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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忙活了一下午,臨下班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顧青裴好久沒有動靜了,好像也不怎麼出現在公司群裡了,是為了避嫌嗎?

何故掏出手機,給顧青裴打了個電話。

那邊響了很久才接通,顧青裴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倦:“嗯,何故。”

“顧總,最近還好嗎?還是很忙吧。”

“是啊。”顧青裴苦笑一聲,一向巧舌如蓮、跟誰都能聊起來的顧青裴,竟然第一次冷場了。

“你沒事兒吧?要不要出來坐坐?”何故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到處找別的感情寄託,尋回親情、鞏固友情,都是為了能填補在宋居寒那裡遭遇的重創,他一直以為自己非常獨立,一個人也能活,現在看來,這麼多年他的情感支撐居然真的只在宋居寒一個人身上,一旦這個支撐岌岌可危了,他就需要找一個新的。

說到底,他也是只是個人類罷了。

顧青裴道:“最近事情太多了,有點走不開,過幾天吧,我空了給你打電話。”他笑了笑,“就不知道你會不會有空了。”

何故也笑了:“真是說不準,到時候再說。”他頓了頓,忍不住道,“顧總,你的聲音聽著不是很精神,要注意身體啊。”

“嗯,你也是。”

掛了電話,他的手機不知何時蹦出來了好幾條微信,他打開一看,都是莊捷予發來的,莊捷予在試裝,是一個古裝書生的造型,他卻做了好幾個扭曲的鬼臉。

何故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莊捷予時不時會給他發一些資訊,但他極少回,他知道他不該和莊捷予走得太近,但這個孩子大概是太得天獨厚,從小沒嘗過被人拒絕的滋味兒,自己越是冷淡,反而是惹得他越起勁兒。

他看著那些搞笑的照片,回了三個字:小猴子。

那邊反應迅速:見過我這麼英俊的猴子嗎?

何故搖頭淺笑。他這輩子頭一次接觸莊捷予這樣的人,熱情、自我、開朗、直白,有著一股年輕人無所畏懼的朝氣,如果撇開初次見面時的難堪經歷帶來的偏見,其實這孩子人還不錯。

不能撇開偏見的人其實是他。

何故提著一袋資料下了樓,剛走出公司門口,就隱約覺得門口停著的那輛車有點眼熟。

果然,下一刻,車門打開了,馮崢走了下來。

何故僵住了,表情有些不自在。

馮崢臉色也有些陰沉,慢慢走了過來:“上車吧,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馮崢,我以為我上次在電話裡說清楚了。”

馮崢一臉的不可思議和難過:“我們那麼多年的朋友,就因為宋居寒,你就連句話都不肯跟我說了?”

何故最怕的,便是馮崢的這套說法,不僅是馮崢這麼想,他自己也會這麼想,這豈止是區區“重色輕友”四個字可以形容,為了一廂情願的“愛情”跟朋友絕交,聽起來多麼愚蠢和可恥。

雖然他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真正讓他厭煩的,是馮崢和宋居寒之間莫名的較勁兒,他不想捲入其中。

何故輕歎:“馮崢,那天在飯局上,你故意挑撥我和居寒的矛盾,這是朋友該做的嗎?”

馮崢一時語塞,目光有些閃爍:“我……我承認我是不甘心,為什麼他敢那麼對你,為什麼你就是離不開他!”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我不想當那個被你利用來激怒他的道具。”

“我沒這麼想!”馮崢急了。

“真的嗎?”何故盯著馮崢,目光灼灼,“你真的沒有抱著這樣的想法嗎?我不知道你們倆有什麼至深的矛盾,都這麼大的人了,這麼多年還放不下,但是六年前宋居寒利用我打擊你,現在你難道不是在做和他一樣的事嗎?”他不說,只是想給馮崢留個面子,不代表他不明白。事到如今,連他這樣向來懶得管閒事的人也終於好奇起來,宋居寒和馮崢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馮崢咬牙道:“我和他不一樣,我真的喜歡過你。”

何故怔住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馮崢第一次直白地說出來,儘管當年他的意圖很明顯,但也從沒有說出一句“喜歡”。

何故沉默了片刻,道:“馮崢……這個……我覺得你當時只是在賭氣,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不需要等宋居寒刺激你,你也會知道。”

“不對,我當時只是太迷茫了,我不敢確定,所以才和你當朋友處著,其實……其實我是希望你能先開口的,可你那麼悶、那麼謹慎……”馮崢搖著頭,目光中充滿了後悔,“如果我當時成熟一點就好了,我怎麼能想到,宋居寒會突然出現,我又怎麼會想到,你會一下子就喜歡上他。”

回首當年,何故也對自己當時的想法和做出的決定感到有諸多不解,恐怕就是年輕吧,因為年輕,所以頭腦發熱,對極具迷惑性的感情義無反顧,因為年輕,所以愚蠢而又衝動,犯了很多錯。

“馮崢,當年的事已經沒有再提的必要了,我們已經這樣了,我和他也已經這樣了。你什麼都有,還要忙事業,真的沒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在你身上花費的時間,怎麼會是浪費。”馮崢深深地看著何故,“這麼多年了,在我重新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發現我還是沒忘了你,何故,我們真的沒有可能嗎?你寧願跟宋居寒當個炮友,也不願意跟我認真地試試嗎。”

何故深吸一口氣:“馮崢,我的所有感情和精力在宋居寒身上已經消耗光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同樣的力氣去喜歡別人,這樣對誰公平呢?”

“你沒試過,你怎麼知道?我哪裡比他差?”

何故認真地說:“馮崢,你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和你試,我不想糟蹋你的感情。”

馮崢的拳頭握得死緊,憤恨地低吼:“你為什麼就這麼蠢!”

何故垂下了眼瞼:“馮崢,你和宋居寒之間到底有什麼矛盾,值得你們現在還針鋒相對?”

馮崢臉色變得有幾分古怪:“都是陳年舊事了,我喜歡你,跟他的事沒有關係。”

何故無法相信,但顯然馮崢不想說,他也不再問,只是勸道:“我們之間只能到此為止了,逢年過節你會收到我的禮物和祝福,你有事我會竭盡所能地幫忙,也許有一天,我們能恢復成正常的朋友關係,但在你放下這種執念之前,我們還是儘量別見了,我是為你好。”

馮崢恨恨地瞪著他:“你說了這麼多,還不是因為宋居寒!”

“並不只是因為他……”

“何故!我不想讓你受傷,但你能不能不要再那麼蠢了,宋居寒不會喜歡你,你這麼跟他耗著是在幹什麼?!耗自己的命嗎!”

何故疲倦地說:“這是我自己的事,馮崢,算我求你了,別再逼我了。”

馮崢眼圈發紅,表情充滿了不甘,他憤恨地揮了揮拳頭,啞聲道:“你會後悔的。”說完轉身開門上了車。

何故看著那車揚長而去,心裡難受不已。

回到家,何故手賤地點開了新聞,搜了搜宋居寒度假的報導,很多都是捕捉風影的猜測,不看也罷,但照片卻是赤裸裸的。

報導說疑似宋居寒新女友的是個新晉模特,剛在國外拿了獎,還和一個輕奢品牌簽了合約,非常年輕,只有19歲。

19歲,和莊捷予一個年紀,宋居寒早熟,年少的時候,交往的都是年紀比自己大的,有的甚至大十幾歲,現在自然是都挑嫩的。

有這麼多年輕漂亮的肉體圍著,也難怪宋居寒會覺得他不識抬舉,“也敢給我臉色看”。

關了網頁,何故開始看圖紙,好不容易才集中起精神,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他拿過來,是小松打來的,小松不是跟著宋居寒去塞班了嗎?

何故接了電話:“喂,小松?”

“哥啊,你剛下班吧。”電話那頭傳來小松歡快的聲音。

“是啊,你在塞班嗎?”

“對呀,這可是國際長途,哎喲心疼啊。”

“嗯,那就長話短說,怎麼了?”

“啊,你那個……要什麼特產不?我和曉曉買東西呢。”

“不用了,你們好好玩兒就行,電話費貴,掛了吧。”何故一點都不想被提醒宋居寒此刻在幹嗎。

“哎,等等。”小松拖拖拉拉地,“嗯,有那個編織品,挺好看的,還有一些手工藝品,哦,有椰子!我給你帶椰子吧!”

何故皺起眉:“椰子海南不就有嗎?”

“這裡……不一樣啊,我給你帶一個啊。”

“……好。”

“哥啊,你幹嘛呢?這幾天忙不忙啊,累不累啊。”

“還可以。”

“國內越來越冷了,你可別感冒了呀。”

何故一頭霧水:“小松,你是特意打國際長途跟我聊天嗎?”

“不是,哎呀,怎麼會呢,我就是問問你想要什麼,我想給你帶點東西嘛,你平時那麼照顧我。”

“不用特意帶什麼。”

“對了,我看到國內的報導了,媽的也不知道啥時候偷拍的,寒哥包下一個私人海灘,按理說應該沒有外人的。”

“狗仔比較厲害吧。”

“是啊,真煩人,竟瞎嗶嗶,我們哪兒淫亂了,我正經女朋友就在旁邊兒呢,生哥他們都帶老婆孩子來呢。”

那邊傳來個嬌俏的女聲:“你是不是還有一個不正經的女朋友啊?”

小松嘿嘿直笑:“哪兒敢呀老婆。”

“哦我看到阿生的老婆了,我知道是瞎寫的。”

“就是嘛,都瞎……”

“寒哥,看車——”曉曉突然叫了一聲。

小松“我操”了一聲。

何故不自覺地坐直了:“居寒在你旁邊?”

小松支吾著說:“啊,不是,就過馬路呢,沒事兒,他離我們挺遠的,那個,哥我先掛了啊,你注意身體啊,拜拜。”

何故剛要說話,電話已經掛斷了,他對著手機發了發呆,這通電話簡直莫名其妙。

正疑惑呢,手機蹦出一條微信資訊,打開一看,是莊捷予發了張自己在健身房的自拍,正對著鏡子凸顯自己的翹臀,附帶一段語音。

何故皺著眉頭點開了,莊捷予的聲音傳來:何叔叔,看我屁股是不是很翹。

何故哭笑不得,一時也忘了去糾結适才的那通電話。

由於宋居寒演唱會的空前成功,近半年來他的話題度都非常高,再加上在塞班島鬧出的真真假假的偷拍事件,所以他帶著團隊回國那天,全國人民基本都知道了。

那天是週末,何故正在公司加班,再次接到了小松的電話,說給他帶的東西放在宋居寒那兒了,讓他去取。

何故道:“小松,我最近在加班,沒有時間,我讓助理去取可以嗎。”

“當然不行呀。”小松怪叫道,“怎麼能讓外人知道寒哥的住處。”

何故拍了下腦袋:“嗯,糊塗了,那等我忙完吧。”

小松遲疑道:“你幾點能忙完啊,你要是不去,寒哥會生氣的。”

“我現在不知道呢。”

“寒哥也給你買了不少東西呢。”小松歎了口氣,“哥,不是我向著寒哥,我真的覺得,他對你挺不錯的,你們倆都這麼多年了,就別鬧小彆扭了。”

何故懶得和小松解釋太多,只是道:“再說吧。”

掛了電話,何故開始心神不寧起來,看看外面,天都黑了,他還沒吃飯,也許是該回家了。

他收拾完東西,剛走出公司大樓,宋居寒的電話就打來了:“喂,你過來沒有?”

“我在公司呢。”

宋居寒凶巴巴地說:“現在過來,小松給你挑了一堆東西,都在客廳堆著呢,亂七八糟的。”

“我今天……”何故想了想,他要是不去,宋居寒肯定沒完,只好改口道:“好吧,我現在過去。”

“嗯,你吃飯了嗎?”

“還沒。”

“我也沒吃呢,你打包樓下……算了,你過來做點吧。”

何故一下子猜出宋居寒想說什麼,他一直愛吃樓下那家的蟹黃小餛飩,但是關於這個,倆人都有很不好的回憶。  何故開車到了宋居寒家,還是打包了小餛飩,現在想起莊捷予,已經沒了當初的難堪和忌諱,自然也不該把氣撒到食物身上。

他提著小餛飩上了樓,敲開了房門。

宋居寒打開門,埋怨道:“我給你鑰匙你幹嘛不拿。”

“我來的也不多,沒必要。”何故走了進去。

宋居寒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東西,皺眉道:“你打包這個幹嗎。”

“你不是想吃嗎。”

“誰說我想吃了。”宋居寒不太高興的樣子,“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吃了。”

“吃點吧,別浪費,我再去做幾個菜。”何故把小餛飩臨到了廚房。

剛放下,宋居寒就把他拽到客廳,指著那一地的包裝袋:“你看,都是小松給你買的。”

“小松?”何故看著那些品牌,小松怎麼可能給他買這些東西。

“哦,就是我說給你帶點東西,讓小松去挑的。”

何故點點頭:“謝謝。”他掃了一眼,“怎麼沒有椰子?”

“什麼椰子?”

“小松說要給我帶塞班島的椰子。”

宋居寒瞪起了眼睛:“他是傻逼嗎,椰子海南沒有嗎。”

何故有些想笑:“可能我聽錯了。”

宋居寒扁了扁嘴:“你要個屁的椰子啊,又不值錢,買這麼多東西你不會看看啊。”

“我沒說要椰子……”何故無奈,只好蹲在地上把禮物看了一遍,都是貴得要死的一堆奢侈品,頂得上他年薪,和宋居寒在一起久了,他也習慣了穿戴好東西,但對他來說,這些東西撐死也就是個穿戴,沒太大的意義。

不過這些禮物,倒是讓他想起了倆人剛認識的時候,他為了能在宋居寒面前顯得稍微體面一點,花對當時的自己來說很大的一筆錢去剪頭髮、買衣服,他有好長一段時間,在努力追逐宋居寒的腳步,希望縮短倆人之間的差距,幸好後來他清醒了,知道那差距他窮盡一輩子也改變不了什麼,也就不再折騰了。

宋居寒蹲了下來,邀功地看著他:“喜歡嗎?”

何故淺淺一笑:“喜歡。”

“你要是跟我一起去……”宋居寒說道這裡,輕“哼”了一聲。

“我去做飯了。”何故站起身,徑直往廚房走去。

做了兩個菜,把小餛飩倒在碗裡,何故招呼宋居寒吃飯。

宋居寒嘴上說著不喜歡吃了,實際一口一個,吃得很乾脆。

何故一向話少,此時愈發沉默,倆人面對著面,多少有些尷尬,宋居寒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不滿道:“你說句話行不行啊,啞巴啊。”

何故頓了頓:“在塞班玩兒得開心嗎。”

“還不錯,就是太曬了。”宋居寒瞥了何故一眼,“報導你看著了?”

“嗯。”

“瞎寫的。”

“我知道。”

宋居寒還想說點什麼,但見何故毫不在意的模樣,心裡頓時躥起一股火,惡狠狠地吞了兩顆餛飩。

吃完飯,何故想回去,宋居寒道:“今晚住下。”

“我明天一早就要去趟唐市。”

“我家裡高鐵站更近。”

“可是……”

宋居寒皺起眉:“何故,你現在是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還是怎麼樣?你什麼意思啊,我宋居寒缺人嗎?”

何故的喉結滑了滑,輕聲道:“不是。”

宋居寒一把抓起他:“陪我洗澡。”

何故被動地被拽進了浴室,宋居寒脫掉衣服,露出一身完美的腱子肉,他打開花灑,在何故身邊晃了晃水:“你還不脫?是不是想順便洗洗衣服?”

何故猶豫了一下,開始慢騰騰地脫衣服,他對那天粗暴又瘋狂的性事心有餘悸,他甚至有一些害怕。

宋居寒放下花灑,過來幫他,同時低頭含住了他的嘴唇,熱情又不失溫柔地親吻著。

何故被他抵在了牆上,無處可退。

宋居寒低聲說:“我保證不會再讓你疼了,放鬆點。”

何故閉上了眼睛,身體因為宋居寒熟悉的碰觸而有些躁動。他可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倆人從浴室做到了臥室,宋居寒的確對他的身體了若指掌,不斷地將他帶上高峰。

可在那渾噩的瞬間,餘韻的過後,何故只感到了無法形容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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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第二天離開的時候,宋居寒還沒醒。

他趕著去唐市出差,下午還得趕回來,時間比較緊,再加上不想把宋居寒弄醒,所以走得很匆忙,到了高鐵站才發現,他把手機落下了。

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售票大廳裡,簡直是氣急敗壞。他性格謹慎,很少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的購票資訊、到了唐市要接觸的人,全都在手機裡,沒有手機今天恐怕就辦不成事兒。

他猶豫了一下,只好再開車回去取,幸好宋居寒家離高鐵站不遠,趕回來坐下一趟車,午飯之前還能到。

匆匆忙忙趕了回去,他有些著急地按著門鈴,半晌,門被打開了,何故以為他會看到睡眼惺忪、一臉不爽的宋居寒,可意外的是,宋居寒看上去非常清醒,只是目光冰冷得嚇人。

何故來不及多想,一步垮了進去:“吵醒你了吧?我手機落這兒了。”他進臥室找,沒找到,又返回客廳,卻看到宋居寒抱胸倚牆,手裡正捏著他的手機,那雙深邃的眼眸中迸射出刺骨的寒芒,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何故怔了怔,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找這個是嗎?”宋居寒晃了晃手機,“你不是趕著出差嗎?還特意回來拿,是擔心聯繫不上莊捷予那個賤人嗎。”

何故腦子懵了一下,宋居寒看他手機?

宋居寒咬著牙,一股戾氣環繞在周身,仿佛能具化出有形地刀刃,瞬間刺穿了何故的身體,“你們什麼時候搞上的?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這麼親熱了?”他打開手機,“小猴子?何叔叔?操,真他媽噁心!”他狠狠將手機摔了出去,那脆弱的機器撞在牆面上,頓時四分五裂!

“宋居寒!”何故怒道,“我手機裡有很重要的東西,你能不能先聽聽人解釋!”

“解釋啊。”宋居寒危險地眯著眼睛,死死盯著何故,“上次我喝多了,沒給你解釋,是我不對,現在我給你機會解釋,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怎麼聯繫的,發展得怎麼樣了,這段時間你對我越來越冷淡是不是他媽的就因為這個賤人!”

“不是!”何故不甘示弱地喊道,“我們是意外碰到的,有一個共同的朋友,他喜歡和我開開玩笑,就這樣!”

“放你媽的屁!你當我是傻逼嗎會信這種鬼話!開玩笑還是撩騷老子看不出來?莊捷予先勾引你的是不是?你對他也挺來勁兒的吧?你和他睡了嗎?”

何故深吸一口氣,勉強壓制住自己洶湧的情緒,他沉聲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沒有?”宋居寒冷笑一聲,“你知道他是個零吧?‘沒有’,是因為你那玩意兒不知道怎麼用?也是,這麼多年你就一直被我操,你知道怎麼操別人嗎。”

何故對他的譏諷充耳不聞,他冷冷地看著宋居寒,一席話未經大腦處理就逸了出來:“居寒,首先,無論是馮崢,還是顧青裴,還是莊捷予,我和他們之間都清清白白,我現在想問你,從這件事的最根處問你,你有什麼權利管我和誰交朋友,和誰睡覺?!”話落如尖冰擲地,再鋒利的身體,再冰冷的外衣,也終究換個粉身碎骨的慘烈下場,何故感覺心臟劇痛,幾乎痛得他要直不起腰來,他雙手發顫,大腦暈眩,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他說出來了,他真的說出來了,這句話憋在心裡多少回想要衝口而出,他都生生忍住?他明知道不公平,可他不敢反駁,因為但凡說出口,他和宋居寒的關係恐怕也就走到盡頭了。

可他真的說出來了,也許說出來的一瞬間他就已經後悔,但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他媽說什麼?再說一遍?”

何故真的沒有勇氣再說一遍,只能緊抿著嘴唇,等待宋居寒的宣判。

“我沒有權利管你?”宋居寒就像一頭被逼急了的猛獸,悍然朝何故的方向跨了兩步,何故本能防備地後退了兩步,他又停下了腳步,在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整個人要爆炸一般,拳頭握得咯咯作響,最終,他一把掄起椅子,朝著靠牆的一排博古架扔了過去!

嘩啦一陣巨響,上面的東西掉落了一地,場面頓時變的狼藉萬分。

“我沒有權利管你?!”宋居寒指著何故怒吼道,“你他媽染上病了算誰的?你知道莊捷予睡過多少人?你怎麼就這麼耐不住寂寞,是不是我應該每次都操得你下不來床!”

“夠了!”何故眼睛通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你又睡過多少人?!”

“我跟你一樣嗎!你見過幾個人?隨便勾搭你一下你就亟不可待地咬鉤,你這輩子連他媽安全套都沒戴過吧。”

“宋居寒,你別太過分了!”

“我過分又怎麼樣?你是反了天了敢來管我!”宋居寒真的被惹急了,怒不可赦。

“你能管我,我不能管你!”何故厲聲道。

“對!”宋居寒那張絕頂漂亮的的臉蛋此時猙獰扭曲得嚇人,“對,就是這樣,你不滿意就他媽給我滾,老子對誰這麼好過?這段時間處處忍著你讓著你你他媽還給臉不要臉!你那張臉賣個笑都他媽不會我早看膩了,我上了你這麼多年也上膩歪了,你給我滾出去!”

何故渾身顫抖,雙腿虛軟的幾乎要站不穩,他勉強捏住了自己最後的尊嚴,一步步走到牆邊,撿起了摔得破破爛爛的手機,然後再一步步往門口走。

經過宋居寒身邊的時候,宋居寒突然目露凶光,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狠狠將人按在了牆上,寒聲說道:“記得告訴你的‘小猴子’,他不會再有任何上戲的機會,滾回老家該幹嘛幹嘛去吧。”

何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咬牙道:“你別這麼做。”

莊捷予一個19歲的孩子獨自在偌大的京城闖蕩,有多少艱辛和不易,不用說也知道,宋居寒只要一句話,就能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

“你心疼了?”宋居寒氣得想吃了何故,“我警告過他,警告過他不准碰你,他敢跟我對著幹,就該承擔後果。”說完,狠狠推開了何故。

何故握了握拳頭,自知無能為力,他甚至連自保都難,他只能趁著自己還沒碎裂成片之前,快步沖出了門。

大門關上的那一刻,何故聽到屋裡傳來了拆房子的聲音,暴躁而充滿戾氣。

何故扶著牆,才險險站穩。

結束了嗎?

結束了嗎?

真的結束了嗎?

他在心裡不斷地問自己,可卻有個細小的聲音在反駁。

不會的,六年多了,兩個人的相處已經形成了慣性,就好像他們本該如此,就好像他們會永遠如此……所以,怎麼會一下子結束呢?

不會的吧……

如果他現在進去道歉呢?如果他解釋清楚呢?如果……

何故抬起手,重重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走吧,何故,從這裡離開,結束這一切。

可他的腳步卻難以挪動,就好像走出這裡,會要他命一樣。

宋居寒,他要離開宋居寒,他要離開的,是宋居寒啊!那個佔據他生命最重分量的人。

從今以後再也碰觸不到了?再也無法擁抱他、親吻他、凝視他?人生中將再也沒有宋居寒?

不……他能行嗎?他能過沒有宋居寒的生活嗎?

何故心臟劇痛,慢慢地靠著牆滑了下來。

屋裡的響聲停止了,何故把耳朵貼著牆,仿佛這樣就能聽見宋居寒的呼吸,就能感受他的存在。

也許這是他這輩子離宋居寒最近的一次了,他沒有勇氣離開。

可他必須離開。

他簡直是用盡力氣呼吸了幾大口,才勉強撐起身體,一步步地遠離了宋居寒……

步履之艱難,一如六年多來他走過的每一步。

何故直接回了家,他狀態太差,沒有辦法工作,把卡裝在備用手機上,他給老闆打電話說自己病了,臨時換了個人去。

然後他蜷縮在床上,腦海中反復重播著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切。

越想越痛苦,越想越想不通,他想不通,喜歡一個人這麼美好的事情,為什麼同時又能給人帶來如此之大的絕望。

為什麼愛情不能只保留美好的那部分,而非要在蜜裡摻著血。

也許是因為,他的愛情根本不配稱為愛情,他只是一廂情願。

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何故做了個特別兇殘的夢,夢裡他一直在逃跑,簡直比清醒著還累。

恍惚間,他聽到了敲門的聲音,他從夢中驚醒,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跑過去開門。

門外卻是莊捷予。

何故怔怔地看著紅著眼圈的莊捷予,心裡一片麻木。

莊捷予扁著嘴,滿臉委屈。

何故歎了一口氣,有些不知所措。

莊捷予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頭上,何故領會過來,摸了摸。

莊捷予上來抱住了他,何故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道:“別耍賴。”

莊捷予恨恨地說;“你可真不解風情。”

何故將他讓了進來。

“我餓了。”莊捷予坐在沙發上,哀嚎了兩聲,“我好慘啊,我得罪了娛樂圈大牛啊,我混不下去了,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小點聲。”何故揉了揉太陽穴,頭疼。

“我餓。”莊捷予發出小鳥一樣的聲音。

何故實在沒力氣做飯,就燒了壺開水,給他弄了碗泡面。

莊捷予嫌棄地用筷子挑了挑:“這個熱量很高的。”說完大口吃了起來。

何故已經恢復了平靜,或者說麻木,他看著莊捷予,沉聲說:“他警告過你不要接近我,你為什麼還要接近我。”

莊捷予吸了吸鼻子:“我以為他不會知道的,再說,我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他至於這麼小氣嗎。我虧不虧啊,我要真把你睡了也就算了,我還沒睡呢!”

何故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做事不考慮後果,全憑一時腦熱,而且莊捷予說得對,這是多大個事兒呢。

莊捷予擤了擤鼻涕,用力唆了一口麵條,“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好冤枉。”莊捷予可憐兮兮地用手指摳著筷子,“我信用卡欠著好幾萬呢……”

“你打算怎麼辦?”何故沒什麼情緒地說。

“不知道……”莊捷予抓了抓頭髮,“其實我家還挺有錢的,但是我爸因為我是GAY,把我打出來了,我就想混出個名堂給他看,讓他後悔去……”說到傷心的地方,莊捷予又開始抽抽搭搭,“我絕對不回家,我就是去賣我都不會去求他。”

何故歎了口氣:“你不如踏踏實實找份工作。”

“我會什麼呀,我就長得好看會演戲。”莊捷予又狠狠咬著麵條,“算了,想開點也沒什麼,我倒時候去求求老闆吧,宋居寒也不是一手遮天的,我混口飯吃應該可以吧。哎?要不我乾脆去開淘寶店吧,我可以自己當模特呀,可是去哪兒進貨呢……”

何故看著莊捷予不知愁的樣子,心裡好生羡慕,他年輕到不害怕犯錯。

莊捷予吃完一抹嘴,說自己傷神過度要休息,何故無奈,家裡只有一間臥室,他看莊捷予這麼可憐,也不好意思趕他。

莊捷予脫了衣服鑽進被子裡,露出一截大長腿,楚楚可憐地看著何故:“叔叔,你要對人家溫柔哦。”

何故轉身就走。

“我操你太不給面子了!有沒有同情心啊!”莊捷予氣得抓起枕頭扔向何故,沒中。

何故回到客廳,把身體陷入了沙發裡,看著前方,眼神空洞地發著呆,整個人一點力氣都沒有。

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相信他和宋居寒結束了。

宋居寒沒說結束吧……

也許,也許還有一絲餘地?

何故緊緊閉著眼睛,頭痛欲裂。

他刻意疏遠宋居寒,只為了有那麼一天離開時,能灑脫一些、少痛一些,可那一天真的來臨時,他卻又只想逃避。

人怎麼能這麼矛盾,這麼賤?

宋居寒的眼神、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淩遲著他的心臟,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這麼渾噩著挨到了晚上,睡了一覺起來的莊捷予,還想賴在何故這兒過夜,說沒睡他一回就被宋居寒封殺,實在太虧了,好歹要把姦情坐實,被何故攆走了。

他現在沒有精力對付任何人,任何事,他覺得自己好像廢了。

他就這樣過了三天,將他拉回現實的,是小松的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他手直發抖,那通電話就好像一個審判,結果如何,他馬上就要知曉。

他鼓起全身的勇氣,接通了電話,聲音沙啞著說:“喂?”

“何故哥。”小松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好嗎?”

從不在人前流露半點怯弱的何故,卻輕聲說:“不好。”

“我就知道……哎,你說你怎麼和莊捷予混在一起的呢,他那人沒心沒肺的,對你也不可能認真的。”

“我和他什麼都沒有。”何故閉上眼睛,他盡力隔絕感官,只為了讓聽覺更加靈敏,他唯恐漏掉小松說出的每一個字,和那個字的語氣以及背後可能代表的意義。

“我相信你,你和他,我真覺得湊合不到一塊兒去,但是寒哥醋勁兒大嘛,這幾天跟吃了火藥似的,連他親爹都敢噴啊,嚇死個人鳥。”小松心有餘悸地說。

何故疲倦地說:“他……說了什麼?”

“倒也沒說什麼,不過你們的事兒嘛,只要我問,他基本上都會告訴我,其實,寒哥沒想和你斷,真的,我知道寒哥對你很有感情的。”

“是嗎。”何故心裡一點起伏都沒有。

“真的呀,你們兩個啊,磨死人了。”

“小松,你一直都安慰我,說得好像他在乎我,其實你看到的都是表像罷了,你知道我和他多少年了嗎?快七年了,我可能比他父母還瞭解他。”

“哥,有時候自以為很瞭解一個人,就更容易走入先入為主的誤區,才會更加看不清啊。”

“……是嗎。”

“哎,你記得上次你生日嗎?我們開始都忘了,後來你給我打完電話,我突然想起來,就告訴寒哥了,那天下午我們有個很重要的真人秀節目,一分鐘八萬啊,違約金一百萬,寒哥挺敬業的人,說不去就不去了,說先答應了陪你過生日。”

何故睜開了眼睛,心臟終於有了些起伏:“真的……”

“真的呀,為這事兒宋總快氣死了,寒哥都不讓我告訴你,還有上次去塞班島,也是寒哥逼我給你打電話的,他一直想著你呢。其實寒哥……寒哥雖然有點風流吧,但他對你絕對是最好的,我說句實話你別罵我啊,我們私下裡……都覺得你是正室。”

何故苦笑一聲,只覺得面皮發緊:“小松,你說這話是罵我。”

“對不起,對不起何故哥,我真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我挺瞭解寒哥的,他平時處事各種成熟,可只要一碰上跟你有關的事兒,智商就直線下降。你相信我,寒哥一點都不想和你斷,他就是氣頭上。今天是我生日,你賞個臉來玩玩兒,寒哥也會來,咱們把誤會解釋清楚,就沒事兒了,好不好?”

何故沉默了。他去了,恐怕是自取其辱,他不去,恐怕會後悔一生。

“哥,來吧,求你了,就當給我個面子,就當可憐可憐我工作艱辛討老婆不易。真的哥,只要你們感情和諧,寒哥就好伺候,工作順風順水,只要你們一鬧彆扭,寒哥就是會走路的火藥桶,我知道我狗腿,你別跟我一般見識,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你來吧你來吧你來吧。”

何故深吸一口氣:“好,我去。”

就當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就當見宋居寒最後一面,就當為自己十年無果的暗戀,畫上一個完結的句號。

他知道他和宋居寒已經走得太遠,不可能再回去了,他根本不期望能和宋居寒和好,他僅僅是想見見宋居寒,單純地見見,否則以後再見,恐怕只能是在電視上了。

何故收拾了一番,出門了。

到了酒店門口,他給小松打了個電話,問在哪個包廂,小松說出來接他。

不一會兒,小松跑出來了,一把抓住了何故的胳膊,跟看著救命恩人似的,就差涕淚橫流了:“哥,謝謝你過來。”

“沒什麼,你別謝我。”

小松生怕他反悔似的,抓著他往裡走:“寒哥還沒到呢,我還得招呼其他人,讓我女朋友陪你哈,她可好笑了。”

“嗯。”

倆人並肩往裡走去,卻不想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彭放和原煬。

“嘿,這不何故和小松嗎,我說京城小吧,上哪兒晃悠都能碰著熟人。”彭放用手肘撞了撞原煬,“記得嗎,上次一起喝過酒。”

原煬顯然沒記住,沖何故點頭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看來這位少爺今天心情不錯。

“彭總,巧啊,來吃飯啊。”小松說著就遞了根兒煙,“原來你和何故哥也認識。”

“可不是,爺人脈忒廣了。”

“彭總,你好。”何故跟他握了握手。

“來幹嘛呀今兒?”

“小松生日。”

“喲,你小子生日啊。”彭放捏了捏小松的脖子,“生日快樂啊,下次來我酒莊,給你免單。”

“謝謝彭總。”小松笑嘻嘻地說,“那你們先聊,我還得招呼其他人,何故哥,203包廂啊。”

“好,你先過去吧。”

小松走後,彭放好奇地說:“你怎麼還認識宋居寒的助理呢?”

“哦,我跟宋居寒是校友。”

“怪不得呢,那、那馮崢知道你認識宋居寒嗎?”

“知道啊。”

“嘖嘖。”彭放露出玩味地笑容,他看了原煬一眼,“有意思吧。”

原煬白了他一眼:“就你八卦。”

何故隱約嗅到點兒什麼:“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彭放一臉神秘地眨巴著眼睛:“你不知道了吧?給你透露個小八卦,宋居寒和馮崢以前好過。”

何故瞪直了眼睛,腦子裡嗡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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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居寒和馮崢以前好過。”

以前好過。

彭放的這句話像一枚重型魚雷,在何故的心裡炸開了。

好過?什麼叫好過?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彭放被何故瞬間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喂,你怎麼了?”

原來人在遭受重擊的時候,第一反應並不是痛,而是茫然。

何故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外來音,那麼不真實,那麼可怕,彭放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宋居寒和馮崢?怎麼可能!

倆人針鋒相對,倆人水火不容,倆人多年前就有矛盾……

矛盾……

何故感到心臟陡然一陣巨痛,他身形晃了晃。

彭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滿臉不解:“何故你怎麼了呀?你不會有什麼心臟病吧?”

何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氣之大,把彭放掐得直皺眉頭,何故眼睛看著他,眼神卻一片空洞,用發抖的聲音說:“什麼時候?”

“什麼什麼時候?”彭放還在想何故好像要暈了要不要叫救護車。

“什麼時候!他們什麼時候好過!”何故突然大吼道。

彭放嚇了一跳,看了原煬一眼,倆人瞬間明白何故和馮崢有事兒。

原煬幸災樂禍地看著彭放,一副“讓你多嘴”的表情,彭放很是尷尬,開始往回收:“嗯,那個,其實也沒什麼,很早之前了,我們初中的時候吧,那他們就是上高中,小孩兒嘛,誰還沒個青春年少,你別急呀。”

何故慢慢地靠在了牆上,整個人呆若木雞。

宋居寒和馮崢,馮崢和宋居寒。

倆人以前是發小,後來長大了總是被拿來比較,所以關係越走越遠,甚至因為他而起了競爭的心思。

這是他們倆告訴他的,至少馮崢是這麼說的,而宋居寒也沒有反駁。他一直不疑有他,他從來沒想過,一碰面就針尖麥芒的兩個人,曾經其實“好過”。

怎麼會這樣?

不,就是這樣,只有這樣,所有的一切才解釋得通。

為什麼宋居寒一見面就對他感興趣,為什麼馮崢那麼憤恨他和宋居寒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為這些年的所有做出了最真實、最殘酷的解釋。

那他,算什麼?

他算……他什麼都不算。

他就是那個用來走劇情的小配角,在兩個主人公之間攪起一些小風小浪,可整個故事不會為他做出絲毫改變。

他怎麼膽敢幻想宋居寒會喜歡他?

他暗戀的十年,相伴的六年算什麼?

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宋居寒是怎麼看他的?隨便勾搭幾下就上手了,前男友的品味怎麼這麼差?

馮崢又是怎麼看他的?宋居寒接近你是因為我,你怎麼還上趕著往上貼。

這麼多年的時光,他們在背後是如何嘲笑他的愚蠢、悲哀和自不量力?甚至在馮崢隱晦地告訴他之後,他都死不回頭,自以為瀟灑地留在宋居寒身邊當個“炮友”,那不過是他給自己的臺階罷了,他心裡清清楚楚,他只是離不開宋居寒。

他只是喜歡得不得了,不捨得放手。

他拼盡全力、耗盡心血去愛的一個人,把他當猴子一樣耍了這麼多年。

他真心以對、滿腹愧疚當朋友的人,活活看了他六年多的笑話。

如果當初馮崢告訴他真相,他就是再厚的臉皮,也不可能再和宋居寒牽扯不清。

可這裡沒有“如果”,他用生命中最寶貴的一段時光去固守自己的一廂情願,把自己感動得半死,把別人娛樂個徹底。

他簡直……他簡直想吐。

為什麼他現在還清醒著,為什麼羞憤和絕望不能殺死他?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彭放尷尬得直抓頭髮:“何故啊,你不至於吧,就算你和馮崢好了,你也不用在意人家十多年前的感情吧,男人嘛,心胸開闊點。”

何故就像沒聽見似的,緩緩轉過了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他要離開這裡,一想到宋居寒一會兒還要來,他還要見到宋居寒,他就覺得噁心。

原煬道:“他狀態不對,送老趙他回去。”

彭放扶住何故:“何故,你這樣開不了車,你要不要去醫院?或者我讓司機送你回家。”

何故充耳不聞,外界的一切刺激對他來說都沒什麼意義了,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遠離,遠離宋居寒。

彭放一個頭兩個大,早知道就不嘴賤了,這明顯是闖禍了嘛。沒辦法,他只好跟著何故走,他真怕何故這樣走兩步就要躺下了。

剛走到電梯口,電梯叮地一聲打開了。

五人面面相覷。

電梯外,是何故,彭放和原煬。

電梯內,是宋居寒和莊捷予。

宋居寒見到何故愣了愣,然後立刻一把摟住了莊捷予,耀武揚威般看著何故。

莊捷予慌了:“何故,你、你怎麼在這兒?”他看了宋居寒一眼,滿臉不敢置信,敢怒而不敢言。

何故眼神空洞地看著倆人。

宋居寒揚著下巴瞥了何故一眼:“何故,你臉色不太好啊,怎麼,吃醋了?我不過是約你的‘小猴子’吃個飯罷了。”

何故聽到自己機械一般地開口:“你這麼喜歡幹這種事嗎。”

宋居寒皺眉道:“什麼?”他覺得何故的狀態不太對,跟以往任何時候比都不太對。

何故死死地盯著宋居寒,原本虛弱的好像隨時會倒下的人,突然瞪直了雙眼,箭一般從原地彈了出去,兩步跨到了宋居寒面前。

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他揮起一拳砸向了宋居寒的臉。

饒是宋居寒和原煬這種真正練過的,都因為事出突然而完全來不及反應。

宋居寒竟被一拳擊倒在地,後背狠狠撞在了電梯門上,發出咣地一聲巨響。

恰巧有服務員路過,一眼認出了宋居寒,都驚訝不已。

“我操……”彭放第一個反應過來,沖上去就抱住了何故,“媽的何故你瘋了呀!”

原煬扭頭瞪著那兩個服務員,厲聲道:“手機收起來,滾遠點!”

兩個服務員嚇得扭身就跑。

莊捷予貼著牆站著,看看何故,再看看宋居寒,一臉世界末日。

宋居寒坐在地上,怔了幾秒,才用拇指的指腹慢慢地、慢慢地抹掉了嘴角滲出的血絲,他抬起臉,臉頰火辣辣地疼,一雙眼眸陰冷得如同最毒的蛇。

何故大口喘著氣,渾身汗毛倒豎,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橫衝直撞,撞得他疼痛萬分,急需一個管道發洩出去。

“你、打、我。”宋居寒雙眼赤紅,一字一頓地說,“為了莊捷予?你打我。”

何故大口喘著氣,他人生第一次體驗這樣的狀態,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但好像整個人都被一股邪戾的情緒託管,完全不受大腦控制了。

宋居寒跟豹子一樣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推開彭放,猛地掐住了何故的脖子,狠狠地將何故按在了牆上,碩大的拳頭高高地舉了起來:“你敢打我!”

何故被他掐得滿臉通紅,看著這個他掏心掏肺愛著的人,他覺得身處地獄也不過如此。

宋居寒的拳頭剛要落下,卻怔住了。

何故哭了。

眼淚瞬間蓄滿眼眶,不堪承重地滑了下來,大顆大顆地落進衣領。

相識這麼多年,除了在床上因為生理反應流出的眼淚,宋居寒從未見何故哭過。

何故性格一直很穩、很爺們兒,他這麼一個有錢有勢的就在身邊,何故遇到困難也只會自己硬抗,從不開口求任何人,有一次他見何故真的露出了愁容,才知道是一個施工隊因為工程款糾紛和公司起矛盾,找了黑社會威脅何故,他知道之後氣得想殺人,找人給擺平了,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何故的性格有多倔、多要強。

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哭得這麼傷心?難道,難道就為了那個該死的莊捷予?

宋居寒莫名感到一陣錐心地痛,他不可思議地顫聲道:“何故,你哭了?”

他惹何故哭了?

宋居寒的拳頭無力地垂了下來,手也鬆開了。他有些發慌,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別哭。”

彭放在一旁目瞪口呆,他已經看不懂這劇情了。

何故透過淚幕,朦朧地看著宋居寒的輪廓,聽著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和馮崢好過。”

宋居寒如遭雷擊,就像被當場撞破陰謀一般,簡直是惱羞成怒,厲聲吼道:“誰告訴你的!”

