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九尾貓長到八條尾巴的時候,可以為能看到它的人實現一個願望,但代價是失去一條尾巴。

於是有一隻倒霉催的九尾貓,每當攢夠八條尾巴的時候,就會碰到一個能看見它並且苦大仇深需要它幫忙實現願望的有緣人。

直到有一天,它碰到了一個頭天從下水道裡把它掏出來,第二天又從火場裡把它扛出來的男人……

消防員攻救了貓妖,後來消防員發現貓就是受,兩人在相處中互相喜歡上~很溫馨可愛的文

CP:季驍X丁未 [健氣消正直攻x天然彆扭受]

1、下水道裡的小黑貓

  「我打了119了,等消防隊來救它吧,這小貓怪可憐的……」

  聽到下水道外面嘈雜的人聲裡傳來這麼一句時,它覺得自己倒楣透了。

  它使勁蹬了蹬腿,非常鬱悶。腿很疼,被勾住了,而且一動就疼,應該是什麼東西紮進了腿上的皮膚裡。

  一隻貓居然因為追老鼠而被困在了下水道裡,這一定是貓史上最丟人的事。

  何況它還是只九尾貓。

  當然,嚴格地來說,它還算不上,因為它還沒有長出第九條尾巴,但它有八條了,是的,八條漂亮的黑尾巴,只要再長出一條……

  可是現在它卻被困在這個又髒又臭,而且黑漆漆的地方!下水道出口處時不時劃過的手電筒光閃得它很不舒服。

  當又有一個人彎下腰來湊在出口用手電筒晃它眼睛的時候,它忍不住沖著那人憤怒地吡了吡牙,很煩燥地「喵」了一聲。

  「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卡住了,可能是腿……」那人繼續用手電筒晃了幾下,扭頭對旁邊的人說了一句,「也沒準兒是肚子,這貓好像挺胖的。」

  它胖麼?哪裡胖了,它明明是被勾住了,不是卡住,這人什麼眼神兒。

  它有些不爽地眯縫了一下眼,看到了這人桔紅色制服上醒目的黃色螢光條,是個消防員。

  這是季驍他們隊今天接的頭一個警。

  救貓挺沒勁的,還是從臭哄哄的下水道裡往出掏。季驍當初到消防中隊時沒有想到,他們每天的工作內容還會包括這些,不過相比出火場,他寧願每天都掏貓。

  季驍看了一下,下水道的蓋子離貓被卡住的地方跟出口距離差不多,揭了蓋子去掏沒戲。

  「拿根棍兒給捅出來得了。」林梓想了一會出了個主意。

  「要捅死了呢?」季驍看了他一眼,他知道林梓想回去,誰願意費個大勁掏只野貓呢。

  「車上有套索吧,套上拽拽看?」

  季驍目測了一下從下水道口到貓的位置,差不多:「試試。」

  林梓說的套索,是很多地方用來套狗的那種,一根竹杆子,前端帶個細鋼絲圈,一拉就能收緊。

  季驍拿著套索再次趴到了下水道口上,林梓用手電筒照著,他能看到黑暗中被手電筒光照光的黃色眼睛,挺漂亮。

  套索伸向那只貓的時候,它似乎嚇了一跳,往回縮成了一團,但最終還是因為不能移動而被季驍把套索套在了它脖子上。

  「我拽了。」季驍示意林梓手電筒照好,手輕輕往出口這邊拉了拉。

  裡面的小黑貓突然叫了一聲,聲音很大,嗓子都叫得有點破音了。季驍趕緊停了手,他感覺壓力巨大,周圍圍觀的大媽大嫂的都盯著他,就好像他要把這貓怎麼著了似的。

  「把蓋子揭了吧,」季驍手撐著下水道口的水泥地,「這貓肯定是被什麼東西勾住了,從那邊退著拽應該可以弄出來。」

  折騰了十幾分鐘,季驍終於從下水道蓋子那邊套著小貓的尾巴把它給拽了出來,圍觀群眾居然還鼓了一會兒掌,弄得季驍抓著貓都不知道是該放下還是拿車上去了。

  「這貓有主嗎?」季驍捏著小貓脖子後面把它拎到眼前仔細看了看,小貓四條腿都往前繃著,爪子全都伸了出來,連尾巴都繃直了,看起來很緊張,如臨大敵,季驍看了一會突然眼睛一眯縫,「咦?」

  這一聲咦讓它一下繃緊了神經,盯著拎著它的人,不是吧……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它默念了半天,也沒能確定這人能不能看到它的八條尾巴,這第八條才剛長出來沒幾天,千萬不能就這麼沒了。

  「這貓是全黑的啊,你看,一點白毛都沒有……」這人咦完了之後看了好一會才沖旁邊的人偏了偏頭說出了下一句話。

  它一聽這話,猛地松了一口氣,尾巴保住了。

  「是只小野貓,真可憐,」一個大媽伸手在它腿上捏了捏,「還受傷了,你們能給包紮一下送去流浪貓保護站嗎?」

  「一會給放到路邊吧,」林梓開著車看了一眼放在季驍腿上的貓,後腿上的傷已經被季驍包好了,雖說包得有點像三角粽,「咱這兒哪有什麼保護站,老太太說得跟真的一樣……」

  「行麼,大媽們對我們可是寄予了厚望的。」季驍看了看小黑貓的眼睛,淺黃色的眸子中間細細一條黑色瞳孔,襯上這一身的黑毛,看著有點惡魔的意思,他下意識地想了想今天是星期幾,還好,不是星期五。

  「流浪貓都野著呢,不親人,」林梓笑了一下,「以前我奶奶就愛撿貓,養不了幾天都全跑了,野貓在人家裡呆不住,放了吧。」

  季驍捏著小貓的耳朵想了一會,同意了,主要是小貓在他捏耳朵的時候很不情願地用爪子把他的手推開了,這讓他覺得這的確是只不願意人跟人呆在一塊的野貓。

  快到中隊院子的時候,林梓把車停在了路邊,季驍打開車門還沒來得及下車,小黑貓就一蹬腿從他手裡竄了出去,三下兩下爬上了路邊的一棵樹,轉眼就不見了。

  回到隊裡是中午了,季驍隨便吃了點東西就趴床上準備睡覺,順便拿過手機看了一眼,上面有一條一小時前發來的短信。

  夫君你晚上能不能上線,你娘子今天被人欺負了。

  季驍一看就知道是誰發來的,只是差點把娘子看成了娘。他回復過去,晚上能上,誰欺負你了,告訴他晚上洗好白白等我。

  那邊很快回過來,你噁心不噁心,親愛的。

  我都沒嫌你個人妖噁心呢。

  滾,晚上記得上線。

  這人叫糖泡泡,是季驍遊戲裡的老婆,認識挺長時間了,是個無比甜美的細腰蘿莉弓箭手,但有傳聞說本人是個男的。

  季驍一開始因為不明真相產生了某些猥瑣的想法而娶了糖泡泡,聽到傳言之後飽受打擊,但好在糖泡泡性格不錯,季驍只好放棄了勾搭蘿莉的想法,就當處了兄弟……

  倆人交換過手機號,但從來沒打過電話,糖泡泡說,你還是別打了,省得幻滅。

  季驍因為工作性質,一般不做任務,也不下副本,這些事都是糖泡泡開他號去做的,所以做為報答,他會幫糖泡泡PK。季驍沒什麼別的愛好,又沒女朋友,錢都花在遊戲上了,裝備很好,於是糖泡泡很敬業地惹事兒,然後由他善後。

  季驍歎了口氣,把手機塞到枕頭下面,這傢伙不定又惹了什麼麻煩。

  九尾貓也是貓,哪怕後腿上纏著個三角粽,也不妨礙它在第一時間悄悄地又潛回了那條下水道附近,直覺告訴它,老鼠還在那裡,卡在下水道裡的事那傢伙看見了,一定會等著它回去好好嘲笑一番。

  它果然在牆角看到了躲在垃圾桶後邊曬太陽的混蛋。

  它迅速跳下牆頭,繞到老鼠身後,無聲無息地靠了過去。輕輕抬起爪子,再輕輕放下,呼吸也放得很輕,三,二,一,好!

  這次它沒有撲歪,鋒利的爪子準確地落在了老鼠的背上。

  老鼠估計是曬得太舒服,被它撲到的時候很是受驚,聲音很大地叫了一聲,聽到這聲音,它相當滿足,小樣兒,讓你美不滋兒地在這假裝享受生活……

  它松了松爪子,老鼠掙扎著跑開了,跑出一小段之後還回頭看了它一眼,眼神裡寫滿了不服氣。

  第10次了,它沒理會老鼠的回眸,低頭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了。

  再有兩次,它就可以結束這種無聊的遊戲了,不過……它躍上牆頭,挑了一條回家的近路,想要再抓住那傢伙兩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回到社區的時候是下午,陽光很好,一看就讓人忍不住想睡一覺……

  大老遠就看到房東的老婆正站在樓下電梯門前向這邊張望,看到他就喊了起來:「丁未你可算回來了,怎麼打你電話也不接?」

  「沒帶出去,什麼事?」手機這種充滿了現代氣息的垃圾,他很少用,討厭這東西。

  「剛物業打電話來說樓下的廁所堵了剛清通,讓樓上的都開大水沖一下,你一會回去記得開水沖一下啊。」

  「嗯。」

  「你用廁所的時候也注意點,別弄堵了,麻煩死。」房東老婆又補充了一句。

  「嗯。」

  「你們這些學生啊,都不靠譜,連大學生都不靠譜,」女人小聲嘟囔著轉身,「所以我老公總說為什麼要把房子租給中學生……」

  為什麼,為錢唄。

  丁未眯縫著細長的眼睛笑了笑,沒說別的,直接進了電梯。

  打開房門的時候他馬上覺得不對勁,有人進過他家。

  茶几上的杯子往旁邊移動了幾公分,飲水機的熱水開關往中間轉了一些角度……

  「蘇癸,」他皺著眉轉身往廚房方向說了一句,「你又跑我這來幹嘛?」

  「又?我好像是第一次來啊……」廚房裡有用水的聲音,一個男孩子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不大的眼睛裡全是笑容,尖尖的下巴沖他揚了揚,「喵!」

  「趕緊走,我要睡覺。」丁未走到落地窗前把窗簾猛地一下拉開,陽光一下灑了進來,暖洋洋的。

  站在廚房門口的蘇癸被突如其來鋪滿全身的陽光嚇了一跳,抬手擋住眼睛:「喂,丁未,今天捉我這次不算。」

  「你說不算就不算了嗎,」丁未伸了個懶腰,「想耍賴?」

  「如果這次不算,」蘇癸往門口走,順手從茶几上拿了個蘋果咬著,「你被卡在下水道裡的事我就不告訴別人,怎麼樣?」

  他的手剛放到門把手上,背後一陣風,沒等他回頭,脖子已經被一隻冰涼的手掐住了,他整個人重心不穩,被按到了牆上,丁未的聲音貼著耳後傳過來:「說出去就捏死你。」

  「鬆開,疼……」蘇癸皺著眉扭了兩下,「我不說還不行麼,鬆開!你今天把我背都抓破了你知道嗎……」

  「嘖,」丁未鬆開了手,坐到落地窗前的搖椅上,腿伸得老長,「聽你這意思還想讓我給你擦點兒藥麼。」

  「我走了,你有空不去謝謝你的救命恩人麼,要沒人家,你現在還卡在裡邊兒呢,哎喲真可怕啊……」蘇癸的話說到後半句的時候人已經竄出了門外。

  丁未扔過去一個靠墊砸在門後,把門關上了。

  救命恩人?

  他想起了那個在下水道口說他是只胖貓的消防員,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他活了這麼久,見過那麼多人,已經養成了習慣,對人的長相基本看過就忘,遺忘是他的特長,現在他就記得那人有一張還算溫和的臉,還有身上那種香煙的味道,如果過個十天半個月的,這些細枝末節就都會消失在他的腦子裡了。

  丁未摸了摸腿上的傷,包紮的紗布當然已經沒了,傷口還有點疼,但不嚴重。

  這算什麼救命恩人,就算沒有他,自己難道還能一直被釘在那裡直到餓死麼……而且拽尾巴的時候還使那麼大勁。

  丁未下意識地側過身伸手往身後摸了摸,摸了個空才想起來這會自己沒有尾巴。

  他閉上眼睛,抬手遮住眼睛,睡一會吧,真累,長尾巴的時候總是犯困,但願這次尾巴能平安長好……

作者有話要說:算了還是把這一段放到下面來吧,咳咳,但是還是想讓大家看一下九尾貓的傳說,因為文裡的貓跟傳說裡的區別挺大,嘿嘿。

佛祖說過,世間凡是有七竅者皆可修煉成仙。

貓自然也是在這個範圍之內的。

據說貓每修煉20年,就可以多長出一條尾巴,長到九條尾巴的時候,就能到達一個很牛逼的境界,連神仙都要讓它三分,咳咳。

但第九條尾巴不好長,長到八條尾巴的時候,貓妖要幫一個人實現一個願望,才能繼續修練出第九條尾巴,但代價是失去一條尾巴。

於是貓妖不停地幫助有緣碰到它的人,不停地失去第八條尾巴。

閉環。

故事的後面是這樣的,直到有一天,它碰到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許下了一個願望,這個願望是,我希望你能長出第九條尾巴。

於是……貓妖升仙了。

故事就是這樣,版本有不少,但區別不大。

在這個文裡,九尾貓可能不像傳說裡的那樣悲情,我不喜歡這個調調,於是,這只九尾貓會和傳說裡的不太一樣。

2、力求優雅的小黑貓

  季驍下線的時候手指頭都快抽搐了,一晚上車輪戰,走到哪都有人突然沖出來偷襲他,殺人殺得裝備耐久都快沒了。

  夫君,下線吧,我們被圍奸了。

  糖泡泡躲在城裡用夫妻頻道跟季驍發消息,季驍正在去給糖泡泡買草藥,路上被幾個人堵著,殺了半天才脫身跑到安全區,抽空給他回過去一條:

  圍奸你大爺,你到底把人家怎麼惹了,搞得這麼勢不兩立的。

  操,那人公然調戲本宮,說得太難聽了,誰受得了,我刷世界罵了他倆小時。

  哪個不開眼的居然調戲你,也太饑不擇食了……

  滾!

  季驍最終被堵得沒辦法,只得下線,下線前他看了一眼世界頻道,滿滿全是對方的人在刷屏,每當刷得漸漸有些要平息的樣子時,糖泡泡都會適時地出來撩上一句,接著就是更瘋狂地刷,內容都一樣:齊小白糖泡泡,姦夫淫婦死翹翹!

  罵得太沒水準了,雖然還算押韻,季驍按下退出的時候強烈地想要建議他們都去跟著糖泡泡學學,連續兩小時罵人不帶重樣兒的。

  剛在床上躺了沒兩分鐘,林梓笑咪咪地拿著一包糖炒栗子推開門進來了。

  季驍住的是消防隊的宿舍,他們這一層樓裡一到晚上就只剩了季驍和林梓倆單身漢,結了婚的同事只要是不值班的,一般都回家。

  「幹嘛?」季驍拉過被子蓋上。

  「蹭電腦,」林梓把季驍剛關上的電腦用腳指頭捅開了,「我今天還沒有喂毛毛。」

  「你丫有毛病……」

  毛毛是林梓養的電腦寵物,一隻小白貓,每天要餵食,散步,洗澡,撓癢癢,季驍想不明白一個大老爺們兒整天對著電腦折騰只假貓有什麼意思,這事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才幹的。

  「沒點兒愛心呢你,」林梓往季驍嘴裡塞了顆剝好的栗子,「不喜歡小動物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喲,您最有愛心了,受了傷的貓非得讓我扔了,」季驍斜眼看他,「還一套一套的,野貓不親人,野貓會跑……」

  「我說的是事實!就今天那只貓,拿回來了也一樣得跑,人家都不稀得讓你碰,還腆臉獻愛心呢。」林梓一臉不屑地鄙視了他一通,開始專心給毛毛檢查有沒有蝨子。

  季驍笑了笑沒出聲,想起了今天那只小黑貓,他把它拉出了下水道才發現它是被一根鐵絲紮到了後腿兒裡才卡在那裡動彈不得的。

  「你說……那麼笨的貓……能長大麼?」

  「別操心了,那貓也不是小奶貓了,人家能自己長到現在,不用你管也能長大,」林梓停了手上的活湊到季驍面前看了他一會,「你平時也不喜歡動物啊,怎麼對這貓這麼放不下了,是因為春天了嗎,這個多愁善感的季節。」

  「那是秋天好不好,春天是你發情的日子,」季驍沖他揮揮手,「喂你的毛毛去,我睡覺了,走的時候幫我關好門。」

  「我今兒晚上在你屋睡。」林梓盯著螢幕突然來了一句。

  「憑什麼!」季驍剛閉上眼睛準備睡,一聽這話直接從床上蹦了起來,他睡覺愛亂翻,最煩有人在邊上擋著了,老媽一直擔心以後娶了媳婦他會睡半道把人家一腳踹下床去。

  「漫漫春夜,你不寂寞嗎。」林梓轉過臉來沖他笑,湊過來朝他拋了個媚眼。

  「別廢話,」季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說吧,你屋怎麼了?」

  「我剛吃面……面打翻了……」

  「翻哪兒了?」

  「床上唄,」林梓抓抓頭髮,「要不能上你這兒湊合麼,你以為我願意啊,晚上摟個大老爺們兒睡覺還不如摟枕頭呢,連想像的空間都沒有……」

  林梓睡覺比季驍老實不了多少,雖說不打呼嚕不磨牙,但睡半道總往季驍身上摟,季驍一晚上盡推他了,每次推開沒幾分鐘就又一翻身摟過來。

  「林梓我幹你大爺,」季驍被大半夜的跟做廣播操似的來回推人玩折騰得有點上火,對著林梓的肚子一腿蹬了過去,「你丫什麼操性!」

  林梓直接從床上滾了下去,剛一摔到地上就醒了,接著就很矯健地一蹦而起,抓了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邊套邊沖了出去,嘴裡還喊:「我操,大半夜出火場……」

  季驍被他弄愣了,在床上迷迷瞪瞪聽著林梓一路往出警滑杆那邊跑,心想著這小子是不是得滑下去了才能清醒過來。

  「季驍你他媽有病吧,」沒過一會林梓挺悲憤地回來了,提著褲子,看這樣子應該是沒到滑杆就清醒了,「你幹嘛啊?嚇得我以為出火場!」

  「別廢話,你給老子睡地上去,這麼大個人了沒點睡德,不是說摟個大男人睡覺沒想像空間麼,還張牙舞爪地摟得那叫一個帶勁兒啊,我還睡不睡了……」季驍把毛毯在自己身上卷成一條包上,臉沖牆躺在床正中間不動了。

  林梓在床邊站了幾秒鐘,思考著自己是直接往床裡邊蹦還是就貼在季驍背後湊合睡,最後他終於決定,上裡面擠去,在外面隨時有被蹬下床去的危險。

  林梓起跳的瞬間,走廊裡突然警鈴大作,剛跳了半個騰空而起的他一個分神,膝蓋磕在了床沿上,身體往前一撲,臉扣在了季驍腰上。

  「啊……」季驍也正在一躍而起,被他這麼一撞,眼淚差點下來了,「操,你咬我幹嘛!」

  林梓沒顧得上理他,爬起來捂著嘴就往外沖,季驍跟在後面邊跑邊穿衣服,雖說睡得還有點神遊天外的意思,但倆人跑步出門到順著滑杆下去一系列動作都跟條件反射似的不用通過大腦。

  儘管是大半夜,所有值班的人都還是在三分鐘之內換上了防護服集合完畢,準備上車出發的時候,中隊長伍志軍吹了聲哨,看了看手裡的碼錶:「突擊檢查,列隊!」

  「我靠,」林梓已經撲到了方向盤上,一聽這話,小聲罵了一句,「老大精神頭真好。」

  季驍沒說話,這種事突擊檢查不是頭一回了,老伍專挑睡覺的點兒搞緊急集合,用來檢查隊員們火警回應速度是否達標……

  大家排成兩列站在伍志軍面前,聽他中氣十足地訓話,反復強調消防出警反應速度的重要性以及提高業務素質的必要……等等等等。

  半夜沒覺睡被抓起來突擊檢查,這種事並沒有讓大家不滿,他們見過太多的火場,各種悲劇,能早一分鐘趕到現場就能多一線希望。

  訓完話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四點多了,季驍坐在床沿上睡意全無,林梓倒是把衣服一扒倒頭就睡,沒多一會兒就重新進入夢鄉。

  季驍有點無聊,靠在床頭拿起手機在電話本裡挨個按著,這大半夜的也沒個能騷擾的人,想了半天,給糖泡泡號碼上發了一條,起床尿尿了。

  沒兩分鐘糖泡泡就回了過來,你個挨千刀的王八蛋。

  季驍樂了,把手機塞到枕頭下面躺下,閉上了眼睛,林梓在邊上翻了個身,他迅速一掌推過去,把林梓拍回了原來的位置。

  丁未坐在陽臺邊上,腿搭在外邊輕輕晃著,他今天晚上還沒有出去轉悠,一直都呆在陽臺上,聽著這棟樓裡的種種聲音。

  吵架的,聊天的,教育孩子的,打電話的,嘿咻的,嘿咻的時候被隔壁砸牆的……

  月亮在天上懸著,他抬起頭盯著看了很長時間,這玩意兒最好,從他有記憶的那天開始就沒有變化過,當然,他的記憶力不怎麼樣,所以月亮到底在這幾百年的時間裡有沒有變過,他也不能完全確定。

  丁未縮回腿,踩在陽臺欄杆上,慢慢站了起來,他住在15層,不算很高,但在黎明前最黑的這段時間裡,從這裡往下看,還是很有感覺,又嚇人又勾得人想融入其中的感覺。

  他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陽臺上一躍而下。

  風在耳邊發出低低的鳴叫,裹著他的身體,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丁未嘴角挑出了一個微笑。

  在半空中時,他變得有些透明,夜色像是能穿透他的身體。

  身體在收縮,是那種舒適而又充滿延展的收縮,這是一種奇怪的表達,但卻無比地貼切……

  他在半空中變成了一隻小黑貓。

  有著琥珀色眼睛的小黑貓。

  琥珀色是很久以前它幫一個小女孩實現願望並失去一條尾巴之後,小女孩說的,她說,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真好看。

  它為這個聽起來很妙的形容美滋滋地去過一次水邊,夠著脖子看著自己的倒影,研究了一會自己的眼睛。但現實讓它有點失望,什麼琥珀色,就是黃色,大部分的貓都長著這樣的眼睛,黃的,中間有個黑色的小圓點,有時候是黑色的小豎條。

  帶著這些亂七八糟的破碎的回憶,它縮了縮後腿,準備以一個輕盈而優雅的姿勢落在樓下的圍牆上,再以一個輕盈而優雅的姿勢輕輕跳下牆頭,然後就著美好的夜色沿著牆根散一會兒步。

  但是出乎它意料的是,最先碰到牆頭的碎磚的,不是它前爪上柔軟的肉墊,而是它的下巴。

  它對牆的位置判斷失誤了,它以下巴先磕在牆頭上的方式落了下來,然後在拼命揮動四個爪子的過程中下巴蹭著牆一路向下,最後肚皮著地摔在草地上。

  這種出人意料的驚嚇讓它很是惱火,一躍而起,「喵」地號了一聲以示悲憤,並且極力控制聲音,讓尾音拐了個彎以嗷結束。

  它四處看了看,周圍很安靜,還好這是半夜,沒有人看到它以這樣丟人的方式落地,不知道情況的沒準兒會以為它是被哪家虐貓的從樓上扔下來的。

  它抖了抖身體,把沾在毛上的草屑弄乾淨,然後貼著牆根兒小步蹦著往前走,尾巴豎得老高。

  這條路它不是特別熟,它到這裡的時間不長,之前待的地方因為拆遷不能再住,它挑了很久才挑了這裡,離這個城市最大的街心公園很近,它喜歡晚上去那裡呆一會,找回點遠離人群的感覺。

  剛走了沒幾一會,路盡頭拐彎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人,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一直延展到它腳下,它往邊上蹦了蹦,一般情況下,它願意跟人保持一個相對遠一些的距離。

  但那人似乎是看到了它,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直直地沖它走了過來。

  它停下了腳步,心跳慢慢加快,看著這個有些猶豫卻又還是很堅定一步步向它走來的人。

  完了,它晃晃尾巴,想把尾巴坐到屁股下邊兒藏起來,但如果這真是一個能看到它真正樣子的人,藏了尾巴也沒用,再說有那麼多條,它屁股也不夠大……

  「你是……一隻……」那人終於走到了它面前,它能很清楚地看到這個男人臉上又驚又喜還帶著點難以置信的表情,這種表情它太熟悉了,這幾百年裡它不知道看過多少次,所有的臉它都已經不記得,唯有這種透著強烈期望的眼神它沒有忘記。

  對於這人的提問,它沒有回答,最早以前它會喵喵叫一聲算是肯定,但時間長了,就懶得開口了,反正它好不容易長出來的第八條尾巴馬上就要沒了,這已經是不可回避的事實。

  它靜靜地坐著,那人見它沒反應,蹲下來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九尾貓?」

3、九尾貓都是大寫M

  這是一個「有緣人」。

  前輩說過,能看到九尾貓真身的人,都是有緣人,他們可以許下一個願望,九尾貓會幫他們實現,代價是失去一條尾巴。

  它一直對於有緣人這個稱呼很不滿,這些人跟它之間的緣份,就是讓它在一步步走向九條尾巴圓滿飛升的路上退著再走上幾步,而且因為太有緣了,它進進退退已經一百多年。

  但九尾貓深植在基因裡的某種東西卻讓它無法抗拒有緣人的合理願望,它一次又一次鬱悶地為有緣人實現願望,一次又一次地慢慢修煉出一條新的尾巴,然後如此往復……哪來那麼多有緣人呢,它一直為這事兒很納悶兒。

  蘇癸以前說過,你們九尾貓都是M,而且是大寫的M

  是的,現在它又要M了。

  它端正地坐在這個人的面前,靜靜地等著他提出願望,只要這個願望沒有超出它的能力範圍之外,它都會答應。

  「你的尾巴真漂亮。」男人看了它很久,輕輕地說了一句,伸出手像是想要摸一下,可在空中舉了一會還是收了回去,也許是覺得不禮貌。

  它眨了眨眼睛,等著他繼續說。

  「我聽……聽說過……那個傳說,關於九尾貓……幫人實現願望的傳說,」他看著眼前這只有著絲綢一般閃亮柔軟的黑色皮毛的貓,激動得有些結巴,「我沒想到……會是真的……」

  它知道自己在這個人眼裡的樣子,他看到的不是一隻團起來跟個黑色毛線球差不多的小貓,而是一隻大貓,全身發著暗藍色光芒的大黑貓,像一個巨型紫外線滅蚊器,這只藍光大黑貓的身後還有八條威風凜凜的大尾巴。

  很有氣勢,嗯,它一直是這樣認為的,雖然有時候會嚇到有緣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唐突,」男人終於平靜了一些,說話也順溜多了,「傳說九尾貓很善良,會幫人實現願望……」

  是的,代價是我剛長出來的尾巴。

  它晃了晃尾巴,這個代價為什麼要由九尾貓來付出,而不是由有緣人來付出,它一直沒有想明白,如果有一天它圓滿飛升了,一定要找到老祖宗問問,這樣的不平等的大寫M的規矩是怎麼被通過的。

  但現在它只能耐心地等著這個人慢慢把話說完。

  「你能幫我嗎?我的願望真的不過分,真的!」男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眶裡開始隱約有淚光閃動,聲音也有些哽咽,「我真的沒想到會真的碰到一隻九尾貓,幫幫我吧。」

  這種場面它見過很多,但還是像第一次見到時一樣,心跟著眼前的人微微一軟,有些不好受。

  它抬起前爪,在那人的手上輕輕碰了一下,他應該能感覺到它想說的話。

  你有什麼願望,說給我聽聽。

  「我女兒……我女兒病了,已經暈迷了好幾天,」男人低下頭,控制著自己的聲音,「醫生說沒救了……」

  我救不了命。

  「我不需要你讓她病好起來,我知道九尾貓做不到……這是命,」男人有些激動,抓住了它的一隻前爪,握得很緊,「我只是想……後天就是她生日,六歲生日……我跟她媽媽想給她過個生日……」

  你想讓她醒過來。

  「行嗎,你能幫幫我嗎,只是過個生日,在她走之前……」男人說不下去了,眼淚順著臉滑了下來。

  好。

  它閉上眼睛,包圍在它身體周圍的藍色光暈猛地增大了許多,光芒也一下更亮了。

  這個願望並不過分,它能做到。

  尾巴有點疼,細細的,像是被很多小蟲子啃咬著,它輕輕地甩了甩尾巴,它知道,八條尾巴中的某一條正在慢慢地變小,變細,然後在幾分鐘之內就會消失。

  「謝謝你,你會有好報的,一定!」男人看著籠罩在一片柔和的藍色光暈中的黑貓轉身輕輕離去,緩緩地跪在了地上,「謝謝……」

  對於它來說,這一聲謝謝,可以抵消不少鬱悶,它碰到過很多不會說謝謝的人,這人說了謝謝,它已經滿足了。

  但尾巴還是沒有了,轉過街角之後它回頭看了一眼,又把尾巴都撐開來認真地數了一下,七條,沒錯,變成七條了。

  去街心花園散步的心情沒有了,這一次修練出來的尾巴又沒了。

  回家睡覺。

  它還是蹦著走,但不如之前那麼歡快了,它有些累。

  丁未站在浴室裡,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很蒼白,感覺連所謂的琥珀色的眸子似乎都變淡了。

  他歎了口氣,拿起放在水池邊上黑色美瞳的盒子看了一眼,算了,對於這種無休止的迴圈,他已經習慣了,除了趕緊上床去睡一覺,他已經沒有了別的想法。

  他得趴著睡了,屁股肯定沒有傷,尾巴消失時的那種感覺卻隱隱還在,其實這種事,他經歷的次數如果都換算成毛,沒准都夠一條尾巴了,但仍舊每次都會這樣。

  「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丁未扯過毛毯把自己連頭帶腳都蒙上,閉上了眼睛。

  季驍騷擾完糖泡泡之後就睡著了,但感覺沒睡多久。正當他夢到自己坐在女僕餐廳裡,看著三個圍在他身邊的loli,美滋滋地準備享受一把大爺生活時,走廊裡的警鈴再次響起。

  他沒來得及跟loli們說聲再見,和林梓兩人同時從床上蹦了起來,幾乎是相同的動作拿過衣服沖出宿舍門外邊跑邊穿。

  一直到從滑杆滑下穿好防護服,他倆都沒有說過話。

  這次肯定不是突擊檢查,老伍不可能一晚上幹兩回這樣的事,而半夜的火警是最可怕的,所有的人都在睡夢中,沒有任何防備。

  喇叭裡一直在通報火場情況,南河區雅居苑發生重大火情,全部隊員立刻集合出發,南河區雅居苑發生重大火情,全部隊員立刻集合出發!

  四輛消防車按順序出庫,季驍和林梓是第二輛,林梓打開了警笛,跟著前面的車開了出去。

  「雅居苑是新社區吧,」坐在後面的張新文腿一個勁抖著,這人一出火場就抖腿,他不是新人了,但新人時期的毛病現在也沒改過來,「全員出動,這火情看來不小啊,你說這不年不節的,怎麼還三天兩頭要出火場,總有這麼多人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

  「文哥你別哆嗦了,」季驍坐在他邊上,讓他抖得自己的腿都有點不受控制想要跟著他節奏上下竄了,「車都跟著大地顫抖了……」

  「車震不能怪我,林梓開車技術太爛。」張新文停止了抖腿,嘿嘿笑了兩聲,沒兩秒鐘又抖上了。

  「你倆還能不能講點文明禮貌了……」林梓在前面嘟囔了一句,斜眼看了一下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胡啟明,臉上的笑容馬上退散了,這傢伙永遠都是嚴陣以待的樣子,表情從接警開始到出警到從回火場回來都永遠保持一個樣子,這種神情在大家心裡都有些緊張的時候傳染性特別強。

  林梓看了他一眼之後,也變成了一臉苦大仇深,他心想下回再出火場,必須讓胡啟明坐到後邊去。

  車剛拐上雅居苑的那條街時,幾個人就看到了沖天的火光。

  「靠,剛火情通報不是說10層起火麼,」季驍往火光的方向看過去,「看火勢這高度明顯不止啊!蔓延得這麼快……」

  「一會注意安全,今兒這是場苦戰啊。」張新文盯著越來越近的黑煙和火光。

  四輛消防車停在了著火的居民樓樓下,季驍跳下車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火勢,心裡一沉,火已經蔓延到13層,而且還在往上燒著。

  一共15層的樓,樓頂上全是人,都扒著護欄向下招手呼救,情況很危急,這會要是一亂,肯定得出事。

  伍志軍一跳下車扯著嗓子就喊開了,開始安排任務:「一隊滅火!二隊進樓搜索住戶!三隊救援!四隊隔離火勢!都給我速度動起來,注意人員安全!走走走走走!」

  季驍他們是二隊,接了命令之後幾個人檢查了一下防具沖進了樓裡。順著消防梯往上跑的時候已經能聞到嗆人的煙味,季驍跑在第一個,張新文跟在他後面,邊跑邊安排著:「兩個一層往上檢查,注意保持聯絡,有意外情況要求援,不許逞英雄……」

  季驍和林梓沖進了最先著火的10層,別的隊員繼續往上。

  「我靠!」林梓一沖進去就罵了一句,10層的走廊裡看不見明火,到處都彌漫著黑煙,周圍溫度很高,烤得人全身都像是開始冒油了。

  「快找,時間長了怕樓板垮掉!」季驍開始踢門,他最怕深夜出火場,每次都能碰上火都要燒到身上了還能夢到自己在洗桑拿的主。

  「有人嗎!聽到聲音說話!」林梓踹開門就開始喊。

  10層搜索完畢,屋裡沒有發現人,季驍他們又接著往上跑,聯繫了張新文,直接到了13層,依然是濃煙滾滾,同時能看到走廊窗戶外面卷上來的火舌。

  「這不像是普通著火的煙啊,火的顏色也不對!」林梓喊,13層的樓道裡居然堆了不少雜物,而且都已經倒了,他倆很費勁地跨著,一不小心就會絆到。

  「是!感覺像化學物品!動作快點,可能有毒!」季驍敲門,然後開始撞。

  13層也沒有人,他們松了一口氣,接到胡啟明的通知,14層找到一個小姑娘,現在送下去,讓他們直接去15層搜人。

  「走,15。」季驍邊喊邊沖林梓打了個上15層的手勢,兩個頂著嗆人的怪味煙往上跑。

  15層相對來說溫度要低一些,但煙很大,好幾戶人家的門都敞開著,兩人沖進去搜了一圈沒看到人,15層上面就是天臺,住戶估計聽到聲音都已經跑上去了。

  林梓的對講機裡傳來了張新文的聲音:「15層住戶提供的情況,1504的學生沒見著,你們馬上去看!」

  「收到,我們在15層,這就去找!」林梓喊。

  季驍在濃煙中看到了1504的門牌,房門緊閉,他用手捶了幾下門,沒有回應,於是退後了兩步撞了過去,兩下才把門撞開。

  「有人嗎!我們是消防隊的!」季驍看了一圈,屋裡也有煙,但不算多,視物沒有影響,沒看到人,他又直接沖進了臥室。

  床上睡著一個人,在他沖進臥室的瞬間突然一躍而起,以讓他目瞪口呆的輕巧和速度竄到了他面前。

  接著他隔著煙霧看到了一雙瞪圓了的琥珀色眼睛和一張明顯受到了驚嚇的臉,看上去年紀挺小,應該就是張新文說的那個學生,他顧不上想別的,一把拉住這人的手就往外跑:「你們樓下著火了,跟我走!家裡還有別人嗎?」

  「沒。」這人愣了一下,被他拉了個踉蹌,接著就順從地跟著他跑了出去。

  「鞋呢!小心腳!」林梓看了季驍身後跟著的人,全身上下就一條內褲,一地都是碎玻璃碴子,光著個腳不用幾步就得劃得亂七八糟。

  「我去穿。」那孩子愣了一下居然很淡定地轉身就想回屋去穿鞋。

  「不穿了,」季驍看到濃濃的黑煙從走廊的視窗不斷地捲進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自己身上的防護服脫了裹到他身上,一彎腰把人扛到了肩膀上,「走!」

  丁未在被季驍掄到肩上時才看清了他的臉,有些驚訝,他還能記得這張臉。

  這是之前從下水道裡拽著他的尾巴把他拉出來的那個消防員,他甚至在臉撞到這人的腰上時還分辯出了他身上那種淡淡的煙草味。

  之前被這個人用索套拽著尾巴像拖抹布一樣拖出下水道,現在又像個麻袋似的被這個人掄到肩上……

  緣份哪,丁未,丟人啊,丁未。

  在同一天裡被同一個人兩次救起,這種事實在是太丟人了,丁未忍著因為胃正好頂在在這人肩上而產生的強烈嘔吐感,有些鬱悶。

4、無家可歸的小黑貓

  季驍扛著那孩子沖下樓的時候累得差點斷氣,腿都有些發飄了。這孩子看著挺瘦,但扛到身上卻挺沉,季驍把他扔到救護車上時差點連自己一塊順進去。

  那邊伍志軍聲嘶力竭地喊著,消防水龍水壓不夠,加上是樓頂,救援的時候有人不敢跨上消防梯頂的雲台,他聲音裡透著焦急,季驍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在這等著,一會醫生幫你檢查。」

  季驍跑到消防梯下面,火舌已經從15層的視窗卷了進去,從樓梯下去已經不可能,但雲梯高度不夠,樓頂的人得在消防員的保護下順著繩子滑下去一點再跳到雲臺上,有幾個跳了上去,現在剩下幾個死活也不敢動,抱著消防員不撒手,弄得進退兩難。

  「先把這批弄下來!」伍志軍沖著對講機喊。

  雲梯帶著七八個人慢慢降了下來,伍志軍轉頭沖季驍揮了揮手,季驍馬上爬了上去,人下光了之後雲梯帶著他再次上升。

  季驍解下救生繩在自己身上扣好,把那頭甩了上去,上面的同事把繩子系在了天臺的護欄上。季驍拉了拉繩子,確定沒問題了之後跳出雲台,腿在牆上蹬了兩下,爬上了樓頂。

  「救命啊,救命……」季驍剛一上去就被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抱住了,她全身發抖,站都有點站不穩了。

  「這不正在救你們麼,」季驍被她摟著腰都頂在欄杆上了,也顧不得多說,拿過同事的安全繩就開始往那女人身上繞,「配合一下,姐姐,別害怕。」

  「不不不,你幹什麼,不行不行,」女人發現季驍正把兩人往一塊捆,立馬急了,夠著身子往邊站正跟另一個大媽鬥爭的消防員伸出了手,「救命啊,救救我啊——」

  那邊季驍的同事本來就已經滿頭大汗了,再看這架式,有點兒哭笑不得,只能裝沒聽見。

  季驍把繩子捆牢之後抱著女人跨上了欄杆,女人尖叫了起來,胳膊猛地摟住了他的脖子,他一陣發暈,把女人的胳膊拉開:「姐姐,在這等火燒上來還是跟我過去,你選吧,你要不願意,我先送別人。」

  「……我要下去。」女人盯著季驍的臉看了半天,終於說出一句沒帶尖叫的話。

  「摟別的地方,別勒我脖子,」季驍笑笑,安慰她,「沒事兒的,就不到一米,這要在平地上,你隨便一跨就過去了,別往下看。」

  季驍抱著女人慢慢滑了下去,他上來的急,沒戴手套,手在繩子上磨得生疼,好在距離很短,跳上雲台之後,他看了看手,破皮了。

  「你在這等一下,上面有你認識的人嗎?」季驍解開繩子。

  「有。」女人驚魂未定地點點頭。

  「告訴他們,不要緊張,配合我們能快點下去,火已經燒上來了,你看到了,消防槍水壓不夠,噴不到15層,再拖下去很危險。」季驍等同事帶著另一個人滑下來之後,再次順著繩子爬了上去。

  上面還有三四個人,必須一塊帶下去,消防梯升降一次要十分鐘,耽誤不起了。

  身後的那個女人冷靜了下來,坐在雲臺上開始沖上面喊:「沒關係啊,我都過來了,沒什麼感覺,快點兒,火燒上來了……」

  等到把人都從頂上弄下來之後,季驍一身臭汗地爬上消防車坐下休息。全身都累得發軟,腿和胳膊因為剛才一直在使勁,現在都輕輕地發顫,有些酸疼。

  那邊滅火組已經撲掉了13層以下的明火,現在都進樓去了,林梓也爬上了車,解開了防護服的扣子,兩人都是一身汗,裡面的T恤都濕透了,臉上全是一道一道的灰。

  「我靠,真要命了……」林梓也累得夠嗆,撩起衣服在臉上胡亂擦了兩把,「你手破了,包一下吧。」

  季驍低頭看了看手,剛才注意力不在這塊沒感覺,現在才發現手上被勒掉了一層皮,幾道口子一直在往外滲血,他皺皺眉:「日,破相了。」

  「果然是高人,臉長手上了。」林梓沖他豎了豎拇指。

  車門邊有人湊了過來,季驍看了一眼,是電視臺的記者,正舉著個話筒往車裡伸腦袋,他站了起來沖林梓說了句我去拿衣服,然後推開記者跳下了車,記者採訪這種事很煩人,特別是火還沒撲滅,誰有功夫搭理他們呢。

  他走到了剛才的救護車旁邊,一會沒準兒還要進火場,他要把防護服拿回來,順便找點紗布包下手,但往車裡看了一眼,發現那孩子已經不見了,自己的防護服疊好了放在車座上。

  季驍拿過衣服邊穿邊往四周看,周圍有不少人,卻沒看到那孩子。

  三月份天氣已經轉暖了,但五點多鐘的溫度還是挺低,那孩子就穿了條內褲,能上哪去?

  他拉住個護士模樣的小姑娘,問人家要了點繃帶,問了一句:「剛我送過來的那個男孩兒哪去了?」

  「沒看到有人啊,」小姑娘看了一眼他的手,「你這樣不行,口子太深了,要消毒!」

  「完事兒再說吧……」季驍拿繃帶在手上隨便繞了兩下轉身跑開了,那孩子也許是跟家人一塊離開了吧。

  從火場回到宿舍,已經是早上七點多了,季驍累得澡都不想洗,但身上髒得實在有點人神共憤,他自己都能聞到身上傳來的奇怪味道,燒柴味,糊味,汗味,還莫名其妙地出現了酸蘿蔔味兒,所以他還是拿了衣服進了澡房。

  林梓已經在裡邊脫了個精光了,看到他進來哼哼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看了看他的手又補充了一句:「你那破了相的手找時間去趟醫院吧。」

  季驍低頭看了看手,血從亂七八糟的繃帶裡滲了出來,他把衣服胡亂脫了,站到噴頭下面舉著手往牆上一撐,話都懶得說。

  洗完澡林梓沒再來他屋裡蹭床,估計是太累了忘了自己床上剛噴灑了速食麵。

  季驍往床上一趴,還沒五分鐘就睡著了。

  「這麼說你又沒地方住了?」蘇癸盤腿坐在地上,看著正在他衣櫃裡翻衣服的丁未。

  「嗯,」丁未歎了口氣,「你的衣服怎麼都這麼幼稚?」

  「有得穿就不錯了,不喜歡光著出去買去,」蘇癸白了他一眼,「我說你也真夠可以的,被卡在下水道裡就夠丟人的了,著火了那麼大動靜你居然都沒醒過來?說出去九尾貓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閉嘴。」丁未轉過頭,用手指了指他,眼睛眯縫了一下。

  蘇癸閉了嘴,為了安全起見,還往後縮了縮。丁未脾氣不好,動起手來沒輕沒重,而且丁未比他強,人狀態下他不是對手。

  丁未隨便找了套衣服穿上了,又到蘇癸的冰箱裡找了點吃的,吃舒服了才盤腿坐到了蘇癸對面,有點鬱悶地開了口:「我又變成七條尾巴了。」

  「不——是——吧——」蘇癸拉長了聲音,丁未的新尾巴剛長出來沒多久,居然這麼快就又沒了,「你又碰上有緣人啦?」

  「嗯。」

  蘇癸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我就不安慰你了,安慰了好幾百年,我都找不著新詞兒了,你睡會吧,我要出門了。」

  對於蘇癸這種晝伏夜出的傢伙為什麼會大白天跑出去,丁未沒有問,估計是因為自己。蘇癸跟他雖說認識了很久,但畢竟不是同類,甚至從天性來說,是對手,讓他倆呆在一個屋裡,不用一小時,肯定會打成一團。

  蘇癸走了之後,他在屋裡轉了轉,得先回租房那一趟,不知道火最後有沒有燒到15層,他的東西一件也沒帶出來。

  其實要不是那個消防員扛著他就走,他完全可以回去收拾收拾東西,至少……丁末對著鏡子眯縫了一下眼睛,看著自己因為陽光直射而收縮成一條的瞳孔,至少該把隱形眼鏡帶著。

  他從蘇癸桌上拿起一副墨鏡戴上,然後龍飛鳳舞地在冰箱上的留言本裡給蘇癸留了幾個字,墨鏡不錯,明天還你,然後也出了門。

  回到雅居宛,丁未看清了昨天火災過後的場面。

  整棟樓從10層往上,都是黑漆漆一片,下面的幾層窗戶都燒沒了,留著幾個大洞,還時不時飄出一兩縷黑煙。

  電梯不讓用了,丁未順著樓梯往上走,樓梯上人不少,被火災波及到的住戶不少都在往外搬東西,沒碰到人的時候丁未會攀著樓梯欄杆往上跳躍著走,這樣能省不少勁,聽到有人的聲音他就停下來換成步行。

  15層沒有被燒到什麼,只是牆壁都被煙熏得有點像灶台。

  他住的房間裡有人,他推開昨天被撞壞的門,看到了房東兩口子正站在客廳裡一臉鬱悶。看到他,房東老婆馬上跳了過來:「丁未啊,你沒事吧昨天?」

  「沒事。」丁未因為戴著墨鏡,感覺屋子裡暗得厲害,又不敢當著房東的面摘下來,只得往浴室慢慢走,想先把隱形眼鏡換上。

  「人沒事就好,我早上才知道這事趕緊過來了,一看你不在,嚇死我了,」房東太太嘴很碎,但心眼兒不壞,「剛物業通知了,說是上面這幾層先不能住人,得先維修,你看……」

  「我搬走。」丁未進了浴室,看到隱形眼鏡還放在洗手池邊,趕緊摘了墨鏡,洗洗手換上了。

  對著鏡子看了看,很好,又變回了黑色的眸子。

  房東退了他房租押金,丁未背著個包出了門。

  他東西很少,就幾件衣服,其實如果不是房東老婆一直很關心地樣子要幫他收拾東西,他不拿衣服也可以。

  衣服這種東西嘛,有一套就行了,實在沒有,大不了就一直貓形呆著。

  只是……現在這麼突然地失去了住處,該上哪呆著呢。

  站在街邊發愣的時候,塞在包裡的手機響了。丁未很少用手機,他討厭現代化的東西,而基本沒什麼可以聯繫的人,所以手機響了半天了他才反應過來。

  「喂。」丁未看著螢幕上的陌生號碼,想不出會是誰給他打電話。

  「小貓咪,你在哪兒呢?」電話裡傳出一個男人帶著笑的聲音。

  丁未立刻聽出來這是陸寬的聲音,他皺皺眉:「關你什麼事。」

  陸寬是個貓客。

  貓客聽起來挺奇怪,其實就是世世代代為九尾貓提供保護和幫助的普通人類,讓九尾貓修煉時能在人類社會裡安全度日。但這些保護和幫助並不都是無償的,有時候會附帶一些條件。

  丁未討厭貓客,特別是陸寬。

  雖然他現在正在陸寬開的酒吧裡打工,但在陸寬面前從來不掩飾自己對他的討厭,不過陸寬似乎並不在意:「雅居苑火災啊,小貓,你沒地兒去了吧。」

  「嗯,不讓住了。」丁未順著街邊慢慢往前走。

  「過來吧,」陸寬笑笑,「我給你找地方住。」

  「不用。」丁未拒絕得很乾脆。

  「別強了,我給你找的這個房子就在街心花園後門,你去曬太陽很近,」陸寬慢悠悠的,「曬月亮也很近,四點之前過來拿鑰匙,我四點還有事。」

  季驍上午休息,本來可以睡到中午才起來,可是手機十點多就開始很不給面子地歡唱。

  號碼顯示是家裡,他本來不想接,但扛不住每隔十分鐘一次的轟炸,萬般無奈地接了電話,悶在枕頭裡也不管那邊是老爸還是老媽:「饒了我吧,我早上七點才從火場回來啊……」

  「大小夥子喊什麼累,當初又沒人逼你去滅火隊,」老媽的聲音傳出來,頗為鄙視,「下午你請個假吧,去機場接機。」

  季驍猛地從枕頭裡抬起頭,沒理會老媽又把消防隊叫成了滅火隊:「接機?沈瑜回來了?」

5、太空殘骸的姐姐

  沈瑜是季驍他姐,親的。

  在有孩子之前,老媽是家裡的女王,所以她說了,女兒跟她姓,兒子跟爹姓。

  現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不多了,一般都是男女平等,不過從季驍記事起就覺得像他們家這樣重女輕男到如此境界的,可能也不多見。

  據說老媽一直想要個女兒,懷著沈瑜的時候,托人去醫院做了個檢查,發現是個姑娘,她當場眼淚兒都下來了,嘩嘩的,醫生朋友還一個勁兒悄悄安慰,說生男生女都一樣……老爸掏出個紅包就塞給了過去,說要是個小子,這紅包你可拿不上。

  於是在這種普天同慶的氛圍之下,家裡小姑娘的衣服買了一大堆,老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最後生沈瑜的時候差點因為太胖了要剖腹產。

  而等到季驍出生的時候,用老媽的話說,那就是疏忽大意了。

  疏忽大意的程度令季驍驚訝,疏忽大意懷上了也就算了,權當是生下來給沈瑜做伴兒了,但老爸說,唉,當時你都生出來了,我們才發現還沒有給你買衣服……

  他生下來之後第二天,老爸才拿著臨時買的衣服趕到醫院。

  其實沈瑜得寵不光是因為這是個女兒,而是因為她從小就漂亮,而且聰明,琴棋書畫一學就有模有樣,相比之下,每天滾得跟個泥球似的季驍存在的意義似乎就是為了襯托他姐有多麼優秀。

  於是他家是這麼排列的,有了沈瑜之後,老媽地位自動下降,沈瑜成為家裡的太陽,老媽是月亮,老爸嘛,只能算是顆衛星。

  而季驍……季驍覺得自己頂多是一堆飛舞著的太空殘骸……

  他歎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又打了個電話過去給老媽:「航班號啊,我去接哪個航班啊?」

  「穿正式點啊,別總一件T恤就出門了,」老媽報了航班號,「聽見了沒,換身衣服,你姐都兩年沒回過家了,你別再嚇著她。」

  「知道了。」季驍掛了電話站起來,換了件T恤,嚇著沈瑜?

  去機場路上得要兩個小時,再碰上堵車,時間更長,他跑下樓找伍志軍借車,伍志軍的那輛開了快十年的破捷達,差不多是全中隊的公用車了,誰有事要用車都問他借。

  「要外出?」伍志軍看了他一眼,把車鑰匙扔給他,「你今天休息的?」

  「嗯,去機場接我姐,」季驍拿過鑰匙塞到口袋裡,「謝了伍隊。」

  「你姐回國了啊,」伍志軍笑了起來,「哪天讓她過來咱這兒參觀參觀唄。」

  季驍嘿嘿笑了兩聲跑出了門,沈瑜的照片他拿到過宿舍,沒到兩小時就在全中隊傳了個遍,被一幫大老爺們兒驚為天人,可惜沈瑜一直在國外,無緣得見。

  季驍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看到沈瑜那班飛機的到達通知,他看著慢慢走出來的人流,尋找沈瑜的身影。

  沈瑜個子高,加上穿著高跟鞋,季驍很容易就在人群裡看到了她,不得不說,他姐的確屬於扔人堆裡一眼就能找到的美女。沈瑜低頭按著手機,走過季驍身邊的時候都沒有看到他。

  「這位美女,」季驍湊了過去,「有空一起喝一杯麼?」

  沈瑜轉過頭,看到季驍,臉上立刻泛起了笑容,伸手在他頭上拍了一巴掌:「這位帥哥,兩年沒見長開了啊。」

  「你一個人回來的?」季驍接過沈瑜手上的箱子,往她後面看了看,「沒帶個准姐夫回來讓我們打打牙祭麼。」

  「算了吧,我哪能這麼早就去禍害人家家小子是不是,過兩年吧,」沈瑜挽住季驍的胳膊,「我這次回來的時間長,要不在你們隊裡給我物色一個得了。」

  「快歇了吧,你看我們隊裡哪個結了婚的老婆不後悔的,」季驍拉開車門,把沈瑜的行李扔上去,「沒時沒點兒的,還危險。」

  「那你還幹,不怕找不到女朋友麼。」沈瑜嘖嘖兩聲,上了車。

  「……姐。」季驍皺了皺眉。

  「行行行,不說了,」沈瑜笑笑,季驍為什麼做了消防員,原因她比老爸老媽更清楚,「我弟呢,沒別的優點,就這一條,仁義。」

  季驍一路車開得飛快,老媽不停地打電話催,他都怕開半道把這小破車折騰散架了。

  進了市區又堵車,老媽催得讓他感覺自己再不把沈瑜弄回家就快要對不起列祖列宗了,好容易才拐上了家裡的那條路,因為在街心花園後面,不是大街,沒什麼人,他踩下了油門。

  「小心貓!」坐在他身邊的沈瑜突然指著前面喊了一聲。

  前方離他們十來米的地方,路正中一隻小黑貓正慢悠悠地小跑著過街,尾巴跟小棍兒似的豎得筆直,完全沒往他們這邊看。

  季驍趕緊踩了刹車,猛地按了一下喇叭。

  那只小黑貓明顯是走神了,這聲喇叭嚇了它一跳,四腳離地地原地蹦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轉過了頭,卻沒有走開的意思。

  「傻貓!」他把頭伸出車窗沖著那只小貓喊了一嗓子,「走啊!」

  喊完之後季驍看著它,突然發現這個小東西看著有點兒眼熟,他沖正盯著他看的小貓笑著招了招手:「嗨!是不是你啊,那天我從下水道裡掏的是你麼?還記得我麼,小朋友?」

  嗨你個大頭!掏你個大頭!

  它的確是走神了,太陽曬得它太舒服,烤得全身的毛都蓬蓬的,一路上只想閉上眼睛好好享受,過馬路的時候也根本沒有留意到有車。

  看著這個正沖他笑著招手的男人,心裡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這人它當然記得,這兩天跟撞了鬼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見到他,自己根本沒有機會忘掉他。

  它眯縫了一下眼睛,低頭舔了舔爪子,然後轉頭繼續豎著尾巴蹦著穿過了馬路,嗨,消防員,嗨,好有緣哪是不是,切!

  那個人還在後面說什麼,它沒有細聽,跳進了路邊的草叢。

  「你認識這貓麼?」沈瑜看著小黑貓消失在草叢裡毛絨絨的屁股,「好可愛。」

  「可能吧,昨天從下水道里弄出來一隻,也是全黑的,跟這只差不多,也挺小的。」季驍重新發動車,往草叢裡看了一眼。

  「應該下車捉住它,」沈瑜回過頭還在看,「啊——好想養只貓啊。」

  「我去給你買一隻吧。」

  「算了,我就想要剛才那只,看到它的眼神了沒?」

  眼神?小貓還有什麼眼神,季驍搖搖頭:「沒看。」

  「叼兮兮的啊,帥哥,要養貓就要養那樣的,太溫順的沒意思。」沈瑜拍拍他的肩。

  「知道了,你就喜歡那種不把你當人看的貓。」季驍點頭。

  「……這形容真沒水準,」沈瑜笑著撥了撥頭髮,「不過挺準確,是我弟的風格。」

  陸寬給丁未找的房子還真就在街心花園後門,地段很不錯,沒臨著大街,挺安靜,雖然只是個套間,也沒有落地窗,但小陽臺沒有封閉,這讓丁未挺滿意。

  「今天給你放假吧,收拾收拾。」陸寬把鑰匙扔給他。

  「有交換條件嗎?」丁未接住鑰匙,勾在手指上輕輕轉著圈。

  陸寬在過去幾年裡幫過丁未不少忙,但經常會提一些很讓人無語的交換條件,甚至包括讓丁未從別人家陽臺上偷過香腸。

  「沒有,」陸寬笑笑,「下次吧,下次幫我……」

  「你不是四點有事麼,走吧。」丁未打斷他,把窗簾拉開往下看著,房間在17層,從視窗就能看到街心花園的草地,他很想下去在草地上就著陽光打個滾。

  陸寬沒再說下去,轉身往外走,拉開門的時候又停下了,轉過頭:「小貓,昨天大叔找過我,他還是想讓你去學校,你考慮一下。」

  「不去。」丁未想也沒想,上學?學人類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知道了那些東西,對於一隻九尾貓來說除了佔用腦子,沒什麼好處。

  他只想要平平安安長出九條尾巴而已,誰還想永遠都跟人類混在一起?

  陸寬走了之後,丁未想直接從陽臺跳下去,但扒在陽臺沿兒上想了半天,還是放棄了,考慮到是大白天,他選擇了電梯。

  一出樓道就無比舒服,太陽很大,暖哄哄地曬在身上,毛都蓬起來了,在路邊先是撅著屁股伸長前爪伸了個懶腰,後來又覺得不過癮,又豎著尾巴弓起身體舒展了一下,這才沿著小路往前蹦。

  過街的時候碰上那個消防員,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它竄進草叢之後還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車消失在路盡頭了它才又鑽了出來繼續往街心花園跑。

  跑到草地邊兒上時,想起了老鼠的話,你的救命恩人哦,救命恩人哦……

  說起來,這人的確是救過它兩次,儘管它不需要。

  除了有緣人,它很少留意陌生人,但這個一兩天之內見了好幾次的消防員,它留意了,至少剛才它留意了。

  因為他的笑容。

  這人笑起來很陽光,會讓人忍不住想跟著他一塊笑。它甩甩腦袋,爪子在臉上蹭了蹭,撲倒在草地上,會有這種感覺可能是因為今天太陽很不錯。

  草被陽光曬得很乾燥,它在草地上連滾帶蹭地扭了好一會才翻過身來肚皮朝上曬著。

  陽光熱乎乎地灑在臉上,它閉上眼睛,尾巴梢輕輕晃動著,對於它來說,沒有什麼比不被人打擾地曬太陽更享受了。

  躺了沒一會,它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它並不在意,穿過街心花園抄近路走的人不少,但不會有人對一隻躲在草叢邊上曬肚皮的貓多留意,而且它現在只有七條尾巴,也不用擔心碰到有緣人。

  可是這腳步聲沒有遠去,而是輕輕地靠了過來,然後停下了。

  討厭。

  它想皺眉,但是現在它沒有眉毛可以皺,就算有,也沒誰能在一堆黑毛裡分辯出兩條眉毛來。

  上方有鈴鐺輕響的聲音,它迅速地睜開了眼睛,這種悅耳的金屬碰撞的聲音對於它來說是不可抵擋的吸引。

  它仰著臉在上方一片耀眼的陽光中看到了一隻拿著小鈴鐺的手。

  看到它睜開了眼睛,手的主人又輕輕地晃了一下鈴鐺,它忍不住抬起了前爪,往鈴鐺的方向夠了一下,想把鈴鐺抓下來。

  那只手很快地向上躲開了,同時它耳邊傳來了笑聲。

  它有點惱火地轉過頭,它討厭被人像逗貓那樣逗,儘管它的的確確是一隻貓……

  有人蹲在它身邊,它看到了一張很年輕的臉,臉色有些蒼白,但笑得很開心,眼睛都笑彎了。

6、撿到一隻流浪貓

  這人有病。

  它不是在罵人,這張年輕而蒼白的臉,和透過這張臉它能看到的資訊都明白無誤地告訴它,這個正看著它開心地笑著的年輕人,病得不輕。

  與生俱來的同情心讓它心裡輕輕地軟了一下,翻了個身坐了起來。

  那人又晃了晃手裡的鈴鐺,這次放低了很多,幾乎是貼在了它的鼻子上,它都能聞到這人手上淡得若隱若現的煙味兒,至少也是幾天前抽的煙了。

  鈴鐺近在眼前,它忍不住瞄著鈴鐺蹦了起來,兩個爪子同時伸了出去,想要把鈴鐺直接抱過來。

  但還是沒有成功,這人估計是經常逗貓,很有經驗,再次迅速地躲開了,它撲了個空,兩個前爪在自己面前交叉擁抱了一下空氣,然後摔回了草地上。

  混蛋!它趴在草地上不起來了,眼角斜著瞅著那只手。

  這人笑著在草地上坐了下來,手拿著鈴鐺輕輕地上下拋著,它不想看,但眼睛還是不受控制地跟著鈴鐺上下轉動,腦袋沒跟著一塊動都算是挺出息了。

  這貓都什麼破習慣!

  「別坐在地上啊,一會著涼了,出來都一個多小時了,咱們回家吧。」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隨著腳步聲匆匆過來,這人迅速從坐著改回了蹲著。

  女人站到了他身後,這人沒有出聲,也沒有回頭看,只是笑著沖它勾了勾手指,它懶洋洋地從草地上站了起來,看著他。

  他的手伸了過來,掌心裡放著那個小鈴鐺。

  這是繼續逗貓呢還是要把鈴鐺給它,它一時半會分不清,但還是伸出爪子,在鈴鐺上扒拉了一下,這回那人沒有縮回手。

  「別逗貓,一會撓傷你怎麼辦,野貓多髒啊,讓你媽知道了又要說我了。」身後的女人皺著眉插了句嘴。

  野……貓?誰是野貓!野貓有這麼乾淨的麼!

  它低頭把爪子從肉墊裡伸出來檢查了一下,多乾淨!再斜眼瞅瞅這個女人,年紀和氣質看上去應該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保姆?

  這人對於女人的話似乎有些不滿,回過頭把食指豎起放在唇邊,但沒有出聲,女人有些不滿地閉了嘴,他又回過頭來,把鈴鐺放在了它面前的草地上,指了指,站起來轉過身,也沒看那個女人,徑直走掉了。

  它低頭看了看放在眼前的鈴鐺,這樣的小東西它當然不稀罕,但用爪子來回扒拉著玩了一會之後,它還是決定收下這個小禮物,一會曬完太陽就叼回去吧。

  沈瑜回家之後,季驍發現老媽給自己打電話的次數明顯增加。以前是一個月頂多一次,內容主要是讓他回家幹活,什麼扛米扛面之類的,有時候老爸心血潮,他還扛過幾回巨型魚缸。現在不僅次數明顯增多,內容也有所改變。

  「兒子啊,這兩天工作忙嗎?」

  「還成,這一天半都沒出任務了,」季驍坐在電腦前酣戰,他難得有時間,正帶著糖泡泡下小副本刷材料,他在前面殺成一片,糖泡泡在後面劃水,除了撿材料,別的事一概不理,季驍這邊接了電話一分神,怪引多了,瞬間被一幫膀大腰圓的怪物踩在腳下,眼看就要變成一攤肉泥,再看糖泡泡,愣了一秒,扭頭就往副本門口跑,他忍不住暴喝一聲,「跑你妹啊!」

  糖泡泡就像是聽到了他的話似的,一邊跑一邊還百忙之中打出一句:沒治療不送死,你一會跑屍快一點,我在外面等你哈,親愛的。

  「你說話怎麼這麼粗魯!」老媽顯然被他嚇了一跳,「平時你說話就是這德性麼,難怪你爸總說你在家特別能裝,得虧我們沒跟你住一塊,嚇都讓你嚇死了……」

  季驍樂了,他差點忘了這邊兒還在跟老媽打著電話,有點不好意:「我玩遊戲呢。」

  「玩遊戲也不能這樣啊,要讓小姑娘聽見多不好。」

  「我們這兒哪來的小姑娘,這會兒就隔壁林梓大爺在呢,他說話比我糙多了,」季驍終於成功地慘死在一堆怪物的腳心裡,「媽您有事麼?」

  「你不說我還忘了,我跟你說啊……」

  老媽這句話出來,季驍就知道後面是什麼了,他歎了口氣:「您又把沈瑜往我這兒安排呢?我現在是沒事,可也不是休息啊,隨時有可能出任務的。」

  「唉喲,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你姐兩年沒回來了,你不該照顧著點兒嗎!她一個人在國外吃多少苦啊,你說……」老媽說著語氣就往憂傷那邊靠攏了。

  「行行行,您說,」季驍趕緊打斷她,「我這兩年盡享福了。」

  「你姐早上跟同學出去玩了,說是去新世紀逛,新世紀不是在你們那邊麼,中午了你聯繫一下她,帶她們去吃個飯什麼的,這總可以吧!不過分吧!」

  「一點也不過分,必須非常合理,中午我請她跟她同學吃飯,您一百個放心,保證吃撐。」

  請沈瑜和她同學吃午飯沒問題,但根據以往的經驗,她們一旦湊在一塊,季驍會瞬間成為透明人,為了讓自己不至於太無聊,他得叫個伴兒。

  伴兒是現成的,而且隨叫隨到,他敲了敲林梓宿舍的門:「林大爺,活著沒。」

  「精神矍鑠,」林梓開了門,「有什麼指示?」

  「一會赴飯局,給你介紹美女,」季驍盯著林梓的臉看了一會,「您有多久沒刮鬍子了?」

  「一星期,」林梓摸了摸下巴,「你說平時刮鬍子有個蛋用,又沒人看,你要天天帶我赴美女飯局,我一準兒天天刮。」

  「刮吧,一會跟我姐吃飯,千萬別給我丟人。」

  「我靠,你家天仙下凡了?」林梓頓時精神百倍,「我這就捯飭去。」

  沈瑜跟季驍約的見面地點在離中隊不遠的一家咖啡館,季驍跟林梓到的時候,兩個姑娘正坐在咖啡館外面的陽傘下聊天。

  沈瑜身邊的姑娘,季驍見過,這是沈瑜的發小,叫寧小玥,倆人的關係比親姐妹還鐵,當年沈瑜出國的時候,寧小玥哭得比老媽還悲憤。

  「季驍!」寧小玥遠遠看見他倆就喊了起來,「哎喲,兩年沒見你居然沒長殘啊!」

  「湊合吧,又讓你失望了?」季驍笑笑,拉過林梓,「我哥們兒,林梓……這是我姐沈瑜,這位是沈瑜她姐,甯小玥。」

  林梓的胳膊繞到季驍身後,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表示對兩個美女的驚豔。

  「先說啊,飯我們就不吃了,我們吃了一上午了,」沈瑜笑著用腿把桌子下面的椅子踢出來,「我們是過來喝東西的。」

  「沒事兒,我們是來看你們喝東西的。」林梓點頭,拉了椅子坐下了。

  季驍看了他一眼,看?他倆早餐都沒吃。但為了給林梓面子,他沒說別的,坐到林梓身邊:「那叫點喝的吧。」

  點完飲料之後,季驍才發現沈瑜懷裡一直抱著個紙袋,他指指袋子:「炸彈麼,一直摟著。」

  「切,是炸彈我早扔你身上了,」沈瑜笑著靠過來,沖他招招手,「你看看是什麼?」

  季驍湊過去往裡看了一眼,正好跟紙袋裡的一雙眼睛對上了,他猛地抬起頭看著沈瑜:「你買貓了?」

  「沒,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媽貓毛過敏。」沈瑜從紙袋裡把小貓拎了出來,遞到季驍面前,是只三色小土貓,看上去有點虛弱,沖季驍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

  「這我真不知道……」季驍伸手接過小貓放在腿上,「這怎麼回事?」

  「剛我跟你姐路上看到的,扔在垃圾桶旁邊,怪可憐的,我們要是不管,肯定死了啊,」寧小玥托著下巴,「所以就撿了。」

  「小奶貓啊這是,」林梓看了一眼,小貓全身都髒兮兮的,看著挺可憐,「這段時間我們跟貓挺有緣……」

  「你們打算怎麼處理這貓?」季驍有點頭大,小貓在陽光下也一直全身發抖,他只得拉了拉自己的T恤,把貓裹了起來。

  「拿回家肯定不行啊,所以先放你們宿舍,我找到領養的了再拿走。」

  「放我宿舍?」季驍有點吃驚,轉頭看著林梓。

  林梓抓抓頭:「養十天半個月的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可以放走廊裡養著,老大應該會通融。」

  「丁未幫我個忙,」一個小姑娘在吧臺上敲了敲,「我衣服後面脫線了我去弄一下,你幫我把外4客人點的飲料送過去吧?」

  「嗯。」丁未正蹲在吧台下麵算帳,頭也沒抬地應了一聲。

  過了一會他才站起來,拿起託盤看了看單子,慢慢地往外走。中午他總犯困,特別是太陽好的中午,站著都想睡覺,這種時候就應該在太陽下面脫光了曬著。

  外面只有一桌客人,他走過去,把飲料往桌上放。

  「哎,你不是……」林梓抬頭看了一眼拿飲料過來的服務生,一下愣住了。

  季驍也轉過頭,看到了這個服務生的臉,也愣了一下:「是你吧?那天雅居苑著火的時候……」

  丁未本來昏昏沉沉的腦子聽到這話,瞬間清醒了,他迅速地抬眼掃了一下眼著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他沒什麼印象了,但另一個……

  緣……份……哪!這得是什麼樣的緣分才會沒完沒了地見到同一個人……

  丁未差點就要脫口而出怎麼又是你這樣的話了,他把飲料放到桌上,把託盤豎起來抱著,笑了笑:「是我。」

  「你沒事吧?那天你怎麼沒等醫生檢查了一下就跑了,是家裡人接你來了?」季驍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覺得有什麼地方有點不對,但一下想不起來。

  「……嗯,」丁未那天早上是變成小黑貓溜走的,「那天謝謝你們。」

  「應該的,這個不用謝,」季驍笑了笑,「不過你是不是睡得有點太踏實了,砸門都砸了好幾下,你居然還沒醒,真夠遲鈍的。」

  因為我尾巴沒了!尾巴沒了!因為掉尾巴很累!

  丁未把下巴放在託盤上咬著牙沖他也笑了笑:「謝謝。」

  「你在這打工啊?」季驍看著他,沒記錯的話,那天張新文說他是個學生,看這個樣子,的確應該是個學生,「今天星期三,你不上課?」

  「不上,」丁未斜眼看了一下季驍懷裡用T恤裹著的小貓,「要熱死了。」

  「什麼?」季驍一下沒反應過來。

  丁未用手指了指他懷裡的貓:「它。」

  「它一直發抖,」季驍低下頭,現在雖然沒到盛夏,但天氣的確已經很暖和,「不知道為什麼,不是因為冷麼?」

  「餓了。」

  「你們這兒有牛奶嗎?」沈瑜翻著餐牌。

  「斷奶了麼?」丁未看著季驍。

  「誰?」季驍的注意力還在貓身上,隨口應了一句。

  「你啊。」丁未挑了挑嘴角。

  幾個人都樂了,林梓拍拍季驍的肩:「斷了,我證明。」

  「斷奶了不能喝牛奶,會吐,喂魚肉拌飯吧,」丁未轉身離開,「不過我們這裡沒有。」

7、把小小喵放下

  魚肉拌飯?季驍看著懷裡的小貓,上哪兒給它弄魚肉拌飯啊……

  「一會去超市買貓罐頭吧,」沈瑜喝了幾口飲料,「這事就交給你倆了,這段時間你倆把它養胖點兒,找領養也好找。」

  「您真能下指示。」季驍犯愁,這只貓看上去虛弱得很,他擔心會養死了。

  「別廢話,執行就可以了。」

  「林梓最喜歡貓了,這任務我看交給他最合適,」季驍瞅了瞅抱著個胳膊在一邊樂的林梓,「他電腦裡養只貓過幹癮呢,天天梳毛找蝨子的,倍兒有愛心。」

  「喲,」沈瑜笑了,看著林梓,這人目測得有一米九的身高,塊兒也不小,居然會玩這種東西,「看不出來啊,挺威武的爺們兒還弄這個。」

  「必須威武雄壯。」林梓沒有不好意思,挺大方地回答,就是沒找著重點。

  沈瑜被逗樂了,踢了踢季驍:「你朋友挺有意思,這位說話跟崔遠航似的不著四六。」

  崔遠航三個字一出口,季驍臉色立馬變了,沈瑜一看就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趕緊轉移話題,沖林梓抬了抬下巴:「那小貓就交給你了,威武雄壯的漢子。」

  「妥妥的。」林梓笑著回答,看了一眼季驍,季驍的心情明顯一落千丈了,但他也沒好多問。

  「咱們不是下午還要買鞋麼,」寧小玥看著氣氛不對,拍了拍沈瑜,「現在去吧,我還想多試幾雙呢。」

  「那行,這就去吧,」沈瑜看看季驍,站了起來,「下回你們休息的時候姐請客,帶上套馬的漢子,想吃什麼姐沒二話。」

  「毛血旺。」季驍也站了起來,抱著貓沒精打采地接了一句。

  「一邊兒呆著去,」沈瑜最不愛吃的就是毛血旺,「你成心吧!」

  「還是沒誠意啊,不是沒二話的麼。」季驍笑笑。

  沈瑜胳膊勾著他的脖子把他拉到一邊,小聲說:「姐不是故意的,真不是,以後姐注意,你別往心裡去哈。」

  「沒事兒,」季驍捏捏她下巴,「就是你突然這麼一說,我有點沒防備。」

  「那好說,下回我說的時候肯定先知會你一聲,讓你準備準備。」

  「有你這樣的人麼,」季驍皺眉,「您趕緊嫁出去禍害別人吧,我扛不住了。」

  丁未在裡面收拾杯子的時候,看到外4那桌的消防員結帳走人了,他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點緊張。

  他們離開的時候,丁未聽到那只小貓叫了一聲。

  他皺著眉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管這個閒事,最後還是決定追出去,但幾個人已經走得沒影兒了,他站在門口愣了一會,算了,哪管得了這麼多呢,沒準兒晚點兒他們自己就會發現了。

  「丁未,」一個小姑娘在裡面叫了他一聲,「老闆找你呢,讓去辦公室。」

  「嗯。」丁未又站了一會才轉身進了店,穿過後門上了樓梯。

  陸寬的辦公室在二樓,他的家也在二樓,做為一個單身男人,陸寬的屋子算是很溫馨的,丁未覺得從陸寬的外表來看,他不像是個能把家和辦公室佈置成這樣的人。

  「什麼事。」丁未站在辦公桌面前。

  陸寬站在窗邊擺弄他種在窗臺上的花,好半天才回過頭說了一句:「你去一趟大叔那裡,他有事跟你談。」

  「談什麼事。」丁未拿起陸寬桌上的一個小貓擺件看著,他很久沒有跟大叔聯繫過了,自打上上上上上回尾巴沒了之後,就一直沒見過。

  「我哪知道,」陸寬拿了塊小布,一片片葉子擦著,「我又不是貓。」

  丁未放下擺件,抬起頭看著陸寬的後腦勺,眼睛眯縫了一下,陸寬沒回頭,輕輕笑了笑:「怎麼,想撓我麼,小貓。」

  「沒興趣,」丁未的手指在桌上按了按,轉身往辦公室外走,「陸寬你比你哥更討厭。」

  陸寬聽到門哐地一聲摔上之後才慢慢轉過身,目光落在了桌上丁未的手指按過的地方,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兩個淺淺的小坑:「脾氣越來越差了啊。」

  大叔是只老貓,丁未不知道他有幾條尾巴,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大叔的貓形。他也不知道大叔叫什麼名字,他一直跟著別人管他叫大叔。

  大叔是個很和氣的大叔,理論上來說,他應該是大爺,據說他活得年頭能頂半本歷史書了。

  他一直說丁未是只有靈氣的九尾貓,以後會有大作為,在很久遠以前,丁未剛開始修練尾巴的時候就經常指點他,連丁未這個名字,也是大叔起的。

  但丁未心裡一直偷偷認為他應該是一隻失敗的九尾貓,要不為什麼會一直在人間遊蕩。

  大叔大多數時間住在城外一個很安靜的小鎮子上,確切地說,是小鎮子一座破橋下的河灘上。

  一隻小黑貓獨自在長著各種雜草的河灘上來回遛達並不引人注目,況且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它轉了好幾圈也沒有看到大叔的影子,這讓它有些惱火。

  第四次從橋下走過的時候,它忍不住煩躁地喵喵了幾聲,最後一聲喵還沒有叫完整,它的聲音突然變了調,提高了八度變成了「喵——嗷——嗷——」。

  它的尾巴被人捏住了,這讓它很是震驚,因為它竟然沒有覺察到身後有人,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拽住了尾巴。

  它頭也沒回地拼命蹬腿想跑,蹬了幾下之後發現自己還在原地,爪子一直在一塊大圓石頭上刨著,這種丟人的狀態讓它十生氣,回頭對著身後就是一口咬了過去。

  「嘖嘖嘖,」拽著尾巴的手鬆開了,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樣的脾氣可不行。」

  是大叔。

  它咬了個空,看清了身後的人,這傢伙越來越沒有形象了,鬍子看上去都很久沒刮了,衣服也有些亂七八糟,看上去就像個拾荒的。

  它退了兩步坐下了,把尾巴收在身側,尾巴稍還豎著,有些不滿地輕輕晃動。

  「你太浮躁了,」大叔蹲下來看著它,伸手在它腦袋上摸了摸,「這樣怎麼行,這樣子修出九條尾巴來也沒用……」

  閉嘴!

  它一下蹦了起來,身上的黑毛都炸了,弓著背沖大叔吡了吡牙。它最討厭聽到的話就是關於修練尾巴,辛苦折騰了那麼久,一直都沒有成功,本來就已經讓人很鬱悶了,再聽到這樣的話,它簡直連看都不想再看這人一眼。

  吡完牙之後它轉身竄上了河岸,顛著腳步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大叔沒動,還是蹲在原地,笑著搖了搖頭。

  過了五分鐘,大叔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很輕,但很穩。這腳步聲一直到他身邊才停下,接著就聽到了丁未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找我什麼事。」

  「尾巴又沒了?」大叔站起來看著他。

  「嗯,」丁未揮揮手,垂著眼皮,「這還用專門問麼。」

  「你太急了,孩子。」

  「不急就要變成你這樣了,」丁未回答,比起那些兩三個月就能修出一條尾巴的貓來,他使個大勁也就半年才能再長出一條,已經算是很不急的了,「大叔你很久沒有洗澡了吧?」

  「誰說的,我去找陸寬之前才洗過,」大叔低頭聞了聞自己,「衣服挺久沒換了是真的。」

  「說正事。」丁未並沒有聞到大叔身上有什麼異味,但大叔這個動作讓他還是抬手捂住了鼻子。

  「這個月十六,是個好日子,找個靈氣盛的地方,會有收穫的。」

  丁未咬了咬嘴唇,十六?還有幾天就到了,只是靈氣盛的地方是哪裡……這個他沒有問,大叔不會告訴他,只能自己找。

  「知道了。」丁未轉身準備走。

  「還有,你去上學吧,我叫陸寬聯繫了一個學校,私立的,你……」大叔在他身後補了一句。

  「不去!」

  「我不會害你,聽我的沒有錯,對你修尾巴有好處。」

  丁未頭也不回地走掉了。不過他承認,大叔很瞭解他,最後這句話戳中了他的要害,去什麼破學校,還能對修尾巴有好處?

  「這是肉魚拌飯?」季驍蹲在走廊裡,看著林梓手裡拿著的鍋。

  「難道不是?」林梓也不含糊,直接嘗了一口,「這是老大剛做出來的啊,我吃著挺香……可是它為什麼不吃?」

  「伍隊太失敗了,做的飯連貓都不吃,都不知道他閨女是吃什麼長到8歲……」季驍小聲嘀咕了一句,看著蜷縮在紙箱裡的小貓有些發愁,一下午了,這貓除了叫還是叫,貓罐頭不吃,魚肉拌飯也不吃,連水都不肯喝,嗓子都叫啞了。

  「填食吧。」林梓咬咬牙。

  「滾蛋,填死了呢,沈瑜不弄死我不算完。」

  「那沒招了。」林梓把鍋往地上一扔,兩個大男人折騰只小貓折騰了一下午,愣是拿人家一點辦法都沒有。

  「放這兒吧,這是只母貓,可能是害羞,」季驍站起來,腰都酸了,「該幹嘛幹嘛去,讓它自己呆一會沒準兒就吃了。」

  丁未真的不想管閒事,但他回家的時候還是沒忍住,繞了一小截路,到消防中隊旁邊呆了一會。那只貓被消防員帶回來了,他能聽到中隊宿舍樓裡傳出的微弱貓叫聲。

  真服了那個人了,貓都叫成這樣了,還沒有一點覺察嗎?

  這只貓受傷了,後腿斷了。

  人類真是太遲鈍了,丁未皺皺眉,按這樣下去,不用兩天,這只剛斷奶的貓就會死掉。

  他圍著消防中隊的院子轉了幾圈,他不可能堂而皇之地進去找到人家,說那貓的腿斷了得治,而且他轉到第二圈的時候,在院門口值班的武警就已經開始盯著他看了。

  真折騰。丁未向四周看了看,悄悄往消防隊後面的院牆邊靠了過去。

  「季驍,今兒是不是心情不太佳。」林梓躺在季驍的床上聽著門外走廊上傳來的貓叫。

  「沒。」季驍開了電腦準備上遊戲。

  「那個崔遠航,怎麼你姐一提你就臉拉得跟馬似的,」林梓跟季驍關係很好,但這樣一個能讓季驍瞬間變臉的人,卻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太不給仙女面子了。」

  季驍拿著滑鼠的手頓了頓,他就知道林梓今天肯定得問這個事:「你家的馬長這麼帥?」

  「別廢話,跟我繞什麼彎子呢,一聽就不是姑娘,還怕我跟你搶麼。」林梓往他凳子上踢了一下。

  「我一個朋友。」

  「……能一次把話吐嚕完麼,什麼朋友啊,提都不能提?」

  季驍把剛點開的遊戲又關掉了,往椅子上一靠:「死了的朋友。」

  林梓沒再問下去,躺在床上不出聲了,季驍也沒動,就那麼仰著頭靠在椅背上。

  沉默了一會林梓突然站了起來,拍了拍他:「那貓怎麼不叫了?」

  門外一直叫個不停的小貓沒聲音了。

  「吃東西了?」季驍也站了起來,輕手輕腳地摸到門邊,把門開了一條縫往外看,剛看了一眼他就猛地把門拉開了,還吼了一聲,「站著!」

  放在走廊紙箱裡的小貓已經不在紙箱裡了,而是……被叼在嘴裡。

  林梓湊到門邊一眼就看愣了,一隻小黑貓正叼著那只小貓,腦袋沖著樓梯,看樣子是正要溜出去,但可能是被季驍這一聲暴喝嚇著了,定在原地沒動,一條前腿還抬著沒落下去。

  「貓……偷貓?」林梓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哪知道!」季驍盯著那只小黑貓,不敢有大動作,把嚇跑了它。

  小黑貓叼著那只小貓慢慢轉過了頭,琥珀色的眼睛跟他對視了一眼,他這回沒猶豫,立刻認出了這是送沈瑜回家時碰到的那只貓,一模一樣的眼神。

  「這是……那天我們下水道裡掏出來的那只貓吧?」林梓挨在他耳邊小聲問,「你看,尾巴都長一個樣,都是尾巴稍有點彎著的。」

  「咪咪咪咪,放下,」季驍沒顧得上聽林梓的分析,只想把沈瑜的貓拿回來,他慢慢蹲了下去,手在地上輕輕地敲著,「乖喵,把小小喵放下……」

  白癡……

  它當然不會把小貓放下,留在這裡小貓就是死,它斜了這人一眼,還咪咪咪咪呢,它轉過頭叼著小貓就往樓梯口跑。

  「我靠,」季驍跳了起來,一拽林梓,「快他媽追!」

8、愚蠢的人類!

  季驍他們宿舍是在三樓,他跟林梓倆人追到樓梯口的時候,小黑貓已經順著樓梯快跑到二樓了。

  季驍對於小土貓並不執著,但他對拿回小土貓卻非常執著,不為別的,就為這貓是沈瑜的,貓要在自己手上丟了,他強烈懷疑沈瑜會直接把他剁吧剁吧做成貓糧。

  他趴在樓梯欄杆上向下看,小黑貓在二樓還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有說不出來的含義,他總覺著自己被這只小黑貓鄙視了。

  單論跑步,季驍絕對一流水準,但樓梯上跟一隻貓賽跑,優勢就完全不在他這邊了,他剛往下跑了兩級臺階,小黑貓已經直接從樓梯中間直接往下一跳,到了二樓。

  季驍一看這架式就急了,出了樓就是中隊的院子,樹啊草啊種了一堆,要讓貓跑出去了再想捉就基本沒戲了,他一咬牙,手撐著欄杆翻了下去。

  落在二樓樓梯上時,聽到林梓在後面喊了一聲:「季大爺好身手!」

  「滾蛋!」季驍罵了一句,他跳下來的時候腳落在臺階邊兒上,差點沒扭了腳直接滾下去。

  小黑貓離他只有不到兩米的距離了,季驍往前一撲,想要拽住它他的尾巴,但小黑貓雖然沒回頭,卻很靈活地向前一竄,往通向一樓的樓梯上蹦了過去。

  季驍實在是沒輒了,邊往下跑邊沖著一樓喊了一聲:「一樓有沒有人,幫抓著那只黑貓!」

  「什麼黑貓?」伍志軍的聲音從一樓傳了上來。

  「現在下去了,」林梓也跑了下來,「老大攔著!它偷了我們的小花!」

  林梓百忙之中還臨時替那只小土貓起了名字,季驍對於這個名字有點無法接受,這會卻也跟著喊了一聲:「它叼著小花呢!」

  它蹦到一樓走廊上剛往樓道口一轉,就看到走廊裡有個人站在那裡,擋住了它的去路。後面那兩個消防隊員已經追了下來,那個從三樓直接跳到二樓的傢伙還順手抄了個桶,喊著用桶扣住它!

  用桶扣貓?

  愚蠢的人類!都是笨蛋!

  它想也沒想,對著走廊裡堵著路的人跑了過去,嘴裡叼著的小貓一直很乖,只是它自己本身個子就不大,叼著這只貓這一通跑,牙和脖子都酸了,又不敢用力咬。

  不管了!

