉身的一瞬間,臉上虛假的表情再也支撐不住,嘴唇開始無法抑制地顫抖,心臟得疼痛超過了他的想像,他需要極大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不至於彎下腰,痛痛快快地走下去。

 

  昔日的情人再相見,是這麼一副分外生疏的情景,顧青裴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覺得可笑,命運可笑,自己可笑。

 

  在顧青裴轉身之後,原煬面上的表情也瞬息變化,他的目光如同怒張的黑網,將顧青裴的背影牢牢鎖定在自己的視線內,那眼神如同一匹餓極了的狼,泛著綠瑩瑩的光。

 

  顧青裴回到座位後,王晉看了他一眼,放映廳很安靜,王晉俯身過來輕聲道:“去哪兒了?洗手間?”

 

  “嗯。”

 

  “這麼久?”王晉眨眨眼睛,“難道吃壞肚子了?”

 

  “不是,洗手間維護,我跑三樓去了。”

 

  “維護?我剛才才去啊。”

 

  顧青裴愣了愣,“可能、可能好了吧。”

 

  王晉也沒在意,“你是不是覺得這個電影太文藝了,有些悶?”

 

  “很有藝術欣賞價值,不過票房反響恐怕不會太好。”

 

  “嗯,我也覺得,不過這個導演和演員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雖然是做投資,可我不想投資粗製濫造的東西,這部劇本,我很喜歡。”王晉聳了聳肩,“反正,我也不在乎少賺點錢。”

 

  顧青裴附和著王晉恭維了他幾句,心思卻已經因為剛才的相遇,而被分散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他以為兩年的時間足夠他忘記曾經和原煬之間的種種,現在他才發現,他之所以過得安穩,僅僅是因為見不到原煬,而兩年的時間,還嫌太短……

 

  電影結束後,顧青裴已經恢復了平靜,一系列講話和宣傳又拖延了一個小時的時間,顧青裴才和王晉一同離場。

 

  他們又和原煬在劇場門口不期而遇,這一次,原煬身邊還站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高挑漂亮,和他非常般配。

 

  散場離開的人群擋在他們中間,顧青裴和原煬就隔著一撥撥的人群相望,眼神複雜到無法形容。

 

  王晉看了看原煬,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們見過了。”

 

  顧青裴點點頭,“嗯,走吧。”他扭身往停車場走去。

 

  王晉緊跟了上去,倆人一前一後地往外走,一路上無言。

 

  直到進了車裡,王晉才低聲說:“青裴,你……”

 

  顧青裴笑看了王晉一眼,“你是不是又想問我怎麼樣?王哥,你怎麼這麼多愁善感起來了。人哪,就是這種動物,什麼情緒保質期都是有限的,我和原煬,早已經沒戲了,今天看著他,只是覺得挺意外的。哎,他女朋友長得真漂亮,比今天那些個濃妝艷抹的女演員好多了。”

 

  王晉眯著眼睛看著他,“你真的不在意?”

 

  顧青裴哈哈笑道:“王哥,你可真有意思。”

 

  王晉掐了掐他的脖子,“你小子。走,咱們去簋街去宵夜去。”

 

  “成啊,兩年多沒吃,怪想的呢。”

 

  顧青裴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他洗了個澡,上床睡覺前,習慣性地看了看手機,發現有一條短信,十點多鐘發過來的。

 

  儘管那個號碼沒有聯繫人的名字,但是這串數字他一直忘不了,那是原煬的電話,他打開短信,只有寥寥四個字:好久不見。

 

  顧青裴瞬間有些支撐不住了,砰地躺倒在床上,怔愣地看著空無一物地天花板,久久都沒有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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