“是,還是不是。”

宋居寒臉色發青,嘴唇嚅動,卻沒說話。

何故早已經得到了答案。他閉上了眼睛,轉身往外走去。

宋居寒上前一步攔住了他:“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究竟是誰告訴你的!”他突然反應過來,轉頭惡狠狠地看向了彭放。

彭放真是想找個洞鑽進去,他滿臉歉意,只好雙掌合十,朝宋居寒做了個揖。

原煬冷冷地來了一句:“你嘴賤的毛病我說過你多少次了。”

彭放怒道:“你丫閉嘴。”

宋居寒恨不能掐死彭放,但他現在沒空理會彭放,他抓住何故:“你別聽他瞎說,我們……”

“放開。”何故抓著宋居寒的手,用力推開,他聲音空洞得仿佛靈魂已經被抽幹:“宋居寒,我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這話會是我先說出口。”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用最後一絲力氣說道,“我們斷了吧。”

宋居寒當場僵住了。

何故看也沒看他,徑直往前走去。

“何故!”宋居寒暴喊一聲,他臉皮滾燙,不只是被打的,還有當著這麼多熟的、不熟的人的面兒被打然後被甩的難堪,大明星這26年風光璀璨的人生,何曾這樣丟過人,他像個因受傷而極端憤怒的困獸,“我和馮崢都是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了,你他媽拿這個跟我作什麼作?!”

聞聲而來的小松一看這混亂的場面,差點沒昏過去:“怎麼了,怎麼了寒哥,怎麼了何故哥?”

何故沒有回頭,沒有停下。

“何故!”宋居寒又氣又急,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你說這話別後悔!你以為我宋居寒離不開你嗎,到底是他媽誰離不開誰!你敢走,你他媽敢走就別回來!”

小松跑上去想攔住何故,卻被何故眼裡的昏暗和絕望嚇退了,他又想去勸宋居寒,可宋居寒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來吃人,他連靠近都沒有勇氣。他只能求助地看向彭放,彭放卻是一臉悲壯,顯然自身難保。

而莊捷予更是嚇得呆若木雞。

於是所有人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何故一步步走出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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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跌跌撞撞地回到車上,只覺得四肢虛軟,手直發抖,鑰匙插了半天都插不進去。最後他惡狠狠地摔了鑰匙,徹底癱在了座位上。

眼圈酸脹,他用力揉著,才勉強阻止它們落下更多難堪的淚水。

他的大腦好像停止運轉了。他什麼都想,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一片混亂。

所有的思緒最後都凝結成了那錐心刺骨的三個字——宋居寒。

記得Vanessa說過宋居寒的名字的來歷,宋河是個很傲氣的人,給自己兒子取名字,寓意來自“居高處而不勝寒”,聽起來不太吉利,但他顯然並不在乎宋居寒是否“勝寒”,而只在乎他是否居高處。

宋河對兒子寄予的厚望全都實現了。宋居寒人如其名,手持一柄無形的利劍,兵不血刃,就能殺得人遍體鱗傷。

六年多的堅持化作一紙笑談,何故甚至提不起力氣恨宋居寒或者馮崢,連他都覺得,自己活該。

活該把自己的心送上去任人踐踏,怨得了誰。

宋居寒,這三個字光是重複一遍,就讓何故仿佛連呼吸都伴著痛。

引線它終於燒到頭了。

轟——

何故那天是被彭放的司機送回家的。

他回到家之後,就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也睡不著,就那麼躺著。

如果說之前的三天他只是頹廢,那麼現在的他感覺自己好像一個活死人,從裡到外地被抽幹了。

夜深時,那份令人膽寒的安靜突然被刺耳的門鈴聲打破了。

何故毫無反應,門鈴卻鍥而不捨地按著,到最後就咣咣咣地砸門,何故聽到了莊捷予的聲音。

他疲倦得連手指都不想動,但最後還是勉強從床上爬了起來,去開了門。

莊捷予一看到他,就重重松了一口氣:“你嚇死我了。”

何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空洞洞地說:“為什麼?怕我自殺嗎。”

“不、不是。”莊捷予抓了抓腦袋,“你沒事就好。”

何故轉身進了屋,莊捷予連忙跟了進來,急著解釋道:“今天是宋居寒叫我去的,說只要我陪他出去,他就不跟我計較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會去!”

何故充耳不聞,他根本不在乎,倒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宋居寒居然還喜歡玩兒這手來刺激別人,既幼稚,又險惡無比。

莊捷予看何故毫無反應,眼裡染上幾分哀傷:“你別這樣好不好,宋居寒是個王八蛋,你、你別再喜歡他了好不好,他不值啊。”

連一個外人都看出來了……何故有點想笑,可心臟疼得厲害,他背對著莊捷予,用力用拳頭擠壓著胸口,試圖分散那令人窒息的痛。

莊捷予繞到他面前,勉強堆起一個笑容:“其實失戀嘛,誰都會經歷的,時間能治癒一切的,我知道你現在難受,反正我這段時間沒事,我陪你好了,跟我在一起很開心的,你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何故想拒絕,又懶得開口,因為莊捷予很能磨人,他疲于應付,也許有一個會喘氣會說話的人陪著,真的會好一些。

何故不說話,莊捷予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地說著:“你餓了吧,我帶了菜來,我廚藝還不錯呢,你等著啊我給你做飯。”

何故晃到沙發上,坐著發呆。他腦子已經清醒了不少,但渾身都沒勁兒,也不想幹什麼。他目視著前方,好久,才發現他看著的東西是電視,是那個為了讓宋居寒能多來他家玩玩兒遊戲,而花了兩個月工資買的大電視。

宋居寒曾經用這個電視給他唱過歌,只唱給他一個人聽。

何故幾乎是顫抖著呼吸,才能抵禦那無邊地絕望,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拳頭悄悄握緊了。

莊捷予做完飯,把何故拽到飯桌前逼他吃,何故實在沒有胃口,勉強夾了兩筷子就放下了。

莊捷予急了:“不好吃嗎?我覺得不錯啊,你多吃點啊。”

何故抬起頭,進屋之後,第一次正眼看莊捷予:“我不餓。”

“你怎麼會不餓呢,你肯定從……從中午到現在什麼都沒吃。”

何故搖搖頭,起身走了,他還是去睡覺吧。

莊捷予直接跟進了臥室,看著何故鑽進被子裡,他就走在床沿,用手摸著何故的頭髮,柔聲說:“你很快就會好的,真的。”

何故輕聲道:“好與不好,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

莊捷予看著何故失魂落魄的樣子,體會到了一陣心疼,他忍不住俯下身,親了親何故的眉角:“好與不好,我陪著你。”

第二天,陳珊來了,說是何故最近老生病,大老闆唯恐何故累出大事兒,讓陳珊來看看他的身體狀況,不行就休長假。

陳珊見到開門的莊捷予時,驚了一驚,隨即又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莊捷予皺眉,扭頭看著她:“你好像是……”

“我是何總的助理。”

“哦對,上次見過。”莊捷予道,“姐,你可別往外說啊。”他雖然只是個剛剛嶄露頭角的小演員,但也要注意形象的。

陳珊一臉了然:“放心放心,不會的,我懂的。何總呢?他怎麼樣了?”

莊捷予不想讓她進來,但好像也找不到理由拒絕,只好道:“他不太好,要注意休息,你別跟他說太久。”

“好,沒問題。”

看到陳珊,何故激靈了一下,從渾噩上的狀態中清醒了幾分:“你怎麼來了?”

“孫董讓我來的。”陳珊皺起眉,心裡有些不好受,“何總,才幾天沒見啊,你怎麼瘦了這麼多,你去醫院檢查了嗎?到底是什麼毛病啊。”

“胃有點毛病。”何故隨便編了一個。

“哎,你肯定是太忙了沒注意按時吃飯。”陳珊歎氣道:“孫董讓我問問你,要不要放長假。”

何故為這句話足足反應了好幾秒,他甩了甩腦袋:“我休長假,手頭那兩個專案怎麼辦?”

“不知道呀。但是上個月申城分公司累死一個工程師,孫董嚇著了,怕你出事兒。”

“我沒那麼嚴重。”何故淡淡說道,“我再休息……一天,後天我去公司。”

莊捷予怪叫道:“你都這樣了還要去工作!”

陳珊也道:“是啊何總,你也別太拼了,大老闆都發話讓你休假了。”

何故深吸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嚴重遲緩,什麼話都要反應半天,回什麼,也要反應半天,他這輩子從來沒覺得自己腦子不好使過,他理清思路,道:“陳珊,你跟了我這麼久,應該很清楚情況,這兩個專案從頭到尾都是我在做,現在交給誰都不行,要是延誤工期,損失的都是公司的錢和聲譽,離過年不到一個月了,我等過年的時候,一起休長假吧。”

陳珊由衷地佩服:“何總,你真是敬業。”

何故道:“你回去吧,跟孫董說我沒事。”

“好。哦對了,這是孫董讓我給你拿的補品,說是什麼三萬多一兩的冬蟲夏草。”她把手裡的東西交給了莊捷予,還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何總,你們倆好配呀。”

莊捷予得意道:“看吧,眼睛漂亮的人眼光一定也好。”

陳珊被誇得喜滋滋的。

陳珊走之後,莊捷予努力想逗何故:“叔叔,你聽著沒有,你助理說咱倆般配呢。”

何故沒理他,從床頭櫃摸過筆記本打開,想看郵件。

“哎哎哎,現在不准工作,你先把飯吃了。”

“不是吃了嗎?”

“你吃的是早飯,現在都幾點了!”莊捷予啪地一聲合上筆記本的蓋子,把何故拽下了床,“走走走,吃飯。”

何故只好去跟著吃飯。

莊捷予身上有著大多數年輕人的特質,比如手機不離手,他一邊吃,一邊玩兒手機,突然,他收到了經紀公司老闆的微信,點開之後,蹦出來這麼一條氣急敗壞地語音:莊捷予,你跟宋居寒怎麼回事!

莊捷予想按掉已經來不及,嚇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何故的表情,生怕刺激著何故。

何故的手頓了頓,繼續埋頭吃飯。

其實莊捷予不必害怕會提醒他什麼,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那天發生的一切,想著過去那些年發生的一切,他現在走不出來,至少現在,走不出來。

莊捷予拿起手機:“這……是我老闆,我去打個電話啊。”

何故不置可否,繼續低頭吃飯。

莊捷予拿著手機去陽臺了。

過了足足有五分鐘,何故想起莊捷予只穿著件室內的居家服,站在陽臺這麼久肯定要凍死了,於是去拿了件大衣。

剛靠近陽臺,就聽見莊捷予刻意壓低聲音說:“蔡總,我哪兒敢和他打架,真不是我和他打架,是別人,我剛好在場而已。”

何故愣了愣,那天的事,傳出去了?

他看著莊捷予凍得直搓胳膊,反應了過來,推開了陽臺的門,莊捷予嚇了一跳,立刻不說話了。

何故把大衣遞了過去,莊捷予趕緊披上了,何故關上陽臺門,轉身就掏出了手機,搜索關鍵字:宋居寒。

這一搜不得了,最新的消息,全是宋居寒在飯店打架的新聞,事件牽扯的正是莊捷予,還配有幾張模糊的照片,何故放大了照片,發現拍得清楚的只有宋居寒和莊捷予,他則只有一個模糊的側臉。

那個偷拍的人顯然不清楚情況,就模棱兩可地說宋居寒和莊捷予在酒店起衝突,疑似爭風吃醋。

早前關於宋居寒是雙性戀的消息就傳得到處都是,業界對這種事的態度是,只要不放到明面兒上就行,反而能用來炒作,但是絕不能說破。

宋居寒因為有宋河和Vanessa保駕護航,這些年在圈子裡鮮少有負面新聞,就連放真人秀的鴿子以及和攝影師打架那樣的事兒,都被宋河壓下來了,但是這些照片,顯然是圈外人偷拍的,直接就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放到了網上,讓宋河連想鎮壓的機會都沒有。

何故看著看著,突然意識到自己又在關注宋居寒,他簡直是像甩燙手山芋一般,將手機扔到了沙發裡。

這時,莊捷予也進來了,他捂著凍得通紅的鼻子,鬱悶地歎了口氣。

“是因為昨天的事嗎?”

莊捷予點點頭:“我今天都沒上網,不知道網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他歎了口氣,“我這是火了吧?可我們老闆說我腦子有病去得罪宋家父子,我跟他解釋半天,他才相信不是我和宋居寒打架。”

何故垂下了頭,又不說話了。

莊捷予忙道:“反正也沒拍到你,你不用操心這些,兩三天熱度過去,就沒人管了,娛樂圈就這樣兒。”

“嗯。”

突然,何故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莊捷予很狗腿地去給何故拿了過來,還一字一字地念起來電顯示的名字,“馮……崢?!”

何故猛地抬起了頭。

莊捷予抓著手機,卻是不知道該不該給何故了。何故和宋居寒之間的恩怨情仇,他和在場的其他人一樣不解,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跟一個叫“馮崢”的人有關。

何故感到身體一陣戰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想到馮崢,他就有種深深地羞辱感。

莊捷予咽了咽口水:“要不,咱不接了。”

何故沉默片刻,伸出了手:“給我吧。”

莊捷予歎了口氣,只好把手機遞了過去,“那個,我去臥室暖和暖和,你們聊吧。”他進了臥室,順便帶上了門。

何故盯著那個名字,抱著一種決然,按下了通話鍵:“喂。”

“何故。”馮崢的聲音聽上去很著急,“我看到了網上的消息了,那個和宋居寒在飯店打架的人是不是你?!

何故平靜地說:“是我。”

“怎麼回事?宋居寒對你做什麼了?”

“宋居寒對我做的,已經沒必要提了,我倒是有一個問題問你。”何故暗自攥緊了拳頭,仿佛那就是他僅剩的自尊。

馮崢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沉聲道:“你問。”

“為什麼。”何故重重緩了口氣,眼睛瞬間就紅了,直到聽到這個聲音,他才知道他多麼想在馮崢臉上也來一拳,他幾乎克制不住滔天地怒意,咬牙切齒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和宋居寒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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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問完這句話,等來的是長達四五秒的沉默,然後,他聽到馮崢倒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哽咽了:“你讓我怎麼說啊。”

何故一陣揪心,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是啊,怎麼說啊。

“當年我就知道宋居寒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想讓你受傷,但是你那麼迷戀他,我說不出口。我以為就算我什麼都不說,你們也很快就會分開,我真的沒想到,六年多後我回國,你們還在一起,你還那麼喜歡他,我無數次後悔我該在當年告訴你,現在……”馮崢顫聲道,“現在我更加說不出口了。”

何故都不知道該不該怪馮崢,怪與不怪,有什麼意義呢,他深吸一口氣,啞聲道:“我知道了。”

“何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沒有一天不後悔,我當年就該告訴你的,我一念之差,讓你更痛苦。”馮崢的聲音充滿了內疚和難過。

“不用道歉,你沒有義務告訴我。”

“何故……你們現在分開了對不對?你忘了宋居寒吧,忘了他吧,重新開始生活吧。”

何故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機械般地說,“我以前覺得,宋居寒不會喜歡任何人,所以他不喜歡我,也理所當然,現在看來我一開始就錯了。”他甚至感覺不到對馮崢的嫉妒,他知道他把自己弄成這樣,都是咎由自取。

“你沒錯,他不會喜歡任何人,他也沒有喜歡過我。”馮崢沉聲道,“我們當年都很小,對對方有朦朧的好感,那個年紀羞於表達對異性的興趣,反而對同性感到好奇,所以我們就抱著好玩兒的心態在一起了。但是我們兩個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當朋友還可以,談感情,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讓誰,到最後反而生出怨恨了。”

“這些我不想知道。”

“不,你聽我說完,既然已經說了,就讓我一次說完吧……也讓你徹底死心。”

何故閉上眼睛,握緊了拳頭,默許了。

馮崢緩了一口氣:“我們兩家是世交,分開之後,也還經常碰面,面子上勉強過得去,但是心態已經變了,我跟誰走得近,他就會蓄意破壞,他有什麼,我也要爭搶,當時心裡就憋著一股勁兒,想要挫對方的風頭。後來他出國了,回國之後,我們都已經長大了……我以為他已經長大了,可當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的時候,我就開始擔心了。

何故露出一抹苦笑。

“我發現你們的事之後,我去找過他,我們打了一架。”馮崢咬牙道,“我問他為什麼這麼混蛋,他說他就是想看看,我這樣的人,能看上誰,他說你……”馮崢狠了狠心,“他說你也不過如此。”

何故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撐著聽完這些的,大概是因為心血已經放幹了,再沒有什麼可失去了。

從宋居寒的角度想想,他確實“不過如此”。

眼神裡隨時充滿了崇拜和渴望,因為宋居寒一個笑容一句話就能臉紅心跳、遐想連篇,甚至不需要費什麼功夫,隨便勾搭幾下就上手了,當年的他,簡直是在臉上寫著“求你來操我。”

宋居寒是用怎樣鄙視輕慢的心態看著他上鉤,心裡又是怎樣嘲笑馮崢的品味、得意於自己的魅力的,他只要一想想,就遍體生寒。

他這麼不把自己當回事兒,宋居寒又怎麼會當回事兒。

整件事情太噁心了,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十年的暗戀,六年的相伴,就給了這樣一個戲弄、輕視自己的人。他簡直可悲到可笑。

這一當頭棒喝,真是打得好。

馮崢誠懇地勸道:“何故,宋居寒不是個東西,你還年輕,現在看清他,也是件好事,從今往後去過自己的人生吧。”

何故恍惚地“嗯”了一聲。

馮崢遲疑道:“何故,你……你能不能原諒我。”

何故沉默半晌,“你沒有做錯什麼,但我曾經把你當朋友,所以,不能。”他默默地掛掉了電話。

該不該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了,他終於被迫把自己和宋居寒之間那難堪的關係剝了個乾乾淨淨,晾曬在大太陽底下,讓所有人都可以窺見他血淋淋的心,他就再也沒辦法給自己找藉口、找臺階,去掩飾、去粉飾,去為那六年多的犯賤找原諒自己的理由。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也許非要置之死地,方可後生。

何故果真在隔天去了公司,他一進辦公室,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著他。

何故平淡地說:“怎麼了,我臉色很難看嗎。”

行政大姐沉默了一下:“挺難看的,何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

“嗯,謝謝,我會注意的。”

“哎,何總。”行政大姐欲言又止。

陳珊拼命給她使眼色,她就跟沒看見似的,還是架不住好奇,“何總,最近宋居寒因為打架上新聞了,我們看那個照片,裡面有個男的側臉和你好像啊。”

何故的臉上一絲破綻都沒有:“是嗎,有多像。”

大姐趕緊拿出報紙,何故瞄了一眼:“嗯,是有點像。”

一個同事松了口氣:“陳姐,我就說了不可能是何總嘛,何總怎麼會認識宋居寒和莊捷予呢。”

陳珊偷瞄了何故一眼,別人不清楚,她可是親眼在何故家見過莊捷予的。

何故面無表情地說:“趕緊回去工作吧,下次再在辦公時間閒聊,我真的要罰你們了。”

所有人都縮了回去。

“陳珊,你進來。”何故逕自進了辦公室。

陳珊隨後跟了進來,關上了門,壓低聲音說:“何總,您沒事兒吧?”

“好多了。”何故一邊打開電腦,一邊揉著太陽穴道,“我最近腦子不太好使,你把項目要點和這幾天的進展再給我彙報一遍,仔細一點。”

“不是,何總,我是說……”陳珊小心翼翼地說,“您……沒事兒吧?”

何總頓了頓,看向陳珊:“對,那天和宋居寒打架的是我,謝謝你為我保守秘密,你是個可靠的同事和朋友。”

陳珊用力點頭:“何總,您放心,我絕對絕對為您保守秘密,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因為什麼起衝突,但是我相信以何總的人品,肯定是宋居寒的問題,不是我有偏見,娛樂圈的人嘛,肯定沒幾個好東西,他一直緋聞很多的,還好您和莊捷予的感情沒受到影響。”

何故也懶得解釋:“嗯,這件事和我的工作沒有關係,以後你也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是,一定。”

陳珊彙報了他不在的這些天發生的事,何故邊聽邊記,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情緒不好會影響智商,不知道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什麼時候能好一點。

陳珊彙報完就出去了,何故認真地看資料,卻老是走神。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顧青裴。

他料到顧青裴肯定也是看了新聞,那張照片雖然模糊,但是熟悉他的人,都會有所懷疑,何況顧青裴知道他和宋居寒的關係,他有些想回避,但最終還是接了電話:“喂,顧總。”

“何故,你沒事吧?”

“我沒事。”何故為了避免多餘的廢話,直截了當地說,“我和宋居寒已經分開了。”

顧青裴長籲一口氣,“是因為莊捷予嗎?”

“……嗯。”

“那馮崢又是怎麼回事?”

何故怔了怔:“你怎麼會知道馮崢?”

“原煬告訴我的。”

“原煬?”

“咳,他現在是我的助理兼司機。”

“哦。”何故突然想起來,那天和顧青裴視頻的時候,那個突然闖進來的“司機”,不就是原煬的聲音嗎,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那天看來,可是水火不容的關係,現在是和好了?

顧青裴見何故不想說,也不追問,只是道:“何故,你如果需要找人聊聊,我隨時都在。”

“過段時間吧,我現在想……趕緊把手頭的工作做完,然後休個長假。”

“好,你確實需要一個長假,如果你需要什麼説明就儘管告訴我。”顧青裴頓了頓,“何故,我知道你很難受,但你相信我,有一天你回頭看,會發現這是一件好事,離開一個錯的人,糾正一條錯的路,什麼時候都不晚。”

何故長歎一聲:“謝謝你。”

掛了電話,何故緩了半天,才重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他需要工作讓他不再時時刻刻想著宋居寒。

晚上回到家,他發現莊捷予和小松都在他家門口等著,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有些劍拔弩張。

何故皺了皺眉:“你們來幹什麼?”

“當然是來照顧你。”莊捷予理所當然地說。

小松道:“何故哥,我來看看你,我怕……”

“小松。”何故打斷他道,“我知道你來幹什麼,但我不想聽,你回去吧。”

“哥,不是的……”小松哭喪著臉。

“我真的不想聽,無論你想說什麼。”

莊捷予瞪著他:“聽到沒有,他不想聽,他現在身體不好,你能不能別煩他了呀。”

小松憤憤地道:“何故哥和寒哥之間的事兒,你摻和什麼呀。”

“喲,那你又摻和什麼呀?”

小鬆氣得臉通紅,他著急地對何故說:“何故哥,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真不是來勸你和好的,我真的就是擔心你,想來看看你怎麼樣……寒哥這幾天狀態也特別差。都是我出的餿主意,讓你們那天碰面,我特別難受……”

“跟你沒關係。”何故打開了門,看也沒看他,“你回去吧。”說著就要關門。

小松著急地喊道:“何故哥!你相信我一句話,寒哥在乎你的,寒哥很在乎你,但是就算你不和寒哥好了,你也是我哥,你自己趕緊好起來!”

何故心臟抽痛,他沒有說話,只想趕緊把跟宋居寒有關的一切都隔絕在門外,隔絕在視線之外。

“哎哎哎。”莊捷予用腳頂著門,硬是鑽了進去,然後給了小松一個示威的眼刀子,當著他的面甩上了門。

何故放下公事包,看了莊捷予一眼:“你是要一直待在我家嗎?你都沒別的事幹嗎。”

“不好嗎,我這麼可愛、這麼幽默,逗你開心多好啊。”莊捷予笑嘻嘻地說,希望能用自己的情緒感染何故,何故那行屍走肉一般的樣子,看著實在讓人揪心。

“你經紀公司沒為難你嗎?”何故邊脫外套邊說。

莊捷予怔了怔,眼神有些黯淡,“愛咋咋地吧,懶得管了,反正因為這事兒我算是紅了一把,要是宋家父子那邊兒不追究,公司就會趁機捧我,要是追究,就雪藏咯。”他聳了聳肩,“我也想開了,又不會餓死,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你有空多學點東西吧,靠臉不能吃一輩子。”

“我討厭學習啊,我腦子不好使,營養都長臉上了。”莊捷予拉著何故的胳膊晃了晃,撒嬌道:“何叔叔你教我學習嘛。”

何故道:“你去上大學吧。”

莊捷予像見了鬼:“我才不去。”

“那你能做點什麼。”

“我……我還是開淘寶店吧。”

何故搖了搖頭。

“我給你做飯去!”莊捷予擼起袖子,“你歇著去吧,讓你看看我多賢慧。”

何故換了身衣服,坐在沙發上休息,其實身體倒也不累,但腦子就是昏昏沉沉的,怎麼都沒有精神。

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想看看新聞,沒想到電視停留在上次的娛樂頻道,一點開就是宋居寒在酒店疑似因為爭風吃醋而打架的消息,看來這次事情擴散得太快,宋河也手腳有限,不能面面俱到地控制住。

他麻木地盯著電視上宋居寒的照片看了半晌,然後默默地換了時政台。

要把那個人的痕跡從生命中抹去,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他無處不在。

他恨不能把記憶摘除。

35 最新更新

宋居寒的新聞擴散得比任何人想像得都廣,網上開始有人爆料他去年耍大牌放真人秀的鴿子、在片場毆打攝影師、在塞班島開淫亂派對等一系列負面新聞,完全是有預謀的在黑他。

何故不懂娛樂圈的那些門門道道,但他知道但凡有利益的地方,必然會有明爭暗鬥。

一時之間,宋居寒連連上頭條,就連孫晴這種根本不關注娛樂圈的人,都看到了新聞,發現了報紙上那個和何故及其相似的側臉,打了電話過來詢問。

何故很平淡地說:“已經很多人問過我了,只是長得跟我比較像而已。”

孫晴笑呵呵地說:“那就好,我想也不可能是你。兒子,你聲音怎麼聽著好沒精神呀。”

“工作忙,沒事兒,過完年我就去休假了。你呢,最近身體怎麼樣?”

“還行,就是特別容易累。我這些年也培養了不少人,慢慢地都把工作轉交給他們了。”

“嗯,你要注意修養,醫生有什麼意見?”

“現在先做些保守治療,看看情況,不行的話就要做化療,我想明年暑假做。”

“為什麼要明年暑假?”

“我不想讓素素知道,暑假的時候,我把她送去國外上summer school,我在法國買了房子,你如果那時候空閒,可以過去跟她一起玩玩兒,說是上學,就是讓她去玩兒的。”

“嗯,也好,可你能瞞到什麼時候。”

孫晴歎了口氣:“她那麼小……我本來生她就晚,讓她怎麼接受這種事,能瞞多久瞞多久吧。”她打開了門,“素素,要不要跟哥哥說話?”

“好!”

一陣陣噔噔噔地腳步聲後,素素接過了電話,開心地叫道:“哥哥!那個和宋居寒打架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啊!”

何故淡笑道:“不是我。”

“哎,好可惜啊。”

“可惜什麼。”孫晴斥道。

素素笑著說:“我好喜歡好喜歡宋居寒啊,他是我男神,你見過他本人嗎?他本人帥不帥?”

“沒見過。”

“今年的演唱會我好想去,但媽媽不讓我去,不知道他下次什麼時候開演唱會,到時候哥哥陪我去好不好?”

“好啊。”何故忍不住苦笑,怎麼到哪裡都避不開宋居寒這三個字,他是中了邪嗎。

“哥哥我想你了,我上次微信發你的我參加‘校園歌手大賽’的照片,你怎麼都不回我呢。”

“可能太忙了沒注意。”

“啊,你怎麼這樣……”素素失望地說。

“對不起,我下次一定回你。”

“你別煩哥哥,哥哥工作很忙,哪像你寫作業都要偷懶。”

“我才沒有……”素素嘟囔著。

孫晴接過電話,笑著說:“兒子啊,今年我帶素素去京城跟你過年好不好?”

“好啊。”何故感覺冰封的心臟終於湧入了一點活水。

“你……你這些年,有人陪你過年嗎?”

“……沒有。”他已經數不清自己過了多少個一個人的新年,以至於到最後,已經形成了習慣,並不覺得失落了。

孫晴歎了口氣:“媽媽今年陪你過,最好以後的每一年,都能一起過。”

“好。”

什麼新聞的熱度最終都會過去,當宋居寒不再鋪天蓋地地出現在何故視線裡時,他的生活也一點一點地回歸了正軌。

他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公司工地家裡三點一線,過著機械般規律地生活。

莊捷予偶爾會來,但他最近也忙了起來,說是借著宋居寒的光火了一把,突然有了很多通告。

當宋居寒離他越來越遠的時候,他終於開始對過去的生活產生了不真實感。那個全國人盡皆知的大明星、天之驕子,真的曾經和他睡過六年嗎?會不會只是他做的一場風花雪月的夢?

可夢不會如此真實,也不會留下那麼深、那麼刻骨地痛,他拼命用工作麻痹自己,把大腦隨時占滿,只有這樣,才能不給自己留下一丁點去想宋居寒的空隙。

他早料到會有分開的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會比想像中還要慘烈好幾倍。

究竟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忘掉宋居寒?

這天,何故又接到了小松的電話,他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手就有些發抖,猶豫片刻,還是接通了。

“何故哥。”小松的聲音聽上去很為難,且小心翼翼。

“說。”何故的聲音很冷淡。

“寒哥……寒哥讓我問你。”小松深吸一口氣,“問你,消氣沒有……”

電話那頭傳來宋居寒的暴喊:“誰讓你這麼問的!”

小松一激靈,快速而口齒不清地說:“問你想通沒有。”

何故聽到宋居寒的聲音,身體一抖,原本已經趨於平靜的心再次波瀾大作,他深吸一口氣,強自冷靜地問:“什麼意思。”

“就……”小松很不情願地小聲說,“就如果你……你想通了……可以來找寒哥,寒哥說他……他不計較你打他了。”

何故感覺一股邪火瞬間充滿了胸腔,他握緊了拳頭,沉聲道:“幫我謝謝他的‘大度’。小松,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何故乾脆地掛斷了電話。

他身體一晃,無力地靠在了牆上。

宋居寒,謝謝你的“大度”。

轉眼,年關將近,何故的一個專案已經交付,還有一個專案因為施工方的問題拖延了進度,誰也沒辦法了,只能等到年後處理,但大部分問題都解決了。

何故瞬間輕鬆了不少,大老闆親口跟他保證,今年的獎金絕對讓他滿意。

這天,顧青裴再次打電話約他,他略一猶豫,還是找了個藉口想拒絕。

顧青裴沉默了一下:“何故,你是不是怕我問你跟宋居寒的事?”

何故怔了怔,心想顧青裴真是聰明絕頂,他最怕的,就是顧青裴好奇而又關心地提起宋居寒,那個他費盡力氣不去想、不去碰觸的名字。

他的沉默算是默認了,顧青裴笑了:“我跟你保證,除非你主動,不然我絕不提起他。”

何故誠懇地說:“顧總,謝謝你。”

“哈哈,別害怕了,出來吧,人總繃著一根弦,會出問題的。”

何故笑了笑:“好,今晚見。”

晚上,何故估計到要喝酒,就坐了計程車過去。

果然,一到地方,桌上已經擺了一排各色的酒,顧青裴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瀟灑地一揮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含笑道:“酒不是個好東西,但有時候,真的特別需要它。”

“對,所以我今天沒開車,但你可不能多喝了。”

“我也沒開車。”顧青裴笑道,“司機送我來的,一會兒來接我。”

“司機?原煬?”

顧青裴露出一個悻悻地表情:“啊,是。”

何故想到原煬,有些不舒服,他對於那天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想遠遠地回避。

顧青裴看透了他的心思:“放心吧,我讓他在車裡等著。”

何故怔了怔:“你讓他……在車裡等著?”那個看上去不可一世、相當不好惹的原煬?在車裡等著他們喝酒?

“嗯。”顧青裴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當兵的,調教好了很聽話的。”

“……沒什麼。”

“哎,我這半年過得也挺不順的,不過現在公司總算是走上正軌了。”

“恭喜顧總,明年是不是能開始實現盈利了?”

“如果順利的話,明年能通過判決收回一塊地,充入市值,還有其他幾個項目,原立江的最終目的就是重新上市,現在進展的都還算滿意。”

“有顧總,肯定沒什麼問題。”

顧青裴笑著給他倒了杯酒,舉杯道:“我聽說你的專案也結了一個了,今年孫董肯定要大大地賞你,來,幹一杯,慶祝我們事業有成。”

倆人對視一笑,幹了一杯酒。

顧青裴果然對何故忌諱的話題避而不談,倆人就聊聊南創的新聞,聊聊房地產形勢,聊那些普通朋友會聊的東西,氣氛很是融洽。

何故喝了不少酒,但沒醉,他酒量向來不錯,也並不打算借酒消愁,那樣除了失態和頭痛,什麼都留不下,毫無意義。

倆人喝到十一點多,顧青裴看時候不早了,就把何故送上了計程車,反復確認他能不能自己回家。

何故擺擺手:“放心吧,這點酒沒什麼。”

“你這麼說,我可真要找機會談談你的虛實了。”

何故笑了:“有機會一定。”

車開動後,他揉了揉太陽穴,感到有些困乏,就在車上眯了一會兒,直到司機把他送到目的地,並叫醒了他。

何故付了錢,下了車。

他雖然喝得不多,但還是稍微有點暈乎,走得特別慢。因為天氣冷,社區裡幾乎沒人,格外安靜,那茂盛的社區公園猶如一片幽深地小森林,何故走在其中,心緒格外地平靜。

他突然停了下來,仰起頭,看著天上的一輪圓月,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沒摔倒。

原來,今天是十五啊,臘月的十五,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

今年這個年,註定將與以往的都不同,他再也沒有了宋居寒,但他拿回了自由,心的自由。

他站在公園裡吹了一會兒冷風,覺得神清氣爽,才慢慢上了樓。

電梯門一打開,何故如遭雷擊。

那個雙手抱胸,靠在牆上一臉怒容看著他的,不是宋居寒是誰。

何故怎麼都沒想到宋居寒會來找他?!他第一反應就是想跑,但他生生忍住了,他強迫自己邁起步子,走出了電梯。

宋居寒毫不客氣地質問道:“你這麼晚上哪兒去了?還一身酒味兒。”

何故站在電梯口,和他拉開一段距離:“你來做什麼?”

“這房子是我買的,我來還要跟你報備?”

何故突然被提醒了,這房子是宋居寒買的。是時候還回去了,否則豈不是永遠和宋居寒牽扯不清。年後吧,年後找裝修公司把他爸媽留下的那套房子整修一下,然後就搬回去,車也要再買一輛。

宋居寒見何故居然在想別的事情,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去哪兒了?跟誰喝酒去了?”

何故努力忽略因為宋居寒的出現而變得壓抑的空氣,他面無表情道:“我跟誰出去,還要跟你報備?”

“何故你他媽膽子越拉越大了,還跟我抬杠!”宋居寒一個箭步跨了過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進來。”

何故在被碰觸的一刹那,如遭雷擊,他猛地甩開了宋居寒的手,倒退了一大步。

宋居寒怔了怔,而後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那上面好像還殘留著何故的溫度,他抬起頭,滿臉的不可思議:“都一個月了,你還沒鬧夠?”

“宋居寒,我沒有跟你鬧,那天我說得很清楚,我們斷了。”

宋居寒厲聲道:“斷個屁,你給我進來,咱們把話說清楚。”他不由分手地擒住了何故的肩膀,大力將人推到了門邊,“開門。”

何故想掙開,卻辦不到,他咬牙道:“你的鑰匙呢。”

“忘了帶。”

何故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宋居寒,你的房子我會還給你,但你現在不能進去。”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的房子我會……”

“誰要一棟破房子!”宋居寒怒了,“何故你到底知不知好歹?”

何故貼著門,想儘量離宋居寒遠一些,光是聞到那熟悉的味道和身上的熱度,就已經讓他心如刀絞:“我不知好歹,但我知輕重。”

“我跟馮崢那八百年前的事情,你就非要跟我沒完沒了嗎!”宋居寒將他堵在自己和門板之間,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是,我跟馮崢好過,十五六歲的時候,我那時候懂什麼啊,無非就是新鮮,後來看到你……對,我一開始是為了好玩兒,可後來已經跟馮崢沒有關係了,只是因為是你……”宋居寒咬了咬牙,他這輩子沒說過幾句軟化,可在等了一個月都等不來何故的時候,他是真的心慌了。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只是習慣了何故就在那裡,無論他走多遠、走到哪兒,回過身來,何故一定就在那兒等著他,讓他總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何故怎麼可能要跟他斷?怎麼可能不理他?怎麼可能……

他接受不了,他適應不了。

何故一眨不眨地看著宋居寒:“你這六年多來是怎麼看我的?”

宋居寒愣了愣,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用說我也知道,剛開始一定很看不起我吧,後來就習慣了有我這麼一個不多事、不多嘴、隨叫隨到還耐操的人。”何故說得異常地平靜,就好像那些羞恥的言辭,都是在形容別人,“我真的很難想像,你和馮崢都是怎麼看我的,我在你們眼裡,該有多不堪。”

宋居寒厲聲道:“你別胡說八道,我沒瞧不起你!馮崢的事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有什麼必要告訴你?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我為什麼非要告訴你!”

何故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你確實……沒必要告訴我。”

宋居寒看著何故慘白的臉,忍不住想起了何故的眼淚,他的心立刻軟了下來,他欺近何故,放緩了聲音:“何故,別鬧了行嗎?我們像以前一樣不好嗎?我對你不好嗎?你要什麼我沒給你?今年過年我帶你去度假怎麼樣,就我們兩個人,你想去哪兒都行。”宋居寒的眼睛亮晶晶的,甚至透著一股天真,就像在用棒棒糖交換友情的小孩兒。

何故心痛難當,他強撐著身體,輕聲說:“你給我的,都是對你來說微不足道的。”而我給你的,已經耗盡了我的所有。

宋居寒臉色驟變,他咬牙切齒道:“那你還想要什麼?!”宋居寒簡直要氣瘋了,他這輩子對誰低過頭?對他何故三番五次的說軟話,何故居然還如此不識抬舉!

何故閉上了眼睛:“你走吧。”

我在你身上,已經什麼都不敢要了。

宋居寒目露凶光,他倫起一拳,狠狠砸在何故臉側的防盜門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何故身體一抖,卻沒有睜開眼睛。

宋居寒深深地看了何故一眼,胸口仿佛堵著什麼東西,連呼吸都變得不暢,他握緊了拳頭,轉身走了。

直到聽到電梯門合上的聲音,何故才慢慢睜開了眼睛,眼裡已是血紅一片。

36 最新更新

南創把今年年會的地點定在了尼斯,中層以上領導都去,光是京城總部就有六七十人。

陳珊他們都羡慕得不得了,一群姑娘求著何故給從法國帶東西,但何故卻並不打算去。

他要把工作收尾,要在年前找好裝修公司,要準備他媽和素素過年來時需要的東西,這些事全都得他一個人張羅。陳珊雖然是他的助理,但畢竟不是私人助理,生活瑣事還是不好太麻煩她,這麼一算,他的時間很緊,根本沒有空去尼斯五天,加上飛行和倒時差,一個星期就廢了。

後來何故時不時就會想起當年這個大家都很不理解的決定,如果那時他去了,是不是很多事都會不一樣。

臘月的最後幾天,公司包機,離開天寒地凍的京城,飛去了熱情洋溢的南法。

何故聯繫好了一家跟南創有長期合作的裝修公司,去看了他出生長大的那間老房子。

那房子在三環,地段很好,現在價格已經很嚇人,但房子很舊,只有八十平,不過他一個人住綽綽有餘。

他也很久沒回來過了,也許是有意回避,只是真的回來才發現,儘管這裡有很多令他心酸的回憶,但也充斥著他童年的快樂與美好,以及曾經那個完整的家的影子。

他跟熟悉的設計師溝通了一番,他自己就是混這個行業的,熟人很多,設計、用料、工程方面,都可以省很多錢,他們用了一下午時間,就基本談妥了,等過完年就開工。

看完房子,他請裝修公司的人吃了個飯,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

電梯門一打開,他就聽到一陣音樂聲回蕩在樓道裡,那聲音不像是電視發出來的,因為實在太清晰、也太吵了,簡直像是實況播出。

他住的這棟樓是一梯兩戶的,難道……

他走到自己家門口,都不用貼著門板,已經聽到陣陣音樂入耳,在安靜的夜裡,簡直讓人頭疼。

他懵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是——宋居寒。

他無力地靠在了牆上。

宋居寒想幹什麼?他到底想幹什麼?!

何故猶豫了片刻,決定去睡酒店。他轉身剛要走,隔壁鄰居大姐突然打開了門,看到他就一臉怒容地說:“哎,何……何先生?”

“你好。”何故尷尬地點了點頭。

大姐叫道:“你們家怎麼回事啊?這麼晚了還吵吵吵,我兒子明天要上學的呀!”

“對不起,不好意思,有朋友來了……”

“什麼朋友啊,我叫了半天都沒人開門,再吵下去我要報警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這就阻止他們。”

“趕緊的啊,我兒子要睡覺了,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太過分了!”大姐狠狠地摔上了門。

何故無奈地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門一開,屋裡的噪音嘎然停止,何故一看,居然還不止宋居寒一個人,他把自己的創作團隊給帶過來了!

有宋居寒長期合作的編曲、製作人,何故認識的鍵盤手阿生,以及叫不上來名字的其他人,當然,還有小松。

小松哭喪著臉看著何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何故沉著臉,目光最後落到了宋居寒身上:“你們在幹什麼?”

“嗨,何故。”阿生朝他打了個招呼。

宋居寒翹著二郎腿,手裡拿著份樂譜,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回來了。”

何故眯起眼睛,一字一字地重複了一遍:“你們在幹什麼?”

宋居寒聳了聳肩:“他們說想換個環境,不然沒靈感,我就帶他們來一個安全又舒適的地方了。”

“你……”

“怎麼了,我不能來嗎?我又不是來找你的,我只是找個地方創作罷了。”宋居寒說得理所當然。

小松一臉的“你殺了我吧”。

何故氣得握緊了拳頭:“這是住宅區,鄰居都要報警了!”

“哎喲我好怕怕哦。”團隊裡一個人嬉笑起來,態度極其輕慢,看上去好像喝醉了酒。

何故走上前去,想叫宋居寒進屋溝通,卻突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味道很難形容,有一點點臭,就像在焚燒什麼草。他皺起眉:“這是什麼味道?”