  「是這只嗎?」伍志軍正打算到院子裡活動一下,剛出辦公室就聽到季驍和林梓大喊大叫的,這會看著這只叼著只小貓直沖著他飛奔而來的小黑貓,嚇了一跳。

  「是是是是!」季驍一連串地喊。

  伍志軍覺得有點頭疼,他沒捉過貓,而且他不知道這貓為什麼看到他不躲,反而還直直地對著他沖了過來。

  在他還沒想好是用手兜著把小黑貓撈起來還是用腳攔一下的時候,小黑貓已經跑到了他面前,再接下去的事讓幾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小黑貓輕輕一跳,抱住了伍志軍的腿,接著揮著小爪子很靈活地一路往上,順著他的褲腿兒爬到了腰上,又從他抬起的胳膊下一蹬腿,穩穩地落到了他身後的地上。

  等伍志軍反應過來轉過身的時候,小黑貓已經高高地豎著尾巴叼著小花消失在樓道口了。

  「完了……」季驍追出去,中隊的大院子裡已經完全找不到那只小黑貓的蹤跡,「沈瑜肯定要弄死我了!」

  「這貓瘋了吧,跑我們這來搶貓是怎麼個意思啊!」林梓扒拉了一下旁邊的草叢,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有點摸不著頭腦。

  「小花啊……」季驍拎著塑膠桶很無奈地喊了一聲,想想覺得這名字太村,於是又重新喊了一聲,「花花啊……花兒啊……我靠,林大爺您起名兒的水準真不是一般的次!」

  「毛毛啊——」林梓站在旁邊跟著也喊了一嗓子。

  「你倆抽什麼瘋!」伍志軍跟了出來,「還有沒有點兒正經了!回宿舍去都!」

  「那是我姐的貓啊,我們家王中王的貓啊,老大,」季驍轉身慢慢往回走,「她到時問我要的時候我拿什麼給她啊。」

  「就那種三色土貓,花鳥市場就有賣,你再給她買一隻去。」伍志軍看了看表,往門口值班室走過去,他女兒放學都自己上消防隊來,他每天差不多到點兒就在門口等著。

  季驍和林梓垂頭喪氣地回了宿舍,季驍收拾著走廊上空了的紙箱和一口沒動的魚肉拌飯,實在想不通那只小黑貓的行為是為什麼。

  「小花是母的,」林梓站在門邊看著季驍收拾,「那只黑貓,上回我看了,是公的。」

  「你想說什麼,」季驍還沉浸在沈瑜對他弄丟了貓而百般折磨的想像當中,「它搶只小母貓回去做老婆麼……」

  「也不是沒可能啊,雖然那只小黑貓看著很小,但總會長大的,未雨綢繆嘛。」

  「……你真可愛。」

  丁未很少受傷,而且新搬了家,沒有任何能包紮這只小貓的東西,但他沒有去寵物醫院,價格太高,他沒有那麼多閒錢。

  不過他可以去找蘇癸,這個成天都會受傷的傢伙,老鼠的日子在什麼時候都不好過,所以蘇癸那裡各種藥品齊全。

  到蘇癸家的時候還算早,沒有到他出去遛達的時間。

  「你怎麼來了?」蘇癸打開門讓他進了屋,但很快又退了好幾步,指著他手上的購物袋,「裡面是什麼!」

  丁未沒理他,把袋子放到桌上,從裡面把小貓拿了出來,轉過頭看著蘇癸:「有辦法嗎?它後腿斷了。」

  「你瘋了吧!」蘇癸看到他手上的貓就皺緊了眉頭,「你拿只貓到我這來幹什麼。」

  「我說了它腿斷了。」丁未眯縫著眼瞅他,他知道蘇癸怕貓,自己貓形的時候他也總躲得遠遠的。

  「你讓我救貓?你讓我給一隻貓包紮?」蘇癸很不情願,但又不敢直接反抗丁未,只得一邊翻著藥箱一邊嘟囔。

  蘇癸雖然很怕貓,但還是很認真地把小貓後腿上的毛剃掉了,然後把斷了的骨頭復位,用一塊很小的板子固定住。好在這只是一隻剛斷奶的貓,加上又餓又疼地已經很虛弱,也沒怎麼掙扎。

  「你去哪撿的貓?」包好之後蘇癸又退開了,跟這只貓保持兩米以上的距離。

  「消防隊。」丁未從袋裡子裡掏出一個貓罐頭,起開了放到小貓面前,估計是腿上不怎麼疼了,這只貓終於把鼻子湊到了罐頭旁邊聞了聞,開始吃東西。

  「……你真瘋狂,」蘇癸愣了一下,居然上消防隊去撿貓,「然後呢?」

  「送回去。」丁未瞟了他一眼。

  「你真是沒事找事幹,」蘇癸歎了口氣,「你是不是看上那個消防員了啊?」

  「哪個?」丁未用手指往貓罐頭裡戳了戳放進嘴裡嘗了嘗,味道還不錯。

  「你的救命恩人啊。」

  丁未沒說話,腦子裡立刻浮現出那人拎著個桶追著他的樣子,嘖,看上這樣的人?太好笑了。

  「小貓,」蘇癸見他沒說話,坐到牆邊笑了笑,「你以前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丁未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一直以來心裡想的就只有修出九條尾巴,別的他才沒有功夫去想,他沒有朋友,連熟人都不多,除去經常會見到蘇癸,偶爾會打一架之外,他一整天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很少。

  「沒有,你呢?」丁未在蘇癸對面坐下,盤著腿。

  「當然沒有,」蘇癸揮揮手,眼神有點黯然,「貓至少還招人喜歡,你見過幾個見了老鼠不躲的人,我想喜歡都沒機會……」

  「母老鼠。」丁未說。

  「去你的,那你要不要喜歡桌上那只母貓啊!」蘇癸白了他一眼。

  「你想死。」丁未抬了抬眼皮。

  蘇癸順著牆角往邊上蹭了蹭:「你先說的。」

  「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我的八條尾巴,你會不會許願?」丁未托著下巴問他。

  「會啊,」蘇癸也托著下巴想了想,「我想回到很久以前,我還是一隻真正的老鼠的時候,我寧可做一隻老鼠,活個幾年,也不要孤單地活這麼久。」

  「我才不會幫你,」丁未手指敲了敲下巴,「你要回去了,我一個人沒意思。」

  「……你真黑。」

  孤單?

  丁未把小貓帶回家睡了一夜,想第二天一早把它悄悄放回去,但是他睡到中午才醒。

  小貓已經把貓罐頭吃光了,並且在他的地板上撒了尿,還在沙發面前放著的小地毯上拉了一坨屎。

  丁未站在那坨屎面前愣了很久才歎了口氣,把地毯拿到廁所去洗了,然後收拾好地板上的尿,抓起小貓出了門,得快點還回去。

  他本來想直接叼著小貓過去,但大中午的,一隻貓叼著另一隻貓在大街上遛達太引人注目,所以他還是抱著貓到消防隊門外,打算還是按昨天的路線進去。

  剛剛靠近消防隊的大門,突然聽到裡邊傳來了警鈴聲,他停下了腳步,有火警?他猶豫著是現在趁亂進去,還是等人走了再悄悄摸進去。

  沒等他想好,就看到兩輛消防車鳴著笛從面街的車庫裡開了出來,丁未趕緊抱著貓退到路邊的樹下,懷裡的貓顯然是被突如其來的鳴笛聲嚇著了,不安地扭動著。

  丁未用手指把它的耳朵捏住了。

  消防車的車速很高,幾乎是沖出車庫的,路過丁未身邊時,他抬頭往車上看了一眼。

  車很高,他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只看到了靠視窗坐著的一個人的側面。

  這個側臉他已經很熟悉了。

  「你剛飯還沒吃完吧?」張新文看著坐在身邊的季驍。

  「剛吃了一口,還是青菜,早知道先夾肉吃了。」季驍笑笑,轉頭看著窗外,吃飯的時候出火場這種情況以前經常有,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這次著火的是個存放飼料的倉庫,倉庫……他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

  大門外的樹下站著一個人,一般情況下季驍也就是掃一眼,不會多留意,但那人手上抱著只貓,還是只三色的貓。

  「我日,小花!」季驍喊了一聲,頭探了出去。

  再看到抱貓的人時,他更驚訝了,是那個在咖啡館打工的學生!

  「什麼什麼!」林梓開著車不能回頭看,只能大聲問。

  「我們扛出來的那個學生抱著小花呢!」車開得很快,轉眼就拐了彎看不見人了,季驍把腦袋縮了回來。

  「小花在他那?」林梓很吃驚,「你沒看錯吧,是不是沒吃飯低血糖了。」

  「肯定是他,」季驍很肯定,那孩子有一張很精緻的臉,他印象很深,「……太神奇了。」

9、季驍的十萬個為什麼

  季驍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快到晚飯的點兒了,雖說中午沒吃飯,但這會已經感覺不到餓。

  「小花!」林梓跟在他身後,一拐進走廊就看到了昨天被季驍放到角落裡的紙箱裡多了一隻小花貓,「我沒看花眼吧,真是小花!」

  「挺神奇,貓罐頭還有,你拿了喂它吧。」季驍很平淡地回應了一下,回了自己屋,坐在椅子上發愣。

  他對倉庫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感,今天看到被火和濃煙包裹著的倉庫時,這種感覺尤其強烈,他在進入倉庫時幾次都想扭頭跑掉。

  倉庫,煙,火,這些東西在他過去的幾年裡反復地出現在夢中,不斷地折磨著他……每次夜裡被惡夢驚醒,他都是全身冷汗,像是剛跑了幾公里回來似的筋疲力盡。

  季驍閉上眼睛,遠航,對不起。

  「你不洗澡啊?臭死了。」林梓喂了貓之後推門進來,手在鼻子下面扇著。

  「您聞到的是自己的味兒。」季驍笑了笑,站起來拿出換洗衣服。

  「我發現你今天不對勁,」林梓拍拍他,「以後別這麼衝動,倉庫裡沒有人,就算那個液化氣罐子炸了,也不會有人員傷亡,你不管不顧地扛出來幹嘛啊,咱都沒搞清罐子的情況,萬一炸了呢!」

  「嗯,」季驍走出門,今天從火場一出來,他就已經被伍志軍訓了一頓了,說他逞強,他看了一眼紙箱裡的貓,發現貓的後腿上居然打上了夾板,他回頭看著林梓,「你弄的?」

  「不是,回來就這樣了,你說是不是那孩子把貓弄傷了啊……」

  「應該不是,」季驍彎腰用手指戳了戳貓腿,「而且重點不是這個,重點難道不應該是貓為什麼會在他那裡麼?」

  「而且他還知道是我們這兒的貓?」林梓想了半天,「還有,他是怎麼進來的……」

  「先洗澡吧,一會問問值班室。」季驍看了看貓,這貓一夜沒見,食欲倒是好了不少,倆人圍著它,它也低著頭一直吃個沒完,難道昨天就受傷了,是疼得吃不下飯?

  陸寬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把轉學手續辦好了,是市里一所私立高中,據說校風嚴明,升學率很高。丁未完全沒有興趣,他一直也沒研究明白去這個學校上學,跟修尾巴有什麼關係,每天跟一幫人類孩子在一塊呆著,他想想就覺得煩躁得想掉毛。

  「學費我會幫你交,你週末過來店裡幫忙就行,」陸寬坐在辦公桌後面,輕輕地來回轉著椅子,「別老覺得煩,大叔讓你去你就去。」

  「他自己去過學校麼。」丁示撇撇嘴。

  「不知道,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都已經是個大叔了,」陸寬笑笑,沖丁未揮揮手,「去準備一下吧,一會自己去學校報到,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別丟人哦,小貓。」

  丁未覺得陸寬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他能輕輕鬆松地把本來正常的談話在結束的時候弄得讓人無比搓火,在撩人發火這方面,沒人能比陸寬更有成就了。

  丁未沒什麼可準備的,他連書包都沒有,直接就能出門。咖啡館還沒開始營業,兩個小姑娘在店裡忙著收拾,看到他出來打了個招呼:「丁未,去學校?」

  「嗯。」丁未推了門出去,他不是個勤快的人,但這會兒卻覺得在店裡打掃衛生比去學校要有意思多了。

  學校不近,他查了,坐公車得要四十分鐘。他考慮著是要坐車還是走過去,他很少坐車,公共交通工具上人都太多,所以去哪兒他都願意跑著去,當然,他的活動範圍並不大,他不是流浪貓。

  順著馬路走了幾步,丁未聽到後面有人按喇叭,於是往旁邊靠了靠,喇叭繼續,他又讓了讓,讓完之後才想起來,自己走的是人行道,於是有點惱火地回過頭。

  身後的馬路邊上,有人騎著輛摩托車跟著他,看到他回頭,沖他笑了笑,還招了招手:「嗨!」

  「找我?」丁未停下來看著他,對於三番五次碰上這人個,他已經懶得多想了,連感歎「緣份哪」的勁頭都沒了。

  「嗯,我叫季驍,你應該還記得我吧?」季驍的車慢慢滑到他身邊。

  「丁未。」丁未提了提嘴角算是笑了。

  「昨天拿著貓在我們中隊外面的是你吧?」季驍一大早過來找他不是沒原因的,他問過值班室,昨天沒有外人進過中隊大院,他對於一隻斷了腿的貓能自己認路爬回三樓宿舍走廊的事充滿了懷疑。

  「是。」

  「小花是你放回去的?」

  小花?丁未愣了愣,反應過來這是那只小貓的名字時,對於季驍能這麼自如地說出一個土到大山深處的名字感到很是佩服。

  「嗯。」他點點頭。

  「你怎麼進我們中隊院子的?」季驍腿撐著地,車子熄了火,他覺得跟這孩子說話有點費勁,除了嗯和是,多一個字都沒有。

  丁未這回連嗯都沒有了,是啊,怎麼進的院子?那當然是繞到後院牆然後蹦起來摳著牆縫噌噌噌就上去了,對於一隻貓來說,一點兒難度也沒有。

  「還有,小花怎麼會在你那裡的?那只小黑貓是你養的?它會偷貓?小花的腿是你包的?你怎麼知道小花是我們中隊的貓?」季驍看他不出聲,乾脆把疑問全都抖了出來,說完之後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居然這麼多疑點……

  丁未看著他,眼睛又黑又亮,但似乎沒打算開口說話,像是被他這一連串的問題嚇著了。季驍也沒說話,在丁未回答之前,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跟他對視著。

  對了一會視之後,季驍有了新發現,突然知道那天在咖啡館見到丁未的時候為什麼會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那對琥珀色的眸子浮現在他眼前,他看著丁未的眼睛,猶豫了一下:「我那天扛你出來的時候……你眼睛不是這個色兒吧?黃的?」

  丁未迅速地扭開頭:「美瞳。」

  「美瞳?你睡覺戴美瞳,然後白天摘了?」季驍挺驚訝,還有這樣另類的人,「真有性格……不怕傷眼睛麼?」

  丁未從來沒碰到過問題如此之多的人,哪怕是有緣人看到他真身的時候,也沒誰能比得過季驍這堪比十萬個為什麼的勁頭。

  「我……上學要遲到了。」丁未實在沒法回答他的問題,直接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摩托車發動的聲音,接著就聽到這聲音又靠了過來,季驍按了按喇叭:「你不是說你不上學麼?」

  丁未在這一瞬間實在有點忍無可忍,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按在了季驍摩托車的車把上,眼睛都瞪圓了:「你很煩人你知道嗎!」

  「……知道。」在丁未的手按上車把的時候,季驍感覺到了很明顯的阻力,看不出來這孩子勁兒還挺大。

  「那就閉嘴!」丁未在儀錶盤上拍了一巴掌,扭頭就走,這個人煩死了,實在是煩死了!

  季驍樂了,真有意思,這孩子還發火了,自己一堆問題沒有一個得到正面回答的都還沒著急呢,他加了點油追了上去:「丁未。」

  「走開!」丁未盯著前面的路快步走著,斜眼都不帶往他這邊斜的。

  「不問了,」季驍笑笑,車超過了他,在路邊停下,指了指後座,「上來吧。」

  「幹嘛。」丁未停下。

  「你不是要遲到了麼,我送你,上來。」

  丁未沒有說話,也沒動。他沒坐過摩托車,除了公車和地鐵……還有馬車,他沒有坐過別的交通工具。

  他有些猶豫。

  說實話,在季驍讓他上車的時候,他挺興奮的,儘管他不喜歡現代化的東西,但摩托車的速度卻讓他很有興趣,平時自己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比這玩意兒快。

  除非是從樓上跳下去,這也是他喜歡半夜裡直接從陽臺上往下蹦的原因。

  全身的毛都被風吹起來的感覺,他很喜歡……雖然他現在沒有毛。

  「想什麼呢?」季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怕我把你拐了賣掉麼,小姑娘還值點錢,你又賣不上價」。

  「閉嘴。」丁未看了他一眼,一咬牙下了決心,跨上了車。

  季驍發動車子,一下竄了出去。慣性讓丁未的身體猛地往後一傾,他趕緊伸手往前抓了一把,正好抓著季驍的衣服,狠狠拽了一下才算是穩住了。

  「抓這兒,」季驍往前挪了挪,手背過來指了指從他屁股下邊露出來的皮帶子,「衣服都讓你撕了。」

  「哦。」丁未看了看,伸手抓住了。

  大清早的風透著涼意從耳邊滑過,丁未眯縫起眼睛,這種感覺太讓人舒服了,他仰了仰頭,頭髮都在風中飛舞著,讓他有點想要喵喵叫幾聲的衝動。

  咖啡館開始營業之前,陸寬一般會到下面轉上一圈看看,但今天他沒有下去。丁未走了之後,他打開了電腦,系統提示有一封新郵件。

  他進了郵箱,寄件者是J,信沒有內容,他皺皺眉,點開了附件。

  幾張照片在他眼前慢慢展開了,圖很大,非常清晰,畫面上的內容卻讓他一陣反胃,下意識地捂了捂嘴。

  「操。」陸寬迅速把圖片關掉了,想了想又把信也從郵箱裡刪掉了。

  幾張照片不知道是什麼人拍的,在哪裡拍的,但內容都差不多。死貓他見多了,但有人會把這樣的照片發到他的私人郵箱,就說明這些死貓不是普通的貓。

  它們是九尾貓,沒有成型的九尾貓,跟丁未一樣,還在修尾巴的貓。

  陸寬站在窗前抽完了一支煙,又把窗臺上種的花花草草細細地擦了一遍,穿上外套下了樓。

  「老闆出去?」小姑娘已經收拾好了店裡的桌椅,正在吧台後面忙著,看到他往門外走,有些奇怪,陸寬很少出門。

  「嗯,下午或者晚上才回來,你們辛苦。」陸寬應了一聲。

  季驍把車停在學校門口的時候,丁未還在車上愣了好一會才下了車。

  「沒遲到,快進去吧。」季驍看了看,這孩子家條件還不錯,能上這家私立高中。

  這所學校季驍以前常來,因為他們家的太陽沈瑜高中就在這兒念的,他被家裡要求每天要接送沈瑜,所以他天天下午放學都得一路狂奔著過來,在學校門口蹲守。

  等他上高中的時候就沒這麼好命了,老媽說,你就按學區吧,分到哪兒是哪兒。

  「謝謝。」丁未沖他笑了笑。

  季驍瞬間有點感慨萬千的意思,他這還是頭一回看到丁未臉上除去冷笑和假笑之外真正的笑容,小孩兒長得挺好看,笑起來眼睛一眯,還是彎的。

  「別客氣,沒事我走了。」季驍揮揮手。

  「等等……」丁未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了,回頭喊了一聲。

  「嗯?」

  「那個,你下午有空來接我麼?」丁未看著季驍,或者說,看著季驍的車,「我想再坐坐這個。」

  季驍的抱著胳膊,他沒想到丁未會對一個只見過兩面,而且交談不甚愉快的人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手指在下巴上敲了幾下:「憑什麼?」

  「那算了。」丁未很乾脆地說了一句,扭頭就往校門裡走。

  季驍樂了,這孩子什麼臭脾氣啊,他發動車子,沖丁未的背影喊了一聲:「不出任務我就過來。」

10、九尾貓是什麼

  十點半中隊接到報警,說是玉山大橋有個二十多歲的姑娘跳河了,季驍他們組出現場。

  接到任務之前季驍坐在值班時裡正跟糖泡泡發短信討論新出的裝備。

  必須弄一套,那褲子是丁字褲。糖泡泡很有興趣地給他發過來一條短信。

  滾蛋,就是條短褲,你當老子沒上線看過啊。

  那上面是抹胸沒錯吧,顏色還能染,弄個豹紋的怎麼樣,夫君。

  娘子,你是個loli,能不能不把自己往那方面打扮?我怎麼碰上了你這麼個貨。

  我胸大啊。

  滾!

  後面糖泡泡還發了什麼內容過來,季驍沒功夫看了,跟著林梓沖上了車,去玉山大橋。

  「橋有多高?20米?」季驍上車之後問了一句,玉山大橋是市里三座跨江大橋裡最大的,自打建成的那天起,就成為了自殺盛地,別人也許不知道,他們卻很清楚,每個月至少有一個人從那裡跳下去。

  死了的不會通知他們,但沒死,110又弄不上來的,就會找他們。玉山大橋兩邊的河堤都是水泥加大石塊砌出來的,基本是直角,而且很高,就算撈到了人,想要弄上來也得有設備,這種時候就得季驍他們出任務了。

  「18米吧,」張新文想了想,又歎了口氣,「你說這姑娘這是幹嘛呢,跳下去的勇氣都有,活下去的勇氣倒沒了。」

  「跳過一回就好了,以後都不會再想自殺這種事。」季驍揉揉臉,這種生死之間經歷過一次的人,多半都會很珍惜後來的日子,比如自己。

  這個跳河自盡的姑娘運氣還不錯,剛跳下去就有人發現了,沒死成,但狀態不好,110回饋過來的資訊是這姑娘失去意識了,只是瞪著眼睛,完全沒法配合救援。

  「你們是不是得用繩子拉上來才行,現在水溫還挺低的,凍這麼一通我看那姑娘夠嗆啊!」一個員警跑過來。

  「我下去,」季驍回頭沖正在車上拿設備的林梓喊,「給我救生衣。」

  「可能得多下去個人,」那個員警皺著眉,「倆救人的有一個也嗆水了,另一個水性也不怎麼樣,現在我們下去了一個人,弄不上來啊!」

  「我靠……」季驍愣了愣,想說這不添亂麼,但沒說出口,人家也是著急救人,林梓已經拿了救生衣和繩子下來,他拍拍林梓,「林大爺,咱倆下去。」

  三月的河水還是很冷,季驍順著繩子一滑進水裡就打了個冷戰,再看一直泡在水裡的幾個人,都是嘴唇發紫了。

  季驍他們帶下來三件救生衣,給那姑娘和倆救人的穿上了,姑娘臉色慘白,嘴唇也完全沒有血色,眼睛瞪著,但沒有焦距了。

  「捆上。」季驍把救生繩扔給林梓,然後幫著一塊托著那姑娘。

  雖說已經在河堤邊上,但水很深,季驍一米八出頭的個子只能勉強露出腦袋來,水裡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水草,時不時地從他腿上滑過,弄得他老覺得水下面有人摸自己,慎得慌。

  好容易林梓把繩子捆好了,季驍沖岸上喊:「再放一條繩子,這得有人托著上去!」

  又有一條繩子放了下來,上面開始把姑娘往上拉,季驍一隻手扶著她的身體,另一隻手攀著繩子,這姑娘完全不動,要沒人跟著上去,肯定會在河堤上磕傷。

  「都……幫不了……我……」季驍吃力地攀到一半的時候,一直被他托著腦袋的姑娘突然說話了。

  季驍沒太聽清她說什麼,也顧不上仔細聽,只是安慰她:「你沒事了,咱們馬上就上去了,沒事了,堅持一下。」

  「連……它都……幫不了我……」姑娘估計意識還是沒有恢復,對於季驍的話像是沒有聽到,只是自己哆嗦著小聲說著說,「九尾……貓……也幫不了……我……」

  九尾貓?季驍皺了皺眉,這姑娘得趕緊弄上去,都說胡話了,他一邊繼續扶著這姑娘往上去,一邊胡亂跟她說著話:「九尾貓啊……什麼樣的?」

  「它也幫不了我啊……它說幫不了……」

  好容易把這姑娘弄了上去,下面救援的人也很快都爬了上來,姑娘被抬上了急救車。看著急救車的門關上時,季驍突然發現在不遠處的樹下,安靜地坐著一隻貓。

  他有點吃驚,一般來說野貓膽兒小,看到這種鬧哄哄的場面都會躲開,這只貓卻在亂七八糟擠滿了人的現場靜靜地坐著,淡定得有點不可思議。

  季驍想起了剛才那個姑娘說的話,九尾貓也幫不了我……

  「收工!」林梓在身後拍了他一巴掌,「凍死我了,走吧!」

  他回頭看了一眼林梓,他倆都全身濕透,這會兒小風一吹,有點透心涼了,他轉身跟著林梓往車上走,再扭頭向樹下看的時候,卻發現那只貓不見了。

  九尾貓?這是個什麼稱呼?

  回到宿舍洗完澡,季驍看到還呆在走廊那個紙箱裡的小花正拿了爪子給自己洗臉,他走過去蹲到小花身邊,用手指挑了挑它的尾巴:「你知道什麼是九尾貓嗎?」

  小花沒理他,趴回碎布上閉上了眼睛。

  「看來你不是,」季驍笑了笑站起來,「你是瘸腿貓。」

  林梓還在澡堂裡磨時間,說是凍透了得好好燙燙,季驍有點無聊,回到屋裡打開了電腦,又看了看手機上糖泡泡發來的信息:夫君,晚上上來幫我做豹紋抹胸。

  季驍樂了,準備上遊戲看看,在點開遊戲的瞬間又停下了,先打開了流覽器,他想查查九尾貓是什麼東西。今天如果沒在亂糟糟的現場看到那只淡定的貓,他估計不會對那姑娘的胡言亂語這麼上心,但在聽到了這個新奇的詞,又看到了貓之後,他就有些好奇了。

  查到個九尾貓的傳說,季驍看完之後有點發愣,這貓得有多鬱悶啊,來回來去地長尾巴然後掉尾巴……這不應該叫九尾貓,這該叫苦逼貓,季驍關掉網頁。

  「季大爺,」林梓洗完了澡回來,直接進了他屋,「我下午出去買東西,你有什麼要帶的嗎?」

  「給我帶……算了,不用,」季驍想起來答應了丁未如果沒任務就去接他,「我下午可能也要出去,我自己買吧。」

  「那敢情好,您這句話我聽著分外親切,」林梓一聽就在他旁邊坐下了,「幫我帶剃須膏,洗髮水,還有再買條煙……」

  「然後您在我屋玩電腦,是吧?」季驍看他。

  「必須是如此啊,好哥們兒!」林梓湊過來貼著他,「要賞你個香吻不?」

  「排隊去,」季驍推開他,把電腦讓了出來,趴到床上,「我睡一會。」

  丁未修出人形之後最痛苦的一天,就是今天。

  他被老師領進教室的時候就覺得想扭頭就走,一個班裡幾十個學生,齊刷刷都轉臉來盯著他,這種感覺就跟展覽似的讓他想跑。

  「自我介紹一下吧?」老師還很和氣地看著他,臉上帶著笑容。

  自我介紹,剛你不都介紹完了嗎!

  丁未覺得人類的智力有時候真能低到深不可測的地步,但現在所有人都看著他,他只能配合,簡單地說了一句:「丁未。」

  老師還帶著笑,等了半天才小聲說:「沒有了?」

  「你不都說過了嗎?」丁未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她,到底還要說什麼?

  「……啊,那大家歡迎丁未同學。」老師有些尷尬,趕緊換了話題,帶頭鼓掌。

  教室裡馬上響起一片掌聲,丁未差點想抬手捂耳朵了,好在老師很快地手一揮,又指揮著大家停止了,然後給他安排了個座位,同桌是個戴眼鏡的女孩兒。

  這一天他是熬完的,上課的時候老師說的是什麼他完全聽不懂,趴在桌上一直昏昏欲睡。同桌這個眼鏡妹很熱情,每次他要進入睡眠狀態的時候,就會用筆在他胳膊上戳一下:「丁未,認真聽課哦。」

  戳第三次的時候丁未忍無可忍,一把搶過她手上的筆,手指輕輕一捏,筆被捏斷了,他看著一臉驚恐的眼鏡妹,聲音不大地說了一句:「別煩我。」

  眼鏡妹看著桌成變成了碎片的筆,一整天直到放學都沒再跟他說過一句話,並且連周圍的同學都沒有一個過來跟他說話。

  很好。丁未很滿意這個效果。

  放學的鈴聲一響,老師剛說完下課,丁未把書往抽屜裡一塞就走出了教室,他多一秒鐘也不願意呆在這裡。

  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他心裡有點小小的期待,那個季驍,會不會來接他?

  他真的很想坐摩托車,如果貓形的時候也能坐一次就好了,不用每次要享受這種速度的時候,都得大頭沖下從樓上跳下來。

  能大頭沖上地被風吹透才是真享受。

  出校門的時候丁未一眼就看到了季驍和他的摩托車,他正坐在車上腿撐著地低頭玩手機。

  丁未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揚了揚,沖季驍快步走了過去。

  季驍把手機塞回兜裡,一抬頭就看到了丁未,這孩子走得挺歡快,他笑了笑:「出來得挺快啊……你書包呢?」

  「沒有。」丁未看他一眼,十萬個為什麼又要開始了。

  「那你課本都放哪兒呢?」季驍拍拍後座,「上來。」

  「放抽屜裡。」丁未跨上車,看在有摩托車可以坐的份兒上,他壓著脾氣回答了。

  「那你怎麼寫作業?」

  寫作業?丁未愣了,寫作業是什麼,今天他到是聽到好幾個老師都說了今天的作業是什麼什麼一堆,他也沒細聽。

  「你不寫作業啊?」季驍又回過頭補了一句。

  丁未本來就對學校裡這套東西一腦袋漿糊,現在再被季驍的追魂奪命問這麼一逼,很是煩躁,他為什麼要寫作業,他為什麼要知道知道這些傻呵呵的人類屁孩子才做的事!

  「關你什麼事!」丁未沖著季驍的臉吼了一嗓子。

  除了沈瑜,這是季驍第一次被人面對面不到20公分的距離怒吼,看著丁未瞪圓了的眼睛,他半天才回過神來,往自己臉上摸了一把:「得得得,不關我事,我送你回去。」

  「直接回去?」丁未突然轉變了語氣,聲音裡已經完全沒了剛才的怒火,季驍被他弄愣了,這孩子到底什麼脾氣,這不到一秒的時間裡又不生氣了?

  「你還想去哪?」季驍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倒是有,今天晚上他不值班,可以晚點回宿舍。

  「不知道,」丁未有點兒鬱悶,他來這個城市的時間不長,是因為他的貓客換成了陸寬他才過來的,平時的活動範圍只在街心花園附近,別的地方他並不瞭解,他猶豫了一下,「我只是想坐車。」

  季驍聽著他的話,忍不住樂了,這孩子挺逗的,他發動了車子:「那行,我帶你隨便開吧,要不一會我帶你吃飯吧?」

  丁未想說我不吃飯轉到天亮也成,但考慮到這麼說可能會嚇著季驍,於是點了點頭:「嗯。」

  對於這個前一秒還瞪了眼睛沖他嚷嚷,後一秒又立馬乖乖聽話的孩子,季驍有點無奈,這麼有意思的孩子他還是頭一回碰到。

  挺好玩。

  季驍開著車帶著丁未沿著路胡亂開著,他得挑人少的路,因為他的車速只要稍微降一點,丁未就會靠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開快點兒行嗎?」

  他只能把車往小街和沿河人少的街上開,還得注意著身後的動靜,丁未一直不是老老實實地坐著,一會往左邊轉轉身子,一會往後仰一下的,弄得他挺緊張,生怕一不小心把這孩子給折下車去。

  「你喝飲料麼,」開了半個小時之後季驍看到一家奶茶店,「我渴了,咱倆停一會喝奶茶?」

  「奶茶?」丁未沒有喝過奶茶,他對這些東西沒興趣,但人家開車的渴了,自己也不好說不要喝了繼續開吧,他有些不情原地在後面應了一聲,「嗯。」

  季驍把車停在路邊過去買奶茶,丁未站在車邊等他,他不想進奶茶店,人那麼多,還不如在這裡呆著看車……如果自己會開就好了。

  丁未在車旁蹲下,盯著車輪出神。

  有腳步聲從身後傳過來,但不是季驍,他能聽出來,這腳步聲不是路人的,而是在他身後停下了。

  接著丁未聽到一個很溫和的聲音:「小貓,過來。」

11、怪脾氣的小孩兒

  這個人的聲音丁未沒有聽過,是個陌生人,他討厭別人叫自己小貓,尤其討厭陌生人這樣叫自己,而且……這人怎麼知道自己是貓?

  他站起來轉過身,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男人雙手插兜站在他身後,正沖他微笑著。

  丁未沒有說話,他不喜歡這人的笑容,比自己假笑的時候還要假,儘管他不知道這人為什麼會這樣叫自己,但他不打算理會。

  在他正要轉身蹲下繼續研究車輪的時候,男人突然從褲兜裡抽出手來,沖他晃了晃:「小貓。」

  丁未在這一瞬間看到了他掌心裡的一抹藍光,整個人都愣了一下,這種顏色的光他很熟悉,這是自己真身時的藍色光芒。

  每只九尾貓的顏色都不同,有些光芒也許只有微小的差別,但都是獨一無二的,丁未對自己的光是什麼樣的顏色非常熟悉,不會弄錯。

  這種普通人不可能仿造出來的光芒,對於九尾貓來說,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要嗎?小貓,」男人又晃了晃手,轉身慢慢向一旁走去,「過來。」

  丁未內心對這個人非常抵觸,但那藍色的光芒卻讓他有些不能控制自己,腳跟著那個男人邁了出去,男人笑了笑,回頭看了他一眼:「跟我走吧。」

  丁未沒有說話,但腳步沒有停,跟在男人身後慢慢順著路向前走。

  他很想停下,至少想要回頭告訴還在買奶茶的季驍一聲,但對於那抹藍光的渴望卻讓他什麼也沒做,只是一步步往前。

  有點不對,丁未皺了皺眉,有什麼地方不對。

  但停不下來。

  季驍拿著兩杯奶茶出來的時候,丁未不在車旁邊了,他愣了一下,跑了?不是吧!莫名其妙帶個孩子出來開著車滿城亂轉著玩,玩兒半道還莫名其妙把人給弄丟了!

  他轉圈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了已經距離自己四五十米了的丁未,他正跟在一個男人身後慢慢走著。季驍沒顧得上多想,直接追了過去,在他身後喊了一聲:「丁未!」

  距離不算太遠,季驍的聲音肯定能讓丁未聽到,但他卻連停頓都沒有,還是之前的速度走著。而讓季驍覺得奇怪的是,他這樣喊了一嗓子,連街對面都有人看過來了,在丁未前面走著的男人卻跟丁未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他感覺這事兒不對,追過去一把拽住了丁未的胳膊:「喂!」

  丁未被他拽得身體晃了一下,終於停了下來,前面的男人似乎也微微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就繼續向前走了。

  「啊?」丁未轉過頭看了一眼季驍,一臉茫然,像是剛從夢裡被人突然叫醒。

  「啊你叔啊,」季驍拍了拍他的臉,「叫你沒聽到?你要去哪?那人是誰?」

  「……我不知道。」丁未皺了皺眉,季驍的十萬個為什麼迅速地將他的思維拉了回來,他轉頭看了看那個男人。

  「那位先生,等一下!」季驍看出了不對勁,往那個男人的方向快步走去。

  男人停下來,回過了頭,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掃著。

  季驍今天出門沒有特意換衣服,穿的是制服褲子和之前中隊發的短袖作訓服,他跟著那人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沒覺得自己帥氣到會讓一個男人這樣看的,他清了清嗓子:「你認識剛才那個孩子?」

  「不認識。」男人簡單地說了一句,扭頭就走。

  「等等!」季驍想要跟上去,這人肯定有問題,他要問明白。

  「季驍,」丁未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透著平靜,「算了。」

  「算了?」季驍猶豫了一下,那男人已經快步走遠了,他轉身回到丁未身邊,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看不出什麼異樣。

  丁未從他手上拿過奶茶,喝了一口就往回走,真難喝……這種東西喝多了肯定脫毛!

  季驍在後面還想說什麼,但看著丁未的反應,這人沒准是他認識的?因為某些不方便的原因所以不能跟他說?

  「繼續開?」丁未走到摩托車邊上突然回過頭笑了一下,眼睛又是彎的了。

  「……好。」季驍實在搞不懂這個孩子腦子的構造。

  季驍的摩托車是沈瑜送的,她上班之後攢了工資送給季驍的第一件大型生日禮物,季驍沒開多長時間,平時沒什麼機會,而且也從沒開車帶過人。

  這是第一次開這麼長時間,一個多小時就這麼在路上飛馳著,丁未還要求有速度,風吹得他臉都快麻了。

  「找地方吃飯吧,太晚回家你家裡人該說了。」季驍實在扛不住了,扭頭沖後面喊。

  「我沒有家裡人。」丁未小聲說了一句。

  「什麼?」季驍有點吃驚。

  「吃飯吧。」丁未湊到他耳邊提高聲音。

  隨便找了個小飯館坐下來之後,季驍發現這孩子對於菜一竅不通,把菜譜遞給他讓他點菜,他研究了好半天又扔到了季驍面前:「看不明白,隨便吧。」

  「愛吃什麼口味?」季驍拿過菜譜看著,小飯館裡這麼直白的菜名兒都看不明白,這孩子是從來沒在外面吃過飯麼。

  丁未手托著下巴想了好一會才慢慢開口:「魚。」

  「什麼口味的魚?」季驍看著菜譜繼續問。

  「是魚就行,」丁未皺皺眉,「你怎麼這麼煩人。」

  「因為你脾氣太急了,弟弟,」季驍笑了笑,招手叫服務員,「能吃辣嗎?」

  「不。」

  季驍點了條清蒸魚,他很愛吃辣,但點的菜全是不帶辣椒的,照顧一下這個怪脾氣的小孩兒。丁未不喝飲料,而且一提飲料就一臉不耐煩加鄙視,他只好要了壺茶。

  「好吧,就這些,夠麼?」季驍看著丁未。

  丁未有些無奈,這個人始終一臉和氣的笑容問著問不完的問題,他歎了口氣:「嗯。」

  他吃東西很少,隨便幾口就吃不下了,就算只點一個菜,也足夠吃了。

  「那現在能回答我早上的問題了嗎?」

  丁未有想掀桌子的衝動,他咬著牙瞪著季驍:「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囉嗦嗎!」

  「真沒有,我平時不囉嗦,」季驍看著丁未瞪圓的眼睛和緊緊抿著的嘴唇,有點想笑,「你要把問題都回答了,我也沒這麼多問號了不是。」

  「……好,」丁未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讓自己平靜下來,好把話編圓了,但沉默了一會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你早上問我什麼了?」

  他是真記不清季驍早上問的具體問題了,只記得大概是關於他和那只小土貓。

  「那只來我們宿舍偷小花的黑貓,是你的嗎?」季驍也不知道他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很好脾氣地又重新開始提問。

  「嗯,是我的,」只能這麼回答了,丁未托著下巴,「你能不叫什麼小花小花的嗎,土得厲害。」

  「不是我起的名字,林大爺起的,」季驍笑笑,喝了口茶,「他就這點水準了,小黑貓肯定就叫小黑。」

  「閉嘴!」丁未皺著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小黑?小黑?

  季驍已經習慣了丁未忽喜忽怒的說話方式,但這拍在桌子上的一巴掌還是嚇了他一跳,往椅子上靠了靠:「又沒叫你小黑……」

  「你還問不問?」丁未看著他。

  「小黑……貓,是你養的,然後呢,它為什麼要去偷小花?」季驍小心地又問了一句。

  「我怎麼知道。」丁未斜著眼看他,這次回答得乾脆俐落。

  「……好吧,那小花腿斷了是你包的?」

  「嗯。」

  「那好,最後一個問題,」季驍其實還想問你家小黑是怎麼知道中隊宿舍裡有只斷腿貓的,但看到丁未半眯縫著的眼睛裡寫滿了煩躁,他擔心丁未剛才是拍桌子,一會沒準兒會往他臉上拍,只好忽略這個問題,「你怎麼進的我們中隊?值班室說沒有過訪客。」

  丁未就知道季驍會問這個,想也沒想就回答了:「讓貓叼進去的。」

  嗯,這個回答多完美,貓叼出來的,自然還是貓叼回去的。

  這回輪到季驍眯縫眼睛了,他眯縫著眼睛看著丁未,想判斷一下這句話的真實性,要說一隻狗,他還能相信,一隻貓?

  「你馴過小黑?不,小黑貓?」

  「剛才那個不是最後一個問題麼,」丁未提醒他,臉上表情很坦然,「回答完了。」

  「成,答完了,」季驍笑了笑,「你這小孩兒挺逗。」

  季驍吃飯的時候基本不說話,在家裡他的受重視等級雖然低得如同太空殘骸,但家規卻一點也不含糊,吃飯不讓說廢話是他家的規矩,還有諸如勺不許碰到碗發出聲音,不許吧嘰嘴,不許逮著一個菜吃等等等等……

  吃飯的時候除非是別人先開口說話,否則他能一頓飯沉默到吃完。

  丁未吃飯也不出聲,安靜得如同一隻貓,季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丁未像貓的這種想法,也許是這幾天圍繞貓的事兒挺多,但現在丁未低著頭安靜吃魚的樣子,就是給他這種感覺。

  特別是他吃魚吃得很熟練,放在骨碟裡的魚刺乾淨得不帶一點渣子,跟洗過似的。

  倆人安靜地吃飯了一頓飯,一句話沒說,居然也沒覺得尷尬。

  「吃飽了?我看你沒吃多少。」季驍看到丁未放了筷子,也放下了手裡的筷子。

  丁未摸了摸肚子,又按了按:「飽了,鼓的。」

  「吃貓食呢你,」季驍看著他的動作有點想樂,「我十來歲的時候就是頭牛,怎麼吃都不飽。」

  「還開車麼?」丁未沒接他的話。

  「……你,」季驍有點兒無語,「快九點了,我送你回家吧,下次再開。」

  「哦。」丁未也沒強求,點了點頭。下次就下次吧,雖說這次還沒過癮,但回家以後可以再從陽臺上跳下去玩一會。

  「你家住哪?」季驍結完帳站了起來。

  「街心花園後面。」

  「啊,那跟我家很近,」季驍突然想起來上回接沈瑜的時候在路上看到的小黑貓,「我上回送我姐回家的時候可能看到你家小黑貓了,那貓傻了巴嘰的,沒想到還能幹出這些事……」

  丁未強忍著在季驍臉上撓一爪子的欲望,盯了他一眼轉身出了飯店。

  季驍把丁未送到街心花園後門,丁未就不讓再送了,讓他停在了路邊。

  「送你到樓下沒事的。」

  「不,我要散步。」丁未說話一直不太委婉,聽著有點沖,好在季驍已經習慣了,真不知道這孩子平時跟別人說話是不是也這個德性。

  「那行吧,那我走了,要不要留個電話號碼?」季驍想了想。

  「不,」丁未沒猶豫,他不喜歡手機,也不喜歡隨時能被別人找到的感覺,「我想坐車就去消防隊找你,謝謝你今天帶我玩。」

  丁未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走了,季驍在原站看著他的背影半天才發動了車子。

  聽著身後摩托車的聲音漸漸遠去,丁未往四周看了看,沒人,於是閃身進了路邊的樹影裡。

  小黑貓從樹影裡蹦到了路燈下。

  人形了一天,它已經憋壞了,要不是因為有摩托這麼好玩的東西,它才不會又挺了那麼長時間。它顛顛兒地小步蹦著,尾巴愜意地在身後輕輕擺動,爪子在地面上一下下按下彈起的過程讓它很是享受。

  不過它沒享受幾分鐘,蹦到自己住的那棟樓的樓下的時候,它看到樓道口停著一輛車。

  黑色的,車牌上的四個連著的數字6它印象深刻,這是陸寬的車。

  討厭的人!

  它看到了正坐在駕駛室裡抽煙的陸寬,跑過去兩下蹦上了車頭,一步一蹬腿兒地走到前擋風玻璃面前,爪子在引擎蓋上狠狠地撓了幾下,然後隔著玻璃看著陸寬。

  陸寬把煙頭扔出窗外,開了車門下車,伸手就捏住了它脖子後面,沒等它掙扎,就把它塞進了自己的夾克裡,然後拉上了拉鍊。

  它很惱火,這是什麼意思!奮力掙扎了半天,它在衣服裡差點沒分清上下,半天才順著衣服爬到陸寬的領口,把腦袋探了出來,用力彈了彈耳朵,以示強烈不滿。

12、九尾貓並不完美

  陸寬一直覺得丁未除了對尾巴很執著,對人類很抵觸之外,沒有什麼地方還能看出他是一隻九尾貓了,特別是當他看到小黑貓顛著步子豎著尾巴從路那邊蹦出來的時候……

  這樣一隻看不起人類,又囂張脾氣又臭而且一點也不屑於自我保護的九尾貓,不知道大叔看上它哪一點了,一直念叨這是只很有靈氣的貓。

  陸寬歎了口氣,把從他衣領探出了一個腦袋,並且用爪子很不耐煩地扒拉著他衣服的小黑貓按回了衣服裡:「等會兒上去了你再出來。」

  「你有病吧!」丁未看著坐在他屋裡慢悠悠喝著茶的陸寬,他剛被塞在衣服裡悶得心煩意亂,「不就是上個樓麼,非得這麼上來?」

  「小貓,你到處跑沒關係,你每天凶巴巴的也沒關係,」陸寬放下杯子,「但你能不能在貓形的時候看起來更像貓一些,你懂不懂點自我保護?就你剛那個得意洋洋的樣子……」

  「不懂,」丁未斜眼看他,「我為什麼要裝成一隻傻貓。」

  「別對自己太自信了,」陸寬笑了笑站起來,「別再幹出貓不會幹的事,比如去人家部隊偷貓再送回去這種事,這不是貓能幹出來的……」

  「你跟蹤我?」丁未聲音很冷,手在茶杯上輕輕捏了一下,杯子發出細細地「喀」一聲,一條裂紋沿著杯口向下延伸開了,他眼睛沒有看陸寬,只是盯著裂紋,「你真的讓人討厭。」

  「這不是重點,」陸寬抱著胳膊,丁未的確不弱,但也得看面對誰,不是所有人都是茶杯,「我沒本事跟蹤你,普通貓我想要跟蹤都困難……這段時間你有沒有碰到什麼奇怪的人,沒告訴我的。」

  奇怪的人?丁未皺了皺眉,想起了奶茶店外面碰到的那個人。

  「今天碰到一個。」丁未看著陸寬,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沒了剛才那種冷冰冰的語氣,他生氣得集中精神,一分神氣兒就消了。

  「說說。」

  「一個男人,長什麼樣不記得了,他手上有我的顏色,」丁未又想到了那人手心的一抹藍光,心裡又有些亂,「他知道我是貓。」

  聽了這話,陸寬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嗯,然後呢。」

  「要我跟他走……」

  「你就跟他走了是吧?」陸寬知道九尾貓對於那些光的渴望。

  「嗯。」丁未點點頭。

  「那你是怎麼回來的。」

  「被人叫回來了。」

  「最近小心些,」陸寬沉默了一會,打開房門準備離開,「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你以為的那麼弱小,九尾貓並不完美。」

  「這人是什麼人?要幹什麼?」丁未沖著陸寬的背影問了一句。

  「我還沒弄清。」

  九尾貓並不完美?嘖,還有比人類更不完美的物種嗎。

  季驍回到宿舍的時候林梓正在他屋裡玩電腦,走廊上的小花已經睡著了,聽到他的腳步聲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又繼續睡。

  「林大爺你要的東西扔你屋了,」季驍過去開始推林梓,「您回屋吧。」

  「不嘛。」林梓看都沒看他一眼,扭著上身捏著嗓子回了一句。

  「靠,你真不要臉。」季驍被他這動靜弄得身上一陣發麻,躺到了床上。

  「半小時,你堅持一下。」

  「隨便。」季驍想想晚上也沒什麼事,也不一定非得上線,就是糖泡泡的豹紋裝備還沒幫他弄好,他摸出手機給糖泡泡發了條短信,明天有空再幫你弄豹紋吧。

  隨便,我今天也沒上呢。糖泡泡很快回了過來。

  這讓季驍有些奇怪,糖泡泡除去晚上睡覺時間,一般都會線上,季驍一直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能有這麼多時間玩,今天居然沒上線?

  你居然還有一天不上線的時候。

  公會的人在說同城聚會的事,不想去就下了。

  糖泡泡難得如此正經地說話,季驍還有點不習慣,公會鬧著要同城聚會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看來今天是正式提上日程了。

  為什麼不想去?

  你去麼?

  我去你就去麼,真賢慧。

  誰去老娘都不去,夫君,你失望嗎。

  靠,都認識多久了,聚會見個面不是挺好的嗎?

  以後再說吧。

  糖泡泡回完這條就不再回短信了,季驍拿著手機發了一會愣。其實他一直覺得糖泡泡挺奇怪的,認識兩三年了,也算是關係很不錯的朋友,平時也能聊到一塊,季驍的手機號早就給過他,但他手機號卻是去年年底才告訴的季驍,並且從來不接電話,只發短信。

  「沒準兒還真是個姑娘……」季驍躺在床上說了一句。

  「想姑娘了?」林梓接過話頭。

  「不行麼,春色正濃。」

  「咱們想姑娘容易,處姑娘難啊,哎……」林梓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胳膊,「你沒看那天文哥女朋友又跟他鬧呢,我看差不多要黃了。」

  「張新文就是脾氣太好,拿不住那妞,」季驍嘖了一下,張新文比他們大幾歲,找了個沒到20的小女朋友,「再說了,他倆代溝堪比馬里亞納海溝,人家妞玩勁舞,而且功力深厚,鍵盤都拍爛好幾個了,他呢,上網就看看新聞,人如其名,這能不鬧麼。」

  「姑娘還是得找成熟的,」林梓轉過身坐著,手指在季驍腿上戳了戳,「比如……」

  「你給老子打住,」季驍一下坐了起來,他跟林梓太熟了,知道這傢伙這會兒想說什麼,「沈瑜絕對不能找消防員,絕對不行。」

  「靠,我還沒說呢。」林梓樂了。

  「你最好別說。」季驍也樂,他到不是覺得沈瑜條件好,消防員配不上她,他就覺得這工作太辛苦,危險性也大,不能讓沈瑜遭這個擔心受怕的罪。

  「季大爺,您這情操,以後是不是也不打算找老婆了?」

  「沒細想過,我再發育幾年再說,」季驍站起來走到門口,靠在門框上看著走廊裡睡覺的小花,「沒準兒過兩年我就轉業了。」

  「拉倒吧,我怎麼覺得你有在咱消防紮根到地老天荒的意思呢,」林梓看著季驍的後腦勺,他看不出季驍對消防員這份工作有多熱愛,但季驍出火場時的那種不要命的勁頭實在是中隊裡沒人能比的,「三等功立兩回了都。」

  「這不一樣,林大爺你覺悟還得再往上提提,這是……」季驍想了想,沒把後面兩個字說出來。

  這是救贖。

  丁未沒被安排去上學之前,每天都是睡到中午才起來去陸寬的咖啡館幫忙,現在每天要起個大早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昨天用手機設鬧鐘,他折騰了半小時才弄好,早上鬧鐘響的時候他嚇得直接跳了起來,一下竄到了床腳,太響了!而且他還半天都沒弄清怎麼把這個驚心動魄的鈴聲關掉,只好把手機放到枕頭下按著。

  按了一會,終於不響了,他才慢吞吞地下了床。

  煩死人了。

  丁未看著鏡子裡睡眼惺忪一臉倦容的自己,大好的睡覺時光居然要傻呵呵地跑去上課,腦子都還沒休息夠就要去上課,難怪那些孩子看上去都愣兮兮的!

  他回到臥室窗衣服,剛進屋,手機的鬧鈴又響了。

  「搞什麼!」丁未跳上床按著枕頭,怎麼響個沒完了?

  好容易鈴聲才再次停止了,他松了口氣,回身慢慢開始穿衣服,校服。

  昨天領到校服的時候他就一陣鬱悶,居然會有人會用這種傻藍色的運動服做校服……丁未覺得自己的未來一片黑暗,還有兩天就到16號了,大叔明明知道他找修尾巴的地方需要時間,為什麼又偏偏在這個時候逼著他穿著這樣的東西去上什麼學?

  在套上衣服的時候,手機居然又在枕頭下響了起來!丁未這回連一絲猶豫都沒有,撲到床上從枕頭下摸出手機,一揮手把還唱在歡唱的手機直接扔出了窗外。

  然後走到窗邊豎著耳朵聽了聽,這回安靜了,丁未很滿意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今天沒有人送他去學校,走在路上的時候丁未很懷念坐在季驍摩托車後面的感覺,可惜他不可能每天都讓季驍送。他選擇了走路去學校,公車太擠,他光是看到車上前胸後背都貼在一塊牢不可分的人堆,就一陣頭暈。

  到學校的時候基本是掐著點進的校門,剛在教室裡坐好,早自習的鈴聲就響了。

  「丁未……」眼鏡妹看了他一眼,大約是對昨天丁未捏碎她筆的事還有些後怕,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你還沒交作業。」

  交作業?丁未掃了一眼眼鏡妹桌上的幾撂本子和練習冊,原來作業是前一天晚上寫了第二天要交的東西,他每天白天都浪費在這個教室裡,然後還要把晚上的時間也搭上?太好笑了,丁未手托著下巴:「沒寫。」

  「沒……沒寫?你沒寫作業?」眼鏡妹有些吃驚,「哪科的沒寫?」

  「都沒寫。」丁未看了看黑板上的課程表,把書從抽屜裡拿出來扔在桌上。

  「那……你,要抄嗎?」眼鏡妹是組長,本組的作業還沒收齊,作業下了第一節課才會送去老師辦公室,所以不少人還在抄作業。

  丁未覺得眼鏡妹很熱情,他抹不開面子,於是拿過一個本子翻開,那就抄抄吧……但他只往上面看了一眼就立刻把本子扔了回去:「不抄。」

  抄你個大頭啊!這麼多字!密密麻麻地看得他心裡一陣窩火。

  「可是……」眼鏡妹大概是沒見過不寫作業還這麼囂張的人,這人長得也不像個壞學生,她還是小心地想要勸一下。

  「別煩我。」丁未趴到了桌上,他要睡覺。

  早自習沒有老師,班長站在講臺上帶著大家讀課文。丁未趴在桌上用手捂著耳朵,這種幾十個人一起拖著聲音有氣無力地齊聲讓他想罵人。

  他想睡覺,想趴在窗臺上曬太陽,想躺在草地上撓癢癢,他究竟是為什麼要坐在這裡受罪?

  丁未實在有些無法忍受,他修出人形之後就一直自由自在地生活著,沒有遭過這份罪,他猛地抬起頭,動了動椅子,想要出去呆一會。

  沒等他站起來,身後傳過來一個女生的尖叫「啊——」,這聲音在和尚念經一樣的朗讀聲中脫穎而出,劃破了沉悶的空氣。

  隨後就是一片女生的尖叫,夾著桌椅被掀翻的聲音和男生們透著興奮的叫喊:「攔住!攔住!別讓它跑了!」

  丁未皺皺眉轉過頭,發現他後面的兩排學生已經全都亂了套,還有男生站到了桌上,女生都在往教室前面跑。

  丁未只用了不到一秒就立刻判斷出了騷亂的原因。

  他聽到了一隻老鼠微弱的叫聲。

  他站了起來,很快在眾多的人腿和桌椅腿中間找到了那只老鼠……普通的灰老鼠,跟蘇癸一個品種,只是沒有蘇癸乾淨,毛也有些脫落了。

  沒等丁未看仔細,一個男生也發現了目標,從桌子跳了下來,狠狠一腳踢在了老鼠的肚子上。老鼠被這麼多人嚇著了,沒有躲,被踢得飛了起來,砸在教室的牆上,又摔回地板上。

  丁未不喜歡老鼠,但卻從來沒有真正捕殺過老鼠,跟蘇癸也只是玩玩捉了放放了捉的遊戲。

  在老鼠被踢飛的那一瞬間,他心裡猛地一抽,老鼠的肚子很圓,它懷孕了。

  老鼠摔到地上之後艱難地蹬了好幾下腿才翻過了身,順著牆角想要跑出教室,但它明顯被踢得不輕,行動非常緩慢。

  「別讓它跑了,」男生在女生的尖叫中格外地興奮,紛紛跳過桌椅圍了過來,「踢死它啊!」

  一個男生沖到了牆角邊,攔住了老鼠的去路,接著對著老鼠又是一腳,這腳踢得不是太有準頭,有點偏,但還是踢到了老鼠的腦袋,它被踢得在地上滾好幾米才停下。

  「直接打死就行了啊……」眼鏡妹縮在丁未旁邊,顫著聲音說了一句,可惜聲音太小,除了丁未,沒有別的人聽到,「別這麼玩了……」

  丁未看著側臥在地上的老鼠,老鼠無助而驚慌地向四周看著,那種眼神讓他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感覺,腦子裡迴響著蘇癸那句帶著淡淡傷感的話。

  貓至少還招人喜歡,老鼠呢……

13、明天叫你家長來學校

  十六七的男生,大部分都處於一個半傻逼的狀態,就像沒長齊毛的小公雞,撲愣著翅膀在小母雞面前打架,逞能什麼都是經常的事。

  一隻把小姑娘們嚇得紛紛尖叫躲避的灰老鼠在自己的腳下像皮球一樣滾來滾去,讓他們某種程度上得了極大的滿足。

  踢了老鼠第一腳的男生叫胡飛,他是班裡的體育委員,算得上學校的體壇一根草。在女生們或興奮或害怕的尖叫聲中,他向那只已經不太能動彈了的大肚子老鼠走過去,考慮下一腳該往哪個方向踢,是踢到女生堆裡還是再往牆上踢一腳。

  「胡飛別踢爆了啊!」旁邊有男生喊了一嗓子,引起一陣哄笑。

  胡飛瞄了瞄老鼠的肚子,踢到牆上吧。

  在腿向前猛地踢出去的瞬間,胡飛覺得眼前花了一下,接著腳背上一陣巨痛傳來。

  「操!」胡飛喊了一聲,低頭看向自己的腳,發現自己已經踢了起來的右腿被人踩回了地上,那只腳現在還踩在他的腳背上,疼得他有些冒汗。

  「疼麼。」有人在他面前說了一句。

  胡飛抬起頭,看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他面前的這個人,那個新來的轉學生。

  「你他媽讓開點,」自打昨天丁未進教室他就看這人不順眼,他看不慣丁未那種冷冰冰的眼神,拽個屁呢,他推了推丁未的肩,想要從他腳下把自己的腳抽出來,但沒成功,丁未踩得很結實,疼得厲害,他咬著牙,「我還不想揍新來的。」

  「你揍一個試試,」丁未眯縫了一下眼睛,眼角掃了掃他,「真不用客氣。」

  「算了算了,」有人過來拉架,早自習時間要打起架來,全班都沒好果子吃,「胡飛別跟新來的置氣……丁未你也算了吧,不就打個老鼠麼,玩玩兒而已,大驚小怪的幹嘛。」

  丁未本來沒有燒到頂的怒火被這句話徹底點燃了,玩玩兒?而已?他挑了挑眉:「我也就是玩玩兒而已。」

  「操!你沒完了是吧!」胡飛被丁未輕蔑的眼神激怒了,不教訓一下這個新來的他順不下這口氣,「地上這老鼠是你媽還是你爸啊!」

  胡飛這句話尾音還沒出全了,就覺得自己臉上猛地挨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扇得他眼前一陣發黑,耳朵裡嗡響成一片,整個人站立不穩,摔到在地上。

  而且丁未踩著他的腳卻並沒有鬆開,他倒地的巨大慣性讓腳腕子一陣鑽心的疼痛,腳被狠狠地扭了一下,他忍不住慘叫了一聲:「啊——」

  全班都安靜了下來,愣了一小會兒之後,幾個男生沖了過來。他們有些驚慌,不是因為胡飛被丁未一個耳光就扇倒在地,而是因為他被扇了一巴掌的那半邊臉居然開始不斷地滲出血來。

  「你手上有什麼!」一個男生轉過臉沖丁未喊。

  「關你屁事。」丁未退了一步,移開了還踩著胡飛的腳,彎腰捏著地上老鼠的耳朵拎了起來,也沒再看還躺在地上的胡飛,往教室門口走過去。

  看著丁未一點沒猶豫地直接用手拎起了老鼠,圍著的學生都趕緊退開了。

  丁未出了教室直接下了樓,走到了學校操場邊的樹林裡,把老鼠放在了草叢裡,然後蹲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它。

  老鼠一直在發抖,眼神裡透著絕望,腿一直在輕輕地蹬著,但是已經沒有辦法再移動了。

  這老鼠沒救了,丁未歎了口氣,伸出手,用手指捏著它的脖子,輕輕一掰,老鼠抽了一下就不再動彈,只有眼睛還瞪著,有些空洞。

  丁未站起來,到水池邊仔細地洗了洗手,慢慢地走回教室。

  其實貓也有玩弄獵物的習慣,玩累了就吃掉。只是,剛才那人並不是為了吃,如果他們肯吃,他就不管。

  丁未咬了咬嘴唇,可能也不一定,他眼前不斷地晃動著蘇癸的影子,這個跟他時好時壞一塊渡過了一兩百年的傢伙。

  回到教室的時候丁未看到老師正扶著胡飛往外走,胡飛左臉上全是血,單腿一下下跳著。

  「丁未!你怎麼回事?」老師一抬眼,看到了站在教室外面一臉淡然的丁未,再看看胡飛臉上挺嚇人的四道血口子,「你中午放學不要走,到我辦公室談談!」

  丁未本來想用中午的時間找個沒人的地方曬曬太陽,看老師這個樣子,估計是曬不成了,他側身從老師身邊走進了教室:「嗯。」

  莫名其妙的人類。

  「那只老鼠呢?」眼鏡妹等他坐下了才輕輕問了一句。

  「死了。」丁未隨便抽了本書拿在手上胡亂翻著。

  「死了?你給它安樂死的嗎?」

  「嗯。」

  「……挺好的,」眼鏡妹猶豫了一下,「那樣太殘忍了。」

  「嗯。」

  「不過,你也不用打胡飛的,他都出血了,肯定會要你叫家長了,」眼鏡妹有點擔心,「而且如果他破相了,說不定他家裡還要找你呢……」

  「叫家長?」丁未愣了一下,什麼叫做叫家長?

  「丁未,你這才剛來學校第二天,就出這樣的事,你讓我怎麼說你才好?你用什麼東西把人家臉劃成那樣的,你說!」老師看著站在她面前的丁未,真沒想到這個長得挺乖巧的孩子下手會這麼狠,校醫已經把胡飛送去醫院,他臉上的傷有幾個地方挺深,要縫針。

  「手。」丁未回答。其實如果不是胡飛那句話激怒了他,他本來沒打算動手,就算動手,他也沒想要用爪子,伸出爪子是下意識的動作,他只有很生氣的時候才會伸爪子。

  「手能傷成那樣?你覺得說出來誰會信!」老師一把拉過丁未的右手,看著他修剪得很整齊的指甲,指甲很短,都跟指尖平著,根本不可能劃出那樣的口子。

  丁未皺皺眉抽回手,沒有出聲。

  老師也沒多說什麼,手一揮:「不願意說是吧,沒事,明天叫你家長來學校!我倒要看看你家長怎麼解釋!」

  丁未走出老師辦公室的時候有點犯愁,他哪來的家長?他的父母早就死了,他甚至已經不記得父母的毛是什麼顏色的了。

  找陸寬?這個想法剛一冒頭就被打消了,他受不了陸寬那個德性。找大叔?也算了吧,他不知道大叔平時在哪裡,而且大叔那個樣子來學校都不夠讓人看的……蘇癸?蘇癸看上去比他還小。

  丁未煩躁地臉沖下趴到桌上,鼻尖頂在桌面上,好煩。

  快點修出九條尾巴吧,這樣的日子一天也不想過了。

  這個月是消防安全月,季驍他們中隊幾個組每週都要輪流去周邊的學校裡給學生做消防演習,今天做完演習回到宿舍都快到下午吃飯的點兒了。

  今天食堂弄了紅燒肉,他跟林梓拿了飯盒很是雀躍地往廚房奔去。

  「季驍,」剛進食堂他就被值班室換班過來吃飯的同事叫住了,「外邊有個小孩兒找你。」

  「小孩兒?我哪認識小孩兒。」季驍滿心想著紅燒肉。

  「快去,小男孩兒,說找季驍。」

  季驍愣了愣,丁未?他把飯盒塞到林梓手裡:「林大爺幫我打飯,葷菜只要紅燒肉,別的你看著辦,我出去看看。」

  季驍小跑著穿過中隊的院子,一出大門就看到了正坐在路邊欄杆上晃著腿的丁未。

  「怎麼想到跑我這兒來了,」季驍走過去,「放學了?」

  「嗯。」丁未從欄杆上跳下來,落地很輕,沒有一點聲音。

  「吃飯了麼,」季驍手往回指了指,「今天我值班,沒辦法帶你出去玩,要不要到我們食堂吃飯?」

  「有魚麼?」丁未看著他。

  「今天是紅燒肉。」季驍樂了,這孩子就認識魚了,而且讓他去食堂吃飯,居然一點沒推辭。

  「那算了,我想吃小魚幹,」丁未很久沒有吃到可口的小魚幹了,想起來就有點饞得慌,「就是那種烤的很香很酥的,黃燦燦的,魚皮有一點脆脆的……」

  「我媽會做,我週末回家讓她弄點給你吃得了,看你饞的。」季驍笑笑。

  「好,」丁未點點頭,想起了來找季驍的原因,「還有件事……你明天能去一趟我們學校嗎?」

  季驍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孩子肯定在學校惹事兒了,他自己當年就這樣,惹了事兒之後把周圍的親戚鄰居挨個拉到學校去,分別擔任過他的叔叔,舅媽,表姨和姥姥……等等職位。

  「你幹什麼壞事兒了?」季驍笑了笑,胳膊摟過丁未的肩,低頭問他。

  丁未不習慣被人碰,季驍這個很自然的動作讓他差點一爪子拍過去,但忍住了,他現在有求於人,好在季驍身上的味道他不討厭。

  「沒有。」丁未沒覺得今天撓了胡飛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那你不敢叫家長?」

  「我沒有家長,」丁未有些鬱悶,他真是沒什麼「家長」可叫,「我家裡就我一個人。」

  「……一個人?」季驍有點驚訝,那天丁未說他沒有家人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看著丁未的側臉,「你爸媽呢?」

  「死了啊。」丁未這個回答到是很實在,的確是死了,而且死了很久了。

  季驍一下覺得心裡堵得慌,沉默了一會拍拍丁未的後背:「明天上午去還是下午去?」

  「老師沒說,只是讓明天,你有空嗎?」丁未能感覺到季驍的心情,他本來想說其實不用難過,父母他早就不記得了,但又覺得正常人類可能不會這麼說。

  「有,明天我們組休息,我上午直接去吧,」季驍覺得自己突然能明白丁未的脾氣為什麼這麼怪了,一個沒有父母獨自生活的半大孩子,估計性格都好不到哪兒去。

  「謝謝,那我走了。」丁未轉身準備走。

  「不跟我在食堂吃了?」

  「不吃,又沒有小魚幹。」

  季驍笑了笑:「那你現在總能把電話號碼給我了吧,我媽做了小魚幹,我打電話找你。」

  「我的手機……」丁未想到早上把手機從窗口扔出去的那一下就神清氣爽,「從17層扔出去了,摔碎了。」

  季驍看著丁未一臉開心地說出這句話,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那我怎麼聯繫你?」

  「我找你,」丁未揮揮手,「明天在學校等你。」

  丁未睡覺都是人形,因為他怕冷,三四月的氣溫到了晚上還是挺涼的,貓形睡覺蜷成一個團還是會覺得冷。

  今天早上沒有鬧鐘吵他了,但他還是按時醒了過來。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蒙在被子裡,他沒有蒙頭睡覺的習慣,有點憋氣,他蹬了蹬腿,把腦袋從被子裡探了出來。

  ……枕頭好大。

  真舒服,他彈了彈耳朵。

  等等,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小黑貓一下從被子裡竄了出來,蹦到了枕頭上,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爪子發了好一會愣,爪子伸出來縮回去,再伸出來再縮回去折騰了幾下,才確定了自己居然在睡覺的時候居然變回貓形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太不可思議了,它抬起兩隻前爪扒拉了一會兒自己的耳朵,然後跳下了床,在地板上伸了個懶腰,然後慢吞吞地走進客廳。

  走了幾步它就停下了,偏著腦袋定在了原地。

  出問題了。

  它又小步蹦著往前走了幾步,再停下,真的出問題了!

  這種突出其來的變故讓它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尾巴繃得筆直,尾巴上的毛也全炸著,天哪!

  天哪!

  它愣了很長時間才仰起頭「喵——嗷——嗷——」地叫了一聲,聲音因為極度震驚而顯得顫音十足。

  它變不回人形了!

14、丁未的叔叔姓季

  季驍有早起的習慣,每天無論是休息還是上班,他都會六點多起來跟林梓到院子裡跑幾圈,儘管平時他們都有訓練,強度還不小,但用林梓的話來說就是「單身漢沒別的優點,就是精力旺盛」。

  今天跑步的時候伍志軍的閨女還湊熱鬧跟著跑,小丫頭今天感冒了沒去學校,被伍志軍帶到中隊來呆著。小丫頭跟在季驍身後,一邊跑一邊還念叨:「季驍,你腿還挺長的。」

  季驍在前邊兒差點沒摔了,回過頭看著這個兩個月前才剛滿8歲的小姑娘:「你叫我什麼?」

  「季驍啊,我不一直管你叫季驍麼,」小丫頭白了他一眼,「難道你想當哥嗎,你叫我爸還叫哥呢,這不差輩兒麼。」

  林梓在前面笑得不行,停下來看著她:「伍小慧,你看我腿長麼。」

  「別跟小孩兒似的,看到別人受表揚了就非得來湊個熱鬧,」伍小慧掃了一眼林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幼稚啊。」

  林梓被她噎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沖著正要進辦公室的伍志軍喊了一嗓子:「老大,你確定你家丫頭只有8歲麼!」

  「這丫頭長大了了不得,人精。」林梓樂了,繼續往前跑。

  「季驍,」伍小慧又跟了上來,季驍只得放慢腳步,她追上來並排著跑,還把本來在季驍身邊跑著的林梓往一邊推了推,「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你要給我介紹嗎?」季驍忍著笑一本正經地跟她聊。

  「介紹是沒問題,我們班漂亮女生挺多的,你多大了,25了吧,居然沒有女朋友,」伍小慧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林梓在一邊笑噴了,腳步一個勁兒踉蹌。

  「我……」季驍差點脫口而出個我靠來,「算了,我敗了。」

  「也不用這麼沮喪,咱倆可以先處處,我對男朋友的要求不高,能給我買巧克力就行了,一天一顆,榛子味兒的。」伍小慧仰著臉看他。

  「你爸現在不讓你吃巧克力吧,」林梓插了一句,「你牙都壞了,少吃點兒。」

  「不壞也會換掉的,有什麼區別,他自己不吃就不讓我吃,這是家長專政,沒勁,」伍小慧撇撇嘴,「季驍,你考慮一下吧。」

  「考慮什麼?」季驍愣了一下。

  「考慮跟我處處啊,」伍小慧邊跑邊轉頭看林梓,「我這樣的女朋友不丟份吧?」

  「不丟,必須一點兒也不丟!配季驍是可惜了。」林梓一臉嚴肅地拼命點頭。

  季驍很無奈地停了下來,拉起伍小慧的手,領著她往伍志軍的辦公室走:「你先去徵求一下你爸的意見吧,讓他給你把把關。」

  把伍小慧送進伍志軍辦公室裡之後,季驍轉身就跟逃難似地逃了出來,這小丫頭真能把人搞崩潰,伍志軍對這個閨女基本是粗放型管理,別人的孩子都是圈養,他家小丫頭是放養,季驍以前只覺得小丫頭跟個小大人似的,沒想到這麼強悍。

  「今天出去轉轉吧?」沖澡的時候林梓頂著一腦袋泡沫沖季驍說,「整天關在中隊院子裡,連8歲小丫頭都能鄙視我了。」

  「轉轉能轉出個女朋友來麼,」季驍甩甩頭,又蹦了幾下,水進耳朵了難受,「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要想轉,下午出去吧。」

  「季大爺,我發現你最近總出去啊,」林梓看著他,「是不是有什麼情況?」

  「我能有什麼情況,就上回那個把小花拿回來的小孩兒,我替他冒充家長去趟學校,不知道惹了什麼麻煩。」

  「這不好吧,讓老師發現了怎麼辦。」

  「他沒父母,怪可憐的,我去看看怎麼回事再說,」季驍關了水拿過毛巾胡亂擦著,他還從來沒做為誰的家長去見過老師,心裡其實有點兒沒底,「要我幫你帶什麼嗎。」

  「妹子。」

  「滾。」

  季驍對交女朋友的事並不熱心,高中經歷過一次所謂的初戀之後,就沒再找過女朋友,也沒什麼別的感覺,一個人過得挺有滋味。

  除去初戀結婚時他去參加婚禮看到了新郎,曾經有過關於初戀是不是眼瞎了的疑惑,此外再沒有相關的想法了。

  季驍套上衣服,看著自己身上的T恤,猶豫了一下又在外面加了件外套,這樣看上去靠譜些,跟家長這個職稱能接近一點。

  到學校的正好趕上第二節課下課的時間,季驍找到了丁未的班級,在外面看了半天也沒看到丁未,他隨手攔住一個從教室裡出來的男生:「同學,問一下,丁未是在這個班嗎?」

  這個男生臉上橫七豎八貼滿了紗布和繃帶,聽到他問話,臉色一下變了,狠狠地盯著他看了半天:「不知道!」

  說完這話這男生又往季驍身邊吐了一口唾沫,然後頭一扭就走了。

  季驍看這人的反應,加上他那一臉驚悚的紗布,感覺明白了點兒什麼,丁未這個禍好像闖得不小。

  「那個……你找丁未?」一個有些怯生生的聲音在季驍身後響起。

  他轉過身,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小姑娘站在後面,他笑笑:「嗯,丁未是這個班的學生嗎?」

  「是的,」小姑娘點點,「但是他今天沒有來上課啊。」

  「什麼?」季驍驚訝了,這小子讓他來見老師,自己居然沒來學校!

  「他昨天……」小姑娘想說什麼,但上課鈴響了,她很快地往走廊盡頭指了指,「我們于老師辦公室在那邊。」

  「謝謝。」季驍有些犯愁,這是怎麼回事?他不知道丁未住在哪裡,也沒有他的電話,一會老師要是問丁未為什麼沒來學校他該怎麼編?

  好在于老師第一個問題並沒有問這個,但這問題比丁未為什麼沒來學校更不好回答,她打量了一下季驍:「你是丁未什麼人?」

  季驍想說哥,但又覺得如果剛碰到的那個男生臉上的紗布真是丁未的作品,哥哥這個職稱可能壓不住,於是他咬了咬牙:「我是他叔叔。」

  丁老師愣了愣,盯著季驍的臉:「是親叔叔?這麼年輕?」

  「……是,我媽能生,身體好。」季驍點點頭,真對不住老媽,這話要讓她聽見,自己估計能被收拾得渣都不剩。

  「哦……這樣,」丁老師點點頭,給他拿了張凳子,「怎麼稱呼?」

  「季驍。」

  「丁未的叔叔姓季?」

  于老師犀利的目光在季驍臉上來回掃著,他心裡罵了一句,這老師太狡猾,在這兒等著他呢。他定了定神,爸,對不住啊,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不姓季,姓丁。」他咬咬牙。

  「丁季驍?」

  「……是的,」季驍哭的心都有了,這名兒也太難聽了,他不想跟老師再在這事上糾纏,再扯下去不定扯出什麼來了,他試探著問了一句,「于老師,我家丁未,他是不是不太聽話?」

  「不太聽話?」于老師一下提高了聲音,「我已經叫人去找胡飛同學過來了,您一會就看看您這個侄子到底有多不聽話好了!」

  被叫來的胡飛同學果然就是剛才在教室門口一臉怒容沖季驍吐唾沫的那位。

  季驍知道丁未這事兒肯定是做得過了,但是就沖這個胡飛之前那種沒家教的舉動,季驍就有點看不上這孩子。

  問了半天才弄明白了,這小子是在教室裡折騰老鼠被丁未揍的,季驍有點犯噁心,不是因為老鼠,而是想到當時老鼠被踢得滿教室滾的場面,他胃裡就有點翻騰。

  這小子是不是有點變態呢,折騰一隻老鼠有那麼好玩麼。

  「我臉上縫了好幾針!瘋子!」胡飛一提這事就上火,沖著季驍就喊上了,可是說猛了又拉得傷口疼,一個勁吡牙,「你們要賠我錢!」

  「孩子你說話悠著點,」季驍覺得這要換了自己,就眼前這貨,他不踢老鼠玩估計自己就得一巴掌扇過去了,什麼德性,「醫藥費我們肯定會出,但錢也肯定不能交你手上對吧,得交給你父母。」

  季驍有點頭痛,這孩子一口咬定丁未手上有刀,但叫來做證的幾個學生又都說沒注意到丁未手上有沒有拿東西,如果真是有刀,這性質就不一樣了,人家家長要鬧起來會很麻煩。

  但要說手上沒東西,一耳光能把人臉上扇出四道口子來,這也說不通,其實就算拿了刀在手上,也不可能一次劃出四道來,這得多高的武林高手才能辦到啊……

  等到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季驍有點重獲新生的感覺,老師一直在他耳邊念叨,丁未太衝動,做事太不計後果,才轉來第二天就出這樣的事,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家長也不負責任,那個胡飛倒是沒老師這麼多內容,但他每次開口都讓季驍想揍人。

  「丁未今天沒來學校,是不是怕我揍他啊!」出了辦公室之後這小子還沒完沒了地跟在季驍身後說著。

  季驍實在忍無可忍,轉身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壓低聲音:「小子,你再不閉嘴,你另外半邊臉也別要了!」

  「你想怎麼樣,你當我怕你啊!我爸叫一幫人就能滅了你!」胡飛並不把丁未這個看上去很年輕的叔叔放在眼裡,雖說他對季驍眼裡的狠勁有些怵,但嘴上還是很硬。

  「行,你讓你爸帶人來,我看看你爸帶什麼人能到我們中隊把人滅了,」季驍來火了,把胡飛往牆上一推,「先說好,你爸要滅不了我,別怪我帶一車兵過去把你滅了!」

  這話季驍說得挺狠,胡飛有點兒被嚇著了,其實季驍自然不可能真拉一車兵找他去,再說他們中隊也不夠一車人的。

  「當兵的了不起,當兵的想打老百姓啊……」胡飛話沒有之前硬了,但還是不肯服軟。

  「你快別丟人了,」季驍松了手,拍了拍他肩膀,微笑了一下,「我要是你爸,知道你就是個玩老鼠的級別,我早劈了你了。」

  季驍從學校出來窩了一肚子火,心裡又有點不踏實,丁未昨天明明說了在學校等他,可今天又莫名其妙地沒去……

  回到中隊院子外面的時候,他看到了林梓,正拿著根火腿腸站在大門外面的樹下邊兒。

  「你幹嘛呢?」季驍走過去站到他邊兒上。

  「你看,」林梓指了指樹上,又揚了揚手裡的火腿腸,「小黑!」

  季驍有點吃驚,趕緊往樹上看過去,果然看到了那只小黑貓正伏在離地面兩米左右的樹杈子上,儘管林梓一直用火腿腸逗它,但它始終視若無睹地專心舔著自己的前爪,舔完左爪子再舔右爪子,時不時還把自己的耳朵扒拉下來順順毛。

  這肯定是丁未的那只小黑貓,季驍對這小東西印象太深刻,已經可以一眼認出來,而且他還沒見過有別的哪只貓能像它這樣對人不屑一顧到這個地步,他轉過臉問林梓:「它自己來的?那個孩子呢?」

  「哪個孩子?」林梓鍥而不捨地繼續抬著手揮舞火腿腸。

  「就把小花送回來的那個孩子,丁未,我不是跟你說過麼。」季驍搶過他手裡的火腿腸,自己咬了一口,然後走到樹下,「小貓,你主人呢?」

  「你不是去他們學校的麼?沒見著?」林梓有些奇怪。

  「他沒去學校。」

  「……這孩子牛逼了,叫家長還有放鴿子的。」

  它不愛吃火腿腸,它喜歡吃小魚幹,那種烤得酥酥的,黃燦燦的,很香……不過現在它沒有胃口,它有些鬱悶地抬起後腿在腦袋上撓了撓,用了一個早上的時間也沒能變到人形,現在它很惱火。

  它到消防隊外面是來找季驍的,雖然這個時候它應該去找陸寬,或者是大叔,但因為季驍去了學校,見不到自己也許會擔心,它想過來先看看。

  但現在面對著一邊啃著火腿腸一邊饒有興趣地盯著它看的季驍,它又有點後悔,它又不可能讓季驍知道它就是丁未,沒有去學校是因為它百年不遇地變不回人形了……

  「你給人家留點兒啊,」林梓看著季驍,一根火腿腸差不多全吃了,「跟貓搶食,季大爺您真是才華四溢!」

  「橫溢,文盲,」季驍糾正他,「你逗半天了,人家也沒見吃,這是丁未的貓,肯定跟他似的,愛吃小魚幹兒。」

  季驍看著坐在樹杈上愛搭不理地看著他倆的小黑貓,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來,猶豫了一下,沖小黑貓揚了揚:「喵喵,看,小魚幹兒,下來就給你吃。」

  白癡!

  當貓都是弱智嗎!

  它簡直不想再看季驍第二眼,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類!

  小魚幹?你自己吃吧!

  它很不屑地瞄了一眼季驍手上的鑰匙,卡死你……它站了起來,季驍平時看去也不傻,為什麼面對貓的時候會傻成這樣,它不想再耽誤時間了,它打算先去找陸寬。

  樹杈挺窄的,它撅著屁股豎著尾巴想要轉身跳下樹去。

  林梓一看這架式,喊了一聲:「小黑你要去哪兒啊!」

  小黑你個腦袋!找你家小花去!

  它已經轉過了身,這會忍不住回過頭想照著林梓的臉拍一肉墊,但就這一分神,它感覺自己已經抬起來了的前爪,落下去的時候出了點狀況,是的,又出了點狀況。

  它居然一腳踩空了,它沒有踩在樹杈上,它踩到了樹杈前面一點的空氣中。

  「……林大爺,」季驍看著從樹上腦袋沖下揮舞著四個爪子摔到地上的小黑貓,拍了拍身邊的林梓,「我沒有看錯吧?」

  「沒有,它……從樹上摔下來了,」林梓也一拍他的肩,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哎喲太他媽搞笑了這傻貓!」

15、兜風的貓

  愚蠢的人類!

  白癡的人類!

  討厭的人類……

  見了鬼的繩子!

  「這樣行麼?」季驍看著坐在地上低著頭的小黑貓,有點擔心地問林梓。

  「差不多吧,沒有更細的繩子了,」林梓蹲在小黑貓旁邊,「要不去買根繩子吧,背包帶是有點……太粗了?」

  「去寵物店買根牽引帶說我要牽貓?是不是有點二啊?」季驍拎了拎手上的背包帶,一指寬的繩子拴在這麼小的貓脖子上,看起來的確有點嚇人。

  「你真覺得它會帶你去丁未家裡?」林梓覺得季驍的想法有點不靠譜,再看現在小黑貓的樣子,那是相當不配合,始終端坐在地上,前爪併攏著,低著腦袋看著自己的尾巴稍。

  「它總會回家的吧?我得知道丁未家住在哪裡啊,」季驍也有點無奈,提了提繩子,小黑貓一動也不動,「我怕他出什麼事。」

  脖子上的背包帶系得不緊,但要想掙脫也不容易,它活到現在從來沒有這麼丟人過,被人用一根這麼醜的繩子拴著。

  牽貓?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出來的……

  它現在連抬頭都不好意思,太丟人了,臉上的黑毛都快羞成紅色了!

  季驍往前邁了一步,輕輕提了提繩子:「小貓,走,我們回家。」

  它沒動,低著頭,爪子向前伸了伸,抵著地面,回家?像小狗一樣牽著在路上走?這種事打死它一千次它也不會幹!

  季驍歎了口氣,彎下腰來拎著它脖子後面往前拽了拽:「別這樣,你家丁未今天沒去學校,你帶我去家裡看看……我給你吃小魚幹。」

  小魚幹?小魚幹也誘惑不了,何況你的小魚幹是把鑰匙!自己吃吧!

  它抬起爪子把季驍的手推開,在自己臉上揉了揉,現在好了,該怎麼辦?

  「你倆幹嘛呢?」伍志軍領著伍小慧從院兒裡走了出來,看樣子是要送她去學校。

  「遛……貓。」林梓抓抓頭。

  「養貓上癮了吧,你們走廊裡那只什麼小花還沒處理掉呢,又弄一隻,」伍志軍看了看地上坐著的小黑貓,「這……這個是不是上回那只嗎?從我身上跑過去的那只,如履平地很牛逼嘛。」

  「嗯,小花就是它主人送回來的,現在我們想讓它帶路去它家裡……」林梓伸手勾了勾小黑貓的下巴,被一爪子撓開了。

  「這估計難了,貓哪能讓你們牽著走,」伍志軍笑了笑,「你倆在這兒繼續曬著吧。」

  伍志軍走了之後林梓有點鬱悶,蹲在地上抬起頭看季驍:「怎麼辦?你知道他家大致的方位嗎?把貓帶過去了再找?」

  「這是個辦法,他家就在街心花園後門,」季驍把小黑貓從地上抱了起來,拍拍林梓,「林大爺你在這邊幫我守著點,丁未沒準兒會過來找我,要是來了,打電話給我。」

  脖子上的繩子被解開了,季驍把它放進了自己的夾克裡,拉好了拉鍊,像是怕它跑了似的還把拉鍊拉到了頭。

  這是它短短一天時間裡第二次被塞進衣服,不過這次有經驗多了,很快它就分清了上下,爪子勾著季驍的T恤爬了上去。

  但季驍的拉鍊明顯比陸寬那天要拉得高,它拼命擠了好一會才頂著季驍的下巴把腦袋探了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季驍正往摩托車旁邊走,它一下興奮了起來,耳朵彈了彈,立得筆直,是要開摩托車去?

  「你爪子怎麼這麼尖?」季驍隔著衣服把它往下拽,「都撓到我肉了。」

  它被一下拽回了衣服裡,趕緊伸開四個爪子死死抓住季驍的衣服才沒被一拽到底。它現在已經顧不上變不回人形的鬱悶了,它的注意力都在摩托車上,它要貓形坐摩托車吹風了,這是多麼讓人興奮的事!

  季驍跨上車,對於在他外套裡跟個壁虎似的掛在他T恤上的小黑貓有些無奈,他把拉鍊往下拉了點,拽開領口往裡看,小貓正扒在他胸前仰著頭,眸子因為突然被光線照著而收縮成一個小細條。

  其實仔細看,這只小黑貓長得挺漂亮,很清秀,季驍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冒出清秀這個形容,只是覺得大概是什麼人養什麼貓,以前有個同學很胖,養了只白貓就跟他一個樣,完全是一隻披著貓皮的豬。

  現在看著小黑貓,他就覺得這貓跟丁未似的,長得挺精緻,而且脾氣都有點不太好。

  「我讓你把腦袋放出來,不過不許亂跑,開半道你要是跳下去會摔傷的,懂麼?」季驍伸手到衣服裡捏了捏它的耳朵。

  它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把耳朵從季驍手裡抽了出來,然後順著衣服往上竄了竄,用爪子墊著下巴掛在了季驍的外套上。

  車開出消防隊的院子,剛開到路上,它就忍不住「喵嗷嗷」地叫了一聲,風把臉上的毛帶鬍子都往後吹的感覺實在太棒了。

  季驍低頭看了它一眼,這貓似乎跟丁未一樣愛坐摩托車,風吹過來的時候它把耳朵都向後貼到了腦袋上,眼睛眯縫著,一副興奮樣。

  「你也喜歡兜風啊?」季驍樂了,用下巴在小黑貓腦袋頂上輕輕磕了一下,「今天要先去找丁未,以後有空了帶你玩。」

  一聽到季驍的話,它又有些洩氣,找丁未?去哪裡找……

  兜風很快就結束了,它覺得完全沒有過癮,車就已經停在了上回季驍送它回來的地方。它正想順著衣服往外爬的時候,被季驍一下捏著脖子後面拎了出來,接著剛才從它脖子上解開的繩子又被系了回來。

  「我知道你不願意被拴著,我也覺得我牽著只貓站在路上很傻,」季驍把它放在路邊,拿著繩子的另一端,「可是解開了你三下兩下跑了,我追不上……帶我去找丁未,小貓乖。」

  它沒動,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坐在地上低著頭,兩個前爪併攏了,尾巴收在身邊,從後面看很像一個小號的黑色花瓶。

  它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老老實實地把季驍往家裡帶,脖子被拴著簡直一步也不能走,而且帶上去了有什麼用,丁未在哪裡呢?

  季驍站著等了半天,最後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在它身邊的馬路牙子上坐下了:「得,強著吧,我陪你曬太陽,什麼時候你想回家了再說。」

  小黑貓沒理他,直接在路邊趴下了,脖子伸直,把下巴放在地上,四個爪子也伸展開,像一小塊毛毯似地鋪在地上,閉上了眼睛,只有尾巴稍是向上勾著的。

  季驍看了它一眼,拿出根煙來點上了,這貓真像是能聽懂人話的。

  一個用背包帶牽著一隻貓在路邊曬太陽的男人,是很引人注目的,雖說街心花園後門經過的路人很少,但季驍這一人一貓的造型還是成功地吸引了每一個經過身邊的人。

  耐心地等了2個小時候之後,季驍站了起來,看來讓小黑貓帶他去找丁未的計畫是難以實現了,他猶豫著是該直接解開繩子還是把貓帶回宿舍去。

  小黑貓曬完後背之後又翻了個個兒,仰面朝天地攤開爪子在地上曬肚皮,季驍發現這只貓不知道是養得太嬌氣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總之有時候看起來很沒有防備心,他決定把它帶回宿舍。

  聯繫不上丁未,他的貓別再丟了。

  「跟我回去吧,」季驍在它肚皮上輕輕抓了抓,小黑貓的四個爪子很迅速地收了回來,狠狠地往他手上踢了幾下,雖說沒有伸爪子,是用肉墊踢的,但像風火輪一樣的速度還是嚇了季驍一跳,「抽風呢你,走,帶你坐車兜風。」

  季驍把小黑貓揣在懷裡帶回宿舍的時候,林梓正在走廊裡端著個鍋喂小花,看到季驍抱著小黑貓他一下樂了:「沒成功?」

  「嗯,別提了,」季驍推開宿舍門,琢磨著該把貓放在哪裡,肯定不能放走廊,它可沒有小花那麼老實,「我陪它在街心花園後門曬一下午太陽,頭都曬暈了,人家愣是一步沒挪窩。」

  「死強,這貓太有性格了,」林梓跟了進來,「你打算怎麼辦?」

  「放宿舍,等著丁未來找我,還能怎麼辦,完全聯繫不上啊,」季驍把貓放在桌上,坐到椅子上看著它,「把小花的飯分點過來喂它吧。」

  林梓找了個飯盒,把小花的飯扒拉了一半放到了小黑貓的面前,做的還是魚肉拌飯,還加了點貓罐頭:「小黑黑吃飯。」

  小黑貓連看都沒看就把臉扭到了一邊,季驍樂了:「林大爺,你被嫌棄了。」

  「小黑吃飯,」林梓很有耐性地把飯盒往小黑貓面前又推了推,「這個是肉魚拌飯,不是鑰匙小魚幹哦……」

  這回小黑貓不是扭臉了,而是直接把飯盒一扒拉,又推回了林梓面前。

  「哎!呀!」林梓有點驚訝,「這貓什麼德性啊,居然不吃魚肉?」

  「不吃就不吃吧,」季驍發現這小貓跟丁未一樣一樣的,脾氣有點臭,「我說你還有沒有好聽點的名字了,小黑小花的叫得我都覺得回村兒裡了。」

  「您多時尚啊,您城裡人,」林梓斜眼看他,「要不你說叫什麼,丁未沒給它起名字?」

  「不知道,反正不想叫小黑,」季驍看著背對著他倆坐著的小黑貓,手指逗了逗它的尾巴,它迅速地把尾巴收到了身側,季驍很手欠地又跟過去摸了一下。

  小黑貓猛地回過身來,小爪子按在了他手指頭上,眼睛眯縫了一下,瞳孔收成一小條,沖他吡了吡牙。

  「真凶。」季驍縮回手,這小東西生氣的樣子跟丁未總有幾分相似。

  「要不叫小凶?」林梓拍拍手,感覺自己很有創意。

  「……小胸?」季驍愣了愣,「雖然母貓也沒有大胸,但也不能這樣歧視公貓吧?」

  「季大爺,你……快找個女朋友吧,你真他媽是饑渴了。」

  季驍笑了笑,手指戳到飯盒裡,再拿出來放嘴裡嘗了嘗,沒鹽味兒,有點腥,但也不是很難吃,為什麼這小東西不吃呢?

  「丁小胸,」季驍又摸了摸小黑貓的尾巴,然後很快地縮回手,「你想吃什麼?」

  它本來想無視這盒被小花吃過,又煮得相當有失水準的魚肉拌飯以及眼前這二位智商在水平線之下晃蕩的男人,但聽到季驍這聲丁小胸之後實在忍無可忍。

  你大胸!季大胸!

  白癡!

  它回過身,後腿輕輕一蹬,躍了起來,它能毫不費力地達到人類永遠也達不到的速度。

  季驍的手剛收回去想在下巴上摸一下,還沒等碰到自己,就覺得眼前有道黑影晃了一下,接著手上就被撓了一爪子。

  「我操啊!」季驍跳了起來,看著自己手背上的四條白印子,再看看已經回到桌上繼續背對著他坐著的小黑貓,「這貓是不是練過佛山無影腳啊靠,嚇死大爺了。」

  「對你起的名字意見很大啊。」林梓在一邊樂。

  「這是你起的名字好不好,」季驍揉揉手,小東西並沒有真的撓他,要不肯定不是白印子,得破皮,這讓他突然想起了胡飛臉上的傷,他在小黑貓身後的桌子上敲了敲,「要不咱換個名字唄,丁小爪……」

  季驍從來沒見過這麼倔的貓,飯不吃也就算了,人家那邊小花都吃完睡了一覺了,這邊小黑貓居然還在桌上坐著,屁股沖著季驍,盯著窗戶看。

  林梓到樓下找閒人打牌去了,季驍對著它的屁股玩遊戲。公會已經定下了聚會的時間,就在後天,地點離季驍這有點遠,他正忙著解釋不一定過得去。

  其實如果糖泡泡不去,他還真不怎麼想去,他平時上線的時間不多,也不怎麼參加公會的活動,跟這些人也說不上很熟,去了沒意思。

  要是糖泡泡在,起碼能有個人聊天。

  你真不去啊?他問糖泡泡。

  糖泡泡背著個新換的弓正在他身邊扭著,很快地給他回了一句,真不去。

  你不會真是個姑娘吧?

  美死你,哪個姑娘會嫁你這種一星期上不了三回線的男人,趁早死了這份心吧,親愛的。

  靠,那大男人出來聚個會能死啊。

  我還小,我媽不讓晚上出門。

  你幾歲啊娘子。

  12

  滾你大爺……

  季驍有點無奈,糖泡泡看來是打死也不會去的了,他歎了口氣,靠到椅子上活動了一下胳膊。

  一直坐著沒動過的小黑貓突然站了起來,弓著背伸了個懶腰,然後開始在桌上走來走去,幾次都踩到了鍵盤上。

  「怎麼了爪爪?」季驍覺得它似乎是有些焦躁不安,「餓了?」

  它抬著一隻前爪,斜眼掃了掃季驍,跟這種沒心沒肺的人呆在一起實在是太悲慘了……你餓了是這樣啊?它又在桌上轉了兩圈,脖子上拴著的繩子上它非常不舒服,但現在它顧不上了。

  它想上廁所。

16、小貓的預感

  一隻貓在桌子上不停地繞圈,這種場面季驍沒見過,他沒養過任何小動物,現在小黑貓煩躁不堪還時不時沖他鄙視斜眼的樣子到底是想表達什麼,他實在是領會不了。

  看了半天,只得拿起手機給沈瑜打了個電話:「美女,你對貓很瞭解吧?」

  「幹嘛,我做面膜呢。」那邊沈瑜張不開嘴說話的聲音有點怪。

  「我朋友的貓,現在在我屋裡,我給它拴桌子上了……」季驍看著小黑貓,「現在它一個勁地轉來轉去,這是要幹嘛啊?」

  「什麼時候拿回來的啊?」沈瑜咬著牙儘量不讓臉上剛開始繃緊的面膜受影響。

  「中午就跟它在一塊兒了,一直到現在,也沒什麼不對勁啊,就是不吃東西。」

  「白癡,它要拉屎了!沒有貓砂就放它出去拉!」沈瑜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季驍拿著手機恍然大悟,趕緊跳了起來,從中午見到這小東西開始到現在它就沒有拉過屎尿,現在是憋急了?

  「爪爪,你是要拉了?」季驍解開拴在桌子腿上的繩子,把它抱起來放到了地上,「那你出去拉吧,小花就拉在走廊上,一會我幫你收拾。」

  它咬牙不理會那根還牽著它的繩子,梗著脖子正打算往門外走,一聽這話猛地回過了頭,瞪著季驍,走廊?走!廊!

  居然讓它在走廊上廁所?它沒有聽錯吧!

  「走吧,」季驍過去把宿舍門打開了,提了提繩子,「小花也總在走廊上拉,它拉這頭,你……我抱你去那頭吧。」

  季驍抱起小黑貓的時候,它掙扎得很厲害,四個爪子又踢又撓的,弄得他手忙腳亂趕緊往外走:「別使勁了寶貝兒!再把尿擠出來弄我一身!」

  他急急忙忙地抱著貓往走廊那邊跑,路過廁所的時候,懷裡的小貓突然又掙扎了起來,尾巴都繃直了,腦袋從他胳膊下面拼命地鑽了過去,沖著廁所一個勁喵喵叫。

  季驍愣了兩秒:「你……要去廁所?」

  喵嗷嗷嗷嗷!

  當然是要進廁所,白癡!

  季驍猶豫了一下,把它放到了地上,從這貓上回來偷小花之後,他就覺得丁未這只貓的確是有些與眾不同,沒準兒人家真的訓練過在廁所大小便……

  小黑貓爪子一著地就往廁所裡沖,繩子拖在地上,季驍趕緊跟了過去。

  跟進廁所之後他又驚訝了,小東西跳上了馬桶,正撅著屁股要拉,尾巴繃得跟小棍兒似地直指後方。

  季驍很有興趣地在馬桶前面蹲下了,跟它面對面,想看看貓是怎麼拉的。

  它聽到季驍跟進來的聲音就有點鬱悶,再看到季驍居然蹲在自己面前,簡直想一頭紮進馬桶裡死掉算了。

  馬桶圈挺滑的,它的肉墊踩在上面也不是特別穩,這會一邊注意撐著,一邊還要憋著想要等季驍走開了再繼續,弄得它鬍子都要顫抖了。

  就這個姿勢堅持了好一會,季驍居然沒有走開的意思,還沖它笑了笑:「便秘?」

  愚蠢的人類……

  它已經沒有心情再多想別的了,直接跳下了馬桶,跑到廁所門外,然後直起身體,前爪推著門,一蹦一蹦地把門給關上了。

  然後順著門下面一掌寬的空隙鑽了進去。

  季驍目瞪口呆地看著它這一連竄的動作,這種連狗都不一定能想到去做的事,一隻看上去也就幾個月大的貓居然當著他的面做了。

  「林梓——」他一躍而起沖出廁所沖著樓下喊,「這他媽是個貓精啊!上廁所要蹲馬桶還要關門!」

  本來它打算便便完了找個機會溜走,但廁所裡的窗戶都關緊了,兩個排風扇賣力地轉著,出不去。而且沒等它再想別的辦法,消防中隊沒值班閑得就差數樹葉子玩的幾個人就都湧進了廁所,把它團團圍住了。

  它有點後悔剛才拉完之後還扒拉了一下沖水開關,當這幾個人得知它不但關門用馬桶上廁所,還沖了水,簡直是要炸開窩了。

  它只能低著頭在他們的包圍中盯著自己的前爪,爪子伸出來,縮回去,再伸出來,再縮回去。

  「行了行了,」季驍終於伸手把它從地上拎了起來,抱著往回走,「是個貓精也讓你們嚇回去了,打牌去吧,林大爺給我贏包煙回來。」

  小黑貓不知道是被嚇著了還是別的原因,一直把腦袋埋在他胳膊裡,尾巴藏在自己肚皮下邊,看上去就像一團黑色的絨毛球。

  季驍洗漱完進了屋就把窗戶和門都關好了,把它放到床上,解開了它脖子上的繩子:「丁小爪,你今兒是讓我開眼了……自己找地方睡吧,我要睡覺了,明天我要早起。」

  它端正地坐在床上,什麼叫自己找地方睡?它不是小花,它不會睡紙箱,也不會睡地上,它要睡床,睡床!

  季驍也沒理它,開始脫衣服,脫了上衣開始脫褲子,最後居然把內褲都脫了,接著赤|條條就往床上一倒,拿起手機玩上了。

  它趕緊偏過頭,這人怎麼這樣……它覺得自己臉上燒得鬍子都要著了。

  雖然都是男人,但它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別人的祼|體,特別是這人還一點不在意地躺在它邊兒上,當然,這是因為它現在是一隻貓……

  「你是不是要睡床?」季驍玩了會手機,伸手拉毛毯的時候發現小黑貓還坐在床沿上,扭著臉不知道看哪呢,他伸手把小貓往自己身邊扒拉了一下,「要不……」

  它被季驍這一扒拉弄得沒站穩,倒在了季驍腰旁邊,它嚇了一跳,一爪子按在了季驍腰上,使勁兒推了推,這也太讓人不好意思了。

  「要不你睡枕頭旁邊,我怕晚上把你壓成貓餅子了,」季驍看著正低頭用爪子推他的小黑貓,「你幹嘛啊?按摩?」

  按你個大頭鬼的摩!它沒理會季驍,繼續用爪子推,可惜身體太小,沒什麼力氣,推了半天隻把自己推得後退了一截。

  「你跟誰較勁呢,」季驍看樂了,手拍了拍枕頭,「來這兒睡,丁小爪。」

  它對於這個比丁小胸好不了多少的名字並不接受,但現在也顧不上反對,趕緊跳到了季驍身上,小步蹦著往枕頭那邊跑,爪子下麵是季驍溫暖而有彈性的皮膚,它蹦得有點小心翼翼。

  季驍看著小黑貓的爪子一下下落到自己肚皮和胸口上,覺得小肉墊兒軟軟乎乎的挺好玩,在它準備蹦下去的時候突然伸手捏著它脖子後面又放回到自己肚皮上:「再跑一次,按得挺舒服。」

  神經病!

  它再次踩著季驍的肚子往枕頭上蹦,這次沒再小心翼翼了,而是在經過他胸口時,後腿突然伸出了爪子,蹬了一下。

  「啊——」季驍一下坐了起來,拎起它就扔到了枕頭上,「笨貓,爪子都不會收一下麼……」

  季驍床頭還放著一床小被子,它被扔到枕頭上之後順勢打了個滾,肚皮朝天地翻進了枕頭和被子之前的縫隙裡,嗯,這裡不錯,它把爪子搭在自己肚皮上,仰面朝天地閉上了眼睛。

  折騰了一天,它也累了,明天要找機會溜出去才行,得去找陸寬,讓他去聯繫大叔,這種事只有大叔才能解決了。

  有什麼東西蓋在了它身上,它睜開眼睛,看到季驍把一條枕巾疊了幾下放在了它肚子上,然後側身臉沖著它躺下了。

  「小東西,其實你不是一隻貓吧。」季驍對著它看了一會,突然開口。

  它嚇了一跳,但忍住了沒動,只是尾巴稍向上勾了勾,季驍怎麼會突然說這樣的話?自己什麼地方漏餡了?它仔細想了想,覺得好像每個地方都餡兒。

  「我覺得你能聽懂人話,」季驍枕著胳膊,呼吸輕輕地撲到它的絨毛上,有點癢癢,它扭了扭腰,季驍手指在它的毛上劃了劃,「丁未是怎麼訓練你的?睡覺都跟人似的要臉沖上啊?」

  它扭過頭也看著季驍,看來季驍並沒有真的看出它不是一隻貓,似乎只是睡前要話癆一下才能睡著,這一點跟蘇癸有點像。

  它跟蘇癸在很久很久以前有過一次在野地裡一同過夜,那天蘇癸一直囉哩囉嗦地說話,說了一個多小時才嘟囔著睡著了。

  「明天有空我還要再去一次學校,看看丁未有沒有去上課,」季驍捏住它的爪子,在肉墊上一下下按著,它的爪子跟著伸出來,再縮回去,「我帶你一塊兒去吧?」

  那你就肯定見不著丁未了,笨蛋。

  它有些無奈地閉上眼,怎麼辦呢?

  「爪爪,」季驍又換了個爪子繼續捏著,「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名字,那我給你換一個吧,叫肉墊兒好不好,或者叫尾巴,尾尾?巴巴?……巴巴不行,一不小心就占人便宜了……」

  它抽回爪子,你繼續巴巴吧,我睡了。它扭動身體,翻了個身沖著被子,又用爪子把耳朵扒了下來,抱著腦袋。

  「吵著你了?睡吧,半夜別尿我床上啊。」季驍樂了,拉過毯子蓋上。

  如果它知道半夜裡它會被這樣嚇醒,打死它都不會在季驍屋裡睡覺。

  在睡夢中劃破黑暗撕碎美夢的警報聲響起時,它是跟著季驍一塊蹦起來的,直接蹦到了旁邊的被子上,身上的毛因為受到嚴重驚嚇,炸成了一大毛球,都快變成刺蝟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手機鬧鈴更讓人魂飛魄散的動靜!

  季驍穿衣服的速度也讓它驚奇,比他脫的時候要快了太多,從內褲到穿完一身衣服,感覺就是十幾秒,它炸著的毛還沒有順回去,季驍就已經頭也不回地沖出宿舍門了。

  接著就聽到林梓的宿舍門響了一聲,他也跑了出來。

  火警?它總算是反應過來了,從被子上直接跳下了床,跟著跑到門口,小花也是一身炸毛縮在紙箱裡,它看到季驍和林梓順著走廊裡那根水管滑了下去。

  季驍滑下去的時候往這邊看了一眼,看到了在門口探著腦袋的小黑貓,出來的時候沒顧得上關門,這傢伙不會溜了吧……

  它跟季驍對視了一眼,沒等它看清,季驍已經滑下去了。

  它心裡突然有點不踏實,這種不安的感覺從它被嚇醒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但它弄不清源頭是什麼。它飛快地跑到了那根水管旁邊,撅著屁股往下瞅,這是個通往一樓的洞,能看到下面有人影晃動,它不是只多管閒事的貓,但它的感覺很靈敏,它會覺得不安,就一定是要有什麼事發生,如果是季驍有什麼事發生……

  它從那個洞跳了下去,中途因為沒有掌握好平衡,在水管上撞了一下,不過落到最下面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它。

  它落地之後舔了舔被磕到的背,縮在角落裡尋找季驍的身影。

  季驍雖然很煩人,又囉嗦,但他是個好人。

  下面的人已經都穿上了防護服從通道往外跑了,它在一堆穿得一樣的人裡找到了季驍,季驍跳上消防車的時候它有點驚訝,原來這個人可以有這麼敏捷和輕快的動作。

  它順著牆邊跑過去,跳上了季驍上的那輛車,在車尾的一條橫扛上伏下了,它要跟著季驍。

  車子發動的時候橫杠一陣猛顫,還沒等它找到合適的姿勢,就已經從車上摔了下來。

  混蛋!

  它在地上滾了兩圈才跳起來,什麼破車!

  消防車從車庫沖了出去,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它彈了彈耳朵跟在車後面追了出去。

  它很少這樣跑,這種速度它只能保持很短的時間,而且因為高速,它會很累,但它得追上這輛車,它不想季驍出事。

  它像一支黑色的小箭一樣彈了出去,爪子每碰到一次地面都會有力地彈起,在空中躍出很長的距離,但它如果不能在一分鐘之內跳回那根橫杠上,它就跑不動了……

17、神仙是只貓

  「最近怎麼這麼多火災,這個月都第三次了。」季驍坐在車上整理衣服,又下意識地回頭往車後看了一眼,有點放心不下小黑貓,出來之前它都跑到門口了,這會不定竄哪兒去了。

  「老城區舊房子多,誰家不堆得跟廢品收購站似的,隨便扔個煙頭就著一片。」張新文揉揉臉,開始做眼保健操。

  「季大爺。」林梓眼睛還盯著前面的路。

  「嗯?」季驍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說什麼,笑了笑,「放心吧,我不逞能。」

  「對了,小季,你這毛病真得改改,」胡啟明一臉嚴肅地拍了拍季驍的肩,「上回你扛煤氣罐子是太衝動了,以後可別這樣,什麼事兒都先判斷清楚,消防隊員不能比老百姓還不瞭解火場啊。」

  「遵命。」季驍有些無奈,他不願意提這些事,但胡啟明是好心,他只能笑著回應。

  它在距離車尾一米的距離起跳,猛地向前一竄,前爪抱住了車後的橫杠。

  然後就這麼掛在上面了。

  車開得很快,有些顛,它兩條後腿輪番往上抬,卻始終夠不著橫杠,一直掛在車後面晃著,不細看還以為是車後面吊著塊黑抹布。

  好丟臉。

  它有些鬱悶地抱著橫杠,尾巴繃直,跟指揮交響樂似的在身後擺來擺去地保持平衡,不會就一直這樣掛到他們停車吧?

  它使了使勁抬起右後腿,為了增加後腿的長度以便能夠著橫杠,它把爪子都伸出來了,顯然在車的晃動下,這點長度遠遠不夠。

  腿太短了……

  它就這樣一直掛在車後面跟到了火場,消防車開到火場時一個急刹車,它被巨大的慣性直接甩了下來,滾到了車底。

  混蛋……

  它被摔得有點暈,站在車底下愣神。

  車剛一停穩車門就打開了,接著就看到幾個人跳了下來,它看不到人,只能看到他們穿著短靴的腿,它居然能從四雙腿中認出季驍的來,因為季驍落地比別人要輕。

  它挨到車輪邊上往外看。

  這是一條小街,以前它沒有來過,也可能曾經路過,但沒有印象了。

  很破舊的街,房子都是老式平房,有些加蓋了二三屋,還有不少胡亂搭到街邊的棚子,著火的就是一個棚子,但現在火已經燒成了一片,到處都聽到有人哭喊。

  它身上的毛都豎了起來,屋裡還有人。

  「我操,消防栓沒有水!」林梓在一堆亂七八糟堆著的雜物旁邊找到了消防栓,但卻沒有水。

  「前面還有一個!一組去人接過來!」伍志軍指了指小街的另一邊,「張新文帶二組進去救人!注意安全!有突發情況要及時溝通救援!」

  季驍跟在林梓身後沖進了火場,一進去就有些發毛,火燒得很快,起火的是連著客廳的違章建築,但現在客廳已經都燒了起來,煙竄得到處都是,濃煙中連路都看不清了。

  這家的主人是兩個老人帶著一個9歲的孫子住,爺爺在外面已經站都站不住了,說是孫子還在二樓睡覺,老伴兒在一樓後面的臥室裡。

  林梓直接穿過客廳準備往後面的幾間屋子沖,季驍打了個手勢,從已經燒著了樓梯往二樓跑。剛一踩上樓梯,他心裡就沉了一下,木頭的,已經鬆動了。

  季驍的體重踩上去,木板立刻斷了一截。他沿著樓梯的邊緣沖到了二樓,彎著腰開始喊,二樓就三間房,還算好找,有兩間推開門就能看出來不是住人的地方,堆的都是紙箱木條什麼的,都已經開始著起來了。

  季驍撞開最後一間屋子的門的時候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

  「小朋友!你在哪裡!」屋裡已經全都是煙,窗戶和頂子都是木頭的,燒得啪啪脆響,他幾乎看不到東西,只能順著聲音往前摸過去。

  小孩子一直哭,也不說話,估計是嚇傻了。季驍穿著厚重的防護服被火烤得像呆在烤箱裡,汗像下雨一樣滑了下來,再聽著房梁上的聲音又有些冒冷汗,房頂快塌了。

  季驍是趴在地上爬了一圈才順著聲音找到了縮在電視櫃下面的孩子,他把自己縮進了櫃子最下面的空格裡,火都已經燒到櫃子邊上了。

  「手給我,我帶你出去,別怕。」季驍伸出去想把他拉出來,但這孩子一邊拼命咳嗽一邊卻拼命往回縮,季驍身後床上燒著了,他看著火苗死也不肯挪窩,只是邊咳邊哭。

  季驍聽到了屋頂上傳來一聲巨大的脆響,他的經驗能判斷出來,這是某根梁已經撐不住了,抬頭看了一眼,一片煙,什麼也看不到,但要再不把孩子弄出去,頂一塌,大家都玩兒完。

  「別怕。」季驍也顧不上這孩子驚恐萬狀的掙扎,拽著他的腿強行把孩子拖了出來。

  樓梯肯定已經下不去了,只能從視窗,他剛把小孩子抱到懷裡,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房頂上一陣轟響,一根橫樑斷裂了。

  季驍沒有時間跑,也無法判斷應該往哪個方向避開,只能在聽到聲音的一瞬間,把孩子一摟,撲倒在地板上,胳膊和腿撐住,給孩子留出空間。

  他側過頭的時候看到了那根已經被熏成了黑色的木頭帶著火苗向他砸了下來。

  操蛋了。

  要殉職了……還沒來及交個女朋友……

  那木頭砸下來的方向是他脖子和頭的位置。

  但季驍還沒來得及開始回顧他這二十年太空殘骸的悲慘生活,就看到了黑煙中竄過一道帶著藍色光芒的影子。

  還沒死呢幻覺就已經來湊熱鬧了……

  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隻發著藍光的黑色小貓撲向了空中的那根砸向他的木頭。

  神仙來了……

  神仙為什麼是一隻貓……還跟丁小爪長得一個樣……

  幻覺真神奇……

  當那根木頭重重砸到季驍肩上的時候,他咬著牙罵了一句:「我操!」

  步話機裡傳來林梓的聲音:「季驍報告情況!」

  「從窗戶上二樓,左手臥室,」季驍忍著巨痛喊,「我被房梁壓住了,孩子在我這裡。」

  說完這句他實在是扛不住了,整個後背都沉浸在一片悲憤當中,他只能用腦袋頂著地板,保持身體下面能有空隙,接著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濃煙和火苗,季驍第一眼看到的是白色的房頂和一個裝著藥水的玻璃瓶。

  「季大爺,」林梓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接著他的臉就從上空出現在季驍的眼前,「您差點掛了。」

  「那你一定是哭了一路啊,」季驍看林梓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沒什麼大問題,松了口氣,這還是他出火場第一次出事,「那小孩兒沒事吧?」

  「孩子沒事,就是嗆了點煙,嚇著了,」林梓笑了笑,在他臉上拍拍,「你命挺大,那根木頭再往上點就正好砸你腦袋上了,我們上去的時候你太有英雄范兒了,暈過去了還能撅個腚在那兒撐著。」

  季驍想起了木頭砸下來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影子,現在想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本來想說出來,但還是沒開口,這種事讓林梓聽了不定得擠兌他多長時間:「我沒什麼問題吧?我要出院。」

  他著急想回去看看丁小爪。

  「沒問題,骨頭什麼的都沒什麼事,估計再砸兩下也沒事,醫生說你醒了再檢查一下就可以走,」林梓給他倒了杯熱水,「老大批了你三天假,好好休息吧。」

  季驍被拉著做了一通檢查,確定了身體沒有什麼問題之後,伍志軍開著車把他接回了中隊,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中又問了一大堆有事沒事之類的問題,每次出火場,有任何人出事,都能讓大家提心吊膽半天。

  季驍反復地活動四肢,擺出各種POSE,向大家證明了自己真的沒事之後跑回了宿舍。

  宿舍門還是開著的,小花在走廊上散步,腿看來已經好了不少,他有些著急地從小花身上跨進了宿舍。

  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床上鋪得跟個小毛毯似的睡覺的小黑貓,頓時松了口氣,沒想到這小東西居然沒有跑掉。

  「爪爪,」季驍過去用手指在它背上劃了劃,「丁小爪。」

  小黑貓眼睛睜開了一縫,看到是他,翻了個身,肚皮朝上地躺著,又閉上了眼睛。

  「睡得這麼香……」季驍笑笑,從櫃子裡拿了換洗衣服,「我去洗澡,一會回來找你玩。」

  沒力氣跟你玩。

  它躺在床上,聽著季驍關門出去,慢慢睜開眼,累死了。

  看來季驍沒事,只要那根木頭沒砸到他頭上就行,季驍的體質,扛那一下應該沒問題……它打了個呵欠,看來它的感覺還是很准,果然是季驍要出事。

  推木頭的時候它用了全力,連鼻子都頂上去了,但畢竟個頭太小,加上才失去尾巴沒多長時間,又跟著車跑了一陣,推的時候已經沒什麼力量,能把木頭推偏了一點就算不錯了。

  現在它只想好好睡一覺恢復一下體力。

  季驍洗完澡回到宿舍時,小黑貓還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四個爪子都攤開在身邊。季驍拿過昨天的那條枕巾蓋到它的肚皮上時,它都沒有動一下。

  季驍在它邊上躺上,肩膀很酸漲,他側過身看著小黑貓,伸手在它的前爪上輕輕按了按:「丁小爪……」

  小黑貓沒有動,季驍又按了按它另一個爪子,想再叫一聲的時候,突然發現它的爪子有點不對勁。他皺著眉捏起一個爪子湊近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它爪子肉墊下麵露出來的黑毛竟然有些地方被燒焦了!

  季驍這一驚吃得不小,趕緊又抓過它另一隻前爪看了看,也是同樣的情況……

  「丁爪爪!」季驍猛地坐了起來。

  季驍的動靜總算讓它醒了過來,並且馬上發現了季驍正捏著它的爪子,它趕緊抽出爪子,一下蹦了起來,低頭在爪子上舔了好幾下,爪子下面的細毛推木頭的時候被烤焦了,而且還有一股糊味兒,只是它太累,忘了防著點季驍。

  季驍頓了幾秒,又一把拉過它的爪子,把它拎起來聞了聞,接著眼睛都瞪大了:「這是怎麼回事?」

  就是這麼回事啊……它再次抽回爪子,轉過身背對著季驍,怎麼辦?怎麼辦?

  「我是不是沒看花眼?我那真不是幻覺?」季驍實在太震驚,又把它轉了回來面對著自己,「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爪子上的毛怎麼糊的?」

  那是焦了,不是糊!它沉默地看著季驍,覺得身上的毛都沒力氣了,變不回人形的事還沒有解決,現在居然又碰上了這麼一個情況!

  「你不會真的是……」季驍盯著它的眼睛,後半句話他都沒勇氣說出來,這也太扯蛋了!

  陸寬坐在辦公室裡,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大叔,兩個人都沒說話,桌上電腦顯示幕上有幾張照片,還是那個叫J的人發來的郵件裡附帶的。

  「這是第二次了,」陸寬沉默了一會,點了根煙,「我不知道這幾隻貓是這個人弄死的,還是只是他拍到的,這幾隻都不是我地盤上的,但這事不能再拖,誰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事。」

  「一共幾隻了?」大叔沒有看螢幕,他不想看到這些東西。

  「三隻。」

  「你這裡除了丁未,只還有一個小姑娘了吧?」

  「嗯,小姑娘我不擔心,她很謹慎,」陸寬皺了皺眉,想著永遠都豎著尾巴一副悠閒樣子蹦來蹦去的小黑貓,「我是擔心丁未,這兩天我都沒見著他,明天去學校找他看看。」

  「我一會就去找他,」大叔站了起來,「你去找找這只幾貓的屍體。」

  「我去哪兒找?」陸寬挑了挑眉,「你都找不到,我一個普通人類怎麼找得著。」

  「你會有辦法的,」大叔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身上亂七八糟的衣服,「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這次不一樣,我有條件,」陸寬也站了起來,大叔拍衣服時騰起一陣灰塵,他打開了窗。

  「你說。」

  「我哥的事。」

  「這不算條件,放心吧。」

  「謝謝。」

18、丁未在哪裡

  聽到房門被人打開時,蘇癸正坐在丁未家廚房的灶臺上吃餅乾。

  丁未愛吃零食,平時會買很多吃的放在家裡,但他不愛吃餅乾,餅乾基本上就是買來給蘇癸的。這次買的是藍莓味的,蘇癸很喜歡,丁未除去脾氣不太好,發火沒預兆,下手沒輕重之外,基本算是一只好貓。

  蘇癸放下餅乾跳下灶台,躲到了廚房門後。

  進來的人不是丁未,丁未都是走到門口了才開始掏鑰匙開門,而這個人是從電梯一出來就掏鑰匙了。

  不過但這人有丁未家的鑰匙。

  蘇癸從來都是從窗戶啊陽臺之類的地方進來,從來沒想過從大門進丁未家,能有丁未家鑰匙的人……

  蘇癸想從門縫裡瞄一眼看看進來的是誰,但還沒等他看清,就感覺門被猛地推了一下,他立馬被擠在了門和牆之間。

  「蘇癸?」有人問了一句,接著一張帶著笑的臉探到了門後。

  「大……叔?」蘇癸很吃驚,他很久沒見過大叔了,而且他也完全不想見到大叔,但現在人家的臉就在他眼前,他咧了咧嘴,「大叔你還是不要笑的好,你笑得我都不會笑了。」

  「小耗子,丁未人呢?」大叔還是笑著看他。

  「我好多天沒見過他人了,貓也沒見著。」蘇癸推了推門,想從大叔身邊擠出去,但沒成功,門被大叔牢牢控制著,他要不是瘦一點,這會兒估計都能被壓扁了。

  「是麼……」大叔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似乎在沉思。

  「大叔,」蘇癸又推了一下門,「讓我出來,擠扁了都要。」

  「最近有沒有碰到什麼特別的事?」大叔總算是松了手,蘇癸趕緊從門後擠了出來,跑進了客廳,直接從沙發上跳了過去打算竄出大門。

  「跑什麼?」大叔什麼時候到的他前面,他都沒看清,總之是一頭撞了上去。

  「不跑等你吃我麼!」蘇癸轉身又往陽臺跑,他怕大叔,特別是大叔跟他打聽事兒的時候,如果回答得讓他不滿意,他沒準兒真能吃了自己。

  「想吃你用等到現在?」大叔站著沒動,看著蘇癸在陽臺門旁邊折騰,半天也沒打開。

  「誰知道呢,萬一你突發奇想餓了呢?」蘇癸歎了口氣,丁未的陽臺門上了鎖,他打不開,只得回身靠在門上看著大叔。

  「你怎麼不擔心丁未吃了你。」

  「丁未挑食,說我不好吃,」蘇癸抬抬下巴,「大叔,我最近真沒碰上什麼好玩的事,要有我肯定跟你說。」

  大叔笑了笑,在蘇癸看來,這鬍子拉茬的臉上出現的笑容一點也不美好,他只想快點離開這裡。

  「走吧,又沒人攔著你。」

  蘇癸跑出門的時候想到些什麼,又回過頭:「你要有急事找丁未,可以試試去咖啡館隔一條街的那個消防中隊,丁未好像去過幾回,認識那裡一個消防員。」

  消防隊?

  季驍昨天晚上睡得很晚,但早上卻醒得比平時早。

  昨天晚上審問丁小爪折騰到很晚,結果了也沒審出個所以然來,困得不行,實在沒著的情況下他跟丁小爪對視了半小時,企圖用眼神攻破它的心理防線。

  最後丁小爪頭一歪,直接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扯爪子捏耳朵都沒能讓它醒過來,季驍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反正醒的時候看到丁小爪正蜷在他胳膊下面睡得挺香。

  這貓真讓人傷腦筋,季驍在它的毛上輕輕抓了抓,輕手輕腳地起了床,又蹲在床邊研究了一下這只神奇的貓,腦子裡一堆疑問始終沒有答案。

  關於貓的事,只能問丁未,可是丁未莫名其妙沒了蹤影,季驍歎了口氣,起身去洗漱,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一會中午休息的時候去丁未打工的那家咖啡館問問了。

  季驍關上門之後,它睜開了一隻眼睛,這傢伙輕手輕腳的樣子讓它挺感動,但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鄙視,笨蛋,連裝睡和真睡都看不出來的笨蛋人類……

  它跳下床,抖了抖毛,把爪子從肉墊裡都伸了出來,再伸了七八個懶腰才算是緩過來了,昨天晚上被季驍的十萬,不,百萬個為什麼折騰了兩個小時,它覺得自己都快崩潰了。

  特別是最後季驍問出一句,你不會是丁未吧,它驚得連腦袋都不會轉了,在季驍目不轉睛地盯了自己半小時之後,它只能咬牙往床上一倒,無論季驍再怎麼碰它,就是不睜眼了。

  這還是它第一次跟人類這樣你盯著我我瞪著你的,雖然它覺得季驍長得還不錯,眼睛也挺好看……

  這裡不能再待了,再這樣下去遲早要露餡,露餡這種事是絕對不可以發生的,除去有緣人,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九尾貓的存在,如果讓季驍知道了,沒準兒會影響自己修尾巴。

  它跳上窗臺,發現窗戶是鎖著的,上去又抓又咬的弄了半天也沒打開,它有些惱火地一爪子拍在玻璃上,這個傢伙平時從不開窗換氣的嗎,窗戶上的插銷居然都鏽死了!

  懶惰的人類!

  它舔舔爪子揉揉臉,從窗臺上跳下來,只能往門出去了,它摳著門縫竄上去,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門鎖,希望自己開門的樣子不要被人看到。

  門被打開了。

  溜出門之前它先確定了一下,走廊上除了小花那只呆貓,沒有別的人,這才輕輕地竄了出去。

  剛跑了幾步,還沒到樓梯口呢,身後林梓宿舍的門響了,它聽到林梓打著呵欠走出來,接著林梓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季驍你家的貓妖怎麼跑出來了!」

  它一陣心煩,你才貓妖!

  這個白癡,比季驍更白的癡!

  它都懶得回頭看,直接原地躍了起來,越過樓梯欄杆跳了下去,它不想再來一次追逐,它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但它還在空中飛翔的時候就後悔了,太衝動了……

  早知道應該從走廊上季驍他們出去救火跳水管的那個洞跳下去的,因為它還沒有落地就已經聽到了下面傳來了季驍的聲音:「我關了門的啊,它怎麼出來的?」

  如果不出意外,它落下去的時候不會落在下一層的樓梯上,而是會落在正一臉驚訝地看著它的季驍身上。

  它在空中想了很多解決辦法,但時間緊迫,它只能選了一個看上去很……但是能讓它安全逃走的方法。

  它在空中縮了縮身體,狠狠地蹬了兩下腿,別的貓用這樣的辦法能不能改變下落的方向它並不確定,但自己確實是可以,只是這個動作有點難看。

  它看到了季驍驚訝的眼神裡又多了一層東西,嗯,它知道這個動作會讓自己看起來很像一條圓圓的黑色的肉蟲子……

  很想笑吧,你一定很想笑吧,愚蠢的人類!

  季驍的反應算是很快,他抬頭看到丁小爪從樓上一躍而下的時候,就已經判斷出來了它落下的方位,張開了手準備接住它。

  但意外來得很快,只在一瞬間,他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看到丁小爪在空中以一個相當搞笑的姿勢蹬了兩下腿,他只知道丁小爪落下時沒有掉在自己懷裡,而是落到了他身後。

  「丁小爪!」季驍迅速轉身,丁小爪已經竄開去了,直接又跳下了一層樓梯,他邁開腿追了出去,這貓到底在想什麼!

  丁小爪是順著它上回逃走的路線跑出去的,季驍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精神頭,居然跟有人在後面用刀子捅自己似的一路狂追,追到了中隊門口。

  如果在平時看到陸寬,它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直沖過去,但今天情況不同。

  它竄出中隊大門時看到了陸寬的車,陸寬正從車上下來,車上還有一個人,是誰它顧不上看,直接竄到了陸寬的褲腿上,揮著爪子一路爬了上去。

  等到季驍沖出來之後,它已經被陸寬拎在手上了。

  陸寬總喜歡這麼拎它,這種姿勢讓它看上去就像個傻子,四個爪子往前伸著,尾巴繃直。

  季驍看到丁小爪被人拎在了手上,頓時松了口氣,想也沒想就走了過去,從陸寬手上把它一把抱了過來,摟在了懷裡,沖陸寬笑了笑:「謝謝啊。」

  陸寬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手還在空中舉著,看到季驍轉身準備走了才說了一句:「你的貓?」

  「不是,朋友的,」季驍又笑了笑,「差點兒跑了,謝謝。」

  它在季驍懷裡拼命掙扎,沖著陸寬一個勁喵喵,自己費這麼大勁跑出來,居然被季驍就這樣輕鬆地又拿了回來?

  「等等,」陸寬看出了不對勁,「你朋友是叫丁未嗎?」

  「你認識他?」季驍迅速轉回頭。

  「是,他在我店裡打工,」陸寬指了指他懷裡的貓,「這是他的貓吧……」

  「你是那個咖啡館的老闆?」季驍有些吃驚,還想著中午過去找人,沒想到這兒就碰上了,「丁未人呢?」

  陸寬很想說人不是被你摟著麼,他笑了笑:「丁未在我那裡。」

  季驍盯著陸寬看了一會,這個人看起來挺和氣,但他還是有些懷疑:「你到我們中隊來幹嘛?」

  「那個……」陸寬猶豫了一下,「丁未說他的貓可能在這裡,我過來問問。」

  「他自己為什麼不來?」季驍繼續問。

  「他有點不舒服,在休息。」

  季驍沒說話,想了半天才開了口:「我今天值班,中午我休息的時候過去你們店,你讓他等著我,我中午把貓拿過去給他。」

  陸寬沒想到季驍會這麼說,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這……」

  「我不認識你對吧,這是丁未的貓對吧?」

  「……對。」陸寬點點頭,覺得自己額角有點冒汗。

  「這不結了,我中午拿過去給他就行,謝了。」季驍一手抱著丁小爪一手沖陸寬揮了揮,轉身走回了中隊院子裡。

  「大叔,丁未有點不對。」陸寬在原地站了一會,上了車,對後座的人說。

  「嗯,」大叔盤腿坐在後座上,「他變不回人形了。」

  「什麼?」陸寬很吃驚地看著他,「什麼叫變不回人形了?」

  「跟你說不清,」大叔閉上眼,手在下巴上摸了摸,「回去吧,等這人中午把貓拿來了再說。」

  陸寬猶豫了一下,發動了車子:「別摸下巴了,你早上剛刮的鬍子。」

  「習慣性動作。」

  「丁未是不是會有麻煩了?」

  「說不好,好不容易修出了人形,現在變不回去了,肯定是件鬱悶的事,」大叔閉著眼又在下巴上摸了一下,「但也不一定就是壞事……」

  「說了跟沒說一個樣,算了。」陸寬笑笑,沒再多問,只要丁未不會有危險就行,別的不是貓客該關心的事。

  季驍抱著丁小爪跟著一個小姑娘走進陸寬的辦公室,他還沒吃飯,一到午飯時間就跟伍志軍請了半小時假出來了。

  「丁未呢?」他站在陸寬面前,時間緊,見到丁未之後他還要趕回去,不能超假。

  「我去叫他,你……」陸寬指了指他手上的貓,季驍如果一直抱著貓,他還真不知道上哪找丁未去,「能給我嗎?」

  季驍笑了笑,把丁小爪放到了陸寬桌上。

  自由了!

  它一秒鐘也沒有多停留,從桌上跳了下來,一溜煙跑進了辦公室的隔間裡,那裡是陸寬的臥室。剛進臥室它就看到了正坐在窗邊躺椅上輕輕晃著的大叔。

  「來了?」大叔坐起身。

  它有些鬱悶地走到大叔身邊坐下,尾巴盤在腿邊,低著腦袋。

  「丁未啊,」大叔摸了摸它的腦袋,「這回我幫不了你,你要自己去想。」

  自己去想?這叫什麼事!外面季驍要見人,這邊自己急得半死也變不回人形,自己要能想出來是怎麼回事,還用這麼折騰嗎!

  大叔一點用也沒有!

  「丁未啊,」大叔站了起來,在它身邊慢慢踱著步子,「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在哪裡嗎?」

  不知道,它能有什麼問題,它是一隻九尾貓,一隻……優雅的,聰明的,有靈氣的九尾貓,它盯著自己的尾巴稍,不知道大叔是什麼意思。

  「你的問題就在於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把尾巴看得太重,別的事你都忽略掉了,」大叔不急不慢地說著,「你一直覺得修尾巴就是修尾巴,修尾巴跟別的事沒有關係,對嗎?」

19、香噴噴的小魚幹

  丁小爪順著門縫竄進了辦公室的里間,季驍跟著往門縫往裡瞅了瞅,門縫的角度很小,他這一眼除了放在門邊的一棵綠植之外什麼也沒看著。

  「丁未在裡面?」季驍轉頭看陸寬,這人還坐在辦公桌後面沒有動的意思。

  「嗯,在睡覺,」陸寬點點頭,拿了根煙遞給季驍,「抽煙麼?」

  「不抽,」季驍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很想過去直接推開里間的門,「我時間有限,能不能幫我把丁未叫出來?」

  陸寬只是想拖一下時間,如果丁未能變回人形了,不用他進去叫也會出來,這進去了就沒動靜了,估計是還變不回來。

  「你趕時間?」陸寬從季驍眼裡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懷疑,只得站了起來。

  「非常趕,」季驍盯著眼前這個磨磨嘰嘰光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用好幾秒時間的人,心裡有點不踏實,腦子裡閃過各種涉世不深的孩子被人騙的片段,「不過我多嘴問一句,你跟丁未什麼關係?」

  陸寬笑了笑,噴了口煙出來:「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陸寬,是丁未的監護人。」

  「季驍。」監護人?季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陸寬,他之前倒是真沒細想過,丁未如果是一個人,是怎麼能自己供自己上學生活的,還能在街心花園後面那麼好的地段租房子住。

  「我去看看。」陸寬推開門進了里間,又很快地把門關上了。

  季驍本來想問問為什麼叫家長的時候丁未不叫這個監護人去,但想想還是忍住了。

  陸寬一進里間就看到丁未正一臉鬱悶地坐在自己的床上,抱著被子,大叔還是靠在躺椅上晃著,看起來挺悠閒。

  「變回來了?」陸寬彎腰看了看丁未,「變回來了就出去吧,人家還等著呢,再不出去該破門而入了。」

  「不。」丁未很簡短地回了一句,手下意識地往自己屁股上摸了摸。

  「怎麼個意思?」陸寬轉頭問大叔。

  大叔閉上眼笑了笑:「讓他自己處理吧。」

  陸寬沒出聲,往牆上一靠,看了看丁未,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他挑了挑眉,有些吃驚,但有又些想笑,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小貓咪,出去吧,看不出來。」

  丁未正低著頭鬱悶呢,一聽這話,從床上一下竄了起來,手按到了陸寬的脖子上,拇指正好抵著陸寬的咽喉,他壓低聲音:「你閉嘴。」

  陸寬看到了丁未收縮成細細一條的瞳孔,歎了口氣:「閉了。」

  丁未松了手,又回手往屁股上摸了一下,沒錯,應該是看不出來,只是這話從陸寬嘴裡說出來,總有幾分揶揄,讓人生氣。

  本來變回人形之後尾巴居然還留在身上這種事就已經夠讓人抓狂的了,再聽到一向說話都讓他上火的陸寬來了這麼一句,更是火不打一處來。

  尾巴就在他身後,在褲子裡,雖說只有小小的一條,但還是讓他渾身彆扭。

  他瞪了陸寬一眼,打開了房門,豁出去了,他總不能讓季驍一直在外面傻等著。

  「你病了?」季驍一見到他就挺關心地走了過來。

  「嗯。」丁未垂下眼皮點了點頭。

  「你……」季驍低下頭湊到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你不是吧,你還真是睡覺戴美瞳起床了才摘啊?」

  「有事麼?」丁未抬眼看了看他。

  「你說我有沒有事?」季驍有點哭笑不得,這孩子說話不走腦子的麼,他把丁未拉到一邊,小聲提醒,「您安排我去學校挨了你們老師一頓罵,現在不聽聽我的挨吡兒彙報?」

  丁未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藏在褲子裡的尾巴上,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哦。」

  「你是不是還沒好,」季驍伸手在丁未腦門上按了按,「怎麼迷迷瞪瞪的,你的貓我帶過來了,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謝謝。」季驍的掌心很暖,貼在腦門上讓人覺得很舒服,丁未抬起頭沖他笑了一下,眼睛彎著,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看起來很漂亮。

  「那什麼,」季驍被他這一笑鬧得忘了要說什麼了,想了半天才又接了一句,「我是請假出來的,馬上要回中隊,你下午能過來找我麼?或者你要不介意那個什麼監護人的話,我過來找你也行……」

  「不要,」丁未很快地打斷他,「我去找你。」

  「幾點?你別再放我鴿子。」

  「我可以現在就過去在你們中隊門口等你。」

  「那倒不至於,」季驍樂了,抬手摸了摸丁未的頭,「我們五點半開飯,你那會過來就行。」

  「今天有魚嗎?」丁未看他,眼睛裡閃著細小的光芒。

  季驍看他這滿懷希望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告訴他今天食堂沒有魚,而且,他看了一眼裡間關著的門,這什麼監護人,丁未連魚都吃不上?

  他想了想:「你要想吃魚,過來的時候肯定有就是了。」

  季驍回到中隊的時候,林梓已經幫他打好了飯,正坐在他宿舍裡玩電腦,給他家毛毛梳毛。

  「剛被砸了一杠子不好好休息瞎竄什麼呢,」林梓指了指飯盒,「飯都涼了,你下午還值班?要不要這麼拼命,老伍給你的三天假就這麼放棄了?」

  「休息不也就這麼呆著麼,有什麼區別,」季驍摸出手機給沈瑜打電話,「我沒那麼嬌氣。」

  「貓給人家拿回去了?」

  「嗯。」

  「沒取點經回來啊,咱也馴馴小花,開門破鎖用馬桶什麼的。」

  林梓不說還好,一提這事季驍就有點走神,丁小爪身上不可思議的事的確很多,他覺得馴也馴不出來,可是要去問丁未,估計也問不出什麼來,就他那個愛搭不理還動不動就竄火的德性……

  「幹嘛?」沈瑜的懶洋洋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給公主大人請安,你的貓還要不要了?」季驍從口袋裡摸出煙,開了門到走廊裡點上。

  「平身,我正要找你呢,我下午過去拿貓啊,找到領養的了。」

  「那正好,」季驍走進廁所,站在窗前抽煙,整層宿舍就廁所有窗戶,「我突然想吃小魚幹,讓媽給炸點唄?」

  「嘴饞了?好說,」沈瑜那邊扯著嗓子就喊,「媽——」

  「說是你想吃了。」季驍趕緊補充,要老媽知道是他想吃,下月也不一定能給炸出來,之前他有一次說想吃糖餅,老媽愣是從秋天拖到了過年才算是給做了一次。

  「這個不用你交待,」沈瑜嘖了一聲,又喊上了,「我想吃小魚幹,下午給炸點唄。」

  聽著老媽幸福美滿的聲音在那邊答應馬上就出門買小魚,季驍樂了:「真管用。」

  「對了,下午記得把小貓的東西都準備好,它這段時間睡的墊子,吃飯的碗都得一塊跟著它走,要不怕它會認生。」沈瑜打了個呵欠。

  「嗯,遵命,」季驍猶豫了一下,沈瑜是個貓迷,沒准能在她那裡找到答案,「姐,有個事,你給我解解惑唄……我跟你提過一隻小黑貓嗎?」

  跟沈瑜打完電話回到宿舍,季驍更加迷茫了,端著飯盒半天才吃了一口。

  沈瑜表示從來沒見過這麼聰明的貓,會用馬桶還說得過去,什麼偷貓還送回來,又能開門破鎖的根本聞所未聞,特別是在聽到他在火場看到了丁小爪推房梁時,沈瑜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親愛的弟弟,去看病,要不就去交個女朋友,別再玩遊戲了,你還指著那是個貓仙子能變成人跟你來一段人貓戀啊?那還是只公貓,你有意思沒意思……」

  季驍下午值班的時候都沉浸在貓仙子的各種想像當中不能自拔,又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關於九尾貓的傳說,丁小爪難道真是一隻神仙貓?

  他搖搖頭,不可能,丁小爪大部分時間都笨手笨腳,扭個頭就能從樹上摔下來,也太沒天理了,要說它是神仙貓,神仙估計都要哭了……

  可那又怎麼解釋它身上的種種怪事?

  「林大爺,你覺得我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季驍拍拍坐在身邊的林梓。

  「靠,是有些不正常,帥得太不正常了,」林梓想也沒想就回答,過了一會又轉過頭,「你是想讓我這麼誇你吧?」

  「……謝了。」季驍無奈地拍拍林梓的肩。

  沈瑜壓著他們開飯的時間到了中隊大門口,還開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火紅色敞篷跑車,往大門口一停,立刻在食堂裡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食堂臨著街,半個中隊的單身漢端著飯盒擠到窗戶邊往外看,伍志軍一個勁歎氣,嘴裡念叨著,又不是坐牢,是怎麼給你們憋成這樣的。

  季驍捧著小花,林梓拎著小花的鋪蓋和吃飯的傢伙什跟在他身邊,一出大門他就沖了過去:「祖宗,您這是幹什麼呢!這哪來的車?」

  「寧小玥新交了個金主,車借來玩玩,」沈瑜笑了笑,從車上跳了下來,沖林梓抬了抬下巴,「嗨,威武雄壯的漢子,東西放車上吧。」

  林梓把東西放到後座上,安頓小花的時候,沈瑜從包裡拿出個飯盒,用胳膊肘碰了碰季驍:「你的小魚幹……另外,你說的那只貓,我想了想。」

  「您可別想了,你說得我都快懷疑人生了。」季驍打開飯盒聞了聞,香氣四溢,老媽果然還是寶刀未老。

  「嘖,你聽不聽!」沈瑜斜了他一眼。

  「聽。」

  「你說它爪子燒糊了是吧?」沈瑜小聲問。

  「是爪子下麵的毛糊了。」季驍糾正她。

  「肉墊呢?」

  「粉紅色的啊,挺軟的,嫩呵呵的……」

  「傻缺吧你,我還不知道貓爪子什麼樣麼,」沈瑜按按額角,「如果按你說的,它推了那根梁,肉墊肯定會受傷,那孩子不是一會要來麼,我幫你驗證一下就知道了。」

  季驍有些吃驚,瞪大了眼睛:「沈大小姐,你是什麼意思……你不會是想說……」

  沈瑜沒說話,也盯著他,季驍看了一眼還趴在後座整理貓箱子的林梓,覺得沈瑜的意思他似乎是領會了,但有些太驚人:「你是想在丁未身上驗證?」

  「你不是這麼想的嗎?」沈瑜挑挑眉毛。

  「我……」季驍不是沒這麼想過,但這個想法太過離譜,在這個想法剛冒頭的時候就已經將它掐死在萌芽狀態下了。

  「你聽過九尾貓的傳說嗎?」

  「前幾天剛聽說的。」

  「這個傳說很久了,沒准是真的,」沈瑜揮揮手,「試試吧,又不少你一根頭髮。」

  還離季驍他們中隊半條街的時候,丁未就已經聞到了小魚幹的香味,這香味讓他精神一振,嘴角忍不住泛出了一個細小的笑容,加快了腳步。

  小魚幹!香噴噴的小魚幹!

  丁未轉過街角,一眼就看到了大門外站著的季驍,還有林梓,另一個是女人,他在咖啡館見過,小花就是她撿來的。

  門口會有這麼多人,是丁未沒有想到的,他放慢了腳步。

  「來了?」季驍向他走了過來,一伸胳膊把他攬到了身邊,「我姐你見過吧,她帶了小魚幹過來,我媽做的。」

  季驍很喜歡這麼攬著他,似乎是他的習慣動作,這次看在小魚幹的份上,丁未沒有掙扎,很老實地讓季驍攬著。

  「姐姐好。」丁未很淡地說了一句,目光在沈瑜的臉上掠過,落在了她手裡的飯盒上,小魚幹的香味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你好,」沈瑜笑笑,打開了飯盒蓋子,「聽季驍說你很愛吃小魚幹啊?來嘗嘗這個合不合你口味。」

  丁未沒有猶豫,也沒說謝謝,直接伸手接住了沈瑜遞過來的飯盒。

  季驍和沈瑜同時盯住了丁未接飯盒的手,因為沈瑜把飯盒遞過去的時候有些斜,這個角度讓丁未必須掌心完全向上才能拿穩。

  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倆看清了丁未的掌心。

  「丁未,你……」季驍聲音有些不穩,丁未感覺到了季驍攬著他的手有些發顫。

20、蘇癸的消息

  丁未的右手手心邊緣,有三個小水泡,季驍一眼就看到了。他訓練的時候經常會有這種情況,手上腳上都會有,磨的。

  但明顯丁未手上的小水泡不是磨出來的,他的手細皮嫩肉的,除去水泡,別的地方並沒有摩擦過的痕跡,那就只有一個可能,燙的。

  這就是沈瑜要證實的東西,丁小爪的爪子被燒傷了,現在丁未的手上居然也有水泡……

  這一瞬間季驍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難。

  「丁未,你……」季驍鬆開了摟著丁未的胳膊,丁未正低頭專心地吃著小魚幹,他清了清嗓子,「你的手怎麼傷了?」

  丁未捏著小魚幹往嘴裡放,瞟了自己的手一眼,回答得很平靜:「燙的。」

  「怎麼會燙到這裡?」季驍忍不住抓過了他的手,指尖還沾著油花,三個小水泡排列整齊,陽光下看著還有點晶瑩剔透的感覺,反正他是磨不出這麼帶著幾分精緻的水泡來。

  「很奇怪麼?」丁未抽回手,又捏了一條小魚放在嘴裡用門牙一點點細細地咬著,心裡跟擂著戰鼓似的,自己太粗心了,那天讓季驍看到了自己的爪子就已經很麻煩了,現在居然又讓他看到了手上的水泡!

  「我沒說奇怪,就是問問。」季驍看看沈瑜,沈瑜正一臉微笑地看著丁未,她倒挺淡定。

  「煮咖啡的時候燙到的,壺把松了,我用手接了一下。」丁未抬起頭,沖著季驍笑了一下,眼睛眯縫著,他對於自己臨時想到的這個理由很滿意。

  「是……這樣?」季驍有些不能相信,但這個理由的確很充分,讓他找不到不合理的地方。他又看看沈瑜,沈瑜聳聳肩,轉身往車邊走去。

  「你有什麼想法?」季驍追了過去,湊在沈瑜耳邊問。

  「沒什麼想法,想法就事實證明你可能真的想多了,」沈瑜也湊到他耳邊,「季驍,該找女朋友了,心思都放在個小男生和只貓身上,讓媽知道了該給你安排相親了。」

  「沈瑜,你玩我呢,」季驍半天都回不過味兒來,「合著你就是想證明我憋出幻覺了?」

  「是有點湊巧,或者說太湊巧了,但是人家的理由也合情合理,」沈瑜上了車,關上車門,「除非你還有別的辦法證明,就憑這個……」

  「別的辦法?」季驍手撐著車門,雖然是沈瑜首先提出要證實一下,但顯然沈瑜沒有他那麼堅定,這種事就算有證據都很難讓人能平靜接受,何況丁未的理由很好,但是,他咬了咬嘴唇,「這個我還真有。」

  「別折騰得讓那小孩兒以為你有毛病就行,」沈瑜回頭沖林梓揮了揮手,「漢子,週末你們值班嗎?」

  「不值班。」林梓靠在車邊一臉笑容。

  「請你們吃飯,」沈瑜拍拍方向盤,發動了車子,「我走了。」

  季驍走回到丁未身邊時,發現一盒小魚幹已經被丁未吃掉了半盒,他嚇了一跳,趕緊上去把飯盒搶了下來:「悠著點,你當飯吃呢,會上火的,這剛炸出來的玩意兒。」

  「這不是飯麼?」丁未伸手還想再拿,被季驍一巴掌拍開了,只好把手指放到嘴裡含著,有些茫然地看著季驍。

  季驍把飯盒蓋好,看了一眼丁未,他的眸子已經不再是琥珀色,已經變回了黑色,但同樣是很亮,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後把飯盒遞過去:「這是菜,或者說是零食,你還能吃這個就吃飽啊?這個帶回去慢慢吃。」

  「小丁丁,去我們食堂吃點吧,剛開飯。」林梓往大門裡走,回頭招呼了一聲。

  「不。」丁未的回答很乾脆,這個討厭的傢伙。

  林梓愣了一下,季驍趕緊推了他一下,林梓跟丁未不熟,對於丁未這種語氣估計還沒適應:「你先去吃,我跟他再聊會。」

  「你不跟我們一塊吃點?」季驍的視線在丁未的臉上來回兩次之後,又落到了丁未的手上,不過丁未已經把手揣到外套口袋裡了,另一隻手捧著飯盒,他看不到掌心。

  丁未搖了搖頭,舉了舉手裡的飯盒:「吃這個就行了。」

  「得,我前面的那一大通白說了……」季驍歎了口氣,看來這盒小魚幹用不著到明天就會被丁未吃光了,他蹲到路邊,指了指自己身邊,「來,我們先聊一下你要賠人家醫藥費的事。」

  「賠什麼?」丁未瞪了瞪眼睛,猶豫了一下,拉拉褲子,以免撅到尾巴,然後小心地在季驍身邊蹲下,「我要賠給胡飛?」

  「廢話,他臉縫針了,萬一要留了疤,估計要賠不少……」季驍掏了煙出來點上,「你跟陸寬說了沒,他說是你的監護人?」

  「沒有說。」

  「為什麼不跟他說?」

  「為什麼要跟他說?」丁未皺著眉眯縫了一下眼。

  「他是你監護人,這事都不跟他說,那什麼事跟他說?」季驍覺得跟丁未說話很費勁,這孩子的腦子回路跟他不在一道上。

  「什麼也不用跟他說,有事他會找我。」丁未如實回答,又低頭打開了飯盒,捏了一條小魚幹放進嘴裡,看到季驍一臉鬱悶地看他,垂下眼皮又把飯盒蓋上了。

  也不知道誰是誰的監護人……季驍很無奈地擺了擺手:「吃吧吃吧。」

  「那你打算怎麼辦。」季驍一根煙抽完,丁未也沒說話,只是一直時不時地從飯盒裡捏小魚幹。

  「賠錢啊。」

  「你有錢嗎?」

  「你有嗎?」

  「我有……等等,」季驍把煙頭扔到垃圾桶裡站了起來,「你意思是讓我幫你賠錢?」

  「我現在沒有錢,」丁未也站了起來,以很快地速度扭了扭腰,尾巴在褲子裡壓得難受,又不能直接把手伸到褲子裡去整理,「你借我,下月陸寬給了我錢我再還給你。」

  季驍沉默了好一會,他不是不願意借錢給丁未,只是這樣的事不讓陸寬知道似乎不合適,自己一個外人,幫著一個小孩兒隱瞞這樣的事,萬一以後還有什麼後續發展,自己該怎麼跟人家的監護人交待?

  「算了,」丁未看出了季驍的猶豫,拿著飯盒準備轉身走人,「我自己想辦法。」

  「哎哎哎,站著,」季驍拉住他的胳膊,這孩子不管是發火還是眯眯瞪瞪的時候都讓他沒脾氣,「我說不管你了嗎……靠,你在這等著,我回宿舍給你拿。」

  丁未抱著飯盒站在門口等季驍,門口站崗的武警一直看他,他於是也看回去,而且看得比那人更專注,盯著人家的臉就不放了。

  最後站崗的那位不得不轉開了頭,丁未這才滿意地捏了一條小魚幹放進嘴裡,傻子。

  丁未往大門邊靠了靠,往裡看,他雖然在這裡面呆過,但人形還沒有進去過,而且從來沒有用這麼高的視線看過這個院子。

  院子挺大的,綠化做得不錯,到處都是花花草草,這個季節很多花枝上都結出了花骨朵,很漂亮。如果這裡不是消防隊的院子,呆在這裡倒是挺不錯,除去紅的綠的各種植物,甚至還有……

  銀色的?

  銀花的花?

  丁未揉了揉眼睛,再次往院裡看過去。

  沒錯,操場邊的一圈花壇裡有星星點點的銀色,很小的花,只有自己小手指的指甲蓋那麼大,夾雜在綠色的灌木叢中閃著細微的光芒。

  丁未的眼睛都瞪圓了,手上拿著的飯盒差點摔到地上,他抱緊飯盒又往前邁了一步,這裡是消防隊的院子,消防隊的院子裡居然能看到這些東西,居然……

  自己一直發愁找不到的靈氣盛的地方,居然在這裡?在消防隊?

  季驍拿著錢和一個手機出來的時候,丁未正一臉驚訝地往他們院子裡看,眼睛圓溜溜地瞪著,他過去在丁未的下巴上輕輕彈了彈:「看什麼呢?」

  「沒什麼,」丁未臉上的表情很快收了起來,換成了平時冷淡的模樣,看了看他手裡拿著的手機,「這個幹嘛?」

  「林大爺的舊手機,卡還在,不過停機了,一會我去充上錢,」季驍把錢和手機都塞到他口袋裡,「找你太費勁了,現在這個事有什麼變化聯繫不上太麻煩,你拿著先用吧……別再扔了。」

  「哦。」丁未看了一眼季驍,儘管季驍皺著眉,但眼裡透出來的關切他還是看得很清楚,這的確是個好人,他很少碰到這樣的人類,也許以前也遇見過吧,但……都忘掉了。

  自己有一天也會忘了季驍嗎?這個永遠都微笑著,從來不發脾氣也不著急,會輕手輕腳怕吵醒一隻貓的男人,也終將會消失在自己的記憶裡嗎?

  丁未轉過身,沒有再說話,也沒跟季驍說謝謝或者再見,直接就往前走了。

  「丁未。」季驍在身後叫他,聲音裡有些無奈。

  他回過頭:「嗯?」

  「要我送你麼?」季驍手指晃了晃,摩托車鑰匙在他手指上轉著圈。

  「開車嗎?」丁未迅速轉過身,笑容在臉上漾開了,眼睛又彎成了兩條月牙。

  「嗯,我有一小時時間,可以送你回去。」

  可是。

  尾巴。

  丁未動了動尾巴,尾巴在褲子裡怎麼擺都不舒服,坐下來會更難受……他不能坐下,會坐在尾巴上,那麼小的尾巴,可能會被壓扁,不,壓斷。

  「算了,不用了,我走回去。」丁未沒等季驍再說話,轉身快步走了。

  「哦,再見。」季驍手裡還轉著鑰匙,丁未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讓他有點回不過神來,看著丁未的背影又轉了半天鑰匙才放下手。

  這孩子太神奇了……

  再見?嗯,是的,咱們很快就會再見的!丁未想到中隊院裡那些銀色的小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時間正好,他的第八條尾巴又快要長出來了!

  丁未一想到這裡,立馬從不能坐摩托車兜風的鬱悶裡解脫了出來,尾巴在褲子裡輕輕擺動,腳步也輕快了很多,一路小跑著回了家。

  不過在樓下居然看到了坐在臺階上看著鞋子發呆的蘇癸,這讓他挺吃驚,蘇癸來找他從來都是從窗戶爬進去,這還是第一次這樣老實地呆在樓下等他。

  「怎麼在這。」丁未過去,手指在蘇癸肩上點了一下,皺了皺眉,蘇癸受了傷。

  「我剛到,歇會。」蘇癸悶悶地回答。

  「要我拖你進電梯嗎?」丁未走過去按了一下電梯,回過頭研究蘇癸。

  「不至於,」蘇癸笑了笑站了起來,過來靠在了他身上,「不嚴重。」

  蘇癸從來沒有主動碰過丁未,他倆雖然認識很久,但除了打架,基本沒有過身體接觸,更不要說這樣肩靠著肩的。

  電梯門打開了,丁未往蘇癸背後繞過去,抓著他的衣服把他弄進了電梯。

  「我躺會就好,本來想回家的,但是離你這裡近……」蘇癸躺在沙發上,手無力地垂到地上,丁未可以幫他治傷,但他知道那樣會很費精力,特別是對於剛沒了一條尾巴的丁未來說,會是很大的負擔。

  丁未沒說話,在蘇癸身邊的地板上坐下,手指輕輕劃過蘇癸的身體,指尖帶著暗藍色的光芒。

  「丁未。」蘇癸歎了口氣。

  「嗯。」

  「我真不想欠你的情,我只是找個就近的地方休息一會。」

  「欠著吧,我攢著,」丁未淡淡地回了一句,眼皮都沒抬,「肋骨斷了,你不是普通老鼠,什麼人能把你傷成這樣?」

  「別問了,你不會信的。」

  丁未指尖的藍光消失,手指移到了蘇癸的咽喉上:「不說就捏死你。」

  「一隻九尾貓。」蘇癸轉過臉看著丁未。

  蘇癸的聲音很輕,但卻讓丁未全身都震了一下,九尾貓?九尾貓傷人?他眯縫著眼盯著蘇癸,蘇癸看不到他的眸子,但可以想像黑色美瞳下的瞳孔一定已經收縮成了細細一條:「白色的光,我肯定沒有看錯,是九尾貓,是個女孩兒,你見過沒?」

  「沒有。」丁未托著下巴,眼神有些游離,他跟別的九尾貓沒有接觸,到底有多少九尾貓,他也不清楚,他只管自己修尾巴,別的他並不關心。

  蘇癸閉上眼睛,沈默了很長時間才又慢慢開了口:「丁未,我真不知道我這樣活著是為什麼。」

  「你只是不想像只真正的老鼠那樣死掉,以前不是說過麼。」丁未的手按到蘇癸的胸口,掌心泛出了藍光,小水泡有點疼。

  「我後悔了……對了,」蘇癸睜開眼睛,「大叔問我最近有沒有碰到有意思的事,我讓他嚇著了沒想起來,還真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麼?」丁未沒什麼興趣地隨口應著。

  「九尾貓能做到的事,有人同樣也能做到,」蘇癸看著丁未,眼裡有一抹興奮,「幫人實現願望。」

21、季驍畫的丁小爪

  陳修宇坐在露天酒吧的角落裡,面前放著一杯酒,已經兩個多小時了,他一口也沒喝,只是靜靜地坐在黑暗中,看著街對面的一棟三層小樓。

  一樓是一個小超市,樓側的牆面上有一個鐵制的樓梯通往二樓和三樓。那個人在超市買了一瓶水,用了五分鐘時間,然後順著樓梯上了二樓,消失在二樓的鐵門後面。

  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那個人還沒有出來。

  陳修宇坐的這個位置只能看到二樓的一個窗戶,窗簾拉著,他來過這裡幾次,窗簾從來沒有拉開過。現在他根據窗簾後微微閃動著的昏黃的光亮可以判斷,二樓點的不是電燈,可能是蠟燭,或者油燈。

  在這樣一條現代化的酒吧街上,有這樣一間屋子,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

  陳修宇已經跟了這個人一晚上,這人是個老鰥夫,日子過得不怎麼樣,但最近突然把唯一還能值點錢的房子賣掉了,然後三天兩頭地往這間屋子裡跑。

  本來陳修宇不想管這個閒事,表面上看起來,這人的事跟他沒有半點關係,而他最近身體很夠嗆,出門困難,呆不了多久就覺得透不過氣來。

  但小小今天傷了人,這是件讓人驚訝的事,一隻九尾貓會突然傷人,這在之前是聞所未聞的。

  陳修宇從小小那裡得不到任何資訊,小小的貓形在他家樓下出現過一次之後就沒了蹤跡,他只能出來查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那人還沒有出來,他在兩點之前要回到自己的房間,兩點是吃藥的時間,如果發現他不在屋裡,家裡會鬧翻天。

  一點半的時候陳修宇站了起來,把酒錢扔在桌上,準備回家。那個人還是沒有出來,也許是他想多了……

  頭很疼,他按了按額角,上了停在街邊的計程車,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電子筆記本,寫下了自己家的位址,遞到司機面前。

  司機發動車子之後,他又往二樓的窗戶看了一眼,還是老樣子,他閉上了眼睛,摸出顆藥放進嘴裡含著,今天出來的時間太長了,腦袋昏昏沉沉。

  一路上他都在想小小傷了人之後來找他時的眼神,迷茫而狂亂,這只一向冷靜沉穩的貓到底出了什麼事?

  離家裡的房子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陳修宇讓司機停了車,他家院子裡有狗,車靠得太近,狗叫了會驚醒家人。

  他沿著小路往自家花園後門走過去,這個時間張姐應該已經起來在準備藥了,他得馬上回到房間裡。院子後牆邊的草叢裡有響動,陳修宇停下了腳步,彎下腰往草叢裡看過去。

  一隻白色的貓正趴在草裡看著他,他笑了笑,這是一隻普通的流浪貓,不是小小,也不是別的九尾貓。

  他歎了口氣,準備悄悄從花園摸回自己房間去,但在直起腰時感覺一陣眩暈,手往旁邊抓了一下想要扶著點東西,但卻抓了個空。

  蘇癸在沙發上睡著了,看樣子睡得挺沉,估計連夢都沒有做。丁未在臥室裡來回轉悠著,在人形和貓形之間提心吊膽地變了幾次,已經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有一兩次變回人形時,尾巴還在身上。

  他沒有研究尾巴為什麼有時候變不回去,只要在貓形的時候沒有異常就可以了,只要不影響他修尾巴,頭上再長兩隻貓耳朵他也並不在意。

  他把門窗關好,到陽臺上往四周看了看,夜深了,樓裡的燈光已經全都熄滅,街上也沒有了行人。丁未輕輕跳到陽臺沿上站著,今天沒能坐摩托車兜風,現在補償一下吧。

  他輕輕向前躍起,落入了夜幕當中。

  腦袋沖下迎著風在空中飛速下落,風穿透身體的感覺很美妙,他在空中勾起嘴角笑了笑,張開了雙臂。

  它的目標是樓下的那棵樹,雖然它每次從空中躍下落地時都會出一點差錯,但它還是不喜歡直接落到地面上,它更喜歡先落到牆上或是樹上,再輕輕跳下,這樣會顯得更加……優雅。

  這一次對樹的位置判斷是正確的,但對樹葉的判斷再次失誤了。

  它沒想到這棵樹會有這麼茂盛的枝葉,它像一顆小炮彈砸進了樹叢中,然後東倒西歪地從枝杈當中滑落。

  混蛋!

  還沒有到夏天,這棵樹怎麼就能長出這麼多葉子來!

  它在樹杈之間東撞西碰,樹葉和小樹枝在它身上劃過,不少葉子都抽到了它的臉上。它一邊拼命抖動耳朵,一邊把爪子揮得跟電扇似的往四周抓著,偏偏什麼也沒抓到……

  直到摔到最下面粗一些的那根分杈上時,它才終於用兩個前爪抱住了樹杈子。

  掛在樹杈上之後它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扭著脖子往四下看了看,沒有人。

  但接下來問題再次出現,它本來想優雅地爬上這樹枝,然後再重新優雅地跳下樹去,可是腿……夠不著樹。

  後腿在空中又蹬又夠地折騰了半天,它還是原樣掛在樹上,最後不得不很不甘心地松了爪子,以屁股著地的方式降落。

  它坐在草地上,抱著自己的尾巴理了理毛,然後腦袋一揚,蹦到了路上。

  好了,出發,神奇的消防隊。

  消防隊的宿舍燈大部分都滅了,一樓的值班室還亮著燈,能看到值班的人在窗前晃動。它仰了仰脖子,往季驍宿舍窗戶看了一眼,燈還亮著。

  院子裡一片閃爍著的細小銀光,它蹦到花壇裡,在指甲蓋大小的銀色小花中轉了半天,要找一個合適的地方靜下心來修尾巴。

  值班室裡一直有人說話,聲音雖然不大,但一直能聽到,讓它有些心神不寧,它打算往高處竄竄。不過……樹?不,不上樹。

  它轉著腦袋看了一圈,順著宿舍的牆壁噌噌往上爬,它要到樓頂去呆著,不過,在經過二樓季驍的視窗時它停下了。

  季驍在做什麼?它忍不住輕輕地跳到了窗臺上,從視窗探了半個腦袋過去往裡看,為了不被季驍發現,它特地把耳朵往後壓著,這樣可以讓它的臉小一些,目標不那麼明顯。

  季驍的電腦就放在窗戶前,他坐在電腦不知道玩什麼,嘴角帶著笑。屋裡還有人,林梓坐在他床邊低著頭玩手機。

  「季大爺,我碰上個吹牛逼有真功夫的,」林梓一邊按著手機一邊踢了踢季驍的椅子,「我高中同學,這小子以前沒發現這麼能吹的。」

  「吹什麼了。」季驍眼睛盯著螢幕,他剛給糖泡泡弄了套裝備,可是糖泡泡沒上線。

  「這小子說他跟倆流氓幹仗,那二位揍了他倆小時,愣是沒把他給揍趴下,」林梓晃晃手機,「現在正以寧死不屈的形象在我面前得瑟呢。」

  「扯蛋,你問問他,丫是不是讓人捆樹上揍的,」季驍樂了,「那揍一晚上也不帶倒的。」

  「……還是季大爺有才,」林梓湊到他身邊,「你裝備弄好了沒,讓我玩會兒。」

  「玩吧。」季驍站了起來,靠到了窗邊。

  它趕緊向後縮了縮,尾巴貼在身側把自己團成了一個小球,不能讓季驍看到它,雖然它跟窗外的黑色的夜幕基本完全融為一體了,但在季驍面前出的錯太多,必須要加倍小心。

  季驍並沒有看到窗臺上的黑色小球,他的目光停留在玻璃上,看了一會玻璃之後,他湊過去呵了幾口氣,一層薄薄的白霧籠在了玻璃上。

  他伸出手指在玻璃上點了一下,然後開始畫。

  它在窗外盯著季驍的手,有些吃驚,季驍只用了幾下,就在玻璃上勾出了一隻貓的樣子,很胖,但看起來挺招人喜歡。

  它沒有想到季驍會畫畫,這個外表大大咧咧,每天跟各種火災和險情打交道的男人居會畫出這麼有可愛的畫。

  季驍對著玻璃上的貓看了一會,嘴角泛起一個笑容,又抬手在貓旁邊寫了幾個字。

  因為字是反的,而它對字一向不敏感,正的都要認半天,現在對著反的字看了足有一分鐘才認出來這三個字是:丁小爪。

  ……白癡。

  它對丁小爪的名字不太反感,至少要比小黑和丁小胸好聽多了,只是這個名字寫出來太傻了,太傻了!

  它靠在窗戶邊彈了彈耳朵,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有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畫下自己的樣子,它的心裡隱約有些暖暖的感覺。

  大叔一直說它太執著于修尾巴,除了修尾巴,別的事都不在意,所以它一直記不住經歷過的那些事,遇到過的那些人,它覺得這些都跟修尾巴沒有關係,忘了就忘了。

  現在它突然有些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忘掉季驍。

  林梓出去洗漱了,季驍跟在他身後出了房間。

  它小心地挪到窗戶中間,前爪扶著窗框慢慢站了起來,尾巴輕輕晃著,爪子舉過頭頂,想要碰一碰玻璃上的畫。

  但它太短了,墊起腳也還差一點點。它小心地蹦了一下,總算是在下巴上碰了碰,這才心滿意足地在窗臺上坐下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為自己畫畫,它仰著頭盯著這個畫在呵氣上的自己,直到呵氣慢慢散去,畫也從玻璃上漸漸變淡,它才低下了頭。

  該去修尾巴了。

  它向上輕輕一躍,抱著牆向樓底爬去。

  季驍進屋的時候習慣性看了一眼窗戶,剛畫的丁小爪已經看不清了,只還有些淡淡的痕跡,但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窗戶左上角晃過一條黑色的尾巴。

  他愣了一下,跑到窗邊,臉貼在玻璃上想再看清些,但窗外一片漆黑……一片漆黑?那自己是怎麼在一片漆黑裡看到一條黑色尾巴的?

  他扳了扳窗戶插銷,想把窗打開伸頭出去看看,但摳了半天也沒打開。

  「我靠,什麼時候鏽成這個鳥樣了……」季驍在插銷上拍了一巴掌,歎了口氣倒回床上,看花眼了吧,剛畫了一隻丁小爪,也許是錯覺。

  季驍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敏感,只是一隻貓,雖然長得很可愛,也很聰明,但總歸是一隻貓……也許,是因為自己在潛意識裡一直覺得丁小爪和丁未除去主人和寵物這層關係,還有些別的什麼聯繫?

  還有什麼聯繫?他又想起了丁未手上的小水泡,這也太巧了,是的,太巧了。

  九尾貓?

  扯淡……

  院子裡銀色的小花在夜幕中漸漸隱去之後,它從樓頂上站了起來,把四個爪子全都撐開了,眯縫著眼弓著背伸了個懶腰,雖然夜已經深了,但它還是神清氣爽。

  消防隊是個好地方,這是它之前沒有想到過的,在這樣喧鬧的地方會有這樣一小片靈氣旺盛,可以讓它安心修尾巴的地方。

  屁股,不,尾巴根的地方有點癢,這是第八條尾巴準備萌芽時的感覺,這是它最喜歡的感覺。它扭過身體,抱住自己的尾巴用臉蹭了蹭。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數起來還是七條,但是,它用爪子在尾巴根上輕輕撓了撓,就是這裡,第八條就快出來了。

  哈!哈!

  回家的時候丁未沒再用貓形,他有點餓了,到超市里買了一包炸小魚和一袋餅乾,餅乾是帶給蘇癸的,炸小魚他吃了兩口有些失望,這個比起季驍給他的那盒小魚幹差太遠了,除了又硬又鹹,再也沒有別的感覺。

  家裡還有小魚幹,他想到這裡又開心了,把手裡的炸小魚放到了路邊的草叢裡,可以給路過的流浪貓狗吃。

  丁未很輕鬆地一路小跑回家,經過社區附近的一個別墅區的時候,他聽到了貓叫。

  貓叫得很小聲,有些怯怯的,從身邊一條小路的路口傳來的,丁未有些猶豫,他挺累的,明天還要去學校……

  但最後他還是順著聲音走了過去。

  這條小路修得很漂亮,是通往別墅區的,丁未往裡看了看,發現前方的路邊,躺著一個人。

22、丁小爪的秘密

  丁未往前走了幾步,這肯定不是個死人,丁未能感覺到他有心跳,有呼吸,但也能感覺出來他身體很差。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他湊近了看到這個人的臉時,愣了一下。

  這個人他見過,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沒有來得及忘掉這張蒼白而溫和的臉,還有……

  那個鈴鐺。

  「喂。」丁未蹲到這人身邊,把他輕輕地從側臥扳成仰躺,這樣會讓呼吸更順暢一些。

  這人暈過去是因為病了,並不是因為受傷,丁未沒辦法讓他醒過來,他蹲著看了一會,又用手拍了拍這人的臉,沒有反應。

  他看看四周,這個時間四下一片寂靜,這人是回家還是從家裡出來?別墅區很大,從這條路過去至少有七八棟小樓……他不可能拖著這個人一家家問過去。

  猶豫了一下,丁未往這人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個像手機一樣但又比手機大一些的東西,他看不明白,又放了回去,再摸。

  摸到了一個手機。

  丁未對手機很不熟悉,自打有這東西起的那天他就很抵觸,現在面對著一個看上去挺高級的手機,他差點連把螢幕弄亮了都不會,好半天才調出了電話本。

  最近通話裡是空白的,一個號碼都沒有,他只得按存著的號碼一路看過去,想找到這人的家人或者朋友。

  這些字看得他有些頭暈。

  按了沒幾下,一個熟悉的名字從螢幕上滑過。

  丁未愣住了,盯著名字看了好半天,季……左括弧,齊小白,右括弧。

  季字後面的那個字他不認識,但姓季的人不多,目前他能想起來的只有季驍,而驍字怎麼寫,他並不知道,只知道肯定不是消防隊的消。

  這是季驍嗎?這個人認識季驍?那這個括弧裡的齊小白又是什麼意思?

  季驍半夜裡上了一趟廁所之後就睡不著覺了,只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舉著手機玩俄羅斯方塊,沒玩多長時間手就酸了,當手機第三回砸到他臉上時,他很鬱悶地坐了起來,猶豫著是繼續玩呢還是接著睡覺。

  拿著手機還沒下好決心,就有電話切了進來。

  他看了看時間,都快後半夜了,居然還有人打電話進來?

  再一看來電顯示上的名字,他一下呆住了。

  糖泡泡?

  糖泡泡把手機號碼給他的時候就說過,不打,不接,只發短信。認識這麼久,他們也就是沒事了發個短信聊天,季驍完全沒想到糖泡泡半夜裡除去給他發發騷擾短信,還會打電話過來。

  「喂?泡泡?」季驍接了電話,心裡還沒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季驍?」那邊遲疑了一下才開了口。

  一聽這聲音,季驍更是驚訝了,張著嘴半天才說出來一句:「你是丁未?」

  他雖然沒有聽過糖泡泡的聲音,但對丁未的聲音卻非常熟悉,丁未的聲音很特別,孩子氣中帶著一絲沙啞,有時候聽起來就像沒睡醒似的,所以他肯定不會聽錯。

  「我是丁未,我好像撿到一個認識你的人……」

  今天伍志軍不值班,季驍敲了半天門才把他從睡夢中叫醒,說是朋友出了點事要幫忙,借了車開了出去。

  伍志軍還一個勁在後面喊,大半夜的你要敢開我的車出去違法亂紀我明天把你吊操場上做臘肉!

  季驍沒顧得上理他,這破車,想超速都飆不起來,跑到80就晃,再刮點風感覺立馬就能放風箏,晃晃悠悠總算是把車開到了街心花園後門那條街。

  再往前一條街就該到他家了,糖泡泡在這裡幹什麼?

  他看到了站在路邊的丁未,趕緊把車停下了,人還沒跳下車就問了:「怎麼回事?」

  「倒在那邊了,」丁未用手遮了遮車燈的光,皺著眉,「我看他手機上有你的名字。」

  「報警了嗎?」季驍跟著丁未跑到了小路上,「叫救護車了嗎?有外傷嗎?」

  丁未在那人身邊停下了,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季驍,這人問題又是一串一串的往外蹦,他沒處理過這些事,被季驍這一通問弄得頭暈腦漲的:「你閉嘴。」

  「……行吧,我先看看。」季驍蹲了下去。

  糖泡泡還真是個男的……季驍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首先冒出這麼個念頭來有些不合適,但還是沒忍住。

  很年輕的一張臉,臉色很蒼白,嘴唇都沒了血色。

  季驍實在無法想像這樣一副好青年面孔的人,是怎麼打出諸如老娘那樣的詞來的。

  季驍在他身上仔細檢查了一下,沒有外傷,這才掏出手機叫了救護車。

  糖泡泡身上基本沒有可以聯繫上他家人的東西,季驍在他被送進急救室之後,除去手機和一個電子記事本,就只有一個錢包。

  翻了翻他的錢包,有一張身份證,名字是陳修宇,還有……厚厚的一疊錢。

  「走麼?」丁未一直站在他身邊,這會看人也送進去了,拉了拉季驍的袖子。

  「走哪?」季驍一下沒反應過來。

  「回家啊,困死了。」

  「……不等他醒過來嗎?」

  「要等他醒才能走?」

  「至少要等他出來了把他的東西給他啊,」季驍有點無語,這孩子的思維真的挺神奇,「我還得想辦法通知他家裡人。」

  「那你為什麼要拿著他的東西?」丁未抱著胳膊,手指頂著自己的下巴看他。

  「我……」季驍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先送你回家,你明天得去學校吧?」

  「摩托車嗎?」丁未的眼睛立刻有了光芒。

  季驍很無奈地拍拍他的肩:「寶貝兒,我摩托車還在中隊車庫裡,我開的是什麼你不會這麼快就不記得了吧……」

  「那算了,我自己走回去。」丁未很失望地低下頭,轉身就走。

  季驍看著埋頭往外走的丁未,趕緊跟值班的醫生交待了一下,留了自己的手機號碼然後追了出去,把丁未拽上了伍志軍那輛破金杯。

  大半夜的,他不能讓一個半大孩子一個人回家。說到大半夜,他突然想起什麼來,轉頭看看坐在副駕駛上的丁未:「我說,這都幾點了,你怎麼還在街上?」

  「煩死了。」丁未閉上眼睛,腦袋靠著車座,他就知道季驍肯定要問,但還沒想好怎麼回答。

  「也就我能忍你這個莫名其妙的臭脾氣,」季驍笑了笑,「要換個人,就你這調整調非得把人弄崩潰了……」

  「謝謝,」丁未看了他一眼,季驍笑起來很溫柔,讓他想起了畫在玻璃上的丁小爪,心裡有點暖洋洋的,又補了一句,「謝謝你。」

  季驍對丁未這種突然的轉變有點不適應,轉頭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是得說不客氣啊。」

  丁未沒有說話,重新閉上了眼睛,他困死了,現在就想睡覺。

  季驍把車開回了街心花園後街,找到丁未之前說過的租房的社區,把車停好之後才發現丁未已經偏著頭睡熟了。

  他下了車,繞到副駕駛那邊把門打開,輕輕拍了拍丁未的臉:「丁未?睡著了?」

  「嗯……」丁未沒睜眼,眯眯糊糊地推開了季驍的手,皺了皺眉繼續睡。

  「你家幾棟幾層啊?」季驍捏了捏他下巴,「先告訴我。」

  丁未嘟囔了幾句,季驍湊到他臉旁邊才算是聽清了,車停得還算是地方,離丁未住的那棟走過去也就不到五十米了。

  「咱回家再接著睡行嗎?」

  丁未只知道季驍在跟他說話,但說的是什麼他聽不清,修尾巴是件很費心神的事,特別是在靈氣盛的地方,雖說可以事半功倍,但花費的精力一點也不少,所以他現在什麼都不想管,只想睡覺。

  季驍撐著車門等了半天,丁未依然沒有醒過來的意思,他拍了拍車門:「得,我算服了你了。」

  季驍扛過丁未一次,當時就覺得這孩子看著挺瘦,但不輕,這回不能扛了,人家睡得一塌糊塗,他只能打橫抱起了丁未。

  這抱著比扛著更費勁,他看了看把腦袋枕在他胸口睡得就差打呼嚕了的丁未:「你這重量到底是長在哪兒了啊,看著也不沉啊……」

  等上了電梯找到了丁未家,季驍看著門發了一會愣,抬起一條腿用膝蓋頂著牆托著丁未,騰出一隻手來在他身上找鑰匙,好在天暖和了穿得少,丁未身上就褲子上有兩個兜。

  一直到他把丁未扔到了床上,丁未都沒醒,只是在床上翻了個身就繼續呼呼大睡了。

  「睡神吧你,難怪著火了都醒不過來。」季驍幫他把鞋脫了。

  幫丁未脫衣服比抱他上來還折騰人,這孩子睡得五姥爺不認識六姥爺,完全不配合,身上的T恤推到了胸口就上不去了,胳膊還得幫他抬起來,把衣服從他身上扒下來的時候季驍差點沒站穩直接撲上去。

  「我跟你說,我長這麼大就沒這麼伺候過人,」季驍托著他的腿,還好丁未今天穿的是運動褲,一拉就下來了,但是,季驍把褲子拉下來之後一下樂了,「丁小未,你真他媽牛逼死了,內褲都不穿啊。」

  丁未皺著眉縮了縮腿,胳膊抬起來在空中揮了一下,季驍抓住他的胳膊放回到身側,拉過毛毯給他蓋上了:「別做操了,睡吧,我去醫院了。」

  季驍看了看丁未租的這套房,一居室,精裝,按這個地段,租金不低,他有些不明白,陸寬能給他租這樣的房子住著,怎麼丁未吃一次魚就能興奮成那樣……

  他掃了一眼客廳,準備出門的時候,看到客廳的桌上有張便條。

  拿起來剛看了前兩個字,季驍心裡就驚了一下。

  小貓,我出去了,謝謝。我跟你說的那個人,明天晚上去見見,也許管用。

  落款寫著一個字,癸。

  小貓?季驍猛地回過頭看著臥室裡睡得正香的丁未,突然想起來這麼半天還沒見到丁小爪。

  他之前的猜測再一次在心裡澎湃了起來,這種想法一但出現,就很難再壓下去,何況眼下的情況再一次出現了驚人的「巧合」。

  有人給丁未留了字條,稱呼是小貓,而丁未的貓卻沒有在家裡。

  季驍繞著屋子轉了一圈,除去廚房的窗戶留著一條縫,所有的門窗都是關著的,他從廚房的窗戶探出頭去看了一眼,光得連條接縫都沒有的牆一通到底。

  因為房子不錯,所以層高不低,窗和窗之間的距離也很寬,要說丁小爪能從這裡出入十幾層的樓房,打死他也不信。

  「丁未,」季驍實在忍不住了,走進了臥室晃了晃趴在床上的丁未,「不是我想像力太豐富,實在是你太神奇,醒醒,我們談談。」

  丁未沒動,睡得很安靜,睫毛都沒顫一下。

  「丁……」季驍剛想繼續晃他,手機響了。

  醫院打來了電話,說是陳修宇醒了,讓家屬過來結帳。

  季驍掛了電話,站在床邊發了一會愣,最後還是轉身出去了,丁未的事可以明天再問,他得先過去看看糖泡泡的情況。

  季驍趕到醫院的時候,糖泡泡已經被送到了病房裡,醫生說暫時查不出他暈倒的真正原因,只能確定這次暈倒是因為缺氧。

  他推開病房門,看到了靠在床上的糖泡泡。

  這個場面有點尷尬,兩人都沒說話,相互看著,陳修宇是不知道進來的這個人是誰,季驍卻是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站了一會之後他走到病床邊,把糖泡泡的東西放到櫃子上,說了一句:「泡泡啊,你知道我是誰嗎?」

  陳修宇明顯是吃了一驚,挑了挑眉毛很驚訝地看著他,但卻沒有說話。

  季驍沉默著,這氣氛實在有點彆扭,糖泡泡不出聲,他接下去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過了一會,陳修宇才慢慢從櫃子上拿過了那個電子記事本,低頭用手指在上面劃了幾下,遞到了季驍面前。

  上面有三個字加一個標點——齊小白?