阿生比劃了一下手指間夾著的東西,滿不在乎地說:“靈感啊。”說完呵呵呵直笑。

何故腦子裡靈光一閃,立刻反應過來,他們在吸大麻?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宋居寒。

宋居寒扔下樂譜,朝何故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屋裡說。

何故甩下公事包,和宋居寒進了臥室。

門一關,何故低吼道:“你們在幹什麼?跑到這裡來吸大麻!

“他們說要抽才有靈感啊。”宋居寒的眼睛從頭到尾就沒從何故臉上移開,“放心吧,我從來不碰,我要保護嗓子。”

“那你也不能在我家……”何故話到一半,感覺被噎住了,他咬牙道:“宋居寒,這房子是你買的,對,我會還給你,我很快就會還,但現在我還住在這裡,請你帶著他們離開。”

宋居寒臉色微變:“當著這麼多人,你也不給我面子?”

“你是來幹什麼的!找面子的嗎!”

“你管我幹什麼!”宋居寒吼道,“我就是要來,你能把我怎麼樣!”

何故要氣瘋了:“你簡直不可理喻!”

宋居寒被何故一而再再而三的的拒絕弄得暴躁不已,這樣的何故太難以接受,他的何故不是這樣子的!他一步竄了起來,抓著何故的衣領就將人按倒在了床上,何故摔得懵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熱乎乎的唇已經貼了上來,粗暴地親吻著。

“唔……”何故拼命想推開宋居寒,雙手卻被宋居寒鉗制著按在了頭頂,動彈不得。

這個吻綿長而充滿了侵略性,就好像在蠻橫地宣誓主權,何故被他親得大腦缺氧、身體逐漸失去了力氣。

宋居寒對付何故簡直是得心應手,大手直接伸進了他褲子裡,挑撥著他的欲望。

“宋居寒!”何故羞憤難當,得空踹了宋居寒一腳。

宋居寒疼得一抖,已是忍無可忍:“何故你他媽的怎麼這麼倔!”

“你玩兒夠我了嗎!”何故臉漲得通紅,表情有些扭曲,“你不是已經上膩歪了嗎!”

“那就是句氣話!你他媽記這麼清楚幹什麼!”

“你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何故直勾勾地瞪著宋居寒,眼中拉滿了血絲。

宋居寒看著何故掩不住地傷心,心頭大震,他張了張嘴,遲疑了片刻,才輕聲道:“何故,你是喜歡我嗎?”

何故恨不能一口一口咬死他。

“你喜歡我嗎?”

多麼可笑的問題。

他豈止是喜歡,他恨不能一輩子隻活這六年,只要能換宋居寒的真心以對,但他已經累了,他只想結束,把一切都結束,過不那麼累、那麼苦的生活。

所以他現在只希望宋居寒從他眼前消失,這樣他的痛才能減輕幾分。

宋居寒還待說什麼,突然,倆人都聽到了一陣極其粗暴地敲門聲。

何故趁著宋居寒愣神兒,用力推開了他,跑回了客廳。

“開門!開門!員警!”

聽到最後兩個字,屋裡人都慌了,面面相覷。

小松第一個反應過來,壓低聲音道:“煙,煙,趕緊扔掉!”他沖上去搶走了那些加了特殊“料”的煙,直奔衛生間。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員警?!”製作人嚇壞了,緊張得團團轉。

何故深吸一口氣,冷靜地說:“應該是你們太吵了,鄰居報警了。”

員警已經失去耐性開始砸門了:“開門!我們是員警!馬上開門!”

宋居寒走了出來,先把啤酒瓶子打開,往地上灑了兩瓶,然後手裡拿著瓶香水,一邊噴一邊道:“別慌,何故你去開門。”

何故走過去,把門打開一條縫隙:“員警同志,我們不會再……”

員警卻沒有給他任何解釋的時間,用力撞開了門!

何故反應不及,門板狠狠砸在額頭上,他疼叫一聲,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撞倒在地。

“何故!”宋居寒沖上來扶他,口中怒駡了一句髒話:“你們他媽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怔住了。

屋外一呼啦地湧進來一堆人,員警、協警、記者、甚至還有一個大家都熟悉的女人——阿生的老婆小蕊。

看著這場面,沒有人會相信這是因為他們音樂擾民而招來的員警。

一個隊長模樣的人皺了皺鼻子:“我們接到舉報,這裡有人聚眾吸毒,人全部扣下,搜!”

阿生猛地從地上竄了起來,指著他老婆大罵:“你他媽的瘋了!”

小蕊俏麗的臉猙獰而扭曲:“對,我瘋了,被你逼的!”

“你這個賤人!”阿生大吼著就要撲上來。

兩個員警沖上去把他按倒在地。

宋居寒這邊的人都有些高了,大腦不清醒,上來就要救阿生,員警、協警一哄而上,場面頓時亂了。

何故被宋居寒扶了起來,發現他家已經變成了一片戰場。

這裡只有宋居寒、小松和製作人沒抽,他們兩邊都想阻止,可已經阻止不了,一群人混戰,亂得像拆房子,旁邊的記者摸爬滾打地搶拍。

何故上去按著一個記者,想搶他的攝像機,卻被用力推開。

一片混亂中,他再次被推倒在地,還被狠狠踩了兩腳。

那個隊長抽出了電棍,一連放倒了兩個,場面才最終被控制住。

隊長怒道:“誰是房主?!”

何故顫聲道:“我。”

“聚眾吸毒,容留吸毒,帶走,全部帶走!”

“跟他沒關係!”宋居寒把何故拽到自己身後,厲聲道,“人是我帶來的,他不知情。”

隊長根本不聽:“全部帶走!”

何故被扣上手銬的時候,整個人還在發懵。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之間,就要被當做疑犯帶去警察局了。

他做錯了什麼?

他聽到宋居寒在經過那些記者身邊的時候,留下一句陰冷地話:“誰有種發一個試試。”

稀裡糊塗的,何故就坐在了警察局的審訊室裡。

他做了個尿檢,結果自然是陰性的。

員警拿著一疊資料進來了,往桌上一拍:“南創的高級工程師,嗯?怎麼跟一群明星扯上關係的。”

“……朋友。”

“你交友可夠廣啊。”員警抬了抬下巴,“知道你是聰明人,說吧,今晚怎麼回事。”

何故沉默了一下:“我要請律師。”

“請律師你也得說啊。”

“我要先跟律師溝通。”且不論他自己說不說得明白,他怕自己說錯了什麼,宋居寒就完了。

這是多大的醜聞,儘管宋居寒沒沾,但是這事一旦爆出去,宋居寒將面臨演藝生涯、甚至可能是人生中最大的重創,這時候,他真的不敢亂說。

員警有些氣急敗壞,還想威脅兩句,突然,審訊室的門打開了,那員警的同事說:“這小子的律師來了。”

何故驚訝地抬起頭。

員警看了他一眼,出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西裝革履、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端正地坐在何故對面,自我介紹道:“何先生你好,鄙姓陳,是宋氏傳媒的律師。”

何故點點頭:“你好。”

“我代表宋總來幫助你,你不要緊張,也不要害怕。”

何故又點點頭:“現在是什麼情況,我該說什麼。”

陳律師推了推眼鏡,一臉的精明而冷漠:“何先生,是這樣的,因為事情發生在你家,所以你很難與這件事脫了干係。”

“但我並沒有……”

陳律師打斷了他:“我知道你無辜,但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你無辜,你也既可以無辜,又可以不無辜。”

何故眯起了眼睛:“你是什麼意思。”

“何先生,這件事是由韓生和他妻子的離婚糾紛引起的,他們在爭奪孩子撫養權和財產分割上產生了很大的矛盾,導致他妻子蓄意報復,她有所預謀,所以一下子把事情鬧得非常大,媒體是壓住了,但網上鋪天蓋地的消息,宋總已經壓不住了。這件事受波及的,已經遠遠不止韓生,宋居寒及其整個團隊,都陷入了巨大的危機,宋居寒是個公眾人物,這樣的醜聞對他來說,可能是毀滅性的。”

何故定定地看著陳律師,心臟一點一點地在往下沉,這個人想表達什麼,他已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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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師一直在觀察何故,見他幾乎是沒什麼表情,心裡反而有些沒底。他輕咳一聲,”何先生,你不用害怕,你有公司同事、社區監控和鄰居的證詞來證明你九點多才回到家,你完全可以申明自己對他們的行為不知情。”

何故平靜地說:“既然如此,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我當然知道我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想和你討論的是宋居寒的問題。我來之前已經和他溝通過了,他也很無辜,他把團隊叫到你家的目的,並不是讓他們做出違法行為,純粹是為了創作,但是在發現他的團隊成員做出上述行為時,抱著僥倖心理沒有制止。他是一個對自己有約束力的演員,僅僅是因為他對底下的人疏於管理,就讓他承擔這樣嚴重的後果,何先生想必也非常不忍心吧。”

那句“不忍心”,說得極為感性。

這個律師知道他和宋居寒的關係,何故瞬間就明白過來,來之前,他不僅和宋居寒溝通過,也已經和宋河通好氣了。

何故頓了頓:“他第一沒有吸,第二沒有糾集那些人去自己家,我相信你們有能力證明他無罪。”

“但是房子在他名下,包括宋居寒本人也是今天才知道,房子一直沒有過戶,加上那些到底是他養的人,他還是會面臨教唆或縱容的相關指控,我們有自信讓他免於受冤屈,但堵不住悠悠眾口,除非他是完全清白的。”

何故眯起眼睛:“清白?冤屈?陳律師,你作為一個法律工作者,說出這樣的話不覺得臉紅嗎。”

陳律師臉色有些不自在:“何先生,我們並沒有抬杠的時間。”

“既然我們的時間這麼緊迫,你不妨有話直說,你所有的鋪墊,我自己心裡都清楚得很,不要浪費時間了。”

陳律師點點頭:“跟聰明人說話就是有效率,那我就直說了。我希望你能申明是你叫他們去你家聚會的。”

何故定定地看著陳律師,拳頭暗自握緊了。

陳律師目光有些閃爍:“同時你要堅持你對他們的行為毫不知情,你單純地叫朋友們去家裡聚會,但有事耽擱回來晚了,即不知情,也來不及阻止。”

何故沉默不語。

“只要你堅持這一點,我們有十足的把握幫助你。”

儘管早已經猜到了他們的目的,可真正聽到的時候,何故還是覺得心裡發寒。

十足的把握?在法律面前哪兒有十足的把握?何況一旦他供述了這樣的口供,他就沒法反悔了,他將被架在一個最被動的位置上,只要宋河足夠冷血,他可以為了保住宋居寒以及減輕其他人的刑罰,把所有罪責推到他身上。而他百口莫辯,要麼是容留吸毒,要麼是作偽證。

即便是最好的情況,他無罪釋放了,南創做為一個全世界矚目的大國企,也不會輕易放過他,他的事業,前途和名譽多半就在此終結了。

他暗暗握緊了拳頭,心口堵得喘不上氣來,他啞聲道:“這是宋居寒的意思嗎。”

陳律師抿了抿唇,沒有正面回答:“宋居寒是國內最頂尖、身價最高的歌手,他目前簽約了四場演唱會和六個代言,以及數不清的工作,一旦他出了事,他將從巔峰一落千丈,還要面臨幾千萬的違約賠償。何先生,如果你願意做出一點犧牲,你就可以救他,同時,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任何。”

何故直勾勾地盯著他,雙眼充血:“我只問你,這是宋居寒的意思嗎?”

陳律師頓了頓:“不是。”

何故目光空洞地盯著桌子上的水杯,眼中一片黯淡,沒有一點光彩。

陳律師身體前傾,語調柔和而誠摯:“何先生,你忍心嗎?”

何故眼眶微酸,嘴唇微微發抖。

他忍心嗎?他忍心那個意氣風發,一輩子被捧在高處的男人跌落神壇嗎?

他忍心嗎?他忍心毀掉自己的事業和名譽,讓母親和妹妹對他失望嗎?

何故握緊拳頭,指甲幾乎陷進肉裡,他顫聲道:“好。”那短短地一個音節,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閉上了眼睛,體會到了頻臨死亡的絕望。

他不是沒有選擇,他一直都有選擇,可最後他選擇的,卻總是宋居寒,連他自己都想把自己的腦袋切開,取出那個名叫 “宋居寒”的毒瘤,就算會因此殘廢、死掉,也好過心不由自己控制,活得如此卑賤。

但這是最後一次了,他為宋居寒做的,最後一件事。

宋居寒,即便是我上輩子欠了你什麼,我也已經還清了,你終於、終於把我掏空了。

宋河一耳光狠狠扇在宋居寒臉上,將他整個人扇了個趔趄。

宋居寒臉色青白,一言不發。

宋河惡狠狠地說:“我要是有第二個繼承人,我現在就活活掐死你!”

宋居寒看了宋河一眼:“爸,對不起。”

“你現在知道錯了?!頂個屁用!你知不知道現在國家在抓典型?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煩!”

“宋總。”陳律師勸道,“這事不能全怪居寒啊,他沒吸啊。”

“他管不好底下的人,就是他的問題!何況現在誰關注什麼阿生,全國人都在看著他!”宋河指著宋居寒,手指都直抖,“你這段時間負面新聞接二連三,怎麼就不知道收斂!你他媽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帶著一幫人跑去何故家,連個看門的保鏢都沒有!”

“對,我腦子進水了。”宋居寒深吸一口氣, “何故怎麼樣了?”

“你還有空管他?你知不知道老子要給你們賠多少錢!你媽正在趕回來,她一輩子在做慈善,怎麼就沒給你積夠德!”

“這跟我媽有什麼關係。”

宋河又是一個耳光。

宋居寒低下了頭。

陳律師勸道:“宋總,現在責怪他也沒有用啊,我們必須得解決問題。”

宋河惱火地看著宋居寒:“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想好了補救措施,媒體那邊壓住了,網上正在刪消息。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事情從自己身上撇乾淨,阿生那邊已經同意承擔教唆的責任,本來就是他教人抽那玩意兒的,這次也是他把東西帶去的,然後讓何故那邊申明是他組織的聚會,你只要說自己完全……”

宋居寒猛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宋河用力換了一口氣,對陳律師道:“你來說。”

陳律師推了推眼鏡:“是這樣的,何故只要承認是他組織的聚會,但對阿生等人的行為完全不知情,那麼你就可以……”

“不行!”宋居寒暴喊一聲,猛地一拳捶在了審訊室的桌子上。

宋河眯起眼睛:“你再說一遍?!”

“人是我帶去的,跟何故沒有關係!”

宋河怒喝道:“誰在乎何故是誰!現在所有人的眼睛都他媽在盯著你!你!”

宋居寒咬牙切齒:“我說,不行,我決不讓何故給我頂罪。”

“不是頂罪,不是頂罪。”陳律師急忙解釋道,“我們有最好的律師團為他辯護,他最多受點輿論譴責,不會有事的,何況我們會大力補償他……”

宋居寒惡狠狠地瞪著陳律師,一字一頓陰森地說:“不、行。”

“宋居寒!”宋河簡直要氣瘋了,“這已經是最好的補救措施,你還敢說一個‘不’字?你是不是真的想被封殺,你是不是真的想賠幾千萬!”

“我、說、不、行,我不會把何故牽扯進去。”他太瞭解他爸,保住他之後,就會想要保住更多人,他爸一定會把何故物盡其用。

“何故是個什麼東西!”

宋居寒騰地站了起來,厲聲吼道:“何故是我的人!”

宋河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何故已經答應了。”

宋居寒僵了僵:“他……答應了?”

“對,他已經答應了,他覺悟比你高多了。”

宋居寒只覺得心臟一陣抽痛,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滋味兒,令人發慌,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親爹,冷硬地說:“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逼他答應的,但人是我帶去的,跟何故沒有關係,如果你把他牽扯進來,我發誓,這句話我會在員警面前說,媒體面前說,全世界面前說。”

“宋居寒!”宋河眼睛赤紅,恨不能咬死他。

宋居寒一屁股坐回椅子裡,目光陰沉:“爸,算我求你,何故是無辜的,責任我自己擔,錢我自己賠。”

宋河臉色蒼白,身體虛晃了一下,陳律師一把扶住宋河:“宋總,您沒事吧。”

宋居寒緊張地看著他宋河:“……爸。”

“你現在別叫我。”宋河恨恨地指了指宋居寒,轉身離開了審訊室。

陳律師歎了口氣。

宋居寒抬頭看著陳律師,沉聲說:“陳叔叔,你從小看著我長大,知道我的脾氣,你記住我的話,如果何故出事了,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陳律師身體顫了顫,他掩飾地推了下眼鏡,也開門走了。

宋居寒癱軟在椅子裡,疲倦地看著天花板,心臟陣陣地抽痛。

何故那麼一個規規矩矩、正正經經的人,無辜被牽連進這樣的事,會不會很害怕?

宋居寒用手捂住了眼睛。

何故,你這個傻子,為什麼要答應。

第二天,在審訊前,何故見了兩個人。

第一個是陳律師,陳律師告訴他,他們改變策略了,讓他一五一十地說實情,不要承認任何東西。

何故不明所以,他沒有想到,自己在拘留所裡輾轉難眠了一晚,做好了所有的最壞的準備,最後卻是虛驚一場,這讓他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他問陳律師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

陳律師沉默地看了他足足有五秒鐘,才說:“宋居寒不配合。”

何故心頭大震,一時腦子裡紛亂如麻,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所謂的不配合?是怎樣的不配合?宋居寒究竟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陳律師卻不願意多說、多留,匆匆離開了。

第二個人是他媽,他媽從申城帶了兩個大律師,坐最早的班機殺到了京城。

何故見到她的時候,愧疚地抬不起頭來。

孫晴不是一般女人,見到何故之後,一沒哭二沒怪,甚至沒有一句寒暄安慰,但那份冷靜反而讓人格外安心,她條理清晰地把事情問明白了,然後和律師討論,律師很有把握,要先把何故保釋出去。

等律師記錄完,屋裡只剩下母子倆了,孫晴才流露出身為母親的擔憂:“兒子,媽媽絕對相信你的清白,你的為人我太瞭解了,但你怎麼會和宋居寒牽扯上的?上次那個報紙上的人,也是你對不對?”

何故輕輕點了點頭:“我們是……校友。”

孫晴看了他兩秒:“是感情問題嗎?我聽說宋居寒是同性戀,而你……”

何故不知道該不該否認,他們的確存在問題,但若說是“感情問題”,恐怕太一廂情願了。

孫晴見他不說話,心裡已經有了譜,何故這麼大了不交女朋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她歎了口氣,儘管心裡又失望又難過,卻自知她這個“臨陣脫逃”的母親沒有資格指責兒子的性向,她輕聲安慰道:“你別太難受了,也不用害怕,你不會有事的。你單位那邊,我去找人了,雖然影響很不好,但只要你是清白的,南創也不敢隨便處置你,退一萬步說,你被開除了,你正好可以來我這兒,沒什麼大不了的。”

何故沉聲說:“媽,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讓你失望。”他以為即便他不算很成功,至少不至於讓父母失望,早知如此,他絕不會去找他媽,他寧願一個人扛著。

孫晴摸了摸他的頭:“從小到大,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這次的事也不是你的錯,但我希望以後你能遠離宋居寒那樣的是非之人。即便沒有這次的事,你跟一個曝光率那麼高的公眾人物在一起,會有多少身不由己啊。何故,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你很優秀,沒有必要受這樣那樣的委屈。”

何故機械地點了點頭,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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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在拘留所裡待了六天。他曾經以為十年如一日地一個人過年,已經挺不常見,但在拘留所裡過年,更是別出心裁。

孫晴過來陪了他一會兒,給他帶了一些菜,並保證很快就能將他保釋出去。

何故夾了一個餃子送進嘴裡,小聲說:“你包的?”

孫晴怔了怔,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你還記得。”

何故有些難受地低下了頭去,他也沒想到,自己還記得這個味道。

孫晴捂著嘴哭了起來,連連說著:“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

何故眼眶濕潤,但他把眼淚忍了回去:“媽,我們好好過個年吧。”

孫晴抹掉淚水,給何故夾菜、剝蝦皮,做一個母親想做的事。

何故安慰自己,至少這個年不孤單。

大年初二,他被保釋了出來,但他隔三差五還要去警局報導,配合調查。

他的頂頭上司,分管房地產業務的總監通過他媽告訴他,說南創要暫時將他停職,視司法結果再做進一步處理。

何故已經料到了這個處置,如果不是他媽提前去活動了關係,他應該會直接被開除,一個大國企是不能容忍這樣的污點的,就算最終能證明他是清白的,可是牽扯上宋居寒,整件事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南創必須表態。

他在這家企業打拼了六年多,儘管他想過很多次辭職,但從未想過自己可能會被開除。

拜宋居寒所賜,世事如此難料。

他媽把他接去了酒店,那個家,不,那個宋居寒的房子,已經沒法回去了,他媽說會找人去把他的東西搬出來。

正好,他也並不想回去看那裡的一片狼藉,儘管那棟房子在他離開之前留下了最不堪的回憶,可也曾經記錄了他和宋居寒但凡有過的點滴甜蜜,他不想看到它破敗的樣子。

到了酒店,何故好好地洗了個澡,然後仰躺在床上,做好心理準備後,打開了手機。

數不清的未接來電、短信、微信、QQ資訊爆炸一樣彈了出來,有的關心,有的詢問,有的質疑。

其中電話打得最多的,是馮崢、莊捷予、顧青裴和陳珊。

他給莊捷予、顧青裴和陳珊分別回了一條,說自己被保釋了,應該沒事了,然後看著馮崢的短信猶豫了半天,還是出於禮貌回了一條。

馮崢的電話最先打了過來,何故按下了通話鍵,聲音有氣無力:“喂。”

“何故,你現在怎麼樣了?!”馮崢的聲音充滿了焦急,“我前兩天帶了我爸的律師去,但是聽說你媽已經找了律師。”

“是,已經保釋了,接下來只要配合調查就行了,我有很多證據和人證能證明我的清白,沒事的。”經歷過這樣一場混亂,何故對馮崢已經沒有了埋怨的力氣,對他來說,馮崢現在只是一個關心他的朋友。

“那就好……”馮崢咬了咬牙,“宋居寒這個傻逼,為什麼把人帶去你家。”

“我不知道。”他至今都不理解,宋居寒為什麼帶那麼一大堆人去他家,害人害己。

“你公司那邊怎麼樣了?”

“停職。”

“何故,來我這裡吧,我給你翻倍的待遇,撇開一切不說,我們以前在工作上配合得很好,不是嗎?”

“馮崢,我現在腦子很亂,沒辦法思考這些東西。”無論怎麼樣,他都不可能去馮崢那裡,他已經不願意面對這個人。

“我等你,我這裡隨時有你的位置,就算你不想來,你想做什麼,我也願意給你投資,不只是因為是你,還因為你是個可靠的人。”

“……謝謝。”

馮崢頓了頓,“何故,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總是放不下你,不要不理我好嗎。”

何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想遠離馮崢,因為馮崢的存在會一遍遍地提醒他當年的不堪,以及這虛擲的六年時光有多麼地可悲、可笑。

除了去警局,何故幾天來就沒離開過酒店,他媽怕他悶著,想帶他出去吃飯,他也不肯去。他就像每個一輩子奉公守法的人一樣,對進過拘留所感到有些羞恥,好像全世界都在盯著他,儘管宋河已經盡力封鎖消息,沒有一張他的照片流出去。

但是,網路上能人太多,已經扒出了他就是上次宋居寒在飯店打架事件的主角之一,再加上這次事情發生在他家,聯繫上宋居寒同性戀的傳聞,“何故”這個名字也成了事件的熱點之一。他唯恐踏出酒店,就會有人將他認出來,儘管他知道這只是自己的臆想,但依然不願意見人。

在他被保釋的第三天,他看到新聞,宋居寒也保釋出來了。

那天警察局門口相當熱鬧。

為了避免造成擁堵,他們特意讓宋居寒清晨六點離開,可饒是這樣,竟也圍了數百人,有媒體,有粉絲,還有正義人士舉著條幅抗議宋居寒作為公眾人物的道德污點,場面險些失控。

很多人說宋居寒流年不利,把過去26年沒嘗過的失意、指責、辱駡、挫敗都在一年內品了個遍。光是他的微博,留言就超過了十萬條,一多半都是罵他的。

很多線民都不相信宋居寒在這件事裡的無辜,他們更傾向于宋河的能量影響了司法公正,整件事已經不單純是個娛樂新聞,而是上升到了更腥風血雨的高度。

在輿論的洪流中,開始出現一個小小的聲音,說宋居寒是為了自己的同性愛人背黑鍋,因為事件就發生在那個叫“何故”的人家裡,還配以如何詳細的分析,仿佛身臨其境。

何故看到這個說法,只覺得萬分可笑,可他笑不出來。

這天,他坐在落地窗前,從三十樓往下看著川流不息的街道,突然發現,自上了高中後,他就沒有這麼清閒過。

他爸去世,他媽離開後,他的生活重心全在學習上,上了大學,又被各類的實習和社會實踐占滿,工作之後更是兢兢業業,他習慣了忙碌,甚至熱衷於忙碌,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似乎只有工作真的需要他。

可現在工作也不需要他了。

沒有誰是不可取代的,人如此,事亦如此。

門鈴響了起來,何故猜是顧青裴和莊捷予到了,起身去開了門。

suprise!”莊捷予手裡拎著兩個大塑膠袋,一看就全是吃的,興奮地舉到了何故臉前。

莊捷予最近開始走紅,出門也帶起了墨鏡,但那明朗燦爛的笑容是任何偽裝也擋不住的。

顧青裴含笑站在一旁:“我們買了好多吃的,還帶了牌來。”

何故淡淡一笑:“太好了,我正覺得無聊呢。”

“覺得無聊我帶你出去玩兒嘛,雖然我最近走在街上容易被人認出來,不過稍微遮一下還是可以的。”

“我不想出去。”何故接過了袋子。

顧青裴過去拍了拍何故的肩膀:“何故,別想太多了,你大膽地走出去,沒有人認識你。”

何故自嘲地一笑:“那倒是。”

“而且,真的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不需要太往心裡去。”

“謝謝顧總。”何故道,“好香啊。”

“快快快,我們吃飯,吃完飯打牌。”莊捷予搓了搓手,“最近為了減肥,我都沒好好吃過肉了,饞死我了。”

他們擺了一桌子雜七雜八的吃的,莊捷予還帶了個隨身藍牙小音響,用手機放起了音樂,三人一邊吃一邊聊,莊捷予很能搞怪,顧青裴風趣幽默,逗得何故直笑,他已經想不起來有多久沒這麼開懷地笑過了。

吃完飯,他們打了會兒牌,莊捷予不停地笑鬧撒嬌耍賴,何故和顧青裴都讓著他,心裡都有幾分羡慕他的活力,好像天塌下來都不值得發愁。

到了晚上,莊捷予還有事,就先走了。

顧青裴叫客房把東西收拾了,然後親自泡了兩杯茶,坐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笑道:“坐,咱們來場成人的對話。”

何故笑了:“小猴子真能咋呼。”

“小孩兒嘛,不知道累。”顧青裴把一杯茶推到何故面前,“我來之前還挺擔心的,但看你自我調節的還可以,放心多了。”

“嘿,頂天了也就是丟飯碗,我這幾天已經想開了。”何故這些天有大把的時間思考自己的未來,他梳理了一下財產,算上父母留的那套房子和手裡七八十萬的積蓄,他就算暫時找不到工作也沒什麼,何況他媽還給他留了一條很寬的路,儘管那條路多半也不好走,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走。

其實讓他感到難過的並不是丟了工作本身,而是他在這份工作上付出的心血和精力都落了空。他不能算是多喜歡這個工作,甚至時常感到非常地累和不公,但這麼多年下來,一點一滴的積累,才有了今天的些微成就和地位,卻為了別人的錯誤,幾乎毀於一旦,他不能不痛心。

“你能這麼想就好,而且即便是丟飯碗,你也完全不必覺得可惜。”顧青裴自信滿滿地說,“你丟的最多是個銅碗飯,來我這兒,我給你金的。我們這是私企,沒那麼多講究,唯一講究的,只有實力。”

何故點點頭:“我這幾天確實考慮過,但現在我狀態不是很好,也比較混亂,麻煩顧總再給我點時間吧。”

眼下看來,如果南創待不下去了,顧青裴那裡是最好的選擇。儘管工作這些年,他的社交能力已經長進了不少,但他依然對陌生的環境和人感到發自內心的排斥,他猶豫了那麼久都不辭職,其實大約是不敢,不敢想像重新適應一個環境和同事會是怎樣一番情景,所以,有熟人在的地方,會讓他更容易融入。

“沒問題,本來就說好了年後答覆我,我不急。”

何故喝了口茶,心裡突然有些堵得慌,一句話未經大腦就順了出來:“顧總,你喜歡過什麼人嗎?”

顧青裴愣了愣,顯然沒料到一向謹慎寡言的何故會問出這樣感性的問題,他有些晃神,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很快又回過了神來,“沒有,我20歲的那十年,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錯過了幾個不錯的人,現在顧慮太多、衝動太少,反而體會不出純粹的喜歡是什麼感覺了。”

何故看著窗外,平淡地說:“挺好的,我覺得人這一輩子,能堅持把一件事做明白,就算自我的成功,但我稀裡糊塗了這麼多年,什麼都沒活明白。”現在還一下子失去了他過去六年的兩大重心,想想人生如此無常,竟然有些……有趣。

“何故,所謂自我的成功,在每個人心裡的標準是不一樣的。我追求功成名就,所以我放棄了感情和很多愛好,可有人追求情感的滿足或心靈的自由,物質和名利對他們來說就不那麼重要。何故,你就是後者,雖然看表像,可能沒人相信,但我知道你是後者,你自己肯定也知道。你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和我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嗎?至於求不求得到,有很多客觀因素影響,不能因為結果的不同,而反證那份追求不對、不正確,你說是嗎?”

何故沉思了半晌,聲音微微有些發顫:“那如果到頭來發現那份追求不值得呢。”

在他知道宋居寒和馮崢的過往之前,他從未覺得後悔,他自己選擇一條泥濘之路,弄得狼狽不堪,既與人無尤,也沒臉言悔。他甚至於覺得,如果跳出情感的格局去看,痛苦也不過是情緒的一種,人既然能快樂、能憤怒、能無奈、為什麼就不能痛苦呢。

他為了給自己的愚蠢開脫,連這麼唯心的思考都發散出來了,可也什麼都改變不了。最後他只能安慰自己,去體會“喜歡”這件事本身帶給他的好處,比如偶爾的喜悅、偶爾的滿足、偶爾的甜蜜,他給了自己無數臺階,最後卻被他喜歡的人和他最好的朋友合起來扇了重重地一耳光。

那一瞬間所有的臺階都消失了,他從自己堆砌的自我犧牲的高臺上摔了下來,摔得鼻青臉腫,又疼又丟人,他以為只要堅持不後悔就能不辜負自己、就能原諒自己,實際上到最後他還是後悔了。

再沒有比這更絕望的覺悟了。

顧青裴看著何故雙眼中的隱痛,有些不忍,他無比認真地說:“那我恭喜你,你才28歲,發現得一點都不晚。”顧青裴舉起茶杯。

何故苦笑一聲,舉起茶杯,和他輕輕碰了碰。

“你就當醉了一場酒,讓這杯茶解了吧。”

就當醉了一場酒,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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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居寒的創作團隊成員涉毒一案,成了今年的開年大戲,整個春節假期,難得閒暇的線民們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地浪潮,戰火從宋居寒和韓生兩個人擴散到宋氏傳媒,連很多真真假假的陳年黑料都被挖了出來。

最終,戰火被有意地引導到了“何故”這個名字身上,一大波被煽動的憤怒的粉絲發起了人肉搜索,也不過是睡一覺起來的功夫,何故的照片、工作、住址、聯繫方式、履歷等等東西,都被公之於眾。他們堅信宋居寒被這個叫“何故”的人連累,無論是飯店打架事件,還是這次的事件,粉絲都需要一個發洩口。

何故沒有想到,離開了拘留所,危機並沒有過去,當他看到網上到處都是他的照片、手機被打得不敢開機、郵箱爆滿之後,他感到了一種被當街扒光的恐懼和羞恥。

孫晴這邊天一亮就採取了措施,去向網警報了案,拿著網警的證明去讓各大網站和搜尋引擎刪除何故的資訊,但網路浩大,怎麼可能刪得乾淨,越是刪,粉絲越是憤怒。

孫晴氣得直拍桌子:“這些人都是什麼東西!隨便公佈別人的隱私,他們憑什麼!怎麼能做這種事!”

何故低著頭,一言不發。他雖然不懂網路那一套,但他覺得輿論突然調轉槍口指向他,這發展實在很不尋常,宋居寒從最初的千夫所指,到現在反而收穫了不少同情,這根本像是有人操控的。

孫晴也想到了這一點,深深皺著眉:“你說這會不會是宋居寒他爸幹的?轉移火力救自己兒子?”

何故搖搖頭:“不知道。”但宋河確實是能幹出這樣事的人。

宋居寒出來也有幾天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卻杳無音信,如果這真是宋河幹的,恐怕他也……默許了吧。

孫晴氣得在客房裡走來走去:“本來南創那邊等事情平息了,你就可以回去上班了,可鬧成這樣子,你要怎麼回去!”

何故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只覺得全身無力。他現在每天醒了睡、睡了醒,簡直像個廢人,好像沒有了工作,沒有了宋居寒,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活了。

孫晴突然拉住他的手:“兒子,你跟媽媽去申城吧,那裡什麼都有,我們重新開始。”

何故抬起頭,平靜地說:“媽,我不想離開這裡。”離開一個熟悉的公司對他來說已經很艱難,離開一個出生長大的城市,對他來說簡直是巨大的挑戰,短途旅遊、出差倒沒什麼,但是徹底搬過去,他從心底感到抗拒。

“這裡也沒什麼可留戀的呀。”

“媽,我28年都沒離開過這裡,適應新環境對我來說很難,我就是這樣的性格,你應該知道的。”

“其實沒你想得那麼難,媽媽在那裡,你妹妹也在那裡,只要我在公司,誰也不敢把你怎麼樣,你跟我走吧。”

何故搖頭:“媽,我真的做不到。”他想了想,下了個決心,“素素的事……如果到時候你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願意幫你,但我既不想去一個陌生的城市,也不想面對李家的人。”

孫晴見實在說不動,失望地歎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你有些社交恐懼症,說來這也怪我。”

“沒什麼,工作之後已經好多了。”起碼他現在主動和人交朋友,單獨去外地出差都沒有問題。

“可是現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我也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我現在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孫晴滿面愁容,她這個年紀的人,連智慧手機都用不好,哪裡會知道網路是一股多麼可怕的力量。

“會過去的,如果南創混不下去了,我還可以去朋友的公司,等新聞熱度過去就好了。”何故在安慰孫晴的同時,也在安慰自己。儘管道理是如此,可作為事件的當事人,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那種被窺視、被謾駡、被無數透明利劍刺穿的恐懼。

他明明沒做錯什麼,卻成了數萬人口中最不堪、最無恥的混蛋,而他百口莫辯。

這簡直是一場噩夢。

事情並沒有逐漸好起來,第二天,網上扒出了他住的酒店,無數粉絲、記者和看熱鬧的人把酒店圍得水泄不通,酒店報了警,員警和保安在大門外拉了一條長長的隔離帶,各個嚴陣以待。

何故從窗戶往下看著攢動地人頭,突然笑了一下,他想不通,這些人為什麼能為了完全不認識的人這麼激動?沒別的事可幹了嗎?他對不相干的人連一句話都懶得多說。

孫晴想給他換酒店,但酒店的所有門都被人守著,根本沒地方可以溜出去,而且即便換了一個酒店,恐怕很快也會被找到,何故也懶得動彈了。

隨便吧,事情應該不能更糟了吧,到目前為止,他還受得住。

孫晴給他換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這個號他只給了顧青裴、莊捷予和陳珊,他拿過手機一看,是莊捷予打來的。

電話一接通,莊捷予就喊道:“何故,你快看電視,娛樂一台,宋居寒要開記者會了!”

何故怔了怔,沉寂了這麼多天,宋居寒終於要出來說話了。

莊捷予歎了口氣:“本來我覺得你不知道最好,但是你又不可能不知道,那乾脆就早點知道吧。”

“沒事,你說得對。”何故打開電視,調到了娛樂一台,宋居寒和宋河、Vanessa在一群保鏢的擁簇下出現在了鏡頭裡,台下記者的器材燈爆閃。

宋河給人的形象一直是穩重嚴肅的,此時面無表情,更顯得氣勢迫人,他環視一圈,記者群就安靜了好幾個分貝,Vanessa一襲保守的套裙,向來洋溢著熱情笑容的臉蛋,此時也很沉重,可這個年近五十的女人,依舊美得光彩奪目。

而宋居寒,穿了一身沒有任何裝點的黑西裝,平素淩亂的卷髮一絲不苟地固定在腦後,面對無數質疑的目光,他看上去既不消沉、也不怯弱,從容地走到了麥克風前,慢慢調試高度。

何故嘴唇微顫,握著遙控器的手陡然收緊了,他很好奇,宋居寒會說什麼,對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

“今天。”宋居寒開口了,聲音還是那般磁性誘人,“我本來應該一個人來,但父母堅持陪我,身為人子,讓父母失望,他們是我第一個要道歉的對象。”宋居寒對著宋河和Vanessa分別鞠躬道歉。

宋河表情動了動,但沒有說話,Vanessa難過地看著宋居寒,眼圈有些發紅。

現場一片騷動。

“身為歌手,我讓喜歡我、以我為榜樣的粉絲失望,你們是我第二個要道歉的對象。”宋居寒再次鞠躬。

快門的聲音此起彼伏。

“身為公眾人物,我給整個社會、尤其是青少年樹立了負面形象,我道歉。”

“我沒有約束好我的同事、朋友,在發現他們做錯事的時候,礙於面子沒有及時制止,犯下了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我對自己沒有什麼可辯解的,我願意接受所有的處罰和監督……”

那一段長長地道歉,宋居寒的每一句話都說得誠摯而坦蕩,效果顯然不錯。

何故有些想笑,以前只關注過宋居寒的歌,從來不知道他演技也很好,不知道宋河和Vanessa用了什麼方法逼迫他召開記者會道歉,否則以他的性格,最多讓公司發個聲明,自己是拉不下這樣的臉面的。

“至於網上一些虛假的謠言,希望大家理智對待,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誤導。”宋居寒嚴肅地說:“我與涉事的房主之間僅僅是相識多年的朋友關係,懇請大家不要去打擾普通人的生活。”

何故一激靈,回過神來。

相識多年的朋友關係……是啊,如果是真的該多好。

宋居寒說完之後,沒有接受任何記者的提問,轉身就走了。

整個發佈會不過三五分鐘,但已然掀起軒然大波。

何故看著主持人反復重播宋居寒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並加以分析,心情很是複雜。

就在發佈會結束不過幾分鐘後,論壇上出現一個帖子,爆料“何故”以朋友的名義糾纏宋居寒多年,上次在飯店因“何故”的騷擾而發生爭執後,“何故”為求和好,把宋居寒的朋友叫到家中聚會,恰巧被蓄謀已久的韓生的老婆跟蹤,才引發這次的事。

帖子的內容又被瘋狂轉發。

何故怎麼也不會料到,最終所有的矛頭幾乎都指向了他。

他呆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上不斷閃現地宋居寒的臉,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不知道幾點吃過飯,也不知道幾點睡著了,當何故被敲門聲吵醒的時候,他恍惚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他猛地甩了甩腦袋,踉蹌著下了床,往會客廳走去,他沒看表,自然也就沒意識到半夜三四點有人敲門是多麼地詭異,稀裡糊塗就打開了門。

門外的人穿著黑色羽絨服,帶著口罩和帽子,儘管把臉遮得只剩下一條縫,可光是看著那眼睛,何故就一眼認了出來。他心臟一陣抽痛,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要去關門。

宋居寒卻一把頂住了門,閃身闖了進來。

大門砰地一聲合上了,何故倒退了兩步,一眨不眨地盯著宋居寒,胸膛劇烈起伏著。

宋居寒摘掉帽子,脫掉口罩,沉默地看了何故半晌:“你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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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感到有宋居寒在的地方,空氣都開始變得稀薄,讓人呼吸困難。他強自鎮定下來,沉聲道:“你怎麼進來的。”

“找人領進來的,跟做賊一樣。”宋居寒口氣不太好,整個人都透出幾分陰翳,好像體內藏著什麼東西,急欲爆發。

何故可以理解,像宋居寒這樣一出生就要什麼有什麼、萬千寵愛集一身的人,一定從未嘗過這樣的挫敗,所以格外地憤怒。

可整件事情裡,最有理由憤怒的人,難道不是自己嗎?反而面對宋居寒,他卻憤怒不起來,他只覺得無奈,至深的無奈,因為即使再憤怒,宋居寒也不會認錯,憤怒毫無意義。

宋居寒見他不說話,走了過去,很自然地伸出手。

何故別開了臉:“你來做什麼?”

宋居寒看著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表情閃過一絲不悅:“來做什麼?當然是來看你!我從拘留所出來就進了另一個監獄,我爸把我關起來了。今天能來看你,是我拿道歉發佈會換的。”

何故看著他:“你現在看到了,你回去吧。”

“何、故。宋居寒咬牙切齒,“我這輩子沒見過脾性比你還難搞的人了。”

何故沉默不語。

宋居寒死死地盯著何故的眼睛:“你為什麼同意給我背黑鍋?你傻了嗎?想進監獄嗎?”

何故嘴唇抖了抖,拳頭暗自在背後握緊了,他想給出一個聽上去不顯得很卑微的理由,可一時又想不出。

為什麼?為什麼不惜犯罪,也準備好了犧牲自己的所有去同意那樣一個要求?這要他怎麼回答呢。最後,他只好說:“不為什麼。”

沒錯,不為什麼,因為即便給他千萬次機會,他的選擇也是一樣的。

因為是宋居寒,所以不為什麼。

“去你媽的‘不為什麼’!”宋居寒用力抓住了何故的胳膊,深邃的眼眸裡仿佛藏著整個星空的能量,能夠將人從裡到位地穿透,“何故,你說實話,為什麼。”

何故掙扎了兩下,卻擺脫不了宋居寒的鉗制,他狠狠推了宋居寒一把,簡直是惱羞成怒地吼道:“你放開!”

宋居寒捏著他的肩膀,將他頂在了牆上,一字一頓無比清晰地說:“告訴我,為、什、麼!”

“為什麼?”何故眼眶充血,咬緊了後槽牙,毫不退縮地和宋居寒對視。

倆人就這麼劍拔弩張地對視了幾秒,何故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中還夾雜著令人心酸地哽咽。

宋居寒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為什麼?哈哈哈哈,為什麼?”何故雙眼已然模糊,“我的名字就叫‘為什麼’,好像我這輩子註定跟很多無解的難題有緣,比如,我為什麼要遇見你,為什麼要和你睡了六年,為什麼要把自己牽扯進你的糟心事兒裡。宋居寒,這三個字我也想問你啊,你說為什麼?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宋居寒的呼吸有些急促,他雙眼發亮、目光如炬:“你喜歡我,是嗎?那天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歡我?”

何故用力咬住嘴唇,想用疼痛麻痹自己,以避免自己再次掉眼淚,那太丟人了。

他以為只要他不說,宋居寒也不說,他就可以在作別宋居寒之後,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可其實他內心深處一直懷疑,宋居寒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宋居寒用拇指敲開他的牙齒,撫摸他柔軟的嘴唇,而後忍不住親了一下,輕聲說:“為什麼不說?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不說?”

何故只覺得宋居寒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把尖刀一樣刺進他心裡,他顫聲道:“說?你還記得嗎,六年前我去質問你的時候,你笑著說我玩兒不起。”

宋居寒皺起眉:“我當時……我當時還小,而且我沒想到你是真的……”

“你沒想到見了兩三次面,唱首歌就能勾搭上床的人會真的喜歡你,對吧?”何故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他更會揭自己的傷疤,當年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明白自己的不堪、明白宋居寒的輕慢,他什麼都明白,只是走不出來。

是啊,當時宋居寒只有19歲,連殘忍都不太會圓滑掩飾的年紀。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最開始我接近你的目的確實不純,但是這麼多年來,你對我越來越重要了,沒有你我真的不習慣。”

這是宋居寒第一次說軟話,可何故體會不到半點高興,只覺的臉頰火辣辣地,好像都被打腫了。這麼多年的陪伴,終於算是發揮了一點作用,那就是習慣。對,宋居寒習慣了他隨叫隨到,聽話又耐操,而他竟然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甚至都有些分不清,離開宋居寒,最痛苦的究竟是失去所愛、還是打破習慣。

何故啞聲道:“你早晚會習慣的,現在放開我,走吧。”

“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不好嗎?我對你不好嗎?”宋居寒有些急了,被何故三番五次地拒絕,他已經從憤怒轉而心慌,他沒有想過何故會真的想離開他。

身邊再也沒有何故?那怎麼行?!他沒辦法想像。

何故心臟劇痛,顫抖著說:“宋居寒,你知道喜歡是什麼嗎?”

宋居寒怔了怔,沒說話。

“喜歡是……我也不知道喜歡是什麼,但是,絕不是能看著你和別人睡覺還毫無反應。你讓我們還像從前一樣?”何故每說一句話,都疼痛難當,“你知道我……我喜歡你,還讓我跟從前一樣,看著你左擁右抱?”從前他或許能做到,但現在不行了,自他知道宋居寒為了馮崢那樣玩兒他後,他真的不行了。

他以為,他以為知道了他的“喜歡”,宋居寒多少會有幾分觸動,果不其然,他的“喜歡”對於宋居寒來說,不值一文,甚至激不起幾朵浪花,就消失在了茫茫滄水之中。

“你想讓我不再和別人睡?”宋居寒定定地看著何故,“這就是喜歡?”

何故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湧,幾乎喘不上氣來,他終於控制不住地哽咽道:“宋居寒,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宋居寒看著何故傷心委屈到了極點的樣子,心臟隱隱有些堵得慌。

聽到何故願意冒著坐牢的危險給他背那樣的黑鍋,他確實很感動。他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了,可從來沒有任何人像何故這樣對他,嘴裡什麼都不說,卻什麼都肯為他做,也沒有誰像何故這樣,光是看著、抱著、或者哪怕只是放在身邊,都能讓他得到心靈的平靜。

何故對他來說,是一個累了倦了,可以回去的地方,就連他家都不能讓他有這樣的歸屬感。他沒辦法放任何故離開他,哪怕只是想像,何故會和其他人親密,會把對他的好放在別人身上,他就想殺人。

最開始相識的時候,他的確沒把這個人放在心上,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這個人天生屬於他,只屬於他。他頓了頓,清晰地說道:“我答應你,何故,我答應你不再碰別人。和我在一起吧,這回是真的,不是玩玩兒。”

何故不敢置信地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摟緊他的腰,用額頭頂著他的額頭,溫柔地說:“我答應你,都答應你,所以別跟我鬧了,我真的很想你。”

何故的身體僵硬如鐵,大腦也遲緩得無法思考。

宋居寒答應了他什麼?

宋居寒輕吻著他的唇:“你不是喜歡我嗎?繼續喜歡我吧,我會對你好的,我不會再找別人了,我們好好在一起。”

何故回過神來,猛地瞪直了眼睛,狠狠一把將宋居寒推開了。

宋居寒前一秒還溫情脈脈,毫無防備地倒退了好幾步,險些坐在地上,他心頭惱怒,感覺一腔熱情被澆了冷水,再加上這段時間遭受的數不清的謾駡和冷嘲熱諷,簡直是火上澆油,他握緊了拳頭,羞惱地瞪著何故。

何故靠牆站著,只有這樣才不至於腿軟,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宋居寒,好半天,才顫抖著說:“宋居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宋居寒怒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喜歡我嗎?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沒有一天不想。

在過去的兩千多個日日夜夜裡,何故幻想過無數次,宋居寒會對他日久生情、會非他莫屬,他沒想到在這段關係走到油盡燈枯的今天,他會聽到他曾經最想要聽到的話,在這個,他已經累到不想走下去的今天。

他以為他會欣喜若狂,他以為他會痛哭流涕,可竟然什麼都沒有,他只覺得茫然。他看著宋居寒,感到又熟悉又陌生。

宋居寒重重籲出一口氣,耐著性子說:“何故,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曾經說過,只要你開口,我就給你。你希望我不找其他人,我答應你,所以你別再鬧了行嗎?”

何故露出一個苦笑:“你覺得我在跟你鬧彆扭?我看著很矯情?”

“那你是想幹什麼?”宋居寒氣息不穩,“你說要跟我分開,又答應給我背黑鍋,要不是我跟我爸死扛著沒同意,你他媽可能就進去了!”

“那我還得感謝你嗎?”何故輕聲說,“你把人帶到我家,讓我身敗名裂,被扒光了扔到了互聯網上,然後我應該感謝你沒有同意讓我給你背黑鍋,是嗎?”

宋居寒臉色一變:“我沒有讓你感謝我。”他頓了頓,“所有人接近我都是有目的的,只有你對我這麼好,何故,我真的很在乎你,我們重新開始吧,這次我是認真的。”

何故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了。

宋居寒的提議很誘人,可他卻感覺不到喜悅。他追求了那麼多年的東西,在他已經不再去想的時候,卻突然飄忽著落到了他眼前,那麼地敷衍、那麼地輕慢。

他明明已經被刺得渾身是血,不敢再伸手,可卻又覺得,不拿他如何甘心。他求了快七年的東西啊,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他若不拿,對得起他錯付的時光嗎?

“在乎你”,“重新開始”,“認真的”,這些他想了幾乎是一個世紀那麼久的字眼,真的從宋居寒嘴裡說了出來,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要在他已經決定放棄的時候,拋出帶著致命誘惑的果實?

宋居寒趁著何故怔愣的時候,重新將他摟進了懷裡,將臉頰埋進他溫暖地頸窩,悶聲道:“我真的想你了,只有你好。”

何故在那一瞬間體會到了宋居寒的脆弱和難過,這段時間經歷的一切,對於宋居寒來說肯定打擊頗重,只是他極要面子,不會輕易在人前流露半點。

所以,宋居寒現在需要他。也只有需要他,才會這樣紆尊降貴地想和他和好。

想明白這一點後,宋居寒的所有反常都有了解釋,何故也突然覺得松了口氣。本來宋居寒就不可能突然喜歡上他,只是感動於他想做出的犧牲,緬懷於他的百般付出,在這個宋居寒一生中難得的低潮,他的存在價值被凸顯了出來。

無非如此。

“我會補償你的。”宋居寒續道,“你損失的我都會補償你,你那工作又沒幾個錢,不做也罷,新聞熱度過去了,很快就沒人記得你了,你不用害怕。我會對你好,我會讓你要什麼有什麼。”

何故的目光越過宋居寒的肩膀,空洞地看著牆壁,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兒。他沉默片刻,緩緩地推開了宋居寒:“……讓我想想,你還是回去吧。”他已經快要無法思考了。

宋居寒皺起眉:“我好不容易出來,你這就趕我回去?”

“天亮了我媽會來。”

“來又怎麼樣,你媽還猜不到我們的事嗎。”宋居寒親著何故的頭髮,“何故,我真的想你,我想聽你說話,聽你安慰我,想……”

何故偏過腦袋,沉聲道:“我媽能猜到,但她對你沒有好感,你還是走吧。”

宋居寒有些不滿:“我不走。”

何故定定地看著宋居寒,半晌,面無表情地說:“你是想做愛嗎?”

宋居寒沒說話,但眼神已經像在扒何故的衣服。

何故忍不住笑了一下:“你這段時間憋壞了吧,在拘留所裡待了一個多星期,又被關在家裡一個多星期,見誰都不安全,見誰都不方便,還是我最方便,是嗎。”他怎麼就忘了,宋居寒真的“需要”他。也難為一個成天有絕色美人投懷送抱的大明星,如今要淪落到偷偷摸摸找一個早就上膩歪的人打一炮。

“你瞎說什麼!”宋居寒的渴望瞬間被打了個七零八落,他厲聲道,“我來找你不是為了上你,是真的擔心你!”

“是嗎,我還好,你放心回去吧。”

“我就不走!”宋居寒怒道,“我丟了那麼大的人就為了來見你,你還趕我?!”

何故淡道:“你丟那麼大的人,是我的錯嗎,那我丟了那麼大的人,該賴誰呀。”

“你……”宋居寒語塞,他咬牙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跟我和好?你不是喜歡我嗎?你他媽倒是喜歡啊!”

聽著宋居寒將他東塞西藏了六年的秘密就這樣輕易地掛在嘴邊,何故有種被當眾掌摑的錯覺,仿佛被抖落了什麼最羞恥的秘密,而對方還滿不在乎地當玩笑。

他充滿了無力感,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我現在很混亂,我求你走吧。”

“我不走,除非你答應我。”宋居寒走過來,半蹲在了他面前,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竟透出幾分天真,“何故,我好像也喜歡上你了,我們重新開始吧,好不好?”

何故深深地看著他,心臟傳來不可名狀地刺痛。他無法形容他現在的心情,就好像他奉若無上至寶去珍視、去追求的東西,被宋居寒隨隨便便賞賜給了他,就像送他一輛車,一套房子那麼隨意,那麼滿不在乎,而他若不接受,豈不是矯情,畢竟那是他想要的。

可是,他原本以為“喜歡”對宋居寒來說也同樣彌足珍貴,要留著給更好的人,所以不能給他,結果對於宋居寒來說,“喜歡”就只是一樣普普通通的心情,既不稀罕,也不隆重。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並不是每個人都重視純粹的“喜歡”,原來他付上青春、為之痛苦多年的感情,對宋居寒來說廉價得要命。

他要如何告訴宋居寒,他在痛什麼,他在恨什麼,他在拒絕什麼。

宋居寒永遠不會懂,就算他把這一生說過的所有的話都化作無數句“喜歡”與“愛”,反復向宋居寒訴說衷腸,宋居寒也不會懂。

原來他們之間最遙遠的,不是家世、能力、地位那些外在的東西,而是心。

何故體會到了令人絕望的無能為力。

他為什麼把“喜歡”看得這麼重呢?他又憑什麼要求別人一樣看中呢?就像有人愛錢,他卻不看中一樣,為什麼不能有人根本不在乎什麼可笑的“喜歡”呢。

宋居寒也沒有什麼錯,他只是一生中收穫了太多的“喜歡”,所以從不覺得珍貴罷了。

既然如此,他還糾結什麼?他想要獨佔宋居寒,宋居寒就送到了嘴邊,他何苦往外推?他何必矯情?

他挖空心思的“喜歡”,想要的不也就是這些?結果如何?宋居寒輕易就給他了。

殊途同歸。

只是他一路披荊斬棘、摔得頭破血流也不放棄地去求一個宋居寒根本不在乎的“喜歡”,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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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看著宋居寒一副“你不答應今天就沒完”的霸道樣子,一陣倦意襲上心頭。

他突然就想通了。

他一直以來想要的東西唾手可得了,為什麼要拒絕呢?何不試試,試試它是不是真如想像中美好,試試宋居寒能裝幾個月,能忍他幾時。

他猜不超過三個月。

宋居寒天生沒有專一的概念,他的出身背景和家庭就沒有教會他這一點,他成長起來後,又面對那麼多的誘惑,誰跟他談“專一”,必定是嗤之以鼻,他許諾的“不跟其他人”,不過是暫時應付自己的條件。

至於宋居寒所說的“認真的在一起”,非常悅耳,卻不能往心裡去。因為一旦他真的在心裡認定他們在一起了,他的佔有欲會將兩個人都徹底吞噬,將自己拖入萬劫不復。

何故伸出手指,輕輕蹭了蹭宋居寒的下巴,淡淡地說:“好吧。”

宋居寒頓時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何故捨不得他,何故一直以來都太淡定穩重,偶爾這樣鬧一鬧,也算別有情趣。 他喜歡看到何故不同於往日的一面,所以在床上特別喜歡欺負何故,就為了讓這個男人露出別人看不到的表情。

“但是……你既然答應了我,就要遵守承諾。”何故漆黑的瞳仁仿佛一灣深不見底的湖水,“如果你和別人睡了,我們就徹底結束。”

宋居寒倨傲地說:“我答應了你,自然會做到。”他按著何故的後腦勺,壓下了他的頭,溫柔地含住了那唇瓣。

何故眨了眨眼睛,感覺那吻都帶著點苦澀的滋味兒。

這場景似曾相似,對了,六年前不就是如此。

只不過那時候,他假借著“玩玩兒”的名義是為了留在宋居寒身邊,這一次,他是認真的……認真的打算“玩玩兒”。

因為最先毀掉約定的,一定是宋居寒,他只要陪著玩兒完這最後一程,宋居寒就再沒有理由強留他了吧,也算在最後一刻,了卻他多年的願望。

宋居寒最後還是沒回去,強行抱著他睡到了天亮,才偷偷摸摸地走了。幸好那天孫晴回申城處理公事了,否則肯定要撞上。

隨著春假的結束,新聞的熱度也終於開始消散,圍在酒店門口的粉絲和記者也都不見了。

何故足不出戶地呆了快三個星期,有一天終於鼓起勇氣,決定出去走走。

他穿上大衣、戴上墨鏡,下樓的時候碰到同乘電梯的客人,都感到一陣擋不住的心虛。

順著街道緩步而行,他發現沒有人特別注意他,他試著摘下了墨鏡,更清晰地看著初春的景色。這是一年中京城最美的時節,寒意未退、生機乍現,不看豈不可惜。

往來行人如織,卻完全沒有何故想像中的那些被人指指點點的畫面,關閉了電腦和電視,好像整個世界都清淨了,沒人認識他,沒人關注他,沒人會把過多的心思放在一個已經過氣的話題上。

何故忍不住自嘲,他真是庸人自擾。

他自己去吃了飯、看了電影,然後找了個咖啡館看書,同時給自己的頂頭上司打電話,想和他單獨談自己的離職問題。

那天下午,他和上司一起吃了個飯,他表現得豁達而平靜,沒費幾句口舌,就結束了他在南創近七年的職業生涯。

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可何故還是感到了難過,他在南創揮灑的青春與汗水,就在這一刻無奈地終結了,如何能不痛心。

上司說公司會給他雙倍的年終獎,外加多結算三個月的工資,無論是看他媽的面子,還是出於對他這些年兢兢業業的肯定,又或感謝他走得這麼乾淨俐落,總之,公司沒有虧待他。

何故讓陳珊幫他收拾辦公室,辦理離職手續,單獨和接替他的人交接工作,他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突然想起了顧青裴,當初顧青裴走的時候,光散夥飯就吃了無數頓,那麼地意氣風發、那麼地前途無量。而他,甚至不能和昔日的同事道個別,甚至沒有膽量再回公司看一看,就這麼灰溜溜地走了。

這都要“感謝”宋居寒。

辦完離職後,何故給顧青裴打了個電話,想約出來談談。

一直積極想要挖他的顧青裴,此時卻狀態不佳,說公司這邊出了事,接連向他道歉,顯然現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數。

何故有些擔心,問顧青裴怎麼了,顧青裴也不肯說。

以顧青裴的性格,能為難成這樣,而且無法掩飾,必定不是小事,所以何故沒有再追問,反而安慰了一番。他雖然是打算去顧青裴那裡,但並不想馬上入職,正好他可以先歇一段時間,再觀望看看。

何故聯繫上了裝修公司,正式開始裝修他家的舊房了。那房子小,工期預計不超過兩個月,何故對合作過多次的工頭很放心,把房子全權交給了他,自己買了張機票,去了申城。

他下了飛機,剛打開手機,就跳出來一排未接來電,全是宋居寒的,他回了條短信:怎麼了?

宋居寒的電話很快追了過來:“你上哪兒去了?幹嘛關機?”

“坐飛機,我來申城看看我媽。”

宋居寒似乎松了口氣:“你什麼時候回來?”

“沒定,過兩天吧。”

“我爸好不容易不再找人看著我了,你早點回來陪我吧。”

“好。”

“‘好’是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太確定。”

“兩天。”

何故道:“我真的不太確定。”

宋居寒在電話裡頭哼了一聲:“算了。”說完掛了電話。

何故也沒在意,要是宋居寒會突然轉性,那才嚇人。

何故打上車,去了上次住過的那個酒店,晚上和他媽及素素一起吃飯。

素素雖然平時很調皮,說話也大大咧咧的,但這次卻意外地懂事,對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新聞隻字不提,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坐在何故懷裡,給他看自己唱歌跳舞的視頻、去瑞士滑雪的照片。

直到孫晴出去接電話,素素才小聲說:“哥哥,宋居寒真的是你男朋友嗎?”

何故摸了摸她的頭:“不是。”

素素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明顯不信,畢竟他曾經為宋居寒的事撒過謊,在這件事上,他估計是沒什麼信譽了。

何故無奈地說:“真的不是。”男朋友這個詞,放在他們之間,總顯得很滑稽。

“那你是不是喜歡他?”素素一臉嚮往地說,“我也喜歡他,他好帥好帥。”

“嗯。”何故含笑,“但他不喜歡我。”

素素怔了怔,然後皺起眉,忿忿地說:“他肯定眼神兒不好。”

何故被她逗笑了。

“哥哥,你辭職之後,會來申城嗎?”

“我現在還不知道。”

“你來嘛。”

何故想到顧青裴,此時有了些猶豫,如果顧青裴那裡真的去不了了,難道他真的要來這裡嗎?這裡起碼有親人……

何故搖了搖頭:“我要休息一段時間,再作打算。”

晚上回到酒店,何故洗漱一番,正打算睡覺,門鈴就響了起來。

他叫道:“誰呀?”

“客房。”

何故愣了愣,這聲音,不會是……他跳下床,打開了房門。

宋居寒嘴角噙著一抹邪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你、你怎麼……”

“要查你住的酒店還不容易。”宋居寒一把抱住了他,“誰讓你跑這麼遠的,我只好來找你了。”

何故怕被人看見,趕緊退回房間,關上了門:“你怎麼現在就敢坐飛機,你沒被人認出來?”

“所以我沒坐飛機,坐的高鐵,腰疼死我了。”宋居寒舒展了一下修長的軀幹,“我把臉都遮住了,這要都能認出來那絕對開了天眼了。”

何故看著宋居寒風塵僕僕的模樣,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兒。在見到宋居寒的一瞬間,他確實覺得有些驚喜。

“我去洗個澡。”宋居寒低頭親了他一下,曖昧地說,“等我。”

何故木木的沒什麼反應,直到宋居寒進了浴室,他才籲出一口氣。他本來打算在申城住上十天半個月,看能不能適應這裡的氣候、環境,現在看來是住不了幾天了。

宋居寒快速洗了個澡,就撲上了床,將何故壓在身下,親昵地吻著:“你是不是也剛洗完,好香。”

“嗯。”

“簡直是為我準備的。”宋居寒低笑兩聲,撩撥著何故。

何故也很久沒做了,身體頓時有些躁動,他現在很想盡情地享受性。

宋居寒今天極有耐心地調動何故的欲望,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何故的身體,更能操控這個人的沉浮。

倆人做了一晚上,就像被撲滅的火苗再次複燃,來勢洶洶、有燎原之勢。何故在欲海中無限沉淪,最後幾乎失去了自我……

第二天醒過來,何故累得身體幾乎動彈不得,他好久沒這樣縱欲過了,後遺症相當明顯。

宋居寒也醒了,抱著他親了一口:“餓嗎?”

何故眼睛腫得睜不開,緩慢地點了點頭。

宋居寒拿起床頭的話筒,叫酒店送兩份早餐。

何故掙扎著想起來,可剛一動,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氣。

宋居寒低笑兩聲:“累著你了……你是不是疏於鍛煉了?以前體力比這好的。”

何故不想回答,他想去洗澡。

“行了,昨天幫你擦過了,老實躺著。”宋居寒把他拽回了懷裡,撫摸著他光滑的背脊,“今天我們不出門了。”

“不行。”何故一張嘴,喉嚨沙啞,他想起昨夜的一切,頓時耳根發紅,“我媽……”

“你不是要待好幾天嗎,就說你今天去見朋友了,你這樣子,怎麼見你媽。”

何故把發脹的腦袋往枕頭上撞了撞,確實,他這樣子怎麼見人,恐怕走路都不利索。

宋居寒給他揉著太陽穴:“難受是不是?我給你按按。”

何故身體僵了僵。

宋居寒何曾對他這麼柔情過?這簡直叫人尷尬。

“我經常想……”宋居寒邊揉邊說,“你在拘留所裡那幾天,在想什麼,你答應給我背黑鍋的時候,又在想什麼。”

何故沉默著。

“何故,你覺得我對你好嗎?”

何故麻木地說:“好。”

“別裝了,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氣,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想什麼,寧願憋得吐血也不說出來。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難過,怎麼知道你想要什麼。”

何故輕輕咬住了發顫的嘴唇。

宋居寒把臉埋進了他頸窩裡,聲音慵懶又綿軟,簡直是在撒嬌,“這麼多年,我遇見這麼多人,可只有你對我是真心的,只有你不圖我什麼。這回我們好好在一起,以前我沒給你的,現在我補償你。所以你的心,你的眼睛,也只能放在我身上。”

何故想辯解兩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在多次意識到他和宋居寒在性格和三觀上的有巨大的差異,而宋居寒又只對和他上床感興趣後,他就放棄了溝通。

如今即便是想溝通,也不知道從何開始了。

溝通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像擁堵的管道,也不可能一下子疏通開,他說得太少,想得太多,不僅僅是性格問題,而是從前即便他說,宋居寒也懶得聽。

如今……宋居寒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對與錯,根本不重要。

酒店服務員送來了兩份早餐,宋居寒把何故拽了起來,笑著捏了捏他的鼻子,“寶貝兒,要不要我喂你?”

“不用。”何故臉頰有些發燙,宋居寒想對人好的時候,簡直華光萬丈,根本無法忽視。

宋居寒把早餐擺在桌上,走到床邊想要抱何故,何故趕緊站了起來,結果雙腿發軟,身體陡地往下滑去。

宋居寒一把攬住了他的腰,曖昧地直笑:“這不怪我啊。”他貼近何故的耳朵,小聲說,“怪你一直咬著我不放。”

何故輕咳一聲,勉強站穩了身體,推開了宋居寒,一步步走到桌子邊。

那份疼痛和酸脹真叫人尷尬。

宋居寒心情極好,還給何故夾菜,何故確實餓了,埋頭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宋居寒的手機響了,他看著螢幕,眉頭緊蹙,不情不願地接了電話:“喂?”

何故聽不清電話裡在說什麼,但能聽得出是宋河的聲音。

“難道你要把我一直拴在家裡?我出來散散心怎麼了。”宋居寒口氣相當沖。

“在家幹嘛?又沒有通告,我現在比狗都閑。”

“認出來能怎麼樣,能吃了我嗎!”宋居寒掛了電話,直接關機,扔到了一邊去。

何故看著他。

宋居寒深吸一口氣:“吃飯。”

何故想了想,問道:“那邊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所有工作都停了,賠了不少錢。”

宋居寒說得滿不在乎,但那種從高處跌落的挫敗肯定很難熬,尤其對宋居寒這種人生太平順的人來說。

“你被封殺了嗎?”

宋居寒煩躁地扒了扒頭髮:“也算是吧,畢竟事情鬧得挺大的,而且國家現在在抓典型,我們剛好撞槍口了。我的名字倒是沒上紅頭文件,但阿生他們都是我的人,我爸媽讓我避風頭,這幾個月都不會有什麼公開活動了。”

“阿生他們判了嗎?”

“快了,至少蹲半年,出來基本就廢了,最多轉幕後,但我爸不想用他了。我說過他幾次別碰那玩意兒,他不聽,現在被自己老婆給坑了,還連累了那麼多人,真他媽的。”宋居寒越說越來氣,拳頭握得死緊。

何故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宋居寒,因為他自己也是受害人,但去責怪韓生也沒什麼用,法律自會懲罰他。

宋居寒看向何故,低聲說:“我不該帶他們去你那兒的。”

何故歎了口氣:“我真的想不通,你當時為什麼要帶他們去我那兒?”

宋居寒低著頭,有些心虛地說:“誰讓你那段時間不理我,我就想,我帶那麼多人去,你總會給我面子吧。”

何故簡直哭笑不得。

宋居寒想起了什麼:“那套房子,你為什麼不過戶?”

何故沉默了一下:“沒有必要。”

“什麼叫沒有必要?”

“反正都是住。”

宋居寒不太高興:“那裡不能住了,我把市中心的一套樓中樓給你,現在就差些軟裝了,回去之後……”

“不用了。”何故抬頭看著他,目光清明,“我已經從南創辭職了,打算搬回我父母的房子住。”

宋居寒皺起眉:“那都多少年的老房子了?歲數比你還大吧。”

“我重新裝修了。”

“我以前好像去那裡找過你一次吧?又小又破,周圍全是居民區,魚龍混雜的,你去那種地方住幹嘛,你要是不喜歡住市里,我在近郊給你買個別墅。”

“居寒。”何故認真地看著他,“房子,車,衣服,手錶,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從你這裡拿東西,我覺得不舒服,我一直都覺得不舒服,只是以前怕你不高興,所以沒說罷了。”

宋居寒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何故,你都快三十了,至於玩兒什麼純愛的那一套嗎,何況這些算什麼呀。我宋居寒從來不虧待自己的人,你也別把這點事兒看得太重行不行。”

何故平靜地說:“我也是男人,何況我不需要誰養活,你能不能理解也就這樣了,我不會再住你的房子。”

“你怎麼這麼固執!”

何故續道:“你的車我就先開著了,反正折舊也賣不了幾個錢,你肯定也不會要,不用浪費了。”

宋居寒惱了:“誰在乎一輛車,你幹嘛和我算得這麼清楚!”儘管何故跟他和好了,但他總覺得倆人之間少了什麼東西,不,應該說,少了很多東西。何故比之以前,還要沉默、還要木訥,除了在床上,平素裡簡直沒拿正眼看他,偏偏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凡他質問一句,何故一定會用語言、眼神、動作等一切表達方式,告訴他“沒什麼”。

沒什麼?去他媽的沒什麼!

他想要的不是這樣的何故,而是以前的那個,那個唯他是從、體貼溫柔的何故,可他越是想要,好像就越難抓住,明明無數次結合,明明觸手可及,他卻還是覺得,何故在遠離他,一點一點、卻堅定地遠離他。

那種無力感讓他深深地憤怒。

何故低頭喝了一口湯,淡淡地說:“還是算清楚好一點。”

宋居寒摔了筷子:“你到底什麼意思?是想和我劃清界限嗎?”

何故沉默了一下:“你說要認真的在一起,是嗎。”

“當然啊。”

“那麼我們就平等地開始。”

宋居寒嘲諷道:“我讓你住好點的地方怎麼就不平等了?你這種思想就窮酸得要命。”

“可能吧。”何故也不惱。

宋居寒又體會到了那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完全不著力,讓人心裡堵得厲害。他咬牙看著何故,真想咬人。

何故道:“吃飯吧,菜該涼了。”

宋居寒翻了個白眼:“不吃了。”說完窩沙發裡玩兒手機遊戲去了。

何故看著宋居寒氣呼呼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輕撫他的背:“來吃飯吧。”

宋居寒抬頭看著他,眼神又惱怒又委屈:“我是為了你好,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對。”

“我沒這個意思,吃飯吧。”

宋居寒猶豫了一下,還是回到了桌子前。

何故看著宋居寒孩子氣的樣子,有些想笑。

宋居寒羞惱道:“你笑什麼?你喂我。”

何故夾了一筷子炒雞蛋,送到了他嘴邊。

宋居寒張嘴吃了進去。

喂了幾口後,宋居寒的情緒好多了。

宋居寒便是這樣的性格,脾氣來得快、急、狠,但去得也快。

何故常常覺得,宋居寒是個內裡沒長大的孩子,有著孩子特有的帶著天真的殘忍,即便傷害別人,也不自知、也不在意、也不避諱。

倆人在申城待了五天,何故去陪他媽和妹妹的時候,宋居寒就在酒店裡宅著,還狂發資訊催他回來。

那幾天的時光,確實很溫馨甜蜜。宋居寒簡直是賣力地表現自己的溫柔浪漫,何故這才知道,宋居寒除了不會交心,談戀愛的能耐大得很,當初倆人剛相識的時候,宋居寒不也是三言兩語就能撩得他一晚上睡不著覺嗎,時隔多年,他再一次體會到了宋居寒那種所向披靡的魅力。

只是這一次他不再頭腦發暈,他清醒地在享受著,享受著宋居寒的好,他覺得這樣很愉快,他期待渴望了那麼久的東西,確實很好很好。

儘管他已經不那麼拼了命的想要了。

42 最新更新

回到京城後,何故花一萬塊錢包了一個月的酒店,然後買了些衣服和幾本書,暫時住下了。

他原來住的地方,裡面所有的東西他媽都給他寄放在了搬家公司的臨時倉庫裡,等他家的房子一裝好,直接就能搬過去。其實那套房子裡,有一半的東西都是宋居寒的,尤其是衣服、酒、保養品之類的,他家的老房子也不知道放不放得下,有空還是整理出來,讓小松來取走吧。

經過這件事的打擊,宋居寒的事業下滑得厲害,以前隨便換個台都能看到的人,這段時間在公眾視線裡銷聲匿跡了,就連街頭廣告都少了很多,估計是有關部門干預,也可能是宋河想避風頭,總之,從前通告塞得滿滿的宋大明星,這段時間閑得發慌。

宋居寒隔三差五跑到何故的酒店來,一待就是兩三天,或者把何故拉去香山的別墅,足不出戶地宅著。

因為沒有了工作,宋居寒有大把的時間去做他平時不會做的事。

比如,和何故一起做飯、泡溫泉、看電影,他們就像一對普通的情侶那般相處。

何故深切地體會到,宋居寒對人好的時候,真的可以很好。他第一次感覺到宋居寒在“寵”他,儘管說來不好意思,這個字眼也不適合放在他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身上,但他找不出更貼切的詞了。

宋居寒給他唱歌、看他做飯、陪他健身、教他游泳,仿佛在彌補過去那些年他們之間缺失的點滴。

何故雖談不上受寵若驚,可著實有一點慌張,這樣的宋居寒太陌生了,他很不習慣。

這天,倆人正在家裡的健身房運動。

宋居寒穿著背心短褲,正在做拉力訓練,均勻的呼吸使得那厚實的胸膛上下起伏著,汗珠順著光潔的皮膚滾進了領口。他手臂肌肉成塊狀,大腿結實而小腿修長,穿西裝的時候顯得勁瘦,可脫了衣服非常精壯,常年練武的人,肌肉漂亮而富有爆發力,卻不會顯得很誇張。他一頭卷髮在頭頂紮了個小辮子,幾縷髮絲汗濕地貼在面頰上,平添幾分野性的魅力。

何故坐了一會兒杠鈴機,感覺雙臂酸麻,有些做不下去了,他這幾個月疏於鍛煉,體力明顯有所減退。

宋居寒用毛巾擦了擦汗,走了過來:“怎麼,做不動了?”他瞄了一眼重量,嗤笑道,“這麼輕?”

何故晃了晃膀子:“好久不鍛煉了,有點不行了。”

宋居寒把他拉了起來:“累了就別做了,你這段時間太瘦了,抱著都硌手,先吃胖點吧。”

“你不是不讓我胖嗎。”何故想起從前宋居寒耳提面命,讓他不要發福。

“發胖和養點肉不是一回事。”宋居寒捏了捏他的腰:“你看你,不能再瘦下去了。”

何故天生體型就偏瘦,工作之後一直很注意控制,這麼多年來體重一直在三四斤之內浮動,但這段時間糟心事兒太多了,寢食不寧,竟一下子瘦了快十斤,確實該養一養了。

何故用毛巾擦了擦汗:“小松幾點送吃的過來?晚飯材料不夠了。”

“不知道,晚飯之前會送到的。”

“嗯,我去洗個澡。”

宋居寒一手抓住他的脖子,低頭親了他一口:“一起洗。”

何故閃躲道:“我有點累……”

“你不用動。”宋居寒貼著他耳朵壞笑,“張開腿就好了。”

何故常常不理解,宋居寒究竟是哪兒來的體力,剛健身完,居然還有力氣做這個。

倆人從浴室做到臥室,宋居寒壓著何故足足折騰了兩個多小時,直把何故弄得渾身癱軟才甘休。

澡是白洗了,他們又流了一身汗,只好再去沖了一遍。

沖完之後,宋居寒撒嬌讓何故給他吹頭髮。

他坐在鏡子前,何故站著,用毛巾吸掉頭發上的水,一邊晃動吹風機,一邊撥弄著那濃密黑亮的髮絲。

宋居寒的頭髮遺傳自他的超模母親,是自然卷,柔軟蓬鬆,摸起來手感很美好。

宋居寒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我七八歲之前,都還是直發,有一天洗完澡一摸頭髮,突然就打卷了。”

“還能這樣?”

“是啊,有意思吧,可能是因為我爸是直發吧,但最後還是輸給了我媽的基因。”宋居寒鼓起腮幫子,吹著額前的碎發。

“你的確更像Vanessa。”

“當然了。”宋居寒有些得意。

何故知道,他們母子倆感情非常好,有那樣一個天仙似的母親,任誰都會格外驕傲吧。他只是想不通,像Vanessa那樣聰慧豁達的女人,怎麼會嫁給宋河這樣的人,也許宋河年輕時候的魅力,真的能掩蓋他的人品。

宋居寒突然反手抱住他的腰,仰頭看著他:“我媽還想見你呢,說想向你當面道歉。”

“不用了,她畢竟是長輩,不合適。”

“你可別當她面說‘長輩’兩個字啊,她會生氣的。”

何故笑了笑:“我知道。”

宋居寒也笑了:“我媽為了保持身材和臉,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我真佩服她的毅力。”

何故隨意道:“她確實保持得很好。”

宋居寒甩了甩半幹的頭髮,然後在何故衣服上蹭了兩下,還捉狹地直笑。

何故莞爾。

如果宋居寒一直是這樣的,那該有多好。

這時,門外傳來了開門的聲音,何故道:“是小松到了?我去看看。”

他放下吹風機,走到客廳一看,小松正兩手提著大包小包,用腳頂著門,擠了進來。

何故走過去接應。

小松看到他還很不好意思:“謝謝,謝謝。”

何故沖他點點頭,提上東西要去廚房。

“哎,哥,那個不是吃的,是漁具。”

“漁具?”何故看了看手裡的紙箱。

“是漁具,你以前說過你喜歡釣魚吧。”宋居寒邊擦頭髮邊走了出來,“明天帶你去一個農莊釣魚。”

何故有些意外宋居寒會記得:“好啊。”

何故把吃的拿去了廚房,挑挑揀揀,思考了一下晚上吃什麼,就開始洗菜。

突然,客廳裡傳來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接著就聽到宋居寒怒叫道:“你說什麼?”

小松支支吾吾地小聲說著什麼。

何故沒有動。他們的事,他已經不想管了。

宋居寒明顯很生氣,小松似乎一直在安慰、哀求,聽上去實在有幾分可憐。

何故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似乎是宋居寒的一個工作被解約了,他猶豫了一下,切了點水果,端去了客廳。

宋居寒把一個挺貴的杯子砸了,小松哭喪著臉站在一旁。

何故放下水果:“小松,來吃點水果吧。”他掃了一眼電視,那是一個宣傳電影的互動訪談節目,主演是現在當紅的男星晏明修,除了好看得不像人類外,從來不笑是他最大的賣點,何故記得,宋居寒在裡面客串了一個角色,且電影裡所有的音樂和主題曲,都是他們團隊做的,所以,他應該也受邀在列。

小松悄悄擺擺手,無奈地看了宋居寒一眼。

何故拿過掃把,把玻璃碎片掃了起來,邊掃邊道:“發什麼火呢,是不是暖氣太熱了。”

宋居寒惡狠狠地說:“當初是他們三番兩次來求我上節目,現在出了事就敢把我的部分剪掉?!吸大ma的又他媽不是我!”

“尾款已經付了,只是為了避嫌……”

“避他媽比的嫌!”宋居寒怒不可赦,一腳蹬在沙發上。

何故看著宋居寒狠戾的樣子,在心裡歎了口氣。

慢慢地,宋居寒會愈發體會到排斥、冷遇、疏離,這個自出生起就備受關注,四歲登上VOGUE封面,以美貌和家世在世界範圍內虜獲無數粉絲的天之驕子,生平第一次遭遇這樣的重挫。平日裡眾星捧月,如今那些捧著的人都做鳥獸散,恨不能和他劃清界限,曾經歇斯底里喊著愛他的粉絲,在網上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原本滿得排不開的工作,恨不能跪著送上來的錢,現在全都沒了。

這樣巨大的落差,宋居寒再怎麼偽裝,也無法看起來豁達,他心裡堵著多少憤怒、不甘和怨氣,完全可以想像得到。

然而這很可能只是個開始。如果風頭過後,宋居寒不能東山再起,他就會被這波浪潮狠狠拍倒,再也站不起來。粉絲是最珍貴的,但也同時是最廉價的,他們喜新厭舊的速度太快,宋居寒一輩子身在娛樂圈,很明白這個道理。

小松小聲說:“寒哥,宋總讓你低調一段時間,再過兩個月,就會慢慢給你造勢,你放心吧,你很快就會回去的。”

“造什麼勢?現在一堆人罵我,回去也就是被罵,媽的那些人算個鳥東西。”宋居寒仰在沙發上,煩躁地揉著眉心。

“找公關團隊洗白啊,輿論是可以引導的,寒哥你不用擔心,現在他們敢把你的鏡頭剪掉,以後還會哭著求著加回去。”

宋居寒抿了抿唇,情緒並沒有好起來。

何故低聲道:“你們做錯了事,接受懲罰和監督是應該的,別生氣了,小松說得對,你的忠實粉絲很多,你肯定會再起來的。”

“誰稀罕。”宋居寒冷哼道,“老子的錢一輩子都花不完,我只是喜歡唱歌而已。”

“來陪我做飯吧。”

宋居寒沉默了兩秒,真的站起身,跟何故去廚房了,留下小松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

何故洗菜切肉做飯,宋居寒就在旁邊黏糊地跟著,像只圍著主人腳邊轉悠的貓,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去抱住何故,又親又蹭。何故一頓飯做得比長跑還累。

第二天,司機來接上他們,送他們去了一個遠郊的農莊。

那裡山清水秀、空氣宜人,環境好的不像在京城,為了避免有人騷擾,宋居寒把整個農莊包了下來,只留了工作人員。

何故在那裡度過了也許是他這輩子最悠然自得、最輕鬆快樂的假期。

他們釣魚、散步、爬山、燒烤、打球,儘管初春還稍微有些冷,但他們玩兒很盡興。

宋居寒表現得溫柔多情,讓何故有一種倆人在熱戀中的感覺,他那幾乎被凍結成冰的心,終於有了一絲暖意,他甚至又不要命地想,萬一,萬一他們就真的這樣走下去了呢。

萬一有萬一。

倆人在農莊待了一個星期,宋居寒被宋河的電話催回去了,何故也回了市里。

他去房子那邊看了看,大概是因為給足了錢,又有點交情,裝修公司的進度很快,再一個星期就能交工了。

他看著已經初見雛形的房子,感到一絲心安。中國人普遍有著深植入骨髓的安居樂業的觀念,只有屬於自己的房子能給予安定的歸屬感,如今他也體會到了一點。

他想,要是以後賺得多了,就換個大點的房子,他自己倒是隨意得很,主要是考慮他媽和素素可能會來玩兒。

看完房子,他開車回家,經過一條街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他和顧青裴曾經在這兒吃過飯,他心裡一動,打了個電話給顧青裴。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顧青裴的聲音聽著就是還在睡夢中的樣子,何故有些驚訝,像顧青裴這麼自律的人,怎麼會睡到下午?難道是生病了,他把疑問問了出來。

顧青裴打了個哈欠:“沒有,就是最近有點累,昨晚沒睡著,就吃了片安眠藥,睡到現在。”

何故皺眉道:“顧總,你怎麼了?狀態好像很差。”

顧青裴沉默了一下:“我離職了。”

何故驚訝道:“什麼?”