23、奇怪的男人

  季驍可以不問陳修宇為什麼會暈倒,也可以不問他為什麼會在那麼晚出門,但當陳修宇第四次在記事本上寫了字遞過來的時候,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很小心地問了一句:「你不能說話?」

  不能,震驚了?

  看著陳修宇嘴角的一抹笑容和記事本上的這行字,季驍點了點頭:「震死我了,就為這個不讓我給你打電話吧?」

  怕打擊你,你對loli多嚮往啊。

  陳修宇一本正經地在記事本上寫,季驍樂了,有點不好意思,而且看著這字,完全是糖泡泡平時的語氣,可再看眼前的人,又覺得有點恍惚,陳修宇這正直好青年的模樣……

  「我真沒對你抱多大期盼,」季驍笑著在床沿上坐下,「一直拿你當兄弟處,只是跟我想像的泡泡有點不一樣。」

  太瀟灑了吧!

  「吹吧你就,」季驍指了指他手機,「要不要通知一下家裡人,接你回去?」

  陳修宇搖了搖頭,估計家裡已經亂成一團了,如果知道他在醫院……他從床上下了地,把錢包和手機放進口袋裡,在記事本上劃了劃遞到季驍眼前。

  我打個車回去就行,謝謝送我來醫院,緣份哪。

  「我送你回去吧,這個點上哪打車去,我正好開了我們老大的破車。」

  陳修宇坐在車上,聽著季驍把送他到醫院的事說了一遍,在記事本上寫了一行,明天請你跟你那個朋友吃個飯吧。

  「成,」季驍也沒推辭,他跟糖泡泡認識時間很長了,這會已經適應了眼前陳修宇跟糖泡泡之間的巨大反差,「不過就在你家附近吧,你身體不太好別跑遠了,反正那孩子就住這邊。」

  陳修宇用手比了個OK的手勢,靠在椅背上看著季驍。他沒有想像過齊小白是什麼樣的,但當季驍說自己就是齊小白的時候,他覺得差不多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唯一有些意外的就是季驍看起來不像個當兵的,尤其不像消防兵。

  「是這兒吧?」季驍把車停在了之前發現陳修宇的那個路口,「別墅區?」

  陳修宇點點頭下了車,習慣性地又看了一眼路邊的草叢,小小經常會坐在草叢裡等他……這次他還是失望了,連流浪貓都已經離開,草叢裡一片靜謐。

  「泡泡,」季驍跟著跳下車,陳修宇的臉色一直不太好,始終都有些蒼白,「要我陪你進去嗎?」

  別這麼緊張,你娘子一身好裝備,不怕走夜路。

  季驍愣了一下樂了,指了指陳修宇:「靠,這種話你當人面都說得出口,服了你了,娘子。」

  陳修宇笑了起來,把記事本放回兜裡,沖季驍揮了揮手,轉身拐進了小路。

  季驍目送了他一會,扭頭往路盡頭看過去,那邊是丁未家,他往那個方向看了好一陣,才最終下定決心,壓下了現在就過去找丁未問個明白的念頭。

  丁未沒有調鬧鐘,但早上還是被手機鈴給吵醒了,他有些煩躁地抓過手機,是季驍發來的短信:起床了,再睡遲到了。

  這人管得真多!丁未把手機扔到一邊,揉了揉眼睛,感覺就是剛睡著,居然就要起床了……

  他躺在床上扭了一會才很不情願地坐了起來,今天必須去學校,至少要去把錢賠給胡飛,真煩人。他掀開毛毯,準備下床穿衣服。

  但掀毛毯的動作他只做了一半,手還拎著毛毯的一角,然後人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自己完全一覽無餘的身體,沒有睡衣,沒有睡褲,連內褲都沒有!

  發生了什麼事!

  丁未迅速地把毛毯裹回身上,抱著腿坐在床上發愣,眼睛瞪得很圓。昨天是季驍送他回來的,這個他記得,昨天他因為怕尾巴又跑出來所以沒有穿內褲,這個他也記得,可是……

  這個神經病為什麼要幫他脫衣服啊!

  「白癡!」丁未抱著腿罵了一句,鬱悶壞了。

  過了一會又覺得有些冒冷汗,還好昨天尾巴沒有出來,這要是被季驍看到,事情就沒有辦法收場了……

  丁未好一會才平靜下來,慢慢地把衣服穿好,走進了客廳。

  桌子上有一張字條,估計是季驍這個囉嗦的傢伙留的,他過去拿起來,剛看了一眼就感覺後背真的冒出了冷汗。

  這是蘇癸留給他的字條,季驍會不會也看到了?會不會奇怪蘇癸為什麼叫他小貓?

  不過……

  丁未捏著字條,瞪著上面的字看了很長時間,小貓,小貓,蘇癸一直叫他小貓,那他就算說自己小名就叫小貓也沒事!

  嗯,就是這樣!我就是小貓,就是小貓!

  丁未舒出一口氣,把字條揉成一團扔進廁所沖掉了。

  但出了門之後他才又想起來,字條的重點不是小貓,而是蘇癸本身,這才是讓丁未真正冒冷汗的事情……他居然瘋狂到真的要去?

  九尾貓是一種神奇的存在,蘇癸一直這樣覺得。他沒有見過升仙的九尾貓,一個也沒見過,他甚至覺得丁未那麼辛苦而執著地要修出第九條尾巴是一件很傷感的事。

  九尾貓不會拒絕有緣人的合理願望,只要他們能做到,就一定會背負失去第八條尾巴的代價去幫別人實現願望。

  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有機會長出第九條尾巴。

  因為這個世界上需要實現願望的人,太多了。

  蘇癸站在黑暗裡,他習慣了呆在黑暗的角落中,這是他的保護色,幾百年來的經歷已經讓他能夠很好地把自己藏在陰影裡。

  他看著街對面二樓的房間視窗,裡面透出隱隱的燭光。

  就是這裡。

  有人不是九尾貓,但卻擁有跟九尾貓一樣的能力——只要你的願望不是太離譜,有人可以為你實現。

  而跟九尾貓不同的是,代價,需要自己來承擔。

  蘇癸在一樓的超市買了一瓶水,他很少喝瓶裝水,但還是在角落裡找到了那種沒有任何包裝的水,付款的時候,老闆沖他笑了笑:「祝你好運,小朋友。」

  蘇癸順著鐵樓梯上了二樓,輕輕推開了虛掩著的鐵門。

  鐵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慢慢打開時,蘇癸覺得出現在他眼前的走廊,就是他獲得解脫的通道。

  我累了,我想結束這樣的生活,回到很久以前,我還是真正的我的時候。

  雖然他還有另一個願望想要實現,但……太難了,也許只能永遠埋在心裡。

  所以,這是他眼下唯一的願望。

  點著蠟燭的是客廳,蘇癸走進的房間時,聽到從裡屋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進來吧。」

  他順著聲音走過去,看到了一扇小門,門後是一間漆黑的小屋,他按那男人的要求把門關上之後,屋裡陷入了一片黑暗,完全沒有一點光亮。

  如果是普通人類,在這裡呆上哪怕幾個小時,眼睛也很難適應這樣的黑暗。

  蘇癸不同,他能看到。

  屋裡的佈置很簡單,一張椅子,一張桌子,桌子的對面坐著一個男人,在這樣的黑暗中,他還戴著一副墨鏡,遮掉了半張臉,看起來有些詭異。

  除去這些,屋裡還有兩個方型的東西,大約不到50公分,像是箱子,因為都蓋著很厚的布,蘇癸看不出來是什麼。

  「椅子在你正前方,過來坐下吧。」男人開了口,聲音挺和氣,但讓蘇癸感覺有些不舒服。

  他慢慢走到椅子邊坐下了,男人應該是在看他,過了一會才又開了口:「能找到我這裡來的,都是有緣份的人,不過……這種事,運氣也很重要。」

  「運氣?」蘇癸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是的,運氣,」那人把手放到桌上,「不是每個來的人都能從我這裡得到好處,首先要看你有沒有這個運氣,其次,就是你能付出的代價。」

  蘇癸沒有說話,他隱隱有些不安,這個人說話的語氣和眼下的環境都讓他不安,每當他感覺到有看不到摸不著的危險臨近時,都會這樣。

  這個男人,不是一個普通的神棍巫師,就算這件事只是一場交易,他也不像一個正當的生意人。

  那人停了一會,在蘇癸以為他還要接著往下說時,他突然抬起手往蘇癸臉上揮了過來。

  蘇癸條件反射地向後靠了靠,那人的手卻沒有真的揮來,在蘇癸避開之後,他的手收了回去,放到了桌上。

  「要試試你的運氣嗎?」那人問,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賭場。

  蘇癸想離開這裡,他雖然很想擺脫現在的生活,但他沒到瘋狂的地步,對於自己能感到危險的事,還是本能地抗拒。

  不過,這人說的運氣到底是指什麼,他想弄明白。

  「怎麼試?」

  「告訴我你能不能看到亮光。」那人站了起來,從椅子旁邊拿起來個很大但是很扁的箱子放在了桌上。

  當他慢慢把箱子蓋打開時,一縷白色的光芒躍入了蘇癸的眼簾。

  箱子的一角,有一小團柔和的白光,蘇癸整個人都愣住了,這是九尾貓的光。

  而他之前見過這樣的光芒!那只傷了他的九尾貓!

  蘇癸一直能看到九尾貓身上的光芒,只是看不到真身,而幾百年的時間裡,他都沒能成為幸運的有緣……鼠。

  蘇癸猛地站了起來:「我覺得我運氣可能不怎麼好。」

  他不能再繼續呆在這裡,他必須馬上離開,他已經不用再繼續猜測,這個人很危險。

  蘇癸的手碰到門把手時,身後傳來了那個男人帶著笑意的聲音,透著幾許興奮:「你視力不錯……剛才躲我手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瘋子!」蘇癸打開了門,沖了出去。

  身後的人並沒有追過來,當然,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也不可能追得上,但蘇癸在出大門時還是聽到了他不急不慢的聲音:「不知道你是什麼,不過……如果你還想實現願望,可以來找我,代價你一定能承擔得起。」

  丁未趴在桌子上,下巴低下墊著幾本書,閉著眼,但他沒有睡著,因為眼鏡妹一直在小聲跟他說著話,介紹那天季驍來學校的情況。

  「于老師挺生氣的,不過你叔叔好年輕啊,」眼鏡妹趁著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繼續說,「胡飛的爸爸來過學校了……」

  「我把錢給于老師了,」丁未閉著眼說,「這就可以了吧。」

  「胡飛臉上不留疤就沒事了應該,不過你以後真的不要這樣了,打架不好。」

  「嗯。」

  季驍變成他叔叔了?丁未勾了勾嘴角,他以為季驍會說是他哥哥。

  笨蛋人類,說陸寬是他叔叔都有人覺得年輕,何況是季驍?

  胡飛臉上還包著紗布,看到丁未的時候眼神惡狠狠的,幾次從丁未身邊經過的時候都故意撞到他身上,然後一臉不爽地等著丁未反擊。

  但整整一天,丁未都沒有回應,這讓胡飛非常失望,這小子怎麼突然沒了火氣?

  丁未並沒有注意到胡飛的眼神,在他看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沒有必要再記著,而且他今天還是很困,整個人都是迷糊的,他甚至連胡飛撞過他都沒有發現。

  一直到放學的鈴聲響起來,他才算是松了口氣,打起精神走出了教室。

  飯也不想吃了,只想回去睡覺,但是……又想先去找一下蘇癸,他有些擔心。

  丁未走路的時候愛低著頭,這樣可以避開路上不期而遇的目光。他低頭走了一小段路,聽到身後有人按了按喇叭。

  這種按喇叭的方式他挺熟悉,季驍就愛這樣按,很輕很快地按一下,喇叭聲音就不會嚇著人,在丁未聽起來,就有點像有人在後面哎哎哎地叫他……

  他回過頭,很吃驚地看著在他身後騎著摩托車的人:「季驍?」

  季驍停下車,腿撐著地笑了笑:「兜風麼?」

  「兜。」丁未想也沒想就跑到了季驍身邊,準備跨上後座。

  但季驍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到了自己面前:「小魚幹吃麼?」

  「吃。」丁未點頭,心裡很興奮,兜風!小魚幹!

  「行,有條件,能辦到我就天天給你小魚幹,天天帶你兜風。」季驍從外套裡拿出個小飯盒打開,是一盒小魚幹。

  他捏了一條放到丁未嘴裡,手指彈了彈他的下巴:「怎麼樣?」

  「嗯。」丁未盯著他手上的小魚幹點了點頭。

  「那上車,一會去你家,把丁小爪找出來讓我看看,」季驍發動車子,「你,和丁小爪,我要看到你倆同時站在我面前。」

24、非常鬱悶

  丁未的眼睛瞪得很圓,他還是頭一回這麼認真地看著季驍,季驍也看著他,臉上表情很平靜,看不出他的想法。

  怎麼辦?怎麼辦!

  丁未不說話,也想不出招來,只能一直瞪著季驍。

  季驍好脾氣丁未一直知道,但沒想到他還是個慢性子,對於丁未這種像雕像一樣的狀態並不著急,坐在車上慢慢整理著自己的衣服,也不開口。

  「你說什麼?」丁未終於扛不住這種沉默,裝傻小聲問了一句。

  「嗯?」季驍抬起頭,臉上還是很平靜,「我說你,和丁小爪,就是你的那只小黑貓,我要看到你倆同時出現在我面前。」

  「給我一條小魚幹。」丁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指了指季驍手裡的飯盒,先吃了再說。

  「都拿去。」季驍把飯盒遞給他,對於丁未的反應,他心裡已經有了強烈的不安,自己的猜測,也許真的不是憋壞了……

  丁未接過飯盒,看著一盒香噴噴的小魚幹,突然沒了食欲。

  他沒有心情吃了,季驍沉默地看著他,眼神已經很明顯,自己出的差錯太多,季驍已經不是再像之前那像隨便扯兩句就能蒙混過去了。

  怎麼辦?

  「上車吧,帶你兜會兒。」季驍看著他歎了口氣,拍了拍後座。

  「嗯,」丁未抱著飯盒跨上了後座,心裡亂得像一個毛線團,怎麼繞也繞不出個頭緒,但還沒忘了小心翼翼地交待季驍,「開快點行嗎?」

  「沒問題。」季驍油門一擰,車猛地竄了出去。

  這樣猛然加速,丁未的身體往後一傾,差點翻下車去,他趕緊伸手去找車座上的那根皮帶子,但摸了半天也沒摸到。

  「季驍……」他貼在季驍背後。

  「嗯?」

  「你坐到皮帶了,」他推了推季驍,「你的屁股壓到那個帶子了!」

  這條街人本來就挺多,加上是放學下班的時間,車速又挺高,季驍顧著盯著前面,被丁未這一推手晃了一下,嚇了一跳:「你別亂動!」

  「帶子!」丁未也跟著晃了一下,很執著地繼續找帶子。

  「摟著我。」季驍偏了偏頭。

  「哦。」丁未也沒猶豫,伸手抱住了季驍的腰,中間夾著飯盒。

  季驍把車還是開上了濱江大道,這邊人少,可以不用開得提心吊膽。丁未把下巴頂在季驍肩上,風從耳邊呼呼吹過,讓他很是興奮,這種美妙的感覺。

  他眯縫起眼睛,別的事暫時都忘掉了,麻煩事現在不去想……

  丁未在刮過他臉上的風裡聞到季驍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麼,季驍身上的味道讓他安心,雖然有時候季驍很囉嗦,但他還是喜歡跟季驍呆在一起。

  可是……

  丁未很鬱悶地閉上眼睛,可是現在季驍給他出了一個大難題。他一定是已經覺察到了什麼,而現在自己除了拖時間,別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速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停下了。

  丁未沒有睜眼,還是抱著季驍的腰,下巴放在他肩上,不過他能聞出來,四周熟悉的味道,也能聽出來,季驍把他送回來了,這是街心花園後街。

  「不兜了?」他有些不情願地睜開眼。

  「嗯,有點冷,」季驍只穿了一件作訓服,在這種天裡一通狂飆,凍得手都冰了,「今天穿少了。」

  「那我回去了。」丁未跳下車,很迅速地抱著飯盒往社區裡跑。

  季驍正打算下車,沒料到丁未會是這樣的反應,腿抬到一半愣在了原地,半天才沖丁未背影喊了一嗓子:「丁未!」

  丁未不想停下來,但還是站下了,回過頭看著季驍。

  「就這麼走了?」季驍下了車,站在路邊看著丁未,他心裡還有最後一點期待,他實不願意面對自己測猜的那種事實,那會讓人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態。

  丁未沒說話,站在那裡看著季驍,過了一會才又慢慢走回他面前:「為什麼要看?」

  「我想看是不是我真的神經病了。」季驍回答。

  「你懷疑我?」丁未咬咬嘴唇,心裡很鬱悶,他不能讓季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如果不能證明給他看,他會怎麼樣,會不再理自己嗎,會生氣?還是……這是他第一次對於一個人類有了這樣的感覺,害怕他會不理自己,害怕以後再也不跟他說話。

  「只是有點奇怪,丁小爪太聰明,你太奇怪,太多巧合。」季驍語氣還是很溫柔,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丁未緊張得汗都冒了出來。

  「那又怎麼樣。」他皺皺眉。

  「丁未,這事不難對麼?我的要求也不是很過份吧?」

  「貓不在家,」丁未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裡的飯盒,忍不住又打開了,拿了一條小魚放到嘴裡,「它總是亂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它總會回家的吧。」季驍歎了口氣,有點無奈。

  「嗯。」丁未點頭,小魚幹真的很好吃,雖然現在自己沒有什麼心情,但是還是很好吃。

  「那行,」季驍抱著胳膊,「我等它回家,然後再看。」

  季驍不再像之前那樣輕易地相信自己,而是一直緊追不捨,這讓丁未很不習慣,他突然有些煩躁,他習慣了季驍的好脾氣和溫柔,對於現在他平靜地一步步向前緊逼完全不適應。

  為什麼要這樣逼自己?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小貓和自己的關係?

  他是誰,是什麼身份有什麼必要一定要弄清?自己是誰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他只不過想兜兜風,想吃小魚幹而已,只不過……只不過是覺得有一個人這樣陪著自己感覺很不錯……

  可是。

  大叔說錯了,不是自己只關心修尾巴的事,他不是人類,他跟這些笨蛋人類不一樣,他沒有辦法去多在意別的事,完全沒有辦法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式跟他們相處。

  就像眼前這樣的情況,他完全沒有辦法應付,他只能縮回自己的世界去,修尾巴,第八條,第九條,然後……

  「不,」丁未挑了挑眉,揚起臉看著季驍,「不。」

  季驍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對於丁未現在的反應他並不意外,這孩子一直忽冷忽熱,一會讓人覺得他就像個傻乎乎的鄰家弟弟,一轉眼又會莫名其妙地突然變臉。

  「不?」季驍又確認了一次。

  「不,為什麼要讓你看。」丁未眯縫了一下眼,是的,為什麼要讓你看!憑什麼!

  「……那行,你回去吧,」季驍在原地定了一會,轉身跨上了摩托車,又想起什麼,「你廚房那個灶,用完了關總閘,昨天送你回家的時候我看有點漏氣。」

  「嗯。」丁未猶豫了一下,轉身走進了社區大門,這一次季驍沒有再叫他。

  這是第一次這麼難受,他自從修出了人形之後就沒有這麼難受過,說不上來什麼東西堵在胸口,讓他喘不上氣來,憋得慌。

  但是……挺好的,季驍一定不會再理自己了,以後再也不用擔心被他發現了,以後再也不用忍受他的千萬個為什麼了……

  以後再也沒有小魚幹了,以後再也沒有摩托車了,以後再也沒有人在呵氣上畫小胖貓了……

  以後再也不要跟愚蠢的人類靠得這麼近了!

  再也不要!

  一進門他就撲到了床上,煩死了,眼睛酸酸的,鼻子也有些酸。他翻了個身,拉過毛毯蓋在自己身上,縮在毯子下面變回了貓形,抱著自己的尾巴團成一個小團。

  縮了沒多大一會,它蹬著後腿把腦袋探出毯子外面愣著,最後還是沒忍住,跳下床跑進了客廳裡,又竄到了陽臺上。

  從陽臺欄杆上把腦袋塞了出去,往下看。

  陽臺對著街,可以看到街心花園的後街。

  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季驍已經走了,自己這樣傻兮兮是要幹什麼?

  有風吹過它的臉,鬍子顫了顫,有點癢,它一甩腦袋打了個噴嚏,接著看到了一些東西,忍不住喵嗷地叫了一聲。

  季驍還在樓下。

  它瞪圓眼睛往樓下看,是的,是季驍,它沒有看花眼。

  季驍還在路邊,坐在摩托車上,腿撐在人行道上抽著煙。

  它的視力很好,哪怕是在十幾層的樓上往下看,它還是能清楚地看到季驍手裡煙頭上忽明忽暗的亮光,只是,它看不到季驍的臉。

  那種鬱悶而憋屈的感覺再次襲來,它閉上眼沖著空氣拉長了聲音「喵嗷嗷——」,它討厭這種感覺,讓人心神不寧。

  樓下的季驍突然扔了煙頭,抬起了頭,似乎在向上看。

  它嚇了一跳,趕緊閉了嘴往回縮,頭在欄杆中間卡了一下,它不得不坐在地上用四個爪子使勁推著欄杆才把頭縮了回來,耳朵後面卡得生疼。

  季驍踩滅煙頭,把煙頭踢進路邊的下水道裡,幻聽了?他剛才好像聽到丁小爪的聲音,只有丁小爪會有這麼特別的叫聲,明明是一隻貓,叫起來的時候尾音卻總要嗷嗷一下,假裝自己是只狼……

  算了,他歎了口氣,發動了摩托車,慢慢開出了小街。

  丁未沒有給他答案,只給了他臉色,他也不想再為這件事去逼丁未,這種事說出來都有些離譜,說到底他甚至已經沒有勇氣再去證實什麼。

  回到中隊的時候飯點已經過了,但中隊院子裡似乎挺熱鬧,他有些奇怪,鬧成這樣居然沒有聽到伍志軍罵人?

  一進院子,卻發現伍志軍就站在門口,一看到他就走了過來,抓著他胳膊就往會客室裡拽:「正好正好!季驍回來了!來,上回護城河救上來的那個姑娘過來了,要感謝你們組的人呢!」

  季驍愣了一會才想起了護城河救人的事,同時也想起了當時那個姑娘說的話。

  九尾貓也幫不了我。

  在剛和丁未分開之後猛然想起這樣的話,他心不由得收緊了。

  「這都是應該做的,」季驍看到了正拿著一面錦旗站在會客室裡的那個姑娘和她的家人,趕緊收回思緒,「小妹妹以後別再做傻事了,好好的。」

  「謝謝你們,」小姑娘過來握住了他的手,眼裡閃著淚光,又轉臉看著一塊堆在會議室裡的他們組的幾個人,「謝謝你們當時救了我,要不我……」

  「以後碰上什麼難事都別想不開,什麼事都會有解決的辦法,」林梓一臉正經地說著,完全一副平時伍志軍訓話時的表情,「多想想父母家人,對不對?」

  季驍忍著笑在一邊配合地拼命點頭。

  小姑娘的父母拉著伍志軍一個勁地感謝,小姑娘在一片鬧哄哄中轉過身看著季驍:「那天把我拉上來的是你吧?」

  「是。」季驍應了一聲。

  「你是好人,」小姑娘笑了笑,「我那天是不是說了什麼?」

  季驍看了她一眼,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當時你那種情況,說點胡話也是正常的。」

  「那些不是胡話,」小姑娘收起了笑容,輕輕地說,「你不知道九尾貓的傳說嗎?」

  季驍沒想到這姑娘會突然跟他說起這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好意思,」姑娘有些歉意地又笑了笑,「我只是……只是沒有人相信我的話,我有些……有些憋得慌。」

  「沒事,」季驍心裡一陣翻騰,表面上卻還挺平靜,「我知道九尾貓的傳說。」

  九尾貓,又是九尾貓。季驍覺得自己思緒有些混亂,後面姑娘還說了什麼,她和家人是什麼時候的,他都記不太清了,回到宿舍的時候只覺得自己頭都快要炸了。

25、季驍的最後一招

  它四個爪子攤開,在沙發面前的小地毯上趴到半夜才醒過來。它做夢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內容,醒來的時候有點頭暈腦漲,它勾了勾尾巴尖,不想動。

  就這樣又趴了十分鐘,它才慢慢坐了起來,抬起前爪舔了舔,在臉上揉了一會,又低著頭把耳朵扒拉下來順了順毛。

  該出門了,消防隊的靈氣不會一直那麼盛,這種東西可遇而不可求,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消失不見,它站起來抖了抖毛,小步蹦著跳到了陽臺。

  從陽臺那窄小的欄杆縫裡擠出去的時候覺得挺鬱悶,如果那裡不是消防隊該有多好,它就不用一直想著季驍了。

  落地的時候依舊是出了狀況,它還是像顆小炮彈一樣砸進了樹叢裡,但這次它懶得掙扎了,直接摔到了上回那根樹杈上,而且是肚皮被攔腰硌了一下,它差點沒吐出來。

  它閉上眼睛,等著自己滑下樹枝摔到地上。

  但等了半天也沒有動靜,這回掉得有點對稱,前後重量一樣,穩穩地晾在杈子上了。

  它輕輕歎了口氣,哼哼了一聲,蹬了蹬後腿,終於腦袋沖下地落在了地上。

  它用前爪把臉上的碎草屑拍掉,無精打彩地走上了小路,尾巴也沒有平時那麼有力量了,它都懶得把尾巴豎起來,只是垂在身後,尾巴稍時不時地在地上點一下。

  上消防隊的天臺很容易,從哪邊都能上去,但不知道為什麼,它還是選了從季驍窗戶那邊爬上去。今天已經很晚了,宿舍的燈全都已經熄掉,季驍的房間也是一片黑暗。

  它爬到二樓時猶豫了一下,沒有停,繼續往上。

  但蹭了幾下又停下了,順著牆角又滑了下來,跳到了季驍的窗外。

  它想看看季驍在做什麼,雖然這個時候正常人都應該在睡覺,但它還是想看一眼。

  季驍的房間沒有窗簾,月光直接從視窗灑進屋裡,照亮了半張床。

  但是床上沒有人。

  它站在窗臺上愣住了,瞪著空蕩蕩的床和床上疊得很整齊的鋪蓋,季驍哪兒去了?

  它抬起後腿撓了撓腦袋,抬起頭看著窗戶玻璃,季驍畫的丁小爪已經沒有了,只能隱約地看到幾條淡淡的痕跡,它有些鬱悶,轉過身順著牆竄回了一樓。

  沿著牆根跑到了值班室,聽了一會裡面的動靜,這裡面說話的人不是季驍那一組。

  季驍去哪裡了!

  它突然有些不踏實,之前因為覺得跟季驍可能不會有再交集讓它很是鬱悶,但它知道在哪可以找到季驍,現在突然看不到季驍,心裡猛地有亂糟糟的。

  站在牆根下想了一會,實在想不出季驍為什麼會不在宿舍裡。它只得悶悶地抱住牆角向上爬,它是來修尾巴的,不是來找季驍的,它提醒自己。

  天臺上砌了一圈大約半米高的水泥圍欄,它爬到了圍欄上,正要跳進天臺的時候,抬眼掃了一眼前方,接著差點沒一個跟鬥翻下樓去。

  有人在天臺上。

  它迅速跳到角落裡縮成一小團,在黑暗裡慢慢靠近這個人。

  這人背對著它坐在天臺另一邊的圍欄上,腿搭在外面,手裡拿著煙,身邊還放著一溜小瓶子,它對這些瓶裝飲料不瞭解,反正就是喝的。

  走了沒幾步,它就停下了,心裡一陣狂跳。

  是季驍。

  季驍!

  它的尾巴一下豎了起來,尾巴尖有點顫抖,季驍居然大半夜地坐在樓頂抽煙。

  它一下沒了主意,怎麼辦怎麼辦?修不成尾巴了修不成尾巴了!季驍季驍!

  季驍沒有注意到它,它走路沒有聲音,顏色也很能溶入夜色,它在季驍身後來回轉著,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幾次左爪子都踩到了右爪子。

  其實很簡單,已經這麼晚了,沒有什麼干擾,它完全可以到院子裡去修尾巴,那裡現在也很安靜,但它就是做不到轉身下去,只是一直在季驍身後轉。

  直到季驍輕輕歎了口氣,突然一轉身把腿收了回來跳下圍欄時,它還在天臺中間豎著尾巴瞎轉。

  季驍這沒有預兆的動作讓它嚴重受到驚嚇,一方面是因為它沒想到季驍會一根煙抽到一半就轉身下來了,另一方面是它害怕季驍看到它。

  喵嗷嗷——

  它四爪離地向後蹦了一步,全身的毛都炸了,也顧不上再多想,扭頭就往天臺邊緣上竄,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樣。

  「丁小爪?」季驍似乎沒有像它那麼吃驚,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迷迷糊糊。

  它停下了腳步,它還記得季驍之前說過的話——我想看看我是不是神經了。如果它一聲不啃地跑掉了,季驍一定會覺得自己的神經病加重了吧?

  它不想讓季驍再有這樣的想法,只能站在原地慢慢轉過頭,小聲地叫了一聲,算是回應。

  季驍沒動,好半天才盯著它晃了過來。

  的確是晃著過來的,剛才它一直神經緊繃,沒注意到,現在才聞到了季驍身上有一種味道,它認識這種味道。

  是酒。

  季驍喝酒了。

  它往後退了退,而且好像喝多了。

  當季驍走到它面前,突然跪下來的時候,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瞪著季驍,這是要幹什麼?

  季驍跪下來之後身體向前傾了一下,手撐到了地上。

  最後乾脆人都趴了下來,跟它正好平視,然後才慢慢開了口:「真是你啊,丁小爪。」

  當然是我,你這個白癡。

  它低頭舔了舔爪子,繼續看著季驍。

  「你怎麼跑來了,」季驍伸手摸摸它的腦袋,「出來捉老鼠嗎?」

  它很舒服地偏了偏頭,大叔和陸寬也會摸它的腦袋,但都不如季驍摸著這樣讓他安心,季驍的手總是暖暖的,動作也很輕。

  它哼哼了一聲,往季驍身邊蹭了蹭。

  「冷嗎?」季驍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對它的態度跟平時沒什麼區別,它以為季驍看到它會很驚訝,然後抓住它質問它是不是丁未,但季驍只是伸手捏著它脖子後面把它拎了起來,「走,回屋睡覺去。」

  季驍拎著它站了起來,往天臺的樓梯走過去。它有些茫然,因為被捏著脖子動不了,只能很老實地縮著腿呆著,但它有些著急,睡覺?它還要修尾巴!

  但季驍沒有給它跑掉的機會,把它拎回了宿舍,往床上一扔:「你睡老地方吧。」

  它在床上滾了兩圈,趴著沒動,瞪著季驍,這人是喝醉了還沒有醉?

  季驍出去洗了個臉回來就手腳麻利地把自己扒了個精光,然後光溜溜地往床上一倒,拉過被毛毯蓋上就閉上了眼睛。

  這個白癡為什麼每次睡覺都不穿衣服!

  不過現在看起來是醉了,它被整個蓋在了毛毯下面,瞪著季驍的身體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要修尾巴!

  它不能放過任何修尾巴的機會,特別是這塊靈氣勝的地方,這樣的機會不是時時都有的。它頂著毛毯往枕頭方向走,踩著季驍的肩膀鑽了出來。越過季驍的枕頭的時候,它不小心在季驍的臉上踩了一爪子。

  季驍皺著眉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把它拍回了枕頭和小被子之間的空隙裡,它很老實地仰面躺了一會之後再次爬了起來,慢慢繞過季驍,跳上了窗臺。

  算了,就在窗臺上吧,它鼻尖頂著玻璃往外看了一會,挺安靜,回頭看看季驍,他睡得很沉,也不打呼嚕。

  它端坐在窗臺上,尾巴在身側盤好,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了出來。

  尾巴。

  出來吧尾巴。

  季驍今天休息,所以昨天晚上很放心地喝了四瓶二鍋頭,不過早上還是按點醒了。頭有些漲,但別的還好,他酒量很好,這點酒也就剛夠他當安眠藥使的。

  他坐在床上活動了一下脖子,把內褲穿上之後想起一個事,如果他沒有精神錯亂的話。

  丁小爪。

  他跳下床,在屋裡轉了一圈,看到了一隻正像一個花瓶似地坐在窗臺上的小黑貓,他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瘋。

  「小爪?」他走到窗臺邊,彎腰看著它。

  丁小爪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季驍有些奇怪,他只知道馬是站著睡覺的,不知道貓還能坐著睡覺,還坐得這麼規矩。

  「爪?」季驍伸出一個手指頭在丁小爪身上戳了一下。

  丁小爪還是沒睜眼,但突然順著他手指戳的方向橫著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後四個爪子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把季驍嚇了一跳,趕緊把它抱了過來:「丁小爪你被誰點穴了啊?」

  它只是睡著了,修完尾巴很累,什麼時候睡著的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季驍懷裡。它睜開眼睛,很舒服地張開爪子狠狠地伸了一個懶腰,尾巴在季驍胳膊上掃了好幾下,又跟騎自行車似地蹬了幾下後腿。

  然後才反應過來,該到上學的時間了!

  它猛地從季驍的懷裡竄下了地,跑到門口時又停了腳步,回過頭看著季驍,快開門,笨蛋,我要出去……

  季驍沒有看它,慢條斯理地穿著衣服,似乎在想什麼。

  快開門!

  它爪子撓了撓門。

  季驍穿好衣服之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又低頭想了很久,才跟下決心似的轉過臉來看著它:「想出去?正好,我也想出去,走,帶你去兜風。」

  兜風!兜風!

  它的耳朵一下立了起來,很興奮地彈了彈,仰著臉看著季驍。

  季驍穿上外套,拉好拉鍊之後,把它拎了起來塞進了外套裡。

  它忘了馬上就要遲到了的事,尾巴都忍不住不停地在季驍衣服裡擺來擺去,它很歡實地扒著季驍的衣領探出腦袋,看著他走出宿舍,下樓,進車庫,上車,打著火。

  然後車開出了消防隊的院子。

  但是。

  它在風裡還沒享受兩分鐘就發現了不對,身體慢慢變僵了。

  這不是去兜風的路,這是去學校的路!

  季驍帶著它往學校開!

  「丁小爪,」季驍在學校外面停好車,下巴往它腦袋上磕了磕,「有些事,我從丁未那裡得不到解釋,只好換一種方式了,我不是個特別好奇的人,但是,這事我想了一晚上,必須弄清楚。」

  它有些著急,瞪著季驍,你哪裡想了一晚上!你明明半個晚上都在睡覺!白癡人類!

  季驍把它的腦袋按回了外套裡,走進了學校,直奔丁未的教室。

  如果在教室裡看到了丁未,他的一切疑問都會煙消雲散,他會虛心向丁未請教能把貓馴成丁小爪這樣的秘訣,他會帶著他倆去兜風……

  但在教室門外一直站到上課鈴打響,老師都進教室了,他還是沒有看到丁未。

  丁小爪在他懷裡,丁未沒有來上課。

  這一刻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他轉身往學校門口走,沒等出校門他就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他給丁未的那個手機號。

  手機裡一直在響鈴,卻始終沒有人接聽。

  懷裡的丁小爪也沒了動靜,一直靜靜地用爪子抓著他的T恤伏在他胸口。

  季驍坐在摩托車上,又撥了丁未的號,一次又一次,十分鐘之後,他沉默著掛掉了電話,把手機放回口袋裡,坐著不動了。

  它小心地往上蹭了蹭,抬起頭想要看看季驍的表情。

  「爪爪,」季驍突然開口,它嚇了一跳,趕緊靜止不動,側過頭貼在季驍胸口上,季驍停了一會,歎了口氣,「我要瘋了,你說,一而再再而三,這事還有可能是巧合嗎,我上輩子得是多資深的精神病患者才能這輩子碰上這麼多巧合?」

  它不動。

  「我已經沒法有別的想法了,要不就是丁未不是人,要不就是你不是貓,你說我還能有別的結論嗎?」季驍拉開拉鍊,把它從衣服裡拎出來,放到自己眼著,看著它的眼睛,「我不會傷害你,不用這麼費盡心思地躲來躲去。」

  它眨了眨眼睛,又伸出舌頭在自己鼻尖上舔舔。

  「今天晚上泡泡約了我們吃飯,就是那天你……好吧,丁未救的那個人,」季驍覺得自己看上去一定很像個白癡,但還是把話說完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你要是來,我們就像以前一樣是朋友,你如果不來,我也肯定不會去騷擾你。」

26、丁未就是丁小爪

  季驍坐在宿舍裡玩遊戲,帶著糖泡泡下小副本,他打得手忙腳亂,糖泡泡在旁邊跟著。問他在幹什麼,他回過來三個字,吃蘋果。

  季驍有點無奈,好歹你也一身好裝備了,幫著射兩箭啊。

  忘拿箭了。糖泡泡跳到他面前,背對著他開始跳舞,邊跳還邊一件件脫衣服,背上背著的箭袋果然是空的。

  一邊呆著去。

  季驍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他實在不能把眼前這個人跟陳修宇聯繫起來。

  晚上在街心花園出來那條街吃飯,我訂了位子了,六點半等你們到。糖泡泡繼續跳舞,把衣服再一件件穿上。

  嗯。

  季驍有點走神,被怪踹了兩腳。早上他在學校門外告訴丁小爪自己五點半在中隊門口等丁未之後就把它放在了路邊,丁小爪頭也不回地跑掉了,就跟自己要吃了它一樣,竄得那叫一個快,還沒看清就沒影兒了。

  之後他也沒有再打丁未的電話,直接回了中隊,他就是想看看這事會怎麼發展。

  如果丁未晚上吃飯沒有來,他反倒會鬆口氣吧,但現在心裡又有聊聊地期待,希望他會來。

  季驍盯著螢幕,滑鼠劃拉著,話又說回來,要是丁未真的來了,那這事就真叫見了鬼了,這種事居然會發生?

  一隻貓?能變成人?還是一個人能變成貓?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會讓他抓狂。

  林梓上午出去鬼混,中午給他帶了吃的回來,一臉悲憤地坐在他床上:「你家公主大人不是說請咱倆吃飯麼,我餓了一星期了就等她召喚呢,也沒個消息。」

  「你好意思麼,」季驍樂了,斜了他一眼,「她說要請人吃飯,起碼一個月之後才能想起來,你先長倆駝峰備著吧。」

  「不過話說回來,我要真對你家沈瑜下手,你是不是真能揍我?」林梓躺下,在床上翻來翻去。

  「那絕對不帶手軟的,你要不要試試。」季驍轉過頭看他。

  「不要,」林梓歎口氣,「你姐那樣的美女,追的人肯定不少,你看那天她開的車,咱這樣的小消防兵哪敢想,我也就嘴欠說說。」

  「那車是甯小玥男朋友的,」季驍伸手拍拍林梓的大腿,「沈瑜對錢沒什麼概念,不是嫌貧愛富的主,她要不是我姐,我肯定鼓勵你拿下。」

  沈瑜是老媽嚴格貫徹「女兒要富養」理論的產物,從小沒受過一點委屈,吃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書包一學期一換,用的全是讓人從香港帶回來的,季驍的書包從小學用到初中,最後悲憤地散了架才換了老媽裝文件的袋子。

  那會季驍最大的遺憾就是他是個男的,沈瑜淘汰下來的舊衣服他都穿不了。

  「你說,去年年底,老伍說的跟別的單位聯誼那事,有譜沒譜?」林梓倒是沒再糾結沈瑜的問題,用腳丫子在季驍腰上點了點。

  「你真是寂寞了?」

  「你他媽不寂寞嗎!」

  「我還成,」季驍想了想,自己還真沒怎麼琢磨過這事,「哥能扛得住。」

  「操,你扛得住,你的手扛得住麼……」

  「滾蛋,不要臉的玩意兒!」

  下午五點季驍就到值班室坐著了,盯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看到丁未還是希望看不到。

  丁未今天不知道有沒有去學校,如果去了學校,五點才放學,自己現在就在這裡等著是有點早,但如果沒去……季驍有點心神不寧,下意識地摸出煙。

  打著火剛要點煙的時候,站崗的同事突然回過頭來喊了一聲:「不許在值班室抽煙!」

  「耳朵不錯啊。」季驍趕緊把煙放回口袋裡,笑了笑。

  「你那破火機那麼大聲還能聽不見啊。」

  五點十五分,伍志軍走到了門口,按點兒來等他家伍小慧,看到季驍,有些意外:「你不是外出了嗎?怎麼在這兒窩著?」

  「等人,先窩會兒。」

  「等姑娘?」伍志軍很有興趣地打聽。

  「等我侄子。」

  侄子一直沒等到,五點半的時候把伍小慧給等來了,她看到季驍就跑來過在他臉上摸了摸,然後掏出顆糖塞到他嘴裡:「季驍你真可憐,是不是做錯事了讓我爸趕出來了,宿舍都不讓呆了?」

  季驍含著糖有點無語,指著伍小慧:「伍隊您管不管了!」

  伍小慧被伍志軍扛在肩頭進了大門,季驍百無聊賴地在值班室又等到了六點,一直沒見丁未的影子,他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看看時間,差不多得去飯店了,季驍把摩托車推出大門的時候還跟值班的同事交待了一聲如果有人找讓他打電話。

  陳修宇坐在靠窗的位置,季驍還在飯店外面停車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他,他正一臉好青年的模樣靠在椅子上低著頭玩手機,季驍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中午下副本時糖泡泡跳脫衣舞時的場面。

  「準時吧。」他坐到陳修宇對面。

  陳修宇笑了笑,拿出記事本寫了幾個字遞過來。還行,差點就提前了,你朋友呢?

  「不知道,」季驍一提丁未就有點沮喪,「沒准被老師留堂了,不用等他。」

  別啊,等一會吧,救命恩人呢,先點菜吧。陳修宇把菜譜推到了他面前。

  季驍翻開菜譜,要說不等丁未,他還真有些猶豫,丁未那個小脾氣,要真沒等他,不定會給他倆什麼臉色呢,不過……要丁未真來了,他自己會是什麼表情還不好說。

  心裡很亂,拿著菜譜翻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點了什麼,直到服務員提醒他,他才發現自己點了三個菜全都是魚。

  趕緊換掉兩個魚,自己這是怎麼了?

  陳修宇一直微笑著看他,把記事本豎起來,他看到上面寫著,你點給貓吃呢?

  季驍有點不好意思,抓抓頭髮:「走神了。」

  沒準兒真是點給貓吃的。

  陳修宇堅持要等丁未,要了兩杯飲料跟他邊喝邊聊。跟陳修宇聊天其實並不費勁,他寫得很快,季驍也沒覺得不習慣,再說倆人說起來認識了這麼久,已經很熟。

  「那天回去以後沒事吧,那個點回家,要換了我媽肯定得抽我。」季驍看看陳修宇,今天臉色好了不少,雖說還是挺蒼白的,但比起那天好多了。

  還成,我媽差點報警了。

  季驍樂了,陳修宇這樣子看著應該是家裡當個寶的,跟他不同。他上學的時候有一回半夜回家,讓老媽一頓胖揍,說你回來晚就乾脆不要回了,大半夜還得給你開門!

  他掏出煙:「你抽煙麼?」

  沒抽過,要不給我一根試試。

  「算了吧,」季驍把煙又放回了口袋,陳修宇身體不好,還是不拿煙熏他了,「你一看就是乖孩子,別跟我學壞了。」

  陳修宇胳膊撐著桌子笑了半天,把記事本遞過來。

  真的啊?

  「靠,表揚一下你你都不知道順杆爬,」季驍樂了,「老子都懷疑泡泡是不是你精神分裂的產物。」

  瞎聊了半個多小時之後,季驍看了一眼手機:「別等了,真沒法等了,咱先吃吧,他不定有什麼事呢。」

  打個電話問問?陳修宇在記事本上寫,他能看出季驍有些不安,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不打了,隨他吧。」季驍招手叫了服務員上菜,他不是沒想到打電話問,但他要的是這件事的真相,不管丁未來不來,他今天晚上都不會聯繫丁未。

  這頓飯吃得很舒服,陳修宇挑的這家飯店不錯,菜都挺合季驍的口味,只是在吃魚的時候總是會想到丁未,想到那次跟他一塊吃飯時,他面前那一小堆乾乾淨淨的魚刺。

  跟陳修宇吃飯對於吃飯的時候不愛說話的季驍來說是件很舒服的事,因為陳修宇吃飯的時候沒空往記事本上寫字。

  一直到倆人把桌上的菜吃得盆幹碗淨,丁未也沒有一點消息,手機始終很安靜。

  「看不出來啊,你挺能吃。」季驍印象中身體不好如陳修宇這般的,基本食量都很小,吃點就不行了,陳修宇是個例外,吃得很歡。

  這還是要保持形象才控制了,沒你這桌我也能吃光了它。陳修宇放下筷子,終於有時間在記事本上寫字了。

  「下回我請你吃自助餐吧,咱倆配合肯定能吃回本來。」

  吃完飯季驍本來想送陳修宇回家,反正也沒多遠的路,但陳修宇沒讓,說想走回去。季驍開著車慢吞吞地往回開,油門都沒怎麼踩,吃飽了飯,血都往胃裡奔,腦子供血不足,對於丁未的事,他是越來越迷糊了。

  就這麼磨磨蹭蹭開回到中隊那條街,路燈都已經亮了,行人也少了很多。

  腦子裡正亂七八糟不知道想什麼,突然面前晃出一個人影來,季驍驚出一身冷汗,趕緊踩了刹車,同時感覺車頭有股強大的阻力,車慘叫了一聲停在了路中間。

  他顧不上想別的,抬起頭就想罵人,卻發現丁未正站在自己車前,後按著車頭。

  「丁……未?」季驍吃了一驚,今天沒喝酒,如果喝了酒,這會也肯定全醒了。

  「嗯。」丁未點點頭。

  季驍愣在車上,撐著地的腿有些顫抖,他無法正確判斷自己現在的狀態,震驚?害怕?開心?或者是別的什麼,總之電閃雷鳴紛紛劈過很不正常。

  丁未鬆開了車頭,也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先開口。

  「你怎麼在這裡?」季驍半天才理出一句話來,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看,隨便往車頭掃了一眼,接著就愣住了,迅速把臉湊到車頭剛被丁未抓了一下的地方盯著看了半天,最後抬起頭來,「我——操啊!」

  車頭金屬的地方有三個小小的凹陷,這車基本是新車,沒有磕碰過,何況出門的時候還是好的,他盯著丁未的臉,心裡基本已經無法再回避這個現實了。

  這是丁未讓車停下時抓出來的坑,這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事。

  丁未也跟著看了一眼車頭,咬了咬嘴唇,剛才太著急,只想著攔車,沒想到會用力過大把車頭弄出坑來了,他伸手在小坑上摸了摸:「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不影響駕駛……」季驍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你跟陳修宇吃過飯了?」丁未看著他問了一句。

  這句話一出來,把季驍心裡最後一點關於丁未是個正常人或者自己是個正常人的希望完全打碎了。

  他跟丁小爪說過的事,丁未真的知道。

  但他沒有像之前自己曾經假想過很多次的那樣,面對一隻貓妖或者人妖……不對,總之是他在確定了事情的確很讓人崩潰之後,沒有扔下車扭頭就跑,他居然很鎮定地還回答了一句:「是的,你怎麼沒來?」

  「我……不敢。」丁未垂下眼皮小聲回答,又揚起臉看他,眼神裡有些季驍看不懂的情緒。

  「為什麼?」他也輕聲問,丁未現在的樣子讓他莫名其妙有些心疼,甚至讓他在一瞬間忘了面前這個孩子的身份相當不可思議。

  「我怕嚇到你,」丁未咬咬嘴唇,「你會跑掉,不理我了。」

  「已經嚇著了,」季驍腦子裡跟煮開了鍋的粥似的,就差咕嘟咕嘟響了,「可我這不也沒跑麼。」

  「嗯。」丁未突然笑了一下,眼睛彎著,好像挺高興。

  季驍被他弄得挺茫然,半天才結結巴巴試探著問了一句:「那你真的……我是說,丁小爪是……你?」

  「嗯。」丁未點頭,看起來還是挺高興。

  季驍沒說話,他不知道丁未高興個什麼勁,只知道自己腿發軟,他盯著自己的手看了一會,重新發動了摩托車:「我回宿舍靜一靜。」

  丁未臉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了,伸手再次按住了車頭:「你不理我了?」

27、說出去就殺了你

  丁未在摩托車的轟鳴中按著車頭,季驍發現別說開車走了,就連晃一下車頭都做不到,這孩子是吃菠菜了嗎,這麼大手勁!

  「我說了不理你嗎?」季驍有些無奈,他並不是想躲著丁未,他只是需要一個人呆一會整理一下情緒,「我只是發動一下車子。」

  雖說打從那天火場裡看到了飛撲推房梁的丁小爪之後他腦子裡就一直轉著丁未和丁小爪的事,也有過諸多離譜推測,但事到臨頭了,他還是有些頂不住,覺得自己有住進精神病院的傾向。

  他需要一個人安靜下來想想這事的靠譜性,別的諸如要不要繼續跟丁未混在一起之類的事,他還沒有功夫去琢磨。

  「你剛還說要回宿舍。」丁未皺了皺眉。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在跟九尾貓不相干的人類面前,心裡很不安,而季驍的態度卻讓他更不安。

  他看起來想逃跑。

  為什麼要逃跑!

  「我總得回宿舍啊,你也得回家對不對,」季驍想了想,拍拍後座,下決心似的,「上車,我送你回去吧。」

  「然後呢?」丁未松了手,有些猶豫。

  「然後我回宿舍啊。」季驍回答得挺無奈,好歹應該是只貓妖,腦子裡的想法怎麼就這麼奇怪呢。

  「你會告訴別人,」丁未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季驍看起來是嚇著了,他如果把這件事告訴了別的人,那自己就會有大麻煩,「你回宿舍告訴別人。」

  「我不會,」季驍歎了口氣,「我告訴誰誰也不能信啊,我不會說的。」

  「如果你說了,」丁未眯縫了一下眼睛,突然靠了過來,手放到了季驍的咽喉上,「我殺掉你。」

  「我說了沒人會信,我不會說出去讓人當我神經病的。」季驍笑了笑,這不是被嚇傻了的笑,這是真心實意地笑了,殺人?不知道為什麼,他堅信丁未做不出來這樣的事,不管是丁未還是丁小爪,在他眼裡,都有些傻呵呵。

  丁未覺得季驍對於自己的威脅似乎並不在意,有些鬱悶地收回手,揣在口袋裡,低下頭,也不出聲,也不上車,就那麼愣著。

  愣了一會季驍把車再次熄火,他不知道丁未在想什麼,他本來想直接開車走人,但又覺得丁未殺人的事做不出來,但拆摩托車的車卻是很有可能幹的,以他剛才的手勁,要想把車拆了,估計不費事,所以只好陪著他發愣。

  「我今天晚上去你宿舍吧。」丁未抬起頭看他。

  「啊?」季驍沒想到他會提這麼個要求,這回是真愣了,好半天才說,「我也沒法帶你進宿舍啊,就算說你是我親戚,也得提前登記才能過夜……」

  「我每天都去。」丁未打斷他。

  季驍覺得自己後脊樑一陣發涼,猛地想起昨天晚上在天臺看到了丁小爪,他冷汗都下來了:「你每天都去?你沒事跑消防隊去幹嘛啊?」

  「修尾巴。」丁未笑笑,提到修尾巴的事他就有點小開心,第八條尾巴已經有一點點冒頭了。

  「……你尾巴壞了?」

  白癡!

  丁未皺皺眉,面對對九尾貓完全沒有概念的一個普通人類,丁未都懶得多解釋:「我自己進去,你不用管我。」

  丁未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了,還泡在之前他那句可憐巴巴的「你不理我了」中的季驍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發動了摩托車,順著路一腦子漿糊地慢慢開回了中隊。

  一進宿舍就看到林梓正坐在他電腦前,螢幕上的畫片非常激烈,男人滿頭大汗,女人嬌喘連連,季驍迅速關上宿舍門的時候,男人和女人一同從走廊翻滾到了樓梯上。

  「回來了?」林梓回頭看了他一眼,沖他揮了揮手,「嗨。」

  「你個臭不要臉的,」季驍小聲罵了一句,這廝還開了音箱,聲音開得還不小,他過去把音箱關了,「去廁所解決,我要睡覺。」

  「你睡你的。」林梓滿不在乎地繼續盯著螢幕,季驍睡覺,他在旁邊活動筋骨也不是頭一回了。

  「林大爺,今兒不行,」季驍脫掉上衣,推了推林梓,「你別逼我幫你弄出來,保證三分鐘之內解決你。」

  「操,這麼不人道!我這正醞釀到一半……」林梓很無奈,抬頭看了看季驍,發現他臉色不太好,醞釀到一半的勁頭下去了又一半,「你怎麼了?不舒服?」

  「你讓我睡一會就行了,消停點。」季驍揮揮手,他現在緩過來點了,突然覺得有點用腦過度,很困。

  「我讓你睡?」林梓站了起來,把視頻關了,「行啊,咱哥倆啥感情,讓你睡就睡了。」

  季驍瞪著林梓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一腳踹了過去:「滾一邊兒去!」

  林梓笑著逃出宿舍,在走廊還笑來著,季驍歎了口氣,一個A片就能讓林梓一片歡歌了……

  他把褲子脫了,剛才忘了問,丁未是個貓精呢,還是像他一直想的那樣,九尾貓?

  季驍有祼眠的習慣,一般想睡覺的時候就直接都脫光了,這會也下意識地邊想著丁小爪究竟是個什麼背景邊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了。

  正要上床的時候,突然聽見窗戶響了一下。

  他猛地回過頭,雖然不是很清晰,但他還是看到了丁小爪正端坐在窗臺上,抬著一隻前爪敲玻璃。

  「我靠,」季驍迅速撲倒在床上,又迅速地拉過毛毯蓋住屁股,雖然他之前帶著丁小爪睡覺也就這個德性,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這不是一隻貓,這是個人,就算是面對林梓,這麼冷不丁地讓人看到全身,他也得嚇一跳,何況是丁未,「你怎麼從這裡過來……」

  這人為什麼一進門就非要脫光呢?

  它實在不能理解季驍的行為,本來它在季驍開始脫的時候就想敲窗戶了,但季驍動作很快,三下兩下就扒光了……

  現在季驍把自己裹在毛毯裡瞪著它,它偏了偏腦袋,不知道該怎麼辦。

  「從門進來啊,」季驍抓了條小毛巾圍在腰上,下了床走到窗邊,「昨天在這蹲了一宿還沒發現窗戶鏽死了打不開麼?」

  它轉過身直接從窗臺上跳了下去,因為每次都是貓在窗戶外面看,所以習慣了從這邊上來,而且只有每次逃跑才從門出來……

  季驍給它開門的時候已經穿上了褲子,但還光著上身,它盯著季驍看了一會,覺得有些羡慕,季驍的腹肌很好看。

  它數了數,一,二,三,四,五,六……

  「聊會兒?」季驍比之前平靜一些了,但這話說出來還是有些暈,說完了他才想起來自己現在面對的是一隻貓。

  丁小爪坐在門口的地上,沖他喵喵叫了一聲,他又有點蒙,這算是開始聊?

  「算了,沒學過這門外語,」季驍抓抓頭,他本來挺困,現在看到丁小爪,睡意全無,還有點緊張,「地上涼,床上呆著吧。」

  丁小爪站起來抖了抖毛,尾巴豎起來,小步蹦著走了過來,看起來心情很愉快的樣子,然後輕輕一躍跳上了床,尾巴還在他身上掃了一下,毛絨絨的有些癢癢。

  季驍這是親眼看到了丁小爪正確執行自己的指揮,心裡已經再沒有一絲僥倖,這只貓就是丁未,不用再懷疑,只是他想不通為什麼丁未進來之後還是只貓。

  他面對著丁小爪,完全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只得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丁小爪的尾巴:「你尾巴不是挺好的麼,哪兒壞了得修啊?」

  白——癡!

  修尾巴就是修尾巴,修尾巴不是修理尾巴!愚蠢的人類!

  雖然它很喜歡跟季驍呆在一起,但對於他根植在人類基礎上的智商還是很鬱悶。

  它把尾巴收回來放在身側,依然尾巴尖向上豎著。

  季驍看著它的眼睛,眼神還是叼兮兮的,如果拋開自己心裡那些震驚的念頭,其實丁小爪看上去跟平時沒有什麼不同,這讓他放鬆了不少,捏了捏丁小爪的尾巴:「是因為這裡拐彎了嗎?」

  它很想一肉墊拍在季驍臉上,但因為不想再嚇到他,所以只是把尾巴抽了回來,繼續放在身側。

  尾巴尖掠過手心時那種輕輕軟軟的感覺讓季驍覺得很好玩,於是又伸手捏了一下:「林大爺第一次見你就記得你尾巴稍是拐彎的了,不過這要怎麼修……」

  季驍這話沒說完,一直坐著的丁小爪突然跳了起來,他完全沒有看清它的路線,只覺得眼前一道黑色閃過,接著臉上就被狠狠地拍了一下。

  拍到的面積很小,有點疼,等到丁小爪再坐回到床上低頭舔著自己的爪子時,他才判斷出來剛才應該是被丁小爪的肉墊打了一下。

  季驍摸了摸臉,看著丁小爪這麼強烈的反應,再聯繫一下各種妖怪妖精的,他總算是明白過來了:「你說的是修煉吧……」

  它沒再理會季驍,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鬍子,應該開始修尾巴了,要不弄到太晚又睡不夠,明天不能再不去學校。

  它跳上了窗臺,它發現在這裡修尾巴也不錯,只要季驍安靜,就很安靜,還不像天臺上那麼冷。

  它端正地坐好,盯著窗外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尾巴!

  尾巴出來吧!

  季驍還坐在床上,看到丁小爪端坐好之後,他小心地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丁小爪閉著眼睛,這就開始了?不過這是開始修尾巴還是開始睡覺?

  它聽到了季驍靠近的聲音,一隻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掃了一眼季驍又閉上了。

  不要吵我!安靜!

  季驍當然聽不見它心中的呐喊,但看到它這個樣子,不管是睡覺還是入定,總之是沒動靜了,於是也不再出聲,在床上幹坐了一會之後,躺下了。

  腦子裡開始重播之前查過的關於九尾貓的各種傳說和傳聞,還有很多疑問沒有得到解答,只能等丁小爪變回丁未之後再問了。

  只是……他這個脾氣,問煩了不知道會不會又發火。

  季驍躺在床上亂七八糟地想著,什麼時候睡著的自己都不知道,夢裡也是一片混亂,閃著光的貓,全身長滿尾巴的貓跑來跑去,累得他胳膊都酸了。

  可是他不明白,貓跑來跑去,他為什麼胳膊會酸,不光酸了,還麻了。

  又過了一會,他感覺有點尿急,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靠,是個夢。

  但左胳膊上的酸麻沒有隨著他夢醒了減輕,感覺反而更清晰了。他扭頭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丁未枕著他的胳膊睡得正香。

  他瞪著丁未看了半天,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回來的?

  丁未並沒有被他這點小動靜吵醒,只是皺著眉翻了個身,腦袋在季驍胳膊上轉圈壓了一遍,酸麻的感覺瞬間加劇,季驍差點沒喊出聲來。

  他試著抽了抽胳膊,但沒成功,丁未壓得很全面,像怕他跑了似地,翻過身之後還抓住了他的手。

  他只能咬著牙忍著,等這陣麻勁過了之後才輕輕地歎了口氣:「哎……」

  剛歎完氣,丁未突然轉過身來,小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你醒了?」

  季驍讓他嚇了一跳,被口水嗆了一下,咳了好半天才緩過來,轉過頭看著丁未,發現丁未眼睛很亮地盯著自己:「你沒睡麼?」

  「睡了啊。」丁未彎著眼睛笑了笑。

  季驍沒說什麼,剛睡醒的人能有這麼亮晶晶的眸子他還從來沒見過,就著月光看了一眼,他猶豫著問:「你這個……不是美瞳吧?」

  「嗯,」丁未把眼睛瞪圓了貼到他眼前,「白天黑色的才是美瞳。」

  丁未一下貼到自己面前,季驍能看到他臉上細滑緊致的皮膚,連毛孔都看不見,皮膚真好,這要讓沈瑜看到,得羡慕死。

  但這種距離近到能感受到對方呼吸撲到臉上的狀態讓他覺得有點尷尬,想退開的時候發現胳膊還被壓著,只能把頭往後仰了仰:「對眼兒了都要。」

  丁未笑得挺開心地向後蹭了蹭,手晃了一下,碰到了季驍身上。

  碰的這個地方有點不太合適,季驍條件射地躲了一下,有點尷尬。

  丁未沒說話,只是垂下了眼皮往他身下看了過去,季驍拉過已經滑到一邊了的毛毯往自己身前一堆,這感覺實在太操蛋了。

  眼前的人如果是林梓,他不會有任何彆扭,但現在躺在他身邊的是丁未,嚴格地說,都算不上人類,他這種生理反應也不知道丁未能不能明白。

  猶豫了半天他決定還是解釋一下:「尿憋的。」

28、丁未的爪子

  季驍如果不是尿憋得不行,一般都是慢悠悠地晃到廁所解決,但今天不同,丁未像是看什麼新鮮玩意兒似的一直盯著他,弄得他只能從床上一躍而下,差點連拖鞋都沒穿就跑出了房門。

  在廁所端著槍站了半天,都快重新睡著了,才算是從又尷尬又緊張的心情中解放出來,解決了問題。不過等他晃回房間時,丁未居然也沒繼續睡,盤腿坐在床上面對門。

  季驍去廁所時也沒穿衣服,全身上下只有一條內褲,這會下意識地伸手往下面擋了一下。

  丁未看著他笑了笑:「你去廁所了?」

  「嗯,全身舒暢,」季驍現在才看清,丁未身上穿著他的一件作訓服,光著腿,丁未的腿挺好看,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很長,而且直,「再睡會吧,還早。」

  「上廁所這麼長時間?」丁未歪著頭看他,目光又往下麵看過去。

  季驍愣了一下,撲到枕頭上趴著,過了一會才轉過頭:「你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丁未躺下,拉過毛毯蓋好,側過臉看他。

  「你不是……不是貓麼,還能知道這些。」季驍措詞很小心,怕哪句說得不合適,丁未撲上來揍他。

  「我有人形很久了。」丁未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心情還不錯。

  「有多久?」季驍本來挺困,但現在聽了這話,來了興致。

  「很久就是很久啊,二百年?記不清了。」丁未翻了個身,側身躺著,腿很隨意地搭到了他腰上。

  這一搭,讓季驍全身都有點僵,他想往邊上挪挪,但床就一米二的單人床,他再過去就貼牆上了,只好挺著,心裡又冒出了「如果這是林梓」的想法。

  如果這是林梓,他絕對一巴掌把腿掀下去,就算不掀,也不會有什麼感覺。不知道為什麼,跟丁未這麼身上沒幾片布地呆在一張床上,總讓他有點不好意思。

  「二百年?老妖怪啊……」一分神他就沒留神控制嘴,這話說出來之後他迅速偏開頭,以防丁未一巴掌呼到他臉上。

  但丁未沒有動,還是挺舒服地把腿搭在他身上躺著:「也不老啊,才二百年,蘇癸時間比我還長呢。」

  「蘇癸?」季驍想起了在丁未家看到的便條上那個癸字。

  「嗯,是我……算是朋友吧。」丁未笑笑,眼睛一直在看季驍的臉。

  「也是貓嗎?」

  「是只灰老鼠。」

  季驍沒說話,把臉埋到枕頭裡,好半天都緩不過勁來,丁未就像說件很正常的事似的說出他朋友是只灰老鼠,季驍心裡再次翻起驚濤駭浪,老鼠!一隻老鼠!一隻灰老鼠!一隻會寫字的灰老鼠……

  「怎麼了?」丁未的腿在他後腰上蹭了蹭。

  「沒,」季驍還是悶在枕頭裡,「這個世界真他媽神奇。」

  丁未笑了笑沒說話,人類當然不能理解這麼多,神奇麼?一點也不神奇,這不都是很自然的事嗎,天地萬物都有靈性,愚蠢的人類什麼也不懂。

  「你一直都是……」季驍悶了一會覺得喘不過氣來,側過臉吸了口氣,「這個樣子嗎?沒發育好的小男生?」

  「你才沒發育好!」丁未瞪圓眼睛,對著季驍的臉就拍了過去,搭在季驍腰上的腿還向下壓了壓。

  「啊……」季驍招著臉皺了皺眉,「老子的腰斷了!」

  丁未沒理他,白癡!

  但過了一會他又在心裡對比了一下季驍和自己的情況,忍不住掀開了毛毯,拉開自己的內褲看了一眼,真的沒發育好麼?

  他自打有人形之後就是這樣子,沒有過變化,大叔說每只貓修出人形都會按當時的實際年齡擁有人類的身體,他當時還挺小,所以就是這樣。

  那會他還嘲笑過大叔,大叔修出人形的時候都是大叔貓了。

  「怎麼樣?」季驍摸著自己的臉,丁未剛那一拍拍在了他鼻子上,本來有點疼,但看到丁未這樣子他又有點想笑,「長毛了沒?」

  「長了!」丁未蓋好毛毯,有些不爽地翻身屁股對著季驍。

  本來兩人蓋的是一條毛毯,現在丁未一翻身把毛毯都卷過去了,季驍無奈地拉拉毯子:「給我留點,冷死了。」

  丁未往後扭了扭,擠到了季驍身邊,貼在了他身上,再把毛毯給他勻了點。

  季驍看著幾乎是縮在自己懷裡的丁未,莫名其妙的有些呼吸不暢,退又沒地方退了,只得小聲說:「這麼擠著你不熱啊?」

  「你不是冷麼,怎麼這麼囉嗦。」丁未沒動,閉上了眼睛。

  丁未身體很軟,不小心碰到時,季驍覺得他皮膚的確是很好,光滑得很……丁未睡覺很不講究,衣服都團到腰上面了,季驍的手第三次碰到他細嫩的背之後,不敢再動了。

  季驍都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是怎麼睡著的,不過也沒睡多久,中隊的起床鈴就響了,他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毛毯被掀掉了,接著丁未就坐了起來:「煩死了!」

  「剛五點半,」季驍跟著坐起來拍拍他的胳膊,「你再睡一會吧,一會我早鍛煉完了叫你。」

  「我要回家拿美瞳。」丁未一臉不爽地轉過臉,沖他眯縫了一下眼睛。

  季驍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琥珀色的眸子和中間小小的黑色瞳孔,他下了床,開始穿衣服:「要不我去請個假先送你回去。」

  季驍背對著丁未穿褲子,丁未手撐著床往前探,他想看看季驍早上起來的時候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不用,我自己回去。」

  「……你看什麼?」季驍穿的是制服褲子,褲門是扣子,正扣著呢,冷不丁一回頭,看到丁未正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手,或者說,是看著自己手擋著的某個部位,嚇了一跳,差點直接掐在自己要害上。

  「硬的嗎?」丁未問。

  「沒硬了,這都半天了,」季驍扣好扣子,無法形容現在自己的感覺,就覺得腦門上冒冷汗,「就算還是硬的,讓你這一嚇也軟了……你怎麼對這個這麼有興趣?」

  「因為我沒發育好唄。」丁未跟著也下了床,光腳站在地上,斜眼掃了他一下。

  「季大爺化好妝了沒,走著!」林梓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緊接著門就被他一掌推開了。

  季驍平時沒有鎖門的習慣,今天也一樣沒鎖,林梓推門進來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嚇得腸子都快甩到一起了,撲過去就把林梓往門外推,臉貼到林梓臉上以便阻擋他的視線:「好了,走走走。」

  「喲,」林梓把季驍的臉一把推開,看著他身後,「這不是小黑麼。」

  小黑?季驍愣了一下,回過頭。

  丁未已經不見了,丁小爪正坐在床上低頭舔著爪子,時不時在臉上揉一揉,看到季驍回頭,它偏過腦袋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耳朵。

  「真是小黑啊,」林梓樂了,走到床邊彎腰看它,「它怎麼在這兒?」

  白癡。

  它轉過身,背對著林梓。

  「走吧。」季驍拉著林梓胳膊往外拽,他不知道丁未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變回丁小爪的,他只知道林梓再多說兩句肯定會被丁小爪撓。

  「要不要把它關起來?一會又跑了。」林梓跟著他往外走。

  「不用,它知道自己回家。」季驍關上門,松了一口氣,從昨天到現在,他一直在各種驚嚇中,快累死了。

  丁未回到家,一進門就聞到了一種讓他不舒服的氣味。

  血的味道,而且不是正常人類的血。

  客廳的地板上扔著一件上衣,沾滿了血跡,他馬上認出了這是蘇癸的衣服,接著聽到了臥室裡有他熟悉的呼吸聲。

  「蘇癸?」他跑進臥室。

  蘇癸光著上身躺在床上,褲子上也沾著血,看到他進來,坐了起來:「沒弄髒你的床。」

  「怎麼了?」丁未沒顧得上有沒有弄髒床,他看到了蘇癸右側腰上有三道深深的血口子,已經止了血,但還是很嚇人。

  「小貓,最近肯定出什麼事了,」蘇癸下了床,身體還有些晃,他的身體恢復能力很強,但這次的傷太嚴重,身上發虛,「我去找了大叔,但是沒有找到,我又不敢去陸寬那裡,只好過來等你。」

  丁未沒接話,過去抬起他的胳膊,細細地看了一下傷口,心沉了下去:「是上回那只貓?」

  「嗯,我就在你家附近碰到她的,」蘇癸皺皺眉,「人形。」

  「我去找她。」丁未想也沒想,轉身就往外走。

  「不要,」蘇癸一把拉住了他,「別去,她瘋了,我覺得太不對勁了,我怕你……」

  「怕我打不過她麼?」丁未聲音有些冷。

  「我怕你變的跟她一樣,誰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啊,她是九尾貓啊,總之這事太怪了,你別去。」蘇癸很擔心,丁未是個急脾氣他知道,但沒想到他會想也不想就要去找那只貓,如果丁未真出了什麼事,他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心情。

  而且……大叔一定會吃掉自己吧。

  「你閉嘴。」丁未看了他一眼,甩開了他的手,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那我跟你一塊去,」蘇癸胡亂抓了一件丁未的衣服,小跑著追上他,「要真出事了,你記得一招弄死我就行。」

  丁未沒說話,進了電梯,如果那只貓的目標是蘇癸,帶著蘇癸也許更容易找到她。

  蘇癸身上有傷,行動不太利索,丁未並不著急,在街心花園附近慢慢轉悠。轉了三圈,也沒有碰到別的九尾貓,路上的行人不多,都是急怱怱去上班的,要說行跡可疑的人,除去他和蘇癸,就沒有第三個了。

  「剛是在哪裡碰到的?」丁未看了看蘇癸,蘇癸的臉色不太好,但問題不是太大。

  「前面一點,往別墅去的那條旁邊。」蘇癸指了指前面,剛才的幕又出現在他腦海裡,他有些膽寒地搖了搖頭,想把這些畫面從腦子裡晃掉。

  丁未馬上想起了上回就是在那裡撿到了季驍的朋友,他按了按蘇癸的肩:「你在這裡等我。」

  蘇癸想說什麼,但丁未臉上的表情很冷,他不敢惹。丁未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妥,如果在這段時間裡那只貓找到蘇癸,他來不及回來,於是又沖蘇癸招了招手:「跟在我後面。」

  丁未是走到路口的時候才感覺到了不對,他雖然很少能碰到別的九尾貓,但他還是很熟悉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再過幾百年也不會忘掉,只要自己還是一隻九尾貓,就能感覺到。

  但這感覺卻跟以前有些不同。

  他站到路口,往小路上看了一眼,立刻回手把蘇癸往後推了推。

  一個很年輕的長髮女孩站在小路上,穿著緊身衣和皮褲,這些都正常,但丁未第一時間看到的是她超出常人的指甲。

  她的指甲閃著淡淡的白色光芒,這是九尾貓的光芒。

  「是她。」蘇癸在身後小聲嘀咕。

  在丁未聽來,這是一句廢話,不過他還是輕聲應了一下:「嗯。」

  三個人面對面站著,誰也沒動。

  蘇癸沉默著站在後面,在他開始懷疑這兩個人是不是已經睡著了的時候,那個女孩突然沖了過來,帶著一陣風,蘇癸看到了她飛舞的長髮和她透著殺機的眼神,心猛地一緊。

  這種殺氣讓他害怕,他從來沒在丁未身上感受過這樣的殺氣,他想不明白,善良的九尾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丁未還是沒動,但蘇癸看到他的爪子已經伸了出來。

  九尾貓是善良的,儘管有著算是強大的力量,但除去幫助有緣人,別的時間裡都是靜靜地修尾巴,很少爭鬥,這是丁未第一次面對一個自己的同類亮出了爪子。

  本來面對這樣的直截了當的進攻,他應該先選擇退開。但他身後是受了傷的蘇癸,他揚起了手迎了上去,他要先試一下。

29、陳修宇的鈴鐺

  蘇癸沒見過丁未打架,當然,跟自己打架的時候不算,那種時候的丁未和眼前的完全不同,至少從來沒有亮過爪子,只不過是掄拳頭掐脖子什麼的。

  這是蘇癸第一次見到丁未的閃著暗藍色光芒的爪子,很漂亮,也很讓人心驚。

  只在一刹那間,丁未的身影已經和那個女孩兒交錯而過。

  在普通人類眼裡,眼下發生的事,也許連看清的機會都沒有,蘇癸能看清,所以他的腿有些發軟。

  丁未的爪子貼著那女孩兒的手臂滑過,而那個女孩兒的爪子卻直接刺進了他的肩。蘇癸動了動,他要幫忙,這是一隻瘋狂了的九尾貓,從來沒有這樣打鬥過的丁未不一定能招架。

  「你別動。」丁未低聲說了一句,慢慢轉過身,他聽到了蘇癸的動靜。

  蘇癸猶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沒動,心裡卻緊張得發顫,丁未受傷了!

  他好像不是那個女孩兒的對手!

  丁未背對著他站著,肩頭有一個血點,向外慢慢滲出了血,他的肩被那女孩兒的爪子紮了一個對穿。但丁未似乎對肩傷沒有感覺,緩緩地轉過了身,看著她。

  那女孩兒站在牆邊,跟他對視了一眼之後,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

  蘇癸也跟著看了過去,赫然發現她的手臂上有一條長長的血跡,他驚訝地轉過頭看向丁未,這才發現他右手爪子上也沾著血。

  他在那女孩兒的手臂上劃出了一道一尺來長的口子,蘇癸從十幾秒之後她手臂滲血的情況判斷出來,這個口子很深。

  「為什麼?」丁未沒有繼續進攻,他只想知道這個女孩兒為什麼要襲擊蘇癸,他想知道九尾貓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瘋狂和殘忍。

  她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丁未,眼裡的狂亂一目了然,這種完全不屬於九尾貓的眼神讓人覺得心涼。

  丁未有些猶豫,他從來沒碰到過這種情況,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但就是他這一瞬間的猶豫,讓那女孩兒抓住了破綻,她再一次沖過來的時候,丁未已經沒有了躲閃的機會。

  這次她用的是右手,爪子閃著寒光,直指丁未的眼睛。

  「丁未!」蘇癸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他跟丁未談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誼,但認識已經一百多年,見了面有時候打,有時候安靜聊天,對於蘇癸來說,丁未在某種程度上是他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他害怕丁未會因為自己出事。

  丁未只來得及退了一步,那女孩兒的爪子已經到了眼前,他無論往哪邊偏頭,都會有一隻眼睛被刺中。

  混蛋!

  他有些鬱悶,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結果,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了陸寬的話。

  九尾貓並不完美。

  完了!

  怎麼辦?

  丁未閉上眼睛,在兩隻眼睛中選擇了右眼,他向右偏了偏頭,眼皮甚至都已經感覺到了卷著風滲透過來的涼意。

  一串細小的鈴聲從他身後傳了過來。

  丁未愣了一下,又一串鈴聲傳來。

  這鈴聲陌生中帶著一絲熟悉,像一串小小的水晶珠子輕輕滾過他的心裡。

  一陣冷風卷過他的身體,那女孩兒的爪子卻沒有隨著風刺過來,他沒有時間多想,迅速向一旁跳開了。

  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她靜靜地抬著右臂站在原地,臉色很蒼白,指尖的鋒利的爪子輕輕顫動著。

  那女孩兒的進攻在鈴聲響過之後,停止了。

  蘇癸是從她身後沖過來的,她突然停下來,蘇癸差點撞到她身上,捂著腰費了好大勁才貼著她後背停住腳步,然後猛地跳開,撲到了丁未身邊。

  丁未沒顧得上蘇癸,回過頭往鈴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這鈴聲是怎樣能讓已經瘋狂了的九尾貓像雕像一樣呆立在原地的,他不知道,但他轉過頭時看到的這個人他卻認識。

  蒼白的臉,和氣的笑容。

  還有他手裡的那個鈴鐺。

  是陳修宇。

  「是你?」丁未很吃驚地盯著他,這個看上去病得不輕的男人,居然跟九尾貓有聯繫!

  陳修宇對他笑了笑,目光回到了那個女孩兒身上,笑容慢慢消失了。

  對不起了,小小。

  他輕輕晃了晃手裡的鈴鐺,隨著又一串細小的鈴聲傳來,那女孩兒像一個斷了繩子的提線木偶一般,軟軟地倒在了地上,眼睛很不甘地看了陳修宇一眼,慢慢閉上了。

  陳修宇走過去,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沒再看丁未和蘇癸,回身往別墅區裡走去。

  丁未看著他的背影出神,這人是誰?怎麼回事?

  季驍知不知道他的事?

  「走吧,」蘇癸拉了拉他的胳膊,「先離開這裡。」

  丁未沒有多說什麼,跟蘇癸一塊回了家。蘇癸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手機,第一節課已經下課了,今天還要不要去學校?

  「去找大叔吧,找陸寬也行,」蘇癸弄好之後歎了口氣,「這事太危險了,剛要沒有那個人,你就是只瞎貓了。」

  「嗯,」丁未想了想,先去找陸寬吧,大叔神出鬼沒的,離得太遠,去了都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人,「你自己小心點。」

  「還有……」蘇癸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我那天跟你說的那個地方,我去了,最好也跟他們說一下,那裡有個人,很怪……他有一個箱子,箱子裡有九尾貓的光。」

  「什麼?」丁未換衣服的動作停下了,能把九尾貓的光放在箱子裡?

  「我不知道光源是什麼,但他讓我看了,我看到了,就是剛才那只九尾貓的光,」蘇癸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如果我願意跟他交換,他就可以為我實現願望。」

  「你有什麼願望?」丁未看著他。

  「我想變回一隻普通老鼠,想要正常的生老病死。」蘇癸在沙發坐下。

  「是這個嗎,不是想要再回到那個人身邊?」丁未挑了挑嘴角,露出一個很淡的微笑。

  「那個你不是說不可能實現嗎,」蘇癸眼神有些落寞,「我就沒再去想了。」

  「這個也實現不了,」丁未從臥室裡找出了上次陳修宇在街心花園的草地上給他的鈴鐺,輕輕搖了搖,轉身打開房門,「你一會回去吧,別到處跑了。」

  「嗯。」

  丁未推開陸寬辦公室的門時,陸寬正叼著煙靠在椅子上,盯著電腦螢幕不知道在看什麼,見到丁未,他有些吃驚:「你又不上課?」

  「你怎麼知道是又,」丁未皺著眉,「你為什麼總愛跟蹤我。」

  「說了沒跟蹤過你,想知道你有沒有去學校辦法多的是,」陸寬掐了煙,「笨貓。」

  「你閉嘴,」丁未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今天碰到件怪事。」

  陸寬沉默著聽完丁未把之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還說了蘇癸去的那個奇怪地方,過了很久才開了口:「受傷了?」

  「不嚴重,沒有影響,」丁未動了動胳膊,「我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看看那個鈴鐺。」

  丁未掏出鈴鐺扔到陸寬桌上,鈴鐺發出輕輕的響聲,但這聲音卻沒有讓丁未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跟陳修宇手上的那個聲音不同。

  陸寬看了一會鈴鐺又扔回給了他:「收好吧,這事大叔會處理。」

  「我要知道是怎麼回事。」丁未站在桌子前面,手撐著桌面盯著陸寬。

  「小貓,我只是個普通人,對於這些件瞭解並不多,」陸寬拿起茶杯,「每個時代都會有那麼幾個人,可以利用你們的能力做點什麼事,無論什麼時候,我們的欲望和貪念都比九尾貓要多的多。」

  「我只想要尾巴。」

  「如果我說,我可以讓你很快地擁有九條尾巴,」陸寬站起來走到窗前,又開始擺弄他那幾盆花,「你只要按我說的做就可以,你願意嗎?」

  丁未想了想:「願意。」

  「這就是大叔擔心的地方,」陸寬拿了塊小絨布開始擦花葉,「其實我是騙你的,只是為了利用你的能力幫我做事而已。」

  「然後呢?」丁未挑挑眉。

  「然後我得到我想要的,金錢,權力,或者別的,」陸寬轉過身,拋了拋手裡的小絨布,「而你會慢慢瘋狂,衰弱……最後死掉。」

  「你放屁。」

  「那就記牢我這個屁。」

  丁未從咖啡館出來之後,腦子裡一直回蕩著陸寬的話,這是他第一次認真思考陸寬說出的話,每一個字。

  小貓,修尾巴不是你活著的目標,修尾巴只是一個過程,包含了很多的東西,你經歷的每一件事,遇到過的每一個人,都包含在這個過程中……

  心無雜念是必須的,但心無雜念並不是指心裡只有尾巴。

  一直到走回學校,丁未也沒有完全想明白陸寬話裡的意思。

  果然是個屁!

  陸寬這人很討厭,跟大叔一個樣,話都藏著說,說得很高深的樣子,其實別人都聽不懂!

  白癡。

  陸寬慢條斯理地把每一片葉子都擦過一遍之後,轉身回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撥了個號。

  「真難得,您的電話居然有電了……丁未來找過我……那個人出現了,嗯……有鈴鐺的人……不知道,這些事是你處理的範圍,我晚上去一趟酒吧街的那個屋子……沒事,我知道怎麼做……放心吧,我怕死怕得不行。」

  因為到學校的時候,第三節正上到一半,老師是一個老太太,脾氣很不好,對於遲到早退深惡痛絕,所以丁未沒能進教室,被安排在走廊上罰站。

  而且還是站在對著教室窗戶的走廊上!

  神經病!全班都能看到他,丁未對於這種萬眾矚目的情況非常惱火,特別是他還看到胡飛沖他賤兮兮地笑著,還豎了豎中指。

  他壓住沖進教室把胡飛拖出來揍一頓的衝動,轉過身背著教室,看著空蕩蕩的操場。

  經歷的每一件事?遇到過的每一個人?

  也包括胡飛和胡飛的中指?

  混蛋!這跟修尾巴有什麼關係!

  丁未在走廊上站了大半節課,下課之後又被班主任截在教室門外訓了十幾分鐘,然後,又上課了。他很鬱悶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眼鏡妹看著他欲言又止了一會,他斜了眼鏡妹一眼:「幹嘛?」

  「你的作業……」眼鏡妹艱難地開口,又很快地搖了搖頭,「算了,你肯定沒有寫吧。」

  「沒寫,我昨天又沒來。」丁未在桌上趴好,準備睡覺。

  眼鏡妹想說你昨天的作業也沒有交啊,你完全就沒有交過作業好不好,但想到自己那支碎在丁未手中的筆和胡飛還貼著紗布的臉,她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丁未丁未。」

  睡得正香的時候,眼鏡妹突然輕輕地晃了晃他的椅子,他睜開一隻眼睛,想要罵人,但眼鏡妹的手一直往教室門口指。

  他順著看過去,居然看到了季驍。

  季驍站在教室門外老師看不到的角度,穿著制服,沖他比了個口型,丁未看明白了,季驍說的是——你又惹什麼事了?

  丁未茫地搖了搖頭,看這意思季驍是被老師叫來的?

  季驍有些無奈,又無聲地說了一句,放學等我。

  「我真不明白你們家是怎麼回事,」于老師喝了一口茶看著季驍,「就算丁未的父母不在身邊,你們這些做親戚的也要管一管吧?不能就任著這個孩子就這麼混下去吧?」

  季驍今天一早就出了任務,從八樓窗戶爬進去幫一個家裡正大火煮著湯然後把自己鎖在門外的老太太開鎖,剛一忙完就被叫來了學校,他有點後悔上回把電話留給了老師。

  「丁未從來沒交過作業你們知道不?上課永遠都是睡覺,下午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于老師一通數落,把季驍汗都說下來了,一個勁點頭,是是是,對對對。

  直到放學鈴打響之後20分鐘,老師才放過了他,他跟逃命似地逃出辦公室,竄到樓下。

  丁未還算老實地坐在操場邊的樹下等他。

  「你肩膀怎麼了?」季驍走過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丁未領口露出來的一小截紗布。

30、季驍的朋友

  如果換作以前,看到丁未身上有傷,季驍的十萬個為什麼應該是這樣的,你怎麼受傷了?打架了?跟誰打架?疼嗎?

  現在丁未埋頭在前面往學校門口走,他要吃東西,餓了。季驍在身後跟著:「你怎麼傷的?打架了?跟別的妖精打的?疼麼……」

  「你先閉嘴。」丁未轉過身瞪著他,眸子黑亮黑亮的。

  「你從我那出去到現在就一個上午,怎麼會弄成這樣?」季驍雖然對貓神仙也會受傷表示不能理解,但他現在腦子裡更多的是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受傷的擔心,根本無法閉嘴。

  「沒事。」丁未低下頭,偷偷活動了一下肩膀,還行,不怎麼疼,其實這樣的傷對於一隻九尾貓來說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傷,就算像蘇癸那樣的傷,有個幾天也就能好了。

  但他突然發現心裡有一種淡淡的暖意湧上來,雖然這個人很囉嗦,但言語之間透出來的關切卻是實實在在的。

  「跟別的貓打架了,」丁未想了想,還是回過頭給季驍解釋了,「很快就會好的,不嚴重。」

  季驍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似地拉長了聲音:「哦——知道了,春天來了,也是,你是只公貓,以前我住家裡的時候,一到春天,樓下全是打架的公貓……」

  「閉嘴!」丁未心裡的暖意迅速退卻,回手一把抓住了季驍的衣領。

  「掐死我沒人幫你來學校見老師了,」季驍笑笑,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也沒有小魚幹和摩托車了。」

  丁未很鬱悶地松了手,扭頭繼續往前走。

  這人真討厭。

  儘管不願意,但在季驍答應帶他吃烤魚之後,丁未還是把校服T恤的領口拉開,讓季驍看了看他肩上的傷口。

  蘇癸包紮水準一流,季驍對著紗布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有點不放心,手指夾著紗布一角想掀開來看一下。

  「唉喲……」丁未馬上皺著眉喊了一聲,他不想讓季驍看出那個傷是個對穿,季驍肯定會著急,一著急就會變得更囉嗦。

  「唉什麼喲,我還沒碰到你呢!」季驍讓他嚇了一跳。

  還沒碰到嗎?丁未斜著眼瞄了一下季驍的手,還真是沒碰到,他唉早了。

  「反正就是疼了。」

  季驍又看了看,紗布包得很仔細,看上去像是去了醫院包紮的:「你去醫院了?」

  「沒,小傷,就讓蘇癸幫我包了。」丁未推開他的手,整理好衣服,開始尋找烤魚店。

  老鼠幫人包紮傷口,灰老鼠幫人包紮傷口……

  「那個蘇癸,」季驍拉住丁未的胳膊,「也有人形?」

  「當然。」丁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季驍按了按額角,松了一口氣:「我以為他一直是老鼠的樣子。」

  「白癡。」

  貓精,老鼠精,狗精,蛇精,蜘蛛精,螳螂精,螞蚱精……季驍在吃烤魚的時候腦子裡一直重播著從小到大看過的各種動畫片和傳說故事,還自我補充了一些,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沒有你媽的小魚幹好吃。」丁未吃完了兩條烤魚之後總結了一下,嘴角還沾著一點烤魚汁。

  季驍正在走神,猛地聽到這句話差點以為丁未是在罵人,好一會才拿了張餐巾紙遞給丁未。

  「幹嘛?」丁未看他。

  「哎……」季驍歎了口氣,隔著桌子伸手在丁未嘴角上擦了擦,「不好吃還吃得一嘴汁兒。」

  丁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舌尖在嘴角舔了舔,季驍跟著笑了笑,這孩子還知道不好意思呢,平時都拽得二五八萬的。

  「給你看個絕招,」丁未覺得吃了一嘴魚汁兒還被季驍看到有些沒面子,他要挽回一下,於是伸出舌頭在自己鼻尖下麵點了一下,「我能舔到鼻子。」

  季驍一下樂了,手裡拿的烤魚差點掉桌上,絕招?他趴到桌上,也伸出舌頭在自己鼻尖下面碰了碰:「這麼巧,這絕招我也會。」

  丁未一下瞪圓了眼睛,盯著季驍的臉,季驍是怎麼做到的,他跟蘇癸試過,蘇癸就舔不到自己的鼻子:「再舔一下!」

  季驍樂得不行,儘管倆男人面對面一塊兒舔自己鼻子這種事挺傻的,但他還是伸出舌頭又往自己鼻尖上碰了碰:「傻小子,大把人能舔到自己鼻子。」

  「真的嗎?」丁未有些鬱悶,他雖然沒有研究過人類能不能舔到鼻子,但一直是很堅信他們做不到,現在很受打擊。

  「嗯,林大爺也能舔到,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行。」季驍咬了一口烤魚,覺得味道還不錯,再配上啤酒就完美了。

  「哦……」丁未一聽說林梓那個白癡都能做到,一下失望極了,趴到了桌上,過了一會又突然揚了揚眉毛,「可是我如果變貓形的時候,可以舔到整個鼻子!」

  「我要能變貓,我也能舔到,我還能舔到自己肚皮。」季驍頭也沒抬地笑著回答。

  丁未愣了一下,也是,貓都能舔到。

  但是……

  太沒有面子了!