顧青裴輕歎了一聲:“你在哪兒?”

“我在……我房子在裝修,我現在住酒店。”

“你來我家,陪我喝酒吧。”

何故毫不猶豫道:“好。”

顧青裴說了地址,何故調轉車頭,往他家開去。

何故第一次來顧青裴家,那是個地段很好的社區,都是大戶型,他乘電梯上了樓,按下了門鈴。

門鈴響了好久,才有人來開門,何故看到顧青裴的樣子,驚了一驚。

顧青裴沒戴眼鏡,頭髮淩亂地搭在臉側,顯得比平日年輕了好幾歲,最讓何故吃驚的是,他從未見過顧青裴頹廢的樣子。

“來了,進來吧。”顧青裴又打了個哈欠,“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幅樣子。”

“顧總,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顧青裴苦笑道:“還好,沒什麼毛病。”

他去冰箱裡拿了幾瓶啤酒,拋給了何故。

何故接過啤酒放下了:“你吃飯了嗎?”

“沒有。”

“我做點吃的,咱們邊吃邊喝。”

顧青裴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悶悶地說了一句“好。”

何故忍不住又看了顧青裴好幾眼,這樣的顧青裴實在讓人大跌眼鏡,他肯定是碰到了非常麻煩的事吧。

何故進廚房看了看,冰箱裡幾乎是空的,最後他勉強找出幾樣食材,煮了兩碗熱騰騰的面。

他端著面來到餐廳,見顧青裴已經洗了臉,整理了頭髮,也戴上了眼鏡,有了些平日裡的斯文穩重,但那濃重的黑眼圈還是讓他看上去很疲倦。

顧青裴自嘲地笑了笑:“我今天的樣子你可別說出去啊。”

“不會的。”何故把面放到顧青裴面前,“我估計你好久沒吃東西了。”

顧青裴點點頭,抓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何故一手拿筷子,單手拉開啤酒的拉環,喝了一口:“顧總,你這樣挺讓人擔心的。”

顧青裴抓起啤酒,和他碰了一下:“放心吧,人生嘛,總有沉浮,我能自我調節好。”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老闆不是很賞識你嗎,你不是也幹得挺好的嗎。”

顧青裴身體僵了僵,放下了啤酒,突然笑了:“我把老闆的兒子給睡了,還被他發現了。”說完止不住地低笑起來。

何故瞪直了眼睛:“原、原煬?”他想起那個人高馬大、傲慢霸氣的原家大公子。

顧青裴,和原煬?!

顧青裴點點頭,還在笑:“很不可思議吧,其實他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喜歡的類型是……嗯,就莊捷予那樣的,清瘦的小白臉型,我怎麼就和他……都是孽緣啊。”

何故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實在是詞窮,他想朝顧青裴豎個大拇指。那位原大公子他接觸過兩次,感覺是個你多看他一眼都會挨揍的主,他該誇顧青裴什麼呢?藝高人膽大?

顧青裴顯然也不在意何故說與不說,他一口接一口地喝酒,顯然心中已經煩悶至極。

何故自嘲地想,同樣是離職,他和顧青裴,究竟哪個更丟臉一些?還是他吧,他可是上了報紙的。他沉默了片刻,問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顧青裴茫然地搖了搖頭:“還不知道。何故,你的事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我沒想到連我自己都待不下去了。”

“沒什麼,這種事誰能料到呢,我其實也沒想好呢,只想先歇一段時間,放鬆放鬆。”

“我打算明天先回趟老家。”顧青裴淡淡一笑,“陪陪父母……我也好久沒都放過長假了。”

“顧總,你也別想太多了,你這樣的人才,到哪兒不是被人爭著搶著。”

“希望如此。”顧青裴晃著啤酒罐,“不過,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我大概就要自己創業了,也許這事兒也是個契機,讓我能下定決心自己單幹。何故,如果我穩定下來了,而你還沒有好的去處,我仍然希望能和你公事。”

何故點點頭:“好,一言為定。”

 

43 最新更新

這天,好不容易抽出空的莊捷予跑來找何故玩兒。

莊捷予最近演了一個很討喜的電視劇角色,一下子紅了,現在活動很不方便。

一進屋,莊捷予就甩掉帽子和墨鏡,捶胸大喊:“啊冷死我了!”

何故忍著笑:“天這麼冷,你還穿這麼薄的風衣。”

“造型,造型懂嗎。”莊捷予對著鏡子撥了撥頭髮,然後笑嘻嘻地對何故說,“何叔叔,想我沒?”

“經常能在電視上看到你。”

“那是。”莊捷予雙手叉腰,得意地說,“老子終於紅了,最近賺了不少錢呢。”

“恭喜。坐吧,喝茶還是咖啡?”

“咖啡。”

何故給他泡了杯咖啡,把杯子遞給他捂手。

莊捷予笑看著何故,“你現在看上去不錯啊,雖然瘦了不少,但比前段時間精神多了。”

“嗯,我那工作太累了,辭了也許是好事吧,我最近每天都能睡足八個小時。”

“好事兒啊。”莊捷予笑嘻嘻地說,“辭掉了累死人的工作,離開了渣男,你的人生要開始新篇章了。”

何故怔了怔,但笑不語。

“何叔叔。”莊捷予用腳尖蹭了蹭何故的小腿,舔著嘴唇道,“既然你都和宋渣男拜拜了,要不要考慮下我嘛。”

何故揉了揉他的腦袋,“小屁孩兒。”

“別逗了,我經驗可比你豐富多了。”莊捷予不滿地打開他的手,“我技術可好了,你真不想試試啊?”

“不想。”

“騙人,你都沒做過1,我就不信你不好奇,我都做過1呢,男人這玩意兒不用用不是浪費了?”

何故沒說話,其實他很好奇,莊捷予說得對,他也覺得白長了不用有點浪費。但他不是宋居寒,他也不想和莊捷予有這層關係。

莊捷予繞到何故面前,曖昧地說,“跟你說啊,我可沒病哦,宋渣男是不是說過很多我的壞話?拜託,我跟人睡覺有硬性原則的,必須、長得、帥,我不是為了上戲誰都能睡的,又睡了帥哥又有好處,多爽啊。”

何故抱胸看著他:“你選擇怎麼過是你自己的事,不需要跟我解釋。”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莊捷予滿不在乎地說,“別人怎麼想關我屁事,我自己開心就好了,所以何叔叔呀。”他摟著何故的脖子嘻嘻直笑,“跟我做吧,越是吃不著,我越想嘗嘗,你站我面前就是在撩我。”

何故把他的爪子扒拉了下來:“是你來找我的。”

“我想見你嘛。”

“別鬧了。”

莊捷予上下打量一番何故,撅著嘴說,“哼,要不是看你最近狀態一般,我現在就強了你。你等著吧,早晚把你拿下。”

何故撲哧一聲笑了。

“笑個屁啊。”莊捷予有些羞惱。

何故道:“你吃飯沒有?我讓酒店送餐?”

“好好好。”

何故打了個電話,一回頭,就見莊捷予看著手機直樂,“看什麼呢?這麼開心。”

“哈哈哈哈。”莊捷予幸災樂禍地說,“剛朋友說了個八卦,宋居寒之前代言的那個奢侈品牌要和他解約,起訴他損害品牌形象,索賠五百萬。”

何故想著宋居寒此時恐怕是暴跳如雷。

“還不止呢,宋居寒之前所有的廣告都下了,代言都停了,還有簽的演唱會和各種活動,現在估計一腦門官司,他家再有錢,也會肉疼吧。”莊捷予哼了一聲,“真活該。”

何故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兒,還好宋家有錢,不然光賠償就能賠個底朝天。

“不過宋居寒也算倒楣,他是真的不抽,他那嗓子金貴得很,別說那玩意兒了,必須得很大的面子宋居寒才會陪著喝一杯酒而已,整個宋氏傳媒都被韓生給害慘了。”莊捷予撇了撇嘴,“但我還是覺得他們活該,宋河那個老東西陰險狡詐,圈子裡出名的狼,為了洗白兒子雇水軍踩你,真夠缺德的。”

何故身形僵了僵:“你說什麼?”

“你不知道吧?圈內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找水軍公司的人,發個半真半假的帖子,然後一堆人瘋轉、造勢,總有傻逼信啊,之後真真假假就說不清楚了,現在一堆人同情宋居寒,覺得他是被你這個對他糾纏不休的同性戀連累的。背後全是宋河幹的。”

雖然早就能猜到,可從別人嘴裡聽來,何故還是覺得背脊生寒,這件事裡他如此無辜,都能被宋河歪曲成那樣,如果當時他真的替宋居寒背了黑鍋,如今真不知道自己會被利用到什麼程度,他還能這樣安然地坐著和朋友喝咖啡嗎?

宋河真是可恨又可怕。

何故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宋居寒也知道是嗎。”

莊捷予瞄了何故一眼,扁了扁嘴,“怎麼可能不知道,我都說了,圈內人都熟悉這一套,宋河既不是第一個幹,也不是第一次幹。”

何故僵了片刻,突然淡笑一聲,難怪宋居寒最近這麼殷勤,看來是真的對他有點愧疚啊。對於宋居寒來說,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被網友罵上幾天、丟掉一個“賺不了幾個錢”的工資,又能有什麼大不了的。

莊捷予捅了捅何故的腰眼:“你別難受了,反正以後也不會和他們有瓜葛了,就當被狗咬了,反正你現在有錢有閑,自在地休息休息也挺好的。”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何故笑道,“放心吧,我早已經不在乎了。”聽到莊捷予說這些,他竟然沒什麼難過或憤怒,甚至不感到意外。

要積累多少的失望,才能真正做到雲淡風輕。

晚上宋居寒來的時候,何故什麼也沒說,只是話變得更少了。

宋居寒看著情緒也不太好,見何故說話愛答不理的,就更加不爽,沒好氣地說:“你今天又怎麼了?”

“沒怎麼,可能看書累了。”

“看書也能累。”宋居寒吃完飯,去浴室洗手,一低頭,就看到垃圾桶裡扔著個可樂罐,他皺起眉,喊道,“何故。”

何故走了過來:“怎麼了?”

宋居寒用下巴指了指垃圾桶:“你從來不喝飲料,誰的?”

何故坦然地說:“下午莊捷予來了。”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還和他聯繫?!”

“我跟他是朋友,為什麼不能聯繫。”何故頓了頓,毫不退縮地說,“你不能干涉我正常的交友。”

“正常的交友?莊捷予個賤人有多亂你知道嗎?!”

“那是他的私生活,跟我沒關係。”何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浴室,坐到床上拿起書。

宋居寒追了出來,眯起眼睛道:“你是故意氣我對吧。”

“我沒那麼幼稚。”何故平靜地說,“我希望你能學會尊重別人,我們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分寸,我不干涉你的工作和交際,你也不要干涉我的。”

“你跟我講什麼大道理!”宋居寒怒道,“成天有八百個人要教育我,你他媽也要來教育我?”

“我沒有教育你,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態度。”

“態度?我們現在不是在談戀愛嗎,你的態度難道不該避嫌嗎?”

何故怔了怔,抬頭看著他,從宋居寒嘴裡聽到“談戀愛”三個字,著實讓他有些觸動。

宋居寒狠狠瞪著何故,看上去非常不服氣。

何故莫名地心軟了一分,大概是被“談戀愛”這三個對他來說沉甸甸的字震住了,他想了想:“好,我會避嫌。”

宋居寒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暴躁的情緒,然後,他歪倒在床上,把頭墊在何故的大腿上,悶聲道:“我這一天天的夠煩了,你別氣了我行不行。”

何故看著宋居寒委屈的樣子,想笑卻笑不出來。怎麼能有人像宋居寒這樣,用狀似無辜的企圖,做盡殘忍的事。

“頭疼,幫我按按。”宋居寒抓著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上。

何故放下書,給他按起了太陽穴。

“你按的最舒服了,但你都有半年多沒給我按了。”

何故算了算,倆人確實是從半年前開始衝突不斷的,恰巧就是馮崢回國開始,他不認為馮崢是他們矛盾的根源,馮崢不過是個導火索,引爆了積累多年的炸藥。

宋居寒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他閉著眼睛,陰沉地說,“如果不是馮崢,我們還會和以前一樣。”

“和以前一樣?”何故的手頓了頓,“你很享受以前那樣是嗎?”

宋居寒意識到這話不妥,抓住了何故想要縮回去的手,抬眼看著他,“我不是那個意思,但你以前對我比現在好多了,你現在都不怎麼跟我說話。”

何故靜靜凝視著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本來倆人之間就沒多少共同話題,畢竟生活圈子和背景相差太多,所以宋居寒來找他,幾乎都是做愛,他以前還拼命想要找話題,現在卻不想了,他只是懶了,懶得再去把自己踩進塵埃裡,只為了討好宋居寒。

他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會愛著這個人,但他已經不是非要和他在一起了。尤其是享受過宋居寒的溫柔,他覺得也沒什麼遺憾了。

何故家的房子裝修好了,又晾了一段時間散了味道,他就搬了回去。

搬家那天,他一個人從早忙活到晚,單獨把宋居寒的東西整理封箱,然後給小松發了條短信,讓他有空過來拉走。

收拾完後,他洗了個澡,吃了兩大份盒飯,然後躺在床上就不動彈了。

他好像好久沒吃過這麼多飯了,有胃口吃飯是件好事,哪怕是累的。

睡覺前,他習慣性地看了看新聞,娛樂版塊的頭條圖片,非常眼熟,何故盯著那標題看了兩秒:涉毒案後首曝光,宋居寒深夜密會女演員。

他點開圖片,宋居寒帶著鴨舌帽,和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走在一起。

報導裡說,那女的是宋氏傳媒力捧的新人,宋居寒的師妹,因為長得極美,演技又可圈可點,走紅速度堪比坐火箭,有謠傳下一部戲要和晏明修配戲,前途不可限量。

文裡還質疑了一下宋居寒之前的同性戀傳聞。

何故嘲弄地一笑,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儘管身體已經很累,可他當晚還是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原定來拿宋居寒東西的小松,卻換成了宋居寒本人。

何故開門的時候愣了愣:“你怎麼這麼早來了?”

宋居寒黑著臉:“你讓小松把我的東西拿走是什麼意思。”

“我家這麼小,放不下。”何故道,“而且,你應該也不會想來。”

“有大的房子你不住,非得住這裡,是不是有病?”宋居寒擠進屋裡,環視四周,皺了皺眉頭,不客氣地說,“我確實不想來。”

“房子大小,對我來說無關緊要,能遮風擋雨就行了。”宋居寒說話難聽不是一天兩天了,何故根本沒在意,進屋刷牙去了。

等他出來,看到宋居寒坐在他新買的沙發上,無聊地玩兒著手機。

何故道:“吃飯了嗎?”

“沒,想吃你做的香菇粥。”

“沒有香菇。”

“那其他的粥。”

“好。”何故轉身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宋居寒走了進來,靠在牆上看著何故的背影,那系著圍裙的勁瘦的腰肢和延展開來的長腿,怎麼看怎麼性感,可那保守的灰色羊毛衫,又平添了幾分禁欲的氣息,看得宋居寒眼神都不對了。

何故渾然不覺,開始切菜。

宋居寒湊上去,從背後抱住了他,曖昧地說:“好想現在扒你褲子。”

何故僵了僵,他想起了昨晚上的新聞,頓時感到一陣不舒服,推開了宋居寒。

宋居寒有些掃興,漫不經心地說:“對了,昨天你看新聞了嗎?”

“看了。”

“看了?”宋居寒湊到他身側,“看什麼新聞了?”

“你和女演員約會。”

宋居寒笑道:“吃醋了吧?”

何故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繼續低頭做飯。

宋居寒盯了他兩秒:“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你這什麼反應。”

“我應該什麼反應?”

“你不是不讓我和別人睡嗎。”

何故放下了菜刀,盯著宋居寒的眼睛:“那你和她睡了嗎?”

“當然沒有了。那是炒的新聞,最近不是盛傳我是同性戀嗎,影響不好。”

“嗯。”何故繼續低頭切菜。宋居寒不承認,他也不可能去歇斯底里的質疑,沒什麼意思。

宋居寒卻跟被點著了一樣,聲調一下子拔高:“‘嗯’什麼‘嗯’啊?你就這點反應?虧我還特意過來跟你解釋,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啊!”

何故看也沒看他:“你不是沒和她睡嗎。”

“我答應你的事當然會做到,但你碰上這事兒還跟個死人似的沒反應,我就是真跟她睡了,你是不是也無所謂啊?”宋居寒眼睛有些發紅,他不知道何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不,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以前何故也對他的事兒視若無睹,他還覺得滿意,他年輕又有資本,憑什麼不玩兒,反正何故總在那裡,他一伸手就能抱懷裡,聽話得很。

可是現在何故像是換了個人,對他越來越不上心,他再怎麼變著花樣的調情、浪漫,都像是對牛彈琴。

他是真的想要和何故好好開始的,何故做的所有,都讓他又感動又疼惜,他愈發覺得自己離不開這個人。他也從來沒對哪個人這麼好、這麼謙讓過,何故卻潑了他一桶又一桶的冷水。

怎麼會這樣呢?

何故再一次放下了菜刀,只是這次是直接用力砍在了菜板上,他抬頭看著宋居寒:“你說你沒有,我就相信你,這樣你也要生氣嗎?”

“你……”宋居寒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們娛樂圈玩兒炒作玩兒得特別順手,很多新聞都不能信,所以我相信你,有什麼問題嗎?”

“也有很多新聞是真的啊,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宋居寒說到最後,幾乎是在吼了。

“真的?”何故譏諷地說,“也是,確實有真的,比如說你被我這個同性戀糾纏多年這一點,倒還算是有點可信度。”

宋居寒怔愣地看著何故,氣焰頓時消了一半。

何故笑了笑:“怎麼了?你覺得我不會知道嗎?”

宋居寒的目光有些閃躲,快速地說:“那是公司的公關團隊想出來的,當時要轉移公眾注意力。”

“嗯,理解。”何故淡淡說道。

“我爸被我氣得心臟病犯了,我實在不敢再違逆他。”宋居寒垂著頭,低聲說,“反正新聞熱度過去就沒人記得你了,你那個工作也一般,你需要錢我給你就行了。”

何故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

真有趣,和他想的一模一樣呢。

宋居寒揉了揉他的頭髮,將他抱進了懷裡,悶聲道:“事情都過去了,你也別生氣了,現在不是挺好的嗎,你乾脆也別去找工作了,讓我養你好不好?”

“你放心吧。”何故目光空洞,“我找不到工作了。”

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是那個希望結束這段關係的人——當他留在宋居寒身邊,體會的大多是痛苦和不堪。

44 最新更新

隨著天氣的回暖,宋居寒也一點點地回歸了公眾的視野,但一開始並不是工作,而是和vanessa四處去做慈善,博取好感度,間或穿插他和那個叫章小禮的女演員感情升溫的新聞,附贈“偷拍”照片。

宋居寒這輩子只公開過一次戀情,那是十來歲還在美國學音樂的時候,和流行樂教父的女兒約會,倆人年紀相當、相貌出眾,又都出身名門望族,一時傳為佳話,但那樣的感情註定不可能成熟且持久,如今那千金已經離婚再結婚了,宋居寒還一直“單身”,儘管他緋聞沒有斷過。

媒體紛紛在猜測,宋居寒這次會不會公開和章小禮的感情,來回擊同性戀傳聞,畢竟章小禮除了非凡的美貌,還有顯赫的家世,配宋居寒也算合適。

每次宋居寒看著報導,都嗤之以鼻:“這些照片全都是花錢找人跟拍的,拍完她還嫌角度不好,自己個子矮還怪相機。”

何故什麼都沒說。

宋居寒就抱著他使勁蹭:“都是假的,她是我們公司的簽約藝人,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宋居寒用力親了他一口,撒嬌道:“但我更想看你吃醋。”

“……你不會想的。”

休息了太久,何故反而感到有些不自在了,但就像他自己說的,他短時間內不可能在京城找到工作,他考慮過創業,但又覺得自己交際能力有問題,恐怕更難。於是他打算去找顧青裴聊聊,尋求一些建議。

沒想到,顧青裴這時候卻出事了。

從南創離職後,何故和陳珊一直還有聯繫,這天陳珊神神秘秘地給他打電話,說顧青裴出事了,何故心裡咯噔一下,有些害怕地問:“怎、怎麼了?”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顧總也是gay,不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什麼意思?”

“顧總跟一個男人的豔照被發到了他新公司的企業郵箱,認識顧總的人太多了,現在業界全都知道了……你要看嗎?我這兒也有。”

何故渾身一震,他深吸一口氣,依舊感到身體在瑟瑟發抖,他顫聲道:“我不看。”那種被當眾扒光了審判的羞恥與難堪,他再瞭解不過。

“其實也不露骨,只截了胸部往上,但是顧總臉是露出來的,另外一個人被遮住了。”

何故用膝蓋想,也能猜出事情的大概,被遮住的必然是原煬,那麼發散照片的人,很可能是蓄意報復的原立江。原立江是紅色背景,保守得很,怎麼能忍受自己的兒子出這種醜聞。

陳珊歎息道:“顧總好可憐啊,他那麼好的人,又那麼要面子,現在可怎麼辦呀。”

“陳珊,你把郵件刪了,也敦促公司其他人刪了,我會給孫董打電話,讓他阻止這些東西在南創流傳,如果你知道公司內誰繼續流傳這些東西,告訴我。顧總為南創的發展立下過汗馬功勞,如果任憑流言詆毀他的私生活,南創的企業尊嚴在哪裡。”

陳珊嚴肅道:“何總,您說得對,我這就讓他們都刪了。”

掛了電話,何故的手還在顫抖,他無法想像顧青裴此刻的心情,那個總是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男人,那個任何時候出現在公眾場合都精緻優雅的男人,遭遇這樣的羞辱……

他換了幾大口氣,才平復下情緒,給南創的董事長打了電話。孫董對他一直賞識有加,對他的離職感到非常無奈和可惜,此時聽到來電的內容,也義憤填膺,保證一定不讓那些照片在南創內部流傳,還順便問了一下他的近況。

何故輕描淡寫,說自己還在休息。

孫董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你現在不好找工作,南創在世界範圍內有很多分支,國內的公司我沒法讓你進了,國外的你可以隨便挑一個。不過咱們的主營業務是能源,未必都有和你對口的職位,但只要你想去,給你安排個位置不成問題。”

何故感激地說:“謝謝孫董,我會好好想想的。”他雖然並不打算去國外,但很感動于老領導還關心著他。

掛了電話,何故給顧青裴打了過去,果然,已經關機了。

他抓上鑰匙和外套,開車去了顧青裴家,可按了半天門鈴,都沒人應,他只好又頹喪地回了家。

回家之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打了電話給南創的人事總監,向她調取顧青裴的緊急連絡人,終於得到了顧青裴父親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何故小心翼翼地說:“喂,伯父您好,我是顧青裴的朋友。”

“哦,青裴的朋友啊,你好你好,你怎麼有我電話?”

“他手機關機了,我有急事找他,就找公司要了您的電話。”

“什麼急事啊,沒出事吧?”

“沒什麼,工作上的事。”何故心裡稍安,顯然顧青裴的父親還什麼都不知道,“您能聯繫到他嗎?”

“他昨天剛回家。”老人歎了口氣,“肯定是工作上出問題了吧,他回家之後就沒精神,我都沒見過他這樣,他是做錯事了嗎?會被開除嗎?”

何故感到一陣心酸:“沒有,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我能和他說兩句嗎?”

“好,你等等。”

電話那頭傳來了敲門聲,老人輕聲說,“青裴,你的朋友打電話來,你接一下吧。”

半晌,老人問:“你叫什麼名字?”

“何故。”

又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一陣悉悉索索,顧青裴疲倦的聲音出現在了電話裡,“何故。”

何故聽著他的聲音,心裡很是不好受:“顧總,你現在還好嗎?”

顧青裴苦笑一聲:“顯然不太好。”

“我能幫你什麼嗎?”

“幫我給孫董打個電話,讓他……”

“我已經打過了。”

顧青裴籲出一口氣:“何故,你總是這麼可靠。”

“這是應該的,我還能幫你什麼?”

“也沒什麼了,這事兒也沒人能替我,我現在就希望我爸媽別知道。”

何故沉默了一下:“顧總,今年年初的時候,我跟你遭遇了差不多的事,當時你安慰我的話,我都還記得,我不太會安慰人,也沒有你那樣的口才,但我可以一句一句地重複給你,只要你能振作一些。”

顧青裴笑了:“我第一次聽到這麼安慰人的,但是很有效,謝謝你。其實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需要時間調整一下,這段時間我……我狀態太差了,但你放心,這些挫折打不倒我。”

“那就好,你比我厲害多了,我相信你。”

“不,你比我堅強。”顧青裴輕聲說,“我不過喜歡一個人一年,就已經撐不下去了,你那七年,我不敢想像是怎麼過的。”

何故怔了怔,突然鼻頭一酸。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經歷了那麼多,也只有在知道宋居寒和馮崢的過往時,才忍不住哭了出來,其他任何時候,再難也都忍了下去,卻因為顧青裴的一句話而痛徹心扉。

“我真是太失敗了。”顧青裴自嘲道,“我沒在什麼都不怕失去、什麼都能痊癒的年紀經歷感情挫折,卻在這個年紀一敗塗地,真是……命啊。”

何故倒吸了一口氣,啞聲道:“是命啊。”

掛了電話,何故的心情極差,他滿腔憤怒,卻不知道憤怒的物件是誰。他在顧青裴身上看到了幾個月前的自己,那個時候他有多少憤懣、無助、失意、痛苦,他甚至不願意去回想。

幸好,顧青裴和他一樣,能扛,扛過去也就過去了。

只是心口的那道疤,一輩子都不可能癒合。

何故呆坐了很久,直到門鈴突然響了起來,他嚇得一激靈,回過神來。他以為是宋居寒來了,過去開門,可門外站著的人卻讓他愣住了。

那是一個女人,她戴著一副碩大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即便是這樣,也能窺見她精巧的五官。

何故隱約覺得她有點眼熟:“你好,請問你找誰。”

她摘下了墨鏡,露出一張清純柔美的絕色臉蛋,那雙眸盈盈如秋水,烏黑的秀髮襯著白嫩的皮膚,我見猶憐。

何故認出來了,是正在和宋居寒傳緋聞的女主角——章小禮。

章小禮輕輕一笑:“你好,你是何故吧?”

何故心臟有些發緊,他面無表情地說:“是。”

章小禮將髮絲挽到耳後,看上去乖巧而風情,“我可以進去和你聊聊嗎?”

“一個女孩子進出陌生男人的家,不妥吧。”何故本能地抗拒這個人,他知道她將給他帶來痛苦。

章小禮愣了愣,乾笑道:“沒關係的,我知道你……你不會對我有興趣的。”

何故看了她片刻,讓開了身。

章小禮微微一笑,對著冷面的何故也不打怯,窈窕地走了進去。

何故用力握了一下門把手,輕輕關上了門。

章小禮坐在沙發上,打量了一番四周,最後目光落在了何故身上:“房子是新裝修的吧?還有點味道沒散,這樣對身體不好吧。”

“待個一時片刻不礙事。”

章小禮尷尬地說:“我不是說我,是擔心你。”

何故沒接話,直白地說,“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章小禮抿了抿嘴:“嗯,你應該知道我和居寒的事吧,我也知道你,所以你不用緊張。”

何故淡道:“章小姐,你看上去比較緊張。”

章小禮皺了皺眉,沉默了一下,道:“其實,我之前考慮了很久,要不要來見你一面……”

“誰給你我的地址。”

章小禮支吾道:“呃……”

“誰給你的?”何故直勾勾地盯著她,目光深沉。

章小禮的肩膀縮了縮:“宋總給我的。”

“你們宋總真是神通廣大。”何故諷刺道。

章小禮掩飾地挽著已經很整齊的秀髮:“我知道我這樣很唐突,你可能也不太高興,但我沒法約你在外面見,會被粉絲認出來,所以就直接來你家了。嗯……我覺得,我還是應該見一見你,畢竟,如果我和居寒結婚的話,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你。”

何故如遭雷擊!

結……婚?!

章小禮看著何故的表情,意外道:“難道你還不知道?”

當胸一劍,肝腸寸斷。

結婚……

何故握緊了拳頭,咬牙道:“你繼續說。”

宋居寒,你總能給我意外“驚喜”,每當我覺得你已經踩我的底線的時候,你還能再往下挖幾米。

心早已經被你挖空,連一絲血肉都不剩下了。

章小禮轉了轉眼珠子,依舊優雅甜美地笑著:“居寒說會告訴你的,我們計畫年底訂婚,還有大半年呢,所以他可能還沒來得及說吧。”

何故聽著自己發出空洞的聲音:“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們的婚姻比較特殊,有很多附帶的條件,但我是真的喜歡他的。”章小禮笑了笑,“我知道你們感情挺好的,你應該是個很不錯的人,不然居寒也不會和你在一起那麼多年,我覺得……我可以接受你。”

何故閉了閉眼睛,愈發覺得空氣粘稠,無法呼吸。

這個小姑娘,簡直是在他臉上扇了一個又一個響亮的耳光,讓他羞恥到恨不能就此消失。

原來小松說他是“正室”,還不是最令他難堪的,最令他難堪的是,他馬上連“正室”都不算了。

這個小姑娘把他當成了什麼,就代表著宋居寒把他當成了什麼。

宋居寒把他當一個“情婦”。

若不是時候不對,何故真想大笑。

太可笑了,怎麼會如此可笑。他整個人,整件事,都他媽又噁心又好笑。

他還以為這回他謹慎小心,把自己收起來一半,總該在這段難以定義的關係裡稍微占了次上風,可宋居寒還是狠狠捅了他一刀。

七年來,最深、最重、最痛的一刀。

章小禮觀察著何故,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她繼續說道:“我這人挺好相處的,我想我們能合得來,你放心,我也不會要求居寒總是陪著我的。”

何故木然看著她,眼神卻仿佛已經穿透她,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嗯……你現在是不是不太好找工作呀?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忙的,你來當我的助理怎麼樣?報酬隨你開,這樣你也能經常見到居寒,他也不會因為你而在工作上分心……”

何故的目光回到了她身上,突然僵硬地笑了一下:“好啊,年薪六十稅後,十四個月工資加年終獎,周工作時長四十小時,加班按三倍工資結算,法定節假日加十天帶薪假期。”

章小禮越聽臉色越難看,結巴道:“明星助理……沒有固定時間的。”

何故淡道:“這樣的話,你可能雇不起我。”

章小禮揪緊了裙子,慢慢站了起來:“總之,我就是想先跟你認識一下,希望日後能好好相處,那就不打擾了,我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

章小禮走後,何故虛脫地倒在了沙發上,用力捂住了胸口,拼命大口喘著氣,才勉強能抵禦那窒息般地疼痛。

他顫抖著抓過手機,給宋居寒發了條信息:你今晚過來嗎。

宋居寒很快回了一條:一會兒就到,寶貝等我。

何故看著那刺眼的“寶貝”兩個字,終於控制不住地大笑起來,那夾雜著哽咽的笑聲迴響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地淒冷。

宋居寒到的時候,何故已經洗了個冷水澡,穿著整齊的居家服,看上去和平時無異。

宋居寒把手裡拎著的東西往桌上一放:“朋友送的特別好的燕窩,給你補補,你最近怎麼幹吃不胖呢。”

何故看著宋居寒,仔細地、不遺一寸地看著。

宋居寒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怎麼了你?”

何故開門見山地說:“今天章小禮來找我了。”

宋居寒一怔,瞪直了眼睛:“誰?”

“章小禮,你的緋聞女友,還是應該說,你的未婚妻?”

宋居寒臉色驟變:“她怎麼會來這裡!她胡說八道了什麼!”

何故的表情如冰封地岩石,沒有一絲破綻:“她說你們年底就要結婚了,她想提前認識一下我。”

宋居寒簡直暴跳如雷,怒道:“真他媽臭傻逼,她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是你爸給她的地址。”

宋居寒氣得掏出手機,想到什麼,又扔了手機,先走到何故面前,煩躁地說:“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你先別瞎想,聽我說。”

何故平靜地說:“我聽你說。”

宋居寒扒了扒頭髮,陰沉著臉:“我現在名聲很差,我爸希望能把同性戀的傳聞給壓下去,所以找了她炒緋聞,下一步想弄個協議結婚,他希望我能生個孩子收收心……”

“哦,你們還要生孩子。”何故已經感覺不到自己了,他機械般地和宋居寒對著話,靈魂卻好像游離在身體之外,在冷冷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你接受不了,我們就做試管嬰兒,我不碰她。”宋居寒越說越心虛,何故那麻木的表情讓他感到陣陣心慌,“何故,我沒有碰過她,我也根本不喜歡她,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的。其實,我結不結婚真的沒什麼差別,不過是一個名頭罷了。”

何故點點頭。

“那……”宋居寒心裡有些緊張,“那你……介意嗎?”

何故看著宋居寒,露出一個淡淡地笑容:“我不介意。”

原來心死了,就感覺不到痛了。真好。

宋居寒頓時松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捨得我為難。我保證,無論結不結婚,我都只有你。”

“好。”

宋居寒溫柔地親了他一口,然後緊緊抱住他:“和你在一起最安心了,你陪了我這麼多年,我都離不開你了。”

何故聞著宋居寒發間淡淡地香味,有些恍惚。

他仿佛體驗了一把死亡,那種流失了所有的力氣和希望,眼前只剩下虛無的感覺,他想像中生命的盡頭,就是這樣的,他甚至連一句激烈的話也懶得說了。

那晚上,他們瘋狂地做愛,宋居寒對於何故的熱情,又驚訝又亢奮,壓著他折騰了整整一夜,倆人做到精疲力竭,才相擁著沉沉睡去。

何故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裡,他們回到了高中時代,他遠遠地看了一眼宋居寒,而宋居寒甚至不認識他,他為能看到自己的偶像而偷偷雀躍,那感覺真好。

人生若只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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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居寒要趕早班機出國,早上五點多就被接走了。

他起來的時候,何故也醒了,坐在床頭看著他洗臉、刷牙、換衣服,也不說話,就那麼沉默地看著。

最後他重重地親了何故一口,說自己幾天就回來。何故就那麼看著他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隨後何故也起床了。他翻出了行李箱,收拾了一大箱子的衣物和常用物品,還有出門要用的所有證件和卡、現金。

收拾好行李,他開始洗漱、吃早餐、換衣服。

穿戴整齊,他坐在書房給他媽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要去歐洲度個長假。她媽很高興,說稍後會把法國房子的位址和管家的聯繫方式給他,他去法國可以住那裡,到了暑假,就把素素送過去和他一起玩兒。

聯絡完他媽,他分別給顧青裴、莊捷予和陳珊發了資訊,很冷靜地說自己想去歐洲散散心,手機暫時不用了,有事情發郵件聯繫。他留的是他以前用來登陸同志論壇專門註冊的郵箱,沒有人知道,他也囑咐他們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做完這一切,他打車去了機場,在櫃檯買了一張最近時間飛往歐洲的機票,是到阿姆斯特丹的。

很巧,當時南創的中高層去尼斯開年會,他雖然最後沒去,但早在幾個月前人事部組織的時候,就已經為他辦好了申根簽證,沒想到還派上了用場。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何故看著逐漸遠離的地面,心臟傳來麻木地疼痛。

他做了最堅定的訣別,他曾經以為到了這一刻,他會崩潰,但他沒有,因為早在七年前,他已經為這一天鋪墊了無數、演練了無數,他無法形容他有多痛,但他很清醒,比過往任何時候都清醒。

他看清了宋居寒,看清了自己,看清了他們之間的所有,也看清了未來。

當宋居寒問他是否“介意”的時候,他沒有撒謊,他是真的不介意,因為他已經不在乎了,宋居寒的人生,從此和他沒有關係了。

喜歡一個人,默默放在心裡的時候最純美,何必拿出來把它變得面目可憎。

他就好像喝了一場酒,深醉七年,無法自拔,如今,他的酒終於醒了,大徹大悟地醒了。

所以他決定去看一看從沒看過的世界,趁著自己還有這樣的衝動,趕緊出發,免得反悔。

他希望用世界之大,來映襯自己畫地為牢的狹隘,並堅定地走出來。

到了法蘭克福,何故落地的一刹那就開始後悔。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各色的人種,說著他聽得懂或聽不懂的語言,他有點想打個飛的回家。

他深吸一口氣,去買了個電話卡,訂了個附近的酒店,然後讓計程車送他過去了。

到了酒店,他總算感覺舒服了些。

他洗去一身旅途勞頓,沉沉地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剛好天也亮了,他讓酒店把餐食送到房間,坐在桌前,一邊吃一邊看窗外的風景,腦子裡在想著接下來的計畫。

最後,他還是不能免俗地打開電腦,開始搜索遊記。

荷蘭和法國接壤,過去倒也很快,但他想等素素來的時候再和她去法國匯合,他想在這兩個月,把歐洲看一遍。

在網上看了半天,他聯繫上了一家提供定制旅遊的中國旅行社,他打了電話過去,工作人員問他幾個人拼團,他乾脆地說:“一個。”

對方愣了愣:“先生,您是要一個人遊歐洲嗎?”

“你們不是還有司機嗎?”

“呃,有司機和導遊,但是如果只有您一個人,費用會非常高哦。”

“多高。”

“具體要根據您的行程來定,如果是我們推薦的常規路線的話,差不多要五、六萬哦。”

何故猶豫了一下,確實有些貴,但他實在不想和太多陌生人在一起:“我只要司機,不要導遊,能便宜些嗎?”

“可以的,我們的司機都可以當半個導遊使呢。”

“好,我把我想要走的行程發給你。”

何故對著歐洲旅遊圖,工程師的毛病犯了,仔細地規劃了一條相對最合理省時的旅遊路線圖,傳給了旅行社。

旅行社和他商議好行程,他交了定金,等著司機明天來接他出發。

何故舒展了一下腰身,忍不住露出一個淡淡地笑容。

直到現在,他還感覺一切像在做夢,他怎麼就獨自一人來到了地球的另一邊,離家那麼那麼遠。

就為了躲避宋居寒嗎?

沒錯,他確實不想再見宋居寒,他害怕自己的情緒會失控,會做出無可挽回的事,就像他昨晚上看著宋居寒對他溫柔微笑的臉,想的卻是勒緊他的脖子。

他早晚要回去,他要求自己回去的時候,可以坦然無畏地面對宋居寒。

第二天,有人敲響了客房的門。

何故早已經收拾整齊在等司機,聞聲他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個頗帥氣的年輕人,他穿著簡單的T恤和破洞牛仔褲,有著小麥色的皮膚和陽光般的笑容:“嗨,我是Jurrien Chou,中文名字叫周賀一,你就是何先生吧。”

何故笑著和他握了握手:“我是何故。”

“你好你好,我就是你的司機兼導遊,接下來一個月就要互相照顧了。”周賀一殷勤地拿起何故的行李,“何先生,請吧。”

“請。”

周賀一是個很開朗健談的年輕人,動不動就會笑,他告訴何故,自己的爺爺奶奶是最早一批偷渡來荷蘭的華人,他在這裡出生長大,只回過幾次中國。

何故非常喜歡他身上那種熱情、單純的氣質,路上有這麼個人陪著,應該不會悶。

周賀一給他介紹荷蘭的風土人情,介紹他們將要去的城市的大概情況,時不時還跟著音樂嚎上兩句,然後自己樂半天。

他們先在阿姆斯特丹市里玩兒了一天,晚上下榻旅行社推薦的運河旁邊的風情酒店。

吃過晚飯,周賀一帶他去逛紅燈區。

何故性格比較保守,但不古板,他看著那些燈紅酒綠,儘管不太好接受,但也不發表什麼意見,周賀一帶他看什麼,他就看什麼,荷蘭對於性文化、尤其是同性文化的開放程度,簡直讓他大開眼界。

逛累了,他們就坐在一家小酒館,邊喝啤酒邊看足球。

周賀一是標準的球迷,說起足球頭頭是道,眼裡都閃爍著興奮地光芒。最近正在踢歐洲杯的預選賽,他給何故介紹每個國家的優略勢,並自豪地說今年荷蘭是奪冠的大熱門。

何故含笑聽著,心生濃濃地羡慕。

一個單純的、善良的、熱情的、快樂的青年,跟他在一起,仿佛也能感染那輕鬆的氣息。

晚上,他們回了酒店。

周賀一把他送到酒店門口,笑著說:“何先生,你上去休息吧,明天我幾點來接你?”

何故意外道:“你不住這兒嗎?”

“我哪兒住得起啊,一天兩天也就算了,我要跟你一個月呢,公司不可能給我訂這麼好的酒店的。”周賀一眨了眨眼睛,“我們司機有睡覺的小旅館,你不用管我了。”

“什麼旅館?”