  丁未把手裡的魚狠狠砸到桌子上,站起來踢開椅子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店外。季驍拿著自己那條魚,好半天才跳了起來,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把錢扔到桌上追了出去。

  丁未在前面走得飛快,也不知道他要走哪兒去,季驍跑了幾步跟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怎麼了這是?」

  「鬆開。」丁未甩了甩胳膊,他的火在沖出店門被小春風一刮就已經消了一半,但還是咬牙撐著,季驍實在讓他很沒有面子。

  「怎麼聊著天就突然發火了呢?」季驍沒鬆手。

  「你能舔到肚皮有什麼了不起,貓都能舔到,狗也能舔到,老鼠也可以……」丁未不肯停下腳步,就這麼拽著季驍往前抻著走。

  季驍聽到這兒總算是反應過來了,合著這孩子是為這個不高興,還修練了快二百年的貓精呢,就這點心性,季驍忍著笑:「要說最厲害,還是你厲害啊。」

  「為什麼。」丁未轉過頭。

  「因為我沒法變成貓啊,所以我能舔到肚皮只是個假設,扯個蛋而已,」季驍拍拍他腦袋,「還是你厲害。」

  丁未想了一會,笑了起來,眼睛都笑眯縫了,笑了一會突然說:「去兜風吧?」

  季驍發動摩托車時在心裡歎了口氣,如果沒有老媽和沈瑜之前二十多年的培養,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丁未這種忽冷忽熱一會一個想法的折騰。

  「不能去遠,你下午要上課,我下午也還要值班。」季驍往前挪挪了,想把車座上的皮帶露出來好讓丁未抓,但丁未似乎已經忘掉了皮帶的存在,直接跨上車抱住了他的腰。

  「嗯,去濱江路吧,去河邊呆會。」丁未把下巴擱到他肩上,在他耳邊挺興奮地指揮,「開快點。」

  其實季驍挺累的,但看到丁未那張充滿期待的臉,又沒法拒絕。

  早上那老太太家在八樓,窗戶還是關著的,他吊在窗戶外面很長時間才進了屋,問老太太為什麼不找110,人家那裡有專業開鎖的,老太太說你們消防隊離得近,再說萬一著火了,你們過來順手就能給滅了……

  把車飆到濱江路,又按丁未的指示,沿著路飆了兩個來回,倆人這才停了車在河邊坐下了。丁未興致很高地撿了小石子兒往河裡扔,想打水漂,雖然每顆石頭都是結結實實地砸進了水裡,他還是樂此不疲地繼續扔。

  季驍沉默了一會,他不想破壞丁未的好心情,但有些話還是必須得說:「丁未啊,你們于老師說你總是不寫作業?」

  「嗯,不會寫。」丁未扔出一顆石子兒,點了點頭。

  「……有空我教你,」季驍站起來,撿了塊扁石頭彎腰扔了出去,在水面上打出五六朵水花來,「她還說你上課總睡覺。」

  丁未盯著季驍的動作看了一會,也撿了一塊,這次扔出去之後石頭蹦了兩下,他很歡實地蹦了一下又撿了一塊:「晚上修尾巴很累,所以白天睡覺。」

  季驍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了,他本來想教育一下丁未好好學習什麼的,但丁未的回答聽上去理由非常充分。

  「其實……你為什麼要上學?」季驍看著丁未扔石頭,過去把住他的胳膊給他糾正了一下手的姿勢。

  「大叔要我上,說對修尾巴有好處。」丁未這次再扔出去,明顯進步了很多,他回過頭沖季驍笑了笑,挺開心。

  「大叔?」季驍有些奇怪,難道還有別的人知道丁未的身份?貓精組織的保密工作這麼差。

  「嗯,他是老貓了,」丁未被江風吹得有些冷,往季驍身邊靠了靠,「但是我沒見過他的貓形,肯定不好看,也許都掉毛了……」

  季驍聽到這個話的時候已經沒有精力去驚訝了,繼丁小爪和那只灰老鼠之後,又出來一隻老貓,現在就算告訴他林梓其實是黑熊精,他估計也不會再吃驚了。

  「以後你放學了我給你補補課,」季驍找了塊大石頭坐下,「總得把作業解決了,你們老師挺凶的,回回都罵得我一身汗。」

  「不要。」丁未皺皺眉,挨著季驍坐下,把身體縮了縮想讓季驍給他擋點風。

  季驍看了他一眼,把外套脫下來披到他身上:「為什麼不要?」

  「我根本不想去學校,也不覺得對修尾巴有什麼好處,很煩,」丁未縮在季驍的外套裡,臉上表情很不屑,「同學都是白癡,我也不想理他們。」

  「話不能這麼說,」季驍笑了笑,「都沒接觸過怎麼知道,上學的時候更容易交到真朋友,你那個老貓精大叔讓你去學校,肯定有他的道理,也肯定不是打算讓你就這麼混日子吧。」

  丁未沒說話,手在腳下的石頭裡扒拉著。

  季驍也沒再說話,提到同學的時候,他的思緒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自己,同學,真朋友……這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他猛地覺得心裡堵得慌。

  送丁未回學校的時候,一路他都沉浸在回憶當中,丁未時不時在他背後說著什麼,他都沒注意聽。到了學校門口,他停了車,腿撐著地看著丁未從後座上跳下來,還是老樣子,也沒跟他道個別就往裡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住了丁未:「放學我來接你,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去幹嘛?」丁未回過頭。

  「去了就知道了,見見我一個朋友,」季驍笑笑,「很好的朋友。」

  季驍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有這個念頭,也許只是因為想讓丁未多瞭解些人類之間的感情,丁未是一隻貓,雖然擁有人的外型,但似乎用了一百多年也沒能真正溶入過人類當中。

  他每次看到丁未因為一點點小事生氣,又因為一點點小事開心,都會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不知道那個貓大叔讓丁未上學的用意,但既然丁未現在生活在人群之中,這份經歷也是來之不易,不好好體會一下挺遺憾的。

  還有,就他那個古怪的貓脾氣,以後一定要給他扳一扳,季驍實在想不通丁未這百十來年是怎麼混過來的。

  丁未當然不知道季驍的想法,他只知道下午一放學,出了校門就看到了季驍坐在對面街的欄杆上等他,摩托車就停在旁邊。

  「兜風嗎?」他很歡快地跑過去。

  「嗯,」季驍從欄杆上跳下來上了車,「換個線路兜過去。」

  這次兜的時間挺長,季驍一路都沒有出聲,丁未也顧不上理他,在後面摟著他的腰東張西望,季驍帶他走的這條路他從來沒來過,空氣也很好。

  他心情不錯,還把舌頭伸出來迎著風吹了一會,被灌了一口風咳了半天才閉上了嘴。

  不過他發現季驍的車越開越偏僻,最後路上已經完全沒有了行人,他有些奇怪,但還是有些興奮:「要出城嗎?」

  「不用出城,就到了,」季驍把車拐上了一條小路,「五分鐘。」

  拐上小路之後,丁未很快就發現了這條小路的路邊有些奇怪的東西,仔細一看,都是白色和黃色的紙,這些紙他認識,是紙錢。

  「季驍,」丁未扒住季驍的肩,湊到他耳邊,「你帶我去墓地?」

31、眼淚和吻

  這是離市區最近的一個墓地,因為還沒到清明節,墓園裡沒有人,很安靜。季驍把車隨便停在了路邊,帶著丁未走了進去。

  門口守墓地的老頭正在清掃落葉,他倆進去的時候,老頭只是抬眼看了看他們,也沒搭理,繼續掃地。

  季驍進了墓園之後整個人的神情都變了,腳步放得很輕,落地時只有很細微的聲音,像是怕驚擾了誰似的,這讓丁未跟著有些緊張,也放輕了腳步,儘管他本來走路就沒有聲音。

  季驍對這裡很熟,帶著他在一排排看上去沒有區別的墓碑裡不急不慢地走著。丁未沒有來過墓地,只在很久以前去過亂墳崗,印象很不好,四周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但現在的墓地就完全不同了,看起來很像公園,乾淨整潔,空氣也不錯,他覺得趴在這裡曬曬太陽也是件不錯的事。

  一直走到了其中一排的盡頭季驍才在一塊墓碑前停下了腳步。

  丁未湊到他身邊看了看這塊碑,上面的照片是個男孩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名字叫崔遠航。他看著上面的日期,在心裡算了一下,17歲,覺得有點不對,他算數一向很差,於是又重新算了一次,還是17

  「17歲?」他看了季驍一眼,小聲問了一句。

  「嗯,」季驍點點頭,在碑前蹲了下去,手在照片上輕輕擦了擦,「死的時候還沒滿17周歲,差兩個月……」

  丁未在季驍身邊蹲下,想了想又直接坐到了地上,他在靠近季驍的那一瞬間,感受到了季驍心裡的某種情緒,這在之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這種難以名狀的悲傷情緒讓丁未很吃驚地看了一眼季驍,季驍臉上卻看不出什麼來,很平靜。

  在丁未眼裡,季驍一慣給人的印象就是大大咧咧的好好先生,不會生氣,不會著急,永遠微笑著說話,卻沒想到他會有隱藏得這麼深的另一種情緒。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朋友?」丁未因為感受了季驍的情緒,有些鬱悶。

  「嗯,遠航我倆是發小,」季驍笑笑,也坐了下來,「幼稚園就一塊混了,號稱黑白雙煞。」

  丁未看了一眼崔遠航的照片,又看看季驍,崔遠航挺白的,季驍的皮膚是小麥色,他托著下巴:「你是黑煞吧?」

  「沒錯,」季驍樂了,笑了一會又輕輕歎了口氣,「不過這小子比我野多了。」

  丁未不知道季驍是怎麼笑出來的,他幾乎有些懷疑自己感受到的不是季驍的情緒,他有些奇怪地盯著季驍看了一會,沒說話。

  奇怪的人,明明心裡很難受,卻還在笑。

  「我們那會一放假就泡一塊,爬樹翻牆,橫行鄉里……」季驍靠在身後的碑上,仰了仰頭,眯縫著眼回憶。

  「他怎麼死的?」丁未打斷了他,直接問了一句。

  季驍後半句給噎在了喉嚨裡,心口一陣發堵,好半天才拍了拍丁未的肩:「你還真是一點也不知道委婉啊。」

  「那……」丁未心裡跟著季驍抽了一下,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很難受,但又不願意停下來,他對於季驍這樣的狀態有些好奇,可是怎麼能委婉一些他不知道,停頓了一會之後小心地又問了一遍,「他是怎麼死的?」

  「你去過倉庫嗎,很大的那種,堆了很多袋子,裝的是什麼我記不太清了,反正堆得跟小山似的,很軟,」季驍看著崔遠航的照片,眼神有些飄,「我倆特別願意去那個倉庫呆著,爬到最上面,躺著聊天,一般不會有人進去,很安靜。」

  丁未看著季驍慢悠悠地說,很想繼續問,那他是怎麼死的,但咬了咬嘴唇沒有問出口,季驍的悲傷已經漸漸漫了過來,從來沒有體會過的這種難受讓他莫名地有些想流淚。

  「我們是高一的時候發現那個倉庫的,後來不上課的時間多半都泡在那裡,」季驍還記得他跟崔遠航倆人溜進倉庫時那種又緊張又興奮的感覺,就跟秘密基地似的,「那年寒假我們差不多每天都去,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多話可聊,都扯到20年之後的事了……」

  丁未安靜地抱著腿,下巴放在膝蓋上聽著,他很少跟人聊天,最多跟蘇癸說說話,但也說不了幾句,不是不想說了,就是打起來了。

  「有一天特別冷,」季驍沉默了一會,像是在回憶那天有多冷,很久才又慢慢說了下去,「冷得凍骨頭,我說烤火吧,能暖和些,正好遠航身上帶了火機。」

  丁未偏過頭看著季驍,他已經能猜到後面的故事。

  「我們找了個鐵片放在垛子上面生火,」季驍的聲音有些啞沙,說得開始有些費勁,「冬天乾燥,你懂麼,東西很容易著……火星子蹦出去我們都沒注意,著起來的時候才發現……」

  「跑啊。」丁未插了一句,他怕火,上回跟去火場要不是因為怕季驍出事,估計他早就竄遠了。

  季驍看了一眼丁未,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傻小子,當時我們哪敢直接就跑,讓人逮著在倉庫放火不得揍死啊。」

  丁未心裡挺難受,季驍這個笑容很勉強,他看得有些心疼:「你別笑了。」

  「我們想滅火來著,」季驍每次想到這裡,都會覺得喘不過氣來,如果當時他們沒有想著滅火,事情也許不會像後來那樣,或者,他不提出生火取暖的話……季驍點了根煙叼著,「發現的時候火不算大,總感覺用衣服拍兩下就能滅了。」

  結果沒拍滅。

  季驍收回目光,落在自己鞋尖上,丁未碰到他腿的時候,發現季驍在顫抖。他很想安慰一下季驍,但不知道該怎麼做,他沒有這樣的經歷,一個男人在自己面前因為悲傷而發抖。

  很難過。

  「火燒得很快,都是一碰就著的東西,沒一會就燒成一片了,」季驍緩了一會又繼續說,手指在地上無意識地輕輕敲著,「我們從垛子上跳下來的時候,垛子塌了。」

  丁未猛地坐直了身體,繃了半天才慢慢回到了之前趴在自己膝蓋上的姿勢,咬著嘴唇。

  「他推了我一把,把我推開了,我摔得挺遠,等我爬起來回頭看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他,他被壓在垛子下麵,」季驍按了按眼角,嗓子發啞,「火都著成一片了。」

  「我想回去找他,可是很難靠近,我身上衣服也著了,但我能聽到他的聲音,」季驍吸吸鼻子,仰起頭盯著天空發呆,「我真的想把他弄出來……」

  「後來呢?」丁未雖然已經知道了結局,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後來來人了,有人把我拖了出去,他沒出來。」季驍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他還記得崔遠航在火裡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兄弟,跑啊。

  季驍的手在照片上摸了一下,這件事,在那之後他沒有再跟別人提起過,一直被自己強壓在心底,假裝已經忘記,但之後的幾年裡卻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

  沖著照片發了一會呆,他覺得自己的情緒好一些了,才想起來丁未在身邊一直沒有出聲。季驍轉過頭,丁未還是之前抱著腿的姿勢,定定地看著他,臉上有兩道淚痕。

  「不是吧,」季驍有些吃驚,趕緊靠過去摟住丁未的肩,「我還沒哭呢,你怎麼哭了?」

  丁未皺皺眉,他一直忍著不想哭,現在季驍這一摟,他一下哭出了聲,而且聲音很大,閉著眼往季驍懷裡一蹭,哭得話都說不明白了:「好難受……」

  季驍已經顧不上去想崔遠航的事了,他覺得自己只是說了這麼一件事而已,也沒有多動人心弦的,怎麼就能把這孩子弄得號淘大哭了呢。

  本來只是想讓丁未知道,什麼是朋友,什麼是感情,沒想到丁未會是這個反應。

  這藥下猛了?

  「別哭啊你,」季驍有點手忙腳亂地摟著丁未,在他後背輕輕拍著,「早知道不跟你說這事了……這事都過去好幾年了,別難受了啊,都過去了。」

  好一會丁未才好了一點,但還是在抽泣,蹭得季驍胸口一片濕,季驍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抬起來看了一會,又看了看自己胸口:「我靠,你鼻涕都哭出來了。」

  「你閉嘴!」丁未愣了一下,一把推開季驍,拉起衣服在自己臉上胡亂擦著。

  「其實今天帶你過來這跟你說這事,也不為別的,」季驍在自己兜裡掏了一會,掏出一包紙巾扔到丁未面前,「你說你每天修尾巴對吧,你修出人形都這麼多年了,但是……」

  丁未抽了一張紙巾捂在臉上,只留出一對眼睛瞪著季驍。

  「但是你要總是平時的那個態度,你何苦修出人形呢?要人形是為什麼?你直接就是個黑貓修出你要的尾巴不就完事兒了嗎?」季驍一連串地問。

  這回丁未沒有因為他的十萬個為什麼惱火,他被季驍問懵了。

  「你看,妖怪為什麼要有人形,」季驍蹲著往前挪了挪,「因為人類的感情最豐富,如果你真是一隻九尾貓,你明白你為什麼要幫人實現願望嗎?」

  「不知道。」丁未很老實地回答,吸了吸鼻子,他的眼睛裡還含著淚水,挺迷茫地看著季驍。

  因為是M。他想起來蘇癸說的話了。

  「因為善良啊,愛啊什麼的,」季驍想了一會,他不太會開導人,說得挺費勁,也不知道丁未能不能聽明白,「你懂麼?除去修尾巴之外,做為一個人,這些都是正常的情感,你連這些都沒有感覺,尾巴修出來九十條也沒意義啊。」

  「那跟我去學校有什麼關係。」丁未帶著鼻音,還有些不服氣地問了一句。

  「你就這麼點大,去學校不是最正常的麼,融入人類的最好辦法就是上學,」季驍站了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沒上過學的人生不完整,沒朋友的人生也不完整,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世界最不完整,怎麼樣,這個總結夠檔次吧。」

  丁未慢慢站起來,季驍的話比大叔和陸寬的要直白得多,他似乎能明白些什麼,但還不是很清晰。

  他仔細地把自己的臉擦乾淨,跟在季驍身後慢慢往外走:「我第一次哭。」

  「是麼?」季驍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其實我真沒想明白你哭個什麼勁呢,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感情這種東西是什麼樣的。」

  「我能感覺到,你難過的時候,」丁未揚起臉,「你覺得都是你的錯,對吧。」

  「嗯,是,」季驍心裡疼了一下,攬過丁未的肩,「走吧,天都黑了,還沒吃飯呢。」

  季驍發動摩托車的時候,丁未向前湊了湊,還是老樣子抱住他的腰,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可是你也不是故意的啊,他不會怪你的。」

  「……謝謝。」季驍偏過頭笑了笑,他沒想到丁未會說出這麼一句,能聽得出來這就是丁未的安慰了,覺得丁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著實不容易。

  季驍這次的笑容沒了之前的陰霾和勉強,在丁未看來,他笑得很好看。

  喜歡看季驍這樣的笑容,沒有憂傷的,溫柔的笑容。

  丁未看得有些入迷,也沒多想,湊過去在季驍臉上很認真地親了一下。

  丁未的唇濕潤而柔軟,季驍被臉上這種過電一般的感覺弄得全身都僵了一下,他腦子裡甚至還嗡響了一聲,被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兒專注地親了一下臉,這種感覺他說不上來,總之有些暈。

  「你幹嘛?」季驍緩了半天才問。

  丁未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個反應,下巴放在他肩上:「親了你一下啊。」

  「你總這樣突然親人?」季驍摸了摸臉,那個吻的感覺還在,他看著一臉鎮定自若的丁未,深刻地體會到了人和貓之間的交流困難。

  「第一次啊。」

  「……初吻啊?」季驍不受控制地滑出一句,說完就想扇自己一個嘴巴,這哪跟哪啊。

32、這個才是初吻

  季驍開著車一腦袋暈乎乎地到了中隊門外,剛想問丁未怎麼進去的時候,就感覺丁未抱著他腰的手鬆開了,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一會給我開門。」

  等季驍回過頭的時候,身後已經沒了丁未的影子,只看到一隻小黑貓竄進了街邊的草叢裡。他嚇了一跳,就這麼當街玩大變活人呢?也太囂張了吧!

  他趕緊往四周看了看,還好,天已經完全黑了,這條路的路燈不太敬業,亮得不是很全面,路上也沒有行人。

  他把車推進車庫,跑去銷了假,跑到二樓的時候,看到丁小爪已經縮成一小團蹲在他宿舍外面等著了。

  「你真夠快的。」季驍跑過去,剛要開門,林梓房間的門突然打開了。

  「季大爺,你跑哪去了,」林梓穿著條大褲衩出來,一伸胳膊摟住他的脖子,「害老子獨守空房一晚上,寂寞死了。」

  「憋死你了吧,」季驍把門打開,斜眼看了一下還蹲在他腳邊的丁小爪,它也不動,似乎沒有進去的意思,他胳膊肘頂了頂林梓,「等我臨幸呢?」

  「是呢,快來,臨死我吧,」林梓從口袋裡掏了包煙遞給他,「老大那兒搶的,越南煙,嘗嘗。」

  「表現不錯,來,賞個吻。」季驍笑笑。

  「來了來了。」林梓湊過去就往季驍臉上親。

  但還沒等他靠近了,就覺得小腿上一陣尖銳的疼痛,連驚帶嚇的他往後一蹦老遠:「我靠什麼玩意兒撓我!」

  季驍也被林梓這一驚一乍的嚇了一跳,低頭一看,丁小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角落裡蹦了出來,正弓著背沖林梓吡牙,尾巴在身後豎著,毛都炸開了,不大點的小尾巴看上去比平時粗了一倍。

  「小黑?」林梓愣住了,指著丁小爪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再低頭看自己的腿,幾道爪印已經滲出了血跡,「你撓我幹嘛啊,我操!」

  「你幹嘛呢?」季驍也有點莫名其妙,林梓都被抓破了皮,丁小爪這是真發火了才會這樣,他蹲下去看著丁小爪,伸手想把它拎起來,但手被一肉墊拍開了。

  「我要不要打狂犬針?」林梓研究了一下傷口,倒是不嚴重,小口子,就破了點皮。

  你才是狂犬!

  它很不屑地轉身進了季驍的房間,討厭!親什麼親!神經病神經病!

  它跳上窗臺,臉沖外,鼻子頂在玻璃上看著外面,小銀花還開著,今天還可以繼續修尾巴。

  但是,好像心有些不靜,這對修尾巴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好煩,它要修尾巴,要安靜地修尾巴,要專心地修尾巴!

  林梓為什麼要親季驍!

  煩死了!

  「我屋有碘酒,過來擦點。」季驍轉身進屋,準備找碘酒。

  「不了,這還沒親到呢就血光之災了,」林梓在門外嘟囔,「不擦了,破皮而已,再進你屋轉一圈沒准還咬我一口呢,不值當。」

  「操蛋玩意兒,」季驍樂了,從抽屜裡翻出碘酒瓶子扔到林梓身上,「那你回屋收拾去吧。」

  林梓拿了碘酒回了自己房間,進去了還念叨:「邪了門兒了,佔有欲比小狗還強,我說,這小黑過寄給你了麼?天天都能看到……明天我去買點魚吧,改善一下鄰里關係。」

  季驍關上門,走到窗戶邊,丁小爪跟入定了似地頂在玻璃上一動不動,他笑了笑,摸摸丁小爪腦袋,這傢伙的確很小,腦袋上的毛都還是絨毛,都豎著長,看上去呆頭呆腦的。

  「怎麼了?」季驍胳膊撐到窗臺上,看著它。

  喜歡季驍的手。它沒有動,季驍掌心的溫度還在它腦袋上停留著,它夾了夾耳朵,閉上眼睛細心體會。

  「鼻子不涼麼?」季驍笑了笑,手指碰了碰它貼在玻璃上的鼻尖,又順手再摸了一下它的腦袋。

  它迅速地一歪頭,把腦袋頂在季驍的手心裡,眼睛還是閉著。

  「你是不是要開始修尾巴了,」季驍捏住它的肉墊,輕輕一按,爪子伸了出來,他看了一會,「你說你這脾氣,林大爺是怎麼惹你了,要那麼撓人家?」

  親什麼親!親什麼親!

  它抽回爪子,把尾巴盤在身邊,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端正地坐好,準備修尾巴。

  就算靜不下心來,也要修尾巴,過一會就好了,過一會……

  季驍躺回床上,丁小爪開始修尾巴,他也就沒開電腦,怕有聲音吵到它,躺在床上玩手機俄羅斯方塊。

  時間還早,沒到平時睡覺的點,但玩了一會他就困了,看看丁小爪,還是那個樣子坐著。這修尾巴看起來跟打盹兒差不多嘛,似乎沒什麼難度。

  他拉過毛毯蓋好,睡一會吧,今天跟丁未說完崔遠航的事之後他心裡一直很亂,事想得很多,現在有點累得慌,心累。

  他一直覺得這事要是能徹底說出來,也許自己能好受一點,但卻好像不是這樣,依然是有些憋得慌,有些事,真的不是這麼容易過得去的。

  無論他之後再從火場救出來多少人,都不會是崔遠航。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過來的時候,他習慣性地往窗臺上看了一眼,丁小爪沒在,丁未正趴在窗臺上看著外面出神,還是老樣子,穿著他的作訓服,光著腿。

  「你修完了?」季驍坐了起來。

  「嗯。」丁未沖他笑了笑。

  季驍拿過手機看了一眼,十二點多了:「睡吧,明天還要上學。」

  「季驍,」丁未沒動,手指在窗戶玻璃上輕輕劃了劃,「你不畫畫了?」

  「畫畫?」季驍愣了一下,想了想才笑了,「上回畫玻璃上的丁小爪你看到了?」

  「嗯,」丁未點點頭,眼神帶著點期盼地看著他,「還畫嗎?」

  季驍猶豫了一下,跳下了床,從抽屜翻出支筆來,又抽了張白紙:「要不畫在紙上吧,玻璃上一會就沒了。」

  「好!」丁未趴到桌上,盯著季驍手裡的筆。

  「畫什麼?」

  「我啊。」

  「哪樣的你?」

  「就這樣的。」

  季驍笑著看了他一會,低頭在紙上開始畫。他很少畫人,一般都畫小動物,什麼貓啊狗啊小雞什麼的,只有一次他想畫崔遠航來著,還因為上著課被老師發現了沒畫成。

  丁未很喜歡季驍畫畫的樣子,上回呵氣在玻璃上畫畫的季驍,現在低著頭在紙上畫畫的季驍,他都很喜歡。

  季驍想了一會,依舊是很簡單地勾了幾筆。丁未看到了一個頂著大腦袋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兒,手捧著下巴,眼睛笑成了兩個彎。

  「行麼?」季驍停下筆。

  「行。」丁未伸手就想拿。

  「等等,」季驍按住他的手,又低頭在這個小孩兒旁邊加了幾筆,畫了一隻小胖貓,然後塗成了黑色,這才把紙推到了他面前,「這算齊了,丁未和丁小爪。」

  「謝謝,」丁未拿著紙看了好半天,臉上帶著很開心的笑容,「第一次有人送我畫。」

  季驍笑了笑,這孩子真好哄:「你要能讓我消停點,我天天給你畫,不帶重樣的。」

  「真的?」丁未看著他,眼睛很亮,透著興奮。

  「嗯。」季驍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

  丁未的胳膊環上季驍脖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有點愣了,當丁未柔軟的唇碰到他嘴唇的時候,他整個人完全愣在了原地。

  「這個才是初吻。」丁未在他嘴上親了一下之後小聲說了一句。

  季驍本來身體就已經發僵了,再聽到這句話,連腦子都僵了,半天都回不過神來,頭皮都一炸一炸的,估計要不是自己皮膚黑點,都能看到臉紅了。

  他盯著丁未看了很長時間:「操,我以為你不懂這些呢!」

  「我又不是真的很小,活的時間比你長多了。」丁未帶著點小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手還摟著他脖子沒鬆勁。

  季驍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想起了那天早上起床的時候丁未盯著他下面研究的樣子:「你跟我裝傻呢……」

  「初吻誰不知道啊。」丁未很不屑地斜眼看他。

  季驍看著他這表情琢磨了好一會,感覺丁未雖然嚇了他一跳,但估計懂的也就到這裡了,要不他不可能吻了個男人還得意洋洋地說初吻什麼的……他拉了拉丁未的胳膊:「去洗洗睡覺了。」

  「你親我一下吧。」丁未突然很認真地說。

  「為什麼?」季驍覺得自己又要跟不上丁未的奇怪思維了。

  「因為我親你了。」丁未說這話的時候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季驍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這的確是沒跟上。

  說實話,季驍除去嚇了一跳,被丁未這一抱一吻,還真沒覺得有別的感覺,沒感覺不自在,也沒覺得彆扭,當然他現在沒功夫去細想這是為什麼。

  他看著丁未揚起的臉,微微勾起帶著笑的嘴角,亮晶晶的琥珀色眸子,細膩的皮膚……他有點暈,伸手撐住丁未身後的牆,這要是個姑娘,他絕對沒二話。

  親不親?他現在想的是這個問題。

  丁未等了一會,慢慢湊過來又在他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季驍本來立場就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太堅定,丁未這一碰,他一陣小火苗亂竄,手往丁未腰上摟了一把,低頭吻了下去。

  丁未身上有某種香味,唇上也有,很淡,但讓人迷亂。丁未的唇溫潤而柔軟,季驍甚至沒有猶豫,舌頭輕輕從丁未的齒間頂了進去,觸到了他的舌尖。

  季驍自打初戀之後就沒再碰過姑娘,丁未有些躲閃的舌尖讓他有些不能自持,身體裡的欲望被勾了起來,他摟在丁未腰上的手往下滑了滑,探進了衣服裡。

  手在光滑的皮膚輕輕撫過,丁未的身體顫了一下,勾在他脖子上的胳膊緊了緊,往他身上又貼緊了一些。

  季驍的呼吸明顯有些混亂,這在丁未聽起來覺得有種奇異的興奮感,他能感覺到季驍明顯跟平時不一樣的反應,也喜歡季驍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時的那種灼熱溫度。

  季驍鬆開了丁未的唇,順著耳垂,脖子,吻一路向下……

  季驍拉了丁未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人跟著壓了上來,把他的衣服推了上去,手在他身上有些用力的撫摸著。

  丁未閉著眼,季驍的喘息就在他耳邊,他摟緊季驍,想要感受季驍身上的肌肉每一次繃緊和放鬆,這種奇妙的節奏讓他很享受。

  季驍的吻落在他胸前,他喜歡這種輕柔而狂亂的吻,向上抬了抬身體。季驍的手繞到他身下摟緊了,舌尖在他的皮膚上劃過,讓他一陣戰慄。

  丁未能感覺到季驍身體的某個部分從柔軟到堅硬的過程,他的手順著季驍的腰往下,出於本能地想要摸一下。

  指尖剛觸到季驍的褲腰時,手卻被季驍一把抓住,按在了身側。

  「別,」季驍的聲音有些沙啞,在丁未身上的動作也停止了,呼吸還是有些不穩,他輕輕撐起身體看著丁未,「這事有點不對勁。」

  「不對勁?」丁未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他沉浸剛才美妙的感覺裡還有點回不神,「哪裡不對勁?」

  「這些事你懂麼?」季驍往下掃了一眼,丁未的小帳篷也跟他一樣,支得挺帶勁。

  「不懂,只懂初吻,」丁未眨了眨眼,對於季驍突然的變化有些不滿,又勾著他脖子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還懂打飛機。」

  「啊?」季驍聲音都有點變調了,「誰教你的啊?」

  「蘇癸。」丁未的回答很坦然。

  「什麼?」季驍嗓子差點破音了,「你跟蘇癸?」

  「你喊什麼,」丁未皺著眉,「是蘇癸告訴我的啊。」

  原來丁未還知道這麼高深的東西,季驍腦子亂成一片,他很快地低頭也在丁未唇上碰了一下:「乖,我先去冷靜一下,我要炸了。」

  丁未迅速用腿勾住了季驍的腰,季驍本來已經準備站起來,被他這一勾,又摔回了床上:「祖宗,你幹嘛?」

  「你幹嘛?」丁未有些不高興地瞪著他,「剛才很舒服,為什麼停了?你不舒服?」

  季驍被他問得說不出話來,看著丁未泛著紅暈的臉和半|裸著的身體,他瞬間又有些呼吸不暢,又低頭親了他一下,抬起頭愣了一會,又低頭親了一下。

  然後把臉埋在丁未頸窩裡不動了。

  「怎麼了?」丁未不知道季驍這是什麼意思,弓起身體拱了拱他。

  「別動別動……」季驍摟緊他,他的火剛下去一點,丁未這一動,光著的身體蹭得他又有點繃不住了,好一陣才悶著聲音開口,「丁小爺,這事你一隻貓可能不太明白,但是……我能去洗個澡嗎?」

  「現在洗澡?」丁未徹底茫然了,他不懂這些,從蘇癸那裡知道什麼是打飛機之後,他對這些事也沒有特別感興趣過,現在剛體會到了一點樂趣,季驍居然要去洗澡,他很不情願地扭了一下,「那我怎麼辦?」

  「我……」季驍按了按額角,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丁未解釋,最後一咬牙,「靠,我幫你打出來。」

33、跑馬那些事

  季驍這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他看著丁未很舒坦地在床上攤開躺著不算還滿臉期待地斜眼瞅他,一時間無比尷尬,感覺置身某個愛情動作片的拍攝現場,就等著導演一聲action了。

  「怎麼打?」丁未還挺好奇地追問了一句。

  「就這麼打,用手打。」季驍坐在床邊手扶著額頭,打個飛機還得帶上科普講解,這種事上哪說理去。而且讓他無奈的是,這麼一通折騰下來,丁未的小帳篷還是朝氣蓬勃的,一點沒有因為說話打岔而出現萎靡不振的情況,靠,年輕人就是火力壯啊。

  「用手打?」丁未往季驍身邊蹭了蹭,抬起腿搭在了他腿上。

  「廢話,你家蘇老師不是告訴你什麼是打飛機了麼。」季驍猛地坐直了,手扶著丁未的小腿推開也不是放上去也不是。

  「蘇癸又沒幫我打過,我怎麼知道,」丁未眯縫了一下眼睛,「打呀。」

  季驍覺得自己就差直接哭出來了,這孩子怎麼這樣!他捧著丁未的腿小心地放回床上:「您先躺著,容小的關一下燈。」

  「為什麼要關燈?」丁未繼續追問,「關燈你不就看不到了嗎。」

  「這有什麼好看的,再說這個事不需要看也能辦了。」季驍過去把燈給關了,回身的時候就後悔早沒去買個窗簾,現在月光灑進來,屋子裡氣氛比開著燈還蕩漾。

  「隨便吧,我看得見。」丁未並沒有太在意這個事。

  季驍聽了這話有點鬱悶,是,就算是有窗簾能把月光給遮了,也扛不住人家是一隻貓,晚上看東西不需要紅外眼鏡。

  他上了床,往丁未身邊一坐,順手把自己一件衣服扔到了丁未臉上。丁未把衣服一把扯開,眼睛瞪著他:「幹什麼?」

  「擋一下,要不我不自在……算了,您隨便吧。」季驍歎了口氣,手隔著丁未的內褲摸了上去。

  丁未身體在他的手覆上去的同時猛地繃緊了,似乎還很輕地哼哼了一聲。

  真敏感。季驍腦子裡跟念了魔咒似的飄出來這麼一句,頓時感覺臉上有些燒得慌。

  身體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撫弄過,這種感覺很奇妙,興奮而緊張,還有些喘不過氣來,丁未一直垂著眼皮看著季驍的動作,感受他手心裡傳來的溫度。

  「閉上眼睛。」季驍聲音傳來,這種低沉的聲音在這個時刻聽起來很是讓人舒服,像是躺在一堆鬆軟的羽毛裡。

  「嗯。」丁未順從地閉上了眼睛,呼吸有點不平穩。

  季驍松了口氣,在丁未身邊側躺了下來,一直坐著實在不得勁。

  他隔著褲子輕輕地揉了幾下之後,丁未的小兄弟較之剛才又雄糾糾氣昂昂了不少,丁未閉著眼偏了偏頭,臉蹭在他胸口,呼吸掃過來細細癢癢的,順著胸口一路向下,他有點走神。

  丁未大約是挺舒服,又哼哼了一聲,微微仰了一下臉,嘴唇在他胸口又蹭了一下,季驍的心跳脫離正常節奏地瞎蹦了幾下,已經偃旗息鼓了的欲望又有點蠢蠢欲動。

  他正分神就著月光確定自己下面是不是又開始升旗儀式的時候,丁未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往下按了按,似乎是覺得他不夠敬業。

  丁未的手很涼,但很軟,就跟貓爪子上的肉墊似的。

  季驍被激了一下,本來只是輕輕揉捏的動作改了一下,握了上去,怕弄疼丁未,他只是幅度不大地套弄了幾下,丁未的呼吸馬上急促了起來,雖然還隔著褲子,但季驍的手能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興奮。

  「舒服嗎?」季驍覺得自己神使鬼差地問出這麼一句很是流氓。

  但丁未卻閉著眼很認真地點了一下頭,胳膊繞過他的脖子摟住了他,指尖還在他背上無意識地抓了一下。

  這一撓就跟撓到心裡了似的,讓季驍有點暈,手上加快了點動作,估計丁未這樣沒經驗的小孩兒,再有個兩三分鐘也就差不多了。

  正心猿意馬地琢磨呢,丁未的腰突然往上抬了抬,接著就動作很利索地一把扯下了內褲,再往旁邊胡亂一扔,一連串動作不到五秒全部完成,看得季驍手抬著愣了半天。

  「繼續。」丁未也不跟他客氣,把他的手往下按了按。

  這回再握上去的感覺就跟隔著內褲完全不同了,手心裡全是丁未灼熱的溫度,季驍偷偷看了一眼,對於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來說,發育的挺好,而且形狀不錯,挺直……

  操!想什麼呢?

  季驍收回思緒,低頭看了一眼靠在他胸前的丁未,閉著眼不知道想什麼,睫毛一個勁微微顫動著,臉上泛著一小片紅暈,咬著嘴唇喘得挺厲害。

  季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憋久了,看著丁未這個樣子居然有些興奮難耐的意思,突然很想看看他再強烈一些是什麼表情。

  他很罪惡地用手指在丁未小兄弟的帽子邊緣上輕輕繞了一圈。

  「嗯……」丁未的腰猛地向上頂了一下,摟著他脖子的胳膊緊了緊,嗓子裡發出了低低的呻吟,「親我一下。」

  季驍的欲望就在丁未這句話之後,猶如聽到了衝鋒號,也不管大腦裡氣若遊絲的那點理智還在拼死阻止,不管不顧地低頭狠狠吻在了丁未唇上。

  這個衝鋒一旦發起,以季驍目前本來就不怎麼堅定的意志力,要想再喊暫停,那是扯蛋,這會他腦子裡除了丁未光滑的皮膚和柔軟的身體,基本容不下別的東西了。

  丁未急促的呼吸在他耳邊縈繞,他的呼吸也不怎麼樣,早亂得沒了節奏,他的每一次攪動糾纏,每一次吮吸,都讓丁未的身體輕輕顫抖,完全憑本能回應著這個吻。

  手上的動作也沒有鬆懈,每次套弄都能感覺到丁未輕輕抬起身體迎合……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快,丁未終於在他背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欲望噴湧而出。

  丁未一直摟著季驍沒鬆手,很長時間之後才從全身繃緊的狀態鬆弛下來,躺在床上喘了半天才慢慢睜開了眼睛,神眼有些迷離地看著季驍:「舒服。」

  季驍有點無語,沒接茬,從床頭拿了紙過來在丁未身上擦著。

  「你呢?」丁未偏過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啊?」季驍一下沒反應過來,腦子還是一鍋粥。

  「我幫你打吧。」丁未突然對這件事來了興趣,多好玩,多舒服,伸手就往季驍下面一抓。

  「我……」季驍沒想到他會直接上手,被抓了個正著,血都沖到了腦門上,話都沒說利索,「的祖宗啊,你歇著吧,我沒事,我去上個廁所。」

  這話說完他也沒等丁未回答,扒開他的手抓了件衣服就跳下了床,一遛小跑沖進了廁所。

  是擼一炮還是等著這個勁過了尿個尿個就回去,這是一個問題。季驍站在小便器前一手撐牆一手端槍地琢磨這個事,幾秒鐘之後他決定發洩一下。

  本來這種事應該在自己屋裡辦,但屋裡有個丁未,他實在沒勇氣在丁未專注的眼神下進行這項活動,再說這會都快半夜了,二樓基本就他和林梓,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剛準備轉身進小隔間裡去解決的時候,廁所門被人一掌推開了。

  季驍吃驚不小,下意識伸手捂了一下褲襠,往門口一看,林梓手上甩著條內褲很歡快地闖了進來,他忍不住罵了一句:「操你大半夜的不睡覺玩蛋呢!」

  「玩完了,正要過來洗褲子,」林梓也嚇了一跳,看清他之後才一下樂了,「季大爺這是什麼情況啊?」

  「撒完尿想拉屎的情況。」季驍整理了一下褲子,得,這回好了,也不用解決了。

  「那你繼續,我一會再來搓。」

  「得了,你洗吧,讓你嚇得現在什麼念頭都沒了。」季驍回到小便器前解決了一下,轉身往外走。

  「等等,」林梓叫住他,笑得一臉花開朵朵的,「您不是說剛才已經撒過尿了麼?」

  「……滾。」季驍一甩門跑回了宿舍。

  丁未已經很老實地蓋好了毛毯,閉著眼跟睡著了似的。季驍走到床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睜開一隻眼睛笑了。

  「就說你不能這麼快就睡著了,」季驍上床,在他身後躺下,「趕緊睡吧,明天還上學呢。」

  「嗯,」丁未往後蹭了蹭,貼在他身上,拉過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身上,「你去打飛機了嗎?」

  「沒有,正好碰上林大爺打完去收拾戰場,嚇沒了,」季驍閉上眼睛有點無奈,「咱能說不這個事了嗎?」

  「我今天的作業又沒有寫。」丁未笑了一下,居然還帶著幾分小得意。

  「你沒寫作業美個屁啊,」季驍愣了一下,摸過手機看了一眼,都快兩點了,「算了,再欠一天吧,明天我教你寫作業。」

  季驍摟了摟丁未,他沒有抱東西睡覺的習慣,但抱著丁未的感覺挺舒服,丁未不算瘦,身上很勻稱,而且皮膚還挺有彈性……

  就是總有點擔心自己半夜會習慣性亂蹬亂踹,萬一把丁未踹下床了沒準兒會挨頓揍。

  但是還行,不知道是因為太累了還是潛意識裡多加小心了,反正早上醒的時候倆人都還在床上。

  他伸了個懶腰,看著抱膝端坐在自己身邊的丁未,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你醒得挺早啊,昨兒晚上睡得好嗎?」

  「嗯,挺好的,」丁未托著下巴笑了笑,眼睛往他下面瞅,「你跑馬了。」

  季驍伸懶腰的結束動作起碼保持了十秒鐘才一躍而起,跑馬這個詞從任何人嘴裡蹦出來都沒有從丁未嘴裡說出來這樣讓人震驚。

  他躍起之後又直接向前,頭沖著床尾撲倒,鼻子頂在床板上:「丁未,你還知道什麼,一次都說出來吧。」

  「沒有了。」丁未開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季驍很艱難地從他身邊蹭下了床,順便看了一眼自己的褲子,還真是,見鬼了,他回憶了一下,也不記得晚上做了什麼春意盎然的夢了。

  只是這一回憶,他猛地又回想起來了幫丁未打飛機的事,那種說不上來的興奮感他現在還記憶猶新,都有點不好意思往丁未那邊看了。

  「明天是週末,我要去陸寬那裡打工。」丁未全然沒有感覺地一邊穿衣服一邊跟他說話。

  「嗯,」季驍趁丁未沒注意,迅速拿了條內褲換上,「明天我姐可能會請客,你去麼,帶你一塊去。」

  「有小魚幹嗎?」丁未回過頭看他。

  「……我讓我媽再做點吧,讓沈瑜帶過來。」

  「那我去。」丁未很開心地笑了一下。

  季驍看著他這樣子,心裡各種莫名其妙的感慨萬千。丁未在他眼裡,除去貓妖這個標籤之外,應該是個游離於人類社會之外的孩子,單純,棱角分明,還拽得一比,但是現在他總有點懷疑自己的這個判斷,這孩子也不是什麼都不懂嘛,跟本能聯繫到一塊的事簡直是門兒清。

  季驍今天沒送丁未去學校,伍志軍一大早興致很高地吹了集合哨,說是要搞搞娛樂。結果一幫人跟著瞎樂了半天之後才知道,娛樂內容是繞著操場跑五公里。

  丁未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的人開始奔跑了,才悄悄地變了身遛了出去。

  它今天心情很好,全身輕鬆,蹦著走的時候也比平時要蹦得高一些,要不是路上總有人,它一定會喵喵叫著邊蹦邊走。

  快到學校的時候,它找了個沒人的小巷子鑽進去變回了人形。

  從小巷出來的時候剛一抬頭,就發現巷口站了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這人逆著光站著,他看不清臉,但從身形上還是判斷出來了,是陳修宇。

  他在這裡做什麼?

  丁未有些疑惑,還是迎著陳修宇走了過去,雖然並不瞭解這個人,但直覺告訴他,陳修宇對自己沒有惡意。

  陳修宇看著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把記事本遞了過來,上面寫著一行字,送你的鈴鐺呢?

  「在家裡。」丁未感覺陳修宇和身體狀態比上兩次見到的時候要差了不少,只是他判斷不出來這人到底哪裡有病。

  陳修宇低頭又往記事本上寫了幾個字,鈴鐺帶在身上,注意安全。

  「哦,」丁未點點頭,那個鈴鐺讓陸寬看過,如果是什麼不好的東西,陸寬不會還給他,陳修宇讓帶著就帶著吧,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他猶豫了一下,看著陳修宇,「那只貓,怎麼樣了?」

  陳修宇平靜的表情有了變化,似乎有些憂傷,他在記事本上很快地寫了兩個字,死了。

34、我喜歡你

  沈瑜的車這回沒停在中隊門口,而是停在了街口,林梓一看到靠在車邊打電話的沈瑜,步子都快邁不動了,一把拉住季驍的胳膊:「季大爺,您太狠了。」

  「幹嘛,」季驍莫名其妙地看他,「玩哪出呢你?」

  「生是看著不讓追……」林梓一臉悲痛。

  「閉嘴,」季驍笑笑,拍拍林梓的肩,這小子是個好人,實在,除去嘴貧點,沒什麼毛病,「等你轉業了我一準兒不攔著。」

  「那你跟沈瑜說一聲,等等我。」

  「你自己說去,大老爺們兒還怕這個?」

  「靠……」

  沈瑜今天穿了一條皮裙,配的長靴,往車邊一站,打著電話還甩甩頭髮,路過的人都往她那邊看,季驍看著她風情萬種的造型有點無語,過去打算教育一下她。

  「少給我來這套,」沈瑜看到他倆走近,笑著招了招手,扭臉又沖電話裡喊了一句,「你要閑得慌買張票上南極喂企鵝去,別跟我在這廢話!」

  季驍把教育的話咽回了肚子裡,算了,對手太強大。林梓拉拉他衣服在他耳邊小聲說:「真有范兒。」

  「漢子,今兒氣色沒有上回見面時候好啊,」沈瑜把車鑰匙扔給季驍,「你帶本兒了沒?開著過過癮吧。」

  「帶了,」季驍接過鑰匙上了車,「林大爺昨兒晚上太忙,沒休息好。」

  「操,」林梓瞪了季驍一眼,坐到了後座上,「這是早上讓老大那五公里折騰的。」

  「那我家季驍怎麼沒事,」沈瑜笑著一拉車門,坐在了林梓身邊,「要不說晚上看了片兒白天再跑個五公里就是沒人性。」

  林梓一通猛咳,趴在前座靠背上半天沒緩過來,也不知道是因為沈瑜這句話,還是因為沈瑜坐在了他身邊。

  「開個玩笑,沒嚇著你吧?」沈瑜笑了,看著林梓,「我跟季驍瞎扯慣了,你倆哥們兒,我這形象也就不費勁維護了啊。」

  季驍無奈地發動了車子:「你注意點,你當誰都有我這樣的承受能力麼。」

  「還好,」林梓擺擺手,趕緊轉移話題,「是不是還得去接丁未?」

  丁未趴在咖啡館門口的桌子上,玩著手腕上的鈴鐺,老遠就看到了那輛紅色的跑車,一下跳了起來,這個車跑起來比季驍的摩托車快,而且還是敞篷的!

  「上車。」季驍看著一臉期待站在路邊的丁未,拍了拍副駕駛座。

  丁未看了一眼坐在後座的林梓和沈瑜,叫了一聲姐姐好,然後跳上了車。

  沈瑜很滿意地笑著:「你好,真乖。」

  林梓樂了:「我呢?」

  「你好。」丁未回頭看了他一眼,悶著聲音說了一句。

  「這待遇,」林梓也不介意,反正每次看到這孩子他都是這個樣子,連他養的貓都是這個德性,他從身邊拿過沈瑜帶來的飯盒,「吃麼,小魚幹。」

  丁未迅速轉身接過飯盒,很開心地打開看了一眼,香噴噴的小魚幹,捏了一條放進嘴裡,又沖林梓補充了一句:「哥哥好。」

  這次車上還有別人,丁未沒有直接開口讓季驍開快點,只是一直盯著他握方向盤的手,季驍看了他一眼,笑著踩下了油門。

  風把沈瑜的長髮一下吹了起來,毫不留情地抽在了林梓臉上,她趕緊一邊道歉一邊從包裡拿出髮夾,林梓從嘴里拉出幾根頭髮:「……沒事。」

  「行麼?」趁著後座倆人手忙腳亂的時候,季驍偏偏頭小聲問丁未。

  「嗯!」丁未眯縫著眼睛拼命點頭,笑得很開心。

  「瘋子,換我開!」沈瑜好不容易才把亂七八糟的頭髮紮成了馬尾,「一會再把威武雄壯的漢子抽傻了。」

  「還成,抽得不算狠,」林梓往臉上摸了摸,「得虧臉皮厚。」

  「不要,」丁未聽到沈瑜的話之後有些擔心,小聲跟季驍說,「你開好不好?」

  「嗯,我開,」季驍笑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慣著丁未,反正看到他有些企求的眼神就扛不住了,沒來由的心軟,「林大爺扛抽。」

  沈瑜沒再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季驍笑了笑。

  沈瑜請客的館子是家農家菜館,靠近江邊,風景不錯。季驍把車停好,伸手在丁未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髮上抓了抓,發現沈瑜正在看他,有點不自在,趕緊收回手:「走,下車。」

  「你們先進去,」沈瑜對這邊很熟悉,指了指飯館旁邊的一個小店,「我去買點魷魚絲,每次來必吃,味道很正。」

  「魷魚絲?」丁未本來跟在季驍身後,聽了這話馬上停了腳步。

  「嗯,要吃什麼味的?一會姐姐幫你買點。」沈瑜看著丁未,琢磨著這孩子跟季驍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但她沒打算繼續深入研究,季驍做事其實比她有分寸,從小到大沒怎麼讓家裡操心。

  「有什麼味兒?」丁未被問得有點茫然。

  「原味,孜然,辣的……很多呢,」沈瑜數了半天,最後一拍丁未肩膀,「要不你跟姐姐過去吧,嘗了再看要哪種吧。」

  「好。」丁未點頭,連看都沒再看季驍,跟在沈瑜後頭就往小店那邊去了。

  林梓歎了口氣:「這孩子太好拐賣了,拿條魚就能逗走……」

  沈瑜拿了個小紙袋,把種口味的魚都裝了一點,遞給丁未:「嘗嘗喜歡哪種味道?」

  丁未挑了半天,最後還是選中了原味的,沈瑜給他買了一大兜,他心滿意足地抱著,扭頭就走。

  「喂,不謝謝姐姐麼?」沈瑜追了一句,她發現這孩子有點怪,看起來很乖,應該挺懂事,但有時候又會表現得很讓無語。

  「謝謝姐姐。」丁未馬上回頭沖他笑了一下。

  沈瑜歎了口氣,跟在後面走了兩步,還想說什麼,突然被人從後面撞了一下,撞到的同時,一隻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

  「幹嘛!」沈瑜頭都沒回,先是一聲尖叫。

  丁未在前面嚇了一跳,回過頭就看到了一臉怒容的沈瑜抓著個男人的手:「耍完流氓就想跑?」

  「別美了,你當你是天仙啊,誰稀罕耍你流氓。」那男人個頭不高,大鬍子,說這話時一臉鄙夷的表情。

  丁未抱著紙袋走了過來,他看得出沈瑜很生氣,沈瑜生氣他就有點生氣,因為沈瑜是季驍的姐姐,還給他買了很多魚,而且這個男人看著就讓人討厭,他過去推了那男人一把:「你說什麼?」

  「怎麼,想訛人啊,」那人根本沒把眼前這個小男孩兒一個女人放在眼裡,一副無賴相,「就你那屁股誰有興趣摸。」

  「你怎麼知道她屁股被摸了?」丁未馬上接了一句,眼睛眯縫了一下,白癡!

  「滾開!」男人沒留神說漏了嘴,急著想脫身,狠狠地甩開沈瑜的手就往前走,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著。

  「你他媽給老娘站著!」沈瑜怒了,居然有人說她的屁股不夠好!她把手裡拿著的幾袋魷魚絲全都往那男人腦袋上砸了過去,「你放屁也不挑個時間!」

  丁未被沈瑜的動作嚇愣了,那麼溫柔的季驍居然有一個這樣的姐姐!還有,魚都被浪費了,好可惜……

  那被扣了一腦袋魚的男人也愣了,反應過來以後惱羞成怒抬手就往沈瑜臉上打了過去。

  但手剛揚起來,他就聽到了啪的一聲脆響,接著就感覺腦袋不受控制地甩向一邊,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迅速漫延開來,眼前一陣發黑,差點沒站穩摔到地上。

  「道歉。」丁未冷冷地看著被懵了的男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確定這一個耳光扇過去的時候他控制了自己沒有露出爪子。

  「去你媽個逼!」那人吐了口唾沫,居然帶了血絲,他愣了一下,撲上來對著丁未就掄了一拳。

  丁未一直跟人類保持著距離,這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麼難聽的話罵他,而且還是一個流氓。他有點壓不住火氣,對著撲過來的男人當胸一腳踹了過去。

  這一腳踹得很重,那男人在空中硬生生飛出去了好幾米才落到了圍觀的人群面前,周圍的人嚇得趕緊散開,發出一陣喧嘩。

  那人半天才從地上趴了起來,知道自己不是對手,起來之後轉身就跑。

  丁未的怒火已經被勾了上來,而且那人還沒有跟沈瑜道歉!他想也沒想拔腿就要追過去再踹兩腳,混蛋!

  「丁未!」季驍和林梓聽到了外面亂哄哄的聲音,跑出來一看到這個場面,他頭皮一陣發麻,丁未的手勁他親眼見過,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那人會不會被打死。

  丁未聽到他的聲音,頓了一下,季驍也顧不得別的,沖過去一把就摟住了丁未:「我的祖宗,你幹嘛?別追了!」

  「他耍流氓!」丁未眼睛都快冒火了,但季驍不讓他追,他也就壓著沒再動,「還罵人!」

  「好了好了好了,」季驍在他背上一個勁拍著,拉著他往飯店裡拽,「先進去再說。」

  林梓看著散落一地的魷魚絲,再看看跟著走過來的沈瑜:「你沒事吧?怎麼才幾分鐘弄成這樣?」

  「沒事,碰上個傻逼,」沈瑜理了理頭髮,又看了看丁未,剛才那一幕讓她心裡有些奇怪的感覺,但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奇怪,最後只是對著丁未說了一句,「丁未,揍得好!」

  「你快別鼓勵了,他這個脾氣你還誇呢!」季驍把丁未推進了之前訂好的包廂裡,回過頭扳著沈瑜的肩看了半天,「你沒事吧?」

  「現在才想起來關心你姐啊,沒事。」沈瑜嘖嘖了兩聲。

  這頓飯吃得還算不錯,沈瑜點的都是招牌菜,季驍吃得很歡,時不時給丁未夾點菜,丁未一直埋頭吃魚,小魚幹跟魷魚絲搭著吃,桌上的菜沒動幾筷子。

  他一直想找機會跟丁未說一下動不動就出重手揍人的行為是不對的,但始終沒找到機會。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林梓跟沈瑜聊得挺愉快,本來他們姐弟倆吃飯都不說話,但這頓飯他發現沈瑜話說得不少,菜也沒怎麼吃。

  根據他跟沈瑜共同生活了二十來年的經驗,他知道,沈瑜對林梓有好感。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防了半天林梓那邊,卻把沈瑜這塊給忘了。

  等到吃完飯的時候,沈瑜和林梓已經完成了交換手機號碼的美好程式。

  陸寬晚上一般在辦公室呆著,很少出去,今天如果不是大叔玩消失,他也不會出門。但這事得辦,他又收到了那個J的信,這次沒有死貓的照片,只有三個字,又一隻。

  他站在陳修宇家後院外面,二樓的燈亮著,他靜靜地叼著煙等待。

  抽完第三根煙的時候,二樓的燈滅了,過了一會,後院的門輕輕地響了一聲,打開了,陳修宇穿著睡衣走了出來。

  陸寬打量了一下這個臉色蒼白的男人,確定了就是他,看起來身體狀況已經很糟糕。

  「我叫陸寬,」他伸出手,「是陸澤的弟弟。」

  陳修宇似乎有些吃驚,但還是很快地伸手跟他握了一下,然後在記事本上寫了幾個字遞過來。

  他怎麼樣了?

  「老樣子,」陸寬不想多談這事,他有想要瞭解的事,「那幾隻貓的事,你知道吧?」

  陳修宇點了點頭。

  「我和大叔能找到是誰,」陸寬又點了根煙,他最近煙癮有點大,「收尾的事你能幫忙嗎?」

  你們找到別的貓要多久。

  「不知道,酒吧街那裡你去過吧,我們也去了,他已經走了,大叔在找,」陸寬猶豫了一下,這話他不想問,但還是得問,「你還有多長時間?」

  不知道,你們儘快吧。

  陳修宇沖他笑了笑,轉身進了門,門輕輕關上的時候,陸寬歎了口氣,把煙扔在地上踩滅了。

  季驍把宿舍門鎖上了,他要教丁未寫作業,怕林梓破門而入。不過林梓似乎沒有破門而入的意思,吃飯回來之後洗了個澡就貓在自己屋裡沒動靜了。

  「林梓今天心情很好。」丁未趴在桌上咬著筆,季驍跟他上了半天課,他還是一條題也做不出來。

  「那是,這小子拿到沈瑜的號碼了。」季驍看著丁未空白一片的作業本,有點頭大,他發現丁未別說高中的作業了,小學的題能不能做出來都不一定。

  「拿到姐姐的號碼為什麼會高興?」丁未坐在椅子上很不老實,扭來扭去,最後乾脆站了起來,擠到季驍身邊坐在了床上。

  「因為他喜歡沈瑜,」季驍捏捏丁未的肩,「坐好,別打岔,寫作業。」

  「不會,你說的我聽不懂。」丁未皺皺眉。

  季驍拿過他的作業本,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本子上彈著,足有兩分鐘他才把本子往桌子上一扔:「得,我幫你寫!」

  丁未很開心地趴在桌上,側著頭看著季驍埋頭在本子上寫寫算算,時不時在他手上摸一下。

  「季驍,我喜歡你,所以你給我畫畫我特別高興。」丁未沉默了一會之後開口說了一句。

  季驍的手抖了一下,在本子上劃出一道銷魂的波浪線:「你說什麼?」

35、林大爺的總結

  季驍一向承認自己神經很粗,直到他遇到了神經更粗的林梓之後,才把自己歸到了比較粗的那一類裡,但他就像他這樣神經比較粗的人,在聽到丁未這句我喜歡你之後,也還是不可避免地想歪了。

  丁未的話可以有很多解釋,比如我像喜歡哥哥一樣喜歡你,我像喜歡哥們兒一樣喜歡你,甚至是我像喜歡叔叔一樣喜歡你,最後才是,我是那種喜歡你。

  也就是說,季驍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是從所有的喜歡裡挑了排在最後的那個。

  丁未喜歡他,那種喜歡。

  當然,他覺得自己這樣想是有根據的,因為丁未的行為,和丁未現在看著他的眼神。

  在他腦子裡瘋狂亂竄的整個過程當中,丁未一直很專注地看著他,下巴抵在桌子上,眼睛裡閃著漂亮的琥珀色光芒。

  「我說我喜歡你啊,」丁未歪歪頭,對於季驍遲鈍的反應非常不滿,「你沒有喜歡過別人嗎?」

  「當然有,」季驍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這種程度上喜歡過的人,但好像除開初戀,就沒多的了,對於一個二十五六歲的人來說,這事有點沒面子,他底氣瞬間有點不足,「你呢?」

  「沒有,」丁未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以前從來沒想過這些,但我知道蘇癸有喜歡的人。」

  季驍感覺平衡了一些,怎麼說丁未也活了那麼長時間了,這才第一次喜歡人,相比之下,他不丟份,但轉念一想,就丁未這個心智,要說五百年不會喜歡上一個人也很正常……

  這麼一想他又覺得自己還是有點丟人。

  丁未看他沒出聲,胳膊在桌上撐了一下,湊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他這才反應過來現在不是考慮喜歡過幾個人的問題,而是一隻九尾貓正在向他表白。

  「先別親,」季驍用手指按在丁未的嘴唇上把他往回推了推,但碰到丁未柔軟的唇時溫潤的觸感讓他心裡一緊,趕緊縮回手,「我們先把這個喜歡分清楚,你看,你做貓做了這麼多年,可能沒有完全分清……」

  「我分得清,」丁未挑著嘴角笑了笑,回身靠到了床頭,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屑,「我也不至於連這些都分不清啊,我有時候也會喜歡蘇癸,跟這個不一樣。」

  有時候會喜歡蘇癸,有時候?

  跑題了。

  季驍咬咬嘴唇:「那你總該知道我是個男人吧。」

  「嗯,」丁未斜眼往他下面掃了一眼,這還不夠明顯麼,「有什麼不對嗎?」

  季驍沒再說話,沉默了一會,他知道了他跟丁未之間的問題出在哪裡,丁未覺得喜歡一個人無所謂是男是女,其實從丁未讓他幫打飛機的時候就已經能看出來了,他無所謂這些。

  「你不喜歡我吧?」季驍的反應讓丁未有些失望,他一直覺得季驍對他很好,很關心,也很寵著他,一定也是喜歡他的,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

  「喜歡,」這次季驍回答得很乾脆,他的確是很喜歡丁未,「不過你給我點時間,我要思考一下是哪種喜歡。」

  「嗯!」丁未很認真地點點頭,「然後呢?」

  「……然後我先幫你把作業寫完。」季驍坐回桌子旁邊拿起筆。

  丁未今天沒有修尾巴,前兩天修得有點累,今天他要休息。他側躺在床上,臉沖著季驍,看著他的側臉,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呆在季驍身邊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很安心踏實。

  季驍的側臉很好看,鼻子很直,他從來沒有覺得哪個男人像季驍這樣好看,可以讓他目不轉睛地看上這麼長時間。

  季驍把作業全寫完,用了快兩個小時,他伸了個懶腰:「真要命。」

  「寫完了?還是你厲害。」丁未從床上爬起來拿過作業本看著,季驍的字比他的好看多了,他很喜歡。

  「厲害個屁,忘得差不多了,」季驍樂了,也就是丁未會說他厲害了,在家裡人眼裡,沒念過大學的季驍跟天才海龜沈瑜簡直不像是一個媽生的,他伸手在丁未手腕上捏了捏,丁未手腕上用紅繩拴著一個小鈴鐺,「這哪來的?」

  「陸寬給我的,」丁未沒有說出陳修宇的名字,他告訴季驍自己的身份已經是冒險,他不能再說太多跟九尾貓有關的事,何況他並不瞭解陳修宇,「好看麼?」

  「好看,看著跟小孩兒似的,」季驍走到門邊,打開一條縫聽了聽,林梓那邊沒有動靜,「林大爺可能在鍛煉小臂力量,走,洗漱去。」

  「季驍,」丁未躺在床上翻來翻去,又不肯睡靠牆那邊,季驍只能貼著牆,給他騰出地方來烙餅,他翻了個身胳膊和腿往季驍身上一搭,「等我修出八條尾巴,如果你能看到真身,你會許什麼願?」

  「沒想好,我覺得你一根尾巴的時候很可愛,八條尾巴夠地方長麼……」季驍把他的腿從小腹上移到肚子,「還有下次你把腿砸我身上的時候,往上點,我怕你沒輕沒重的再把我給廢了。」

  「我八條尾巴的時候不是那個樣子的,」丁未歎口氣,季驍好笨,「如果你有緣,就可以看到了。」

  「不是像小怪物那樣麼,我想像中是從腦袋到屁股,順著背長出一溜小尾巴,風一吹就忽閃忽……」

  「你閉嘴!」丁未的腿在他肚子上狠狠壓了一下,把季驍沒說完的話給壓了回去。

  「我……靠……你輕點,」季驍吸了口氣,「對了,我跟你說個正經事,以後不能隨便打人,知道麼,你下手又沒個輕重,出事了怎麼辦?」

  「嗯,但是今天是因為那個人耍流氓。」丁未把腦袋放到季驍胸口,聽著他的心跳。

  「那也不能出手那麼重,而且你在沈瑜面前那樣,很容易暴露,懂麼,」季驍想起沈瑜今天的表情,「她挺聰明的,而且從小想像力那叫一個天馬行空,沒有她不敢想的。」

  「知道了。」丁未悶悶地答了一句,順手摳了摳季驍胸口上的小豆豆。

  「喂!」季驍胸口一向很敏感,比耳朵還敏感,被冷不丁地弄了一下,差點一片空白了,「你幹嘛呢,手老實點行麼?」

  「有什麼稀罕的,」丁未撇撇嘴,又用手指捏了捏,「我也有。」

  酥麻的感覺迅速竄至小腹,季驍一把抓住他的手,側過身把他放平在床上,咬著牙:「你老實睡覺,我求你了,我不是特別有定力的人,你消停會。」

  「那我可以幫你打出來,我會了。」丁未倒是沒再亂動,老實地閉上了眼睛。

  「睡覺!」

  「哦。」

  季驍感覺自己一晚上做了無數場混亂的夢,夢裡都覺得頭都暈了。

  今天是星期一,丁未還是自己去學校,今天他寫了作業,不,他有寫好了的作業,可以不用再看眼鏡妹那一臉糾結欲言又止的表情了。

  「丁未你的字寫得真不錯啊,」眼鏡妹第一次收到了丁未的作業本,表情比收不到更豐富,再翻開本子之後更驚訝了,「不會是別人寫的吧?」

  眼鏡妹拿過丁未的書翻了幾下,想對比一下,結果發現丁未沒有一本書上有字……

  「別說話了。」丁未說了一句,又在桌上趴下了,準備睡覺。

  「丁未,你別老上課睡覺,要不又該叫家長了,」眼鏡妹小聲說,「我教你個辦法吧,你可以手撐著下巴啊,用書擋一下就可以了。」

  丁未猶豫了一下,手撐住下巴試了試,好像可以,他沖眼鏡妹笑了一下:「這個辦法好。」

  眼鏡妹是第一次看到丁未笑,除去感慨丁未居然也會笑之外,她還半張著嘴呆了好一會,笑起來真養眼,跟之前那種永遠冷淡的樣子對比強烈,這個笑容簡直直擊心房。

  她捂著胸口趴在桌上從本子上撕了張紙,寫,丁未笑起來很帥啊。然後把紙條扔到了後桌的女生面前,半節課之後,四周的女生都開始往這邊瞅。

  但丁未不知道這個情況,他找到了新的睡覺方法,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扶著書睡得挺香。快下課的時候,英語老師歸納了一下這節課的重點,掃了掃講臺上的學生名單,準備提幾個問題。

  「丁未,」老師挑了個筆劃最少的名字,「你來回答這一題。」

  眼鏡妹趕緊轉頭看丁未,剛想叫醒他的時候,丁未撐著下巴的手突然一滑,接著就直接一腦袋扣在了桌面上,嘭的一聲。

  「丁未!」老師看著臉都砸在了桌面上了還在睡的丁未,火不打一處來。

  丁未覺得鼻子一陣酸痛,捂著鼻子坐直的時候迎上了老師冒著火的目光,他有些茫然地跟老師對視了半天:「幹嘛?」

  這大概是老師第一次碰到被點了名的學生還能穩穩地坐在位置上並且平靜地問她幹嘛,她指了指丁未:「你給我站起來。」

  丁未還算配合,站了起來。他覺得老師應該是發現了自己睡覺的事,看來這個方法也不是太穩妥,對於一睡就會完全睡著的人來說,會出現臉砸桌子的意外。

  「你就站著上課吧!」老師點了另一個同學來回答問題,又斜了丁未一眼,這個看上去乖巧可愛的孩子怎麼是這副德性。

  于老師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丁未那個叔叔的電話,電話本裡寫著,丁季驍。她覺得丁未應該是個聰明的孩子,但家長如果一直這麼不配合學校,這個孩子就會被耽誤。

  電話剛響了一聲,那邊就傳來了丁未叔叔很是鬱悶還帶著點懶散的聲音,一連串的:「我都說了,我還小,就跟一咬嘎嘣脆的蘋果一樣,你老著急給我介紹物件幹嘛,你有這功夫先給沈大小姐裝備個男朋友唄。」

  于老師愣了一下:「我沒給你介紹啊?」

  那邊立刻沉默了,幾秒鐘之後,這聲音一改之前吊而郎當的勁頭,變成很正直:「您好,于老師,不好意思,我沒看號碼,我以為是我媽的電話。」

  「……沒關係,我想問問,丁未同學每天晚上幾點睡覺?」

  掛掉了于老師的電話之後,季驍歎了口氣,簡直頭髮都快愁白了,他已經發現,不是丁未多晚睡覺的問題,他根本就是有空就會睡覺,這是貓的習性,改不了的。

  但凡是太陽好的天氣,隨便找個有太陽的地界兒看一眼,只要有貓,哪只不是睡得地老天荒的。

  可他也沒法跟老師爭這個事,讓丁未交作業好辦,大不了他死撐著幫寫就是了,可要說不讓丁未讓課時間睡覺,他是一點輒沒有。

  「怎麼了,」林梓湊到他耳邊,「又是你媽?」

  「不是。」季驍低著頭,一提這事他就覺得操蛋,今天也不知道天上哪顆星星跑錯了軌道,一向拿他當空氣的老媽前幾天愣是看上了沈瑜某個同學的妹妹,生說跟季驍是天造地設,加上那位同學見過季驍,很是印象一流,於是來來回回的,老媽退休之後的閑得沒處發洩的精神頭都沖他來了,非讓去見一面不可。

  「也不用這麼鬱悶吧,不就見個姑娘麼,又不是就讓你娶了。」林梓滿不在乎地拍拍他。

  「沈瑜大我兩歲到現在還沒個固定的主呢,我媽居然還有閒心盯著我不放。」季驍是真不想去見什麼姑娘,他對談戀愛這事並不是很積極,不夠費勁的。

  「盯著你不放是對的,要我是你媽,不,要我是你爸……」

  「滾。」

  「打比方,你聽我說,我要是你爸,我首先就得操心你,」林梓拿過值班室裡伍志軍的杯子喝了口茶,「你說你,平時悶在中隊不出門,朋友裡沒女的,初戀到現在好幾年了也沒見二戀,玩個遊戲吧,跟個男人結婚,出去玩吧,帶個丁未,你說這還不夠讓人操心的麼?」

  季驍聽完林梓這一番話,震驚了很長時間才緩過來,被林梓這一總結,他瞬間發現自己好像是不那麼對勁:「林大爺,你行啊,一直以為你心大,真沒想到什麼事都逃不出您的法眼。」

  「咱倆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小時能見著,我也不是成心這麼瞭解你,你又不是姑娘,」林梓挺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但很快又一臉嚴肅地靠了過來,「趁著這會沒人,你給我說說,你不會真是這樣吧?」

36、傷心的丁小爪

  季驍想就林梓的疑問進行針對性回答,但腦子裡轉了一圈回來,發現沒找到合適的詞。正覺得有點鬱悶的時候,接到了出警命令,倆翹課的小屁孩兒跑到一個廢棄工廠裡玩,被卡在地上一個豎井裡出不來了。

  「走著,」林梓跳起來拍拍季驍的肩,「您路上慢慢想。」

  「滾。」季驍很沮喪地推了他一把。

  到了出事地點一看,豎井那叫一個嬌小玲瓏,也就能容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縮著,成年人根本下不去,那孩子卡在離井口差不多兩米的地方,一個勁哭嚎。

  還能哭得這麼有勁說明這孩子目前狀況還行,季驍趴到井口,拿了探燈往裡照著,看到那孩子有一條腿蜷在胸口,就因為這樣才沒一溜掉下去,但估計也不好拉上來。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季驍趴在井口跟孩子聊天,林梓他們幾個在弄繩子,孩子的狀況還成,他們打算把繩子打好結扔下去讓小孩兒自己套上拉出來。

  小孩兒在下面哭著回答了一句,連哭帶喊加上回音,季驍根本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只好繼續:「啊,你名字不錯,小朋友,你身上疼麼?」

  「腿——」小孩兒又喊了一嗓子,這回季驍聽清了。

  「腿疼?你動動腳趾頭看能動麼?」

  「能——」

  「那沒事,破皮了就會疼,」季驍回頭看了一眼林梓,他背著繩子過來了,「你真勇敢,別的小朋友這會肯定都哭了,就你不哭。」

  小孩兒一聽這話,迅速止住了哭聲。

  林梓在季驍腿上踢了一腳,讓他騰地方,季驍有一點是他們都比不了的,就是耐心,甭管對方是哭是鬧還是抽風,反正季驍永遠能輕聲細語地跟人家來回磨。

  「小孩兒,我們把……」林梓彎腰沖下面剛喊了一句,繩子倆字還沒說出口呢,那小孩就立馬又嚎了起來。

  「邊兒去,」季驍推開他,拿過繩子,「小朋友,剛我還跟他們說,你這麼勇敢,你同學肯定特別羡慕你,你平時在班上是不是特有威信。」

  「嗯。」小孩子慢慢止住了哭聲,抬頭看他。

  「我就樂意跟你這樣有譜的小朋友合作,」季驍抖抖手裡的繩子,「我扔下去,你把那個圈套在身上,別人套要好長時間,我估計你也就一分鐘就能弄好,是不是?」

  「……是。」

  二十分鐘之後小孩兒被拉出了井口,膝蓋和臉上有擦傷,褲子破了,別的地方沒什麼問題,就是受了點驚嚇。

  張新文在季驍身後跟林梓說:「季驍轉業了去幼稚園工作不錯。」

  「你倆以後有孩子記得都送我這兒來。」季驍回過頭沖他倆樂。

  上了車往回走的時候,林梓碰了碰他,笑得很燦爛:「接著前面咱沒聊完的話題繼續。」

  「你真沒勁,」季驍很無奈,轉過頭看著窗外,「你想說什麼?」

  「你說我想說什麼?」林梓繼續笑。

  「成,你真要聽是吧,」季驍轉過臉,一臉嚴肅地看著他,「我還真就是。」

  林梓愣了一下:「真是什麼?」

  「成天泡在中隊,不交女朋友,遊戲裡娶個男人,出門帶著丁未,」季驍用手指抬了抬林梓的下巴,「林大爺您這麼冰雪聰明的人還不知道我其實喜歡男人麼?」

  「我……靠,」林梓拍開他的手,「我敗了。」

  「你看,我不承認吧,你懷疑我,我承認了你又這德性。」季驍整了整衣服,他說這話還真不全是為了頂林梓,他是真的對交女朋友沒什麼興趣,就連林梓平時拉著他看A片他都不是太有勁頭。

  最關鍵的是,他真的很喜歡丁未,雖然現在還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季驍看上誰了?」張新文在前面聽著也樂了。

  「伍志軍!」林梓立馬回答。

  「那不能,雖說伍隊身材長相都不錯,但我一想到他還帶著個伍小慧那樣的小惡魔我就放棄了,」季驍心裡有點亂,跟他們順嘴胡扯著想分散一下注意力,「其實我看上林梓了。」

  「你早說啊!」林梓喊了一聲就往他身上貼,「我也想你很久了。」

  「你倆趕緊的,出國把事兒辦了得了。」一向不怎麼說話也很少開玩笑的胡啟明突然來了一句,幾個人全都愣了,半天才爆發出笑聲來。

  季驍笑得不行,眼淚兒都快出來了。

  哎,真他媽操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回到中隊的時候,伍志軍帶著一幫精力過盛的在球場上打籃球,季驍和林梓一看就來勁了,準備加入。還沒等季驍換鞋呢,手機就響了,拿出來一看,又是老媽。

  他簡直無法形容看到手機上顯示是老媽倆字的時候自己是什麼心情,瞬間陽光燦爛的操場愣讓他看成了一片烏雲密佈。

  「媽。」

  「我跟你說的那個姑娘,你到底什麼時候見面啊?你說你都這麼大個人了,這種事老讓我催是怎麼個意思啊?問你有沒有女朋友,你又說沒有,讓你見面,你就跟便秘似的也蹦不出一個字來……」

  老媽連珠炮似的一通噴,季驍聽著腦袋都暈了,最後沒辦法,咬著牙沖電話裡喊:「行行行,我見還不行麼,明天就見,這總成了吧?」

  掛了電話之後季驍也沒了打球的心情,站在場邊發愣,林梓站在他身邊看了他半天:「我說,你也沒必要這麼鬱悶吧,見個面然後說不合適不就完了?」

  「我也不知道,」季驍蹲了下去,「就是煩,我跟姑娘一向沒什麼話說,我姐那同學的妹,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季驍,」林梓沉默了一會也蹲了下來,很艱難地開口,「我說,你……」

  「別說了,我都說了我不知道。」

  雖說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但答應了老媽的事,還是得去做,就算不給老媽面子,那是沈瑜同學的妹妹,沈瑜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他也不敢不給。

  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告訴丁未自己晚上有事不跟他一塊吃飯的時候,他居然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自己都鬧不明白這算怎麼個意思。

  好在丁未並沒有感覺,也沒有追問是有什麼事,只是點頭:「嗯,那我晚上回去一趟,我還要去找蘇癸。」

  好幾天沒有見到蘇癸,丁未倒是不擔心他的傷,只是想見一面問問情況,有些事陸寬和大叔都不跟他說,只能找蘇癸。蘇癸每天到處亂竄,知道的事很多。

  放學之後,丁未本來打算直接回家,但還是按習慣走到了消防隊大門外,明知道季驍不在,他還是抬頭往季驍宿舍的視窗看了一眼。

  他已經習慣了每天這個時候都能見到季驍,看到他對自己笑。

  算了,晚上再來吧,其實消防隊院子裡的小銀花已經淡去了很多,在這裡修尾巴的效果跟在別的地方已經沒有太大區別,他只是因為想跟季驍呆在一塊,才每天都會來。

  「丁未?」有人在身後叫了他一聲,他沒回頭都知道是林梓這個笨蛋。

  「嗯。」

  「找季驍?」林梓拿著飯盒正準備去食堂吃飯,「吃了沒,到我們食堂吃點吧?」

  「不了,我知道季驍不在,我是路過。」丁未低著頭,沒有季驍的消防隊沒有意思,何況他們食堂的飯一點也不好吃。

  「你是不是有事啊?要不要我讓他相親回來給你電話?」林梓端著飯盒看著丁未,覺得他情緒挺低落,沒準兒又在學校惹麻煩了要找季驍。

  「你說什麼?」丁未本來已經打算轉離走開,聽了這話猛地抬起了頭,眼睛瞪得溜圓。

  「我說讓他回給你你電話啊。」林梓讓他問愣了。

  「你說他去幹嘛了?」

  「相親啊,你不是說你知道麼?」

  相親?相親?相親!季驍去相親!

  丁未瞪著林梓說不出話來,季驍只是跟他說有事不能跟他一塊吃飯,沒有說去相親啊!

  丁未一直跟人類保持著距離,但相親這種事是怎麼回事,他還是清楚的,他覺得心裡突然一陣陣發冷,季驍為什麼要去相親?

  自己說喜歡他的時候,他不是說要想想麼?為什麼突然就去相親了?

  「丁未?你沒事吧?」林梓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能讓丁未是這樣的反應,有點著急,「你說話。」

  「沒事,」丁未驚訝的表情收了起來,掃了他一眼,「相親是怎麼相啊?」

  「……就是見個面吃個飯什麼的,」林梓被他這個轉變弄糊塗了,但也沒多問,他可不想被明顯心情不佳的丁未拿話再噎著,「就是聊聊天。」

  「在哪裡吃啊?」丁未揚起臉,眼神裡的失望和不開心一覽無餘。

  「應該就在轉過街口那個稻香村吧,季驍沒開車出去,估計就在那了,要不你給他打個電話?」

  「不了。」丁未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很冷淡地回了一句,也沒再問別的,轉身就走了。

  在街上轉了好一會丁未才在一棵樹下停了下來,腦子裡從未有過的混亂,這種感覺很討厭,也很可怕,他心裡慌成一片。

  手機被他拿了出來,這個手機裡只存了一個號碼,就是季驍的,他想了想,撥通了季驍的號。

  響了幾聲,那邊就接了起來,季驍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丁未?你放學了?」

  「嗯,」聽到季驍一如既往溫和的聲音,丁未突然覺得的鼻子酸酸的,心裡莫名地覺得很委屈,聲音都有些發顫,「你在哪裡啊?」

  「在飯店吃飯呢,你吃了沒?」季驍那邊有點吵,沒有覺察到他的情緒。

  「你跟誰吃飯啊?」丁未咬了咬嘴唇,他不想問,他不想讓季驍覺得自己很煩,但還是沒忍住。

  「跟個朋友,」季驍依然是很溫和,「我吃完了給你打電話,你去吃點東西墊墊,然後晚上我帶你吃烤魚去?」

  這是第一次聽到吃魚沒有讓丁未開心起來,季驍還是沒有告訴他相親的事,季驍不想讓他知道相親的事……

  「嗯。」丁未掛掉電話,手按在眼睛上很長時間沒有鬆開,他知道,只要一鬆開,眼淚就會滑出來了。

  稻香村是這附近比較好的一家館子,一到晚上就停滿了車,大堂裡都是爆滿的。面街的大落地玻璃裡燈火輝煌,沒有人留意到玻璃外面的大理石檯子上趴著一隻小黑貓。

  它最終也沒壓住自己想來看一看的念頭,只是偷偷看一眼,想看看跟季驍見面的是什麼樣的人,是不是真的相親……為了不讓季驍發現,它一直蜷在玻璃窗外的角落裡。

  但裡面人很多,它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季驍。

  它一點點地順著玻璃窗蹭著,眼睛盯著裡面的人,最後終於在最靠裡的位置看到了季驍。

  是張雙人的小桌,季驍對窗坐著,對面是一個女人,它看不見女人的臉,但能看到季驍的臉,他在笑。

  它站了起來,爪子扒在玻璃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季驍吃飯不愛說話,它很清楚,它因為要埋頭吃,所以也不說話,一頓飯吃下來,他們有時候連一句話都不說。

  但季驍跟這個女人吃飯的時候會說話,還笑。

  它覺得很難受,前爪扒著玻璃慢慢滑坐在了檯子上,屁股下面很涼,它抬了抬身體,把尾巴墊在下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坐在這裡。

  季驍和那個女人吃完了飯站起來的時候,它還坐在冰涼的檯子上一動沒動,直到看見兩個人一邊說著什麼一邊走出飯店大門了它才回過神來,趕緊站起來想要追過去,它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但坐在這裡的時間有點長,它騰空起跳時忘了自己是站在窗臺上的,加上太著急,肉墊在大理石檯子上打了滑,它後腿蹬了個空,直接從窗臺上摔到了水泥地面上。

  它連毛都沒顧得上抖,窗臺很矮,雖說摔到下巴,但並不疼,何況它現在根本顧不上這些。

  它一路小跑追上了季驍和那個女人,離了十幾米順著牆根兒慢慢跟著。

  季驍說話的聲音很低,但它還是能聽到:「晚上我還要值班……沒事,先送你回去吧。」

  「送我到車站吧,就在前面了。」女人往前指了指,聲音聽起來很愉快。

  它心裡像被一張漁網纏住了一樣勒得很疼,喘不過氣來,季驍一定喜歡這個女人,他要送她回家,以前季驍只會接送自己,現在他要送這個女人,他一定喜歡她。

  它不想再跟著了,它覺得自己很傻,它停下了腳步,低著頭轉過身向相反的方向走。

  「媽媽,小貓!」有個孩子經過它身邊的時候指著它喊了一聲,「全黑的!」

  它沒有理會,但還是往牆邊的陰影裡躲了躲,討厭的人類!

  季驍正倍受煎熬地沒話找話地跟身邊的姑娘聊著,身後小孩的聲音讓他猛地停下了腳步,小黑貓?儘管覺得不可能,他還是回過頭看了一眼,一個小女孩正一個勁回頭地往牆根邊上瞅,他順著看了過去。

  只一眼就認出了是丁小爪。

  「丁小爪?」他有點難以置信,丁小爪怎麼會在這裡?

  聽到他的聲音,丁小爪猛地回過頭,盯著他愣了一會,抬著爪子就往他這邊蹦著跑了過來,他彎下腰張開手準備把丁小爪抱起來的時候,身邊的姑娘笑著說:「你認識這只小貓啊?好可愛。」

  跑了幾步的丁小爪突然停住了腳步,眼睛眯縫了一下,一仰脖子沖著他喵嗷嗷叫了一聲,扭頭就竄上了牆,還沒等他看清,丁小爪就已經跑沒了影。

37、躲貓貓

  丁小爪以黑色小閃電般的速度消失在了牆的那一邊,季驍心裡沉了一下,雖然他不能肯定,但丁小爪為什麼跟著他,之前呢?在飯店的時候它在不在?它是不是知道自己見姑娘的事了?

  儘管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見個姑娘這種事絕對在正常範疇之內,但對方是丁小爪,是一隻貓,是一隻剛對自己說了「我喜歡你」的貓……而他不願意讓丁未因為這件事誤會,更不願意讓他因為這事受什麼傷害。

  「對不起,你自己回去,」季驍回頭跟一臉茫然的姑娘笑了笑,「我有點事必須馬上走。」

  「哦……那……」姑娘猶豫了一下,眼裡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無法理解。

  季驍沒顧得上再解釋,也沒等姑娘話說完,扔下她轉身順著路就撥腿就跑。

  丁小爪跑掉的方向是消防隊,他一直跑到了中隊大門也沒看到小爪的影子,沖到二樓宿舍推開自己房間的門,裡面跟他離開的時候沒有變化,沒有人,也沒有貓。

  「林梓!」季驍推開林梓房間的門,林梓正躺在床上戴著耳塞聽音樂,他沖過去一把拉掉耳塞,「丁未今天有沒有來過中隊?」

  「來過啊?一驚一乍的幹嘛,見完面了?怎麼這麼早,」林梓從床上坐了起來,發現季驍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你怎麼了?」

  「他來過?你見著他了?說他媽什麼了沒!」

  「他說路過看看,」林梓被他弄糊塗了,丁未下午的反應本來就有些反常,現在季驍也這個德性,「我說你相親回來了讓你給他去電話……」

  「你說什麼?」季驍愣了一下,一把扳住他的肩,「你說什麼了?」

  「我說回來讓你給他打電話,我操,你倆這是玩的哪出啊,都他媽問一樣的問題,」林梓莫名其妙地推開季驍,「老子讓你倆都弄傻了!」

  「你丫沒事跟他說老子相親的事幹蛋啊!」季驍急了,踢了一腳林梓床頭的櫃子。

  林梓愣住了,沉默地看著季驍踢完櫃子之後皺著的眉,好半天才說了一句:「腳疼吧白癡。」

  「疼死我了,」季驍蹲下去按著腳,「我跟姑娘吃完飯送人家去車站的時候碰到丁未了。」

  「然後呢?」

  「然後他跑了。」

  「所以你回來沖我一通發洩是吧,」林梓兩個手指在鼻樑上捏了捏,「你沖我喊有毛用,你去找他啊!」

  季驍沒再說話,從地上跳了起來,拉開門跑了出去。

  門被季驍摔上的時候,林梓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沈瑜。

  「漢子,季驍回去了沒?」

  「……回了,又出去了。」

  「你知道出什麼事了嗎,他有沒有說什麼,」沈瑜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很有磁性,「你知道他今天晚上出什麼毛病了嗎?」

  「毛病?」林梓看了一眼被季驍摔上的門,「他什麼時候沒毛病啊!」

  「人家姑娘一上車電話就來了,說是季驍神經病,送她到半道突然就說有事,把人家往路上一扔就跑了。」沈瑜那邊也有點頭大,這種行為在誰眼裡看著都有點神經病的嫌疑。

  「啊——」林梓抱著電話倒回床上,「我什麼也不知道。」

  丁未坐在地板上,雙手抱著腿,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坐在對面的蘇癸玩茶,水淋過來倒過去的折騰。

  「喝嗎?」蘇癸泡好茶遞過來一杯。

  「不,」丁未皺著眉,「苦死了。」

  「喝水?」

  「不。」

  「那吃貓糧麼?」蘇癸笑了,捏著茶杯喝了一口。

  「你想死麼?」丁未抬了抬眼皮掃了他一眼。

  「別打我,」蘇癸迅速往後蹭了蹭,「我傷剛好。」

  「蘇癸,」丁未沒動,還是抱著腿,臉上全是鬱悶,眉毛擰著,「我很難受。」

  「怎麼了?」蘇癸就知道丁未這種時候跑來是原因的,只是丁未不說,他也不敢問,「受傷了?」

  「沒有,心裡很難受,」丁未咬咬嘴唇,「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你尾巴又沒了?」

  丁未搖搖頭,輕輕歎了一口氣:「季驍去相親了,我看到了。」

  蘇癸有點吃驚,茶杯空了還一直拿在手裡,盯著丁未的臉看了很長時間:「小貓,你喜歡季驍?」

  「嗯。」丁未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

  「喂,」蘇癸驚訝地發現丁未的眼裡竟然閃爍著淚光,他趕緊蹭到丁未身邊,「你哭了?」

  丁未抬起手擋住眼睛,但沒堅持多久就放棄了,伸手摟住蘇癸,臉往他肩上一埋,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蘇癸全身僵硬地用手撐在地板上,耳邊是丁未傷心的哭聲泣聲,他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做。他從來沒見過丁未哭,而且不是默默流淚,是貨真價實地哭。

  蘇癸一直覺得丁未沒什麼感情,他也像丁未一樣會修練,為了在人間遊蕩,等著哪一天耗盡了精力就可以悄悄找個地方消失,而丁未不同,丁未有清晰的目標,除了修出第九條尾巴,他沒有多餘的想法,只是一直專注於這一件事,別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會讓他分心。

  而現在,他卻為了一個普通的人類趴在自己肩上傷心痛哭。

  「丁未,」蘇癸輕輕拍了拍丁未的背,「未未……」

  「閉嘴。」丁未拍開他的手,帶著哭腔。

  蘇癸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說話,他不想在這種時候惹怒丁未,沒准丁未會揍他。

  丁未一直哭到蘇癸覺得自己的腰都快斷了的時候才慢慢止住了,抬起了頭看著他:「我的眼睛是不是腫了。」

  「嗯,」蘇癸看了看他的眼睛,紅紅的,「像小番茄。」

  「你去死。」丁未按著眼睛,眼睛發漲,還澀澀的,很不舒服。

  蘇癸遞了杯水給他,他拿著杯子一口氣都喝光了,然後抹抹嘴,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蘇癸,你喜歡那個人的時候,也是這麼難受嗎?」

  「嗯?」蘇癸正拿了茶壺要倒水,聽了這話手輕輕抖了一下,接著又笑了一下,「我不記得了,太久了。」

  不記得了,誰會相信。丁未咬咬嘴唇,蘇癸每次提到這個事時落寞的眼神和那些小動作他都看在眼裡。

  「我走了。」丁未站起來,低頭整理衣服。

  「去哪?」

  「去找大叔。」丁未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關上之後蘇癸才無奈地小聲說了一句:「那他找不到你怎麼辦?」

  季驍坐在丁未家樓下的路邊,盯著腳上三四個煙頭發愣。丁未沒有回家,他打電話也沒有人接,他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丁未了。

  他現在後悔得腸子發青,去見那姑娘的時候,如果跟丁未說實話就好了,哪怕丁未發脾氣,自己起碼還能解釋一下,要真發脾氣,他說不定就不去見人家了,反正也沒打算跟那姑娘怎麼樣。

  現在鬧成這樣,自己這一通折騰,簡直鬱悶到姥姥家了。

  手機閃了一下,有短信進來,是林梓的,這已經是第四個了。

  你他媽什麼時候回來,再不回來要挨處分了!

  他下午回宿舍的時候沒有去找伍志軍銷假,現在早超假了,伍志軍之前已經打過他的電話,他都沒接,心裡亂得一團糟。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沒在意,經過他身邊的人不少,還有幾個駐足觀賞了一下才走,他已經無所謂會不會被圍觀了,他只想找到丁未。

  但這個腳步聲是沖著他走過來的,一走到了他身邊才停下。

  他抬頭看了一眼,一個看起來跟丁未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兒站在他身邊,正雙手插兜地看著他,他有一瞬間把這孩子看成了丁未。

  「有事?」季驍問了一句。

  「季驍?」那孩子沖他笑了笑。

  季驍站了起來,打量了他一下:「沒錯,你是?」

  「我叫蘇癸。」

  「蘇癸?」季驍腦子裡迅速地轉過一串片段,留言條,打飛機,「你……就是那只……」

  「嗯,老鼠。」蘇癸點點頭。

  「你找我有事?」季驍沒有想到一隻灰老鼠變成人會是這樣,他以為只有小爪那樣可愛漂亮的小貓才會有漂亮的人形。

  蘇癸低下頭,手從兜裡抽出來,遞了一張紙條過來:「丁未去了松石橋,你要過去看看麼?」

  松石橋在市郊,遠得很,季驍看著紙條上的位址,莫名其妙地聯想到了各種跳橋尋死事件,瞬間有點緊張:「他去松石橋幹嘛?」

  「心情不好,去找大叔定定心唄。」蘇癸笑笑。

  季驍把紙條揣進口袋裡,跨上了摩托車:「我的心情也不怎麼樣,他就不會問問我是怎麼回事麼?我是去相親,又不是去結婚!」

  「他哪懂這些,你……」蘇癸抱著胳膊想了想,「小心些,丁未心情不好的時候。」

  「嗯,他要願意就弄死我得了,謝謝你啊。」季驍發動車子,一遛煙消失在路口。

  丁未從來沒在夜裡來過松石橋,這座破橋晚上看起來比白天還要難看,都快看不它是座橋了,黑糊糊的一團。

  他走到橋下,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了,看著離自己不到一米的河水出神。

  「有心事?」身後傳來大叔的聲音。

  丁未下意識地往前蹦了一下,他怕大叔又發神經扯他的尾巴,轉過身之後他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沒有尾巴。

  「我想換個地方修尾巴。」丁未在自己屁股上摸了摸,現在第八條尾巴已經出來一小截了,他不知道大叔會不會同意自己離開。

  「跟陸寬合不來?」大叔抖了抖自己的衣服,丁未聞到一股火炭味。

  「你在烤火?」他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他不愛聞這個味兒,「我沒有跟陸寬合不來,他挺好的。」

  「哦,」大叔在河邊蹲下,伸手在水裡劃拉了幾下,「那就是為了那個消防隊員。」

  丁未猛地轉過頭:「你怎麼知道的?」

  「這種事啊,躲到別的地方是沒有用的,」大叔嘿嘿笑了兩聲,「丁未啊,這些事你早晚會經歷的,你躲開了季驍,還有季馬季驢……」

  「你閉嘴!你才是驢!」丁未皺著眉,他因為季驍而心情煩悶,但大叔這樣說,他還是會生氣,「你是掉毛的老貓。」

  大叔沒有生氣,只是招招手:「來,過來一起蹲一會。」

  丁未皺皺眉,蹲到了大叔身邊,跟他一塊盯著河水。

  「愛,恨,喜歡,討厭,傷心,難過,開心,」大叔緩緩開口,「這些都是不能缺少的感情,人也好,貓也好,修尾巴也好,不修尾巴也好,沒有些感情的,都不圓滿,就算最後你修出了九條尾巴,也不會真正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就是尾巴。」丁未心裡輕輕動了動,這些類似的話季驍也說過,他不是完全不能明白其中的含義,但嘴上還是不肯服輸。

  「笨蛋。」大叔很簡單地做了總結。

  丁未斜了他一眼,剛想開口再頂一句,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出。

  這是他熟悉的聲音,季驍的摩托車。

  「季驍。」丁未跳了起來,轉身就要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但跑了兩步又停下了,回過頭想跟大叔說一聲,卻發現大叔已經不見了。

  他站在橋下沒動,季驍的摩托車聲音在橋上停下了,接著他就聽到季驍下車的聲音,然後是摩托車沒撐好倒在橋上的聲音。

  「丁未!」季驍的聲音從橋上傳來,「你在不在?」

  丁未往橋下縮了縮,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面對季驍,自己一個人在橋底下難過這樣的事好沒有面子,他不想讓季驍發現。

  季驍從橋上跑到河灘上時,他閃到了橋墩後面。

  他能聽到季驍在全是亂石的河灘上走得很費勁,在這種沒有月亮的夜裡,笨蛋人類根本看不清路。

  「丁未!你別躲我了,」季驍在一片漆黑的橋下瞎轉,「丁……」

  丁未聽到了一陣水聲,接著就是季驍很無奈的聲音:「我操啊。」

  這個白癡居然摔進了河裡,丁未從橋墩後面探出半個腦袋偷偷往那邊看了一眼,季驍正拖著腳步從河水裡慢慢走出來,還打了個噴嚏。

38、那種喜歡

  丁未扒著橋墩,露出一隻眼睛偷偷瞄著全身都濕了的季驍,過去嗎過去嗎?他咬著嘴唇,心裡亂七八糟地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他生氣季驍悄悄去相親不告訴他,他還要送那個女人回家,吃飯的時候還有說有笑,想起來就讓人生氣!但看到季驍現在跑來找他,心裡又突然變得很開心。

  可是就這樣跑出去嗎?那自己不是很丟人,既然要跑過去的,那之前為什麼要跑掉,還要躲起來?太傻了。

  季驍站在河灘上跺了跺腳,丁未能看到他身上都濕了,滴著水。他從褲子兜裡掏出手機按了一下,手機亮了,丁未趕緊縮回橋墩後面。

  但手機的亮光只持續了幾秒種就黑掉了,然後就聽到季驍有些惱火的聲音:「你大爺,什麼破手機泡一下水就瞎了。」

  季驍站在原地弄了一下手機,最後歎了口氣:「行,你不出來是吧,那我走了。」

  丁未一聽這話就愣了,有點著急,就這樣就走了,不找了嗎?

  混蛋!就找了五分鐘就不找了嗎!

  這算什麼!白癡!

  季驍跌跌撞撞地摸索著往橋上走,看樣子是真的不打算再找了。丁未站在原地,看著他慢慢走開,盯著他在石頭上東一腳西一腳的,心裡很鬱悶,滑倒!摔倒!臉沖地摔!

  可惜季驍沒有如他所願地摔倒,而是拐了個彎上了橋。緊接著就聽到了橋上傳來了他發動摩托車的聲音。

  真的走了?

  丁未這回是真的急了,也顧不上再想別的,拔腿就往橋上跑。

  上了橋他就愣住了,橋上季驍的摩托車倒是還在,而且還是發動著的,但沒看到季驍。

  他剛想往四周看看,突然聽到身後有點響動,在轉頭的同時,胳膊被人一把抓住了,季驍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捨得出來了?不躲了?」

  這人太討厭了!

  丁未慢慢轉過臉,雖然覺得季驍非常討厭,而且很陰險,居然騙他出來,但他沒有甩開季驍的手,只是定定看著季驍因為剛泡了一下冰冷的河水而有些發白的嘴唇:「我以為你真的走了。」

  「真走了你就追唄,」季驍嘴角挑出個微笑,「反正你跑得快不是。」

  「你來這裡幹嘛。」丁未皺著眉著著季驍,他頭髮上還掛著水珠。

  「游泳啊。」季驍樂了,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

  「那你繼續遊。」丁未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神經病!

  「我來給你講講我今天相親是怎麼一回事,說完了你想走再走,」季驍在橋邊蹲下了,習慣性地伸手摸出煙,卻發現煙都濕了,「聽麼?」

  「嗯。」丁未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在季驍身邊坐下。

  「我不認識那個姑娘,是沈瑜同學的妹妹,我連她那個同學都沒見過,別說同學她妹了。」季驍站起來把摩托車熄了火,坐回他身邊。

  「不認識還去跟她吃飯。」

  「要不怎麼叫相親呢,認識的就不用相了,反正我媽看上人家姑娘了,非讓我去見一面,我一直沒交女朋友,他們著急。」季驍歎了口氣。

  「那你為什麼吃飯的時候跟她一直說話,還笑。」丁未抱著腿,斜眼看他。

  「廢話,那是禮貌懂麼,你以為都是你啊,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季驍伸手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第一次見面,人家還是女孩子,我總不可能就埋頭吃吧,多沒禮貌。」

  季驍手指捏在他下巴上的感覺很舒服,他拉過季驍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然後把腦袋枕上去:「那你還送她回家。」

  「同理可證啊貓咪,那也是禮貌,人一個女孩子,送到車站也是應該的,再說我不也沒送成麼,你一跑我就把人家扔那沒管了……我姐肯定得找我算帳。」

  丁未聽了這些話,心裡舒服了很多,季驍是被逼著去相親的,他說話他笑他送那個女人都是因為要有禮貌。

  「別生氣了啊,你嚇死我了知道麼,我以為你打算投河呢。」季驍抽出手,攬了攬丁未的肩。

  「我會游泳,」丁未心情一好,臉上就繃不住,傻呵呵地忍不住要笑,「你著急了嗎?」

  「那能不急嗎,誰知道你這個貓脾氣會做出什麼事來。」季驍覺得丁未就有一點特別好,就是很好哄,什麼事只要解釋明白了,他就立馬能換心情,一點不帶藏著的。

  「那你喜歡我嗎?」丁未最關心的問題問出了口,他現在只想知道這件事的答案。

  季驍沒說話,只是站起來跨上了車,發動了車子之後看著被車燈照亮的路,沉默了很長時間,最後歎了口氣,轉過頭沖著還坐在橋邊一臉緊張的丁未笑了笑:「喜歡,上車吧。」

  丁未跳起來蹦上了車,也不顧季驍身上都是濕的,直接抱緊他:「那是那種喜歡嗎?」

  「應該是吧。」季驍踩下油門,車開了出去。

  「不確定嗎?」丁未湊到他耳邊在呼呼的風聲中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

  「坐好,」季驍用肩頂了頂他,「能確定,只是這事對我來說是當頭一棒,我要點時間緩緩。」

  「為什麼?」

  「跟你真沒法說,你說,一個大老爺們兒二十多年都堅定地相信自己一定會找個細腰長腿的大美人結婚生子,結果最後發現自己居然喜歡個小男孩兒,」季驍說到這個還真有點鬱悶,「你說這是不是當頭一棒,當然,你不一定懂。」

  「我懂,」丁未靠在季驍背上,臉都弄濕了,「男人要和女人在一起才對,因為可以生小孩兒。」

  季驍聽著丁未這半懂不懂抓不住重點的回答有點想笑:「你什麼時候能長大點啊。」

  回到中隊的時候已經過了晚上十二點,季驍剛開了門把丁小爪放進屋裡,林梓就從自己屋裡探出了頭來:「你他媽還知道回來啊!」

  「伍隊那邊什麼情況?」季驍看著丁小爪竄上床,鑽進了被子裡,才轉過了身。

  「吃了你的情況,」林梓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幹什麼去了短信不回電話不接的!」

  拍完之後他發現不對,按亮了走廊裡的燈,這才發現季驍全身都是濕的,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驚訝才好了:「我操,你勇救落水兒童去了?」

  「得了吧,就今兒晚上這能見度,我跟落水兒童一塊都玩完,一會再跟你說,我先洗澡。」季驍進了屋,身上本來就冷,路上回來還為了讓丁未過吹風的癮把車開得飛快,凍了一路。

  「美死你,你還想洗澡呢。」林梓斜眼看他。

  他剛想說話,樓下傳來一聲暴喝:「季驍!」

  這個中隊長是神經病,一定是。

  它趴在二樓的窗臺上看著下面的操場,煩躁地甩著自己的尾巴,一會放到左邊,一會放到右邊,一會又豎起來,怎麼放都不舒服,因為季驍腿上綁著沙袋正圍著操場狂奔。

  操場邊站著一個人,蹲著一個人。

  站著的是他們的瘋子中隊長,蹲著的那個是白癡林梓。

  它輕輕跳下窗臺,順著花壇小跑到倆人身後貓著。

  「差不多了吧伍隊,」林梓沖伍志軍笑著,遞過去一根煙,「季驍也是為了落水兒童不是,他平時表現那麼好,這次也是做好事,跑一個小時了都,可以了吧?」

  「放屁。」伍志軍接過煙叼著,簡單地兩個字就把林梓打發了。

  「老大,明天我們組值班呢,給他整虛脫了出任務怎麼辦。」林梓沒放棄,繼續求情。

  「別人不好說,就季驍,再整他倆小時他明天一樣活蹦亂跳。」

  「您看,承認了不是,您還是在整他啊,咱不帶這樣的,要不您睡覺去,我守著。」

  「行了行了,這事明天再細算帳,紀律就是紀律,你們這點都搞不明白嗎!」伍志軍沖操場上還在跑著的季驍揮了揮手,「得了,你洗澡去,明天再說。」

  「饒你不死了,」林梓一聽這話,馬上拔腿就往季驍身邊跑,過去就立馬開始拆他腿上的沙袋,「還不快謝主龍恩!」

  「謝皇上不殺之恩。」季驍累得夠嗆,手撐著膝蓋一個勁喘,再跑下去他估計得跪著了。

  它看到伍志軍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要回宿舍,趕緊縮到身後的草叢裡。又看了看正幫季驍拆沙袋的林梓,一直不喜歡的大白癡林梓突然變成不是很討厭了。

  它偏著腦袋捋了捋鬍子,這就是朋友,林梓是季驍的朋友,就跟蘇癸一樣吧。

  雖然他比蘇癸笨多了。

  它端坐在季驍的枕頭上,看著季驍洗完澡穿著條內褲回到宿舍,還沒來得及欣賞一下季驍結實修長的身材和他的腹肌,季驍就直接往床上一撲,腦袋對著它砸了過來,它趕緊向旁邊跳開。

  「我操,太狠了,」季驍臉埋在枕頭裡,手抬起來往它身上摸,「跑一個多小時,速度還不能慢了,真他媽要命。」

  看到季驍累成這個樣子,它很內疚,如果它不跑掉,季驍就不會到處去找它了,也不會掉到河裡,更不用綁著沙袋跑這麼久。

  「你還修尾巴麼?」季驍側過身看它,手指在它下巴上輕輕撓著,它舒服地閉上眼睛,季驍笑了笑,「要不你也睡吧,明天上課撐著點,別讓你們于老師再找我麻煩了行不?」

  它沒理會季驍,閉眼仰著脖子,喉嚨裡發出舒服的呼嚕嚕的聲音,尾巴梢立起來輕輕晃著。

  季驍摸摸它的鬍子:「爪,我問你啊,貓鬍子是不是跟身體一樣寬啊?」

  是的。呼嚕嚕。這還用問麼,好笨。

  「是一樣寬的對吧,我記得沈瑜說了,要用鬍子量一下,鬍子能過去的地方,身體就能過去?」

  呼嚕嚕。這個理論上是這樣的,但它經常會被卡住,鬍子也會騙人的!

  「那你的確是挺胖的。」季驍說一半自己先樂了,拽了拽它的鬍子。

  你才胖!它眼睛睜開一條小縫,推開了季驍的手,團了團身體,枕著季驍的胳膊趴下了。季驍笑著捏了一下它腦袋上豎著長的小絨毛,沒再說話,閉上了眼睛,累死了。

  它睡不著,儘管它挺困的,暖哄哄地團在季驍身邊,聞著季驍身上熟悉的味道應該會很快睡著才對,但它就是沒了睡意。

  季驍說了喜歡,是那種喜歡,這讓它一直處於很開心的狀態,睡不著,不想睡。

  它抬頭看了一眼季驍,季驍的呼吸已經慢了下來,胸口輕輕起伏著,應該已經慢慢要睡著了。它出神地盯著季驍的臉,看了一會乾脆坐了起來,輕手輕腳地跳到了季驍的胸口上趴下,感受著他的呼吸。

  它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安靜地呆在季驍身邊的感覺。

  它伸出舌頭在季驍胸口上舔了一下,喜歡季驍身上這種乾淨的味道。

  「別鬧……」季驍睡著有點迷糊,哼哼了一聲,伸手往胸前摸了一把,摸到了它的腦袋,順手往下按了按,它順從地把下巴貼到季驍身上。

  可是還是睡不著,它四條腿都伸直,在季驍身上趴得平平展展的,尾巴忍不住地輕輕擺動。

  最後它又伸舌頭在小豆豆上舔了一下。

  這回季驍終於睜開了眼睛,捏著它的耳朵往上拉了拉:「你能不胡鬧麼?」

  它哪裡胡鬧了,只不過是舔一下而已,又沒有咬,它不服氣地推著季驍的手,把耳朵從他手裡抽出來,低頭又舔了一下。

  「哎——別這樣,」季驍翻了個身,把它放到床上,眼神裡還是有些迷糊,「太那什麼了。」

  它喜歡季驍有點迷迷糊糊的樣子,伸著腦袋往他臉上蹭了蹭,順便又在他耳朵上舔了一下。

  「丁小爪,」季驍一把把它的腦袋按在了床上,手在它背上一下下順著毛,「太重口了,這樣不行,你老實睡覺行嗎?」

  它像張小毛毯似地老實地趴在床上,尾巴也放平了,什麼是重口它不太明白,但它知道季驍累了,那就睡覺好了,它閉上眼睛,前爪按著鬍子。

  「晚安。」季驍低頭在它腦袋門上親了一下。

39、大叔沒有掉毛

  季驍早上不用鬧鐘都能醒,但今天早上醒過來卻是因為喘不過氣來,憋醒的。

  丁未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回人形的,枕在他肩上睡得很香,胳膊緊緊地摟著他脖子,他用手拽了一下,丁未在睡夢中似乎還相當不滿地皺了皺眉,把一條腿往他身上一砸,位置很好,準確地砸在了他家剛睡醒的小兄弟上。

  「我操,」季驍趕緊推開丁未的腿,「總有一天得讓你砸斷了。」

  「別動。」丁未迷迷糊糊說了一句,腿又放到了他身上,這回知道往上點了,放在肚子上。

  「該起床了,」季驍拍拍他的臉,「別睡了。」

  「哦。」丁未閉著眼睛應了一聲卻沒有動。

  季驍歎了口氣,把丁未的胳膊拉開,坐了起來。丁未睡覺也不老實,雖然不會踢人,但是翻來翻去跟練功夫似的,一覺起來,蓋在身上的毛毯都團在了腰上。

  季驍剛想把毯子拉好給他再蓋上,掃了一眼,發現這孩子身上什麼也沒穿地側躺著,平時還知道找件他衣服當睡衣,今天乾脆溜溜從上到下連片布都沒有。

  「我說你……」季驍的話說到一半就沒音了,手裡拿著毯子愣了好一會才慢慢伸出手晃了晃還在睡覺的丁未,「寶貝兒,這是什麼?」

  「嗯?」丁未睜開一隻眼睛看著他。

  「我問你這是什麼?」季驍在他屁股上摸了摸。

  「啊?」丁未反手跟著他也在自己屁股上摸了一下,然後眯眯瞪瞪地說了一句,「我的尾巴啊。」

  季驍瞪著那根黑色的小尾巴,眼珠子都快把持不住了,扳著丁未把他拉了起來,捏著他下巴:「丁未,你現在是人形,人形啊!」

  丁未盯著他的臉,終於慢慢清醒了,伸手往後摸了一把,眼睛一下瞪圓了,瞳孔收縮成了黑色的小豎條,接著很鬱悶地大喊了一聲:「怎麼又沒回去啊!」

  「又?」季驍也顧不上叫他穿衣服了,把丁未轉過來背沖著自己,看到他身後的小尾巴還向上勾了勾了,貨真價實是丁小爪的尾巴,「什麼叫又?你還經常這樣嗎?」

  「第二次了。」丁未很煩躁地甩甩尾巴。

  「還收得回去嗎?」季驍伸手摸了摸。

  「能,但不知道要多久。」丁未下了床,豎著尾巴在屋裡轉來轉去。

  「能回去就行,別著急,」季驍把衣服遞給丁未,他看得出來這孩子這會心情不好,但這種事他又不知道該從哪個方面進行安慰,只得想到什麼說什麼,「其實也……挺可愛的。」

  丁未猛地回過頭:「你閉嘴!」

  丁未在季驍去洗漱的時候躲屋裡來回變了好幾次,但每次變回人形都帶著尾巴,最後只得放棄,貓形從季驍的宿舍門開著的縫裡鑽了出去。

  經過廁所的時候,它沖著裡面正在小便器前站著的季驍喵嗷嗷地叫了一聲,季驍迅速轉身背對著它,低頭整理褲子:「知道了,你去吧,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它一仰頭,轉身蹦著下樓梯,有些鄙視季驍這個白癡,躲什麼躲,又不是沒有看過,硬的軟的都看過!晚上睡覺都不穿內褲,現在躲什麼躲!

  到樓下經過伍志軍辦公室的時候,它聽到伍志軍站在視窗喊:「季驍!五分鐘之內下樓!」

  它豎著的尾巴一下垂了下來,低著腦袋鼻尖貼著地面跑了出去,季驍肯定又要受罰了。

  今天天氣很好,早早的就有太陽了,它順著牆根曬著太陽一路小跑,心情還不錯,暫時忘掉了季驍因為它受罰的事。

  不過跑了一小會它就覺得有點不對勁,身後有人一直跟著它,它快,後面的人就快,它慢,後面的人就慢,而且聽腳步聲,是兩個人。

  它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了一眼。

  距離它只有十幾步遠的距離,兩個人也停下了。

  兩個男人。

  它本來因為曬太陽曬得很舒服而塌下去的耳朵一下立了起來,它認識其中一個男人。

  這是跟季驍去兜風時手上有它的光芒的那個男人!

  它有種不太安心的感覺,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身邊還站著個戴口罩的年輕人,看上去跟季驍年紀差不多,它退後的時候,那個人向前走了一步,但馬上被男人伸手攔住了。

  男人的目光在它身掃了一眼,皺了皺眉,但很快又換上了一臉笑容:「小貓,這麼巧。」

  它又退了一步,巧你個頭!明明是一直跟蹤。

  男人慢慢蹲了下來,手向它伸過來,張開了手掌。

  它看到了男人掌心裡的一抹藍光,心裡猛地震了一下。

  想要退,卻不受控制地向前邁了一步。

  「要嗎?」男人笑了笑,把手往回縮了一些,「跟我走,都可以給你。」

  想要想要!它舔了舔鼻子,可是不對勁,這個事肯定不對勁,他還記得陸寬的話,還有那只瘋了的九尾貓,這個人是騙子!

  但是……這小小的一抹光對它的吸引卻是實實在在的,它又往前邁了一步。

  男人很滿意地看著它,站了起來,手上的藍光又輕輕一晃。

  它再次邁出一步,這次腳步有些急,脖子上陳修宇給它的鈴鐺被晃了一下,發出了一串細微的鈴聲。

  這鈴聲如同一絲冰涼的水滴從它心裡滑過,再一點點滲透進了它的身體。

  它猛地停下了。

  本來迷迷糊糊的腦子被這串鈴聲一下驚醒了,抬起的爪子往回落在了地上。

  必須馬上離開,馬上!

  它沒有多想,扭頭竄上了牆,順著牆往陸寬咖啡館的方向甩開爪子就跑。

  「真的是那個鈴鐺,」男人皺著眉,他第一眼看到這只小貓脖子上的鈴鐺時就覺得這事沒那麼容易辦了,他對身邊戴著口罩的人低聲說了一句,「去追。」

  身邊的年輕人沒有說話,往小黑貓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帶起一陣冰冷的風。

  它跑了一小會,聽到了身後傳來了肉墊踩在落葉上的聲音,它邊跑邊回過頭,看到了一隻成年體型的虎紋貓正追著它跑了過來。

  是一隻九尾貓!這就是之前那個戴口罩的人,自己居然沒有在那人身上感覺到同類的氣息。

  這只九尾貓跟被陳修宇帶走的那只一樣,有了什麼奇怪的改變。

  它沒顧得上再看,那只貓奔跑的速度比它快,不用多久就會追上它。

  混蛋!到底出了什麼事!

  它跳下了牆頭,躍進路邊的灌林叢裡,那只貓也馬上改變了路線,緊緊地跟了上來。

  它吸了一口氣,後腿猛地一蹬,像小箭一樣竄了起來,自從上次跟著消防車跑過之後,它就一直沒再用過這樣的速度,它必須要在這點時間裡甩掉身後的虎紋貓。

  如果自己的腿再長一點就好了!後面的虎紋貓的腿明顯比它的要長!

  咖啡館的後院就在眼前,它要從後院的牆跳進去,陸寬的辦公室就在上面,雖然它不知道陸寬會有什麼辦法,但至少看起來他們是兩個人,比一對一跟成年貓打架要勝算大一些。

  但來不及了,虎紋貓速度驚人地靠近了它,它不用回頭就知道,虎紋貓已經起跳了,向它撲了過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它要一次又一次面對同類的進攻?

  它猛地停下腳步,爪子深深陷進了泥地裡,緊接著轉身往身後撲了過去。

  它比對方小太多,硬拼肯定不占上風,它選擇的是虎紋貓的眼睛。

  它必須要一爪子撓到那對閃著瘋狂光芒的眼睛上。

  騰空而起的時候它心裡不是很有底,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腿短,跳得沒有人家高,如果抓不到眼睛,就會被人家一爪子拍在腦袋上。

  但沒等它想明白,突然覺得身後一陣風刮過,接著脖子後面一緊,沒等它反應過來,就被帶離了跳躍的路線,落在了草叢裡。

  它心裡吃了一驚,它的脖子被咬住了,就像它偷小花的時候一樣,被叼住了!

  它垂著爪子用不上勁,只能斜著眼向後看了看,看到了一條白色的尾巴。

  同時感覺到了強大的九尾貓的氣息,而這種氣息,它熟得不能再熟悉了……

  大叔居然是白色的!

  白色的!

  而且沒有掉毛!

  白貓把它放到地上之後,沒有停頓,直接躍起撲向一擊落空已經落到地上的虎紋貓,沒等那只貓轉過身來,它已經一爪拍在了那只貓的背上,虎紋貓被拍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摔進了草叢中。

  草叢中有些微微的響動,過了一會,那個戴著口罩的年輕人慢慢站了起來,手扶著身邊的一棵樹,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陸寬辦公室的窗突然打開了,一隻手伸了出來,拿著一個小小的鈴鐺。

  隨著手輕輕一抖,一串鈴聲飄了過來。

  它看到那個年輕人身體猛地一僵,眼神變得有些飄忽。

  窗口裡伸出的手又輕輕抖了一下。

  這人就像上次那個女孩兒一樣,像被抽掉了力量,慢慢倒了下去。

  「你的尾巴又收不回去了?」大叔看著在沙發歪著身子趴在扶手上的丁未。

  「嗯。」丁未悶悶地回答,屋裡還有陸寬和陳修宇,大叔當著這麼多的人問這樣的問題,讓他很沒有面子,一隻收不回尾巴的九尾貓,多丟人。

  「怎麼又這樣了,」陸寬忍著笑點了一支煙叼著,「小貓真是與眾不同。」

  「你想死吧。」丁未看了他一眼,聲音冷了下去。

  這個沒關係的,不影響別的,不要擔心。陳修宇靠在門邊對他笑了笑,看起來有些疲憊,他對大叔打了個手勢,表示自己不太舒服,要走了。

  「有事我再聯繫你。」大叔還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點點頭沒再開口。

  要快。陳修宇在記事本上很潦草地寫下兩個字。

  「這個是幹嘛用的?」丁未晃了晃手腕上的小鈴鐺,發出一串鈴聲,現在聽來又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了,之前這鈴聲卻能把他從混亂的狀態中拉回來。

  「救命用的。」陸寬站起來,又開始在窗前擺弄他的花。

  「誰問你了,」丁未斜了他一眼,轉頭看著大叔,「怎麼救命?」

  「剛你不是被救了一次嗎,沒有這個鈴鐺,你估計就跟那個人一樣了,」大叔歎了口氣,「這段時間小心一些,不要總是傻乎乎的覺得人都是笨蛋。」

  丁未這次沒有反駁大叔的話,至少他今天見到的那個男人,還有陳修宇,都是普通人類,卻有著超出他意料的能力。

  「你該去學校了,遲到了小貓。」陸寬背對著他們,一邊擦著葉子一邊說了一句。

  「知道了,」丁未皺皺眉,站起來想了想,「大叔你有貓形啊?」

  「當然有了,」大叔笑了,拍拍他的肩,「而且我真的還沒有掉毛。」

  「我沒有看清。」丁未拉開門往外走,今天又遲到了,不知道會不會又被趕到走廊上罰站。

  「對了,丁未,」大叔想起來什麼似的叫住了他,「那個消防員。」

  「怎麼了。」

  「最近不要總去找他。」

  「為什麼?」丁未對於大叔的別的要求很少會問為什麼,但讓他不要找季驍實在太難做到了,他每天一出門就開始想季驍,怎麼可能不去找他?

  「最近事多,你也看到了,剛才那種情況,如果他在場說不定會有危險,而且這樣的事,最好不要讓普通人類知道得太多。」

  丁未低下頭,大叔的話理由很充分,他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

  沉默了一會,他抬起頭看著大叔:「不。」

40、朋友要好好珍惜

  丁未到學校的時候,第一節課都快下課了,他看到老師從講臺上向來掃來的目光,猶豫了一下,直接轉身站到了走廊裡,算了,自覺罰站吧。

  「丁未,」老師喊了一聲,「你什麼意思,遲到了還不進教室,要我請你進來麼!」

  丁未本來因為大叔突然說不讓他去找季驍心情就相當不好,現在一聽這個話,更是有些冒火,他扭過頭:「上次遲到你不是讓我站這麼?」

  「今天我讓你站了嗎?」老師對於這個總遲到,上課永遠在睡覺的學生實在是有些忍無可忍,「我讓你站了嗎?」

  按丁未的脾氣,這會怎麼說也要頂幾句,但今天他低著頭,把火強行壓了下去。季驍說過,你讓我消停幾天吧。而且他也明白大叔和季驍一定要讓他好好上學是為什麼,他咬著牙沒再吭聲。

  「今天為什麼又遲到啊?」老師見他不說話了,語氣緩和了一些。

  「有人追我,我跑了一會。」丁未猶豫了一下,他不太會撒謊,只能挑出大致內容說。

  「什麼?」老師很吃驚,「有人搶錢?是不是?是在哪條路?」

  丁未沒想到老師會是這樣的反應,沒有再罵他,反倒是有些著急,他想了想:「就在學校外邊那條街。」

  「你先上課,」老師拍了拍他的肩,「下課到辦公室去詳細說一下。」

  「你被搶錢了?」丁未剛一坐到座位上,前座的男生就回過頭,「是不是那邊技校的那夥人,總在我們學校附近搶。」

  「我不知道。」丁未小聲說,他的確是不知道,平時走過那條街的時候他都是貓形,誰去搶一隻貓啊,再說他走在路上也從來不往四周看。

  「搶了你多少?」那男生又問。

  「沒有搶到,我跑了。」

  「那下午肯定會在學校外面守你呢,」那男生偏著頭看了他一眼,「要不放學跟我們一塊走得了,人多,他們就沒那麼狂了。」

  「哦。」丁未應了一聲,除去眼鏡妹和上次打架的胡飛,他沒有和別的同學說過話,在他心裡,這些人都是笨蛋,但這個男生說的話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那男生還想說什麼,老師的視線掃了過來,他趕緊閉了嘴拿起書裝模作樣地看。

  丁未也拿起書翻開,書上的字他只看了幾眼就覺得困得厲害,用手托著下巴想閉眼,但最後還是死撐著盯著老師,他今天不能睡覺,早上遲到了,上課又睡覺,老師會不會又把季驍抓來罵一頓?

  而且因為尾巴還藏在褲子裡,他怎麼坐著都不舒服,估計睡也睡不踏實。

  下課之後丁未被叫到老師辦公室,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辦公室裡沒被罵,老師問了一大堆關於他被打劫了的情況,丁未很費勁地編了幾句,然後說自己拔腿就跑掉了,別的都不知道。

  回了教室又被前後座的同學圍著問了一會,都表示技校的人經常搶學校低年級的同學,讓丁未以後跟他們一塊放學。

  丁未其實不想跟他們說這麼多,他連這幾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連自己同桌這個眼鏡妹叫什麼他都還沒弄明白。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周圍這些同學,雖然很傻,但並不是太討厭。

  放學的時候丁未覺得自己都快要死掉了,困得厲害,特別是被下午的太陽一曬,暖洋洋的感覺更讓他就想快點找一小片陽光攤平了好好睡一覺。

  但幾個同路回家的同學在一起,他只能硬著頭皮跟他們一塊往學校外面走。

  出校門的時候,幾個同學還到處看,找了找有沒有技校的人在外面等著,看到沒有可疑人員,這才拉上丁未一塊往回家的路上走。

  「丁未。」還沒走出多遠,就聽到身後有人叫他,丁未挺吃驚,因為他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蘇癸。

  「你怎麼來了?」丁未回過頭,蘇癸怎麼會跑他們學校來?

  「大叔讓我陪你去找陳修宇,」蘇癸笑了笑,很自然地跟丁未的同學打了個招呼,「嗨,我是丁未的朋友。」

  丁未想問為什麼要去找陳修宇,但蘇癸跟他的同學一直在聊天,他沒機會開口問,只好在一邊跟著,一直到路口,跟幾個同學分開了,他才說了一句:「跟他們你也這麼多話。」

  「你不說話,我也不說,那怎麼辦,」蘇癸笑了,「再說都是同學啊,聊聊也正常。」

  丁未知道蘇癸雖然也不太喜歡人類,但在跟人打交道這方面比他自在得多,他不知道蘇癸是怎麼做到,他倆認識的時候蘇癸就是這樣了。

  「去找陳修宇幹嘛?」

  「大叔說讓他看看你的鈴鐺,我也不知道,反正讓我陪你。」

  「你陪我有用麼?」丁未斜眼看蘇癸,「再碰上那個人,你還要我保護呢。」

  「好歹也能幫上點忙,」蘇癸不在乎被丁未鄙視,他一直打不過丁未是事實,「實在不行的話,你跑的時候我能拖點時間啊。」

  「我才不要那樣跑。」丁未皺皺眉。

  陳修宇坐在電腦前,這幾天他都沒怎麼上線,今天上線的時候季驍已經把他的裝備弄得差不多,只差最後一種材料,他開了號跟著季驍去小副本裡打材料。

  身上很不舒服,像是從裡到外被掏空了一樣發虛,他點了一下季驍的號,選擇了跟隨。

  你又他媽劃水。

  喲,被你發現了。

  老子用屁股都能猜到,哪次你不劃的。

  陳修宇笑了起來,剛摸了鍵盤想再說一句,卻一陣猛咳,他趕緊捂著嘴,趴在桌上好半天沒緩過來。

  「又咳了?」老媽在外面敲了敲門,推開了門進來,臉上很緊張,「這幾天怎麼又好像嚴重了?」

  沒事,喝水嗆的,幫我倒點水吧。陳修宇捂著嘴,一隻手在鍵盤上敲了一行字,拿過桌上的杯子遞給老媽。

  老媽接過杯子轉身出去的時候,陳修宇把手慢慢拿開,手心裡一片殷紅,他抽了張紙擦了擦,輕輕歎了口氣。

  等他再抬眼看螢幕的時候,季驍的號正被一堆怪物圍著,估計是自己趴到鍵盤上時按到了前進,沖到怪堆裡了。

  夫君你撐住。陳修宇把自己臉正頂著牆的號移開,往副本門口跑。

  你個掃把星婆娘,哪回下副本我是不用撐住的。

  幾秒鐘之後,季驍號的頭像變成了灰色,陳修宇等著他跑屍體回來,再次點了跟隨。

  進了副本之後,他聽到後院外面傳來細小的鈴聲。

  夫君,我去偷個情,一會回來。

  打完之前沒回來我給你寫休書哈。

  陳修宇笑了笑,站起來打開了房門,下樓到了後院。

  「大叔讓我來找你,」丁未看到陳修宇出來,晃了晃手腕上的鈴鐺,「是要看這個嗎?」

  陳修宇點點頭,把鈴鐺從丁未手腕上解了下來,握在手心裡,靠在院牆上看了看蘇癸,拿出記事本寫了幾個字遞過去,傷好了?

  「沒事了。」蘇癸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腰,已經沒有什麼感覺,陳修宇平靜的眼神讓他覺得心裡很舒服。

  幾個人都沒再說話,丁未看著陳修宇,他拿了鈴鐺之後也沒看,就那樣一直握在手裡,他也不好問陳修宇這是要幹嘛,只是沉默地等著。

  過了一會陳修宇拉過丁未的手,把鈴鐺重新系回了他手腕上,想了想又寫下幾個字,最近出門都讓小老鼠陪著你吧。

  丁未有些小小的驚訝,蘇癸一般都是人形,陳修宇是怎麼知道他是老鼠的?

  「我會陪著他的,」蘇癸摸了摸丁未的鈴鐺,「就這一個好朋友呢。」

  朋友要好好珍惜啊。陳修宇笑了笑。

  蘇癸的手輕輕顫了一下,猛地抬起頭看向陳修宇,陳修宇卻已經打開後院的門走了進去。

  「未未。」蘇癸嘴唇也有些顫抖,像是要尋找什麼支撐似地握住了丁未的手腕。

  「怎麼了?」丁未趕緊反手握住他的手。

  蘇癸定定地盯著後院已經關上了的門,很長時間才鬆開手轉過身:「走吧。」

  丁未跟著他走到了路口才又拉了拉他的胳膊:「你怎麼了?」

  「你記得自己的前世嗎?」蘇癸轉過頭問,眼神裡丁未熟悉的那種落寞再次出現。

  「大叔說我沒有前世,」丁未想了想,「他說只有這樣的貓修出九條尾巴的機會才會更大,為什麼問這個,你也沒有前世。」

  「嗯,但是……」蘇癸又往陳修宇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皺著眉猶豫著,「陳修宇也許有。」

  「到底怎麼了?」丁未推了蘇癸一下,覺得這樣吞吞吐吐一點也不像他。

  「那句話,很久以前有人跟我說過。」

  「哪句?」

  「朋友要好好珍惜啊。」

  丁未從蘇癸臉上看出些什麼來,扭頭也看了一眼陳修宇家:「可是這樣說話的人很多啊,也不是什麼特別的話。」

  「可是很像,」蘇癸轉身慢慢往前走,「他寫這幾個字的時候,那種感覺就跟當初我聽到那句話時的感覺一樣。」

  「像那個人麼?」

  「嗯。」

  丁未沒再說話,蘇癸心裡的那個人是誰,他不知道,蘇癸也從來沒有詳細說過,但他知道這個人對於蘇癸來說很重要,可似乎是錯過了。

  「未未,」蘇癸走了一會突然拍拍他的肩,「來追我吧,我想跑一會。」

  「啊?」丁未愣了愣。

  蘇癸往前跑了起來,閃身進了一條小胡同,再出現時變回了灰老鼠的樣子,縮在牆角看著他。

  今天丁小爪出現的時間比平時要晚一些,因為追著蘇癸滿街跑耽誤了點時間。

  它頂開季驍房間的門時,季驍正趴在床上,光著上身,只穿了一條內褲,林梓站在床上,手扶著牆,一條腿正在季驍身上胡亂踩著。

  混蛋!

  喵嗷嗷!

  它幾乎是從門口就起跳了,黑色小閃電從空中躍過,沒等林梓看清,它已經一腦袋撞在了林梓的腿上,林梓被撞得站立不穩,仰面摔倒在床上。

  它又迅速竄到了林梓臉上,一肉墊按住了他的鼻子,沖著林梓就呲牙,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咕嚕聲。

  混蛋!居然敢踩季驍!

  愚蠢的人類!

  「季大爺!」林梓嚇了一跳,小黑貓眼睛瞪著他,毛全豎著,連腦袋上的絨毛都支著,讓他有點肝顫,這又怎麼招了這位貓小爺了,「快把你家奪命貓弄走!」

  季驍爬起來伸手兜到丁小爪肚子下面把它從林梓臉上抱了起來,丁小爪還很不服氣地四個爪子在空中連踢帶撓的刨著空氣。

  「靠,這貓怎麼這麼大脾氣,」林梓從床上跳到地上,「我去打飯了,幫你打麼?」

  「嗯,兩份。」

  「又幫小黑打啊?它吃得完一份麼。」

  「你管呢,速速去打。」

  林梓跑出門外之後,季驍把丁小爪肚皮朝上放在枕頭上,捏著它的前爪:「你幹嘛呢?我今天跑了兩個5公里,腿快斷了,林大爺給我按摩松松肌肉,你幹嘛撲人家?」

  按摩?按摩是什麼?

  它勾勾尾巴梢,在季驍下巴上掃了掃,什麼是按摩,那樣踩來踩去?

  「你是不是以為我倆打架呢?」季驍抓著它的尾巴放到嘴裡輕輕咬了一下,「他要是跟我打架,我能那麼老實趴著讓他揍麼,你腦子缺了不止一根弦啊貓咪。」

  林梓捧著兩個飯盒進來的時候,季驍還趴在床上捏著丁小爪的肉墊玩。

  「我說,仙女這兩天一直跟我打聽你的事呢,」林梓把飯盒放到桌上,「我要不要告訴她,不用擔心你喜歡男人,你其實愛上一隻公貓了啊?」

  「滾!」季驍一腳踹在林梓身上。

  「這就滾,你倆繼續。」林梓很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吃吧,我今天找伍隊要了伍小慧的小學課本,」季驍下了床到桌子旁邊把飯盒都打開,「一會吃完飯咱們來學習一下小朋友的東西。」

  「哦。」丁未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接著就貼到了他後背上,手摟著他的腰。

  「穿件衣服,」季驍回頭看了一眼,這小子也只穿了一條內褲,「一會林大爺要是進來,一準得嚇瘋了。」

  「不,」丁未過去把門鎖上了,又回來趴到桌上,拿著筷子夾了點青菜放進嘴裡,「什麼是按摩?」

  「就是身上不爽的時候讓人家在你身上捏捏按按的,能舒服點。」季驍笑笑。

  「我幫你按。」丁未筷子一放就把季驍往床上拽,很是興致高漲。

41、潤膚露的新用途

  季驍剛塞了一口菜,被丁未拽著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差點噎著,伸著脖子把菜咽下去了才喘上氣來:「吃飯呢,別胡鬧!」

  「那吃完飯按。」丁未松了手,趴在桌上,也不吃飯,就盯著季驍。

  季驍吃了兩口,發現丁未沒動筷子,把飯盒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啊。」

  「沒有魚,」丁未垂下眼皮看了看菜,「不想吃。」

  「多少吃點,沒魚你還不吃了啊,」季驍這兩天不敢聯繫沈瑜讓她幫弄小魚幹,他怕沈瑜問他那姑娘的事,「我們食堂大師傅不愛吃魚,幾個月也不做一次,你打算餓死麼?」

  「不餓。」丁未笑笑,眼睛眯縫了一下,拿過桌上放著的小學課本翻了起來。

  季驍也沒再說什麼,低頭吃飯,說也沒用,大不了丁未那份他一塊吃了,反正他今天消耗大。

  丁未還算老實,他吃完飯把飯盒都洗完了回來,丁未一直在低著頭看書。

  「能看懂吧?」季驍湊過去掃了一眼,是四年級的語文書。

  「按摩嗎?」丁未抬起頭看他,完全答非所問。

  季驍歎了口氣,敢情人家根本沒在看書,就是在等他吃飯呢,他摸了摸肚子,很無奈地往床上一趴:「按按按,按吧您,輕點就行,這剛吃撐了,你別給我再擠出來。」

  丁未興致勃勃地把書一扔,跳上了床,跨到季驍身上,抬著手往他腰上一掐。

  「啊——」季驍猛地一抬頭,擰著脖子轉過臉來,眉毛都攢到一塊了,「祖宗,按摩啊,你掐我幹嘛……」

  「疼啊?」丁未嚇了一跳,趕緊縮回手,猶豫了一下又伸手在他腰上揉了揉。

  「哎對了,就這樣就行,揉啊按啊什麼的,捏也行,但一定要輕點,千萬別再擰著掐了,扛不住,」季驍把臉埋進枕頭裡,「您這手勁,能把我掐哭了。」

  「哦。」丁未點點,不再掐季驍,換成了用手掌在季驍背上一下下打著圈揉。

  丁未的手很軟,也很嫩,季驍雖然覺得這麼揉來揉去對於減輕身上肌肉的酸疼沒什麼用,但感覺還算舒服,也沒再指揮,讓丁未過過癮就完事了。

  「舒服嗎?」丁未按得挺起勁,他喜歡摸著季驍緊繃而有彈性的肌肉。

  「嗯,勞駕您按按腿,」季驍偏過頭笑了笑,「今天是腿有點酸,太久沒這麼跑了。」

  「好。」丁未跨在他身上往後退了退,在季驍腿上輕輕按著,眼睛一直在季驍的腿上掃來掃去,季驍腿很好看,很直,腿上的肌肉線條很清晰。

  丁未按摩的水準比林梓還是有很大差距,林梓至少知道哪裡該用力,哪裡該輕點,丁未因為怕又弄疼他,動作一直很輕,到最後乾脆變成摸來摸去了。

  「摸得差不多了吧?」季驍腿上癢癢,有點想笑,但又不想打擊丁未的積極性,「你今兒晚上得學習一下吧,我還得幫你寫作業。」

  丁未沒說話,手還是在他腿上撫摸著,順著腿慢慢往上,摸到了他腰上,在他背上細細撫摸了好半天之後,突然壓倒在他身上。

  「摸完了?」季驍笑著問他。

  「沒有。」丁未的手順著他的腰和床墊的縫隙往裡擠,想要摟著他。

  季驍挺無奈地拱了拱背,讓他把胳膊繞了過去:「那怎麼不繼續了?」

  丁未笑了起來,貼在他耳邊:「硬了。」

  沒等季驍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又頂了頂腰,季驍立馬感覺到了,掙扎著想要起身:「你不是吧!你是不是有點精力過剩啊!」

  「別動!」丁未使勁壓了壓他,胳膊繞著他的腰跟他後背緊緊貼著,順便在他脖子上親了一下。

  季驍瞬間覺得頭皮有點發緊,兩個人都沒穿什麼衣服,□的皮膚就這麼貼在一塊,他已經能感覺到體溫有點開始升高,再被丁未這麼輕輕在脖子上一吻,他嘴唇那種輕軟濕潤的感覺讓季驍覺得這事有點不妙。

  「別鬧,」他壓低聲音,「一會林大爺來了怎麼辦。」

  「我鎖門了。」丁未對於季驍的反應有點不滿意,扭了扭腰,又頂了他一下。

  「別玩火,小朋友,」季驍轉頭看了丁未一眼,這種刺激對於他來說挺強烈,但這是宿舍,這個點宿舍裡沒回家的同事都還處於飯後沒事瞎遛達的階段,「我好幾年都自力更生了,你把我火挑上來了沒什麼好處哈。」

  「嗯?」丁未基本沒聽懂季驍在說什麼,但他很喜歡季驍壓低聲音時的這種嗓音,於是他抽出一隻手扳著季驍的腦袋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對於一個初戀之後就沒親密接觸過姑娘,每次有欲望了都靠左右護法,內心絕對談不上清心寡欲以及一本正經,又正好處在二十多歲一撩就著年紀的男人來說,被自己很喜歡的人在這樣的狀態下輕輕一吻……

  季驍是肯定扛不住了,在碰到丁未的唇時,他沒躲,迎著吻了過去。

  丁未接吻的技術比他按摩的技術要好一些,不過也談不上高超,也就是季驍的舌尖頂進他齒間時,他很快地迎了上來,再很快地糾纏在了一起。

  左右護法是沒法幫著接吻的,所以對於季驍來說,這個吻的刺激甚至超過了直接觸碰他的敏感地帶,他身體裡潛伏多年的某種東西開始慢慢蘇醒。

  丁未很喜歡季驍的呼吸撲在臉上的這種輕暖感覺,也喜歡這種舌頭纏繞在一起的感覺,都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丁未……」季驍微微喘息著,伸手捏了捏丁未的下巴,他躲無可躲地有了反應,有些無奈。

  「還要。」丁未一臉愉悅地打斷他,眯縫著眼睛又往前了湊了湊。

  季驍盯著他看了一會,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滋味,有些亂,覺得這事不能就這麼下去,又有些無法控制地想要讓這正義的念頭滾一邊去。

  丁未看到他沒有回應,伸出舌尖在他嘴上輕輕舔了一下。

  季驍覺得自己心裡因為丁未的這個舉動而如同萬馬狂奔而過,心跳猛地加速,幾乎讓他有點承受不住。

  「靠。」他低低罵了一句,反手使了點勁,把丁未一把從他背上掀了下去。

  丁未被掀下來有些惱火,剛想再翻身趴回季驍背上時,季驍已經一回身壓了過來,按著他的手低頭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你完了,小貓。」

  丁未還沒開口問自己為什麼完了,季驍已經吻住了他。舌頭很霸道地探進他嘴裡,每一次攪動糾纏都讓他覺得興奮,呼吸不暢,他想回應,但在季驍帶著點瘋狂的吸吮挑逗中他卻什麼也做不了,只是閉著眼急促地喘著氣,手臂繞上季驍的脖子,想要把倆人的距離再拉近些。

  季驍的手在丁未的腰側輕撫,再順著一路向下,掌心裡全是丁未溫暖的體溫和細膩的質感。

  他的手伸進丁未內褲裡的時候,丁未的身體猛地一僵,呼吸似乎都有短暫的停頓,他的手很輕緩地動了一下,丁未的腰跟著向上頂了一下,閉上了眼睛,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呻吟。

  這聲夾雜在丁未混亂的呼吸中的呻吟,仿佛電流掃過季驍的身體,準確地擊中了他的欲望。他一把拉下丁未的褲子,手上的動作很輕柔,但加快了些速度。

  「嗯……」丁未哼了一聲,繞在他脖子上的手滑了下來,往下摸去。

  手摸到季驍褲腰邊上時,他停了一下,但這次季驍沒有像上回那樣阻止他,他手探了進去,學著季驍的動作,輕輕握了上去。

  季驍離開了他的唇,往下看了一眼,又很快地低頭埋在丁未肩窩裡,在脖子和鎖骨上細細親吻,舌尖在他的皮膚上若即若離地掠過。

  丁未對這些事完全沒有過經驗,這樣的觸碰對於他來說,強烈而刺激,他沒有掩飾這種興奮帶來的愉快感覺,低低呻吟從齒間完全沒有控制地滑出來。

  他喜歡季驍在他身體上的每一個動作,撫摸,輕按,他更喜歡季驍帶著掌心溫暖的每一次□,這種糾纏在異樣興奮中的快感讓他的身體輕輕顫抖。

  丁未的手在季驍身下沒弄幾下,他就有點撐不住,丁未的動作完全沒有技巧可言,比左右護法功力差遠了,甚至有幾次弄得他有點疼,但丁未柔軟而細嫩的手心笨拙的摩擦和移動卻給他帶來了從沒體會過的刺激。

  他身體裡橫衝直撞的欲望迫切地想要找到出口,想要在丁未身上得到釋放。

  季驍撐起身子脫掉褲子的時候,丁未並不知道是為什麼,但他很開心,他可以一覽無餘地看到季驍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他喜歡這樣的季驍,在燈光下皮膚泛著小麥色光芒的季驍,喜歡他身上完美的肌肉線條,也喜歡他因為欲望而高漲著的那個部位。

  季驍扶著他的腿輕輕往上抬了抬,他雖然不明白這是要做什麼,但還是很順從地由著季驍擺弄,季驍的粗重的呼吸和有些狂亂的眼神都讓他興奮。

  當季驍按著他的腿,手重新撫過他身下時,他咬著唇哼了一聲,伸手在季驍胸口上輕輕捏了捏,他知道這裡會讓季驍興奮。

  「你……」季驍最後倖存的一絲冷靜在這一瞬間全部陣亡,一手撐在丁未身側,一手按了按他的腿,沒有猶豫地頂了過去。

  丁未似乎是愣了一下,抽了一口氣,身體被異物進入的感覺讓他有些迷茫,他下巴猛地一揚,擰著眉毛輕輕喊了一聲:「疼!」

  季驍沒說話,他剛進去了一點就已經感覺到了強烈的快感,柔軟而緊窄的束縛讓他心裡一陣悸動,他聽到了丁未喊疼,停了下來,但卻沒有退出來。

  欲望這種東西,一旦被勾了起來,再想喝退,就跟跳樓途中後悔了也沒法一拐彎跳進旁邊的窗戶一樣。

  季驍停下讓丁未緩了緩,看著他臉上泛起的淡淡紅暈,咬著下唇皺著眉的樣子,一股熱血直沖腦門,伏下在他身邊低聲說了句:「好像現在說已經來不及了。」

  丁未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混亂,他能從季驍的眼神和他已經完全亂了節奏的呼吸中感覺到他的興奮,這讓他也跟著興奮得有些瘋狂。但被進入時的疼痛卻讓他迷茫,好疼,為什麼要這樣?

  他還沒有來得及想清楚這種疼痛和快感之間的聯繫,季驍已經又往裡頂了一下,這次力量更大,在一陣疼痛之中,他感覺到了季驍身體的一部分已經帶著灼熱的溫度進入了他的身體中。

  「季驍……」丁未的聲音有些顫抖,猛地用腿夾緊了季驍的腰,想要阻止他的動作。

  「嗯?」季驍在他耳邊細細吻著,把他的雙手拉到頭頂上輕輕按住,順著肩頭一路吻上他的胳膊。

  蚊行般的細細快感迅速在丁未身體裡漫延開來,他的呼吸再一次被打亂了。

  他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了一聲模糊的呻吟,季驍按著他的手再一次吻在了唇上,停了幾秒鐘之後,開始慢慢抽動。

  那種被擴張開來的疼痛再一次襲來,丁未弓起了身體,發出了一串含糊不清的低吟,手指顫抖著掐在了季驍按住他的手上。

  季驍感覺到了丁未指尖的輕輕顫抖,他停了下來,看到丁未額角和鼻尖上都滲出了細細的汗珠,他有些心疼:「很疼?」

  「嗯。」丁未喘著氣,點了點頭。

  季驍鬆開了他的手,撐起身體,在屋裡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桌上,他慢慢退了出來,拍拍丁未的臉:「等我一下。」

  丁未雖然覺得很疼,但當季驍離開他的身體時,他又感覺到了一絲空落落,有些緊張地抓住了正準備下床的季驍:「別走。」

  「不走,」季驍彎腰在他腦門上親了一下,「一秒鐘。」

  丁未不鬆手,季驍只能一條腿踩在地板上,往桌上夠了夠。

  這瓶潤膚露是沈瑜幫他買的,他只用過一次,覺得稀糊糊的,塗在臉上不舒服,就一直放著沒再動過。

  辦事的時候往下面塗潤膚露這種事,不知道有沒有人幹過,季驍覺得自己絕對是被丁未弄得沖昏了頭腦,能在這種情況下開發出潤膚露的新用途。              

42、幸福的感覺

季驍跪在床上低著塗潤膚露的時候,丁未一直專注地盯著他的動作,弄得他相當不好意思,又起身去把燈關了。

「為什麼塗這個?塗這麼多?」丁未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季驍突然很是鬱悶地在心裡抱怨了一下蘇癸,儘管他覺得不關蘇癸的事,但是既然蘇癸給丁未做過打飛機之類的科普,為什麼不一次科普全了呢!

「能讓你沒那麼疼。」季驍悶著聲答了一句,覺得自己一定臉紅了。

「止疼藥?潤膚露能止疼啊?」丁未用腿勾了勾季驍的腰,他還沒弄明白這裡面的聯繫,但很想繼續跟季驍貼在一塊。

「……就是潤膚露,」季驍有些無奈,丁未腿上細滑的肌膚蹭得他因為涼嗖嗖的潤膚露而有所平息的欲望一下又高漲了起來,他伏身摟著丁未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試一下。」

「嗯。」丁未的胳膊馬上繞上了他的脖子。

季驍的吻溫柔中帶著一絲霸道,掌心微微有些粗糙,撫過丁未的皮膚時,讓他一陣興奮,輕輕哼了一聲。

這種帶著鼻音的喘息是一種強烈的刺激,季驍鬆開了丁未,手抬起他的腿,再一次慢慢頂了進去,這次因為有了潤滑,進入時順利了很多。

剛一進入時,丁未的身體立刻有些僵硬,眉毛擰了一下,呼吸有些不穩,他停了下來:「還疼?」

「比剛才好了。」丁未小聲回答,他看到了季驍眼裡閃動著的小火苗,他喜歡季驍這種渴望得到什麼東西的眼神。

季驍沒說話,他也沒法分神說話了,那種被緊緊包裹著的舒暢感覺讓他一言不發地只是慢慢地往前繼續,直到整個沒入。

疼痛並沒有消失,但被控制在了丁未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季驍粗重的呼吸在耳邊環繞,身體被侵入時的感覺讓丁未有些暈眩,他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因為那種被一點點撐 開又慢慢填滿的疼痛,也因為這種疼痛帶來的隱隱快感。

季驍已經完全進入,丁未緊緊抓住他胳膊的手指在輕顫,微張的嘴裡沒有發出聲音,只有混亂的喘息。他輕輕地退出一點,再頂了進去。

「嗯……」丁未身體猛地一震,向後仰了仰頭,腰抬了起來,像是想要躲,又像是想要迎合。

季驍伏下去在他脖子上細細地親吻著,手扶著他的腿,開始了抽動,動作很很輕緩,他怕再弄疼丁未。

抽動摩擦帶來的疼痛在季驍的親吻和撫摸中慢慢消失,丁未覺得有些發麻,但隨著季驍慢慢加快的動作,他開始感覺到了某種從未體會過的興奮。

「……不疼了。」他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尾音。

這聲低語讓季驍腦子裡亂成一片,丁未的聲音,丁未的身體,每一點細微的變化都會讓他狂亂。他直起身,扶著丁未的腰,動作不再有所顧忌,每一次都深深挺入,丁未身體裡緊窄的束縛和灼熱的溫度讓他急於想要得到更多快感。

丁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季驍,很……性感。他喜歡季驍在他身上有些霸道的狠狠撫摸,喜歡他一邊全力抽動一邊在自己唇上吮吸輕噬時的眼神,喜歡他粗重的呼吸。

喜歡他在自己身上索要和佔領的感覺。

丁未的呻吟越來越清晰,每一聲都像電流穿過季驍的身體,季驍伸手握住他,隨著自己的節奏套弄著,丁未的反應很強烈,手緊緊地抓著床單,齒間不斷滑出的呻吟讓人迷亂。

隨著季驍的套弄,丁未猛地抬起腰,雙腿在他身側也一下繃緊了,這個身體的信號讓季驍再也無法控制……

丁未閉著眼枕著季驍的胳膊,手摟著他,呼吸很長時間才慢慢靜下來。

「舒服。」他湊在季驍耳邊說,又把腿也搭到了季驍身上。

季驍沒出聲,對於丁未每次都要對這種事情做個總結的習慣,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你舒服嗎?」丁未看他不說話,抱緊他又問了一句。

「哎,」季驍翻身側躺過來,手摸了摸丁未的光滑的後背,「舒服,只要不是被強迫的,這事誰都舒服,別總結了。」

「哦。」丁未彎著眼睛笑了一下。

「得去洗洗,」季驍撐著胳膊坐了起來,仔細聽了一下走廊裡的動靜,「這會應該沒人,我們去洗澡,不過你過去的時候要快,讓人看見就麻煩了。」

  這是季驍第一次這麼小心翼翼地打開自己宿舍的門,林梓屋裡有說話的聲音,估計是這小子在打電話。季驍招了招手,丁未從他身邊竄了出來,速度很快地沖進了二樓的浴室。

  說是浴室,其實也就是跟廁所一個門進,在裡面隔出來的小房間。

  季驍也跑進了浴室,跟丁未擠在同一間裡,關上了門:「一會要是有人來,你別出聲。」

  「嗯,」丁未點頭,又伸手從背後抱住了他,臉貼在他後背上,「你心跳還是很快。」

  「廢話,不比跑五公里輕鬆。」季驍打開熱水開關,水從頭上淋了下來,他把丁未從身後拉到水下沖著。

  「那下次我來吧。」丁未沒想到季驍會比跑五公里還累,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這麼辛苦的事應該輪著來。

  「您倒是不客氣,」季驍樂了,捏了捏他下巴,拿過淋浴液往他身上抹著,「這事容後再議吧。」

  洗完澡溜回宿舍之後,丁未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了,光著往床上一撲,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季驍胡亂套了件衣服,拿過毛毯蓋到他身上:「您真是好福氣,爽完了就睡。」

  「你不睡嗎?」丁未本來打算今天晚上再修修尾巴,但身上有些發軟。

  「我要幫貓小爺寫作業啊,」季驍在桌子前坐下,拿過丁未的書,這都畢業多少年了,居然又要開始寫作業的生活,「其實我最擔心的是作業我能幫你寫,考試誰幫你考去?」

  「考試?」丁未不知道什麼是考試,但聽起來跟作業有聯繫,「你也幫我考吧。」

  季驍趴到桌上樂了半天:「真囂張,你是想讓你們于老師弄死我麼。」

  丁未好半天才從季驍的解釋中弄明白了考試是怎麼一回事,他想了一會,拿過了桌上的小學課本:「那我不睡覺了,我看一下書。」

  「真乖。」季驍雖然對丁未在考試之前從小學順利升入高中不抱希望,但丁未的態度讓他還是很安慰,這次他很難得地沒耍他任性的貓脾氣。

  季驍做高一的作業也不輕鬆,特別是數學。他本來就不是學習成績很好的人,高中那點東西雖然談不上有多高深,但他告別學校這麼多年,能用到的數學知識也就到四則運算了,沒記錯的話,這是小學的內容……好在對照著書上的各種公式,他勉強折騰著也能做出來。

  丁未一直垂著眼皮看著伍小慧的小學課本,很專注的樣子,這種時候季驍就能強烈地感覺到他是只貓,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季驍。」丁未突然抬起頭叫了他一聲。

  「嗯?」季驍正咬牙切齒地對著英語閱讀題發愣。

  「你喜歡我麼?」丁未手托著下巴,「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喜歡,」季驍覺得丁未就像個沒安全感的小貓似的,需要反復確認答案,他伸手摸了摸丁未的臉,「我還沒有像這樣喜歡過別人呢。」

  丁未的眼睛亮了,笑得很開心,他眯縫著眼:「那你跟別人做過剛才那樣的事嗎?」

  季驍本來也跟著他一塊傻笑來著,一聽這話,差點沒咬著自己的舌頭:「沒有。」

  千真萬確是沒有,雖然季驍不太願意承認自己沒跟姑娘上過床的事,但的確是沒有。機會是有過的,初戀曾經千萬百設地暗示明示表示自己願意以身相許,季驍不知道當時自己是太膽小了還是太單純了,總之跟初戀單獨呆在一間屋子裡的時候,他都沒動過這心思。

  「以後不要跟別人做,」丁未托著下巴繼續說,「我會生氣,說不定會打你。」

  季驍瞬間想起了丁未在自己摩托車上留下的小凹痕,那要一把抓在身上,骨頭斷上幾根是一點懸念沒有啊,他笑了笑:「這事只跟自己喜歡的人做。」

  丁未對於這個回答很滿意,低下了頭繼續看書。

  等季驍用了三個小時總算把丁未的作業都寫完了之後,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丁未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手指還捏著一頁書。

  「睡神哪。」季驍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過去把丁未輕輕抱了起來。

  丁未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了看他,嘴角勾起一絲笑容,腦袋往他胸前一靠,很安心地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丁未一點也不像看上去的那麼輕巧,季驍把他往床上放的時候差點直接砸上去,腿在床沿上跪了一下才算撐住了。

  在丁未身邊躺下時,他覺得自己一閉眼估計就能睡著了,白天兩個五公里,晚上又接著體力勞動,完事之後都沒休息,又接茬腦力勞動。

  這一覺果然睡得很沉,丁未八爪魚一樣勒著他也沒能在半夜把他弄醒,就連早上起床鈴響過了之後他還愣了一下才算是醒了過來。

  他洗漱完了之後回到屋裡,看到丁未正皺著眉趴在床上,一臉鬱悶。

  「起床了,還賴著呢。」

  「屁股疼。」丁未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還很不爽地扭了一下。

  這話讓覺得自己全身舒暢輕鬆快樂無比的季驍相當過意不去,蹲到床邊摟著丁未的肩:「這怪我,我沒太注意……」

  「會一直這樣嗎?」丁未胳膊撐著床跪著,這感覺比尾巴沒縮回去還要難受。

  「不會……習慣了就好了。」季驍很艱難地把這話說出來,強烈感覺自己正在邪惡地教壞一個小孩兒。

  「那今天晚上做嗎?」丁未揚起臉。

  季驍拿過衣服扔到丁未臉上:「您能容我緩緩麼,腿還酸呢。」

  丁未笑了起來,一邊穿衣服跳下了床,他突然很想去找蘇癸,想要告訴蘇癸他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了,也知道被一個人喜歡的感覺了。

  但是。

  丁未低頭整理衣服,好像蘇癸並不像自己這麼開心。

  喜歡一個人,和兩個人相互喜歡,是不一樣的。

  「我先下樓了,」季驍過來摟著他在腦門上親了一下,「一會林大爺該破門而入了。」

  「嗯,我一會走。」丁未點點頭。

  季驍轉身開門,人還沒走出去呢,走廊裡突然響起了警鈴,季驍迅速回過頭說了一句我出任務,然後一甩門沖了出去。

  丁未站在屋裡愣了半天,聽著走廊裡雜亂的腳步聲,有些鬱悶,季驍都沒等他回答就跑掉了。

  從昨天晚上到剛才,他都被幸福開心的感覺包圍著,現在猛地一下季驍突然就這樣跑掉了,他有點不適應。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吧,丁未坐到床上,屁股不舒服,於是他又躺倒在床上,喜歡他,就會一直想著他,一分鐘見不到就會覺得難受。

  而且,一聽到季驍出任務,他就會很緊張,總會想起那次季驍在火場的事,如果他沒有去,季驍就沒了。他站了起來,突然很想跟著季驍他們一塊過去,儘管這次他沒有什麼不好的感覺,只是單純地想要看到季驍,想呆在他身邊。

  「又沒地震,這什麼破房子居然能塌了,」林梓今天開車,一臉沒睡醒的表情盯著前方,「那片的房子也沒多少年頭啊。」

  「這個點估計都起床了,沒砸著人就萬幸了。」張新文接了一句。

  「季大爺今兒氣色不錯,」林梓從後視鏡裡看了季驍一眼,「我怎麼覺得昨天伍隊的十萬八千里對你影響不大啊?」

  「心情好。」季驍樂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了,心裡很充實的幸福感。

  「發現了,」林梓手指敲了敲方向盤,「打從您上回勇救落水兒童之後,就一直有點這個勁頭,喜不自禁的操性。」

  坐在副駕駛的張新文有點驚訝地轉過頭看著林梓:「喲,你還會用這個詞呢,頭一回發現你原來不是文盲。」

  車裡幾個人都跟著傻樂了一陣。但幾分鐘之後到了現場,幾個人的心就都沉了下去。

  七層的樓塌得只剩了三層半。

  報警人只說樓塌了,沒說清是為什麼塌了。現在看了才知道,這樓緊挨著一個正在施工的工地,塔吊不知道什麼原因居然倒了,正正壓在了這棟樓上。

  季驍一下車就看到了地上躺著的傷患,都是一臉灰,混雜著血跡,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灰塵味,讓人心裡非常不安。

  張新文跟現場的員警說了幾句,跑回來:「拿工具,樓裡還有人,人數不清楚。」

43、明查秋毫

  現場救援的人很多,倒了的塔吊正在想辦法移開,大型機械要過來還需要時間,但被困在樓裡的人不能等,他們得先進現場救人。

  附近武警部隊的人跟他們分成幾個方向,開始進入這棟像是被扒拉散了的積木房子一樣的樓裡開始救援。

  房子已經全毀了,傢俱什麼的都被砸得亂七八糟,季驍背著救援工具進入矮了一大截的一樓時,迎面一扇防盜門突然倒了下來,貼著他砸在地面上,騰起一陣嗆人的灰塵。

  「順著樓梯上去,小心點。」林梓在後面說了一句。

  季驍在灰散去了之後才看到了門後是已經面目全非的樓梯,壓著各種磚石碎塊,還有橫七豎八的□著的鋼筋,看著跟後現代的作品似的。

  樓梯只上了一半就沒法前進了,被堵死了。季驍抬頭看到了頭頂上就是二樓的地板,上面有一個勉強能過一個人的破洞。

  「我從這上去,」季驍指了指上面的洞,「你托一下我。」

  林梓接過季驍背著的工具扔在一邊,托著他的腳把他推了上去:「季大爺……您長秤了啊。」

  「你個廢物。」季驍的衣服被洞口的一根鋼筋勾住了,他歎了口氣,撐著洞口騰不出手來弄,只好一使勁,衣服撕開了一道口子才算上去了。

  回手再把林梓和工具弄上來之後,他們發現二樓現在只能手足並用地往前爬了,季驍有點不好的感覺,房子這樣的情況,真要沒跑出去的人,估計會很危險。

  「有人嗎,能出聲嗎?」林梓一邊往前爬,一邊喊,喊了兩聲就被灰嗆得一陣猛咳。

  「聽。」季驍突然停下,回手按住林梓的嘴。

  就在前面幾米的地方,有微弱的呼救聲傳了過來。

  他倆辯清了方向之後也顧不上下面都是亂七八糟的玻璃石塊的,趕緊爬了過去。

  聲音是從一堆水泥磚頭下面傳出來的,季驍趴在一條縫上打著手電筒往裡看,半天才看到了在石堆下面露出的一點衣角。

  「壓在下麵了,要弄開這堆石頭。」季驍開始往旁邊小心地搬,林梓向外面彙報了一下情況之後湊過來跟他一塊搬。

  這個地方人根本直不起腰來,動作也不敢太大,這樓還會不會再塌下去誰也不知道。

  下面被壓著的人很虛弱,也很慌亂,季驍和林梓一邊清理一邊不停地跟他說話,心裡急得不行,可是這裡工具用不上,只能靠手。

  把那堆亂石清理了一陣之後,他們弄出了一個口子,能讓一個人探進身子去。季驍剛鑽進去,還沒來得及弄清裡面的情況,突然覺得樓板猛地一震,頭上身上都感覺到有東西砸了下來,接著樓板往下猛地塌了一大截。

  季驍直接被卡在了再次變形的那個洞口裡,不能前進,也退不出來了。

  「季驍!」林梓的手電筒被砸了一下,掉進了縫隙中,他摸著過來,碰到季驍的腿,「你怎麼樣!」

  「沒事,」季驍的往身後晃了晃手電筒,「但是我現在看不到被困的人了。」

  「出得來麼?」林梓在他身邊扒了一下。

  「腰被卡住了,動不了,」季驍腰有點疼,一根鋼筋還是什麼玩意兒正好卡在他後腰上,他用手電筒往裡照了照,在一片灰塵中發現剛才能看到衣角的地方已經被埋掉了,他喊了一聲,「裡面情況怎麼樣?你能說話嗎?」

  之前一直微弱地回應著他們的那個聲音消失了,季驍喊完之後,一片寂靜,他心裡沉了一下:「林大爺,你看看是什麼東西壓著我了,我要進去點。」

  林梓在他腰四周摸了一下,沒有太多東西壓著,只是變形了,他扶著季驍的腰,幫著他把身體側轉了一下,能動了。

  「那人情況怎麼樣?」林梓接到了外面的通知,要他們馬上撤出去,樓有二次倒塌的危險。

  「不知道。」季驍掙扎著往前挪了一下,手往剛才的地方摸了過去,撥開碎石之後,他的手碰到軟軟東西,他迅速縮回手,用嘴咬著扯掉了手上的手套,再次摸了過去,在手碰到那人臉的同時,他嘗到了嘴裡的血腥味,那是手套上的。

  他顧不上別的了,猛地往裡探了一下身子,終於擠進了狹小的縫隙裡,看到了已經被剛才的塌陷砸得血肉模糊的人。

  已經沒有呼吸了。

  「我操!」季驍狠狠地罵了一句,心裡堵得難受。

  林梓聽他這口氣,就知道這人是沒了,咬著牙開始往外拖季驍:「先撤出去看看情況。」

  「嗯。」季驍慢慢往外退,眼睛裡迷了沙子,難受得要命。

  季驍退出來之後,兩人順著過來時的路往通往一樓的那個破口爬過去,還沒爬兩步,樓板又是猛地一震,向一邊傾斜過去。

  「快!」季驍喊了一聲,兩人加快速向前爬,手上膝蓋上都被劃破了,隱隱生疼。

  在離那個破口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時,樓再次震動,上方傳來可怕的轟響,季驍喊了一句護頭,兩人剛同時抱頭伏下,就感覺到有重物狠狠地砸在了背上。

  又來一次!季驍整個背都被巨痛淹沒了,他實在想不通怎麼每次都要被砸。

  而這一次沒有小黑貓神仙來救駕了,他和林梓被砸了個結實,胳膊肘因為撐著地而幾乎有骨頭斷掉了的感覺。

  「季……大爺,」林梓在樓再次傾斜停止之後咬著牙低聲叫他,「你怎麼樣。」

  「沒死。」季驍跟他並排一樣的姿勢伏在地上。

  「背上是什麼。」

  「大樑。」

  「我操,你能動嗎?」林梓聽到季驍的聲音正常,松了口氣。

  「我怎麼動,我一動就全壓你身上。」季驍覺得被壓得骨頭都快插進肉裡了。

  「好甜蜜,」林梓嘿嘿樂了,「感動死大爺了……」

  「你也一樣,你丫要敢動,我弄死你。」

  外面已經知道他們的情況,但一時還進不來,倆人只能這樣頂著這根水泥柱子趴著,背上已經失去了知覺,有知覺的地方只能感覺到疼。

  就在季驍覺得他和林梓可能就要這樣並排跪地雙雙死去的時候,他聽到前面傳來了一些細微的響動。

  救援的人沒可能這麼快進來,難道是還有活人?

  「誰上來了?」林梓也聽到了聲音,但被壓得抬不起頭,只能吃力地問了一句。

  「我。」前方有人回答。

  「你誰啊?」林梓無奈地追問。

  季驍卻立刻驚呆了,這聲音林梓一時認不出來,他卻能馬上聽出來。

  丁未。

  「你怎麼……」季驍想抬頭,也抬不起來。

  一雙手出現在了他眼前,丁未也是雙手撐著地爬進來的,季驍一看就急了,這不是胡鬧麼!再塌一次全得完蛋!

  但沒等他開口讓丁未馬上出去,突然就覺得背上巨大的負重感消失了。

  「出去。」丁未的聲音有點啞。

  季驍沒多想,伸手拉了一把林梓,從水泥柱下面爬了出來,身上的疼痛讓他汗都下來了。剛要回頭看看丁未是怎麼把柱子弄開的,卻聽到了又一聲巨響。

  「要塌了!」林梓喊了一聲,推了一把季驍,回手想拉一下不知道是誰的這個人,卻被這人猛地從破口推了下去。

  「季……」他摔到了一樓,站起來想看看季驍和那人的情況,就看到季驍也摔了出來,他趕緊扶著季驍。

  再接下去他倆是怎麼被連推帶踹地弄出廢墟的林梓都沒弄明白,總之四周塵土飛揚,石塊和玻璃下雨似地落下來。

  在他們沖出樓房撲倒在空地上之後沒到兩分鐘,身後的樓轟然倒塌。

  季驍從地上一躍而起,回頭看到騰起的灰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從廢墟中竄了出來,往樓後的方向跑掉了。他知道丁未出來了,這才松了一口氣,接著就感覺到了各種巨痛,又摔回了地上,跟林梓倆人躺一塊動不了了。

  這次現場只救出來了一個人,重傷,其他的人都沒救出來。清理現場季驍和林梓沒有參加,被弄上救護車送醫院去了,檢查了一遍除了皮外傷,別的情況還算不錯,醫生說他倆運氣不錯。

  回到中隊,聽同事把之後清理現場的慘狀說完,季驍鬱悶得不行,回了宿舍往床上一倒就覺得心裡堵得喘不上氣來。

  那人就在自己眼前死了,就差那麼一點!如果他能快一點進去,如果樓沒有塌那一下,他絕對能把那人弄出來!

  他只要一想到那個人之前對他們抱著多大的希望,盼著他們能把他救出去,就覺得胸口一陣發悶,想吐吐不出來,想咳也使不上勁。

  在床上愣了半天,他突然想起個事,趕緊跳起來拿了手機就撥。

  「喂?」丁未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的時候,季驍一下倒回了床上。

  「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啊,」丁未很輕鬆地回答,「我看到你們被送去醫院了,有沒有受傷?」

  「沒,就是擦傷,我說你怎麼跑到那去了?你瘋了麼!多危險啊!」季驍一想到剛才的場面就一陣緊張。

  「我不去弄你們,樓就塌了。」丁未不服氣地回了一句。

  「你現在在哪呢?」

  「學校啊,從那裡出來我就回學校了。」

  季驍歎了口氣:「丁未啊,以後別這樣了,我出任務都是很危險的,你要出點什麼事我怎麼辦?」

  「那你要出事了我怎麼辦呀?」丁未很迅速地反問,「都兩次了。」

  「……你放學回來我再跟你談這個事。」季驍有些無奈,丁未說的是事實,今天如果沒有丁未,他和林梓是什麼狀況他都不敢想。

  掛了電話之後他又躺回床上,本來想去洗個澡,但身上酸疼得不想動。躺了沒一會,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了,林梓拖著鞋晃了進來,把門一帶,一屁股坐在了他床邊。

  「季大爺,來聊聊。」

  「聊什麼?」季驍往裡讓了讓,翻身沖著牆。

  「聊聊丁未。」

  林梓的話讓季驍全身都僵了一下,頭皮有些發麻,林梓發現了?剛才他應該沒機會看清那是丁未啊。

  「丁未有什麼好聊的?」他斜眼瞅了一下林梓,林梓一臉平靜,看不出個道道來。

  「聊聊你倆那點事兒唄,」林梓笑了笑,摸了根煙出來叼著,「成天就看你倆膩膩歪歪的,他的貓直接就放你這養了,你還覺得沒什麼要跟我交待一下的嗎?」

  「我現在是他叔。」季驍松了口氣,聽林梓這話的意思,應該是沒認出來那個是丁未。

  「跟我還裝逼,有意思麼,」林梓很不滿意,「其實你那天說的是真話吧?」

  「哪天?」

  「你說看上我那天。」林梓笑得跟朵花似地湊到他臉旁邊。

  「說看上你了那絕對不是真話,就你這樣的,哭著喊著讓我臨幸我都不願意。」季驍推開他,一下樂了。

  「滾蛋,誰跟你說這個了,我是說你喜歡男人,這話是真的吧?」林梓啪地一聲打著了火機點上煙。

  季驍愣了一下,沒出聲,林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明查秋毫了?平時看不出來啊!

  「你知道個屁。」他只能避開話頭。

  「咱倆什麼關係,」林梓在他身邊躺下,看著天花板噴了口煙,「成天混在一塊,我能看不出來你有啥心思麼?」

  「喲,」季驍翻了身臉沖著林梓,他不打算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有點尷尬,「您還看出什麼來了。」

  林梓嘿嘿笑了兩聲,笑完之後臉上的表情就變了,很嚴肅地盯著季驍:「季大爺,您是不是真以為今天我沒看出來那個把壓咱身上的柱子弄開的人是丁未?」

44、林大爺完敗

  季驍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眼前的這個人,像林梓這種平時連自己內褲都不認識,每次收衣服都能把別人的內褲收到櫃子裡的人,居然突然變身成為洞悉一切的偵查員,這讓季驍很震驚。

  而且不光是震驚,還很頭大,如果林梓認定了抬柱子的是丁未,他該怎麼解釋丁未哪來的力氣?

  「你還記著這事兒呢?」季驍跟林梓面對面躺著,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茬才好。

  「廢話,那種情況下咱都沒死成,誰能一扭頭就忘了啊,」林梓對季驍拙劣的轉移話題能力表示不屑,「您能正面回答問題嗎?」

  「你怎麼就覺得那會是丁未啊?」季驍的確是挺奇怪這一點的,林梓和丁未接觸其實不算多,當時他都沒機會看清丁未的臉。

  「其實聽聲音我還真沒聽出來是誰,不過我看到他的手了,手腕上的那個鈴鐺,他那天來找你的時候我就看到了,」林梓笑了笑,「回來一想,就知道是他,你別質疑這個了,咱倆認識多久了,你這反應就已經證明我沒搞錯。」

  「那你都證實了還問個屁。」季驍無奈了,轉了個身沖著牆。

  「我就是想知道他是怎麼進去的,好吧,其實現場那麼亂,溜進去也是有可能的,我最想知道的是他是怎麼把柱子弄開的,你告訴我這個就行了。」林梓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一點點變化著,最後變得非常嚴肅。

  「林大爺,我要說我真不知道,您能信麼?」季驍歎了口氣坐起來看著林梓。

  「信,」林梓笑了笑,夠著手往桌上的煙缸裡彈了彈煙灰,「你說什麼我都信,只要是沒騙我。」

  「我真沒騙你,」季驍想了想,只要避開丁未是只貓這種能把林梓震死的內容,別的他還是可以圓上的,他很認真地補充了一句,「丁未力氣真的很大,我也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大的勁兒。」

  「嗯,看他上回揍人就知道了,」林梓看了看季驍,「可那根柱子……咱倆合夥也不一定能搬動了吧?」

  「咱倆當時也看不到上面的情況,具體是什麼樣的我們也不知道啊。」季驍小心地把林梓的思路往正常的道上引。

  「好像也是,」林梓皺著眉也坐了起來,叼著煙想了半天,「或者……」

  季驍一聽他猶豫的語氣,心跳馬上加速,緊盯著林梓的臉。

  「或者他練過?」林梓把煙掐滅,問了一句。

  「沒准!」季驍一看到林梓有望恢復成神經無比大條的狀態,趕緊拼命點頭配合,「肯定是練過!」

  「等等,」林梓沒有順著丁未可能是少林寺俗家弟子的思路一往直前,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季驍,「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啊,平時我要這麼說,您不得來一句滾蛋之類的嗎?怎麼這麼配合?」

  季驍就差拿腦袋撞牆了,林梓這倒底一會傻一會靈的,他都快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了,他站起來靠到牆邊,蹦出來一句:「我這不是怕你覺得我認識了個怪物麼!」

  「美死你,」林梓躺倒在床上,斜眼看著他,「玩遊戲玩多了吧,召喚獸都出來了?」

  季驍動用了所有腦細胞跟林梓周旋了半個多小時,在腦細胞即將全體陣亡之前,終於確定了林梓只是單純地覺得丁未能搬動那根柱子有些不可思議,對於丁未是不是人這一點完全沒懷疑。

  自己的確是心虛了,誰會輕易地就把一個活蹦亂跳的人跟妖怪聯繫到一塊呢。他總算是慢慢放鬆了下來,發現自己後背都被汗濕透了。

  「改天問問丁未,真看不出來,怎麼練的,咱也學學,」林梓按開了季驍的電腦,「不過說真的,以後別讓他瞎跟著你轉,那種現場是他隨便能進的麼,出點事怎麼辦?」

  「我正打算跟他說這事呢,」季驍一提這事就後怕,雖然理智告訴他,丁未面對這些事應該不會有危險,但他的擔心還是一點也沒法減少,「這小子就是愛逞能。」

  「跟你一樣。」林梓慢悠悠地接了一句,季驍卡了一下沒說出話來,他又慢悠悠加了一句,「今兒小黑還沒來呢麼?丁未不是每天都讓它過來麼?」

  「也不是每天,偶爾吧。」季驍看了看時間,林梓還沒有去打飯的意思,過一會小黑可真就又要來了。

  林梓看了他一眼,正要說話,虛掩著的房門突然開了一條縫,丁小爪的腦袋從門縫裡擠了進來,看到林梓在屋裡它明顯地愣了一下,抖了抖耳朵,舉著爪子不知道是該進門還是該退出去。

  「這叫偶爾啊,」林梓跳了起來,一把扳住季驍的肩,狠狠地晃了兩下,「這事你交待一下吧,你跟丁未到底怎麼回事?」

  季驍一陣緊張,林梓這種粗暴的動作沒准會讓他再挨一爪子。但丁小爪沒動,還是抬著一隻前爪擠在門縫裡,只是偏了偏腦袋,似乎是在等著季驍回答林梓的問題。

  如果不是當著丁小爪的面,季驍肯定會否認這事,他不想惹麻煩,誰知道林梓在掌握了這一情報之後會不會用來當做泡沈瑜的法碼。可是現在丁小爪在場,而且正專注地看著他,這種眼神讓他想起了之前丁未反復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時的樣子。

  那種沒有安全感的期待讓他每次想起來都很不是滋味。

  他咬了咬牙,他不能當著丁小爪的面否認,太不地道,他拍拍林梓的肩:「就是你想的那麼回事。」

  林梓愣了幾秒:「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嗎?」

  「知道。」

  「你喜歡男人?」

  「只是喜歡丁未,我對你完全沒有興趣。」季驍沖丁小爪招了招手,拿起飯盒準備去吃飯。

  丁小爪很歡實地跑了過來,蹦起來抱住季驍的褲腿往上爬上,爬到腰上時,季驍用手兜了它一下,把它抱在懷裡撓了撓它腦袋頂上的絨毛。

  林梓還半張嘴站著沒動,好一會才突然按著自己的胸口一轉身,撲到牆上撓著:「我操,我心都碎了!」

  「碎毛啊!」季驍表面上挺平靜,其實心裡挺不踏實,他跟林梓關係一直很好,平時也會胡亂開玩笑,但林梓對這事的真實看法他並不瞭解,對於林梓的反應他有過很多不同的猜想,但眼前的這種是他完全沒想到的。

  「你太狠了,」林梓轉頭看他,「明明是你在交待情況,怎麼說出來跟我向你表白被拒絕了一樣啊?」

  季驍一下沒繃住樂了:「靠,我不是故意拒絕你的。」

  「快拒絕我吧,我可不敢惹丁未,連他養的貓我都不敢惹。」林梓笑了笑,準備出門上自己屋裡拿飯盒。

  「林大爺。」季驍叫住他,但不知道自己還想說什麼。

  「我不會嫌棄你的,」林梓揮揮手,「也不會跟你家仙女兒說的。」

  「夠義氣。」

  「真哥們兒都這樣。」

  季驍腦袋上頂著丁小爪走進食堂的時候有點無奈,他不知道今天丁小爪為什麼不肯在宿舍裡等他,非得粘在他身上。

  先是掛在他胸口上,然後順著往上,又坐到肩上,接著大概是覺得肩膀上坐不穩,乾脆踩在他肩上直起身半趴到了他腦袋上。

  但丁小爪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也就沒把它拽下來,頂著它去食堂打飯了。

  它的確是心情很好,非常好!