“那種十多個人一間的宿舍。”周賀一抓了抓頭髮,“反正就是睡個覺嘛。”

何故皺了皺眉,“你上來和我一起住吧,這次訂的大多是標間,雙床的,如果是大床,你就打個地鋪。”

周賀一怔了怔:“這樣不好吧何先生。”

“都是男的,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就一個人。你在那種環境怎麼可能休息得好,你是司機,我的安全都在你手裡,我希望你開了一天車,晚上能好好睡個覺。”

周賀一感動地說:“何先生,你人太好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上來吧。”

就在何故在歐洲遊玩的時候,身在京城的宋居寒已是焦頭爛額。

“查到什麼了,說。”宋居寒臉色鐵青地坐在老闆椅裡,眼睛有些充血,一看就很疲倦。

“他買了17號早上的飛機飛去了阿姆斯特丹,隨後用信用卡分別刷了酒店、餐廳和一家當地旅行社的旅費,我們已經黑進了旅行社的電腦,拿到了他的行程單。”穿著西裝的男子把一份資料放到了宋居寒面前。

宋居寒翻開看了看,都是很普通的行程,他揉了揉眉心:“他下一站是德國,給我訂去柏林的機票。”

“少爺,後天你有一場非常重要的……”

宋居寒加重語氣:“給我訂機票。”

男人滿臉為難地說:“如果老爺……”

宋居寒狠狠一拍桌子,惡狠狠地瞪著他,寒聲道:“我說,去訂機票。”

男人點點頭,退了出去。

宋居寒疲倦地靠回椅子裡,沉寂了幾秒,突然站了起來,把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了地上,並狂躁地狠狠捶了兩下那實木桌板。他盯著地上那份薄薄的資料,雙眼通紅。

何故……

當他忙完了墨爾本的慈善義演,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到京城,帶著一堆禮物馬不停蹄地趕到何故家的時候,他面對的是一間空蕩蕩的屋子和一個已經關機的電話。

他慌了。其實早在那天分開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什麼,但他沒有往深了想,在墨爾本的那幾天,他時時心神不寧,活動一結束就往回跑。

他從沒有哪一刻那麼想見到何故,來消除心頭的不安。

可他還是遲了一步。

何故走了。

沒有留下隻字片語,沒有留下一個聯繫方式,就這麼決然地走了。

宋居寒當時坐在沙發上就站不起來了。他體會到了一種難以形容地恐懼。他並非害怕找不到何故,他害怕的是,何故是帶著怎樣的心情不告而別的。

當他問何故是否介意的時候,他以為何故是真的不介意……他怎麼會以為何故真的不介意?

為什麼,為什麼何故什麼都不說!

宋居寒帶著簡單的行李和半身的傷,上了飛機。他出門前和他爸的保鏢打了一架,他贏了。

他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見到何故。

自從聯繫不上何故後,那種令人遍體生寒的恐懼就時刻伴隨著他,仿佛他若現在不去找何故,何故就可能永遠消失。

到了柏林,他已經非常疲倦,但還是按照資料上的位址,找到了旅行社給何故訂的酒店。他走到前臺,說自己是何故的朋友,前臺給何故的房間打了個電話,但沒人接。

現在還是白天,他們肯定是出去旅遊了,宋居寒就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等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旋轉門。

從白天等到了黃昏,一個瘦高的亞洲青年走了進來,路過他身邊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猛地回頭看著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宋居寒以為在德國不會有人認識他,他腦子裡一片雜亂,也忘了做些遮掩,就這麼和那青年乾瞪眼。

青年跑了過來,興奮地說:“你你你,你是宋居寒嗎!天哪,你是宋居寒!”

宋居寒冷漠地看著他。

青年尷尬地搔了搔頭發:“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宋居寒點點頭。

青年摸了半天兜,也沒有紙,乾脆跑到前臺借了支筆,讓宋居寒簽在他的襯衫上。

宋居寒只想趕緊把他打發走,於是草草簽上了名字。

青年連連道謝,歡快地走了。

周賀一拿上何故的外套,離開了房間,往酒店附近的餐廳趕去。他們玩兒了一天,就近挑了個餐廳吃飯,但餐廳空調太足,何故說冷,他就回來拿衣服了。

沒想到卻在酒店的大堂碰到了宋居寒!

周賀一興奮得走路都直飄忽,荷蘭的華人圈子不大,基本上喜好都很有共同性,他們這些年輕人經常唱的都是宋居寒的歌,他怎麼都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巧的事。

回到餐廳,周賀一還止不住雀躍。

何故笑道:“撿到錢了啊,這麼高興。”

“比撿到錢還高興。”周賀一笑嘻嘻地說,“我碰到自己的偶像了,天哪,世界怎麼這麼小。”

“哦?誰呀?C羅嗎?”

“宋、居、寒!”周賀一亢奮地說。

何故臉色微變:“宋居寒?”

“是啊,你不可能不認識他吧,中國還有人不認識宋居寒?”

何故悄悄捏緊了外套:“他怎麼會來這裡?”

“不知道啊,可能來度假的吧,而且更巧的是,他就住跟我們同一間酒店,我在大堂碰到他的。”周賀一抻著自己的襯衫下擺,“你看,他給我簽名了。”

何故拿過香檳,喝了一口,然後平靜地說:“賀一,你關注國內的新聞嗎?”

“啊?新聞,不怎麼關注,你是想說宋居寒團隊的人涉du的事?這個我倒是聽說過。”

“那你現在開始,什麼都不要問,把我的行李從酒店拿出來,通知旅行社,把之後所有的酒店都取消,接下來的行程,我們自己訂酒店,並且不能告訴任何人,晚上我們取足夠的現金,之後儘量用現金付帳……你的車有衛星追蹤嗎?”

“……沒有。”周賀一傻眼了,支吾了半晌,小聲說:“何先生,你是特工嗎?”

何故閉了閉眼睛:“我說什麼都不要問,我付你錢,你按我說的辦,我不會讓你做違法或者危險的事。”

“哦,哦哦,好。”周賀一感到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再問了。

何故掩飾地低下頭,喝了一口酒。

宋居寒,你想幹什麼?無論你想幹什麼,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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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周賀一去酒店取走了行李。上了車,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對何故說:“何先生,沒有人發現我們。”

何故有些好笑:“我不是特工,你放鬆點。”

周賀一做了個OK的手勢:“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何故想了想:“你在德國有認識的朋友嗎?”

“有啊。”

“先讓你朋友拿他的證件給我們開個酒店。”

“好。”周賀一皺眉道,“可等我們走到東歐怎麼辦?”

“有錢就有辦法。”

“對了,我知道一個網站,可以找到提供自己家的客房給遊人住的人,每個城市都有,對證件要求不嚴,有些條件很好,比酒店都貴呢。”

“可以,你去聯繫吧。”

周賀一顯得有些興奮,大概是入戲了。他邊開車,邊給柏林的朋友打了個電話,那朋友很熱情,幫他們開好了酒店,他們拿著房卡直接上了樓。

何故坐在安靜的客房裡,沉靜地目光盯著周賀一扔在床上的T恤,那上面“宋居寒”三個字依稀可見。

他只是想好好出來玩兒一趟,能不能不來煩他……

不一會兒,周賀一穿著大短褲,赤裸著上身出來了,他個子跟歐洲人一比不算高,178左右,但身材很不錯,胸腹肌依稀可見,腰肢勁瘦,腿又直又長,配上那總是帶著笑的臉和滿身的活力,非常討人喜歡,總讓人聯想到陽光、海水和沙灘。

何故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何先生,你去洗澡吧,我已經把灑在地上的水都擦乾淨了,但是你進去的時候還是小心點,地板有些滑。”

“好,謝謝。”何故拿上換洗的衣物,進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沖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見周賀一正兩腿搭在沙發扶手上玩兒手機,聽到動靜,周賀一轉頭看了何故一眼,眼神尷尬而古怪。

何故大概猜到了什麼,歪頭看著他,等他說話。

周賀一眨了眨眼睛:“何先生,我知道你為什麼躲著宋居寒了,我……我上網查了,原來你們……”

何故用毛巾搓了搓頭髮,淡定地說:“我沒有躲著他,我只是不想被他打擾我的旅行。”

周賀一心虛地說:“你不會生我氣吧?我只是有點好奇。”

“沒關係,反正多你一個知道也沒什麼差別。”

“何先生,你放心,你的生活方式和選擇都是你的自由,改變不了我對你的尊敬。”

何故笑笑:“謝謝你。”

“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他了。”周賀一的下巴朝垃圾桶的方向抬了抬,裡面扔著那件T恤,“我不相信媒體說的,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何故再次鄭重道:“謝謝。”能聽到這樣一句話,哪怕是從一個相識不過幾天的人口中,對他來說也是些許安慰。

“嗯……那個,宋居寒臉上帶著傷。”周賀一比劃了一下,“肯定是被人打了,你聽到這個會不會開心點?”

何故無奈道:“不聽到跟他有關的任何事,我會比較開心。”

周賀一連忙點頭,他看著何故浴袍下露出來的那截修長的小腿,眼睛有些發亮。

宋居寒在酒店等到了晚上十點。他脾氣向來暴躁,這輩子從來沒有等任何人這麼久過,坐到最後他腰酸腿麻,終於忍不住掏出手機,打了何故隨行司機的電話,卻不想電話已經關機了。他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走到前臺,想確認一下,會不會何故在自己上廁所的時候已經回來了。

前臺查了一下,說何故已經退房了。

“退、房?!”宋居寒的表情瞬間變得兇狠。

前臺小姐嚇得倒退了一步,驚恐地看著他。

宋居寒咬牙切齒:“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退的!”

“晚上八點左右。”

八點……宋居寒回憶了一下,不就是那個找他簽名的華人青年第二次折返回酒店的時候嗎?他那時候確實去了前臺,手裡還拿著兩件行李。

何故和那個人是一起的?

宋居寒憤怒地低吼了一聲,轉身就走。他回到車裡,打了電話回國:“馬上把何故隨行司機的照片發給我。”

等了三分鐘,手機接收到了一張證件照片,宋居寒點開一看,正是那個青年無誤。

宋居寒又氣又急,簡直想殺人。

何故就跟著這個年輕的小帥哥一起游歐洲?兩個人還住一間房?!而他和何故失之交臂,都是因為這個人!

宋居寒感覺自己要瘋了。他握著電話的手都直發顫,寒聲道:“把這個司機的所有資訊都調查清楚。”

掛了電話,宋居寒閉上了眼睛,他感覺胸口擠壓著什麼沉重的東西,喉嚨像被一隻手攥住了,每一次呼吸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力氣。

何故在躲著他,不僅不告而別,還躲著他。

那個喜歡了他那麼多年,捧著他哄著他、他說什麼是什麼的何故,究竟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他無論怎麼抱緊、怎麼示好,都留不住那樣的何故一點一點地消失?

何故居然躲著他,就那麼不想見他嗎……

他很後悔,沒能早點察覺何故的異樣,可何故向來不苟言辭,心裡在想什麼,既不說,也很難看出來,這樣一聲不響地跑了,倒真是符合何故的個性。

相處這麼多年,他好像還是不夠瞭解何故,他想瞭解,非常非常想,他想用接下來的時間一點一滴地去瞭解這個男人,或許那樣他就會明白,七年來,他是怎麼從對何故完全不上心,一步步變得難以割捨,就何故這樣一個連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的男人,到底是給他灌了什麼迷藥!

何故一覺醒來,見旁邊的床位是空的,他作息規律,每天起床都挺早,沒想到周賀一已經出去了?他打了個哈欠,起床洗漱。

剛收拾好自己,周賀一回來了,他穿著一身運動服,耳機線掛在脖子上晃啊晃,頭髮微濕,顯然是剛慢跑回來,手裡還拎著個紙袋,一見何故就笑著露出一口白牙:“何先生,我看你吃不慣西式早餐,我去唐人街給你買了小籠包和粥。”

何故怔了怔,有些感動:“謝謝,其實我吃東西挺隨意的,還麻煩你起這麼大早。”

“沒關係,正好我也想吃了。”周賀一打開袋子嗅了嗅,“嗯,好香,快來吃啊。”

何故確實吃不慣麵包乳酪之類的東西,總感覺吃不飽,還是傳統的中式早餐最合胃口。

“何先生,今天我們出發去科隆,帶你去看科隆大教堂。”

“好啊。”

“我們德國的最後一站是慕尼克,慕尼克的啤酒可棒了,你如果喜歡足球,我還可以帶你去看球賽。”

“好,你來安排。”

周賀一笑道:“何先生,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客人了。”

何故笑了笑:“是嗎。”

“真的,又客氣、又好說話、又大方。”周賀一抿了抿唇,“長得還帥。”

“謝謝,你也是個很好的司機和嚮導。”

“如果我以後去中國,可以找你玩兒嗎?”

“當然可以,歡迎你來。”

倆人上了車,往科隆開去。

路上,何故發現,周賀一的車載音樂裡,一首宋居寒的歌都沒有了,一路上,這個年輕人的細心周到,已經讓他覺得很愉悅,這種善意的體貼更是讓他心生好感。

周賀一見何故今天格外沉默,就變著花樣的找話題:“何先生,何先生。”

“嗯?”

“德國的高速不限速的,現在車這麼少,你想不想體驗一把極速飛車的感覺?”

“好啊,這車能開多快?”

“二百二不成問題。”

“來。”何故拽了拽安全帶,很牢固。

周賀一換了一首勁爆的重金屬搖滾,“喲謔”了一聲,一腳油門催到底,那輛別克商務車飛一般躥了出去。

何故嚇了一跳,他這輩子都沒做過這麼快的車,心裡多少有些緊張,即便是經過減速玻璃的處理,前方的視覺效果依舊讓人感到心驚,若是扭頭看側邊的窗戶,外面的風景飛馳著倒退,車身好像都飄忽了起來。

何故握緊了拳頭,全身毛孔都炸開了,緊張歸緊張,害怕歸害怕,可那種刺激也是前所未有的,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賀一也跟著大笑:“哈哈哈哈哈爽吧!”

“爽!”何故豪氣地應和道。

儀錶盤的指針超過了200,倆人沿著空無一車的高速公路飛馳了足足兩分鐘,那種神經緊繃的壓迫感讓普通人無法堅持太久,周賀一慢慢降下了車速。

何故感覺自己後背全是汗。

“呼,過癮。”周賀一籲出一口氣,對著何故露出大大地笑容,“好玩兒嗎?”

“好玩兒。”

“世界上好玩兒的事情多著呢,有什麼不開心的,當垃圾扔掉就行了。中國人不是說嘛,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那幹嘛不開心的過,難道不開心就能解決問題嗎。”

何故低笑兩聲,他居然被一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男孩兒教育了,真有些不好意思。但周賀一說得句句在理,他開始還有些後悔,花這麼多錢,跑到這麼遠、這麼陌生的地方,究竟能得到什麼,現在他覺得他來這一趟很值,世界上有這麼多新鮮有趣的事物等著他去體驗,他何必把眼睛總掛在一個人身上,他明明可以試著從其他地方獲得喜悅、充實與滿足。

到了科隆,他們參觀了一天,晚上去唐人街買了很多零食、熟食、泡面,然後去了周賀一找的那個民宅。

提供客房的是一對在德國工作的義大利夫婦,公司給他們租了間很大的房子,他們把空餘的客房租給遊客賺點零用錢。

這一天,三間客房全滿,除了他和周賀一,還有一對來旅遊的日本小情侶。

很巧的是,今天是房主夫婦的女兒過生日,來了一堆大小朋友,房主邀請他們一起參加了party

何故那天喝了點酒,也壯著膽子和外國人說了幾句話,其實他英文很好,只是容易緊張,聊了一會兒之後,心理負擔輕了很多,也就能順暢地說話了。

周賀一驚訝地說:“何先生,原來你英語這麼好啊,我還以為你不怎麼會說呢。”

“也很久不說了。”何故微笑看著這溫馨快樂的聚會,感到很放鬆。在京城的時候,他時刻覺得空氣壓抑,呼吸不暢,可到了這裡,他再也沒有那樣的感覺了。

party結束後,何故喝得稍有點上頭,但人還清醒。

周賀一扶住了他的腰:“何先生,我送你回房間吧。”

“沒關係,我沒喝多,可以走。”

“上樓梯不安全,我還是扶你吧。”

“好吧。”

這房子很大,可樓梯設計得很窄,周賀一扶著他上樓,倆人的身體撞來撞去,簡直比他一個人走還麻煩,但周賀一總是殷勤熱情得讓人難以拒絕。

好不容易到了房間,何故仰倒在散發著薰衣草香味的被子上,用力舒展了一下身體。

“何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車裡有解酒藥。”

“沒事,沒喝多少。”何故看著周賀一,雙目氤氳,隨意地問道:“賀一,你多大了?”

21。”周賀一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故,喉結輕輕滾了滾。

“真年輕……怎麼不上大學呢?”

“不喜歡讀書。”周賀一笑著說,“我喜歡衝浪,我要先工作一段時間,攢夠錢就去世界各地的衝浪聖地挑戰,以後還想開一個衝浪培訓班。”

何故含笑道:“真好。”

周賀一不自覺地在床邊坐下了:“何先生,你呢?你有什麼夢想嗎?”

“夢想……”這兩個字對何故來說,有些諷刺。

他理解的夢想,就是想要的東西、或者想要實現的目標。他一生中唯一強烈想要的,就只有宋居寒這個人,但他卻到最後才想起來,最初他想要宋居寒什麼。他想要的是宋居寒的專一、忠誠、相伴一生,而不僅僅只是他以為能夠滿足他的偶爾的陪伴,那不過是他七年來一步步妥協出來的“將就”,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竟然連想也不敢想最初的渴望了。

因為,宋居寒恰恰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在感情裡忠誠的人,宋居寒是一個自私貪婪的索取者,他從不介意給予,但他的給予換不來他想要的只屬於他的宋居寒,所以他就什麼都不想要了。

過去的七年,他能看著宋居寒流連花叢而裝著無動於衷,是因為他沒有資格管,可最後宋居寒給了他承諾,承諾對他來說是無形的繩索,可對宋居寒來說只是一句屁話,宋居寒甚至還想把他從炮友升級成“情婦”,他對著那一眼看不到頭的絕望,反而清醒了。

他清醒地知道,他從宋居寒這裡,永遠得不到他想要的,若是繼續留在這個泥潭,他一定會因為宋居寒永無止境的出軌而變得扭曲、瘋狂,最終毀掉兩個人。

所以他即使阻止了噩夢的發生。

周賀一見何故不說話,有些感慨地說:“他們說年紀越大越會忘記夢想,不知道我以後是不是也會忘記。”

“如果你忘記了,可能是你生活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周賀一笑笑:“也是。”他低頭看著何故,眼神專注,“何先生,你第一次跟我說這麼多話。”

“是嗎,我們不是每天都聊天嗎。”

“那都是我在說,你偶爾答兩句,剛開始那幾天,我還有點怕你呢。”

何故笑了:“怕我幹什麼。”

“你太嚴肅嘛。”周賀一趴在床上,和何故平視,“後來發現你只是話少,人是很好的,沉默也是男人的魅力吧。”

何故扭頭看著他,眼含微醺的笑意。

周賀一的心臟猛地蹦了一下,他禁不住咽了咽口水,盯著何故的目光有些閃躲。

何故怔了一怔,突然察覺到了什麼,便坐了起來。

周賀一也趕緊坐了起來,臉蛋微紅:“何先生,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還要去玩兒呢。”

“好,晚安。”

睡覺前,何故打開了郵箱,知道這個郵箱位址的人,都給他寫了郵件。

他媽發了素素參加的暑假遊學專案的資料,顧青裴告訴他自己現在一切安好,莊捷予說宋居寒在到處找他。

何故分別回了郵件,在給莊捷予的郵件裡,他只寫了短短幾個字:讓他找吧。

宋居寒追蹤到了周賀一的郵箱,查到了他們訂的民宿,正要殺過去的時候,就被他爸的保鏢找到了。

他沒想到他爸這次這麼狠,派人到德國來抓他。

七八個人把他堵在酒店裡,隨身帶著電擊器,一擁而上。

宋居寒剛放倒了三個,就感覺身體一陣痛麻,重重地栽倒在地。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在他爸的私人飛機上,正飛回國。

回到家,他再次被關了起來。這次是真正意義上的關,每天24小時派人看著。

宋居寒度過了也許是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時光,比他被關在拘留所裡時還要難受百倍。

他腦子裡全是何故。

每天都在想何故在哪裡、在幹什麼,那個司機會不會也是GAY,萬一倆人好上怎麼辦。他和何故相處得太久,有時候甚至會忘了何故的魅力,可是何故身邊的那些男人,馮崢、莊捷予、顧青裴,哪個不是眼高於頂,足以證明何故多招人。

他越來越沒法睡覺和吃飯,清醒的大部分時間,都處在焦慮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好像瘋了,像一個餓了十天的人渴望食物一般,他渴望何故。

他想見何故,想見何故,想見何故。

他想問問何故怎麼敢這麼對他,他想把何故抓回家關起來,不讓任何人見、任何人碰,他想告訴何故,他可以不結婚、不要孩子,只要他喜歡的那個何故能回來。

“何故可能不喜歡他了”這個認知,即便是想想,也讓他暴躁不已。

在他兩次試圖逃走,還把一個保鏢的肋骨踹斷了之後,宋河終於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把毫不知情的Vanessa從國外叫了回來。

Vanessa和丈夫大吵一架後,走進了宋居寒的臥室,看到兒子頹喪的樣子,深深皺起了眉。

宋居寒抬頭看著她,有氣無力地說:“你回來了。”

Vanessa優雅地蹲在他面前,修長的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寶貝,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是27歲,不是17歲,你怎麼可以還這麼幼稚。”

“媽,我要見何故。”宋居寒啞聲道。

“何故想見你嗎?”

宋居寒怔了怔,抿著唇,搖了搖頭。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勉強他。”

“我想見他。”宋居寒固執地說,“我能查到他在哪兒,只要我能出去,我立刻就會找到他。”

“找到他之後呢?”

“帶他回來。”宋居寒盯著Vanessa,“媽,何故喜歡我,他親口說的,我知道的,他喜歡我很多年,他捨不得我的,他只是生我氣了,不是真的不想理我。”

Vanessa傷感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輕聲道:“他喜歡你,所有人都知道,大概只有你自己看不出來,我幾次提醒過你,要對何故好,你對他好嗎?”

“我對他當然……”話到嘴邊,宋居寒卻突然說不出口了。

他對何故好嗎?

他給何故房子、車、數不清的禮物,可何故根本不在乎。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沖何故發火,因為他知道何故會讓著他,他有時候會故意在何故面前提起別人,只是想看看這個總是一本正經的男人會不會吃醋,他還害得何故丟了工作,個人資訊被曝光在網上,被無數人騷擾、辱駡。最後,他還打算跟別人結婚……

他對何故好嗎?

這個問題,他突然不敢回答了。

可是,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和何故分開。不管身邊來來去去多少絕色佳人,他累了倦了煩了的時候,只想要何故陪著他,馮崢出現後,他賭氣說過讓何故滾,但他知道何故不會離開他,一定會來找他,後來何故真的不來了,沒關係,他去找何故。

七年了,這個人佔據了他生命中最好的七年時光,和他分享過他的喜悅和成就、失意和挫折,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他一回頭,何故一定在那裡默默地等著他,只要他需要,他就可以對何故做任何事,從何故身上獲取他想要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何故會離開他,他想像不出來,沒有何故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現在他體會到了,他的生活也跟著全亂了。

被扣上手銬的時候他沒怕過,面對媒體的指責和線民的謾駡時他沒怕過,事業一落千丈他也沒怕過,但漸行漸遠的何故卻真的讓他害怕了。

那種無論如何努力地想要攥緊,沙子卻越流越快的無力感,讓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其實,他不是沒有想過,何故應該是喜歡他,才會如此執著,但他懶得去想、去證實,他還年輕,他還沒玩兒夠,他不想回應麻煩的感情,即便他不回應,何故不也好好地在他手心裡嗎,有什麼區別。

何故那麼聰明,會不會什麼都知道呢?會不會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如果,如果何故知道,那該有多傷心……

宋居寒抱住了腦袋,只覺得心口傳來陣陣鈍痛。

何故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留在他身邊七年的?

宋居寒不敢往下想了,被軟禁的這幾天,他想了太多,越想越恐懼,越想越覺得何故可能不會回來了。

Vanessa歎了口氣,摸了摸兒子的頭髮:“寶貝,我和你父親的婚姻是自由的、互不約束的,但這只是婚姻的一種特別的形式,大部分人的感情,要求忠誠與專一,很抱歉我和你父親沒有教會你這一點。”

宋居寒搖著頭,聲音嘶啞:“媽,我想見何故,他喜歡我,他會回來的。”

“他可能不會回來了。”Vanessa輕輕撫摸著他的手臂,“何故是一個什麼都做到極致的人,他對你的感情,已經到了極致,現在他要離開你了,他也會……”

“不可能!”宋居寒猛地抬起頭,他眼眶充血,惡狠狠地說,“他喜歡我,他會回來,只要讓我見到他,我會好好哄他的。”

Vanessa歎了口氣:“我去和你父親溝通,你想要離開,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第一,不要再做傷害別人和傷害自己的事,你知道你傷了幾個保鏢了嗎,第二,你不能任性妄為,你的事業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不能在這個時候玩兒失蹤,第三,你要向我保證,不會強迫何故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宋居寒點了點頭,緊緊抓住了Vanessa的手。

Vanessa摸著他完美無瑕的面孔,難過地說:“也許我沒有給你樹立正確的愛情觀,但我教過你謙遜、誠懇和善良,為什麼你長大之後,會變得這麼傲慢、自私、薄情,你是受了你父親的影響,還是這個圈子把你帶壞了。”

宋居寒低下了頭,無言以對。

“即便你去找他,可能也改變不了什麼,你想一想你對何故做的事,如果反過來是何故這麼對你,你就能明白,他不會回來了。”

宋居寒的身體一抖,他握緊了拳頭,眼圈有些模糊,他咬牙道:“他會回來,他一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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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賀一帶著何故一路遊覽中歐、東歐,最後開往北歐,法國和南歐何故打算留到素素來了一起去玩兒。

若是不算俄羅斯,整個歐洲也沒有中國大,國與國之間開車不過個把小時。他們一路走走停停,隨心情選擇在哪兒過夜,若是累了就休息兩天,玩兒得很是暢快。

何故眼看著錢流水一樣地花,開始還有些不捨得,後來也想開了,他為南創兢兢業業工作了快七年,幾乎沒怎麼休過假,這次就當把過去的假都給補上吧。

和周賀一越是相處,何故對這個年輕人就越滿意,他的關懷、體貼、熱情,讓人覺得他不僅僅是基於工作才做這些事,而是他本身就是這樣一個人。

出發半個月後,他們到達了丹麥。這幾天連續開車、遊覽,倆人都有些累了,便打算在這個祥和的小國休息幾天。

五月氣候微涼,何故穿了件薄風衣,坐在哥本哈根市政廳廣場的長椅上看書、曬太陽,暖洋洋的日光和微撫的風,讓人感到很愜意。

周賀一去給他買零食和飲料了,何故這些天體會到了有人跑腿的便利,終於明白為什麼有錢人有手有腳,還要雇人做一些小事了,真是又舒服又周到。

“嗨。”有人在他旁邊打了聲招呼。

何故抬起頭,看到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帥哥,正帶著笑意看著他,他點點頭:“你好?”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請便。”

男人坐了下來:“你在看什麼書?這是中文嗎?”

“對,是科普書。”

“我叫Fred。”他伸出手。

“何故。”

“何故。”Fred彆扭地念了兩聲,“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為什麼’。”

Fred樂了:“‘為什麼’?你叫‘為什麼’?”

何故也忍不住笑了:“這是中文裡‘為什麼’的一種比較……”何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用英文形容,最後只好生硬地說,“古代文學的說法。”

他的名字是他爸取的,本來是寄予他不斷求知的厚望,他卻花了小半輩子在一個人身上迷茫。

Fred“哦”了兩聲:“那應該是一種很優雅的說法。”說完用那雙包含笑意的深邃眼眸看著何故。

何故點頭致意。

“你是來旅遊的?還是工作?”

“旅遊。”

“一個人旅遊?”

“算是吧,我雇了一個導遊。”

“我很少聽說有人獨自出來旅遊的。”

“因為我沒有朋友。”何故誠實地說。

“我可以做你的朋友。”Fred眨巴著眼睛,“我還可以帶你去一些遊客不會去的好地方,只有丹麥人知道。”

何故合上了書,用疑惑地目光看著他。

Fred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中國人是比較保守的吧。我只是……嗯,我剛好經過,看到你坐在椅子上,專注地看著書,陽光散在你身上,非常好看,讓我很心動,很想認識你。”

何故恍然大悟,頓時有些局促,他本來和外國人說話就不自覺地緊張,這個人還這麼直接。他正想說點什麼,遠遠地,就看到周賀一走了過來。

Fred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他是你的……”

“導遊。”

周賀一走到跟前,看了Fred一眼,問何故:“他是誰?”

“搭訕的。”何故一本正經地說。

周賀一噗嗤一聲笑了,對著Fred努著嘴,指了指何故,然後搖了搖頭。

Fred做出一個了然的表情,笑著站了起來:“很高興認識你,祝你在丹麥玩兒得開心。”

“謝謝。”

周賀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看著何故哈哈直笑。

何故有些不好意思:“笑什麼,有人找我搭訕很不可思議嗎?”

“不是,哈哈哈哈,只是覺得那個人挺可憐的,肯定很尷尬吧。”

“還好,我們聊了幾句。”

周賀一含笑看著何故:“你在國內也很受歡迎吧。”

“我?沒有。”

“沒有?”周賀一驚訝地說,“怎麼可能,肯定有很多人追你。”

“真的沒有。”莊捷予那樣不叫追他,只是以逗他為樂。

“你這麼有魅力,難道他們都看不見嗎。”周賀一的手放在長椅扶手上,下巴墊著手背,一眨不眨地看著何故鍍著夕陽金光的側臉,那清晰而又俊朗的線條讓人怦然心動。

“我有什麼魅力,跟我在一起太悶了,正常人都受不了。”

“誰說的,那是他們找不到好的話題,我們不就聊得很好嗎,我跟你在一起很開心,一點都不覺得悶!”

何故扭頭看著周賀一:“你小子就是嘴甜。”

周賀一的眼睛明亮如繁星,透出掩藏不住的善意和好感。

何故心裡一動,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誤會了,周賀一對他這麼熱情體貼,只是因為倆人的雇傭關係吧?

周賀一把三明治和咖啡遞給何故:“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晚上我帶你去吃海鮮。”

何故咬著三明治,眯著眼睛看著廣場上往來的人群,感覺在這個誰都不認識他的地方,格外地愜意放鬆。原來當他真的走出來之後,陌生的環境也並不那麼可怕,他也可以適應、融入,只要走出那一步,一切都會變得比想像中容易。

他覺得自己已經有勇氣離開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城市了——既然他有勇氣離開一個愛了那麼多年的人。

晚上吃完飯,回到酒店。

何故洗澡的時候,突然有點不想當著周賀一的面脫衣服了,他拿上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周賀一大概也察覺到了,洗完澡也沒光著膀子出來,而是穿上了衣服。

北歐的氣溫偏低,到了這個時節,晚上還是涼颼颼的,周賀一仗著年輕,就穿著個背心短褲躺在床上玩兒遊戲,連被子都不蓋,結果玩兒著玩兒著,突然哀叫了一聲,抱著小腿就滾了起來。

“怎麼了?”何故緊張地走了過來。

周賀一疼得“嘶”了一聲:“沒事兒,就抽……抽筋。”

何故跪在床上,一手抓住了他的腳:“腳底有個穴位管抽筋的,我給你按一下。”他以前為了給宋居寒按摩,還專門學過兩天,雖然不算專業,但他記性好,大部分常用的穴位都知道。

周賀一猛點頭,咿呀咿呀地小聲叫喚,何故一手捏著他的腳,一手揉著小腿,冷靜得像個醫生。

周賀一漸漸不疼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故的臉,眼裡閃動著異樣地光芒。

“好了……嗎?”接觸到周賀一熱烈的目光,何故也怔住了。

周賀一臉頓時紅了,他輕輕抓住了何故的手:“何先生,我……你……”

何先生低下頭,想站起身,周賀一卻抓著他的手腕不放,滿臉通紅,欲言又止。

“賀一。”何故淡道,“我剛結束一段感情,我現在只想好好放鬆地四處玩玩兒。”

周賀一點點頭:“我會陪你的。”

“然後我就會離開這裡,我永遠不可能長留在這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不在乎。”周賀一坐了起來,“何先生,我喜歡你,你的所有都吸引我,我不在乎你心裡想著誰、你會不會留下、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於其浪費時間去想這些,不如抓緊現在好好相處,不然我以後一定會後悔。”

何故沉默地看著周賀一。他對這個年輕人充滿了好感,也曾在心裡偷偷讚賞那充滿力與美的身體,在異國他鄉,碰到這樣一個人,似乎一切條件都具備了,他找不到理由拒絕。

宋居寒尤其不能、不可以成為那個理由。

從他決定離開宋居寒的那一刻起,他就自由了,從心到身體,他是時候去嘗試一些從前只是想想的東西了,去試試,是不是真的那麼好,所以宋居寒樂此不彼。

因此當周賀一吻住他的唇時,他沒有拒絕,而是猶豫再三後,環住了那勁瘦的腰。

倆人滾倒在了床上,周賀一熱情地親吻著他的唇、下巴、喉結,何故聞著他身上清淡的沐浴露的香味,也有些心猿意馬。

欲望正濃,何故有些尷尬地說:“我、我不太會……”

周賀一貼著他的耳朵廝磨:“沒事,你會的,每個男人天生就會,你只是需要一點引導。”

當何故進入周賀一,體會到所謂“男人的快樂”時,他腦子裡想的卻是宋居寒,想著按照宋居寒的標準,他終於不“乾淨”了。

他對無處不在的名為“宋居寒”的陰影感到深深地厭惡。

他最終沉溺其中,度過了一個特別的夜晚。

周賀一是個心很大、很看得開的人,不多說什麼,也不問什麼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他真的就是在享受和何故在一起的時光,而何故也恰好如此。

一個多月很快就過去了,他們把大半個歐洲玩兒了個遍,行程走完了,人也累得不行了,周賀一將他送去了巴黎。

何故提前給物業公司打了電話,物業公司派了管家過去把房子預備好,等著他來。

那是一棟在16區的三層小別墅,周圍環境怡人,治安極好。

周賀一見到那房子,贊道:“這房子真漂亮,16區的房子都很貴的。”

“是我母親的。”何故拎著簡易的行李走了進去,周賀一抱著個大箱子,裡面全是何故買的一些工藝品和特產。

周賀一放下箱子,擦了擦汗:“你要在這裡待多久?”

“不確定,放了暑假我妹妹會過來,我要帶她出去玩兒。”何故笑道,“如果到時候我母親沒有特別的安排,你可以再來當我們的嚮導嗎?”

“當然了。”周賀一一眨不眨地看著何故,表情突然有些失落,他撲了上去,一把摟住何故,重重地吻住他的唇。

何故抱住了他的腰,想到馬上要分別了,心頭也有些不舍。

周賀一勾著他的脖子,輕喘著說:“我得回去工作了。”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何故摸著他的頭,柔聲道:“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

“嗯……”周賀一扁了扁嘴,“阿姆離這裡不遠,開車只要幾個小時,我會抽時間過來看你的。”

“好。”

周賀一頓了頓,滿含期待地說:“哥,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何故誠懇地說:“有。”

周賀一又親了他一下,眼圈泛紅了:“我走了,有什麼事你打電話給我,我經常來巴黎玩兒,挺熟悉的。”

“好。”何故靜靜地看著周賀一,心裡有股衝動,想把人留下,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給不了周賀一百分百專注的感情,所以他什麼都不該承諾。

周賀一走後,何故看著空蕩蕩的屋子,頓時感到陣陣地失落。

他又一個人了。他甚至不知道該幹些什麼。

物業公司的管家每週會來兩次,打掃房間、補充食材、幫何故處理一些瑣事,除此之外,何故幾乎接觸不到什麼人。

沒錯,他連續一個禮拜都沒有出門。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如此強烈的孤獨感了,可越是孤獨,他越是害怕出去結識別人,他想過回國,可一想到回國多半會碰上宋居寒,他就感到疲倦。他並不是害怕面對宋居寒,他只是覺得煩,他疲于應付宋居寒暴躁、憤怒的樣子,也不想再聽那些讓他反胃的所謂的“承諾”。

比起這些,孤獨也不算什麼了。

周賀一放假之後,迫不及待地開車來找何故,何故見到他很開心,拿出了他讓管家幫忙買的專業衝浪板,送給了周賀一。除了他媽,他沒送過別人昂貴的禮物,但他非常樂意這麼做,周賀一臉上的笑容讓他覺得很值得。

周賀一這次特意推掉了兩個行程,湊出了一個星期的假,專門來陪何故。他帶著何故在巴黎四處逛,巴黎老城區一步一景,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好吃的,跟著周賀一,總有數不清的驚喜。

倆人坐在能看到埃菲爾鐵塔的咖啡館裡喝下午茶,周賀一笑著數落道:“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麼長時間都不出門,讓我兩天不出門我都會受不了,我要是不來,你打算一直在家裡宅著呀。”

何故點點頭:“我對這裡完全不熟悉,走丟了怎麼辦。”

周賀一哈哈笑了起來:“你平時那麼成熟,怎麼唯獨在這方面這麼膽小。”

何故笑了笑:“不是膽小,是謹慎。”

“看來我需要多來陪陪你了。”周賀一打了個哈欠,“就是我假期不固定,有時候有活兒,有時候沒有。”

何故想到他來一次要開四五個小時的車,實在有些不安全,便道:“你下次坐火車來吧,我們可以在這裡租一輛車。”

“也好啊,或者……”周賀一笑盈盈地說,“你來找我。”

何故愣了愣:“也……可以。”

“我在阿姆租了房子,只有一個很安靜的室友,你覺得無聊了,就來找我。”

“好。”

周賀一拉住他的手,放在臉上蹭了蹭:“真希望在你離開之前,每分每秒都和你在一起。”

何故摸了摸他溫熱的臉頰,淡笑不語。

倆人在一家頗負盛名的米其林餐廳吃了飯,路上一直在討論那菜都是樣子貨,一點都不好吃。

回到家,卻發現別墅外面停著一輛黑色的跑車。

何故也沒在意,周賀一把車開進了車庫,倆人有說有笑地往家裡走。

突然,那輛黑色跑車的車門打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滿臉寒霜地瞪著何故。

何故心臟一顫,暗暗握了握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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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居寒重重摔上車門,直朝著倆人走了過來。

何故回頭道:“賀一,你先進去。”

周賀一皺眉瞪著氣勢洶洶的宋居寒,沒有動。

宋居寒走到何故面前,心裡湧上一股股地憤怒與委屈,他想狠狠地抱住何故,把人塞上車,離開這個鬼地方,但是他被何故眼裡的冷漠和拒絕給刺痛了,倆人之間仿佛豎起了一堵無形地牆,他哪怕再往前踏一步,都難如登天。他咬牙道:“你玩兒夠了嗎?”

“還沒有。”何故的心臟打鼓一樣狂跳,他幾乎用了全部的定力,來維持表面的平靜。他承認,他有點怕發怒的宋居寒,那是對壓倒性的暴力的恐懼。

宋居寒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想來玩兒,下次我陪你,現在你該跟我回去了。”

何故撇開了他的手,淡道:“宋居寒,我們分手了。”

這兩個字一下子把宋居寒激怒了,他一個多月以來最害怕的事終於化作一柄利刃,橫在了咽喉,他低吼道:“分個屁,我沒同意!”

“分手不需要你同意。”何故堅定地說,“你回去吧,從今往後你婚喪嫁娶都與我無關,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宋居寒心臟驟然一陣劇痛,他瞪著何故,他不相信何故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你……你他媽再說一遍。”

“我說,我們分手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何故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能直視著宋居寒的眼睛,說出這番話,那幾乎耗光了他全身的勇氣。曾經他願意鞍前馬後、不顧一切的那個人,最終留給他的只剩下痛苦和失望,他唯一慶倖的,就是他活著走出來了,哪怕剮掉了一身血肉。

宋居寒一把揪住了何故的衣領,惡狠狠地說:“你不是何故,你把我的何故弄哪兒去了!”

周賀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宋居寒的手,冷冷地說:“你放開他。”

宋居寒陰毒的目光落在了周賀一身上:“你是什麼東西。”

“我是……”

何故知道宋居寒脾氣上來有多可怕,忙叫道:“賀一,你進屋!這裡沒你的事兒!”

周賀一抿了抿唇,鼓著腮幫子說:“故哥現在和我在一起,你不要再糾纏他了!

宋居寒怔了一怔,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炸開了,猛地渾身戾氣暴漲,他低吼一聲,飛起一腳狠狠踹在了周賀一的肚子上。

周賀一來不及防備,一下子被踹飛了出去,臉色慘白地倒在地上。

何故瞠目欲裂:“宋居寒!”

宋居寒跟瘋了一樣沖上去,一把把周賀一從地上拎了起來:“你碰了他?你他媽的敢碰何故!老子殺了你!”

何故撲上去,狠狠抱住了宋居寒的胳膊:“宋居寒,你放開他!”

宋居寒充耳不聞,將周賀一用力扔在地上,抬腳還想踢,何故用身體的重量將他狠狠撞倒在地,揮拳朝他的臉打去。

宋居寒一把抓住了何故的手腕,一個俐落的翻身,將何故壓在了身上,他眼睛血紅一片,高聲嘶吼道:“你跟他?!何故!你他媽的說清楚!”