  只是喜歡丁未,喜歡丁未!不喜歡別人!

  它現在一秒鐘也不想離開季驍,它縮著爪子蹬了蹬後腿,抱著季驍的頭,這種感覺它太喜歡了,它喜歡季驍短短的頭髮和頭髮上洗髮精的淡淡香味,忍不住低下頭用肉墊在季驍頭上按了按。

  「帽子不錯。」伍志軍看到季驍進來的時候忍著笑說了一句。

  「還成,小了點,」季驍抬手往上摸了摸,走到食堂視窗往裡看了一眼,發現有魚,他一拍玻璃,「叔,全都給我魚。」

  林梓在他身後歎了口氣:「瘋了,你是不是宵夜都改吃貓糧了啊。」

  吃飯的時候丁小爪終於從季驍腦袋上跳了下來,蹲坐在桌上,面前放著一個飯盒蓋子,上面是幾條紅燒魚。

  好久沒有吃魚了,雖然比不上小魚幹的味道,但紅燒魚好歹也是魚,加上心情很好,所以紅燒魚吃起來也不錯。它坐得很規矩,爪子都是併攏排著的,尾巴從身側繞到前爪上盤好,低著頭慢條斯理地吃著魚,剔出來的大魚刺都堆在一塊。

  「原來貓吃魚是要吐骨頭的啊……」林梓盯著它研究了半天。

  白癡!為什麼要盯著別人吃東西!

  丁小爪停下來,抬起爪子按在林梓的臉上往一邊推了推,低下頭接著吃。

  「大刺都吐出來的,林大爺你好好吃飯成麼。」季驍從林梓碗裡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進嘴裡。

  吃完飯之後,季驍把丁小爪放回房裡,跟林梓一塊去洗澡。倆人身上都有不少青紫的傷痕,背上一大片都發青了。

  「真是好兄弟,連這樣的傷都能弄一致了。」林梓樂了,在季驍背上按了按。

  「靠,疼!」季驍踹了林梓一腳,「對了,這事別跟沈瑜說,要不我媽會嘮叨,到時又得讓我提前轉業什麼的。」

  「放心吧,實在不行就說咱倆滾床單滾出來的,」林梓歎口氣,「你是不是該給她打個電話說說那姑娘的事啊?弄得現在我一跟她聯繫,她就跟我說這事,太影響進展了。」

  「明天我跟她說,主要是我怕一說,她們又給我換一個,我真扛不住。」

  「這事你打算一直瞞著?」

  「看情況吧,不行了再招,只要不是沈瑜出這事,我媽不會太上心的。」季驍想了想,老媽對他的要求就是不惹事,別受傷,別的好像真沒什麼能讓她在意的了。

  洗完澡之後,季驍覺得全身都舒暢了不少,毛孔都張開了,他活動著胳膊推開了宿舍的門。

  丁未正趴在床上看書,腿一上一下地晃著,身上又是老樣子,只穿了條內褲。季驍趕緊關上門,還鎖了上了,他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養成這麼個習慣的,進屋就脫光。

  「你多少穿點東西,現在也沒到夏天。」季驍過去在丁未背上摸了摸,丁未光滑而有彈性的皮膚摸上去讓人一陣心猿意馬,他趕緊收回手。

  「你不一樣麼?」丁未斜眼看了看他身上的大褲衩。

  「我身體好。」

  「我一百多年沒生過病。」

  季驍被丁未頂得沒話說了,看著他揚起的臉笑了笑:「行行行,隨便你。」

  丁未沒再說話,垂下眼皮繼續看書。季驍發現他昨天的那本似乎已經看完了,正在看另一本了,速度挺快,就是不知道都學會了沒有。

  丁未的側臉看起來很安靜,手托著下巴,手指在臉上一下下點著,季驍看得有些出神,目光下意識地順著丁未的臉一路往下,脖子,鎖骨,肩背,腰,腿……

  沒看多一會,他就覺身上有點燥熱,真見鬼了,白天累成這樣,還給砸了一下狠的,吃飯的時候還想著一會洗完澡就馬上得休息,這會看著丁未的身體居然又蠢蠢欲動了!

  有些事就他媽的不能開這個頭,一旦有了個開始,就總會變得很難控制,一碰就著。

  「這些東西很簡單。」丁未放下書,胳膊撐著床跪在床上跟貓似地撅著屁股伸了個懶腰。

  這個動作實在有點過份,季驍本來還想眼觀鼻鼻觀心地讓自己冷靜一下,但丁未卻在這時候來了這麼一個姿勢……

  他站起來跳上了床,從身後抱住了丁未,壓倒在床上,臉埋在丁未肩頭細細親吻。

  丁未輕輕哼了一聲,閉上眼睛笑了笑:「你硬了。」

  「嗯,」季驍呼吸有點重,伸手往丁未下面摸過去,「實在沒控制住。」

  季驍的手伸進內褲裡時,丁未的呼吸一下亂了。

45、陳修宇說話了

  「脫了。」季驍貼在丁未耳後說了一句,感覺得到丁未的欲望在他手中慢慢膨脹起來。

  丁未沒說話,喘息著拉下自己的褲子,又反手把季驍的褲子也拽了下去。兩人的身體沒有阻礙地緊緊貼在了一起,季驍貼在他身後輕輕摩擦著:「但是我有點矛盾。」

  「你累吧?」丁未側過臉看他。

  「有點,」季驍嘴上說著累,但在丁未下面的手卻沒有停,一直在有節奏地逗弄著,「我正在進行激烈地思想鬥爭。」

  「我來?」丁未被季驍又蹭又摸的弄得渾身燥熱,直接一翻身把他掀到了一邊,起來就打算往他身上壓上去。

  「等!等等……」季驍趕緊伸胳膊撐住他,他並不介意讓丁未來,儘管對於被這樣一個小男孩兒壓著會讓他心理上有陰影,他擔心的是什麼也不懂而且力量驚人的丁未會把他秒殺了,「這事今天不急,你別把我幹死了。」

  「那你昨天也沒有幹死我啊?」丁未坐在他肚子上有些茫然。

  「……我不累了,」季驍有點無語,手伸過去在丁未下面輕輕揉搓,丁未反應挺強烈,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胸膛起伏得很厲害,看得他嗓子有點發緊,「趴著。」

  丁未的背很漂亮,胳膊撐著床跪著的這個姿勢讓腰背呈現的弧度令人血脈賁張,季驍發誓他一開始的計畫是用手弄弄就行了,但現在,他伸手拿過放在床頭的潤膚露,現在還能控制著不辦事的絕對不是正常男人。

  不過這個潤膚露雖然隱蔽性很強,可還是應該考慮去買潤滑劑了……

  季驍扶著丁未的腰進入的時候,沒敢太猛,動作很輕緩,也沒有直接送到底,丁未低低地哼了一聲,身體縮了縮,猛地揚起了頭。

  「疼?」季驍伏下去一隻手撐著床,在他脖子上輕撫。

  「還好,」丁未低低應了一聲,吸了口氣,身體稍微放鬆了一些,「繼續吧。」

  季驍直起身,丁未的皮膚很緊致,他的手在丁未身上來回摩挲,慢慢地挺腰,沒入了他的身體中。

  丁未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因為興奮,季驍緩慢地運動,胳膊繞到丁未身下握住,丁未的身體輕顫了一下,這種姿勢雖然看不到季驍的表情,但卻能讓身體更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季驍漸漸加快了動作,屋裡很安靜,只能聽到兩人混亂的呼吸和身體之間輕微碰撞的聲音,丁未一隻手揪著床單,另一隻手抓著季驍在他身下逗弄著的手,指尖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疼痛消失之後,身體裡因季驍的每一次抽動而升起的快感逐漸將丁未淹沒,似乎要窒息一般,他喉嚨裡發出低啞的呻吟。

  「舒服嗎?」季驍伏身摟緊他,動作越來越快,每次撞擊都長驅直入一沒到底,緊窄甬道的擠壓給他帶來陣陣快感。

  「舒……服……」丁未閉著眼,從齒間滑出的帶著呻吟的聲音有些破碎。

  隨著丁未呻吟的聲音一點點變得急促,季驍手裡感覺到了他欲望的噴發,季驍按著他的腰狠狠地抽動了幾下……

  兩人趴在床上,呼吸都還沒有平靜下來,季驍伏在丁未身上不想動,手在他身上輕輕撫摸著。

  「今天晚上我要修尾巴。」丁未還是閉著眼,他的第八條尾巴就快要出來了。

  「不累麼?」季驍懶洋洋地問了一句,做的時候沒感覺,現在他覺得被砸過的背疼得厲害,腰也很酸,「我要死於淫亂了。」

  「我還好,不太累,我又沒有動來動去,」丁未笑了笑,眼睛睜開一條縫,「而且我今天心情很好。」

  「嗯?」

  丁未扭動身體想要翻身,季驍只好撐起身體讓他翻了個身面沖上,然後再趴了回去,臉埋在他肩窩裡。

  「你只喜歡丁未,對吧。」丁未摟住他脖子,喜滋滋地問。

  「嗯,美死你了吧,」季驍笑笑,在他鎖骨上親了一下,「去洗洗。」

  蘇癸自打受傷之後就一直沒怎麼出門,平時都只是趴在陽臺上看看風景,來來往往的路人,每天都會細微變化的街道。

  很久了,從他修出人形的那天開始,一直想要融入人類當中,想成為他們中的一部分,想像那個人一樣。

  可惜。

  他修出人形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死去很久,而他始終沒有真正進入人類的生活。

  他不能說後悔,但的確很失望。

  他上次去酒吧街找的那個人,果然是個危險的人,他一面有些後怕,一面又有些隱隱地失望。這樣說來,還是沒有人能實現他的願望了,回到過去,回到以前的生活裡,做一隻普通的灰老鼠。

  最近很寂寞。丁未現在很少回家,他在消防隊修尾巴,就算不修尾巴,他也會一直粘在季驍身邊,蘇癸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個對修尾巴之外的一切都無動於衷的小貓居然也會這樣去喜歡一個人了。

  挺好的,只是自己更加寂寞了。

  這個世界上,還會不會有人像自己一樣寂寞?

  蘇癸心裡輕輕動了動,陳修宇嗎?

  陳修宇看起來永遠都很淡,也許只是表面的印象,但他溫和的目光和笑容,卻能讓人安心,一直沉到河底靜靜躺著的美妙感覺。

  這樣的感受,藏在他心裡誰也觸碰不到的角落裡,當年的那個人,也是這樣的目光,微笑著對他說,不要到處亂跑,小心被人捉去,餓了就去廚房,那裡有吃的。

  我是你的朋友,朋友要好好珍惜。

  蘇癸突然有種衝動,雖然只是一閃而過,而且很唐突,但卻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

  他想見見陳修宇,只是遠遠看一眼也可以,哪怕只是在他的窗下站一會也好。

  他猶豫了很久,最後跑回屋裡換了套衣服就跑了出去。

  就看一眼,就呆一會。

  蘇癸走到陳修宇家那條路上時,看到一輛麵包車停在了那條小路的路口,他停下腳步,想等車人上的人走開了之後再進去,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傻傻地站在陳修宇家外面。

  麵包車沒有熄火,也沒有開走,在路邊停了一會之後,車門打開了,下來了幾個男人。

  蘇癸很隨意地掃了一眼這幾個人,接著就愣了一下,一陣寒意從腳下升起。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他見過,在酒吧街的那個黑屋裡。

  陳修宇有危險!

  蘇癸有些著急,拔腿就往那幾個人身後追了過去。

  幾個男人已經轉進了小路,蘇癸追到他們身後的時候,幾個人卻突然停了下來,蘇癸趕緊在離他們兩三米的地方刹住。

  陳修宇站在路的那一頭,明顯的居家打扮,穿的是一套運動服。

  帶頭的男人聽到了身後蘇癸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露出了笑容:「這麼巧,又見面了。」

  蘇癸沒把這人放在眼裡,這只是幾個普通人類,他雖然打不過丁未,但對付這樣幾個人不是問題:「你們在這兒幹嘛。」

  「省了我點力氣了,」那人沒有回答蘇癸,轉回頭盯著陳修宇,吩咐身邊的人,「先把他弄走。」

  蘇癸也沒再追問,對著向陳修宇走去的人沖了過去,那人還沒來得及回頭,已經被他一抬手砸倒在了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你來幹什麼,快走!」

  蘇癸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愣了一下,這話不可能是身後的幾個人說的,他猛地抬起頭看著陳修宇,有些不敢相信,陳修宇能說話?

  陳修宇皺著眉看著他,眼神裡透著不易覺察的焦急:「你快走。」

  「你走,」蘇癸顧不上多想陳修宇為什麼突然能說話了,身後的人已經再次撲了過來,「我能對付。」

  蘇癸轉身擋在了那幾個人面前,但他沒有看到有人再往前沖,那個男人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像噴霧劑一樣的瓶子,他對著蘇癸輕輕按了一下噴嘴,一股白色的氣霧噴了出來。

  「笨蛋。」陳修宇在身後輕聲說了一句。

  蘇癸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接著眼前就有些模糊,無力的感覺迅速在體內漫延開來。

  真是笨蛋了,蘇癸倒在地上的時候想,幫倒忙了……

  他仰面躺倒在地上,看到陳修宇的身影從他身上躍過,輕巧地攀上了牆頭,幾下就跳到了路口,接著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

  陳修宇跑掉了,原來他並不像表面看來那樣病得弱不禁風。

  蘇癸嘴角勾出一絲笑容,在那個男人的臉出現在他上方的時候,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陸寬把車停在河邊,他們跟蹤的那兩個人已經下了河堤,他看著坐在副駕駛的大叔:「跟過去?」

  「跟著,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貓。」大叔從副駕駛上跳下了車。

  陸寬也跟著下了車,他們離那兩個人距離很遠,他現在都已經看不見人影了,只能靠大叔的視力,他為了安全,還是掏出手機調到了靜音。

  「為什麼我要跟著?」陸寬有點費勁地跟在大叔身後,壓低聲音,「我純粹是來拖後腿的。」

  「一會如果動了手,你幫著扛回來,」大叔也聲音回答,「必須第一時間收拾乾淨,不能讓別的人看到。」

  你就是來幫忙收屍的。這就是大叔的意思。

  前面的兩個人影沿著河灘走了一陣,突然一起倒在了地上,大叔停下觀察了一會,發現他們再也沒有動靜,心裡覺得有點不對勁。

  「你留在這裡。」大叔扔一下句話就竄了出去。

  過了一會,陸寬聽到了大叔的聲音在很遠的地方響起:「過來幫忙,我們被騙了!」

  陸寬跑到大叔身邊時,發現那兩個人還躺著,月光下臉色蒼白得嚇人,他伸手探了一下鼻息,有些吃驚:「死了?」

  他們之所以會跟蹤這兩個人,是因為他們是九尾貓的人形,而且是已經被控制了的,那個人就是利用他們對別的九尾貓光芒的畸形渴望來捉到更多的貓,可現在這兩個人居然就這樣死掉了。

  他們被耍了。

  「回去!」大叔拉起一個人扛到肩上,「快。」

  陸寬跟著扛起另一個人,往自己車的方向跑,這是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真正的目標是誰?

  陸寬的電話沒有人接,陳修宇皺著眉,他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轉變,那些人今天是沖著他來的,他並不是很在意,只要他還能動,這些人想接近他不容易。

  但現在事情有點麻煩。

  不是有點,是很。

  陳修宇的胃裡一陣翻騰,緊接著身體裡像是被絞碎了一樣的疼痛襲來,他靠在一堵院牆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不該開口的。

  陳修宇苦笑了一下,抬手擦了一下嘴角滲出的血,真他媽見鬼。

  季驍趴在桌上寫作業,半天都寫不出一個字來,困得厲害,身上也難受。丁未讓他不要寫了,大不了再欠一次作業,但他想想還是決定寫,只希望丁未的學習進度能加快點,別讓自己再遭這個罪了。

  但現在就是寫不出來,書上的字都認識,可連在一塊他愣是看不明白。

  他抬頭看了一眼窗臺上屁股沖著他端坐著的丁小爪,像個靜止不動的小花瓶,只有尾巴稍時不時會向上勾了下。

  他歎了口氣,看上去修尾巴比寫作業愉快多了,在他看來就跟打盹差不多。

  壓在枕頭下的手機響了起來,季驍趕緊拿過來按了接聽,都沒看是誰打來的,就怕鈴聲會驚到丁小爪。

  「喂?」

  「丁未在你那裡吧。」電話裡傳出個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喘息。

  季驍愣了一下,迅速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來電顯示,名字顯示居然是糖泡泡,他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泡泡?」

  「嗯,丁未在你那裡嗎?」陳修宇的語氣有些焦急。

  季驍的腦子裡很亂,陳修宇能說話?陳修宇知道丁未?他看了一眼從窗臺上回過頭來看著他的丁小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你聽我說,」陳修宇聲音裡透出來的虛弱讓人擔心,「你不要驚動他,找機會把他手機關掉,但是要快,如果不行,你記住,不要讓他離開,不要讓他出門,死也要拖住他。」

46、丁小爪的危機

  陳修宇說完這句話就掛掉了電話,季驍愣了好幾秒鐘才把手機放進了口袋裡,一抬頭就看到丁小爪還扭著脖子看他。

  「叫我上遊戲,」季驍笑了笑,按了一下電腦開關,「你繼續修尾巴。」

  陳修宇會說話,這個看上去很溫和,一派正直好青年形象,遊戲永遠都偷懶劃水,心情不好的時候逮著誰都能罵一小時的糖泡泡居然認識丁未,他居然跟九尾貓有關係……

  季驍腦子裡一團亂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丁小爪沒有繼續修尾巴,而是一直扭著頭看他,他很尷尬,裝模作樣地點開遊戲:「怎麼了?我一會再幫你寫作業。」

  丁小爪終於轉回了頭,回到了之前入定的修尾巴狀態。

  要把丁未的手機關機,而且要快,季驍的手指在滑鼠上一下下無意識地按著,丁未的手機在他媽的哪兒?自己他媽要不要按陳修宇說的去做?

  「還是寫作業吧。」季驍鬥爭了幾分鐘之後決定相信陳修宇,不知道為什麼,陳修宇給人的感覺就是讓人能夠信任。

  他站起來轉身拿過丁未的書包,手機應該在書包裡吧,趁著這會先關機了再說。

  季驍背對著丁小爪,用身體擋著,手在書包裡來回翻,再翻了幾遍也沒有找到手機,他有點冒汗,手機放在哪呢!不會是又扔了吧?扔了倒好了……

  「找手機嗎。」身後傳來丁未平靜的聲音。

  季驍嚇了一大跳,差點沒直接跪到地上,丁小爪不是在修尾巴嗎,怎麼突然變回人形了!

  「什麼?」季驍回過頭,看到丁未靠在桌子邊,手裡拿著手機正一下下拋著。

  操,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找手機?

  「我找書,」季驍從丁未的書包裡隨便扯出一本書來,「你修完了?今天這麼快?」

  「你不是在寫物理作業嗎,拿英語書幹嘛。」丁未斜眼看了看他手裡的書,眼睛眯縫著。

  「寫不出來,換換腦子,」季驍把書扔到桌上,坐到了椅子上,掃了一眼丁未拿在手上的手機,「別玩手機了,看會書去。」

  「季驍,」丁未趴到桌子上,眼睛亮晶晶地,「我不傻。」

  季驍沒說話,估計這回是瞞不過去了,丁未再怎麼說也是個貓妖不是,不懂床上的事不代表別的事他也會糊裡糊塗,他直接從丁未手上拿過手機,打算先關機。

  但丁未很快地按住了他的手:「不要關,我要知道出了什麼事。」

  「可是……」季驍皺皺眉。

  「陳修宇說話了,我一直以為他不能說話,」丁未搶回手機,直起身站到窗戶邊,「肯定是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你都給我呆在這裡。」季驍也不想跟他再繞彎子,語氣很堅定地看著他背影說了一句。

  「要看是什麼事。」

  「什麼事都一樣,陳修宇不是亂來的人,他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

  倆人沒有達成共識,但也都沒再說話,季驍只覺得丁未沒在這會沖出去就算是很好的開端了,如果他真要出去,自己有什麼本事擋得住?

  沉默了十分鐘,丁未的手機突然響了,季驍從椅子上一蹦而起。

  丁未沒有急著接電話,先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一眼號碼,顯示的只有一個字,癸。

  「是蘇癸。」丁未輕輕說了一句,手有點發涼。

  蘇癸從來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出事了,蘇癸出事了。

  「不要接。」季驍站在他身後,聲音有些沙啞,他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心裡卻有強烈的不安。

  「可是,是蘇癸。」丁未的眉毛擰著。

  「是誰也不能接。」

  丁未回過頭定定地看著季驍,手指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接聽。

  「操!」季驍咬著牙罵了一句。

  「喂?」丁未把手機放到耳邊。

  「小貓,是我,」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真高興你能接電話。」

  丁未的心一下沉到了底:「蘇癸呢?」

  「你自己過來看看吧,我說不好。」那男人帶著笑的聲音聽起來很讓人怒火中燒。

  丁未沒再說話,掛掉了電話,看著季驍:「蘇癸被他們抓了。」

  他們是誰,季驍不知道,他現在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讓丁未離開這裡,他在丁未面前第一次有這種無力的感覺,他清楚,如果丁未一定要離開,他沒有任何辦法。

  「你要去是麼?」

  「嗯。」丁未點頭,心裡很著急。

  「知道陳修宇為什麼不讓你接電話,為什麼說不能讓你離開這裡嗎,」季驍靠在門邊,「因為你不能去,這個他們是誰我不知道,但蘇癸不是他們的目標,他們是要你去,你懂嗎?」

  「我懂。」

  「懂你還他媽要去?」季驍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蘇癸是我朋友,我認識他很久了,我們這麼久一直在一起……」丁未的聲音有些顫,但語氣還是儘量保持平靜,「如果是你的朋友,你也一樣的。」

  季驍有些無話可說,沒錯,如果是他的朋友,他肯定不會還待在這裡,這也是他一直想讓丁未明白的事,朋友,感情什麼的。

  但現在換一個角度,他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同意丁未走。

  「兩回事,不行,」他看著丁未,「陳修宇會處理。」

  「讓陳修宇去冒險?」丁未看著他,聲音慢慢有些提高。

  季驍眼前晃過陳修宇蒼白的臉,他沒說話。

  「我不會有事的。」丁未伸手去開門。

  「你別這麼衝動行不行!」季驍有點著急,一巴掌拍開了丁未的手,「你連是怎麼回事都沒弄清楚!你是去添亂還是去送死啊!」

  「你懂什麼?」丁未喊了起來,「你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白癡人類!」

  「你說什麼?」季驍盯著他的臉。

  「白癡人類!」丁未也瞪著他,眼睛裡全是焦急,「你根本不懂我的事,不要用人類的腦子來想這些事!白癡!」

  季驍不明白,這事不能拖,這不是人類之間的綁架,也不是是人類之間的威脅,蘇癸不是人,對方無論做了什麼,都不會被懲罰,殺死一隻老鼠而已!

  「好吧,」季驍苦笑了一下,他是白癡人類,沒錯,他調整了一下語氣,「說吧,你現在要去哪?」

  「去找陸寬。」

  還成,季驍歎了口氣,至少知道先找幫手,沒打算自己一個人沖去,他打開了門:「不要讓人看到你,去車庫等我,我送你去。」

  季驍跟伍志軍請假的時候說的是老媽病了,他要去醫院,說出這話的時候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對不住老媽了,再白癡一回吧。

  跑進車庫的時候,丁小爪正坐在他摩托車後座上,看到他跑過來,很著急地用爪子在車座上撓了撓。他過去拎起丁小爪往外套裡一塞,發動了車子,竄出了大門。

  季驍的車開得很快,它卻沒有心情體會風刮過時的快樂感覺了,蘇癸不弱,但還是被抓住了。蘇癸很強,蘇癸會吃苦頭的。

  它從季驍的領口探出腦袋看著前方,風吹得它腦袋上的絨毛癢癢的。抬頭看了一眼季驍,季驍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很冷靜。

  車開到咖啡館門外時,咖啡館還在營業,一輛車從旁邊的小路開進了咖啡館後面。丁小爪沖著那輛車喵嗷嗷地叫了一聲,季驍跟著那車開了過去,頂著那車的屁股停了下來。

  陸寬從車上跳下來,看到季驍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丁小爪從季驍的領口裡蹦了出來,一邊喵嗷嗷地叫著,一邊竄上了車,沖著還坐在車裡的大叔一陣狂叫,嗓子都點破音了。

  「陳修宇給我打電話,說不能讓丁未離開,但我攔不住,」季驍坐在車上,腿撐著地,「有人用蘇癸的手機打了電話給丁未。」

  陳修宇說話的事顯然讓陸寬也愣了一下,他轉頭往車裡看了一眼:「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不會有事的。」

  「嗯。」季驍撐著地把車慢慢往後退。

  「你……」陸寬看著季驍還想說什麼,但有些猶豫。

  「我回去了,」季驍笑了笑,「這事我會保密。」

  陸寬本來是想問季驍要不要一塊去,他怕季驍會擔心丁未,但沒想到季驍會這麼乾脆地回答,然後掉轉車頭把車開上了大路,頭也沒回就走了。

  它扒著車座,從車子的後車窗裡看著季驍的車消失在路口,心裡有些難受。季驍就這樣走了,連話都沒有再跟它說,混蛋,為什麼不說一句小心什麼的!

  它覺得心裡很堵,鼻子有些發酸。

  他生氣了吧?一定是生氣了……

  陸寬上了車,關上車門的時候,在車子的微微震動中,它覺得自己的尾巴根兒有些發癢,只得坐回座位上,很鬱悶地扭著身子舔了舔尾巴。

  然而看到的景象卻有些讓它發愣,它盯著自己的尾巴,很認真地數了數。

  八條!

  是八條尾巴!

  它的第八條尾巴終於又長了出來!

  它很激動地用爪子抓了抓大叔的腿,喵嗷嗷!怎麼會這樣就長出了第八條尾巴,之前修尾巴的時候只是覺得還要一陣子就能長出來了!

  「嗯,有些事你終於體會到了嗎?」大叔看了看它,伸手在它腦袋上輕輕摸了摸。

  第八條尾巴又長出來了的喜悅很快就消失了,它很快被拉回了現實當中,它最好的朋友被抓走了,而他們現在不知道蘇癸在哪裡。

  陸寬一邊開著車,一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上面有陳修宇的未接來電。

  他把電話回了過去,那邊很快了起來:「陸寬。」

  「嗯,在哪裡。」

  「還是那裡,要快。」

  陸寬把油門踩到了底,陳修宇沒多少時間了。

  「他開口了?」大叔問了一句。

  「嗯,這不廢話麼,」陸寬皺著眉,「這個瘋子。」

  「這倒是我沒想到的,他比陸浩宇強啊。」大叔笑了笑,摸著丁小爪的頭閉上了眼睛。

  季驍開著車在路上一通飆,直到林梓第三次打他電話,他才在江邊把車停下了:「林大爺。」

  「操!就知道你小子不在醫院!」林梓壓著聲音小聲說,「你他媽上哪浪去了?」

  「有點事,」季驍看了一眼四周,這是他第一次帶丁未兜風的地方,「完事我就回去,可能晚點……可能要到明天也不一定。」

  「談個戀愛談成這個鳥樣,我服了你了,」林梓嘖了幾聲,「有什麼想不開的一定跟哥說,哥給你開解開解。」

  「滾一邊去,我沒事,掛了。」季驍笑了笑,掛掉了電話,坐在車上面看著河水出神。

  他不介意丁未覺得他白癡,但今天丁未的反應的確讓他清醒地認識到一個問題,丁未脾氣不好他無所謂,丁未是個男人他也無所謂,可到剛才他才突然意識到,他跟丁未,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裡的一人一貓。

  他愛上了一隻貓。

  他對丁未的世界不瞭解,他們是怎麼樣的一群人,有著怎麼樣的經歷,他一點都不瞭解。

  看到丁小爪跳上陸寬的車時,他突然覺得很害怕,他害怕丁未會出事,害怕再也見不到這個壞脾氣的小孩兒,也害怕自己對他的一無所知。

  陸寬沒想到那個人會瘋狂到居然還留在酒吧街那個屋子裡,也許是覺得躲到哪裡都沒有意義了吧,就在這裡等著他們到來。

  大叔抱著丁小爪下了車,看到了蹲在路邊燈影裡的陳修宇。

  「你怎麼樣?」

  陳修宇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看到大叔懷裡抱著的丁小爪時,他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

  陸寬也下了車,手裡拎著一根不長的棒子:「我一塊上去吧。」

  「你拿個電棒幹嘛?」大叔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我要有槍我就拿槍了,不拿點東西不踏實,我又不是你。」陸寬按了按開關,電棒發出啪啪的電流聲。

  蘇癸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被關在一個一米見方的籠子裡,這屋子他來過,就是上回的那個地方,他握著籠子上的鐵條剛想晃一下試試能不能弄動,猛地覺得一股強大的電流打在了手上。

  他趕緊縮回手,王八蛋,籠子通了電。

  「別著急,」黑暗中有人輕輕笑了一下,「你的貓朋友就要來了,我有預感,它會給我帶來一個大大的驚喜。」

  「去你媽的。」蘇癸簡短地回答了他。

  這間屋子的鐵門是被突然撞開的,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一隻黑色的小貓撞開門沖了進來,全身發著暗藍色的光芒,看到被關在籠子裡的蘇癸時,它沖著那個人齜了齜牙,露出了閃著寒光的小尖牙。

  「果然,大驚喜來了,」那人似乎並不害怕,笑得很開心,「你有八條尾巴了,我能看到,來,幫我實現一個願望吧。」

47、未知的世界

  這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些人,一生有無數的願望不能實現,也不能碰上一隻九尾貓,有些人,卻因為一些原因,能看到每一只有八條尾巴的九尾貓。

  這樣的人,每個時代都有,有些人並不貪心,有些人卻不同。

  他覺得人都是有貪念的,或大或小,或是隱藏得深,需要誘惑足夠大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來。他不過是隨著自己的心走而已。

  他能看到所有長著八條尾巴的九尾貓,他一直覺得這是老天送給他的大禮,他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很多,而且,他還能實現別人的願望。

  一開始他當然沒有多想,但當誘惑的砝碼一點點增加時,當他對九尾貓越來越深入地瞭解時,當他對九尾貓的控制一點點強大時,他開始不再滿足于許個願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順利這樣的小打小鬧。

  在他看來,有些東西是可以讓生活美好這種事變得更簡單的,比如錢。

  比如你給我錢,我可以幫你實現你那並不是太過份,對你卻很重要的願望。

  這是很好的生意,無本買賣,救世主一般讓人滿足的買賣。

  當然,他也是要付出很多精力的,比如怎麼能得到更多的九尾貓,比如怎麼能讓九尾貓更快地長出第八條尾巴。

  就像流水線上的實現願望的機器一樣,多完美。

  至於那些對光芒有天生渴求的貓因為這樣過度使用能力而一點點衰竭的情況,他並不在意,換一隻就可以了,一隻貓而已,不是麼?

  不過,有些貓是值得他去花更多精力的,儘管他對這些貓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並不是很清楚,但弄到一隻研究一下就知道了。

  比如那只有暗藍色光芒的黑色小貓。九尾貓的光芒很多,有些很近似,但是他從來沒見過藍色光芒,這光芒很特別。

  他想得到這只小黑貓,雖然它看上去比別的九尾貓都小,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

  拿來研究一下就知道了,他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沒想到這麼難!

  自己被盯上了,這是不得不承認的,已經連續很多次被人干擾,他放出去的貓也都沒有回來。

  每個時代都會有他這樣的人出現,被盯上很正常,沒有關係,他得到的已經足夠多了,更多的,就像是慣性而已。

  而現在,是他最後的機會,他太幸運了,這只小黑貓的第八條尾巴出現了。

  眼前這個人眼裡瘋狂而驚喜的目光讓它害怕,為什麼這樣的人,會是有緣人?

  有緣個大頭鬼啊!它退了一步,轉頭看向被關在籠子裡的蘇癸,蘇癸看上去是完整的,沒有受傷,沒有破損。

  它心裡動了動,如果……

  它急切地往蘇癸那邊靠了靠,前後左右上上下下,拼命地晃動自己的尾巴。

  你能看到嗎?蘇癸你能看到我的八條尾巴嗎?你是這一次的有緣人嗎?

  它希望蘇癸能看到,如果蘇癸能看到,它會選擇幫蘇癸實現願望。

  蘇癸的反應讓它失望了。

  「我看不到,」蘇癸輕輕說,語氣很無奈,「我看不到……」

  「小貓,」身後那個人蹲下了身,「我的願望不過份,你能做到,來吧。」

  你去死!

  它憤怒地轉過頭,定定地盯著這個人,混蛋!

  我不會幫你實現願望的!儘管那種深植於它心裡的東西會讓它幫助眼前這個人……

  但是!

  我還有別的辦法!是的!別的辦法!

  它仰頭沖著那人喵嗷嗷地叫了一聲,混蛋!你想得美!

  它沒等那人說出自己的願望,扭過頭抱著自己的尾巴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

  它是用盡全力去咬的,小尖牙全都深深地沒入了尾巴裡,巨大的疼痛像海水一樣淹沒了它,眼淚浸滿了眼眶。

  太疼了。但它沒有停下,張開嘴第二口又狠狠地咬在了之前的傷口上。

  這就是我的辦法,如果我沒有這條尾巴,你就帶著你的願望去死吧!

  去死吧!

  尾巴被它幾口就咬得血肉模糊,在讓它崩潰的疼痛中迅速變小。

  「丁未!」蘇癸愣了一會才喊了一聲,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丁未會用這樣的方法來拒絕幫這人實現願望。

  「不——」那人突然跪到了地上,發出了又驚又怒的叫喊聲。

  怎麼會這樣!這只貓為什麼會這樣做!

  他在一片混亂中一躍而起,是的,這更證實了他的猜想,這只貓不同於別的九尾貓,別的九尾貓不可能有這樣的瘋狂的掙扎!

  「抓住它!」他咬著牙狠狠地說了一句,他還有時間,他放出去的另兩隻貓就在外面,雖然不可能阻擋小黑貓的同伴進門,但卻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讓他捉住它。

  這間小黑屋中的一扇小門突然打開了,三隻九尾貓從門裡撲了出來。

  它不可能同時對付三隻已經瘋了的九尾貓,它只能鎖定其中一隻,忍著巨痛向空中躍起。

  他見過很多九尾貓,也控制著不少,但卻從沒有見過真正有九條尾巴的九尾貓,傳說中如果有了九條尾巴,這些貓就會在人間徹底消失。

  那只通體白色的大貓從門外躍進來,一爪子把空中的三隻九尾貓都拍倒在地上時,他震驚地愣在了原地,沒有躲,沒有跑,也沒有指揮第二輪進攻。

  不是因為這只大貓的攻擊強悍,也不是因為它的光芒耀目。

  它有九條尾巴。

  這是一隻真正的九尾貓!

  「全都上。」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低聲發出了命令,他不能錯過這樣的機會,他也沒有了別的退路,捉住小黑貓,是他唯一的路。

  他一共還有五隻九尾貓,這是他一生的努力,為了小黑貓,他全都可以扔掉,它們的生死他不在意,他只要那只小黑貓。

  就算是真正的九尾貓,面對五隻已經完全瘋狂,並且一心要置它於死地的同類,也同樣會力不從心。

  小黑貓受了傷,攻擊力度大打折扣,基本已經可以忽略不計,它們要對付的只有這只白色的大貓,何況它看上去並不想殺死同類。

  當大白貓的背上被狠狠地抓出幾道深深的血口子,摔到地上時,三隻貓同時撲向了它。

  一串鈴聲在黑暗中響起。

  細碎而連貫,像柔軟的緞子中滾動著的珍珠。

  一隻貓的動作突然停頓了,像是凝固在了黑暗的空氣中。

  但剩下的幾隻貓卻像沒有聽到一般,繼續撲向已經受傷的大白貓。

  「鈴鐺麼,」那個男人笑了起來,「來不及了,馭貓人。」

  來不及的,他太瞭解鈴鐺的作用,一個鈴鐺一隻貓,每次鈴響都會耗掉鈴鐺主人相當的精力,所以每次鈴響都要有不短的時間間隔。

  如果沒有間隔,後果會很嚴重,比如陸浩宇。

  墜入無盡的黑暗,再也回不來,沒有什麼比這種情況更讓人絕望了吧。

  「你錯了,」門外傳來了陳修宇平靜的聲音,正在瘋狂攻擊的幾隻九尾貓動作突然都慢了下來,似乎身體變得無比沉重,讓它們行動變得艱難,「我不是陸浩宇。」

  大白貓趁著這個空檔躍起,叼著小黑貓竄出了門外。

  「我不需要鈴鐺,我就是鈴鐺,」陳修宇邁進了門,雙手輕輕拍了拍,「你輸了。」

  隨著他拍掌的聲音,幾隻九尾貓就像被抽走了筋骨一樣癱軟在了地上。

  季驍坐在丁未家樓下的花壇邊,腳下一堆煙頭,嘴裡還叼著一根煙。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呆了多久,懶得看手機,嗓子被煙熏得發緊的感覺能告訴他,時間不短了。

  他有些鬱悶,心情很糟。

  今天他掉轉車頭離開的時候,沒有猶豫,就算陸寬讓他一塊去,他也不會去的。

  要說他不擔心丁未,那是屁話,他擔心得要死,恨不得把丁未疊一下裝到口袋裡才放心,就是因為擔心,所以他才不願意去。

  那是個未知的世界裡未知的爭鬥,拖不拖後腿的且不論,添亂是很有可能的,他也許想得太多,但的確是害怕丁未會因為自己而有什麼意外。

  就像他出任務,如果丁未在場,他是一定會分心的。

  特別是丁未那句「白癡人類」讓他很不是滋味,是的,不要用人類的腦子去想九尾貓的世界,白癡,那是另一個世界。

  不僅僅是人和貓。

  季驍下意識地往口袋裡摸出煙盒,卻發現一盒煙已經抽光了。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已經是半夜三點。四周靜得嚇人,除了路燈,所有的燈光都已經熄滅,整條街只有他跟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似的杵在這滿腦子漿糊。

  丁未現在是什麼情況,丁未有沒有受傷,丁未那種衝動的個性會不會惹出麻煩……

  操!

  他煩躁地站起來用腳在一地的煙頭上胡亂地又踩又蹭了好半天。

  然後又坐下,盯著地上的煙頭,看還有沒有倖存下來的可以再抽兩口。

  沒了,就算有也被他剛才一通踩都跺扁了。

  他歎了口氣,煙這種東西,有的時候沒感覺有多想抽,一旦發現沒了,就跟缺什麼似的讓人渾身不自在。他把手指頭放到嘴裡,一下下咬著指甲。

  咬完第七個指甲之後,他聽到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蹦起來跑到路邊,這麼晚應該不會是住戶的車,他盯著車頭想看車牌,但陸寬的車牌是什麼他已經忘了,只好又盯著車看。

  是陸寬的車。

  他的心就在這一瞬間跳得跟抽了風一樣,突然很害怕,他怕車上沒有活蹦亂跳的丁未,他怕丁未真要出了什麼事,自己會後悔沒有一塊去。

  車開到他身邊時停下了,車窗被放了下來。

  季驍咬著牙往車裡瞅了一眼,操!

  只有陸寬一個人!

  「丁未呢?」季驍一巴掌拍到車門上。

  「就知道你在這,丁未沒事,」陸寬笑了笑,神色如常,看起來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上車,帶你過去。」

  季驍拉開車門跳上了車:「有煙麼?」

  「別擔心,丁未沒什麼大事。」陸寬把口袋裡的煙扔給他。

  季驍正要點煙,一聽這話又愣住了:「剛說沒事,怎麼這會變成沒什麼大事了!」

  「別咬字眼,不是怕你擔心麼,」陸寬把車掉了頭,「有點小傷……但沒什麼事,養幾天就行了。」

  「別的人呢?」季驍追問,夾著煙都顧不上點,到底還是受傷了!

  陸寬沒說話,別的人?除去陳修宇,別的人都沒事,他猶豫了一下:「你到了就知道,大叔和蘇癸都沒事。」

  季驍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丁未沒事,蘇癸沒事,大叔也沒事,陳修宇呢?

  他沒再開口問,點了煙叼著,沉默地看著窗戶向後飛去模糊不清的街景,他不想再問,他已經做了最壞的設想。

  陸寬把他帶到了城外,他認識這個地方,上回掉河裡就是在這,這應該是大叔平時呆的地方。

  車在一所二層的舊房子外停下,季驍下車,看到房裡燈都亮著。

  陸寬推開門走了進去,季驍跟在他身後走進去的時候幾乎不敢往屋裡看,他怕看到自己無法承受的場面。

  「季驍!」一個身影沖向他,到面前時一躍而起摟住了他的脖子,腿纏到了他腰上。

  「我操,你沒事吧!」季驍被慣性沖得往後撞到了門上,趕緊伸手抱穩丁未,這小子看起來活力四射,完全不像受了傷的樣子。

  「我沒事。」丁未沒有想到陸寬會出去把季驍帶過來,狂喜之下死死勾著季驍的脖子不鬆手。

  「不是說你受傷了麼?傷哪了?」季驍被他勒得透不過氣來,很吃力地問。

  丁未終於松了手,從他身上滑了下來,有些鬱悶地低下頭:「屁股。」

  「屁……股?」季驍有些驚訝,這是什麼打架方式能傷到屁股?

  他扳著丁未的肩,想看看他的屁股是怎麼了,丁未迅速用手擋住,小聲說了一句:「別看了,小傷,隔著褲子你看什麼。」

  季驍確定了丁未是真的沒事之後松了口氣,這會才有空往屋裡掃了一眼。

  大叔和蘇癸都坐在沙發上,蘇癸抱著腿縮著,下巴放在膝蓋上,臉色還算正常,但表情很不好看,似乎很難過。

  「陳修宇呢?」季驍猶豫了一下才下了決心開口問了這句話。

48、關於溫暖

  陸寬的辦事效率很高,出事的第二天他就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一份醫院證明,去丁未的學校給他辦了休學。

  季驍對於終於不用再寫高中的作業表示很愉快,但也有些不明白,丁未的傷如果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不嚴重,為什麼要辦休學?

  「我看看?」季驍看著正趴在床上閉目養神的丁未,伸手拉了拉他的褲子。

  「沒什麼好看的,外面的傷都已經好了。」丁未感覺經過昨天的事,季驍有了些細微的變化,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直接拉開自己的褲子,不會只是這樣示意一下徵求自己的意見。

  「不看誰給你換藥?我說,有沒有上藥?」季驍沒再繼續拉他褲子,在床邊坐下了。

  「不用上藥的,表皮傷很容易好。」丁未偏過頭看著季驍的側臉,心裡有些不舒服,但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其實皮膚上的傷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真正傷到的地方是沒辦法用藥的,藥也不起作用。對於九尾貓來說,尾巴是全身最重要的部位,如果傷到尾巴,傷的就是精氣。

  所以陸寬才會給他辦休學,他需要恢復很長時間才能真正好起來。

  「那你趴會,我得下去值班,」季驍站起來整理衣服,「吃飯的時候我上來。」

  「哦。」丁未回過頭想再一眼季驍的時候,季驍已經轉身出去了。

  丁未撐著胳膊看著門被季驍輕輕關上,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很鬱悶,而且很沮喪。

  季驍變了。

  可是哪裡變了呢?

  是因為自己想得太多麼,也許季驍沒有變,是自己太敏感了。

  可是……這種很明顯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季驍還是很擔心自己,很關心自己,昨天晚上他著急的表情就能看出來,但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季驍對自己沒有以前那麼……親密了。

  是的,就是這個。

  不再像以前那麼親密了!

  丁未悶悶地趴回床上,手指在床單上來回劃著圈圈,為什麼?

  「黑眼圈真銷魂,」林梓坐在季驍對面研究他的臉,又湊過來小聲問,「昨天沒什麼事吧?我聽到你快天亮了才回來。」

  「真沒事,就是有點困。」季驍揉揉臉,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從昨天的事裡繞出來。

  「打個盹吧。」林梓拍拍他的肩,沒在多問別的。

  季驍閉上眼睛,這就是林梓最招人待見的地方,識趣。

  不過閉目養神還不到半小時,張新文接了個報警電話跑了過來:「快快,有人要跳樓,趕緊出發。」

  季驍差不多是閉著眼睛跳起來的,越是心亂的時候還越出事。

  丁未趴在床上聽到了樓下季驍他們組出現場的聲音,輕輕歎了口氣,聽起來不像平時出火場的聲音,他稍稍放鬆了一些。

  如果又是很危險的地方,他今天沒力氣跟著去了。

  累得很,心情還很不好。

  他就這麼趴著,迷迷糊糊地胡亂地想著,沒多久就睡著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感覺有人在輕輕摸他的頭,很輕緩的動作,他很舒服地哼哼一聲。

  「餓嗎?」季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疲憊,語氣卻還是很溫柔。

  「不,」丁未睜開眼睛,看到季驍正蹲在床邊看他,臉色不太好,很累的樣子,他伸手在季驍臉上摸了摸,「你們幹什麼去了?」

  「有個失戀了想不開的哥們兒站在27層的樓頂打算振翅飛翔,」季驍笑了笑,「讓我們給破壞了,拽下來的時候還踹了我好幾腳,我差點沒給他直接扔下去。」

  丁未笑了,他喜歡聽季驍這樣輕聲細語地逗他:「失戀了就要跳樓麼,多傻啊,我要是失戀了就不會跳。」

  「那是,您是誰,跳樓這種事你不是經常練習麼,」季驍捏捏他的下巴站了起來,「我去弄點吃的上來,廚房裡有。」

  「季驍。」丁未拉住他的手。

  「嗯?」

  「我如果失戀了,就找個地方躲起來,修出尾巴然後消失。」

  季驍彎下腰很認真地看著他的臉,沉默了一會才說了一句:「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季驍拿著飯盒跟林梓一塊在廚房裝吃的,已經過了飯點,師傅都沒在,他倆把今天剩的菜裝了兩大盒。

  「餓死我了,你說那哥們兒體力怎麼那麼好,折騰了大半天啊,我的腿都快斷了,他居然撐得住,還掙扎呢。」林梓捏了塊肉放進嘴裡。

  「人那是失戀了,你要失戀了不定怎麼樣呢,我得先備根繩子把你捆屋裡,省得你出去佔用公共資源。」季驍笑笑。

  「我還沒戀呢,」林梓用胳膊碰碰季驍,「正在戀著的人是你,我就不烏鴉嘴問你這個了。」

  「我要失戀了肯定不能去跳樓,摔死太難看。」季驍捧著飯盒往回走,失戀?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就算能跟丁未好好地在一起,以後呢?

  丁未修出了九條尾巴就會走了吧,那自己呢?

  那算是失戀還是算……失散?

  進屋的時候丁未正在打電話,皺著眉,聲音很小:「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看到季驍進來,他從床上了坐起來,伸手拉住季驍的胳膊,腦袋頂在他肚子上,電話那邊蘇癸的聲音很無奈:「大叔說了,最後都是這樣。」

  「那現在他不是還能醒過來嗎?」

  「一陣一陣的,醒過來的時間很短。」

  「我明天過去看看。」

  「你屁股不疼了?」

  「不疼了。」

  丁未掛了電話也沒動,還是用腦袋頂著季驍的肚子,過了一會又把季驍的衣服掀起來,腦門貼在他肚皮上,感覺安心了一些。

  「我還沒洗澡呢,都是汗。」季驍抓抓他的頭髮。

  「我明天想去看一下陳修宇,你陪我去好嗎?」丁未抬起頭看他,眼睛裡有淚光。

  看到丁未這個樣子,季驍愣了一下,趕緊蹲下來扶著他的肩:「去,你想現在去都行。」

  「你為什麼不問問陳修宇怎麼了。」丁未揉揉眼睛。

  「我不敢問。」季驍昨天晚上沒見到陳修宇就知道他出事了,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所有的人都沒什麼大事,只有陳修宇似乎情況很嚴重。

  他跟陳修宇總共就見過一面,但認識的時間卻跟認識林梓的時間差不多。倆人一直關係很鐵,儘管遊戲裡的泡泡永遠不著調,做什麼事都不靠譜,每天除了給齊小白同學找麻煩沒幹過別的,但都不能影響他們好幾年的「夫妻感情」,所以面對陳修宇可能出了大事的現實,他根本沒勇氣開口問。

  「陳修宇是馭貓人。」丁未按著眼睛。

  「這個職稱聽起來很牛逼。」季驍扯著嘴角笑了笑。

  「我沒有見過馭貓人,只是聽大叔說,陸寬的哥哥就是,但也沒見過,那個人已經睡了好多年了。」丁未一直按著眼睛說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老是想流眼淚,是因為蘇癸現在很難受,還是因為陳修宇會像陸寬的哥哥那樣睡過去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陳修宇救過他很多次,那個帶著陳修宇靈氣的鈴鐺還靜靜地拴在他的手腕上,它的主人卻將要一睡不醒了。

  儘管季驍腦子裡完全沒有概念,但丁未這句話他還是能聽個大致明白,陳修宇跟陸寬的哥哥一樣,他應該不會死,但只是不會死而已。

  一直睡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別?季驍心裡堵得慌,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陳修宇感覺自己一直在黑暗中掙扎,他能感覺到,自己每一次睜開眼的時間的間隔越來越長,每次都會大汗淋漓,醒來的時候都像是虛脫了。

  不過每次他醒來,都能看到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他的蘇癸,這個孩子一直在自己床邊坐著,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去歇會。」陳修宇輕聲說。

  「你別說話了。」蘇癸擰著眉頭,聲音發顫。馭貓人不能開口說話,這是他們保存精力的唯一辦法,每次開口都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都一樣了。」陳修宇笑笑,有點滿不在乎,說不說話都一樣,無非是個時間長短的事,也多不了幾天。

  蘇癸沒說話,他不想再強求什麼了,陳修宇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只要呆在這裡就行了。

  「你一直在這兒嗎?」陳修宇輕輕咳了一下。

  「嗯。」蘇癸終於動了一下,站起來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蘇癸也說不清,他跟陳修宇根本不熟,也並不瞭解這個人,只是為了他一句話,就像著了魔一樣是為什麼?

  「覺得溫暖,」蘇癸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這樣酸兮兮的一句話會不會讓陳修宇覺得好笑,於是又補充了一句,「你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以前?」陳修宇喝了一口水,看著杯子出了一會神,「以前是多久以前?」

  「我還是……一隻老鼠的時候,」蘇癸坐回床邊,繼續用手托著巴看著陳修宇,「我住在一個人家裡,他一直給我東西吃。」

  「是個好人。」

  「嗯,我每次被打了都會跑回去找他,」蘇癸垂下眼皮,這些事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憶過了,沒想到所有的細節都還埋在心底,「他每次都會替我包紮,很溫暖的感覺。」

  「每個人心裡都有個值得珍惜一輩子的人。」陳修宇再一次感覺到了無力,頭很暈,他閉上眼睛,輕輕歎了口氣,又要睡過去了嗎?還能醒過來嗎?

  「我……」蘇癸抬起眼看著他,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看著陳修宇蒼的臉上不太舒服的表情,他心一點點沉下去。

  「蘇癸,」陳修宇閉著眼,很吃力地笑了笑,「我不是那個人,但是我還是希望你開心,無論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溫暖在心裡,永遠都在。」

  「謝謝。」蘇癸趴到床沿上,把臉埋進胳膊裡。

  季驍坐在桌子面前玩遊戲,說是玩遊戲,其實就是開了號掛著「糖泡泡的夫君」這樣的稱謂站在屋裡發呆。

  平時上線,他的工作就是分兩類,一類是收拾糖泡泡給他找的麻煩,各種殺來殺去,另一類是為糖泡泡服務,做裝備,打材料。

  現在他一個人上線,居然不知道該去做什麼才好了。

  他低頭看著在他腿上團成一團抱著尾巴的丁未,這傢伙估計也百無聊賴,一直用尾巴尖逗自己玩。

  他揉了揉丁小爪的毛,軟軟的觸感讓他覺得很舒服,於是捏著它的尾巴輕輕晃著,看著丁小爪張開爪子跟著尾巴撓來撓去。

  「睡吧,累死了。」季驍退出遊戲關了電腦。

  丁小爪跳到床上,追著自己的尾巴一個勁轉圈,最後終於叼住了,卻又很沒勁似地鬆開,攤開趴在了床上。

  他知道丁小爪心情不好,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怎麼樣能讓它心情好一些。

  季驍連續請假,這讓伍志軍有點吃驚,打從季驍到中隊之後,幾年裡請的假加起來超不過十天,他有點擔心:「你媽情況怎麼樣?」

  「沒什麼大問題,我就是有點不放心,想去看看。」季驍看著丁小爪從伍志軍辦公室門口悄無聲息地溜出去,抓抓頭髮,這對話要讓老媽聽見了,一準能把他活埋了。

  「去吧,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說。」伍志軍在外出請假條上簽了字。

  「謝謝伍隊。」

  平時用摩托車帶丁小爪,它都是縮在季驍的外套裡,只露個腦袋。今天它卻一定要站在油箱上,前爪撐著車頭,仰著脖子,尾巴繃成一根小棍。

  季驍沒跟它爭,只是開得很小心,怕把他晃下去了。

  丁小爪一直迎著風叫,喵嗷嗷地叫個不停,像是在發洩,又像是爽過頭了……

  車開到半道的時候,季驍的手機響了一聲,有短信進來。

  他把車停在路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陳修宇的號碼發來的短信,裡面是他幾個大號小號的帳號和密碼,後面還有一句話,夫君以後幫我上號,裝備一定要最時尚的。

  「我操!」季驍咬著牙罵了一句,重新發動了車子,把丁小爪一把塞進外套裡,開著車向前飆了出去。

49、出發,去旅行

  季驍第一次在白天到這裡,四周都很安靜,昨天的那所二層小房子也很安靜。

  他抱著丁小爪推開房門的時候,大叔和陸寬都不在,當然也沒有看到陳修宇,只看到了蘇癸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手裡握著一個小鈴鐺。

  「蘇癸。」季驍過去推了推蘇癸,他看起來很累,推了幾下才醒了過來。

  「你們來了。」蘇癸站了起來,先看了看手裡的鈴鐺。

  「人呢?陳修宇呢?」季驍往屋裡到處看了看,確定只有蘇癸一個人。

  「陳修宇被大叔他們送走了。」蘇癸除了看著有些疲憊,整個人都還算平靜。

  丁小爪從季驍懷裡跳到了地上,開始屋裡屋外的轉,像是在找人,它不能相信就這麼一會時間陳修宇就被送走了。

  「送走了是什麼意思?」季驍皺著眉,陳修宇那個短信就跟是在向他道別,他心裡堵得厲害,他要見到陳修宇。

  「就是送走了,」蘇癸歎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醒不過來了,大叔和陸寬要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不到一小時前才給我發的短信!」季驍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那是他昨天晚上就設好了定時發送的短信。」

  「我——操!」季驍實在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狠狠地罵了一句。

  陳修宇還能不能醒過來,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一切都是未知數,這一點陸寬比誰都清楚,他們能做的就是最大可能地保護。

  藏人的地方很隱蔽,在陸寬成為貓客之前,這個地方只有大叔一個人知道。

  把事情安頓好之後,陸寬開著車和大叔一路沉默,那個人的事解決了,短時間內不會再有這樣的人出現,九尾貓們的生活回到正軌。

  但心情依然有些沉重,因為有些人的宿命,無論怎樣都改變不了。

  回到大叔的住處時,陸寬一進門就看到了沙發上坐著的三個人,看到他進來,三個人都同時看向他,弄得他很有壓力,轉身想出去。

  但大叔在身後站著,他只好硬著頭皮進了屋,儘管陳修宇變成這樣不是他的責任,可他總覺得有些難以面對還對陳修宇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的人。

  但所有人都沒有開口,最後只有季驍問了一句:「就這樣了?」

  「只能就這樣了。」陸寬點頭。

  「以後會醒嗎?」

  「不知道,我哥很多年了也一直沒醒,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醒。」

  季驍沒再說話,拿出手機把陳修宇的那條短信上了鎖,點了根煙上院子裡抽去了。

  「丁未尾巴怎麼樣?」大叔看著丁未,咬斷自己尾巴這種事,大叔從來沒見過,只有丁未能幹出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不確定。

  「沒什麼感覺,就是有點累。」丁未扭扭身體,側過去靠著蘇癸。

  「坐不住。」蘇癸笑笑。

  「閉嘴。」

  「你現在可能打不過我,」蘇癸繼續笑,「不怕你。」

  「打一次就知道了。」丁未坐直身子,屁股又覺得不舒服,只好又靠回蘇癸身上。

  「這段時間不要修尾巴了,先恢復好,看看是什麼情況。」大叔轉身出了屋子,看樣子是準備出去,他每天到處亂跑,沒人知道他在忙什麼。

  季驍蹲在院子裡抽煙,大叔猶豫了一下,走到了他身邊:「你……」

  「很好,」季驍掐了煙站起來揉了揉臉,「神清氣爽。」

  「有些事的確是我們無能為力的,陳修宇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他還是選擇了。」大叔看著季驍,這個消防員的承受能力算是挺強的,碰上這種事還能在表面上保持平靜。

  「嗯。」

  「這些事要保密,不要破壞了九尾貓和人類之間穩定的關係。」

  「知道了,說出去就弄死我是吧,丁未已經警告過我了。」季驍笑笑。

  「不用弄死這麼複雜,」大叔拍拍衣服,「棍子敲一下腦袋弄個失憶就可以了。」

  季驍愣了一下,剛想說這招不錯,突然屋裡傳出了丁未的喊聲,透著痛苦。季驍心裡一揪,往屋裡沖了進去:「怎麼了?」

  丁未皺著眉捂著屁股躺在沙發上,蘇癸嚇得臉都白了,舉著手想要扶丁未又不敢隨便碰他。

  「屁股好疼……」丁未的眉毛擰成一團,汗珠從額角滲了出來,「肚子也疼。」

  「你倆打架了?」季驍撲過去摟住丁未,看著蘇癸問了一句。

  「我哪敢跟他打啊!」蘇癸聲音都顫了,「大叔——」

  大叔跟了進來,握住了丁未的手,發現他的手抖得很厲害,這種連丁未都難以承受的疼痛來得有些突然,他沉默了一會:「還疼嗎?」

  「疼啊,你好煩,」丁未甩開大叔的手,腦袋埋到季驍懷裡,悶著聲音,「不疼我喊什麼啊!」

  季驍也覺得大叔有點二了,這時候問這話不是廢話麼:「送醫院?」

  「白癡。」丁未在他懷裡罵了一句。

  「忍一會,我看要疼多久。」大叔看上去很鎮定,蹲在沙發旁邊盯著丁未看。

  季驍摟著丁未,他不知道大叔這是什麼意思,他只知道丁未疼得全身都被汗濕透了,身體一直在發抖。

  簡直像是過了好幾個小時那麼漫長,丁未才終於緩了過來,慢慢抬起頭,還咬著嘴唇,鼻尖上全是汗珠子。

  「好了?」季驍用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汗。

  「嗯,」丁未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又按了按肚子,「不疼了。」

  「不到三分鐘。」大叔也站了起來。

  「不是吧,」季驍有點不能相信,他覺得就算是自己因為焦急覺得時間過得慢,那也應該有十分鐘以上,「怎麼可能才三分鐘,你拿什麼掐的時間?」

  「我的心跳。」大叔很淡定,在屋裡慢慢踱著步子,似乎是在思考。

  幾個人都不說話,目光跟著大叔來回轉,等著他做出結論。

  好半天大叔才抬起頭說了一句:「去旅遊吧。」

  「啊?」幾個人同時開口。

  對於大叔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只有陸寬接了一句:「去哪?」

  大叔要讓丁未去旅遊,其實是去一個湖,這湖很大,但並不是什麼旅遊景點,因為所處的地方太偏,除了這個湖也沒什麼別的景色,所以只有少數背包客會去。

  丁未一聽到湖,就明白了大叔的意思。這個湖他聽說過,靈氣很盛的地方,不少九尾貓都去過,不過都不是這個夏節,秋天才是最好的時間。

  他從來沒去過,也沒想過要去,他才不要費那麼大勁跑那麼遠,他喜歡在就近的地方修尾巴,只要專注,效果一樣很好。

  「我不去。」丁未很乾脆地拒絕。

  「他一個去那麼遠的地方?」季驍看著大叔,也拒絕這個提議,太不靠譜。

  丁未雖然是只九尾貓,可季驍早看出來了,九尾貓除了能幫人實現願望而且力量很大之外,別的方面並不怎麼樣,尤其是丁未見鬼的貓脾氣,一個人跑那麼遠,路上不定會出什麼事,他不放心。

  「不是一個人,你陪他一塊去。」大叔指了指季驍。

  一聽這話,丁未迅速轉頭盯著季驍,然後點了點頭:「我去。」

  季驍有點頭大,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還是陸寬幫他說了一句:「他是個兵,哪那麼容易請得到假,去一趟起碼半個月吧。」

  「十天差不多了,丁未跟別的貓不同,」大叔看看季驍,必須讓季驍陪丁未,對於丁未來說季驍可能比靈氣還管用,「請十天假吧,撒個謊裝個可憐的,能請到嗎?」

  為了丁未跟伍志軍撒謊,不是第一次了,季驍都快找不到理由了,只能再把老媽拉過來扯,但這樣連續請假跟平時請個假外出不同,不知道伍志軍那邊會不會同意。

  季驍盤腿坐在床上皺著眉反復思考究竟怎麼說才能更好。丁小爪坐在他身邊,直起身子,前爪搭在他腿上,眼睛一直盯著他看,眼裡全是期待。

  他有點不忍心看丁小爪,清了清嗓子:「我去趟樓下找伍隊,看看能不能請到假。」

  丁小爪也跳下床,跟在他腳後邊小步蹦著也要往外走。

  「你別去,」季驍拎著丁小爪放回床上,「你要去了我該不知道怎麼說了,在這等我。」

  它沒有再動,端坐在床上看著季驍開門出去,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樓道裡,有點不踏實。今天的那種疼痛很要命,它從來沒有經歷過,除去屁股,五臟六腑都像是擰到了一塊,它知道這種情況不能忽視,去湖邊修養是必須的。

  只是,如果季驍不能去,它自己一個人去真的很沒有意思,而且,會很想季驍,很想,然後心裡就會很亂,如果亂了,就不能靜下心修養了。

  嗯,是的,就是這樣,季驍一定要去。

  可是他要是請不到假呢?那自己一個人的話還要不要去呢?

  好煩!

  它趴到床上,用前爪把耳朵按下來抱著腦袋,鼻子頂在床單上,尾巴在身後胡亂地掃來掃去。

  煩死了!

  季驍去了很久,它的鼻子頂在床單上都快憋死了的時候,季驍才一推門回來了。

  它馬上從床上跳了下來,爪子被床單勾了一下,很是乾脆俐落地腦袋沖下摔到了地上,但它顧不上這些,馬上又跳了起來揚著腦袋盯著季驍的臉。

  「你什麼時候能不這麼連滾帶爬的啊,」季驍歎了口氣把它拎到自己面前,揉了揉它的腦門,「只有十天假,包括來回,就這十天假,還是我年假都不休了才換來的。」

  喵嗷嗷!

  它扯著嗓子叫了一聲。

  「希望我媽不要知道她生病住院的事,阿彌陀佛……」

  喵嗷嗷!

  「行了,別叫了,鬍子都直了。」

  喵!嗷嗷!

  「你媽真病了?」林梓進屋的時候,季驍正往自己的包裡塞換洗衣服,丁小爪肚皮沖上舉著爪子躺在枕頭上玩尾巴。

  「沒有。」季驍歎了口氣。

  「你請假去度蜜月?」林梓愣了一下。

  「滾蛋。」

  「去哪?給我帶點特產。」

  「柬埔寨。」

  「真不夠意思,」林梓樂了,伸手去逗丁小爪,被撓了一爪子趕緊縮回手,「年假都搭上了,好歹給我隨便帶點什麼紀念品。」

  「成。」

  季驍就帶了兩件換洗衣服,一小包,丁未什麼都不用帶。但是頭天晚上它在鬱悶和興奮兩種狀態下來回折騰,半夜了還人形跟蘇癸打電話打了一個小時,又貓形玩脖子上的鈴鐺,到天亮的時候才開始呼呼大睡,怎麼叫都不肯起來,所以季驍不得不把它放進了背包裡。

  出門的時候陸寬的車已經停在路邊,看到他出來,遞給他一張票:「還一小時開車,注意安全,別讓丁未耍性子,他修這麼多年不容易。」

  「嗯,我知道,」季驍搓了搓手上的票,抬起頭看著陸寬,「一張?」

  「一張,省點錢。」陸寬回身準備上車走人。

  「你不是吧,你堂堂一個老闆,摳成這樣好意思麼!」季驍有點無語。

  「能省就省點,我也不容易,成天伺候貓祖宗們,生意都沒好好管……」陸寬上了車,一溜煙開走了。

  「好吧,居然連車站都不送我去,省油錢麼,」季驍反手到背後,在背包上輕輕拍了拍,「爪,出發了。」

50、這章木有題目

  因為去的地方不是什麼熱點,這趟車人不多,季驍上了車剛把背包的拉鍊拉開,丁小爪的腦袋就探了出來,一個勁抖耳朵。他趕緊看了看左右的人,沒有人注意到他包裡有只貓。

  「你一會老實點,」季驍小聲說,悄悄把丁小爪放到自己外套裡,「剛過檢查的時候我都是趁人多亂糟糟的時候擠進來的,不知道陸寬想什麼呢,人家不讓帶寵物上火車的。」

  丁小爪沒有再動,很老實地張開爪子掛在季驍肚子上,它並不在意這些,其實縮在季驍衣服裡感覺挺好,暖哄哄的,還包裹著季驍身上好聞的味道。

  它扭了一下身體,在季驍的T恤上刨了刨,把他的T恤下擺拉了上來,鑽進了T恤裡面,貼著季驍的肚皮趴下了。

  季驍趴在小桌上,丁小爪的小軟毛蹭得他肚皮上一陣癢癢,他低頭沖衣服裡小聲說話:「你挺會享受啊。」

  丁小爪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低地咕嚕聲,表示它現在很舒服。

  季驍這兩天沒睡好,車開起來以後晃得他直犯困,在小桌上趴了沒一會就睡著了。

  睡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朦朧中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聽聲音是小孩兒:「這個叔叔肚子裡有東西。」

  季驍本來還有點迷迷瞪瞪,一聽這話立馬清醒了,抬頭一看,一個小男孩站在小桌邊上,個子跟桌子差不多高,眼睛正好能看到他肚子。

  小孩兒這會正伸了手用手指往他肚子上戳,他趕緊又低頭向下瞄了一眼。

  丁小爪本來是貼著他肚子睡的,估計是睡著了以後太時舒坦,全身都鬆開了,睡得四仰八叉地把他衣服頂起來一大塊。

  「別吵叔叔。」小孩兒的媽媽把他抱回到了自己的腿上,很不好意思地沖季驍笑了笑,目光卻也悄悄在季驍的肚子上掃著。

  季驍相當尷尬,人家不定誤會成什麼了,別再報個警說自己私藏毒品什麼的……

  「是只貓。」季驍只得沖小孩兒的媽媽笑了笑,從懷裡把丁小爪掏出來,露出腦袋展示了一下。

  丁小爪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只睜開了一條縫,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子,不知道季驍把它拿出來是為什麼。

  小孩兒一看到丁小爪,眼睛立馬亮了:「小貓!」

  周圍幾個人對季驍衣服裡揣著只貓並沒有表現出季驍擔心的反感,還有個老頭拿了根火腿腸出來想要喂,但丁小爪顯然對這東西沒興趣,半眯著眼扭開了頭。

  「它要吃魚的。」小孩兒看起來很興奮,從自己的小包裡扯出了一包零食拆了。

  季驍一看,是一包油炸小魚。

  丁小爪聞到了魚香,眼睛終於睜開了,耳朵也立起來轉了轉。

  小孩兒從袋子裡捏了一條小魚出來,遞到丁小爪面前:「黑黑吃魚。」

  丁小爪本來已經趴著季驍的領口伸長了脖子準備要吃了,一聽這聲黑黑,立馬停下了動作,伸出去想要夠小魚的一隻前爪迅速地縮回了衣服裡。

  黑黑你個頭啊!你才黑!

  「它叫小爪……」季驍看到小孩兒有些失望的眼神,把丁小爪往外托了托,「你叫對它名字它就會吃了。」

  「爪子吃魚。」小孩兒很配合,又把魚往前遞了遞。

  季驍把手揣到兜裡,在丁小爪的腿上捏了一下,丁小爪很不情願地張嘴叼住了小孩兒手裡的魚。

  嗯,味道還可以。

  它縮在季驍衣服裡吃完這點魚,又探出了腦袋,看著那孩子,用爪子在空中撓了一下,再來一條。

  「給你。」小孩兒又捏了一條遞過來。

  丁小爪一點沒客氣地又叼上吃了,周圍的人看得挺有滋味,但季驍有點不好意思了,帶著只貓跟個孩子混吃的多不地道。

  「我給你買一包。」季驍把丁小爪按回衣服裡,站起來往餐車走,他本來想等推車賣小吃的過來再說,但按這架勢,等不到推車過來,丁小爪能把人家孩子一袋魚全吃了。

  路過車上的廁所時,丁小爪突然用爪子撓了撓他的肚子,叫了一聲。

  「你要上廁所啊?」季驍停下,推門進了廁所。

  剛把廁所門鎖好,丁小爪從他衣服裡跳到了地上,在他腳邊立著身子站起來,用爪子推他的腿,鼻子裡哼哼唧唧的。

  「你就一個貓,還要一個人用一個廁所啊,你快尿吧。」季驍不想出去,他還打算丁小爪尿完了他也尿呢。

  喵嗷嗷!怎麼這麼煩人,上廁所哪有兩個人一塊的!

  「得得得,我出去。」季驍歎了口氣,轉身開門出去了。

  他剛想回頭把門掩上的時候,門突然哐一聲關上了,接著又哢地一聲鎖上了。

  季驍愣了一下,看看左右沒有人,挨到門邊壓低聲音:「靠,丁未你是不是人形了?」

  「別煩我,上廁所呢。」丁未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好吧,」季驍退開一步,「瞄準點啊。」

  「閉嘴!」

  丁未從廁所出來的時候還是人形,他站在洗手池旁邊一邊洗一邊從鏡子裡看季驍:「我們去吃東西嗎?我餓了。」

  「現在還沒到飯點呢,先給你找點零食吃吧,不知道車上有沒有賣那種魚的,」季驍猶豫了一下,打量著丁未,「你不變回去了?咱們只有一個座。」

  「我才不坐,我就是想活動一下,」丁未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飛馳的景物讓他愣了一下,然後興致很高地撲到了窗邊,「真快。」

  「沒坐過火車?」季驍走到他身邊跟他一塊往外看,從口袋裡摸了根煙叼著。

  「嗯,沒有,」丁未鼻尖頂在玻璃上,說話帶著呵氣,他伸出手在呵氣上劃拉著,「我以前來這裡的時候,是陸寬開車帶我過來的。」

  季驍看著丁未在呵氣上劃了半天隻劃出個歪歪扭扭的圓,外加兩隻耳朵,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玩意兒,他湊過去也往玻璃上呵了幾口氣:「我來畫個。」

  他在玻璃上用手指很隨意地勾了幾下,畫了一隻簡筆丁小爪,在它屁股後面加了九條尾巴。

  丁未看著玻璃上的自己,心裡動了動,轉頭看著季驍:「你如果能看到我的八條尾巴,會許什麼願?」

  「不知道,我沒有什麼非實現不可的願望,」季驍抓抓他的頭髮,「你剛吃了一根自己的尾巴,什麼時候長出來了再說吧。」

  「白癡,我沒吃尾巴,是咬斷!」丁未皺著眉。

  「嗯,咬斷,」季驍樂了,笑了一會又有點兒心疼,手在丁未的屁股上輕輕揉了一下,「也就你能幹出這種事來。」

  「我那天說你是白癡,你是不是生氣了?」丁未想到自己剛才又罵季驍是白癡了,有點後悔。

  「沒,哪能這麼容易生氣,我天天跟林大爺對罵傻逼,這要生氣那早氣死了。」季驍笑笑,回頭想找個煙缸抽煙。

  一扭頭發現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幾個抽煙的人,眼神都偷偷瞅著他倆。

  季驍瞬間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操,這幾個人什麼時候來的?看這眼神,八成是剛才看到他摸丁未屁股了……

  「我們去旁邊那節車廂。」季驍拉拉丁未。

  他們在火車上要呆的時間不算長,也就六七個小時,但丁未一直不願意變回貓形,季驍只得陪著他在各個車廂的吸煙處轉悠,看風景,連飯丁未都不想吃了,推車上買了盒牛奶喝了就算完事。

  轉了三個多小時之後季驍扛不住了,蹲在煙吸處靠著車廂牆壁:「祖宗,我不行了,腿要斷了。」

  丁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進了旁邊的廁所。

  過了一會季驍聽到廁所裡有爪子撓門的聲音,還聽到了丁小爪扯著嗓子的喵嗷嗷。

  他跳起來,這個笨蛋是不是變回貓打不開門了!

  季驍剛想出聲問,門哢一聲打開了,丁小爪掛在門鎖上正看著他。

  「我以為你出不來了呢,你叫個什麼勁啊,」季驍把它拎了下來,發現它頭上毛是濕的,再看了看廁所裡那個水龍頭,季驍忍著笑,「你是不是噴到自己了……」

  喵嗷嗷!關你什麼事!

  它有些垂頭喪氣,剛才就看那水龍頭有些奇怪,開關不在上面,在下面,所以它過去用腦袋頂了一下,沒想到水一下就噴出來了,嚇了它一大跳。

  「笨蛋。」季驍拉開拉鍊,扯著自己的T恤包在丁小爪的腦袋上擦乾了水。

  回到座位上之後,季驍覺得腰都酸了,丁小爪興奮勁還沒過,不肯在衣服裡呆著,坐在小桌上盯著窗戶外面看,腦袋還跟著窗外向後退去的景物一下一下地左右轉著。

  「爪子吃魚。」小男孩兒的那袋魚居然一直沒有吃,還留著,這會乾脆把一袋魚都放到了丁小爪的尾巴旁邊。

  「你吃,它剛吃過東西了。」季驍趕緊把魚放回小孩兒手裡。

  「讓他喂吧,沒事,」孩子的媽媽笑眯眯的,「還有好幾袋呢,他說這袋要留給小貓吃的。」

  那袋魚又被放回了丁小爪身邊,它把爪子伸進袋子裡扒拉了一下,掏了一條出來叼上吃了。

  小孩兒一直盯著它,看到它每吃一條都會笑,它有點彆扭,它一直討厭自己吃東西的時候被人盯著看,但又不好意思去撓這個孩子,只好每叼一條小魚就轉過身子對著窗戶迅速吃掉。

  挺大的一袋子油炸小魚在車到站的時候終於被丁小爪吃乾淨了,孩子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真乖,吃完就長胖了一圈。」

  你才胖!

  算了,懶得跟小孩子計較。

  丁小爪舔了舔鼻子,又低頭舔舔爪子,揉了揉臉。

  它的這個平靜表現讓季驍有些驚訝,他已經做好了在丁小爪撲過去撓人家孩子的時候拎起它的準備,沒想到丁小爪沒有任何反應。

  貓脾氣居然沒有發作?

  這一站算上季驍和裝在背包裡的丁小爪,下車的人一共只有十來個。看著眼前這個只有一間小房子的車站,季驍愣了半天才跟在那幾個人身後出了站。

  所謂出站,也就是從月臺上下來,順著條小路走出去,回頭幾乎還能看到鐵路,這邊已經到了縣城的小街上了。

  周圍的人很快就順著路走光了,季驍感覺到背包在動,丁小爪擠開拉鍊把腦袋探了出來。

  轉著脖子往四下看了看之後,它叫了一聲。

  喵嗷嗷!這什麼鬼地方!

  它從背包裡跳到了地上,竄到了路邊一堵土牆後面,它要尿尿。

  季驍其實也有點想尿,但沒它跑得快,只得在路邊站著等。

  「季驍?」身後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他迅速回過頭,在這裡居然還有人認識他?

  身後站著個二十來歲的姑娘,穿得有點土,不過人長得還算順眼,他猶豫了一下:「你是?」

  「陸寬的朋友,」姑娘伸出手,「我叫張慧君,歡迎。」

  「你好。」季驍伸手跟她握了一下,陸寬還算是仔細,安排了人接他們,要不這會他都不知道該上哪去。

  「這是丁未吧?」張慧君往他身後看了看。

  丁未從土牆後面繞了出來,沒有出聲,只是點了點頭,看到多了一個人,他有點不好意思,人家肯定知道他在後面幹嘛了。

  「跟我來吧,我們這裡住宿條件不怎麼好,你們今天住一晚上,明天可以坐車去湖邊,那裡有個小的度假村,會好一點,」張慧君在前面帶路,話還挺多,「現在天還不熱,沒有遊客,挺安靜的。」

  「麻煩你了。」季驍沒多說,他搞不清這姑娘是陸寬的普通朋友還是知道些什麼的朋友。

  「是只貓。」丁未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啊……」季驍有些吃驚,看看張慧君,又轉頭看了看丁未,「我發現你的確是個特例,隨便一隻什麼老鼠啊貓的就比你懂事啊。」

  眼前這姑娘就是只九尾貓,但丁未接人待物跟人家一比,差了好幾個十萬八千里。

  「她比我老啊,」丁未斜了他一眼,「等我再來個一兩百年,肯定也會好的。」

  「你就差一條尾巴了,還用那麼久麼。」季驍笑笑,覺得心裡有點不好受。

  「那哪知道,我就這條尾巴已經折騰了很久了,」丁未也有點鬱悶,突然想到了大叔,「我告訴你個事,大叔有九條尾巴。」

  「那他是真正的九尾貓?」季驍是真沒想到,就大叔那個不修邊幅的樣子,看著就是個普通中年男人的樣子,居然有九條尾巴?

  「嗯,我看到了,很漂亮。」

  「那他怎麼沒消失?還在這看場子呢?」季驍心裡動了動。

  「肯定是他的樣子太丟人了。」丁未揚起頭,覺得自己的判斷肯定是對的。

51、啊啊啊

  這個小縣城除去那個湖,沒有什麼別的吸引人的旅遊資源,背包客們也只是途經這裡,所以相應的配套設施實在是不怎麼樣。

  飯難吃也就算了,住宿條件也讓人有些傷心。

  張慧君給他倆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好了早上要坐的班車車次,發車時間,湖邊那個度假村的地址,然後就走了。

  季驍帶著丁未在縣城裡逛了一會,沒到九點,街上就沒人了,只有幾家山寨版的KTV和酒吧還開著門,從外面看上去,要不是門臉上寫著KTV之類的字,還真跟普通小吃店沒什麼區別。

  「有演出,去看嗎?」丁未突然拉拉他的胳膊,指了指一輛從他們身邊開過的小貨車。

  貨車車身上貼滿了海報,上面頂著倆大喇叭,一路放著「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XX歌舞團今晚九點在XX老人活動中心進行精彩表演」緩緩沿著街道開過。

  「靠,」季驍看了一眼海報上的各種胸和大腿,「你是不是眼神兒不好,沒看到海報上的內容?」

  「看到了啊,怎麼了?」丁未看著他,一臉茫然。

  「你要看豔舞啊?」季驍只好挑明瞭問。

  「什麼是豔舞?」

  「就是邊脫邊跳,這種檔次的……可能塞點錢還能摸一把……」

  丁未認真地看著季驍,又看了看車上那些畫上的女人,皺了皺眉頭:「好噁心。」

  街上實在沒有什麼娛樂的,季驍對於自己用年假做代價換來的到這種地方呆著感到很鬱悶,好在主要目的是陪著丁未,只要丁未心情好,他也就不計較什麼了。

  在街上胡亂轉到十點,倆人回到了旅店。

  這個旅店大概是縣裡最乾淨的了,但房間裡什麼都沒有,就一個一碰就沒影了的電視機,只能收到一個台還帶著雪花點。

  「睡覺。」季驍往床上一倒,攤了個大字。

  丁未站在兩張床中間想了一會,最後跳上了季驍的床,挨著他躺下了。

  「擠著睡?」季驍往一邊讓了讓,這床比他宿舍的張還小,夠嗆能擠下倆人。

  「嗯。」丁未閉上眼睛,側著身枕著他胳膊,手腳都放到了他身上。

  「這床兩邊都是空的,睡半夜誰掉下去了不許抱怨。」季驍笑了笑,手把丁未的腿往上移了移,每次都砸在下面,他都懶得說了。

  「嗯。」丁未還是閉著眼,手在季驍身上一下下來回撫摸。

  「別鬧,累死了。」季驍按住他的手,有些無奈,這孩子怎麼這麼愁人呢?

  「就摸一下,又不幹嘛。」丁未抽出手,又放到他胸口上摸。

  「哎,你饒了我吧,」季驍翻了個身,把丁未的身體推成平躺,按著他的手,「真到要幹嘛的時候就晚了,明天還不知道要折騰多久才到湖邊,給我省點體力,我這幾天都沒休息好。」

  「你睡吧。」丁未沒有再動,閉著眼睛安靜地聽著季驍在耳邊輕輕掃過的呼吸。

  季驍沒幾分鐘就睡著了,看來的確是困得厲害。丁未推了他一把,被胳膊壓著很憋氣,自己平時壓在季驍肚子上的時候不知道他是什麼感覺。

  季驍動了動腿,仰躺著繼續睡。

  「季驍?」丁未翻了個身趴著,胳膊撐著,在季驍耳邊壓低聲音叫了一聲。

  季驍沒回答,當然沒回答,因為他睡著了,而且睡得挺死。

  丁未其實也困了,手托著下巴,眼皮也有些打架,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睡覺,他很少出遠門,陌生的環境和季驍陪伴在身邊的愉快感覺讓他有些興奮。

  他伸手在季驍臉上摸了摸,季驍睡著了樣子很平靜,看上去讓人很踏實。他摸摸眉毛,又用手指順著鼻樑向下輕輕劃到嘴唇上。

  親一下吧。他低頭在季驍嘴上親了一下。

  季驍唇上熟悉的那種感覺讓丁未很享受,勾著嘴角笑了一下,忍不住又低頭吻了一下,這次停留了很長時間,還悄悄伸了舌頭在季驍嘴上舔了舔。

  但他沒敢有太大動作,怕吵醒季驍。

  不過這種自我挑逗的行為,後果挺不好說的,別人會不會因為偷偷親一下嘴唇就有反應,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會有的。

  「煩死了。」丁未縮起腿跪在季驍身邊,腦袋頂著床板,就親了兩下為什麼就會硬了?

  他鬱悶地看了一眼季驍內褲下平靜的狀態,睡著了就沒有感覺了嗎?

  他伸手隔著季驍的褲子摸了一下,軟的,不過摸起來很舒服,摸一下會硬麼?丁未在床上坐直了,很認真地研究了一下季驍,隔著褲子又輕輕地握著來回摩擦了一下。

  季驍的腿動了一下,他趕緊縮回了手。

  看季驍沒有再動,他又伸手弄了幾下,然後慢慢把手伸進了季驍的內褲裡。

  就摸一下,就摸一下。

  說是就摸一下,可是結果了摸了幾下,丁未自己都數不過來了,反正掌心裡由軟漸漸變硬的感覺讓他很是興奮,他豎著耳朵仔細地聽著季驍的呼吸變化。

  有點急促?

  這個變化讓他一下來了興致,伸手輕輕把季驍的褲子往下拉了拉,手學著季驍那樣動作著。

  硬了!真的硬了!

  丁未掌心的感覺很明顯,原來睡著了也可以摸硬的。

  他彎下腰,湊近了想要仔細看一眼。

  但季驍的腿突然彎了起來,他嚇了一跳,剛想鬆開手的時候,手腕被季驍一把抓住了。

  「您真夠可以的啊。」季驍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正皺著眉看他。

  「你醒了啊?」丁未倒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是因為吵醒了季驍而有些過意不去。

  「廢話,這麼弄都不醒的是植物人,」季驍坐了起來,把褲子整理好,又歎了口氣,「我說你精力是不是有點太好了,你不困麼?」

  「困,」丁未垂下眼皮,跪在床上蹭到了季驍身後抱住他,在他腰上頂了頂,又伸手繞到他身前往他內褲裡伸,「可是……」

  「我靠,」季驍感覺到了丁未的反應,都快哭笑不得了,他被丁未弄得又困又亢奮,「你困了不睡覺你折騰什麼呢?」

  「我們做一次再睡吧。」丁未把下巴放到季驍肩上,小聲嘟囔了一句。

  季驍反身壓到丁未身上的時候,丁未伸手勾住了季驍的脖子,腿也纏到了他腰上。喜歡這種感覺,季驍有些壓抑著的欲望和無奈的表情讓他忍不住笑得很開心。

  「你笑個屁。」季驍埋在他頸窩裡輕輕吻著,手在他身上輕輕撫過,拉下了他的褲子。

  「不知道。」丁未還是笑,呼吸有點急。

  季驍看著丁未笑得有些眯縫著的眼睛,低頭在他唇上吻了下去,丁未的舌尖立刻迎了上來,跟他糾纏在一起。說實話,丁未隨便一個表情或者一個動作對他來說都是很強烈的引誘,他手上加重了力度,摩挲著丁未細滑的皮膚。

  但是。

  「有個問題……」季驍一直想去買潤滑劑,但一直也沒找著機會,現在箭在弦上才又想到了這個問題。

  「浴液?洗髮水?」丁未有些時候反應快得驚人,馬上就知道他要說什麼,「牙膏?」

  「牙膏你大爺,」季驍跳下床跑進浴室,慶倖張慧君沒把他們安排在用公共浴室的旅店裡,「你不怕難受我還把痿了呢。」

  洗漱臺上放著小包裝的浴液瓶子。

  「就你了,」季驍拿過瓶子跑回屋裡跳上床,丁未的腿立馬就纏了上來,「等等等等……」

  丁未心急火燎一點也不掩飾欲望的狀態讓他有點控制不住,手忙腳亂地塗浴液,弄得好像他倆跟憋了多少年似的,光聽見喘粗氣兒了。

  「快點。」丁未的胳膊繞上他脖子,身體扭了一下。

  操!季驍就受不了丁未這種聲調,全身的血都往上沖,什麼困得不行,什麼瞌睡都甩不知道哪兒去了,就想著侵入丁未身體時的那種快感。

  丁未半眯著眼,看著伏在他身上的季驍,咬了咬嘴唇:「喜歡跟你做。」

  還有什麼可說的?做!

  季驍進入的時候,丁未沒再像之前那樣因為疼痛而收緊身體,只是輕輕顫了一下,齒間毫無顧忌地滑出一聲呻吟。

  季驍本來想提醒他小聲點,這屋子不定隔音不隔音呢,但這會卻顧不上開口。這聲音讓季驍在這一瞬間像中了魔咒一般,胸口上要紮個洞,心臟都能直接蹦到美國去了。

  「疼就告訴我。」他扳著丁未的肩,慢慢沒入。

  丁未的呼吸猛地停頓了一下,接著就是急促地一陣喘息,夾雜著混亂的呻吟,想要更多的感覺像潮水一樣漫了過來。

  季驍停了一下,想等丁未喘勻了再繼續。丁未的手指在他背上輕輕勾了一下:「動……」

  這他媽就是衝鋒號!