“跟你沒有關係!”何故死死揪著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宋居寒,我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

“放屁,你他媽的找死!”宋居寒將何故拽了起來,用力往車上拖。

何故不管怎麼踢打都掙不脫宋居寒的鉗制,整個人狼狽不已,他心臟巨痛、雙頰滾燙,這輩子、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宋居寒能帶給他無盡的痛苦和羞辱——他深愛的人,給他最深的痛苦和羞辱。

眼看著何故就要被拖上車了,周賀一還疼得爬不起來。

這時,恰巧有巡邏員警路過,拿手電筒晃了晃他們,嘴裡說著聽不懂的法語,快步跑了過來。

宋居寒狠狠捶了一下車門,怒氣衝衝地用法語說了句話,員警掏出了警棍,聲色俱厲。

駕駛位的門打開了,一個法國司機跑了下來,驚慌地解釋著什麼。

何故趁著宋居寒鬆懈,勉力掙脫他的手,跑到了周賀一身邊,顫聲道:“賀一,賀一,你怎麼樣了?”看著周賀一蒼白的臉,他一陣陣地心疼與愧疚。

周賀一的臉皺成了一團,但還是咬著牙說:“……沒事。”

“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我休息一下……”

“何故你給我放開他!”宋居寒說著就要衝過來。

兩個員警跑了過來,攔在何故和周賀一身前,大聲喊著什麼。

周賀一深吸一口氣,用不太流暢的法語混雜著英語對員警說:“不,他不是我們的朋友,他襲擊我們,我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脅。”

宋居寒氣得臉色煞白,瞪著周賀一的眼神簡直要吃人。

司機急壞了,不停地在中間調節,並低聲勸宋居寒。

兩個員警大概也懶得管這種小小的打架事件,就在一旁等著他們自己解決。

宋居寒握了握拳頭,他指著何故,紅著眼圈說:“何故,全世界也只有你敢這樣對我了,我不會放過你的。”他轉身打開車門,上了車。

司機很快把車開走了。

員警過來問他們怎麼樣,要不要去醫院,周賀一擺擺手,不想去,但何故堅持,他知道宋居寒下手有多重,還是將人送去了醫院。

在醫院檢查了一番,周賀一不愧是年輕,又長期健身,確實沒什麼大礙,只是需要靜養,他肚子一片全都紫了,疼得他臉上一直沒什麼血色。

何故不斷地跟他道歉,心裡又憤怒又難過。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會低估宋居寒混蛋的程度。

周賀一勉強笑了笑:“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道歉了。”

何故揉著他的頭髮,輕聲說:“我帶你去酒店休息。”那個家暫時不能回去了,宋居寒一定會再回去找他,還不知道要怎麼鬧。

他並不是沒有想過,宋居寒對於他們的“分手”會有怎樣的反應。

宋居寒肯定是無法忍受自己被甩的,無關喜不喜歡,僅僅是以宋居寒的性格,不能忍受這樣丟面子。

所以他選擇什麼都不說,一走了之,希望給宋居寒足夠的時間消化,這樣他回去之後,也許就能少面對一些怒火。沒想到卻無濟於事,宋居寒的怒火燒到了幾千公里外的巴黎,還波及到了周賀一。

周賀一抱住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嘴角:“別自責了,我沒事。我明白你為什麼要離開他了,他真是個混蛋。”

何故苦笑一聲,無言以對。

給周賀一開好藥,何故扶著他往外走去。

天已經全黑了,巴黎的市里非常不安全,這個醫院所在的地方還人煙稀少,他們站在路邊打車,都覺得往來的黑人目光不懷好意。

突然,一輛黑色的麵包車在前方急轉彎,刷地停在了他們面前。

倆人都覺得不太對,急忙往後退。

車門打開了,兩個白人壯漢跳了下來,一把揪住何故,粗暴地把人塞上了車。

“你們是什麼……”何故在看到副駕駛坐著的宋居寒時,又氣又急,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宋居寒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回頭,就那麼端正地坐著。

周賀一叫道:“故哥,你們幹什麼,你們在犯罪!”

一個壯漢一把捏住了周賀一的下巴,掏出幾張照片拍著他的臉,冷酷地說:“你的家庭住址、公司、親戚、朋友的資訊我們已經全部掌握了,如果你做出任何不明智的事,就要承擔所有不明智的後果。”

周賀一瞠目欲裂,憤怒地瞪著壯漢。

壯漢將他扔到了地上,轉身上了車。

“賀一,賀一!”何故掙扎著想出去,卻被用力塞進了車裡,車門被關上了。何故惡狠狠地瞪著宋居寒的後腦勺,“宋居寒你這個瘋子!你要綁架我嗎!你他媽的混蛋!”他激動地要撲過去。

壯漢把何故拽回了座位,一塊透著詭異難聞的味道的濕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

何故掙扎了幾下,只覺得眼前暈眩,最後無法抵抗地暈了過去。

何故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陽光快要把臉曬融化了,他慢慢睜開眼睛,睫毛輕顫,一時無法適應這麼強的光線,於是用手背遮擋了一下。

下一秒,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戒備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跳下床,打開窗,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大海,熱情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留下一丈金黃。

這是哪裡?宋居寒把他帶到了哪裡?

他打開門沖了過去。

他置身在一個很大的別墅,充滿現代感的美式裝潢,四處可見的藝術品和宋居寒的海報、周邊,證明了房主的身份。

何故甩了甩渾噩的腦袋,順著樓梯下了樓,邊喝道:“宋居寒。”

屋裡回蕩著他的聲音,卻無人應答。

“宋居寒!”何故再次大喊。

一個穿著西裝的印度人走到了客廳,對他微微一躬身,用手指比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

何故沉默地跟上他。

那印度人把他領到了一間房間前,輕輕叩了叩門,然後將門推開了一條縫。

何故看了他一眼,他後退三步,然後轉身離開了。

何故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那是一間書房。

東西兩面牆立著兩個碩大的書櫃,放了滿滿地書,正對著大門的是一面半月形的落地窗,落地窗旁放著一個看上去很舒適的單人沙發。

宋居寒就坐在那沙發上,一條腿曲起,另一條長腿耷拉在地毯上,他手裡拎著一瓶朗姆酒,紅褐色的酒液在瓶子裡晃呀晃,宋居寒歪著腦袋靠在沙發上,仿佛睡著了。

聽到動靜,宋居寒睜開了眼睛,慢慢偏過頭看著何故,他髮絲淩亂,眼神茫然,一臉頹廢的醉態,卻也美得讓人呼吸困難。

何故感到心弦緊繃,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宋居寒灌了一口酒,然後把酒瓶子扔到了一邊,晃悠著站了起來。

何故不想面對喝了酒的宋居寒,轉身就想走。

“不准走。”宋居寒低聲說,“你哪裡也別想去,無論你跑到多遠的地方,我都會把你抓回來。”

何故聽到這句話,頓住了腳步。

沒錯,他現在不面對,早晚也要面對,沒什麼區別。他深吸一口氣,轉過了身來。

宋居寒走到了他面前,伸出手,輕輕捏住了他的下巴。

何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宋居寒突然按著他的胸膛,將他頂在了門上,帶著酒味的滾燙的唇貼了上來,重重吻住了他,粗暴地吸吮著。

何故沒有一絲反應,任憑他以掠奪的姿態親吻。

宋居寒喘著粗氣,啞聲說:“何故,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問題著實可笑,可沒人笑得出來。

他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不僅是宋居寒的問題,他也有問題,他那麼作踐自己去喜歡一個人,本身就是幹了件天下最蠢的事,現在他不過是把自己做錯的事糾正罷了。

宋居寒緊緊抱住了他,臉埋在他脖頸間,貪婪地呼吸著屬於“何故”的熟悉的味道:“為什麼,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何故眨了眨眼睛,輕聲說:“已經這樣了,糾結於為什麼有什麼意義。”

“不對,我們不該是這樣。”宋居寒收緊了雙臂,簡直是恨不能將何故嵌進他身體裡,“你討厭我結婚是嗎,我不結了,我不跟任何人結婚,我也不炒緋聞了,你跟我回家吧。”

何故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在宋居寒耳邊一字一字清晰地說:“宋居寒,我跟別人上床了。”

宋居寒的身體僵住了。

何故的表情冷酷得嚇人:“我不知道怎麼比較你和他究竟哪個床上功夫更好,但我覺得不錯,我很滿意。”

宋居寒慢慢握緊了拳頭。

“我已經不符合你的標準,也失去唯一的優勢了,你現在可以重新去養一個乖巧、聽話、乾淨的小男孩兒了。”他刻意加重了“乾淨”兒子,口氣是滿滿的譏諷。

“閉嘴!”宋居寒突然暴喊一聲,狠狠揪住了何故的領子,表情兇惡得仿佛要吃人。

何故無畏地直視著他。

“你好大的膽子,你他媽的……你怎麼敢這麼對我!你怎麼敢跟別人睡!”宋居寒突然反絞著何故的衣領,勒住了他的脖子!

何故頓時窒息,他瞪大了眼睛,臉憋得通紅,他用力想要掰開宋居寒的手,卻無能為力。

宋居寒將他狠狠摜倒在地,撲上去就撕扯他的衣服,嘶聲吼道:“他碰了你哪裡!我要剁了他的手腳,我要閹了他,我要殺了他!!”

“宋居寒!”何故邊掙扎邊大聲怒吼。

宋居寒撕了幾下,突然覺得心臟巨痛,四肢無力,慢慢地倒在了何故身上。

何故用力喘著氣,一時也覺得渾身脫力。

宋居寒的聲音哽咽了:“何故,我要何故,我不要你,我要何故。”

何故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眼裡滿是空洞,他緊緊握住了拳頭,指甲幾乎陷進肉裡。

你要的何故,在這七年時間裡,已經一點一點的被你扼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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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居寒抱著何故,如同抱著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悲憤得渾身發抖也不鬆手,他醉醺醺地呢喃著“我要何故”,聽得人心碎。

何故蓄起全身力氣,推開了他,狼狽地跑出了書房。

跑到客廳,何故不顧那個印度管家的阻止,沖向了大門,可推開大門的一瞬間,他僵住了。

門外是一片繁盛的園景,再往遠處,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

管家跟了出來,用流暢的中文說:“何先生,我們現在在地中海的一座小島上,這是私人島嶼,沒有少爺的首肯,誰都無法離開。”

何故回過頭,冷冷地看著他:“島上有船嗎?”

管家恭敬地說:“只有小遊艇,即便您能拿到鑰匙,還恰巧會開、會導航,燃料也不足夠您回到陸地。”

何故沉默了,徑直往外走去。

“何先生。”

“不要跟著我。”

何故走進了別墅外的花園裡,熱帶植物色彩濃麗、爭奇鬥豔,沒有經過刻意修飾,生長出熱情狂放的美,何故就站在那花園中間,無盡地茫然。

他大腦呈現短暫地空白,恍惚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和宋居寒之間,又怎麼會淪落至此。

他深深換了一口氣,努力冷靜著大腦。

宋居寒把他帶到了一座孤島上,是打算軟禁他?

宋居寒這個瘋子,怎麼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看來這次是真的把他惹怒了。

何故思考著怎麼才能離開這裡,他怕宋居寒報復周賀一,也怕周賀一擔心,更怕他媽發現他失聯之後會著急。

可這四面環海,他往哪兒走?恐怕除了宋居寒同意,他真的沒法回去……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枝葉被踩踏發出的輕輕的嘎吱聲。

何故在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中回身望著宋居寒,面如死灰。

宋居寒眼圈發紅,神情狠戾而狼狽,也惡狠狠地瞪著何故。

何故儘量平靜地說:“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回去。”

“你發誓不再見那個司機,跟我回家的時候。”

“宋居寒,你是不是瘋了。”何故眯起眼睛,“這種事是你情我願的,你能勉強我嗎?”

“你不是喜歡我嗎!”宋居寒從喉嚨裡發出困獸一般地嘶吼,“你喜歡我難道不是你情願的嗎!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嗎!”

“我現在已經不想了。”何故直視著宋居寒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永遠都不想了。”

宋居寒的表情仿佛要撲上來吃人,他嘴唇嚅動了兩下,顫聲道:“不准……我不准你和別人在一起,你只能喜歡我,一輩子都只能喜歡我!”

何故深深皺起眉:“宋居寒,你還能更混蛋嗎。”明明是絲毫不珍惜的東西,也非要攥在手裡不肯放,為什麼?憑什麼?只因為他是宋居寒嗎!

“你他媽才混蛋!”宋居寒指著何故怒叫,“我那樣討好你,我那麼想和你重新開始!你一聲不吭就走了,你他媽還和別人……何故,我真想掐死你。”

何故沉聲道:“你想和我重新開始?讓我看著你結婚、生孩子、帶著合法妻子招搖過市,我繼續當你的地下情人?宋居寒,你一輩子都是這樣自私,我理解,所有人都先考慮你,所以你也永遠只先考慮自己,我也一樣,過去的那些年,我唯你是從,但我現在做不到了,我想過我喜歡的生活,你能不能放過我?”

“我不結婚!”宋居寒急道,“我不跟任何人結婚,我發誓,我也不會碰任何人,只要你回來,我可以……”宋居寒抿了抿唇,表情是痛到極致的委屈,“我可以不計較你和那個司機的……只要你不再見他,只要你回來,我就只有你,只有你!”

何故的心臟泛起陣陣悶痛,如一波波漣漪般擴散至全身,他閉了閉眼睛:“你為什麼希望我回去?七年時間,你都沒把我放在眼裡,為什麼現在你需要我?”

宋居寒的嘴唇抖了抖,咬著牙說:“我離不開你,你滿意了嗎?你一走,就什麼都不對了……我不知道你對我幹了什麼,何故,算你有能耐。你回來吧,你……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只要你回來。”

何故靜靜地注視了宋居寒兩秒:“宋居寒,你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怎麼樣叫喜歡,但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能讓我這樣。”宋居寒深深地看著何故,“難道這不是喜歡嗎?”

何故感覺胸腔中有什麼東西炸開了,那份酸楚與疼痛,讓他簡直想落淚。七年來他一直在幻想宋居寒有一天會對他說出類似的話,幻想自己犧牲似的付出和愛能換來一點感情,哪怕完全不對等,到最後他知道自己不過是醉了一場酒。癡人說夢還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他活在自己構建的夢裡,自以為是天下第一情聖,以為自己的愛感天動地,最後卻發現他只能騙騙自己。

如今從宋居寒耳朵裡聽到這樣一番話,他體會到了難以形容的痛,他痛的是他曾經最想要的東西,卻在他不想要的那一天降臨,世間最大的遺憾,也沒過如此了吧。

宋居寒把他所有的信任和希望都消耗光了,剩下的只有那份孤獨的、絕望的、乾巴巴的愛,他也許會一輩子都愛著宋居寒,那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但他更高級別的自我保護的本能,讓他再也不想和宋居寒在一起了。

他都可以想像但凡和宋居寒“重新開始”的畫面,就像過去那“朝夕相處”的幾個月的加長版,宋居寒會重複的出軌、欺哄、逼迫,還會結婚、生子、過得意的人生,而他會再次淪陷,不斷的妥協、退讓、犯賤,最後又回到那七年的模式,他會在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中輪回,永無翻身之日。

他死也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

他深吸了一口氣,疲倦地說:“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更沒辦法回答你,我能回答你的只有一句,我不會回去了。”

“何故……”宋居寒瞠目欲裂,“你是不是……是不是被那個司機蠱惑了?是不是!”

“不是。”何故凝視著他的眼睛,“只是我在你身上,已經沒有任何期待了,我們好聚好散吧。”

“去他媽的好聚好散!”宋居寒一把抓住何故的胳膊,英俊非凡的面孔已然扭曲,“你想怎麼樣,你想怎麼樣!讓我求你嗎?你是想讓我求你嗎?!”

“我想過我的人生。”何故沉靜地說,“我把最好的七年時光,都耗在了你身上,現在我想為自己活了。”

宋居寒咬牙切齒:“那我呢?我怎麼辦?你不能讓我離不開你了,你又不要我。”

何故苦笑了一聲:“宋居寒,你說你不知道什麼樣是喜歡,那我告訴你。喜歡是眼睛隨時隨地跟著你,怕你冷怕你熱,怕你一頓飯吃不好,喜你所喜、悲你所悲,為你一笑我煞費苦心,為你一怒我茶飯不思,看著你和別人在一起難過的幾個晚上睡不著覺,還要裝作不在乎。”何故說到最後,眼圈紅了,“這樣的生活我過了七年,七年。你問我你怎麼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像你不在乎、也一點都不想知道,我這七年是怎麼過的。”

宋居寒看著何故隱忍著痛苦的表情,心臟仿佛被一把利刃給刺穿了,流出來的是熱血,卻溫暖不了冰冷的身體。

七年……何故的七年,是怎麼過的?

他從來沒想過,他記得的,只有何故的好,各種各樣的好,至於何故的傷心、難過,他……

何故用手擋了一下眼睛,再放下時,情緒已經恢復了平靜:“跟你說這個沒意思,太矯情了,就像你說的,是我情願的,那七年是我何故心甘情願的,我上不怨天下不恨地,也絕不怪你。但現在我不情願了,宋居寒,你要是對我但凡有一點感情,就放過我,別再讓我過那樣的日子了。”

“我怎麼會再讓你過那樣的日子。”宋居寒用力抱住何故,他又急又心疼,聲音直發抖,“何故……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了,你對我真的很重要,我誰都不要,我只要你,你回來吧,你回來吧。”

何故輕聲說:“你做不到,你還年輕,你還沒玩兒夠,你這樣的人,一輩子也不會玩兒夠的。”

“我做得到!他們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只有你最重要。”宋居寒收緊手臂,仿佛只要他一鬆懈,何故就會從他眼前消失,“我再也不找別人,再也不亂發脾氣,你相信我,何故,你繼續喜歡我吧,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何故閉上了眼睛,緩慢卻堅定地推開了宋居寒,他低著頭,沉默了兩秒,才發出平淡的聲音:“回不去了。”

“何故!”宋居寒急了,“你為什麼這麼固執!”

“我若不固執,也不會喜歡你那麼多年。”何故啞聲道,“我認死理,決定的事,不會回頭……居寒,好聚好散吧。”

宋居寒怒得簡直要爆了,他拳頭握得咯咯直響,牙槽咬得面頰生痛,他一字一字從牙縫裡往外蹦:“不、可、能。”

“你……”

“我也認死理,我要的,就一定是我的。”宋居寒捏起何故的下巴,“我要你餘生的每一天,都陪在我身邊。”

何故怒目而視,滿心的無力與無奈。

宋居寒將何故攬進懷裡,將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肩窩處,目光深沉而堅決:“你想度假,我們就在這裡度,這裡什麼都有。”

何故沉聲道:“你是想把我囚禁在這個島上嗎”

“當然不,我會把你帶在我身邊,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宋居寒在何故額上印下輕柔的一個吻。

何故眼中一片冷意。

這個小島上只有七八個人,除了何故,其他人全是為宋居寒服務的。

何故可以在島上自由行動,沒有人看著他,因為他根本無處可跑,據說每個星期都會有直升機過來運輸東西,那是他們離開的唯一途徑,但他知道他走不了,除非宋居寒同意。

其實他哪兒也不會去,到了島上四天,他除了醒來的時候去了花園,再也沒有踏出別墅半步。

他吃飯、睡覺、看書,除了不愛出門,幾乎就像在度假——既然宋居寒讓他“度假”。

宋居寒一開始還盡力跟何故說話,在領教了他沉默的能力後,也開始變得沉默,有時候只是守在他身邊,一待就是一下午,或者強硬地抱著他,睡得天昏地暗。

何故沒有玩兒什麼幼稚的冷戰,他就是懶得和宋居寒說話。他知道宋居寒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個島上,宋居寒可比他忙多了,等宋居寒撐不住離開的時候,就是他離開的時候,在那之前,他折騰什麼都沒用,不如省點力氣。

宋居寒從背後抱著何故,抓著何故的手給他剪指甲,還貼著他的耳畔輕聲哼著歌。

何故感覺他像在給狗剪指甲,但也懶得反抗,他反抗宋居寒從來沒成功過,也就隨他去了。

宋居寒這輩子沒伺候過別人,一下子剪到了何故的肉,何故疼得一縮,宋居寒一把扔了指甲鉗,把何故流血的手指含進了嘴裡。

何故抽回了手,起身去浴室沖洗。

宋居寒磨蹭了一會兒,手裡拿著創可貼過來了,失落地說:“我剛才眼花了。”

何故伸手去拿創可貼,宋居寒卻沒給他,而是拽過他的手,幫他貼上了。

何故看著他笨手笨腳的樣子,也沒什麼反應。

宋居寒捏著他的手指,小聲說:“對不起……你以前也幫我剪指甲的。”

“沒什麼。”何故轉身離開了浴室。

“何故。”宋居寒追了上來,“我可能很多事都不會做,不知道怎麼對人好,但是我會學。你為我做的那些,我也願意為你做,這樣難道也不行嗎?”

何故頓了頓,沒有回頭,只是平淡地說:“別白費力氣了。”

宋居寒呼吸一窒,暗暗握緊了雙拳,心頭泛起洶湧的傷感。

他的何故變成了這樣,他們之間變成了這樣。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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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算算時間,他在島上已經住了一個星期,再不聯繫一下巴黎的管家,管家可能會通知他媽了。於是他找到宋居寒,說要用一下電話。

宋居寒雙腿交疊著靠坐在辦公桌上,用那修長的手指夾著手機晃了晃,狡黠地說:“你親我一下。”

何故面無表情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是希望我媽報警嗎?”

“我沒開玩笑,你主動親我一下,我就給你。”宋居寒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何故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同時伸手就去拿手機。

宋居寒卻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固定住他的後腦勺,用力吻住了他的唇,貪婪地用力吸吮著。

這是何故的味道,這是屬於他的何故的味道,他無法形容自己有多想念這個味道。

何故深深皺起眉,推了一下沒推開,便對著那柔軟的唇瓣咬了一口。

宋居寒疼得嘴唇一抖,不得不鬆開,他用指腹蹭了蹭破損的嘴角,看著指尖上那殷虹的血,滿臉的難以接受:“你……咬我?”

何故從桌邊的紙巾盒裡抽出張紙,遞給了宋居寒。

宋居寒瞪著他,猶豫著去拿,何故將紙塞進他掌心的同時,趁機拿走了手機,邊往窗邊走,邊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身後傳來宋居寒的怒吼:“何故!”

何故給他媽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去找同事玩兒了,現在不在巴黎,不用擔心他,他媽聽上去非常忙,顯然在入院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做,倆人匆匆說了幾句就掛了。

一轉身,宋居寒就在背後怒目而視。

何故把手機拋給了他,就想離開。

宋居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不甘心地說:“我連親你一下都不行嗎?你跟那個司機上床,我他媽連親你一下都不行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有些親密行為不合適。”何故淡定地看著他,“怎麼,我說‘不行’,難道你要再來強的?”

宋居寒氣得簡直頭頂要冒煙,他怒道:“我……我嘴唇都破了!你也真下得去嘴!”

“兩天就好了,別這麼嬌氣。”何故想抽回胳膊,宋居寒卻拽著他不放。

宋居寒咬牙切齒:“何故,我怎麼還沒掐死你。”

“殺人犯法。”何故看著宋居寒暴跳如雷的樣子,心裡也湧上陣陣傷感。

曾經為了宋居寒一句“頭疼”,他在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去學推拿,當時究竟是有多少愛,才能催生出那麼多的熱情和力量?也許每個人對於愛,能付出的都是限定的,有的人愛得淵遠綿長,就能愛一生,有的人,像他,在七年時間裡開閘放洪,不知節制地揮霍,於是提前把愛的能力都耗光了。

他現在已經不想再為宋居寒做任何事了。

人心易熱,人心易冷。

宋居寒惡狠狠地瞪著他,好像真的要撲上來掐死他,卻也只是抓著他的胳膊不放,完全拿他無可奈何。

何故搖了搖頭:“這樣有什麼意思呢?我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對你,你也不可能再看到從前那個我,你想要的我的那些好處,都沒有了,你要現在這個我有什麼用。”

“什麼叫有什麼用,我是為了那些好處才來找你的嗎!”

“難道不是嗎?”何故靜靜地看著他,“你說你離不開我,無非是我曾經對你很好、對你百依百順,可現在沒有了,再也不會有了,你要做什麼。”

“我就要你這個人!”宋居寒目光犀利,“對我好、對我百依百順的人多得是,但沒有一個人是何故,我就要你。你說你不會再對我好了,行,這次換我對你好。”

何故被宋居寒眼神中的堅定震了一下,他遲疑了片刻,道:“你應該理智的思考一下,你做的事完全沒有意義。”

“思考個屁。”宋居寒把何故摟進懷裡,悶聲道:“你不對我好也沒關係,你只要在我身邊就夠了。”你在我身邊,我才不會惶恐,不會不安,才覺得自己完整。

何故無奈地歎了口氣。

當天下午,宋居寒又開始整么蛾子。他神神秘秘地把何故拽到餐廳,將人按在椅子上:“你坐著別動。”

何故皺眉看著他。

宋居寒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端著一個託盤走了出來,放在了何故面前。

託盤上放著一個燉盅,邊緣一片淅淅瀝瀝的湯漬,一個有些焦糊的煎蛋,一盤炒秋葵,不確定熟沒熟,米飯看上去倒是不錯。

宋居寒拽過來一張椅子,反轉坐著,把手肘墊在椅背上,有些期待地抬了抬下巴:“嘗嘗。”

何故指著那些東西:“你做的?”

宋居寒點點頭,有些得意地說:“我這輩子第一次下廚,我覺得看上去還不錯。”他一一介紹道,“蘿蔔雞湯,煎蛋,炒秋葵,雞油飯。”

“你跟誰學的?”

Hari。”

Hari就是那個印度管家,他做的中餐很好吃。

何故放心了一些,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雞湯,有些燙,但味道還可以。

宋居寒眼睛發亮:“怎麼樣?好喝嗎?”

“你自己都沒嘗過嗎。”

“我覺得挺好喝的,哪兒知道你嘴挑不挑。”

“你這麼挑的嘴都覺得好喝,我能有什麼問題。”何故又吃了一根秋葵,嗯,果然沒熟,他抓過紙巾,吐了出來。

宋居寒臉色一變:“怎麼了?”

“半生。”

“我再去炒炒。”

“算了,我晚上吃得不多。”何故吃起了有點焦糊的煎蛋。

宋居寒把下巴墊在手肘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睛深邃而明亮,漂亮得像淨度最高的鑽石。

何故吃了幾口,有些受不了宋居寒熱辣的目光:“你不吃嗎?”

“我只做了你的。”

“為什麼?”

“我忘了,做飯好累,我也不想吃了。”

何故點點頭,繼續吃飯。

“湯還有很多,你多吃點肉,長胖一點。”

“我不想長胖。”何故頓了頓,“你不也說胖了很難看。”

“你要是胖一點,就不會有人勾引你了。”宋居寒越說,氣壓越低。

何故不想理他。

“你們……”宋居寒遲疑了半天,咽了咽口水,才道,“誰在下麵。”

何故頓了頓,沒說話。

宋居寒淩厲的目光恨不能在何故身上瞪出兩個洞來。他好幾個晚上睡不著,想問又不敢問,生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見何故毫無反應,他的心直往下沉:“說話啊。”

“有區別嗎?”何故喝完了湯,放下了筷子。

“當然有,究竟上面還是下面。”宋居寒的手死死捏著扶手,手背上青筋暴突。

“有什麼區別?”

“你要是上了他,我就當你出去偷個腥,我不計較了,他要是敢……”宋居寒眼睛有些發紅,嘴唇都在微微發抖,“我絕對饒不了他。”

“你是把我當女人嗎?”

宋居寒認真地說:“你要是女人,我會娶你。”

何故忍不住發出一聲諷刺地笑,他想起了曾經找上門來的宋居寒的“正室”。

宋居寒大概也想起了同樣的事,撇了撇嘴:“你回答我的問題。”

何故大方地說:“我上了他,他比你溫柔,比你體貼,比你專注,我感覺很好。”

“閉嘴!”宋居寒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說得好像你在我身下沒爽過一樣,這麼多年了,有人比我更熟悉你嗎。”

“你說得有道理,但是人都愛新鮮。”何故淡淡一笑,“也難怪你身邊總是換人,難怪你說上我上膩歪了,七年了,確實也該膩歪了。”

宋居寒臉色極難看:“我那是氣話,我從來沒有膩歪過。”

“是嗎。”何故轉過身,正對著他,“既然你提起這個話題了,我們隨便聊聊也沒什麼。我知道自己床技不太好,也不會討好你,別人自然是比我年輕漂亮還厲害,你還在我身上浪費什麼時間呢?”

“我、我沒說要跟你討論這個。”宋居寒站了起來,“你再喝一碗雞湯。”

“你……”

宋居寒進去了廚房,過了一會兒,端了兩碗回來,一碗給何故,一碗自己喝了起來,嘗了兩口,陰狠地說:“真他媽便宜他了,一臉腎虛,還敢勾引你。”

何故皺起眉:“他不腎虛。”

宋居寒放下碗,直視著何故的眼睛,目光冰冷:“何故,你聽好了,下面這番話我是認真的,你如果再見他,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我是不捨得把你怎麼樣,但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何故狠狠敲了一下桌子:“宋居寒,你有沒有一點道德!”

“在這件事上,沒有。”宋居寒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心臟,“你和他睡了這件事,足夠我記一輩子。你心裡只能有我,如果沒有我,那也不能有別人。”

何故被他氣得不輕,但又想到跟這樣的人發火毫無意義,且解決不了問題,他深吸一口氣:“你如果敢把他怎麼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其實從他來到這裡後,他就已經不打算再和周賀一聯繫了,他太瞭解宋居寒的為人,也一點都不驚訝他會做出這一系列的事,那天不過是踹了一腳,下次就不會那麼簡單了。

他不能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他們的糾葛裡,尤其,他真的在乎周賀一。

“只要你不再見他,我就當他死了。”宋居寒捏了捏他的下巴,“我說到做到,你也要做到。”

何故沉聲道:“知道了。”

宋居寒看上去情緒極差,把湯碗一推:“喝掉。”

何故一言不發地起身走了。

宋居寒握了握拳頭,一路跟著何故回到了臥室。

何故冷冷地說:“你出去,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宋居寒眼中閃過一絲傷心,他硬邦邦地說:“我就不出去。”

何故上了床,掀開被子蒙住了頭,想要隔絕自己和那個有宋居寒的世界。

宋居寒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也爬上了床,他人剛上去,何故就猛地掀開被子要下床,宋居寒急了,一把抱住何故的腰,將人拖了回來,緊緊地摟在懷裡。

何故怒叫道:“宋居寒,你他媽給我放開!”他隱忍了很久的怒火終於控制不住地爆發了。被綁架、被軟禁、被威脅,這個對他做盡了一切損事的人,卻還口口聲聲說要對他好、要和他永遠在一起?!

簡直是天大的諷刺。他宋居寒甚至不知道“尊重”兩個字怎麼寫!

何故無數次地質問自己,為什麼會愛上這樣一個人,然而答案是永遠的無解。

“不放。”宋居寒將額頭抵著他的後背,悶聲道,“絕對不放。”

“你這個王八蛋。”

“你罵吧,你罵我也比你不理我好。”宋居寒閉著眼睛,啞聲說著,“你每天都好像看不見我,從見面到現在,你都沒對我笑過。”他越說越難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何故,你告訴我怎麼樣你才會對我笑,你要怎麼樣,才會……原諒我。”

何故長籲一口氣:“我原諒你,我可以一點都不怪你,只要你放我走。”

“只有這個我做不到,我不可能放你走。何故,你最瞭解我了,你躲不開我的,你和我回去,我們好好的重新開始不好嗎?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我會補償你過去七年的所有損失,我會只有你一個人,我會把你當成我的妻子。”宋居寒收緊雙臂,仿佛這樣就能更貼近何故的心,就能溫暖那顆逐漸在變冷的心,“何故,回到我身邊吧,你再相信我一次。”

何故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我想睡覺了。”

宋居寒咬了咬嘴唇,沒有鬆手。

何故暗自掙扎了一下,沒有掙脫,也就懶得再白費力氣了。

宋居寒輕輕含住了他的耳朵,小聲說:“我每天都在想你。”

何故感到很欣慰,他再也不會因為宋居寒的一句話而六神無主了。

在島上住了半個月後,何故明顯感覺到宋居寒的電話在增多,他知道有人在催宋居寒回去了,多半是宋河。

他估計得沒錯,他閒散人一個,最先待不下去的,一定是宋居寒。

這天,宋居寒臉色鐵青地來找他,不太情願地說:“我們回國吧。”

“嗯。”

“回去之後,你不要亂跑。”宋居寒道,“你的證件在我手裡。”

“你……”何故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在宋居寒面前,沒有一絲反抗之力,他又不是能去求誰幫他的性格,何況,誰能幫他,他又怎麼有臉說出他和宋居寒之間的種種。

“你想去哪兒玩兒,我陪你,你想宅在家裡,我也陪你,我會一直陪著你,你也要一直陪我。我不會再有緋聞,我也不會結婚,這樣你會對我放心嗎?”

何故沉聲道:“我已經不在乎了,我現在只想要我的自由。”

宋居寒沒正面回話,只是道:“下午直升機來接我們,你準備一下吧。”

“宋居寒。”何故叫住走到了門口的宋居寒。

宋居寒轉過了身來,看著何故決絕的表情,心裡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他意識到接下去的話,他一點都不想聽。

而何故平靜地說了出來:“那七年是我心甘情願,我沒有恨過你;你為了馮崢戲弄我,是我上趕著把自己送上去的,我也沒有恨過你;你害得我進拘留所、事業前途全毀、個人資訊被曝光,我忍住了,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沒有去恨你;你嘴上說著要好好和我重新開始,背著我和女人談婚論嫁,讓她找上門來羞辱我,我那個時候,已經懶得去恨你。”他頓了頓,胸腔的空氣仿佛被抽空了,身體都在顫抖,“現在,你別逼我恨你。”

宋居寒重重一拳捶在實木大門上,他深深地看著何故,滿眼地痛苦:“你恨我吧,至少你心裡還是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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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直升機落在了小島上,這是何故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看到外人。

他馬上就能離開這裡了,卻沒感覺到輕鬆多少。

宋居寒的這股勁兒不退,他走到哪裡都不自由,他能躲到哪裡去呢,他又憑什麼要躲呢。

坐在直升機上,宋居寒拉住他的手:“你沒坐過直升機吧?會有點晃,別害怕。”

“我沒怕。”何故很淡定。

宋居寒卻沒有放開他的手,反而用兩隻手包住,把玩兒著他的手指。

何故抽了幾次沒抽回來,終於忍不住了:“我要上廁所。”

宋居寒噗嗤一笑:“你看這兒放得下廁所嗎。”

何故也就是習慣性地一說,此時有些尷尬。

宋居寒抓著他的手放到了唇邊,輕輕親了一口,看著何故的眼神,是連他自己都難以想像的深情和渴望。

直升機將他們送到坎城,然後他們換乘了民航。

一上飛機,何故就發現宋居寒把整個頭等艙包下了,一想到要和宋居寒在這個無處可避的地方相處十個小時,他就感到陣陣頭疼。

空姐把簾子一拉,將倆人隔絕在一個不大的機艙空間裡。

宋居寒半身越過扶手,靠在了何故肩上。

何故沒理他,低頭看著書。

“你在看什麼?”

“科普。”

“我給你唱歌好嗎?”

“……”何故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卻止住了,他對宋居寒給他唱歌,有一種特殊的執念,就好像那是一種很寶貴的東西,他不捨得推開。

也許是因為他的第一次,就始于那個宋居寒給他唱歌的下午,他在意的並非什麼第一次,而是那個他自以為被喜歡著的甜蜜時刻,那是他青春年少時,最最美好的回憶。

宋居寒就在他耳邊輕輕唱起了歌,歌聲依舊慵懶而磁性,聽得人心醉。

何故看著書,不自覺地就有些走神,被那歌聲勾去了思緒。

一曲唱完,宋居寒貼著他的耳朵,溫柔地說:“我想每天都給你唱歌。”

何故低著頭,沒有說話。

宋居寒親了親他的脖子:“我重新追你好嗎?這次是認真的,所有在那七年我沒有給過你的東西,這次我全部都給你。”

何故沉靜地說:“如果你只是受不了被拒絕,我可以試著開解你一下。”

“我不是受不了被拒絕,我只是受不了你不在我身邊。”受不了你不屬於我,受不了你的眼睛看別人。

“行了,這種對話一天要重複八次,你不累嗎?”何故合上了書,“宋居寒,我說過很多次,我不會回頭,你也別再我身上浪費時間,以後我再也不想說了,隨便你吧。”

宋居寒抓握著他的手:“好,不說,我做給你看。”

何故沉默不語。

宋居寒自顧自地說著:“我最近又開始參加商演了,雖然現在還是很多人罵我,不過也沒什麼,我還是紅。只是經歷過這次的事情之後,我發現紅不紅什麼的,我早就不在意了。當初我進演藝圈,只是覺得我唱歌這麼好聽,寫曲這麼牛逼,所有人都應該聽聽。現在我想拿的獎已經拿過了,想站的舞臺也已經站過了,想做的事,好像都實現了,剩下的,只是想寫出更好的歌,可是寫出更好的歌,並不需要多紅,也並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歡我。”

何故靜靜地聽著,他這是第一次聽到宋居寒跟他談論事業上的事,這確實很新鮮。

宋居寒輕輕捏著他的手指,揉捏那飽滿的指肚:“因為不是所有人都聽得懂我的歌,也不是所有人都愛聽,更不是所有人,我都想讓他們聽。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找不到當初那種,單純地想要唱歌給別人聽的熱情和衝動了,任何演出談的都只是錢。”他說著說著,就不自覺地陷入了回憶,“你記得咱們剛開始約會的那個下午嗎?那時候我真的很想唱給你聽,你腦子這麼好,肯定記得。”

何故心臟緊了緊,暗暗抿住了唇。

“你一直看著我,眼睛特別亮,聽得很陶醉,唱完了我讓你提意見,一般人裝著也會評價兩句,可你太誠實了,除了好聽,你說不出別的,但我很高興。”宋居寒貼著何故的耳朵,小聲呢喃,“其實,我本來沒打算那麼快就把你往床上帶,但我那天真的很想很想把你變成我的……”

何故猛地站了起來:“我去下洗手間。”

宋居寒拉住他的手,仰頭看著他,目光燦若明星:“這麼多年了,那個讓我有想要唱歌給他聽的衝動的人,還是只有你。”

何故沒有說話,扒開了他的手,轉身洗手間走去。

插上鎖栓,何故倒吸了一口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眸深沉。

宋居寒的調情技巧是從十來歲開始、在數不清的人身上鍛煉出來的,他必須保持十二分的清醒。

也許宋居寒這一次是真的想要認真對他,至少現在是這麼想的,但他已經不可能再相信這個人了。

未來那麼長,他不會把宋居寒的一時興起當真。

他能堅定地自作多情七年,也能堅定地從宋居寒的生命中一步步走開。他只要遠遠地把愛一個人的心埋葬在心底,然後去過自由、輕鬆的生活,這就足夠了,他絕不會再把自己捲入無底洞。

調整了一下情緒,何故返回了客艙。

宋居寒的眼睛一路追著他,直到他坐在座位上。

何故看了他一眼,繼續拿起書要看。

宋居寒的大手壓在了書頁上:“這書難道比我好看嗎?”

“好看。”何故推開他的手,“飛機飛這麼久,我總要找點事做。”

“那就和我聊天啊。”

“我們……沒什麼可聊的。”相差甚遠的背景、人生和圈子,讓他們之間的共同語言並不多,他性格又悶,而且宋居寒通常來找他,也不是為了聊天。

“當然有,我們在一起七年,怎麼可能沒有可聊的。”

“我們在一起七年,你來找我的時候大多只是做愛。”何故頭也沒抬,“聊什麼呢?探討床技嗎。”

宋居寒臉色有些難看:“我去找你是因為喜歡和你待在一起……”他越說聲音越小。

“嗯,我相信。”宋居寒應該是真的挺喜歡睡他的,至少倆人在這方面很契合。

“但不代表我們沒有共同語言,你的事我都知道。”

“比如?”

“你的家庭,你的事業,你的交際圈。”

何故笑了:“是嗎,我爸媽感情不和的原因是什麼?我在南創的職務是什麼?我平時接觸的朋友有誰誰誰?”

宋居寒呆住了。

何故搖了搖頭:“我才有資格說,‘你的事我都知道’,但我的事,你從來不感興趣,所以也不會問,即便我說起了,你也記不住。”

宋居寒眼裡閃過焦慮:“我會記住的,從現在開始,你說什麼我都會記住。”

“何必呢。”何故扭頭看著他,“你本來不是這樣的人,現在硬逼著自己去遷就我、討好我,還要逼著自己不跟別人睡,你很難受吧?居寒,我知道為了別人去改變自己有多痛苦,因為我經歷過,所以我勸你別這麼做。去做你自己吧,我也做我自己,這樣誰都開心。”

宋居寒咬了咬牙:“你他媽的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要你,其他都是次要的。你別再一本正經的跟我講道理,讓我放棄,我宋居寒這輩子從來沒退縮過。”他受夠了何故冷靜理性的去分析他們之間的種種,就好像他的感情可以量化、可以測量、可以操控,他已經無法控制地為了何故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他尚且不覺得後悔,何故卻要奉勸他“迷途知返”?這他媽的算什麼。

何故把他當什麼?

何故聳聳肩,不再說話。

宋居寒瞪了何故半天,最終卻無力地垂下了頭,黯淡的眼眸中滿是難過和失望。

他的何故離他這麼近,他卻不能盡情地擁抱。

他想那個對他笑、對他好、用仿佛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專注看著他的那個何故。好想好想,快要想瘋了。

他怎麼會把那樣的何故弄丟了。

回到國內,還是大白天,何故在飛機上睡了一覺,但還是渾身疲倦。

下了飛機,他被直接塞上了宋居寒的車,他堅持要回家,宋居寒不情願,但顯然是還有別的事要忙,暫時顧不上他,便道:“你回家可以,但手機要24小時暢通,別忘了你的證件都在我這兒,別亂跑。”

何故冷道:“宋居寒,我又沒犯法,我為什麼要跑,你別逼人太甚。”

“我不是那個意思。”宋居寒偏過頭,輕輕親了他一下,“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太難受了,我怕你再不聲不響的走了,你想去哪兒,至少讓我知道,至少讓我能找到。”

何故別過了臉去。

宋居寒眼神暗了暗,捏著他的下巴,強行轉過了他的頭,重重吻住了那柔軟的唇。

何故狠狠推了他一把:“還想再被咬嗎。”

宋居寒用指腹摸了摸還帶著余溫的唇瓣:“我會去找你的。”

司機把何故送到了樓下,何故慶倖自己當時被宋居寒擄走的時候,隨身帶了鑰匙,要不然他身上啥都沒有,豈不是連家門都進不了了。

他上了樓,打開了門,回到這個闊別了三個月的家,恍如隔世。

這三個月發生的事,將他從身體內部徹底改變了一些東西,他不敢說自己完全擺脫了宋居寒的陰影,畢竟那是一步一個血腳印的七年,但他已經可以面對、可以抵禦了。

接下來,他該考慮之後的生活了。

他給他媽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回國了,到時候可以和素素一起走,他媽很高興,並問他玩兒得怎麼樣。

他只能說很好。

掛了電話,他又打給了顧青裴。

他忐忑地聽著那嘟嘟聲,在接通的一瞬間,很是緊張。

“何故,你回國了?”顧青裴的聲音聽上去很平和。

何故暗自松了口氣:“顧總,我回來了,你怎麼樣?”

“哦,我換了一家朋友的公司,還可以。”顧青裴明顯有些避重就輕。

何故知道顧青裴的情況不會很好,畢竟那些照片在整個商業圈都傳遍了,而且得罪了原立江,在京城幾乎沒有立足之地,但是顧青裴也並不是那麼容易打倒的,聽到他現在似乎還好,他也放心了不少。他道:“那就好,什麼時候有空見一面?”

顧青裴頓了頓:“今晚就可以,我也想和你聊聊。”

“好,晚上見。”

何故收拾了一番,給巴黎的管家寫了封郵件,讓他把自己的行李寄回來,然後,又給周賀一寫了一封。

他在信裡向周賀一道歉,並感謝他這段時間的陪伴,他故意把話說得很客氣,只為了能疏遠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段時間,他常常會想起這個熱情開朗的青年,以及那段時間帶給自己的溫暖和美好的體驗,儘管這只是旅途中的一場豔遇,對他也有著特殊的意義,就像是、就像是象徵著他和過去訣別,和名為“宋居寒”的時代訣別。

如果他從未遇見宋居寒,他也許會喜歡上周賀一這樣的人,過著簡單而快樂的生活,但他已經把所有愛的能力都耗光了,再沒有多餘的,可以分給別人。

修整了一番,何故開車去找顧青裴。

倆人還約在常去的那家清靜的小酒吧,他一進屋,顧青裴還是坐在角落的那個沙發,仿佛一切都沒有變過,只是顧青裴明顯變得深沉的眉眼,已經述說了很多。

何故在心裡歎了口氣,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那個意氣風發的顧青裴,他敬仰、欽羨、喜歡那樣的顧青裴。

“何故。”顧青裴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顧總,好久沒見了。”何故在他對面坐下了,故作輕鬆地說,“你看上去還不錯。”

顧青裴笑笑:“啊,也不缺吃少穿的,想開了就沒什麼了。”

“不愧是顧總。”何故真的佩服他這份淡定從容。

“你呢?在歐洲玩兒得怎麼樣,可都曬黑了呀。”

何故笑道:“跑了好多國家,玩兒得實在太累了,就回來了。”

“出去太久就會發現,還是家裡好。”

“確實。”何故點了點頭,“你在電話裡說,你去朋友的公司了?”

“嗯,慶達地產。”

“哦?王晉的公司。”慶達地產在業界頗有名望,何故也打過交道,他很為顧青裴高興,“那很好啊,顧總不愧是顧總。”

顧青裴淡淡一笑:“其實本來想創業的,但是現在狀態不太對,正好王晉有些事需要我幫忙,我就去了,也挺好的,先沉澱一段時間再說。”

“這樣最好了。”何故舉起酒杯,“恭喜顧總。”

“謝謝。”顧青裴舉杯道,“我看到你也新生了,所以這一杯酒,敬我們兩個。”

“敬我們兩個。”

倆人一飲而盡。

何故看著顧青裴有些疲倦的眼睛:“顧總工作挺忙的吧,要注意身體。”

“放心,現在工作強度大一點,我反而起勁兒。”

何故頓了頓:“你和……原煬,怎麼樣了?”

顧青裴僵了一僵,隨即滿不在乎地笑了,“分了。”

何故點點頭:“也好。”

“一個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大少爺,哪兒懂別人的艱辛不易。”顧青裴搖著頭,“我們之間有太多邁不過去的坎兒,還是分了輕鬆。”

“我明白。”他再明白不過。

“分了輕鬆……”顧青裴低聲呢喃著,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何故看著顧青裴那有些恍惚的表情,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顧青裴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他輕晃酒杯:“何故,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還沒想好,但是,我計畫離開京城。”在這裡他很難找到合心意的工作了,他也不想在一個離宋居寒太近的地方。尤其是出去玩兒了一圈,他發現自己可以克服進入陌生環境的恐懼,那麼,也許他真的是時候去試試了。

“離開?”顧青裴直視著他,“那,你想不想和我去新加坡?”

52 最新更新

新加坡?

何故怔了片刻:“顧總,你要去新加坡?”他曾經跟上司出差去過新加坡,對那個地方的印象不錯,乾淨和平,文明程度高,而且人大多都會說中文。

顧青裴點點頭:“想換個環境,王晉在新加坡還有產業,我可以過去幫他打理,你在這裡應該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待遇絕對讓你滿意。”

何故沉默地搓了搓手。

“你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隨時聯繫我。”

“顧總打算什麼時候去?”

顧青裴抿了口酒,表情沉澱著一些哀傷與失意,“快了。”

何故猜到顧青裴放棄在北京打拼十年的基礎,必定和原立江有關。他突然想起了出事那天,顧青裴在電話裡和他說過的話,大概意思是,自己不該在這個年紀經歷感情危機。

可這種事,與年齡沒多少關係,哪裡由人選擇呢。

如今顧青裴的變動,結合當初的話,叫人唏噓不已。

這個話題讓氣氛變得過於沉重,顧青裴輕巧地換了個話題,聊起何故的歐洲之旅,還調笑道:“國外那麼開放,你去玩兒了這麼久,有沒有豔遇啊?”

本只是無心的一句調侃,何故卻怔住了。

顧青裴挑了挑眉:“還真有啊?”

何故笑了笑:“遇到了一個挺好的男孩兒。”他腦海中浮現了周賀一熱情洋溢的笑容。

“不錯啊何故,你讓我刮目相看了,是哪國人?”

“荷蘭華裔。”

“有照片嗎?”

何故遲疑了一下,打開手機翻出了周賀一的照片,遞給了顧青裴。

顧青裴笑道:“喲,小帥哥,長得真可愛。”

何故點點頭。

“他會來中國嗎?”

何故又搖搖頭。

“挺好的。”顧青裴輕扯嘴角,“你知道嗎何故,我覺得這樣才是最好的。及時行樂、好聚好散,大家都開心,別談什麼感情,全是扯淡。”他扭過了臉去,看著窗外,英俊的側顏被鍍上一層黯淡的光,卷翹的睫毛微顫,目光深沉,好像在背負半個世界的寂寞。

“是啊……”何故低下了頭,苦笑道:“我就是想通得有點晚。”

告別顧青裴,何故駕著車慢悠悠地往家開去,在路上,他想了很多,卻還是下定不了決心。

如果真的要離開,他媽一定會希望他去申城,而他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兒。他一向是個挺果決的人,卻在這件事上猶豫了。

回到家,他在樓下發現了一輛熟悉的車。他停好車,淡定地走了過去。

車門打開了,馮崢從裡面走了出來。

倆人已有小半年不見,如今對面而立,當真是恍如隔世。

何故點點頭:“你怎麼找來的。”

“想知道你住在哪兒並不難,你當年在我爸那兒填的員工檔案,位址就是這裡。”馮崢低下頭,用那仿佛纖塵不染的鋥亮的皮鞋,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只是我冒昧跑來,怕你會生氣。”

“我不至於生氣。”何故大方地說,“上來坐坐嗎?”時過境遷,他已經能平心靜氣地面對馮崢了。

馮崢抬起頭,眼裡滿是驚訝和欣喜。

何故上了樓,馮崢趕緊跟上了。

進了屋,何故道:“坐吧,喝點什麼嗎?茶……哦,這麼晚了,你喝茶喝咖啡都會睡不著,給你倒點水吧。”

馮崢怔了怔:“你還記得。”

“記得,你對這些特別敏感。”

馮崢深沉的目光追著何故的背影。

何故倒了兩杯水,放在馮崢面前:“怎麼突然來找我?”

“我找你很久了,你電話從網上曝光……嗯,那時候開始,就一直關機,我當時想去找你,但想到你情緒肯定很差,應該不想見我,等新聞熱度過去了,我還是找不到你,一查,才知道你出國了……”馮崢皺眉看著何故,“你實話告訴我,你還好嗎?”

“我現在挺好的。”何故喝了口水,“你看,新聞熱度過去了,也就沒人再討論我了,一切如常。”

“但你離開南創了。”

“嗯,是啊,不想讓他們為難。”何故笑笑,“南創也夠意思了,給了我一大筆獎金。”

“何故,為了這段感情,你犧牲太多了。”

何故聳聳肩,以前聽來針刺一樣的話,現在也能坦然入耳了:“所以我這不是清醒了嗎。”

“太好了。”馮崢欣慰地說:“我知道會有這一天。”

何故點點頭:“我也知道。”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還沒想好呢。”

“來我這兒吧。”馮崢認真地說。

何故噗嗤一聲笑了:“所有人都以為我很難找工作,沒想到我還挺搶手的。”

馮崢雙肘抵著大腿,修長的十指交叉,凝望著何故:“怎麼,有別人挖你嗎?不管他給你開多少年薪,我翻倍。”

“不是錢的問題,我覺得,我們不適合共事了。”撇開他和馮崢之間的尷尬不說,要是宋居寒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鬧,想想就讓人頭疼。

馮崢歎了口氣,表情很是失落。

何故心裡也不太好受:“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發生太多事了……”

“我明白。”馮崢露出一抹慘澹地笑容,“何故,我明白,你不想見到我,也不想再和我接觸,我也想尊重你,讓你眼不見為淨,可我還是忍不住……我老是想著,如果沒有宋居寒,我們會怎麼樣,我們當年那麼合拍,我們曾經是那麼好的朋友,如果沒有宋居寒,我們會不會很幸福。”

何故低著頭,沒有說話。

“這種想法,在回來見到你之後,就怎麼都收不住了,尤其看到宋居寒半點都不珍惜你,我更後悔當時沒有留在你身邊,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馮崢,我和宋居寒的事,不是你的錯,雖然你隱瞞了我最重要的一件事,讓我無法接受,但我現在已經釋懷了,你也不用自責了。”

“可我不能釋懷。”馮崢深吸了一口氣,眼中藏著隱痛,“我老是在想你,想我們,我這輩子很少會為什麼事後悔,唯獨在你身上,我有很多很多事後悔。”

何故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為很多事後悔,可仔細想想,他以為有選擇的事,有時候也許是沒有選擇的,後悔又能改變得了什麼。

馮崢深情地看著何故:“我思考了很久,我不想幾年之後,再為今天後悔,用餘生去不斷地後悔過去做的或沒做的每一個決定。所以,何故。”他鄭重地說,“給我一個機會,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何故呆住了。他以為馮崢是出於關心,來找他敘舊的,他怎麼都沒想到馮崢會突然跟他表白。

在他的印象裡,馮崢一直是若即若離、忽冷忽熱的,他根本摸不透馮崢在想什麼,但他並沒有感覺馮崢喜歡他,更多的,可能是對當年的執念吧。他沉吟片刻:“馮崢,我覺得你並不是喜歡我,你只是不甘心輸給宋居寒吧。”

馮崢劍眉緊蹙:“何故,你以為我和宋居寒一樣幼稚嗎?也許我當年有過這樣的想法,但現在,你只是單純的吸引我,你比那個時候更好、更優秀、更有魅力。我承認,宋居寒讓我很不甘心,但我不甘心,不是因為輸給他,而是我沒能保護你、沒能擁有你。”

何故的身體禁不住往後退去,直至背部抵到沙發靠背,他晃了晃腦袋,感覺有點懵:“馮崢,我實話實說,我接受不了你,我們之間有太多……我忘不掉的東西。”

馮崢苦笑一聲:“何故,你真是夠狠的,連委婉一下都不捨得嗎?”

“抱歉,但我覺得這種事,說得越清楚越好。”

“你說得沒錯,連你這一點,都讓我欣賞。”馮崢搖頭淺笑,“你一點都沒變,哪怕是宋居寒,也沒有改變你,太好了。”

“你錯了,宋居寒改變了我太多。”

“不,你現在離開他了,‘你’就回來了。”

何故愣了愣,“他”回來了嗎?

“何故,把宋居寒那一頁翻過去吧,你的人生該開始新的篇章了。”

“我的人生確實翻頁了,但是我……我不可能再愛別人了。”何故淡淡一笑,“馮崢,別再我身上浪費時間。”

馮崢搖搖頭,認真地說:“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段感情,也不過就是一次失戀,你會不會想得太嚴重了?也許再過個一年半載的,你就真的不在乎他了,你還不到30歲,你怎麼就知道,你不會愛上別人。”

何故笑了起來,笑到最後,聲音卻有幾分苦澀:“我一直都是這麼安慰自己的,馮崢,我們確實是有些默契。”

他一直想讓自己相信這些安慰,但他心底很清楚,這七年對他來說,不僅僅只是一段感情,他得到的結果,也不僅僅只是一次失戀。他已經被徹底的、從裡到外地掏空了,如果心死了人還能活著,大概就是他現在的狀態。

他努力去尋找一點快活、一些工作、一種存在價值,好讓他有理由去生活,可他知道,他其實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對什麼都不太在乎,甚至於,他對未來沒有任何期待。

他只是活著,儘量避免痛苦地去活著。

有時候深入地去想,他為什麼會那麼愛宋居寒,愛到那備受煎熬的七年都不願意放手,也許是因為,宋居寒是他黯淡的、灰撲撲的生命中那道最耀眼、閃亮的光,宋居寒擁有所有他羡慕的特質,擁有跟他截然不同的、精彩紛呈的人生,擁有理想、擁有才能、擁有無限的未來。

當他麻木地上學、讀書、工作,按部就班地過著不好不賴的人生時,宋居寒讓他見識了人生可以是怎樣的非凡,也讓他那顆一向冷漠的心,有了強烈的、澎湃的欲望。沒錯,他是第一次那麼喜愛、那麼想要一樣東西,那麼想要與之親近、那麼迫切地期待他們共同的未來。

說宋居寒點亮了他的人生,也絲毫不為過,因為喜歡、渴望、期待,這些東西實在太美好了,美好到他覺得有了這些,他才算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活著價值的人,所以他才一直放不了手。

可是,宋居寒太明亮、也太灼熱,他抓著的,是一根燒紅了的烙鐵,痛到極致,也就必須放手了。

只是那瞬間,他也就等於放棄了整個世界的色彩。

這不僅僅是一段感情,這也不僅僅是一次失戀。

幸好,沒有了色彩,他也能活,無非就是無趣一些,至少不用再體會那些痛苦。

馮崢看著他眼中的失落,心裡難受不已:“不管怎麼樣,你不能給自己判死刑,宋居寒那樣的人,也不值得你浪費人生。我已經做了太多讓自己後悔的事,這一次,我不會再退縮了。何故,讓我重新追你。”

何故歎息著搖了搖頭:“馮崢,我不想讓你失望,我……”

“何故。”馮崢堅定地說,“這是我的決定,我自己選的,即便你讓我失望,也不是你的錯。”

“我可能會離開京城。”

馮崢愣了一下:“你想去哪裡?”

“還沒定,但我想換一個環境生活,重新找一份工作。”

“你是擔心宋居寒糾纏你嗎?”

何故皺眉道:“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宋居寒去了法國。”馮崢平靜地說,“我還知道他一定是去找你。”

何故扭過臉去,不太高興地說:“他為什麼不能去工作呢。”任誰也不想被調查,有宋居寒一個就夠讓人厭煩的了。

“因為他捨不得你。”

何故扭頭看著他。

“我猜對了是嗎?”馮崢冷冷一笑,“我真高興看到宋居寒也有今天。”

“你想太多了,他只是……”

“何故。”馮崢再次打斷他的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但你不能再相信宋居寒,他永遠不可能對你專一,他只會給你帶來數不盡的痛苦。”

“我知道。”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宋居寒。

馮崢忍不住又笑了一下,目光有些陰狠,“宋居寒,我期待他自食惡果。”

何故搖搖頭:“他堅持不了多久的。”

“如果你擔心宋居寒糾纏你,才想離開,那就把這件事交給我去處理吧,我去找宋河和vanessa。”

“宋居寒不聽任何人的話,沒用的。而且……”何故篤定地說,“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

“何故,你別這麼固執,我可以……”

“馮崢。”何故嚴肅地看著他,“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

馮崢輕歎一聲,苦笑道:“宋居寒沒有好好珍惜你這樣一個人,他會後悔一輩子。”

53 最新更新

何故睡夢正酣,就聽著家裡的門鈴在響,他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鐘,才早上六點。

回國幾天,他時差還沒有調回來,作息有些混亂,這個時候還困得不行。

他打了個哈欠,下了床,從貓眼往外一看,是宋居寒。他心裡一陣煩悶,打開房門,隔著防盜門看著宋居寒:“你這麼早來幹什麼?”

“給你送早餐。”宋居寒晃了晃手裡的袋子,笑容燦爛又漂亮。

“你放門口吧,我睡醒了再吃。”

宋居寒瞪著他:“我大早上起來,趕通告之前給你買早餐送過來,你都不請我進去喝口水?”

“不,要不你帶走吧。”何故說著就要關門。

“何故!”宋居寒捶了一下防盜門,“你有沒有良心啊!給我開門。”

“你不是來送早餐的嗎,你要進來幹嗎?”

“我想……”宋居寒氣哼哼地說,“我想抱抱你。”

何故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剛回身走了兩步,他就聽到了鑰匙開鎖的聲音,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才把那股想怒吼的衝動壓制下去。

宋居寒推開門走了進來:“本來不想讓你知道我有鑰匙的。”

何故眯起眼睛:“你什麼時候拿走的?”他依稀記得有一副備用鑰匙放在鞋櫃上,但回頭就找不到了,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

“你走之前。”宋居寒把早餐放在了茶几上,“我也沒吃呢,小松在樓下等我,我只有十五分鐘,我們一起吃個早飯吧。”

“把鑰匙給我。”

“不給。”宋居寒順手把鑰匙揣進了兜裡,“除非你陪我吃早飯。”

何故平復了一下情緒:“我去刷牙。”

“快一點啊,我只有十五分鐘。”

何故刷完牙出來,宋居寒已經把兩份早餐擺好了放在桌子上,正殷殷看著他,就像在等待餵食的貓。

何故走了過去。

“看,米粉,我知道你喜歡吃湯麵、湯粉之類的早餐。”宋居寒笑看著他,“這個我沒記錯吧。”

何故點點頭,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那米粉還熱乎著,骨湯香濃,瘦肉帶著蒜香味兒,非常好吃。

宋居寒凝神看了他的發旋一會兒,眼底閃過些許落寞,才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我今天去錄一個慈善活動,要進山一個星期,給貧困山區的學校募捐,雖然是好事,但是就一個星期都看不到你了,你可不要亂跑啊。”

何故沒說話。

“我家樓下那家賣蟹黃小餛飩的,最近又出了魚皮餛飩和烏雞餛飩,我還沒吃,我等著和你一起試試。”

何故自顧自地低頭吃著粉。

“這次去的地方,特產山核桃,你喜歡吃山核桃嗎?”宋居寒等了半天,卻沒有回應,他籲出一口氣,扔下筷子,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皺眉看著何故。

何故依舊毫無反應,吃完之後,抽出紙巾擦了擦嘴,然後終於抬頭看向宋居寒,並伸出手:“把鑰匙給我。”

宋居寒煩躁地踢了一下桌子腿:“不給,你報警啊。”

何故心想,換鎖就是了,他起身就要回臥室。

宋居寒猛地站了起來:“我為了趕來見你一面,一晚上才睡了兩個小時,你就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嗎!”

何故平淡地說:“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宋居寒氣得收緊了拳頭。

“記得兩年前,你去我那兒過夜,大晚上的,說一定要吃芝士蛋糕,那次你還記得嗎?”

宋居寒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變得有些閃躲。

“我在臘月天去外面跑了三個小時,找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蛋糕店,結果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走得太急,忘了帶鑰匙,按了門鈴,你睡著了不開門,我在車裡縮到天亮,你睡醒了,又嫌蛋糕甜膩,不吃了。”何故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其實你睡覺沒那麼死吧,你只是懶得起來,對嗎?”

宋居寒低下了頭,無言以對。

“諸如這樣的事,多了去了,我舉個例子,沒有讓你愧疚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像你這樣的人,做不來討好別人的事,也受不得委屈,就別勉強了,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

宋居寒小聲說:“我以前,對你真的不好,是嗎。”

“不好。”何故坦坦蕩蕩地說,“但也沒什麼,你沒有義務對我好。”

宋居寒的心臟被揪了起來,密密實實地疼,他寧願何故把所有的不滿都宣洩出來,也好過這樣雲淡風輕地描繪他的不是東西,讓他倍感難受,他焦慮地說:“我不會照顧人,但我會學,你不能一點時間都不給我。”

“我不感興趣。”何故道,“鑰匙隨便你處理,我會換鎖的。”

宋居寒掏出鑰匙,輕輕放在了餐桌上,委屈地看著何故。

何故過去拿起了鑰匙。

宋居寒趁機一把熊抱住了他,輕聲道:“別掙扎,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何故的目光越過他,失神地看著雪白的牆面。

“何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宋居寒小聲說,“從你離開到現在,快四個月了,我沒碰過任何人,我現在覺得他們都倒胃口,我只想要你。但我……不會勉強你的。”

何故輕聲嘲諷:“難為你了。”

宋居寒假裝沒聽見,重重在何故脖子上親了一口:“等我回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生怕自己哪怕是回頭看一眼,就捨不得離開。

他並非是不能忍受不過幾天的分離,只是一看不到何故,他就感到恐慌,何故當時一聲不響的不告而別,已經在他心口捅了好幾刀,那段時間他寢食難安、每天都被一種暴躁、悲憤到極點的情緒圍繞,他不能承受更多了。

宋居寒走後,何故緩緩坐在了沙發上,良久,才長歎出一口氣。

馮崢真如自己所說,開始“追”起了何故。

何故儘量不回他的電話和資訊,但是架不住他出現在自己家樓下,無奈之下答應了和他去吃飯。

何故覺得很尷尬,這種尷尬遠大于他和馮崢之間那微妙的往事,成為他不想與其接觸的最大原因,因為,他覺得自己這樣一個年近三十、沉悶無趣的理工男,是不適合被追求的。

“被追求”應該是女孩子享受的事,或者至少是莊捷予那樣浮華又燦爛的小男孩兒享受的事,放在他身上,真是夠彆扭。

但馮崢顯然不這麼覺得,他出身優越,舉手投足都優雅得體,做什麼都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他並沒有刻意地耍什麼花樣,只是對何故付出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專注和好感。

倆人去吃了個午飯,聊起了一些工作上的事,還算投機,他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要找到共同語言並不難。

吃完飯,馮崢說要帶何故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何故有些好奇,直到車拐進了一條熟悉的路,他才想起來,那是他和馮崢一起去過的水族館。

何故從車窗裡看著不遠處的建築:“沒想到這裡還開著。”

“嗯,但是已經有些運營不下去了,如果現在不來看看,也許明年就沒了。”

何故有些感慨。想當年,這個水族館是市里最新鮮有名的去處之一,那時候情侶約會若不來這裡,簡直就是不可思議,但現在已經有更多新奇有趣的東西搶走了觀眾的視線,它也就沒落了。

倆人走進水族館,一個中年男人正在等著他們,何故認出了他,那正是當年給他們講解的教授。

“陳教授。”何故趕緊伸出了手,“好久不見了。”他對知識份子一向非常尊重。

“啊,小何,真沒想到你們還會來。”陳教授笑道,“你們來的也是時候,這水族館連續虧損兩年,以後就要轉向科研了,就限制對外開放了。”

“我們很喜歡這裡,怎麼也要再來看看。”馮崢笑道,“我們第一次來這裡,是您給講解的,這最後一次,也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都退休了沒事兒幹,出來轉轉也挺好的。”

何故看了馮崢一眼,發現馮崢也正含笑看著他,頓時心裡有些觸動。

他知道馮崢在幹什麼,而且馮崢達到目的了,他確實回想起了他們曾經的年少時光,也回想起了他曾經有多麼珍惜這個朋友。

陳教授勁頭很足,帶著他們在水族館裡參觀、講解。今天幾乎沒什麼人,仿佛整個水族館都是他們的。置身在那森藍的世界裡,讓人的心也變得靜謐。

何故禁不住和馮崢聊了很多。一直堵在心頭的那股隔閡,也消散了不少。

平心而論,馮崢儘管當年隱瞞過他,但在其他事上,對他一直挺好,身為男人,是該有些胸懷,他也是時候把對馮崢的埋怨放下了。

參觀完水族館,倆人又在同樣的飯店、同樣的水族包廂裡吃了頓飯。

何故想起那天正是他去參加宋居寒的見面會,卻被馮崢臨時叫了來,在吃飯的時候,他還一直想著宋居寒。

七年過去了,地方還在,人卻是面目全非。

馮崢回憶了很多當年的事,唯獨剔出了宋居寒這個人,何故自然也不會提起,於是倆人之間的氣氛很不錯。

吃完飯,馮崢把何故送回了家,何故看著他,直白地說:“馮崢,我今天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說實話,我挺開心的,過去我已經放下了,但是放下歸放下,我還是只能接受你作為我的朋友。”

馮崢笑了:“我就喜歡你這麼直接,但我還有很多耐心,慢慢來。”

何故無奈地看著他。

馮崢伸出手,何故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馮崢眼裡閃過一絲失落,最終把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回去休息吧,改天見。”

何故也有些尷尬,只得點了點頭。

看著馮崢的車離去,何故感到很是疲倦,突然生出一種躲進大山裡,誰也不見的衝動。

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如此地麻煩,萬一牽扯到感情,還可能嘗盡人間百味、遭遇毀滅性的的打擊。

猴子花了幾千萬年進化成人,圖什麼呢,他寧願自己是一隻猴子。

馮崢果然如他所說,有很多耐心,每天都電話資訊不斷、隔三差五來找何故,用一種稍微緊迫卻又不讓人厭煩的頻率,“追求著”何故。

何故推掉了好幾次,但礙於情面,總有躲不過的,他只能當有一個人陪他吃吃飯、聊聊天,反正只要他不回應,馮崢早晚會知難而退。

這天,倆人一起看完電影,馮崢送何故回家。

他們看的是一部科幻片,路上聊起了火箭推進器,爭論了一個話題,一時聊得興起,何故竟然有些不捨得上樓,倆人就在車裡繼續說。

就在這時,前車燈突然暗了一下,一個人影出現在倆人面前。

何故怔了怔,儘管車燈產生的背光把那個人的臉隱藏在了光影之中,但他還是從那熟悉的高大的身材,判斷出了來人是宋居寒。

馮崢顯然也認出來了,他眼神暗了暗,關掉了車燈,抱胸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滿臉陰沉,狠狠瞪了何故一眼,然後對馮崢說:“滾下來。”

何故看出宋居寒又要發瘋,剛要阻止,馮崢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何故也只好跟著下了車。

宋居寒冷聲道:“你他媽能不能要點臉,你還嫌在我們之間摻和得不夠?”

馮崢諷刺道:“你和何故已經分開了,還談何‘之間’?我們本來就是朋友,現在是你在摻和,還是我在摻和。”

宋居寒一個箭步跨上來,一把拎起了馮崢的領子,惡狠狠地說:“離我的人遠一點。”

馮崢笑了笑:“何故不是你的人,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你才應該離他遠一點,糾纏別人太掉價了。”

“我們的事輪不到你管,你算個什麼東西,何故從來就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何故以為宋居寒會是那個先動手的人,沒想到卻是馮崢率先揮出了拳頭。

宋居寒偏頭躲過,馮崢又一腳踹在了他腿上,他回身反擊,倆人頓時打成了一團。

何故感到無比地厭煩。他關上車門,冷冷地說:“你們慢慢打,晚安。”

倆人都傻住了。

54 最新更新

“何故!”宋居寒猛地把馮崢甩到了地上,沖上去抓住了何故的胳膊,厲聲道:“你為什麼還見他!”

何故回過頭,一字一字咬牙說道:“因、為、我、樂、意。”

宋居寒僵了僵,突然露出嘲諷的笑容:“我懂了,你是故意的對吧?跟那個司機也是,跟馮崢也是,故意氣我是嗎,報復我是嗎!”

馮崢從地上站了起來,惡狠狠地說:“你少他媽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說著就要撲過來。

宋居寒一把把何故推進了樓道,自己也跟著進去了,然後用腳踢上了單元樓的防盜門。那老式的鐵門發出咣啷的聲響,回蕩在空蕩蕩的樓道裡,格外地刺耳。

馮崢被鎖在了外面。

宋居寒踹了一腳防盜門,朝馮崢用力比了個中指:“傻逼小白臉,老子今天沒空對付你,不然一定讓你橫著回去。”

“宋居寒,你他媽的開門,沒打完就想跑?孬種!”馮崢氣得用力砸門。

何故冷冷地瞪著宋居寒:“滾,不然我報警。”

“隨你便。”宋居寒惡聲惡氣地說。

何故想掙開他的手,但那手卻跟鐵爪子一樣,怎麼都甩不開,他眯了眯眼睛:“宋居寒,算我求你了,你能別再來騷擾我嗎。”

宋居寒怒目瞪著何故,胸膛劇烈起伏著,禁不住收緊了五指。

何故疼得皺起了眉,卻沒有吭聲。

宋居寒小聲說:“你討厭我了嗎?”

何故剛要說什麼,馮崢再次用力踹了一腳門,還把所有樓層的對講都粗暴地按了一遍,怒吼著:“宋居寒,你他媽給我開門!開門!”

“去死吧你。”宋居寒抓著何故往樓上走去。

“宋居寒!”馮崢氣得直跳腳。

何故被宋居寒強行掏出鑰匙,打開了家門,塞進了屋裡。

何故揉著被宋居寒捏得通紅的手腕,滿臉冷漠地看著他。

宋居寒扒了扒頭髮,在屋裡暴躁地來回走了三圈,才指著何故說:“你一定是被他們蠱惑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都是他們,都是他們在離間我們!”

“跟他們沒有關係!”何故怒道,“你怎麼還是不明白,我不是在氣你,不是在報復你,我只想和你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何故的每一個字都像敲在宋居寒心上的重錘,把他砸懵了。他到現在都不相信,何故是真的想和他分手,他覺得何故是生氣了、失望了,所以要鬧情緒,要整治他,要挽回面子,只要他忍著、讓著、哄著,何故最終還是會回到自己身邊。

要他如何相信,那個在七年間把他捧上天的何故,現在要把他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怎麼可能有人這麼決絕,何故怎麼捨得?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何故喜歡他,這是何故親口說的,喜歡到他即使再不好也沒有離開,喜歡到願意為了他冒犯罪的風險,這樣的喜歡,怎麼可能說沒就沒,怎麼可能說不要就不要?!

宋居寒甩了甩腦袋,固執地說:“不可能,何故,你不是說會一直喜歡我嗎?我知道你生我氣,我對你不好,我總是讓你失望,對不起,我一直……一直傷你心。可我在改呀,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你見我對誰這麼低聲下氣過?連我爸媽都沒有,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有多在乎你嗎,難道我這段時間做的一切,對你來說半點意義都沒有嗎?”

何故搖搖頭:“你只是在不停的逼我,你打了我的朋友,你把我劫持到一個孤島上關了兩個星期,你拿走了我所有的證件。你這段時間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自己高興,難道還指望我誇你?”

“我那是沒辦法,誰讓你不聲不響的走了,誰讓你跟那個破司機……”宋居寒握緊了拳頭,“你還和馮崢有說有笑的,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久沒對我笑過了?你憑什麼對他笑!憑什麼!”

“宋居寒,你是不是一輩子也學不會尊重別人?”

“我……我會尊重你,只要你別再突然跑了,你知道找不到你的那段時間,我有多難受嗎?”宋居寒凝視著何故,語氣已是哀求,“何故,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所有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我在努力變好,你別放棄我。我、我喜歡你,我這段時間跟瘋了一樣,除了喜歡你,我找不出別的理由能把我變成這樣。”

何故閉上了眼睛,疲倦地說:“我該對你說的話,已經全都說完了,如果你真的尊重我,現在請你走吧。”

“何故。”宋居寒的表情好像要哭出來了,“你他媽的怎麼就這麼狠!你還想讓我怎麼樣!”

何故的聲線沒有一絲起伏:“我想讓你離開。”宋居寒那難過的表情、委屈的聲音,是一把扼住他咽喉的手,讓他呼吸困難。

他知道自己心疼了。

宋居寒是他心尖上的一塊肉,難割難捨,他當然會心疼。但心疼不能改變他的決定,就好像承受再多的痛苦和恥辱,他也活生生地在宋居寒身邊扛了七年。不因疼痛而退縮、不因歡喜而放縱,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當然,宋居寒給他的太疼了,他也最終撐不住了。

宋居寒的呼吸伴著顫抖,他直勾勾地盯著何故,眼中的悲憤醞釀出幾分黑暗的瘋狂,他想起他在車外,看到何故和馮崢坐在車裡談天論地,那一刻想要把馮崢撕了的心情。

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無力,好像他就算把心掏出來,何故也不屑一顧。

難道,何故是真的不會回頭了嗎?何故是真的不要他了嗎?他接受不了,他一丁點都接受不了。

何故被宋居寒狠戾的眼神嚇到了,他防備地後退了一步,不知道宋居寒犯起渾又要做什麼。

“明天,我讓小松把你的證件送來。”宋居寒沉聲道,“我不會再隨便闖進你家,不會再……干涉你交朋友,但是你記住,所有,所有對你有企圖的人,我都不會讓他好過。”

何故別過了臉去。

宋居寒抹了把臉,聲音透著濃濃地倦意:“你休息吧。”說完轉身就走,在關門的瞬間,他頓了一下,小聲說:“何故,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何故身體輕顫。

宋居寒走後,何故僵硬地站了好幾分鐘,才扶著牆,低聲笑了起來,笑得整個身體都直抖。

“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一刀見紅。

何故不知道那天宋居寒和馮崢是怎麼解決的,反正他過了個清淨的夜晚,沒有人來煩他。

直到第二天,馮崢才打了電話來,只是很多問題難以啟齒,最後只好問他好不好。

何故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他其實對馮崢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充其量只是懷舊吧,但經過昨晚的鬧騰,他又覺得倆人恢復聯繫是個麻煩。

他知道自己一開始為什麼會和馮崢出去——他太寂寞了。

顧青裴自顧不暇,莊捷予出國拍戲,他的親人又遠在別的城市。沒有了工作上的交流,他發現自己是完完全全的一個人,平時甚至連個說話的物件都沒有,每一天都沉悶到讓人窒息。

以前上班的時候,他還沒發現,原來自己也害怕孤獨,原來孤獨是如此可怕的怪物。

他甚至想要不要養一隻寵物,可他現在太不安定,不敢貿然背負一個生命。

失去了渴望、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社交,他好像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沉寂了這麼長的時間,他該做點什麼了,否則再待下去,人就廢了。而他思索再三,還是不願意去一個陌生的國家,下次約顧青裴吃個飯,當面婉謝吧。

他打算過幾天去申城,找他媽面談,他是時候為未來做一個決定了。

好幾天的時間裡,宋居寒都沒有來找何故,何故把他的電話拉黑了,他就用小松的電話發資訊,何故不好意思把小松也拉黑,只好遮罩。

馮崢也來找過何故一次,何故說自己最近想在家靜靜,再次拒絕了他的邀約。

當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裡久了,就強烈地想聽到一些動靜,哪怕只是人喘氣的聲音。於是何故給顧青裴打電話聊天,給陳珊打電話問近況,最後甚至打越洋電話給莊捷予,關心他的戲拍得怎麼樣了。

莊捷予感動壞了,說自己一回去就去找他。

這樣過了幾天,何故覺得總是打擾別人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去申城,可他還沒來得及給他媽打電話,他媽卻率先打過來了,說今天就要帶素素來京城,聽她的語氣很著急。

何故很是擔心:“媽,是出什麼事了嗎?”

孫晴長歎一口氣:“我生病的事被素素知道了,她不知道怎麼懷疑了,偷看了我的病例。”

“這……素素還好嗎?”

“哭了一天了,我怕老李看出來,正好她期末考也考完了,我就想帶她來找你。”

何故怔了怔:“等等,你生病的事,你沒告訴李叔?”

“……沒有。”

何故皺起眉:“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很複雜,我見面再和你說吧。”

掛了電話,何故感到陣陣頭疼。他媽是個非常精明的女人,除了婚姻經營不好,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都表現出很高的雙商,這樣隱瞞所有人病情,多半還是為了財產。

其實他很想勸他媽,別把錢看得那麼重,對素素的未來最有好處的,一定不會是錢,她也會輕鬆很多,可他知道沒有用,他的固執就遺傳自她。

他起身把主臥室收拾了出來,自己搬去了客房,然後去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和食物,回家放下東西,正好開車去機場接人。

素素一見到他,就撲進他懷裡小聲啜泣,她眼睛一直紅著,顯然是已經哭了好幾茬了。

何故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你是大姑娘了,堅強一點,別哭了。”

素素搖了搖頭,一直抱著他的腰。

孫晴愁眉不展,看著何故,只是歎氣。

“走吧,回家吧。”何故頓了頓,“我現在住以前的老房子。”

孫晴臉色微變,但最後還是平靜地說,“十多年沒回去了,也好。”

何故載上倆人,往家開去。

素素從小嬌生慣養,一進屋就皺眉頭,小聲說:“好小哦。”

“是有點小,但這裡很乾淨、很安全,具備一個房子最基本的功能,最重要的是,這裡是媽媽養育哥哥的地方,所以不要單純以大小來評價它。”何故拉著她的手,“你帶你去看你和媽媽的房間好嗎。”

“好。”小孩子倒也好哄。

何故把素素領進了他臨時收拾出來的臥室,他買了很多他覺得小女孩兒可能會喜歡的東西,素素果然也喜歡,進屋就抱著一隻熊擺弄了起來。

何故輕輕關上門,回到客廳,見孫晴還在環顧四周,眼圈已然泛紅:“你重新裝修了。”

“嗯,以前很多東西老化了,沒法住了。”

孫晴點點頭,輕聲說:“這房子是我和你爸爸結婚的時候,他單位分的,那時候他職稱高,分的跟老教師的一樣大,很多人羡慕我們呢。”

何故的眼神黯淡下來。

“兒子,我活到這個年紀,什麼都經歷過了,有時候覺得人生真是玄妙。”孫晴拿起電視櫃上的那張老舊的全家福,顫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上面的每一個人,“我年輕的時候聽父母的安排,嫁給你爸爸,結婚之後嫌他迂腐軟弱,總是活在怨憤裡。改革開放之後,我一下子看到了更精彩的世界,就更坐不住凳子了。後來你爸爸去世了,我又難過,又覺得得到了解脫,一門心思地去追求想要的生活、想要的愛情。我以為我得到我想要的了,最後卻發現,同甘共苦那麼多年的情誼,都打不過一個‘利’字,曾經那麼崇拜、喜歡的人,變得面目可憎,於是又開始懷念你爸爸的良善溫和……”

何故沉默地聽著,心中不勝感慨。

孫晴吸了吸鼻子:“人就是這樣,總是在追求臆想中的東西,追不到就撕心裂肺,追到了,卻還是不滿足,到頭來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才是你想要的。人要是能把自己想要什麼這一點活明白,這輩子就算沒白活,我不僅沒活明白,還沒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你這麼好的兒子,我卻拋棄了你。我得病,一定是懲罰。”

何故嚴肅道:“媽,我們說好了的,別再說這種話了。”

孫晴抹掉了眼角的淚:“你放心,我現在特別平靜,我虛長的這幾十歲,對我最大的改變,就是不再那麼自私了,我心裡已經不再想自己,只想著你和素素,想我能給你們留下什麼。我之所以不告訴李家,就是因為一旦他們知道我生病了,就會在我住院期間蠶食我的股份,我和他們的關係比你想像得還要糟糕,如果不是有素素,肯定早就撕破臉了。既然現在素素已經知道了,我打算以陪素素遊學為由,來京城做化療,我已經聯繫好醫生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夠做很多事了。”

何故握住了她瘦弱的肩膀:“媽,我會陪你的。”

晚上,素素非要和何故一起睡。何故感到有些尷尬,但還是答應了。

那晚上,兄妹倆聊了很多,何故驚訝地發現,素素比他想像中成熟、懂事,很多孫晴以為她不知道的事,其實她都知道,比如她父母的關係。小孩子真的很敏感,哪怕他們看不透事情的內在,但也能察覺到。

何故給素素講孫晴的病,告訴她只要控制得當,媽媽還能活好幾十年,素素的情緒終於好了一些。

第二天,何故帶孫晴去了醫院,素素想跟著,但還是被大人留在了家裡。

孫晴找了國內最好的乳腺癌方面的專家,三人一起討論病情和治療方案。何故端正的長相、低沉的嗓音和嚴謹的性格,給他整個人賦予一種令人安心的氣質,是那種純男性的、靠山一般穩重的氣質,很多人只有在自己父親身上能得到這樣的安全感,有他在,孫晴感到安慰很多。

離開醫院,何故接上素素,三人去吃了頓飯,他們都暫時忘了孫晴的病情,席間說說笑笑,氣氛很好。

晚上在家,何故看著穿著睡衣在擦茶几的孫晴,和抱著漫畫書在沙發上打滾的素素,心裡突然暖成一片春水。

有人陪伴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配素素看了一會兒漫畫,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拿過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估計又是宋居寒的,於是直接掛了。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打了過來,他再次掛斷,正打算拉黑的時候,一條短信蹦了出來:故哥,我是賀一。

何故的手一抖,趕緊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了,周賀一溫和的嗓音響起:“故哥,幹嘛掛我電話啊。”

何故怔了怔:“你、你在國內?”

“是呀。”周賀一不好意思地笑了幾聲,“我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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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