  季驍扶著丁未的腿開始慢慢抽動。

  屋裡還開著燈,季驍可以看到丁未身體的每一次顫抖,可以看到他胸口的每一次起伏。燈光不怎麼明亮,有點昏暗,但丁未在這樣的燈光下泛著淡淡柔和光芒的皮膚讓他想要更深地進入,更強烈地撞擊……

  他把丁未的手交疊按在枕頭上,一隻手握住他,加快了動作。

  丁未皺著眉,身體著季驍的每一次衝撞而顫動,指尖掐著季驍的手,呻吟變得斷斷續續。

  身體裡被狠狠地填滿,抽空,又再次填滿,季驍霸道的侵佔讓他全身發軟,而被季驍握著的欲望在反復的挑動和套弄摩擦中瘋狂高漲。

  「啊……」他喜歡這樣的感覺,詭異的酥麻之後無法抵擋的快感。

  季驍低頭吻住他,舌頭相互糾纏翻攪,丁未不斷地輕吮噬咬讓季驍的呼吸混亂,動作越來越猛烈,他鬆開了丁未的手,按著丁未的腿整個人都壓在了他身上。

  丁未的胳膊繞到他背後不斷地輕揉撫摸,滾燙的身體讓人狂亂。

  「我……」丁未在一片喘息中猛地繃緊了身體,指尖幾乎掐進了季驍背上的皮膚裡,陣陣快感向他襲來。

  季驍感覺到了丁未身體的陣陣收縮擠壓,帶來的強烈刺激讓他幾乎不能控制,他摟緊丁未,狠狠地一次次進入。

  在一片混亂的喘息和呻吟聲中,欲望噴射而出。

  「我明天肯定起不來床了。」季驍趴在丁未身上,呼吸很長時間才慢慢平息下來回到正常範圍。

  「你好重。」丁未皺著鼻子笑了一下,心滿意足地摟著季驍不鬆手。

  「你不鬆手我怎麼起來。」季驍在他耳垂上親了一下。

  丁未很不情願地松了手,爬起來跟在季驍身後進了浴室:「你剛才喊了。」

  「啊?」季驍開了熱水,試了一下溫度,把丁未拉到噴頭下沖著,「我喊什麼了?」

  「啊啊啊,這樣。」丁未摟著他的腰,臉在他肩上來回蹭著。

  「放屁,」季驍愣了一下,他怎麼不知道,「誰跟你似的一個勁喊……」

  「真的喊了,最後的時候,」丁未的手撓到季驍身後,在他屁股上劃圈圈,「好聽。」

  季驍沒說話,把腦袋伸到噴頭下沖了沖,這事兒怎麼聽起來這麼丟人呢?而且自己還不知道?他想了半天也沒印象,這感覺很操蛋,再興奮也不能興奮這個樣子吧:「我真啊啊啊了?」

  「嗯。」丁未點頭。

  「我靠……」季驍拉開浴室門,仔細聽了聽隔壁的動靜。

  「隔壁沒人,我聽著呢,」丁未笑了,手在臉上揉了揉,真舒服,全身軟酥酥的,「你怕被別人聽到嗎?」

  「廢話,倆大男人在屋裡這個動靜,還啊啊啊,讓人聽到了多沒面子,」季驍覺得跟丁未這種不知道含蓄的二愣子貓說這些有點費勁,他捏捏丁未的鼻子,「我跟你說,咱倆不能這麼縱欲,明天還有事,今天就該控制點。」

  「縱欲?」

  「嗯,想做就做什麼的。」

  「就是想做就做啊,想做為什麼不能做?」

  「……算了,」季驍歎了口氣,摟著丁未,手在他背後胡亂劃拉著,「跟你沒法說。」

  丁未沒出聲,閉著眼靠在季驍身上沖著水。

  過了一會,沖得差不多了,季驍正要關水的時候,丁未摟在他腰上的胳膊突然猛地收緊了,身體也有些僵硬。

  「怎麼了?」季驍被勒得差點喘不上氣來,丁未的手勁大得驚人。

  「疼。」

作者有話要說:河蟹時期,肉就不放那麼多了,孩子們也控制點,快到夏天了,減肥!

在這裡說一下,經常有孩子問丁小爪在人形和貓形之間變來變去的時候,衣服怎麼辦?我統一回答一下,別再問了,咳咳。

丁小爪不是狼糊糊啊親!他不是狼人他是貓妖啊,他是咱中國的貓妖啊啊!你們見過咱中國的神仙妖怪變來變去的時候要考慮衣服的嗎……

所以表再問了,乖。

52、貓爪組織的度假村

  這次丁未的疼痛跟上次時間差不多,上次大叔說是不到三分鐘,季驍覺得漫長得離譜。這次也一樣,他不敢,也動不了,丁未就那麼全身僵硬地勒著他的脖子,最後在他快憋死之前丁未松了手,時間應該差不多,如果真有感覺上的那麼長的話,他早憋死了。

  「好了?」季驍又開了熱水往丁未身上沖著,他感覺丁未的手都冰涼了。

  「嗯。」丁未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皺著眉。

  「跟上回一樣嗎?屁股疼?」

  「肚子也疼,」丁未抹了抹臉上的水,他對疼痛的耐受力比普通人類強很多,疼痛一旦消失,他就沒什麼感覺了,「沒事了,到湖邊修養幾天就好了的。」

  「一會趕緊睡了,老這麼疼嚇死人了。」季驍關了水拿過毛巾幫丁未擦乾,也不知道這個什麼湖有沒有那麼大本事,神湖啊?到湖邊呆幾天就沒事了?

  「做的時候沒疼就行了。」丁未甩甩頭髮光著身子一溜小跑跳到床上一趴。

  季驍跟他身後留意了一下丁未的屁股,的確是沒有傷痕了,丁未也夠強的,那天把尾巴咬掉了,這才沒兩天,傷就沒了。

  「如果你修出八條尾巴,」季驍在他身邊躺下,「我能看到是不是就一定能許願啊?」

  「嗯,只要我能做到的,你想到願望了嗎?」丁未側過臉笑笑,如果是季驍,他丟掉一條尾巴一點也不會鬱悶,他會很開心。

  「沒呢。」季驍抓抓他的頭上閉上眼睛,願望,他現在的願望是什麼?

  早上手機的鬧鈴響的時候,季驍還困得想死,但多年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在一分鐘之內睜開了眼睛並且穿衣洗漱一氣呵成。

  再回到床邊的時候,丁未還在呼呼大睡,抱著枕頭趴在床上連姿勢都沒變過。

  「起床了。」季驍撐著床晃了晃丁未的肩。

  丁未不動,他繼續晃,丁未的手很快地甩了他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一聲脆響,他很無奈:「你還要不要修養了,再疼起來不難受麼……」

  「煩死了,別吵我。」丁未把臉埋進枕頭裡,屁股沖著他。

  「聽話,」季驍看了看時間,張慧君說班車一天就兩趟,他們必須現在出發了,他伸手拽著丁未的胳膊往床邊拉,「你怎麼這麼愁人呢?」

  「啊……」丁未擰著眉頭,也不掙扎也不配合,就讓季驍拽著,還閉著眼要睡。

  季驍把他拖到了床邊,拿過衣服往他身上胡亂套,套好了又繼續把他往床下拖:「我說,你再不動一下,就直接給你拖到地上了。」

  「啊……」丁未實在是困得厲害,上學的時候六七點起床也就算了,現在明明什麼事都沒有,為什麼也要這麼早起來,何況昨天晚上那麼耗體力,他就是不想動。

  「啊你大爺。」季驍實在是沒輒了,彎腰抱著丁未往肩上一扛。

  「啊……」丁未掛在他身上,終於睜開了眼,這種姿勢是他第一次人形見到季驍時就體會過的,肚子硌得疼,他在季驍屁股上掐了一把,「放我下來,白癡!」

  季驍笑了笑把他放了下來,他一邊穿鞋一邊又在季驍屁股上抓了一把:「你屁股真有彈性。」

  「靠!跟誰學的這麼流氓!」季驍哭笑不得。

  好歹還是趕上了班車,車上人不算多,還能找到連著的座,但衛生情況實在讓人不忍心細看。丁未坐在座位上一直捂著鼻子,湊到季驍耳邊小聲嘀咕:「好臭,臭死了。」

  「就倆小時,忍著吧。」季驍掏錢買了票,告訴售票員要去的地方,售票員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季節很少有人會去湖邊,又不能游泳。

  丁未坐得很規矩,因為他覺得碰哪裡都挺髒的。但沒過多久就靠到了季驍肩上閉上了眼睛,本來就沒睡夠,再被車一顛,閉眼就睡著了。

  這一路他就沒醒過,季驍幾次都偷偷檢查他有沒有流口水。

  在車上顛了快倆小時,季驍正想問一下售票員到了沒有的時候,丁未突然睜開了眼睛,輕輕說了一句:「到了。」

  「你怎麼知道?」季驍看了看窗外,窗外始終是農田和樹林,沒有什麼風景可看,到現在也看不出跟之前有什麼不同。

  「感覺到了。」丁未揉了揉眼睛向窗外看了一眼。這個地方的確跟別的地方不一樣,他能感覺到,那種讓人心情平靜下來的氣息在身邊圍繞,他知道為什麼會有九尾貓大老遠地跑到這裡來了。

  這裡不是靈氣盛這麼簡單,這裡整個氣場都完全不同。

  車停在路邊,季驍帶著丁未下了車,還沒等問問度假村該往哪個方向走,車已經一溜煙開走了。他站在原地四處看了一圈,湖呢?

  這回沒有人接待他們了,現在是該往前走還是往後走完全沒有方向。季驍只得摸出手機給陸寬打電話:「這什麼鬼地方啊,下車了別說湖,連水渠也沒看到一條啊?」

  「是在張慧君告訴你們的地方下車的嗎?」陸寬咬著煙含混不清地問。

  「是啊,但這就是一條路,我是往前走還是倒回去走啊?」

  「度假村的牌子沒看到麼?」陸寬有些奇怪。

  「有牌子我還用得著問你麼,沒牌子,連問路的人都沒有!」季驍急了。

  「咦,有個牌子的啊,難道是年頭太久了爛了?」陸寬說完居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靠啊!」季驍哭的心都有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丁未突然拉了拉他,指著路邊田裡:「是這個牌子嗎?」

  田裡躺著一塊一米見方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的指示牌,上面寫著,度假村500米右轉,下面向左一個箭頭。

  真的有個湖。

  湖邊的確有個度假村。

  雖然一看就知道年頭不短了,木結構的房子非常舊,但維護得很好。一連串的小木屋建在湖邊,都有前後門,後門打開就是一條木頭鋪的小路通到湖邊,像一個個小碼頭。

  這個湖算不上很大,但比季驍想像中的要大不少,水很清,站在湖邊向下看,肉眼能見度有兩三米,湖底都是黑色的石頭。

  他彎腰用手在湖水裡劃拉了一下,發現水是暖的,他回過頭看著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丁未:「水不凍手,真神奇,你來試試。」

  「不。」丁未很簡單地回答,還搖了搖頭。

  季驍愣了一下,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你怕水啊?」

  「嗯。」丁未皺皺眉,轉身往度假村的接待處走,來了這麼一會,也沒見著個人。

  「你洗澡的時候怎麼不怕水。」季驍快步追上他,攬了攬他的肩。

  「又沒這麼多。」丁未回頭看了一眼湖水,隨著微風掠過,湖面上的水一點點皺起來,向四周擴散開去,細小的波浪反射著陽光,讓人心裡一陣清爽。

  接待的小廳裡收拾得很整齊,但沒有人。他倆在沙發上坐了好半天,才聽到有人踩著外面的木走廊走了過來。

  是個看上去得有六十來歲了的老太太,見到接待廳裡有人,她笑了一下:「要住下啊?」

  「嗯,等半天了。」季驍低頭掏軍官證準備登記,心裡有些犯嘀咕,這麼大個度假村,居然只有一個老太太。

  「要住就去住吧。」老太太很和氣地說了一句,又從接待廳的另一個門走出去了,拿了個掃帚開始掃地,完全沒有要進行入住登記的意思。

  「什麼?」季驍愣了一下。

  「想住就去住,沒有人,想住哪間就住吧,鑰匙就在門後面掛著。」老太太笑了一下,臉上的皺紋往一塊擠了擠。

  季驍沒再多問,不用交錢,不用登記,想住就住,這是個什麼度假村?專門提供給九尾貓的麼,也不太像,牆上貼著很多便條,他隨便掃了一眼,都是之前路過的背包客留下的,各種心情之類的。

  丁未挑了一間離湖最近的小木屋,進去發現屋子很乾淨,應該是每天都有人收拾。

  「這地方好,一毛錢也不用花,住得比縣城舒服多了。」季驍把背包扔到地上,躺到床上試了試,這床也不錯,雙人床,很大。

  「是因為我才不收錢的,」丁未推開後門,一陣涼風吹了進來,「你以為你自己來也不用給錢麼。」

  「你怎麼知道?」季驍其實一直覺得剛才的老太太比一般的老太太要淡定很多,聽丁未這話的意思,她是知道丁未身份的。

  「就是知道。」丁未撐著後門外面的走廊欄杆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舒服,涼氣在身體裡像是轉了很多圈才慢慢消散的感覺真不錯。

  季驍拖著兩張躺椅走出來:「看來你們貓爪子組織挺龐大。」

  季驍靠在躺椅上看著湖水,旁邊的躺椅上端坐著丁小爪,面沖著湖,閉著眼睛,尾巴尖時不時地輕輕勾一下。

  不知道這是在修尾巴還是在療傷,季驍靜靜地看著它,灑落的陽光在丁小爪黑色的絨毛上鑲上了一圈金邊,更像一個花瓶了,鍍金花瓶。

  一個多小時之後,丁小爪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現在乾脆連尾巴都不動了。季驍坐得屁股和腰都疼了,關鍵是長時間無所事事有點閑得慌。

  他看了一眼湖水,要不……遊個泳?

  現在還沒完全入夏,就算是出著大太陽,一般來說水也還是很涼,但這個湖不同,湖水似乎是比氣溫要高一些。

  四周沒人,老太太也不知道躲哪去了,季驍很乾脆地扒掉了自己的衣服,只穿著內褲走進了湖水裡。

  腳下都是大塊的黑色石頭,沒有青苔,踩上去還挺穩,他用腳撥了一下水,溫度還行,游泳應該會很舒服。

  季驍挺喜歡游泳,但很少去游泳池,中隊旁邊的體育館有個泳池,但似乎是不愛換水,去遊一趟不知道要吃進去多少尿素。

  現在這麼大一個湖只有他一個人泡在水裡,感覺非常爽,一個人霸佔了一個湖!湖霸!

  在水裡上下翻騰遊了一會,他往小木屋方向看了看,發現丁小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躺椅上了,它跑到了通往湖邊的那條木頭小道上,正靠著一根柱子歪著頭瞅他。

  「入定入完了啊,」季驍沖它揮了揮手,「來玩水麼?」

  丁小爪一聽這話,立馬四腳離地地向後蹦了一下,尾巴豎直了沖他喵嗷嗷叫了一聲。

  神經病!泡在水裡有什麼意思!而且那麼多水,那麼多!

  它才不要到水裡去,雖然它覺得季驍小麥色的皮膚上掛著水珠子實在很誘人,但是它不會下水的,它只在這裡看一會就好了,才不要下去!

  「水不涼,我可以舉著你,怕什麼啊,」季驍看它這樣子一下樂了,拍了一下水面,濺起不少水花,「還九尾貓呢。」

  喵嗷嗷!

  九尾貓也是貓,貓就是不喜歡水,你管得著麼!白癡!

  它轉身往屋子那邊走,爪子踩在圓木頭拼成的小道上,一顛一顛的,還拐了好幾下。

  破路!

  它走到小木屋門口時,發現糊裡的季驍沒了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身上的毛瞬間都炸開了。

  季驍不見了!季驍不見了!

  它顧不上多想,順著小路又一顛一拐地跑到了湖邊,站在小碼頭邊上盯著湖面看。湖水很靜,季驍剛才拍水蕩出的水波已經散掉了,現在湖面上只有被風帶起的幾圈微小的波紋。

  喵嗷嗷!

  它有些著急,往水邊走兩步又退回來,再蹦過去,又跳回來。

  折騰了好一會,也沒看到季驍的人影。

  它蹭到碼頭邊上,水面離木檯子很近,它小心地蹲下,匍匐著向前,把腦袋探到了水面上,再伸出一隻前爪往水裡碰了碰,然後迅速地縮了回來。

  季驍到底去哪裡了!混蛋!

  你淹死了嗎!

  季驍淹死了淹死了!要不要跳下去?

  它盯著水面上自己腦袋的倒影,又伸出爪子想要碰一下水。

  水面突然泛起了水花,打碎了它的倒影,一隻手從水裡伸了出來,一下捏住了它的爪子,緊接著一個人從碼頭下面的水裡鑽了出來。

  它感覺自己被捏著爪子向前一拉,一隻手托住了它的肚子,它猛地被托到了空中,並且一下就離開了碼頭,下面就是湖水,看得它一陣頭暈。

  喵嗷嗷!

  它嚇得四條腿都繃直了向身體兩邊伸開,跟塊小飛毯似的,尾巴拼命晃著保持平衡。

  「笨蛋,有那麼可怕麼?」季驍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它耳邊響起。

  混蛋!季驍你這個白癡!弱智!

53、尾巴和季驍

  「別怕別怕,」季驍沒想到丁小爪會有這麼大反應,四個爪子揮得跟風火輪似的,還不停地喵嗷嗷,他趕緊把它舉高,「你沒在水裡呢……」

  白癡!我當然知道自己沒在水裡,要在水裡你就完了!

  愚蠢的人類!

  它根本顧不上別的,只想快回到地面上,爪子在季驍的手腕上狠狠地撓了一下。

  「啊!」季驍感覺到手腕上一陣疼,把手往回縮了縮湊到眼前想看看。

  還沒等看清手腕上被撓成什麼樣了,他只覺得眼前一花,臉上又被狠狠抓了一下,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傳來,疼得他咬著牙才沒手一哆嗦把丁小爪扔進湖裡。

  「我放你回去,別抓了別抓了!」季驍往岸邊劃了兩下水,把丁小爪放回了碼頭上。

  丁小爪的爪子剛一沾到碼頭,後腿立馬在季驍手上用力一蹬,向前竄了出去,一溜煙跑進了小木屋,快得季驍都沒看清它是怎麼跑過去的。

  他撐著碼頭的板子也上了岸,手上臉上跟塗了辣椒似的又疼又麻,剛丁小爪那一蹬腿,又在他掌心劃出了三道口子。

  「太狠了,」季驍手上的口子很深,上了岸之後開始往外滲血,他往臉上摸了一下,也是流血了,疼得他直咧嘴,但他沒顧得上傷口,剛才估計是把丁小爪嚇急了,他沖著小木屋的方向喊了一聲,「爪!你沒事吧?」

  木屋的門開了,丁未光著腳從裡面沖了出來,順著路一路沖著,沖到他面前的時候突然跳了起來,抬起腿對著季驍的胸口一腳踹了過去:「混蛋!」

  季驍沒料到他會有這個動作,手還沒來得及扶一下欄杆,就被一腳踹得摔回了湖裡。

  在湖裡連嗆了好幾口水,好一會季驍才拍著水把腦袋探出了水面,掛著一臉水珠子看著丁未:「生氣了?」

  「今天你別想上來了!」丁未站在碼頭上喊。

  「我就是想托著你遊一會,沒想把你弄水裡去,」季驍在水裡站著,看著一臉怒氣的丁未,他抹了抹臉上的水,「我真沒想到你怕水怕成這樣……對不起。」

  季驍的這句「對不起」一說出來,丁未立馬一肚子罵人的話立刻被堵了回去,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這話季驍說得很認真,但丁未心裡卻突然很難受。

  季驍跟他說對不起,季驍為什麼會這麼正式地說這樣一句話,他可以哄他,可以陪笑臉,可以被自己踹幾下,都可以,為什麼要這麼生分地說對不起?

  他鬱悶地在碼頭上蹲下,盯著腳下的木頭看。

  「別生氣了,我不是故意想嚇你……」季驍往碼頭邊上靠了過來,還提防著丁未會不會再踹他一腳,這要踹上了,就是正踹在臉上。

  丁未抬起眼看了看他,愣住了:「你臉怎麼了?」

  「啊?」季驍摸了摸臉,「不是你撓的麼。」

  季驍抬手的時候丁未同時看到了他手上正在滲血的傷口,他眼睛都瞪圓了,自己居然把季驍抓出這麼多傷口?

  「沒事,又不疼。」季驍笑笑,往湖裡沉了沉,把臉上的血跡洗掉,但腦袋一出水面,血就又滲了出來。

  丁未咬了咬嘴唇,覺得自己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站起來轉身就走。

  怎麼會把季驍抓成這樣都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季驍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丁未!」季驍被弄糊塗了,趕緊爬上碼頭追過去。

  丁未這次沒有跑,估計是光著腳在木頭上走不快,季驍也光著腳,在快進門的時候一把拉住了丁未的胳膊。

  「怎麼了你?」季驍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自己抽什麼瘋非得舉著丁小爪在湖裡遊呢,現在這孩子生氣了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勸,道歉都沒用。

  「沒有怎麼。」丁未不回頭,身體向前傾著要往屋裡走。

  季驍聽他聲音有點不對,伸手扳住他的肩把他轉了過來,發現丁未眼裡有不明顯的淚光,他這下更急了:「你怎麼哭了啊?」

  丁未低下頭按了按眼睛,又瞪圓眼睛再閉上,再瞪大再閉上,淚水回去了之後他才抬起頭:「你破相了。」

  「我破相了你就哭啊,」季驍摟著他的肩把他推到鏡子前面,研究了一下自己臉上的口子,左臉上三道,挺深的,「真酷。」

  丁未被他一本正經地樣子逗樂了,剛笑了一聲,又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句對不起,心情一下又沉了下去:「你剛才為什麼說對不起啊。」

  「我說了對不起你還這個樣子呢,」季驍被他說糊塗了,「我要不說,你不得打死我啊,不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這麼怕水。」

  「你說對不起,聽起來好像我們不認識一樣,」丁未擰著眉頭,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才更準確,「反正就是覺得很彆扭,你說丁未你饒了我吧也可以啊……」

  季驍笑了笑,他總算搞明白了丁未的意思,倆人之間這麼正式地說對不起顯得生分,這孩子也太敏感了。他清清嗓子,湊到丁未耳邊:「丁未大人,您饒了我吧,小的再也不敢了,再有這樣的事,你把我撓成手撕牛肉都行。」

  丁未斜眼看他,在他頭上摸了兩下:「乖。」

  「謝謝大人大量。」季驍捏了捏他下巴,哄小貓真費勁。

  老太太下午四點多就送了晚飯過來,季驍看了一眼,一盆魚湯,一條清蒸魚,正宗貓食,連一丁別的肉都沒有,一水兒魚肉。

  「魚都是湖裡的魚,很清鮮,又沒污染,」老太太笑眯眯地看著季驍臉上橫七豎八貼著的OK繃,「小夥子被貓抓了啊?」

  季驍看了一眼正彎腰研究菜的丁未,有點無奈:「啊,被撓了幾下。」

  「貓都得順毛摸,摸了倒毛就會炸,」老太太很和氣地微笑著轉身出去了,「飯吃完了把盤子放到走廊就可以,我會來收的。」

  「謝謝您。」季驍過去把門關上了。

  順毛?他哪知道丁未哪邊是順毛哪邊是逆毛啊……

  接下去幾天,季驍都沒敢再叫丁未到湖裡,只是在他人形或貓形修養的時候一個人去湖裡游泳。

  這個地方無論是來散心,還是來療養,都挺不錯,特別是這個沒有人來的季節。有時候季驍躺在湖面上漂著的時候,感覺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這感覺比湖霸還牛逼。

  天氣一直不錯,過了十點太陽就會很暖地撒下來,他閉著眼,吸一口氣躺在水面上。這兩天丁未療傷,他也靜下來想了不少事,雖然都沒頭緒。

  他能確定自己喜歡丁未,就因為這一點,讓他心裡很亂,不是因為丁未是男人,也不是因為他是貓。

  而是因為丁未是一隻修出了九條尾巴就會消失的九尾貓。

  無論現在兩人有多開心,有多難捨難分,最終丁未總歸會長出第九條尾巴,然後從他生活裡消失。

  一想到這些,他就說不出來的堵得慌。

  生離,死別,是最難承受的。

  他不知道丁未是怎麼想的,這孩子有些事情很敏感,有些事上卻似乎很遲鈍,他完全沒法弄清丁未的想法。

  季驍想到了大叔,大叔有九條尾巴,理論上是應該不再逗留在人類當中,可他還在,一切如常。丁未也能這樣嗎?

  可丁未自己都從來沒見過有九條尾巴的貓,大叔這種特例也許是唯一的。

  不能把希望寄託在丁未也能和大叔一樣這種幾率低得跟零沒有什麼區別的事上。

  或者,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大叔的第九條尾巴是粘上去的……

  他一直沒跟丁未聊過這事,他覺得丁未看上去是個簡單的人,但因為思維方式不同,他不能確定丁未對這事的反應,萬一不小心又摸了逆毛,被當胸一腳踹下水的感覺他可不想再體會。

  但這事總不能這麼一直吊著,討論也不一定能有結果,但要是不討論,那一天終於來的時候,倆人都猝不及防的感覺才是最操蛋的。

  「季驍!」丁未站在碼頭上沖他喊,看上去心情很不錯,「我的尾巴!」

  「尾巴怎麼了?」季驍往岸邊遊過去,決定了,一定要找機會跟丁未談談這個事。

  丁未看到他遊過來,跪在碼頭上,一隻手撐著木板,一隻手伸到水面上拍了幾下:「我的尾巴冒頭了!」

  「這麼快?」季驍有點吃驚,趕緊上了岸,這地方也太神了吧,「那要是別的九尾貓都上這來呆著,不是十天半個月就飛一隻麼?」

  「白癡,不是誰來都有用的,得有緣分。」丁未很開心,這是修養的意外收穫,他看著全身還在滴水的季驍,伸手猛地把他的內褲拽到了膝蓋上,然後轉邊樂邊跑開了。

  「操!」季驍嚇了一跳,雖說這裡只有一個經常看不到人影的老太太,可畢竟老太太也是女人,他趕緊把褲子提上來,「丁未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流氓了!」

  丁未站在路那頭,笑得鼻子都皺了:「做的時候怎麼不說我流氓。」

  「那能一樣麼!」

  季驍換了衣服出來,看到丁未躺在湖邊的草地上,手腳都攤開盯著天空發呆。

  他走過去在丁未身邊躺下,就現在吧,剛才丁未的尾巴冒頭了,用不了多久,第八條就會長好,然後如果沒有碰到有緣人,他就能長出第九條,再然後……

  「丁未。」他側過身,地上的草紮得他渾身難受,不知道丁未是怎麼能躺得這麼舒坦的。

  「嗯?」丁未轉過頭,眼睛亮晶晶的,明顯第八條尾巴冒頭的事讓他很開心。

  季驍看著他這樣子,有點不忍心把這麼彆扭的話題拿出來說,猶豫了一下沒出聲。

  「希望你能看到我這次的八條尾巴。」丁未閉上眼睛,臉上帶著笑意。

  「其實,」季驍手指在他臉上輕輕劃著,「我不想看到。」

  「為什麼,你不想實現願望嗎?」丁未睜開眼睛。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願望,我的願望是永遠和你在一起,不分開。

  但是這樣的願望卻正正跟丁未一兩百年努力想要得到的東西相反,永遠在一起,意味著丁未永遠也修不出第九條尾巴。

  讓丁未付出這樣的代價,太殘忍也太自私了。

  「如果沒有有緣人,你不就能繼續修出第九條尾巴了麼。」季驍笑笑。

  「嗯,不過我碰到很多有緣人了,數都數不清,」丁未揉揉鼻子,「都習慣了。」

  「這次一定可以了。」季驍低頭在丁未腦門上親了一下。

  丁未笑了起來,眯縫著眼想像了一下自己九條威風的大黑尾巴的樣子:「我要有九條尾巴肯定比大叔好看。」

  「那是。」季驍看著丁未,這孩子都說到這份上了,居然還沒有一點多餘的想法,他也算服了,這神經不是大條,是根本就沒有這一根。

  丁未繼續想像,還拍了拍手:「到時你也許可以看到我的九條尾巴。」

  「能麼,」季驍苦笑了一下,「那時你不都消失了麼,我怎麼看?」

  丁未一下愣住了。

  季驍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順著丁未的話搭腔,可一說出來就後悔了,再看到丁未瞪著他發呆的樣子,心裡一陣難受,趕緊摟住他:「能看到,肯定能看到的。」

  丁未還是愣著,眼睛盯著季驍,也不說話。

  一直以來,他的目標就是修出九條尾巴,之後的事他從來沒有細想過,因為卡在第八條尾巴上的時間太長,他幾乎已經不再去想了。

  可季驍的話卻像一道驚雷,猛地在他心裡炸響。

  是啊,如果修出了九條尾巴,那季驍怎麼辦?

  他一時回不過神來,這樣的結果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以前沒有一個人能讓他這麼留戀,這麼放不下,現在猛地發現時,現實就這樣一點徵兆也沒有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第九條尾巴和季驍,他要哪一個?

  丁未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輕輕開了口,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我怎麼辦啊?」

54、鈴鐺響了

  季驍覺得很鬱悶,他實在太不小心,當時那句話就那麼順著滑了出來。要換個人可能還好些,但偏偏是丁未,這種缺了很多根神經的孩子,一旦注意力被某個問題吸引,就會變成只有這一根神經了。

  丁未已經連續三天沒有過笑容,每天都被修出九條尾巴之後就見不到季驍了這樣的苦逼問題不斷折磨著,季驍怎麼逗他都沒有用。

  變成貓形坐在湖邊修養的時候,丁小爪明顯變得不太專注。

  好幾次季驍都看到它保持小花瓶的狀態沒多久,就會一腦袋從椅子上栽到地上,然後再像受到驚嚇似的炸著毛一蹦而起,站在地上發好一會愣才又跳回椅子上繼續。

  還經常在曬太陽的時候抱著自己的尾巴出神。

  這樣不行,季驍把自己慢慢沉到湖底,抱著塊大石頭沉思,丁未腦子不轉彎,現在這種狀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他不知道丁未的貓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別到時這事沒個頭緒,再出點別的事。

  回去就要去找大叔。

  休假的前一天,季驍帶著丁未準備離開度假村。丁未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情緒一直很低落,老太太拿了一兜子曬乾的小魚給他們帶著路上吃,丁未似乎也並不感興趣。

  「那個小小夥子心情不好呢。」老太太笑眯眯地看著季驍。

  「嗯,他有點……鬱悶。」季驍笑笑,那個小小夥子什麼都放在臉上,誰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了,而且那個小小夥子還是個單細胞動物,一頭紮進去就出不來了。

  「不管什麼事,」老太太坐在陽光下的搖椅上輕輕晃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都要隨心。」

  「嗯。」季驍也下意識地跟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除去想起了那天丁未對著他的當胸一腳,暫時沒有別的感悟,老太太這話聽起來挺哲學睿智,但像他這種沒慧根兒的人估計一時半會悟不出來。

  「奶奶跟你說什麼了?」丁未和季驍站在來的時候看到的那塊倒在田裡的破牌子邊兒上等班車。

  「說要隨心。」季驍點了根煙叼著。

  「隨心?」丁未盯著他看了半天,最後可能是思緒跑題了,伸手摸了摸他臉上的OK繃,「還疼嗎?」

  「根本就沒疼過,我從小到大野地裡滾著,這點傷就跟剪指甲一樣,沒感覺。」季驍在丁未頭髮上揉了揉,不疼?不疼就見鬼了,昨兒晚上打呵欠的時候還疼得他直咧嘴呢。

  「哦,」丁未很認真地點點頭,「你臉皮厚。」

  「滾蛋。」季驍歎了口氣,丁未不該反應快的時候總是反應很快。

  「隨心是什麼意思?」丁未過了好一會突然問了一句。

  季驍掐了煙,想了一會:「不知道,字面意思就是跟著心走唄。」

  丁未沒有說話,低頭看著自己鞋尖出神。

  折騰了一天,他們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城市,十天時間裡,兩人因為九條尾巴的話題,各自心裡都有點糾結。

  丁未一下車就要去找蘇癸,自打陳修宇睡過去之後,他就一直沒跟蘇癸碰過面,有些不放心他。

  「不休息一會再去麼?」季驍有點累,看著丁未精力旺盛的樣子很是感慨,老了啊。

  「沒事,去蘇癸那裡也可以歇著,就是聊天,又不出門了,」丁未笑笑,「我晚上去找你,不要關門。」

  「嗯,那我回隊裡睡個覺,」季驍幫丁未攔了輛車,「你記得打個電話給陸寬告訴他你回來了。」

  「你打。」丁未很乾脆。

  「行行行,我打。」季驍笑了笑,關上車門。

  看著車消失在路那頭,季驍掏出手機撥了陸寬的號碼。

  「回來了?」陸寬依舊是咬著煙說話。

  「嗯,丁未身體情況不錯。」

  「那就行。」

  「陸寬,」季驍猶豫了一下,「我下午要見大叔,你能聯繫上他嗎?」

  「不用聯繫,你直接過去上次那裡找他就行,這幾天他都在,」陸寬沒有多問季驍為什麼要找大叔,「丁未呢?」

  「去找蘇癸了,陳修宇怎麼樣?」儘管覺得問了也白問,季驍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睡美容覺呢,別操心了,要是能醒,睡夠了總會醒的。」

  季驍還在伍志軍辦公室裡銷假的時候,林梓就已經從二樓連蹦帶跳地下來了:「季大爺你回來了!想死我了!臉上怎麼掛彩了?」

  「喊什麼喊什麼?有沒有點紀律性了!」伍志軍斜了他一眼,「季驍這是去醫院照顧他媽,又不是去旅遊,你興奮什麼?」

  「哦,」林梓靠在門框上看了季驍一眼,嘴角掛著沒忍住的笑容,「你媽怎麼樣?還好吧?」

  「挺好的,」季驍拎起包把林梓往走廊裡推,「沒什麼大問題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梓看了一眼伍志軍辦公室,湊到季驍身邊,「臉色不錯,蜜月度爽了?」

  「滾,你有沒有一句正經玩意兒。」

  「有啊,我的柬埔寨禮物呢?」

  季驍把包扔在宿舍地上,在包裡翻了半天,從最下麵摸出個東西往林梓手裡一放:「送你的。」

  林梓盯著手裡的東西看了半天,最後一腳踹在季驍屁股上:「我靠,老子等了半個月,天天沒白沒黑地想你,你就給老子帶塊鵝卵石回來?」

  「怎麼著?」季驍往床上一倒,看著林梓,這石頭是他從湖邊撿的,他覺得那湖挺神,就帶了塊石頭回來,「你就說你要不要吧。」

  「要,是根草我也要了,」林梓把石頭揣到口袋裡,「你臉怎麼回事?」

  「爬山給您摳石頭的時候蹭的,感動嗎?」

  「感動死我了,你就編吧,沒良心的玩意兒,」林梓轉身往外走,「我今兒還值班,你是不是還半天假?」

  「嗯,我歇會還得出去一趟,要買東西嗎?」

  「不了,你休息吧,」林梓幫他帶上門的時候湊到門縫邊說了一句,「季大爺,你有心事。」

  「沒錯,等我實在想不通了一定找你傾訴,知心大爺。」季驍揮揮手。

  蘇癸看起來還不錯,沒有像丁未擔心的那樣愁雲慘澹,開門見到門外站著的是丁未時,他笑得眼睛都不見了:「你回來啦。」

  「你笑得好傻。」丁未被蘇癸帶得也想笑了。

  「尾巴還疼不疼?」

  「不疼了,第八條又冒尖了。」丁未盤著腿坐到沙發上,提到這事,他習慣性地就開心了,但一轉臉又想起來以後會見不到季驍,馬上又歎了口氣。

  「多好,為什麼歎氣。」蘇癸把茶盤放到沙發邊的地上坐下,開始泡茶,雖然每次泡好丁未都不喝,但還是比他一個人要有意思。

  「我要是有了九條尾巴,就見不到季驍了,」丁未伸手在蘇癸的鼻尖上戳了一下,「也見不到你了,沒人陪你追著玩了。」

  蘇癸倒是很平靜,往茶壺上慢慢淋著開水:「你才想到這個嗎?」

  「嗯。」丁未揉揉鼻子。

  「這個從你第一天修尾巴開始不就該知道了嗎,總有一天你認識的人都會見不到你了。」蘇癸有點無語。

  「以前沒有想過啊,哪裡想得到那麼遠,最多是盼著快點修出九條尾巴,」丁未在沙發上躺下,「所以現在我很煩。」

  「好遲鈍,」蘇癸歎了口氣,「所以大叔總說你特別,是因為你是所有貓裡唯一遲鈍得想不到這個結果的那一隻嗎……」

  「你閉上嘴。」丁未伸出手把蘇癸剛倒好的一小杯茶用手指彈翻了。

  蘇癸把杯子放好,正要再往杯子裡倒水的時候,臥室裡傳出了細細的一串鈴鐺聲。

  這熟悉的鈴鐺聲讓丁未猛地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沖進了丁未的臥室。

  蘇癸的床邊掛著一個小鈴鐺,和丁未手上的那個一樣,是陳修宇的鈴鐺。丁未沖到鈴鐺邊上的時候,鈴鐺又輕輕響了一聲。

  「怎麼回事?」丁未回過頭,發現蘇癸還呆在客廳裡,在喊完這句話之後,他手上的鈴鐺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響,這跟平時手晃動時的鈴聲不同,他跳起來跑回客廳,「蘇癸!」

  「一直都會響的,」蘇癸還坐在茶盤前,「大叔說還能響的鈴鐺,只有陳修宇的。」

  「那是什麼意思?他醒了?」丁未很吃驚,陳修宇的鈴鐺還能響,別的人的都不行?

  「大叔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反正每天都會響。」蘇癸笑了笑,很平靜。

  丁未輕輕歎了口氣,把下巴擱到蘇癸肩上,似乎有點明白蘇癸為什麼這麼平靜了。

  季驍把摩托車停在小院子外面,走進院子的時候嚇了一跳,院子裡原來沒有鋪水泥,就是普通的泥地,現在這些泥地都被翻開了,院子裡全是一堆堆的土。

  大叔正撐著把鋤頭站在院子裡抽煙。

  「您挖地雷呢?」季驍站在院子門口,都不知道該往哪下腳了。

  「種點菜。」大叔慢悠悠地噴出一口煙來。

  「……好興致。」

  「找我有事?」

  「嗯,是我進去還是您出來?」季驍看了一眼亂七八糟的院子,沒等大叔回答,先退了出去,進去肯定得踩一腳爛泥。

  大叔跟著走了出來,在院子外面跺腳,全是黃泥:「丁未怎麼了?」

  「大叔,」季驍坐在摩托車上看著他,「你有九條尾巴啊?」

  「有啊,跟扇子似的,好看著呢。」大叔坐到了院牆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真的?」季驍必須要確定這個事是不是真的,大叔這個很不正經地回答讓他有點不能相信。

  「騙你又不能多長出來一條。」

  「那你怎麼還在這裡?九尾貓不是應該飛升啊,成仙啊,消失麼?你為什麼還能留在這裡?」季驍抱著胳膊,看大叔這語氣,應該不是騙人。

  大叔嘿嘿笑了一會,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怎麼,是在擔心以後見不到丁未了嗎?」

  「不是我擔心,當然我的確是很煩這個事,但現在是丁未,他比我鬱悶,他昨天才想明白這事,」季驍皺著眉,一想到丁未鬱悶的樣子他就有些心疼,「我現在一面害怕見不到他,一面又怕他因為這事再影響修尾巴了,他一直想要九條尾巴不是麼。」

  「修尾巴是過程,不是結果,」大叔想也沒想就回答,從地上撿了根樹枝把自己鞋上沾的泥一點點摳下來,「凡事隨心。」

  隨心,又是隨心!

  「隨你大爺的心啊,」季驍實在不明白這個隨心到底是隨什麼心,有點煩躁,「我跟你說,現在讓丁未隨心,他就有可能不再修尾巴了,這不白折騰了二百年麼,神經啊!」

  「那要讓你隨心呢?」大叔笑了,而且還是一個勁笑,止不住了。

  「笑毛,」季驍有點無奈,「我要真隨心的話……就他媽太不地道了。」

  「說說看,我聽聽看有多不地道。」大叔收起了笑容。

  「我會許個願,讓丁未在我死之前都修不出第九條尾巴,」季驍盯著大叔,這就是他的真實想法,無論覺得有多想讓丁未能實現修出九條尾巴,他內心裡還是不願意再也見不到丁未,「我沒那麼偉大,我要是真隨心,我希望丁未只是個普通人,能跟我一起變老,一塊死去,就這樣。」

  大叔放下了手裡的樹枝,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可惜啊,這些都是九尾貓實現不了的願望。」

  大叔的反應出乎了季驍的預料,似乎季驍這個願望在他看來平淡無奇,季驍清了清嗓子:「您不譴責一下我麼?」

  「所以你來找我,想知道我為什麼修出了九尾,但還能留在這裡對麼,」大叔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如果丁未也能這樣,也是不錯的選擇,是吧?」

  「算是吧,你不是一直說他特別麼,他特別在哪?我覺得他除了有時候反應特別慢脾氣特別大之外,沒有別的什麼特別了。」

  「你挺逗,丁未的特別就在於他其實一直都隨心,」大叔笑了起來,拍了拍他摩托車的後座,「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55、漂亮的小姑娘

  用摩托車搭丁未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特別是丁未把下巴擱在他肩上,湊在他耳邊說話的時候,但現在季驍的車後面坐的是大叔,感覺就完全不同了。

  大叔跟丁未一樣,坐在後座上不老實,愛動,可動的方式不同,丁未是東張西望晃來晃去,大叔是腳不肯好好放,一直懸空著,還時不時蕩兩下,要不就是用手在他肩膀上後背上拍:「小夥子鍛煉得不錯……」

  「要不您下去跟著車跑得了,」季驍很無奈地側過頭,「您有多動症吧。」

  大叔樂了,又拍了他後背兩下:「我很久沒坐摩托車了,興奮嘛。」

  季驍沒說話,想起了丁未每回坐摩托車兜風時的興奮樣子,心裡一陣發軟。

  大叔給他指了半天道,七拐八彎地在城裡轉了半天,到了一個社區旁邊的農貿市場。這邊是另一個區了,平時季驍基本沒什麼機會過來,他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了,看著大叔:「然後呢?」

  大叔領著他到農貿市場對街的一個小吃店坐下了,要了兩瓶飲料,喝了一口才慢慢說:「現在幾點?」

  「四點。」季驍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等吧,差不多了。」大叔笑笑,看著對面。

  季驍也沒再多問,也跟著他往對面看。其實他不知道對面農貿市場有什麼好看的,來來往往運菜的車,拖著小車買菜的老老少少而已。

  過了二十多分鐘,大叔碰了碰他的胳膊,指指對面:「看那個人。」

  季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了一堆拿著環保袋來買菜的大媽:「看誰啊?全是大媽。」

  「那個穿藍色上衣的大媽。」大叔說。

  穿藍色上衣的……大媽?

  季驍又認真看了一眼,在一群大媽中找到了藍色上衣的大媽,她也拿著一個環保袋,正跟旁邊的另一個大媽有說有笑地往農貿市場裡走。

  「你就是帶我來見這個大媽的?」季驍覺得無法形容的奇妙感覺由腳底升起,「這大媽是你的……我靠,這是你相好麼?」

  「別瞎說,」大叔喝了口飲料,站了起來,打算過街,「就是帶你來看看這個人。」

  「這人誰啊?」季驍跟在他身後追問。

  「這是我以前的主人的孫女。」大叔笑了笑。

  孫女都是大媽了,主人一準兒是沒了,季驍突然有點惆悵,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修出人形之後就碰上原來的主人了,把我當流浪貓撿回去養著的,」大叔遠遠地跟著前面的那群大媽,「對我特別好。」

  「男的女的啊?」季驍有些好奇。

  「是個小姑娘,」大叔嘿嘿笑了一會,「很漂亮。」

  「啊……」季驍恍然大悟,「漂亮的小姑娘啊?」

  大叔轉頭看著季驍臉上一幅原來如此的表情,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說:「你想得太多了。」

  「不是麼?」

  「當然不是,」大叔笑笑,又看著前面的大媽,「那種感覺不一樣的,像家人一樣,我覺得是她們家的一分子,她吃什麼都有我一份,兄弟姐妹的感覺,明白麼。」

  兄弟姐妹?季驍想起了沈瑜,順便又回想了一下小時候沈瑜背著父母搶他零食吃的場景,每次都是倆人一塊先吃他那份,然後他再看著沈瑜吃自己那份……

  但是長大一些之後就不同了,開始護著季驍,她是家裡的神仙妹妹下凡,季驍因為她的庇護少挨了不少揍是真的,他看了大叔一眼:「明白。」

  「捨不得離開家人的那種感覺明白吧?」大叔又問。

  「明白,」季驍點頭,想了一會突然覺得似乎是有什麼東西他弄清楚了,「所以你現在還能留在這裡,是因為捨不得親情?」

  「隨心而已,」大叔微笑著回答,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但是他們不知道我還在,我也不能讓他們再看到我,就這樣。」

  季驍本來以為已經能看到希望,大叔的後一句話又瞬間把他打回了現實當中,不能見面?這算什麼!這不扯蛋麼,他一想到就算丁未能像大叔這樣留下來,那也是躲在什麼地方偷看自己,然後看著自己的兒子孫子什麼的,這得悲涼成什麼樣啊,又不是寫小說!

  「太扯了,這樣我寧可永遠不見了,這是折騰丁未呢!」季驍停下腳步,拉著大叔掉頭走,「您也別跟著了,不鬱悶麼?」

  「有什麼鬱悶的,我知道他們一直都很好,平安無事,家庭幸福,我挺踏實的,對我來說,足夠了。」大叔說得很平靜。

  「這不一樣,」季驍理了理頭緒,「家人和愛人,是不同的。」

  大叔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走了幾步才輕聲說了一句:「所以說,隨心。」

  「隨心隨心隨心,到底隨什麼心?」季驍很無奈。

  「我告訴你個秘密,連丁未都不知道的秘密。」大叔回過頭。

  「哄小孩兒呢你。」

  「我沒有見過別的九尾貓,也沒聽說過別的九尾貓,」大叔把手上的空瓶子扔進垃圾箱,「我是說,有九條尾巴的九尾貓……除了我,我不知道還有誰。」

  這個秘密很震驚,季驍被震得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這是什麼意思?世界上只有大叔這一隻九尾貓修出了九條尾巴麼!還是說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連同類都不知道它們的存在?

  「這會嚇死我的,大叔,你把話說明白。」

  「九條尾巴不是累上時間就能修得出來的,這個以後慢慢體會吧,會知道的,」大叔往停車的地方走,「你該回去了吧?」

  「我回個屁啊,你話說了一半。」季驍覺得自己腦袋裡亂哄哄的,這都什麼亂七八糟啊。

  「你知道我修出八條尾巴的時候,小姑娘看到了,許的什麼願麼?」大叔走到季驍的摩托車旁邊,也不等季驍上車,先跨了上去,在後座上坐好了。

  「小姑娘心腸大都挺好的,」季驍無奈地縮著腿也上了車,「是許個願讓你長出九條尾巴吧。」

  「她說,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們,我也捨不得你,所以無論你在哪裡,都一定會知道我們過得很好。」

  季驍一直到回了中隊,也沒想明白小姑娘的這個願望是什麼意思,只覺得她好像很聰明,也弄不明白大叔究竟想用這種顛三倒四的方式向他表達什麼。

  吃飯的時候他都心不在焉的,幾次把吃剩的骨頭都扔到了林梓的飯盒裡。

  「季大爺你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林梓把骨頭夾出去放在桌上,「搞什麼呢你,魂不守舍的。」

  「你說,感情這種東西,對人來說到底有多重要?」季驍抬起頭問他,無意識地又順手扔了一塊骨頭到他飯盒裡。

  林梓已經無力反抗了,只是把骨頭再次夾出去:「沒什麼也不能沒感情啊,親情愛情友情,少了哪樣都不是完整人生嘛。」

  是啊,季驍舉著筷子沉思,丁未能明白這些嗎?

  修尾巴只是個過程,第九條尾巴不是結果,大叔以前就說過,那麼……

  「你家的貓小爺來了,」林梓突然拍了拍季驍的肩,往飯堂門口指了指,「來吃飯的嗎?」

  季驍回過頭,看到丁小爪正小跑著進了食堂,尾巴跟小旗子似地豎著跑到他腳邊。他彎腰把丁小爪抱到桌上:「吃飯了麼?」

  吃了,蘇癸做的飯,不好吃,但是它還是很給面子地吃完了。

  它歪了一下頭彈彈耳朵,在桌上趴下了。

  季驍估計它是吃過了,要是沒吃,它會先湊過來研究一下今天飯盒裡是什麼菜。他伸手摸了一下丁小爪的鼻子,濕濕涼涼的。

  「吃飯呢摸什麼貓,這麼不講究。」林梓看了他一眼。

  它轉過腦袋盯著林梓。

  摸一下鼻子怎麼就不講究了!很髒麼!髒麼!

  本來想對著林梓的臉撓一肉墊,但實在是它心情不怎麼好,不想動,所以瞪了林梓一眼之後它又趴下了,爪子墊著下巴,有點無精打彩的。

  「是不是病了啊?怎麼很沒精神的樣子,平時不是應該在你身上蹭來蹭去或者沒事就抓我一下麼?」林梓都感覺到了它的鬱悶,「思……春了?」

  「滾蛋,」季驍在丁小爪準備起跳往林梓臉上拍的那一瞬間用手兜住了它的肚子,把它摟到了懷裡,「林大爺一會幫我洗碗,我先上去了,累得慌。」

  「……行。」

  現在不用幫丁未寫作業了,季驍坐在電腦前開著遊戲發呆。丁未趴在床上抱著枕頭,腿一上一下地晃著:「季驍,你知道麼,今天鈴鐺響了。」

  「什麼?」季驍手抖了一下,齊小白直接從懸涯邊上跳了下去一聲慘叫。

  「蘇癸說,陳修宇給他的那個鈴鐺經常會響,今天我在他家,兩個鈴鐺都響了,」丁未眼睛亮晶晶的,輕輕摸了一下手腕上的鈴鐺,「我突然知道蘇癸為什麼不像之前那麼難過了。」

  「為什麼?」季驍難得見到丁未能明白什麼事,此刻感覺非常欣慰。

  「他覺得陳修宇還在陪著他啊,」丁未托著下巴,繼續晃腿,「鈴鐺能響就還有希望,退一步說,就算陳修宇醒不過來,對他來說,陳修宇帶給他的那種感覺也足夠了,很溫暖,不是麼?」

  季驍半天沒說出話來,丁未還能有這樣的感觸實在是他沒想到的,缺少某根重要神經的丁未開竅了?他蹲到床邊,摸了摸丁未的頭髮,試探著問了一句:「那要是有一天,你只能偷偷地躲在什麼地方看著我……」

  「不行,」丁未很乾脆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說的是蘇癸,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躲起來看你。」

  「我只是打個比方。」季驍笑笑,丁未果然還是跟大叔不同,也許是因為兩份感情和牽掛不一樣吧。

  「什麼破比方,」丁未起身,盤腿坐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已經想好了,如果不行,我就不要尾巴了。」

  如果是之前,季驍肯定會勸丁未,不要隨便說不要尾巴的事,但現在他沒有出聲。大叔說,丁未一直都隨心,指的是這個情況麼?

  他覺得腦子不夠用,唯一的辦法就是暫時不去管,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我今天見到大叔了,大叔說除了他自己,他沒見過修出九條尾巴的貓,」季驍坐到丁未身邊,摟著他的肩,「我是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順其自然吧,也許以後你能想明白。」

  丁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九條尾巴到底有什麼樣的意義?

  季驍的手機在桌上響起來的時候,他跟丁未躺在床上發愣發得都快睡著了,鈴聲一響,他倆同時嚇得跳了起來。

  他摸過手機看了一眼,頓時有點頭大,是老媽。

  「我媽電話,你別出聲,」季驍在丁未腦袋上親了一下,接起電話,「媽啊?」

  「休息呢?你們救火隊最近不忙吧,過兩天回家吃個飯吧,帶上小娟。」老媽依舊執著地把消防隊叫成救火隊。

  「小娟?」季驍速度在腦子裡掃描著,半天才問了一句,「小娟是誰啊?」

  「小娟不是你姐同學她妹嗎?是我記錯名字了?」老媽有些吃驚。

  季驍愣了,那姑娘叫小娟麼?好像是吧,可是為什麼要帶上她回家吃飯啊,季驍掌心都冒汗了:「我幹嘛要帶她回家啊?」

  「哎?奇了怪了啊,」老媽聲音一下提高了,「我上回讓人再給你介紹一個姑娘,你姐非說你跟小娟談著試試呢,攔著我不讓介紹了,你到底是談沒談啊!」

  季驍讓老媽這話嚇得從床上一下站了起來,沈瑜幫他打掩護怎麼事先不跟他通個氣兒啊!

  「我那什麼,我……」季驍看了一眼丁未,「我跟小娟不合適。」

  「那你跟誰合適啊?要不你再見見我那個同事的姑娘……」

  「別別別別別,」季驍一聽又要介紹,頭都炸了,嘴一滑就吐嚕出一句,「我有喜歡的人了。」

  「那好事啊,帶回來吧。」

56、過關斬將

  季驍對於自己一著急就會順著話吐嚕出不該說的東西這一點簡直是深惡痛絕,但現在無論怎麼鬱悶,對於已經說出去的話都沒用了。

  最要命的是老媽的反應也奇快,乾脆跳過了詢問喜歡的是誰,基本情況如何的步驟,直接要求見面。

  掛了電話之後季驍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拖鞋發愣,怎麼辦?帶個男人回去?老媽會是什麼樣的反應?罵?哭?還是沖過來直接鞋底子抽臉?

  「怎麼了?」丁未偏著頭看他。

  「我媽剛又要給我介紹姑娘,我一著急說我有喜歡的人了。」季驍伸手捏了捏丁未的脖子,眼睛還是盯著拖鞋,愁得眼珠子都懶得動了。

  「喜歡的人是我麼?」

  「廢話,還能是誰啊,」季驍歎了口氣,「可是她現在要見人。」

  「哦……見唄。」丁未很滿意地笑了,就像季驍預料的,他根本沒找到重點是什麼。

  「丁未,你知道她要見你是什麼意思麼?」季驍心裡來回翻找著,看看能不能用淺顯的話讓丁未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

  「知道,」丁未躺到床上,腦袋枕著胳膊,「也知道你為什麼發愁,因為我不是女的,對吧?」

  季驍挺驚訝地看著他:「你知道啊,我以為你不明白呢。」

  「有什麼不明白的,從第一次我說喜歡你,你那個樣子我就知道了,」丁未撇撇嘴,「那時不是愁了好幾天麼。」

  「現在這事麻煩了,我還沒想好怎麼跟我媽說呢……」

  「會罵你嗎?」丁未終於開始找重點了,覺得因為自己的關係,把季驍弄得這麼鬱悶很是過意不去,「要不讓她罵我吧。」

  「那不可能,我媽肯定不會罵你,估計得揍我,她幾年沒揍過我了,不知道功力是退了還是進步了。」一提到老媽揍人,季驍就有點肝顫,自打沈瑜高中的時候開始學著穿高跟鞋開始,老媽就把藤條改成鞋跟了,一下下敲,居說很省力。

  「那怎麼辦?」丁未一聽說季驍會挨揍就有些著急。

  「我先給沈瑜打個電話,」季驍拿起手機找沈瑜的號碼,「家裡也就她能力挽狂瀾了。」

  沈瑜手機正在通話中,季驍等了幾分鐘,再撥,還是通話中,再等再撥,折騰了快半小時,一直是通話中。

  「靠,搞什麼呢!」季驍皺著眉想先發個短信,剛按了兩下,突然想起來什麼,跑出了宿舍。

  林梓果然在打電話,隔著門都能聽到他愉快的聲音。

  「林大爺,」季驍推門探了個腦袋進去,看到林梓正躺床上一臉微笑,「是沈瑜麼?」

  「季驍跑我屋來了,不知道幹嘛,你等等,」林梓沖電話裡說了一句,坐起身看著季驍,「怎麼了?」

  「你快掐了,我找沈瑜急事兒。」

  「這正聊到你小時候的事兒呢,說是人家逗了狗被狗攆,你路過也跟著瞎跑,結果還跑得最慢,被咬了一口,」林梓樂得不行,「你是不是缺弦兒啊。」

  「操,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季驍沖進屋,跳到林梓床上搶手機,「林大爺,不是我不念舊情,你知道得太多,不滅口不行了。」

  「哎哎哎,輕點輕點,」林梓笑著把電話掛了,「我剛喝了一大杯優酪乳,你別給我都擠出來了……」

  「一會你倆再繼續扯蛋。」季驍在林梓屁股上踩了一腳,跳下床。

  其實別說這事怎麼跟老媽解釋季驍不知道,就連怎麼跟沈瑜說,他也都沒想好,撥通沈瑜電話之後,他半天沒開口,完全沒有頭緒。

  「你打電話過來就是讓我聽你演默劇麼?」沈瑜等了一會開口問。

  「姐,是你跟媽說的我正和那個小娟試著呢?」季驍點了根煙叼著,在屋裡來回踱著步子。

  「嗯,我說的,我要不說,她還得給你介紹,我看你那德性,估計介紹誰也沒戲。」沈瑜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

  「你怎麼不跟我通個氣兒啊,弄得老媽今天跟我說讓小娟上家吃飯,我一下都沒想起來小娟是誰。」

  「就為這破事找我?」

  「當然不是,」季驍猶豫了一下,一咬牙,「我是跟媽說我有喜歡的人了,她現在要我明天帶家吃飯去!」

  沈瑜愣了一下,然後就是一通樂:「二了吧,那就帶回去唄,隨便找個姑娘,要不要我幫你聯繫一個啊?」

  「不是這個意思,你聽不明白麼,你這麼聰明對不對……」

  「啊,」沈瑜沉默了一會,「那你喜歡的人是誰啊?不能帶家去?」

  「嗯。」

  「嗯你個屁啊,我問你是誰呢。」

  季驍看了一眼正趴在床上側著臉看他的丁未,吸了一口氣:「你見過的。」

  沈瑜想了半天,突然喊了一聲:「丁未麼?」

  「你小聲點,」季驍被沈瑜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了一跳,「你別這麼一驚一乍的。」

  「沒事,我在陽臺呢,媽聽不見,」沈瑜放低聲音,「真是那個丁未?」

  「嗯。」

  「我早看你倆不對勁了,」沈瑜愣了一會,低聲笑了起來,「帥哥,你真勇敢啊,姐讓你給震了,說吧,打算讓我怎麼辦啊。」

  季驍對於沈瑜的反應倒不是太吃驚,人家留過洋,還在國外上過班,處亂不驚什麼的都是基本功,但他還是不放心地追了一句:「您除了震,還有別的想法沒?」

  「沒了,你指望我罵你一頓讓你預演一下麼,」沈瑜繼續磕瓜子,「我這事我不參與意見,你自己覺得好就行,以前你跟崔遠航成天膩一塊我還懷疑過呢。」

  「靠,」季驍抓抓頭,「那你說我現在怎麼辦,老媽讓帶回家。」

  「那就帶啊,你要決定了就是他了,就帶回去唄,」沈瑜很輕鬆地回答,「別的事到時候再說,姐給你撐腰。」

  有了沈瑜仙女兒撐腰,季驍有了點底氣,開始耐心地給丁未講解去他家吃飯的注意事項。丁未也很少見地有耐性,一直沒有罵他白癡或者讓他閉嘴,只是一直點頭,一直嗯嗯嗯。

  季驍躺在丁未身邊一氣兒說了一個多小時,說得嗓子眼兒發幹,自己都覺得自己太囉嗦了,他側過身摟摟丁未:「今兒你沒嫌我煩啊,真神奇。」

  「我好緊張。」丁未回手也摟著他,臉在他肩上蹭來蹭去。

  「緊張什麼,有我呢,還有沈瑜呢,我家沈瑜是老大,沒事。」季驍低頭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又輕輕壓上去,在他唇上一下下地吻著。

  「還是緊張,都不硬了。」丁未皺著眉,胳膊勾著季驍的脖子,腿繞到了他腰上。

  「那就別擺這個姿勢行麼,」季驍撐著床,騰出一隻手在丁未腿上摸了一把,「這個姿勢容易把我弄硬了。」

  丁未沒說話,手上緊了緊,伸出舌頭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

  季驍有點燥熱,低頭吻住他,身體壓了下來,手在他身上游走,丁未光滑的肌膚哪怕是在這種心神不寧的時刻也隨時能讓他有想法。

  不過胡亂地在丁未身上又親又摸了一會,季驍覺得自己有點走神,明天的事時不時地跳出來,擾得他剛有些抬頭的欲望忽進忽退的。

  折騰了半天,他歎了口氣,伏在丁未身上親了親他的脖子:「注意力無法集中,太可悲了。」

  丁未笑了起來,腿在他腰上蹭蹭:「我也是。」

  「睡吧,明天把這事頂過去了,要是我還能動,咱們再大幹一場。」季驍躺回自己枕頭上,明天的晚飯感覺就跟上刑場似的。

  「嗯。」丁未翻身把腿砸到他肚子上,枕著他胳膊閉上了眼睛。

  要把丁未帶回家這件事,沈瑜肯定跟林梓說了,一整天林梓看了他就樂,弄得季驍就想把他拖廁所去揍一頓。

  「你到底有完沒完了?」下午的時候季驍實在扛不住了,把林梓拉到廁所裡。

  「怎麼了,還不許我樂一個啊,」林梓斜眼看他,「而且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笑。」

  「你丫就是個賤人。」季驍有點無奈,越是靠近晚飯時間,他就越慌神,現在想揍林梓兩下都沒心情,只好站到小便池邊上看看能不能撒泡尿緩解一下。

  「緊張吧,」林梓在他旁邊的小便池前站著,「扛過去就沒事了,反正你也不住家裡,看情況不好就跑唄。」

  「尿尿的時候別說話。」季驍讓他說得一陣緊張,尿都尿不出來了。

  「哥支持你。」林梓拍了拍他的肩,沒再說話。

  丁小爪趴在中隊操場中間曬了一天太陽,因為最近它總出現在中隊裡,同事都習慣了,它也就越來越囂張,有人從它身邊過的時候,連眼皮都不抬一下,都得繞過著它走。

  五點的時候,季驍過去把它從地上拎了起來:「得去我家了,我媽估計已經做好飯了。」

  喵。

  它曬得全身發軟,趴在季驍胳膊上不想動,一整天它都在思考,如果季驍的媽媽不喜歡它怎麼辦,季驍挨揍了怎麼辦……

  這是它頭一次坐在摩托車上沒有把腦袋探出去吹風,一直團成一團縮在季驍的衣服裡,今天季驍沒穿外套,只有一件T恤,它直接團在T恤裡,鼻尖貼著他的肚皮。

  到了季驍家樓下,丁小爪才很不情願地找了個地方變回人形,他之前甚至想過,如果季驍帶一隻貓回去可能還好些,小貓多可愛,招人喜歡。

  「我媽要問你什麼,你不清楚怎麼答的就不說話,我跟她說就行。」季驍攬過他的肩,帶著他走進了電梯。

  季驍按門鈴的時候,丁未都快不會喘氣了,他聽到裡面有個女人的聲音:「那條魚弄好了沒啊,兒子回來了。」

  有魚?

  有魚又怎麼樣,都沒有心情吃了。

  門打開了,老媽帶著笑容的臉出現,看到季驍,笑意又加深了些:「以為你們得再晚點呢,魚還沒做好。」

  「沒事,不餓,」季驍調整了一下呼吸,一步跨進了門,然後又回手從身後把丁未往前拉了一把,「這是……丁未。」

  老媽正往他身後瞅呢,一看到丁未,整個人都愣住了,半天回不過神來:「你不是說帶……女朋友回來吃飯麼?」

  「我說了嗎?」季驍回憶了一下,「我沒說帶女朋友啊。」

  「可是……」老媽還轉不過彎來,看著季驍和丁未拉在一起的手有點想不明白眼前是發生了什麼事。

  「阿姨好。」丁未半個身子還躲在季驍身後,只露出一隻眼睛來。

  「你好你好,」她趕緊點點頭,「先坐吧,馬上就開飯。」

  「別老提飯啊,好像誰就差咱家這頓飯呢,」沈瑜從自己屋裡跑了出來,笑著走到丁未身邊,「丁未來了啊。」

  「姐姐好。」丁未看到沈瑜就松了一口氣,用力握了握季驍的手。

  「來,坐沙發那邊去。」沈瑜轉身去倒水。

  季驍捏捏丁未的手,拉著他到沙發上坐下了,鬆開手之後,他發現自己手心裡全是汗。

  到這會老媽終於像是知道了些什麼,在他倆對面坐下,眼睛一直在丁未身上看著,又試探著問了一句:「這個就是你說的,喜歡……的人?」

  「嗯。」季驍看著老媽,是打是罵,隨便了。

  「哦……這樣,」老媽眼睛瞪大了,似乎是有些震驚,頓了一下又扭頭沖廚房裡喊了,「老季啊!你還忙什麼呢,快點出來,怎麼這麼沒禮貌!」

  「來了來了,」老爸從廚房裡跑出來,「剛把魚上鍋蒸呢,不好意思……」

  再一看客廳裡的情況,一臉笑容的老爸也愣在了原地:「這是?」

  「我朋友,丁未。」季驍站起來。

  丁未也趕緊跟著站了起來,都沒敢看季驍他老爸:「叔叔好。」

  「哎,好好好,你好。」老爸點點頭,又把詢問地目光投向老媽。

  「做飯去吧你,」沈瑜拿著杯子,用胳膊碰了碰老爸,「我們先聊著。」

  「沒事沒事,蒸上了不用守著了,」老爸笑笑,走了過來,在老媽身邊坐下了,還有些茫然,「我以為季驍帶女朋友回來呢。」

  「帶男朋友也一樣,」沈瑜把茶放在丁未面前,挨著他坐下,「沒什麼奇怪的。」

  「啊?」老爸愣了。

  「啊什麼啊,」老媽壓低聲音,湊在他耳邊,「你們老季家要絕後了。」

  

57、斬好了

  話題在老季家要絕後這裡出現了停頓,現在客廳裡氣氛有些微妙,老爸老媽坐在茶几對面的沙發上,這邊是季驍丁未和沈瑜。

  目前局勢是二比三,季驍覺得他們這邊占絕對優勢,不光是人數占多,還因為老爸聽老媽的,老媽的天是沈瑜,而沈瑜正坐在丁未身邊,給他拆鳳梨酥。

  「絕後?」老爸扭頭往廚房看了一眼,似乎還沒有從清蒸魚裡脫離出來。

  「這個孩子,叫丁未,」老媽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老爸被掐得嘴角抽了一下,老媽斜眼看他,「這是你兒子帶回來的,他的……男朋友。」

  最後男朋友三個字總算是把老爸震醒了,目光終於掃到了季驍臉上:「你找了個男朋友?」

  「啊,」季驍覺得自己後背嘩嘩冒冷汗,「是,不過絕後什麼的扯不上關係吧……」

  老爸瞪著他不知道想什麼,半天沒說話,最後小聲沖老媽嘀咕了一句:「我以前就說,兒子不能完全放養……」

  「兒子就得放養,養得越賤越好,這才懂事,你知道什麼!」老媽很不屑地撇撇嘴。

  「那也不是像你那樣跟養小狗小雞似的,什麼都不管。」

  「過程沒所謂,關鍵是看結果,我兒子不好麼,現在誰不說我家季驍懂事,這就是成果。」

  「可是你看……」

  「兒子窮養,女兒富養,這都不懂。」

  老爸老媽雖然一直在爭論,但話題的方向不受控制地跑偏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地向著莫名其妙的方向狂奔而去。

  丁未偷偷地握了一下季驍的手,低著頭小聲地問:「他們在幹什麼?」

  「我不知道,沒事,總這樣,」季驍反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抬起頭打斷了父母的爭論,「那什麼,你們跑題了。」

  「你跑題了!」老媽愣了一下,拍了老爸的背一巴掌。

  「明明你先跑的……好吧我跑題了,」老爸清了清嗓子,看著季驍,「剛才說到哪裡了?」

  「絕後。」老媽接過話頭。

  「能不說這個詞麼。」季驍歎了口氣,這詞兒讓他壓力巨大。

  「是不怎麼好聽,不過也是事實。」老媽也歎氣。

  季驍求助地往沈瑜那邊看了一眼,沈瑜笑了笑,把鳳梨酥遞到丁未手上,然後慢悠悠地開了口:「話不能這麼說,什麼就絕後了啊。」

  「嗯?」老爸看著沈瑜。

  「我是不是你倆生的啊?」沈瑜看著父母。

  「這不廢話麼。」老爸回答。

  「我身上是不是你倆那不怎麼樣的DNA啊?」

  「我倆最好的DNA都讓你挑去了,還不滿意呢,」老媽白了她一眼,「你弟都沒撈著什麼好處。」

  「我覺得季驍挺好的,他也挑得不錯。」丁未輕聲說,對於季媽媽的話不贊同,季驍多好啊,長得帥,身材好,脾氣也好。

  「啊,」老媽愣了一下,「還知道幫腔呢。」

  季驍剛想說話,被沈瑜打斷了:「你倆別跑題行不行!我身上流的血是你倆的吧?」

  「是啊。」老爸點頭。

  「這不結了,怎麼就絕後了,我不是你家的後麼,我的後不是老季家的後麼,憑什麼就兒子才是後啊,丫頭就不是後了?」沈瑜的話跟開了機關槍似的一連串甩出來。

  「啊……是啊……」老爸被她說得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

  「啊什麼啊,」老媽推了一他一把,「沈瑜的孩子又不姓季。」

  「是啊,你孩子還不知道姓什麼呢。」老爸轉頭又看了一眼廚房,蒸著的魚已經飄出了香味。

  「這好說啊,姓季不就得了,多大點事兒啊。」沈瑜拆了一包瓜子開始嗑。

  季驍看了她一眼,這話說得輕描淡寫的,讓他瞬間想到了林梓,要是他倆成了,林梓的兒子就得姓季……他們家三口人,仨姓。

  那林梓他爹會不會說,老林家絕後了?

  林梓,對不住了。

  話題再次停頓,老爸老媽似乎對於沈瑜的論斷沒有什麼反駁的理由。

  「其實,咱們今天要討論的不是老季家這個後的問題,」沈瑜嗑瓜子速度一流,一邊說話還能一邊嗑得風聲水起的,面前已經堆了一小堆瓜子殼,「其實什麼也不用討論,就我弟,找了個男人,你們同意,還是不同意,這就完了,我先說,我同意,自己家人,沒病沒災的,就圖個開心,他開心就行。」

  季驍看著沈瑜,這個從小就背地裡欺負他,搶他玩具,搶他零食,幹了壞都推到他身上姐姐讓他第一次感覺到難以形容的感動。

  有姐姐就是好!

  「姐,」季驍低聲說,「謝……」

  「謝屁,沒完呢。」沈瑜打斷他,看著父母,等著他們的回應。

  「我去看看魚。」老爸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廚房去。

  「我也去看看魚。」老媽也跳了起來,跟在後面一路小跑進了廚房。

  「開小會呢,」沈瑜笑笑,把手裡嗑好的一小撮瓜子仁兒放在丁未手心裡,「吃瓜子,我跟你說,季驍都沒這待遇。」

  「那是,哪回不是我嗑好了給你,自己一粒兒都落不著。」季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向後靠在了沙發上,老爸老媽離開的這短暫的時間讓他總算是找到了個放鬆的機會。

  「我的背好酸。」丁未低頭吃瓜子,小聲說了一句。

  「怎麼了?」季驍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沈瑜樂了,笑著拍了拍丁未的肩:「繃的吧,快讓你男朋友給你揉揉。」

  「脖子也酸。」丁未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他緊張得不敢抬頭,一直低著頭。

  季驍在丁未脖子和背上輕輕揉捏著,讓從來不屑跟人類打交道的丁未坐在這裡實在是有些遭罪,他輕聲說:「你什麼也不用管,坐著就行,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這一點季驍能肯定,無論父母的態度是怎麼樣的,他們的習慣讓他們不會對丁未怎麼樣,怎麼說丁未都是客人。

  「先吃飯吧,」老爸從廚房裡端著菜走了出來,「是叫丁未吧,來,先吃飯。」

  丁未坐在餐桌旁,還是很緊張,左手一直在桌子下面掐著季驍的右手,一直到季驍要伸手拿筷子了他才不得不鬆開,心裡特別希望季驍要是左撇子該多好。

  「菜都是季驍爸爸做的,嘗嘗吧,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季媽媽沖丁未笑笑。

  「合。」丁未點頭,看了一眼清蒸魚,很香。

  「還沒吃呢就合啊。」老媽笑了。

  「聞到了。」丁未老實地回答。

  「季驍盛湯。」沈瑜把碗遞給季驍。

  家裡一塊吃飯的時候,盛湯盛飯什麼的,打起小就是季驍的活,順序是沈瑜,老媽,老爸,自己,現在自己要再往後移一下,前面還得有丁未。

  「先給人家孩子盛。」季驍伸手拿老媽的碗時,老媽擋了他一下。

  「不著急,先給阿姨盛。」丁未拿著碗往後退了退。

  季驍發現丁未好像不是完全不懂禮儀,他現在強烈懷疑之前他對誰都沖了巴嘰的只是因為他不願意而已。

  季驍家吃飯的習慣是不出聲,但今天這規矩得打破,吃了幾口,老媽先停下了,看著丁未:「丁未啊,你多大了?」

  丁未明顯地愣了一下,多大了?二百歲?說出來會嚇死阿姨吧,可是他倒底多少歲他從來沒想過,季驍看了他一眼:「十八。」

  他趕緊順著季驍的話點了點頭:「十八。」

  「看著挺小的,」老媽胳膊肘碰了碰老爸,「是吧?」

  「嗯,」老爸應了一聲,「丁未啊,你跟季驍的事,你家裡知道嗎?」

  「家裡?」丁未抬起頭,「我一個人。」

  「那你父母呢?」老爸有些吃驚。

  「死了。」丁未垂下眼皮,死了很久了,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

  「你就知道瞎打聽。」老媽一聽這話,斜了老爸一眼。

  季爸爸覺得自己挺冤的,但沒再說話。

  「沒事,很久了,我都記不清了。」丁未笑笑。

  「你們的這個事,」老媽猶豫了一下,放下筷子,看著季驍,「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我們不能說就同意,有多開心什麼的……」

  「嗯。」季驍也放下筷子,在桌子下面握住了丁未的手,現在就跟等待審判一樣,他的心跳得很快,就等著老媽一句話。

  「不過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父母,從小對你也沒什麼特別高的要求,不惹事能好好生活就行,」老媽話說得有些艱難,畢竟這事對於他們來說很突然,她得反復組織語言,「從小別人都覺得你姐比你有主意,其實媽知道,你倆一樣,你當初要去滅火隊,我們也沒攔住不是麼,反正吧,你決定的,你覺得好……就好吧。」

  「主要是我跟你媽覺得吧,你做事一向還是比較靠譜的,這點比你姐強……」老爸幫著補充。

  「能不扯上我麼。」沈瑜很不滿地插了一句。

  「你記得你兒子姓季就行,」老爸看了她一眼,又轉回頭看著季驍和丁未,「反正呢,你倆要是談戀愛,就認真談,跟誰談都得認真,如果是胡鬧,那不管你是找個男朋友還是女朋友,家裡都不能支持。」

  「爸,這個你放心,感情這種事,我不會亂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季驍覺得自己大概是頭一回這麼嚴肅地跟老爸作保證。

  「嗯,」老爸點點頭,又看向丁未,「丁未啊,你年紀還小,感情上你可能體會不多,叔叔不管你能跟他在一塊多長時間,但也希望你是認真對待的。」

  丁未看著季爸爸,不知道該怎麼接茬,但這種時候也不能等著季驍幫他說話,他憋了很久才點了點頭:「他不理我了,我才會不理他。」

  季驍一直很緊張地怕丁未會說錯話,現在聽到他這句話,雖然說得有點傻,但沒什麼錯,這才算松了口氣,捏了捏丁未的手。

  倆人的手心裡都全是汗。

  「別說了,吃飯吃飯,」季媽媽笑了笑,看了看丁未面前的一小堆魚刺,「丁未愛吃魚麼?這個清蒸魚是你叔叔的拿手菜,多吃點,他就靠這一個菜打天下呢。」

  「就愛吃魚。」丁未有些不好意思,他雖然很緊張,但還是沒有耽誤吃魚。

  「那會我讓你炸的小魚幹,都是給丁未的。」沈瑜喝著湯,她就吃青菜喝點湯就算一頓了。

  「這樣啊,」老媽看看季驍,「我就說你姐平時也不愛吃魚,還是油炸的,下回想吃了就跟我說,給你們炸就行,也不費事。」

  「謝謝阿姨。」丁未及時地說了一句。

  季媽媽看看垂著眼皮的丁未,覺得這孩子挺乖巧,從一開始他進門就挺招人喜歡,加上聽說了丁未沒有父母,她心裡又多了幾分說不上來的滋味。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做父母的只要孩子過得開心,也沒那麼多可說的。

  本來想在家裡多呆一會,但季驍怕丁未一直這麼緊張太遭罪,吃完飯呆了沒多久就拉著丁未出了門,老媽還塞給丁未很大一袋魚柳,說是鄰居出國帶回來的,讓丁未帶回去吃。

  出門之後,丁未一直抱著那袋魚柳,也不說話,季驍也沒出聲,他還沒緩過勁來,之前倆人都太緊張,這會出了門還是全身繃緊的狀態。

  「帶你兜會兒吧,還早,」季驍跨上摩托車,腿撐著地看丁未,丁未抱著魚柳的樣子很可愛,讓他想起丁小爪抱著尾巴玩的樣子,他在丁未下巴上捏了捏,「想去哪?」

  「河邊吧。」丁未跨到後座,伸手摟住季驍的腰,臉貼到他後背上,聽著季驍的心跳。

  「成。」季驍發動車子。

  「他倆看起來感情很好啊……」季媽媽蹲在陽臺邊上,從欄杆縫裡往下看。

  「你丟不丟人啊,還偷看,」季爸爸站在她身後,「不是說了隨便季驍了嗎。」

  「隨便他也得看看啊,是個姑娘我也得這麼看一會,你管我呢,洗碗去。」季媽媽回手推了丈夫一把。

  「你說季驍怎麼就喜歡男人呢?」季爸爸有些想不通地轉身往屋裡走。

  「問誰,還不是你的基因有問題。」

  「瞎說吧你就,我基因要有問題也不能娶你了是不是……」

  河邊人很少,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的人這會都回家了。

  季驍和丁未蹲在河灘上看著泛著月光的河水出神,丁未靠在他身上,往河裡一顆顆扔石頭:「我覺得你爸媽真好。」

  「是麼?」季驍笑笑,父母的態度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之前都做好了挨鞋跟的準備,還想過讓沈瑜提前把她那些金屬跟的鞋都收起來。

  「嗯,一家子人在一起的感覺真好。」

  「你不記得你父母了嗎?」

  「記不清了,就記得我媽給我舔毛,很舒服,別的都不記得了,太久了。」

  「我給你舔,」季驍笑了笑,摟著丁未親了一下,在他唇上舔了舔。

  「季驍。」丁未勾住他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

  「嗯?」

  「我們在這裡做吧。」

58、季驍的願望

  今天的月亮不錯,初夏的河邊吹著微風,曬著這樣的月亮看著河水靜靜流淌,對於剛剛經歷了面對父母這樣的事的人來說,是很美妙的事。

  季驍對玉皇大帝發誓,他帶丁未到河邊來,只是為了緩解一下之前緊張的心情,別的事完全沒有想過,絕對沒有想過。

  所以當丁未嘴角帶著笑說出「我們在這裡做吧」這樣的話來的時候,他被嚇了一大跳。

  這裡是哪裡,這裡雖說是河灘,但也不是荒郊野地的河灘,如果不是他們來得晚一些,河岸上還會時不時有一兩個散步的人經過,在這裡做?開什麼玩笑。

  「別鬧,」季驍把丁未的胳膊拽開,往四周看了看,「一會有人看到了怎麼辦。」

  「哪裡有人?」丁未眯縫了一下眼。

  「誰知道呢,吃撐了散步的人又不是沒有。」季驍趁著說話這會功夫想站起來。

  丁未沒等他直起身,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褲腰,用力往下一拽,他直接給拉得坐回了石頭上:「就算有散步的人也都在河堤上,誰會到河灘上來,走路都走不穩。」

  「咱倆不就到河灘上來了麼,」季驍拉著褲腰,丁未沒鬆手,他也不敢鬆手,他怕一會丁未再把褲子給他拽掉了,雖說有皮帶,但扛不住丁未手勁兒大,「我求你了貓小爺,您能不這樣麼,想做回去做唄。」

  「等不到回去了,」丁未指了指自己,「你摸。」

  「啊……」季驍覺得碰上丁未這麼個沒心沒肺的孩子自己非折壽不可,他伸手往丁未下面摸了一下,有些無奈,「你怎麼一碰就著?」

  丁未輕輕哼了一聲,推了他一把,身體就壓了過來,在他耳邊喘息著小聲說:「就在這裡吧。」

  季驍胳膊肘撐在石頭上硌得慌,身上丁未緊緊貼著他不肯動,他被壓得直接躺到了石灘上,在丁未的手伸到他褲子裡胡亂摸的時候,他往四下看了看,指著河堤下一塊凹進去隱在陰影裡的石壁:「等等等等,先別摸,去那總行了吧……」

  「嗯?」丁未抬頭往那邊看了一眼,總算是松了手,「好吧。」

  季驍趕緊起來提了提褲子,覺得自己跟被劫持了似的,還沒邁步子呢,丁未靠到了他身上:「你抱我過去吧。」

  「……為什麼,腳疼?」季驍摟住他的腰,丁未看著瘦,但一點也不輕,抱過去不是件輕鬆事。

  「好玩。」丁未笑得眼睛都眯縫了,胳膊掛在他脖子上。

  「靠。」季驍很無奈地彎腰把丁未打橫抱了起來,他扛過丁未,這麼抱還是第一次。

  丁未心滿意足地把腦袋靠在他肩上,輕輕晃著腿:「季驍,你真乖。」

  「信不信我把你直接扔地上,」季驍一邊抱著丁未往那邊走,一邊還要注意腳下的石頭,走得挺費勁,「你別晃腿,一會倆一塊摔。」

  「嗯。」丁未不再晃腿,但消停了沒一秒鐘,又湊到他脖子上開始一下下親著。

  丁未輕軟的呼吸撲過來,伴隨著濕潤的唇和舌尖的輕觸,季驍覺得自己雙腿一陣發軟,小腹燃起一束小火苗,他歎了口氣,都已經沒話可說了,說什麼都沒法讓丁未老實下來。

  「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丁未在他耳邊低聲說,「還喜歡聽你喘氣的聲音,做的時候那種……」

  季驍有時候懷疑丁未是不是真的對這些事什麼也不懂,要說真懂吧,又不像,可說真不懂吧,偏偏每次都能正正戳中他,撩得人一把火狂燒。

  他幾乎是跑著過去的,到了地方把丁未一扔,沒等丁未站穩,他過去就把丁未推到了牆上靠著,狠狠地吻了過去。

  丁未被季驍這個吻嚇了一跳,季驍一向很溫柔,這個吻卻幾乎讓他窒息。

  季驍的舌尖霸道地從他齒間探進去,狠狠的吸吮翻攪,他的呼吸一下被打亂了,急促而淩亂,愣了一下才迎上去跟季驍糾纏在一起。

  喜歡這樣的季驍,霸道的索取的季驍,他被季驍這樣的反應弄得很興奮,手伸到季驍T恤裡,在他背上用力撫摸著,季驍背上繃緊的肌肉線條讓他狂亂。

  「脫了。」丁未拽著季驍的衣服,他喜歡貼著季驍的皮膚。

  季驍一隻手摟著他的腰,一隻手一拽,T恤被他甩到了一邊的石頭上,丁未覺得季驍脫衣服的樣子很帥,月光在季驍的身體上輕輕跳躍,很迷人,他拉著自己的衣服想要脫掉。

  季驍沒等他抬手,拽著他的領口向上一提,衣服就被扔到了一邊。

  丁未身上發燙,季驍把他摟進懷裡的時候,這樣的溫度讓他沉醉。他的手在丁未身上輕撫,能感覺到丁未的身體在他掌心裡一點點繃緊。

  他的手伸進了丁未的褲子裡,一下下揉捏著,丁未向後仰了一下,靠在了牆上,咬著嘴唇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季驍手指的每一次觸碰都讓他顫慄,想要。

  他摸到季驍的皮帶上,手指有些發抖,半天也解不開皮帶,他沒有耐性去研究怎麼回事,手指使了點勁,直接把皮帶弄斷了,手伸進去握住了季驍。

  「靠,」季驍在他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丁未細膩的肌膚質感讓他身上一陣燥熱,他把丁未的褲子往下拉了拉,「轉過去。」

  「嗯?」丁未有些迷糊地看了他一眼。

  季驍沒再說話,扳著他的肩把他轉了過去,在他肩上吻了一下:「要是覺得疼就是你自找的了。」

  丁未一手撐著牆,一手扶著季驍摟在他腰上的胳膊,感覺到了季驍頂在他身後的一片灼熱,他微微彎了一下腰:「會疼嗎?」

  「不知道。」季驍扶著他的腰慢慢頂了進去。

  「啊!」丁未皺著眉很短促地低叫了一聲,因為沒有潤滑,季驍的進入讓他覺得一陣生澀的疼痛。

  「疼吧?」季驍停下,伸手抬了一下他的腿,又試著輕輕往前頂了一下。

  疼,丁未手指摳著牆上的石頭,有點疼,但他沒有出聲,是自己要在這裡做的,現在要是停下不是很傻麼。

  重要的是,他想要,疼也壓不過心裡那種沸騰的欲望。

  「不疼。」他輕聲說,反手在季驍腰上勾了一下,示意他繼續。

  不疼才怪,季驍握住他的胳膊,不過這時候真要他停下來,他估計自己做不到,於是只能放緩動作,慢慢地頂進去。

  丁未的呼吸很急,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別的原因,但這聲音聽在季驍耳裡卻著實是一種挑逗,他摟住丁未的腰,往裡使了點勁,完全進入了丁未的身體。

  丁未低低地哼了一聲,撐著牆的手有些發軟,疼,但那種被侵佔的奇異快感卻讓他心裡的火越燒越旺,他開始強烈渴望季驍的摩擦和深入。

  季驍輕輕地動了一下,手繞到他身下握住,感到丁未的身體顫了一下。

  四周很安靜,只有河水在身後發出輕輕的水聲,這樣陌生而刺激的環境讓人高度緊張又莫名其妙地興奮。

  丁未在他的輕輕衝擊下咬著嘴唇發出低微地呻吟,撩撥著他最敏感的那條神經,他呼吸節奏被完全打亂,扶著丁未的腰,力量漸漸加重。

  丁未的呻吟斷斷續續地傳來,隨著他的動作,呻吟聲也漸漸提高,季驍伸手捂住丁未的嘴:「小聲點寶貝兒。」

  「唔……」丁未在他手指上輕輕咬了一口,季驍手指上淡淡的煙草味道很迷人,他的呻吟無法控制地從齒間滑出。

  他也不想出聲,畢竟這不是在家裡,可季驍在他身體裡的衝撞像是直抵心臟,強烈的快感讓他意識一片模糊,呻吟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範圍。

  季驍的呼吸在耳邊響起,粗重而混亂,他抱緊了丁未,加快了動作,每一次都是狠狠地侵入,手指也不斷地刺激著丁未的身體。

  「嗯……」丁未突然猛地掐住了他的胳膊,指尖幾乎沒入他的皮膚,身體繃得很緊,輕輕顫抖。

  季驍隨著丁未身體的收縮做著最後的衝刺,欲望噴射而出的瞬間他伸手撐了一牆才沒摟著丁未一同倒在地上。

  丁未靠在他懷裡一個勁喘,眼睛閉著,睫毛上下顫動著。

  「穿衣服,」季驍摟著他,這小子完全不使勁,全身無力地靠在他身上,「聽話。」

  「不。」丁未順著他的身體向下滑,蹲到了地上,最後乾脆往石灘上一躺,閉著眼不動了。

  「我服了你了,」季驍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褲子,拿過T恤套上,又把丁未拽起來幫他穿衣服,「非得在這幹壞事,現在又懶得動。」

  「你在外面跟在宿舍不一樣。」丁未輕輕笑了一下,嘴角勾出一個笑容。

  「有什麼不一樣的,」季驍把丁未的衣服整理好,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皮帶,抽出來扔到一邊,還好今天穿的是牛仔褲,沒了皮帶褲子也不至於掉下去,「快起來。」

  「很野蠻。」丁未慢吞吞地站起來,還是笑。

  「你逼出來的,」季驍拽著丁未往河堤上走,丁未依舊是不使勁,就靠他拽著,「你好好走,我腿現在沒勁。」

  「背我上去吧。」丁未從身後扳著季驍的肩往上蹦。

  「靠,」季驍被他這一蹦壓得差點撲到在臺階上,趕緊用手撐了一下地,「慢點。」

  丁未伏在季驍背上,枕著他的肩,希望時間就這樣停下來不要再向前了,他活了這麼久,第一次這麼真切地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

  為什麼現在才碰到季驍,為什麼季驍只是一個普通人……

  「季驍。」他在季驍背上輕輕叫了一聲。

  「嗯。」

  「我害怕。」

  「怕什麼?」季驍捏了捏他的腿。

  「我害怕自己長出九條尾巴,然後就看不見你了。」

  「現在不用操心這個,」季驍笑了笑,「你折騰二百年了也沒長出來呢,怕什麼,等你長出九條尾巴的時候,我都死沒影兒了。」

  「那你死了我怎麼辦呢?」丁未有點想哭,自從認識季驍學會哭了之後,他總是時不時就想哭,這種感覺真討厭,他摟緊季驍,臉貼在他背上。

  「你跟我一塊死。」季驍想也沒想就接了一句,他承認自己的回答很自私,但他想不出別的回答,他也不想騙丁未,這就是他真實的想法。

  「可是我怎麼才死得掉呢?」丁未對於季驍的話並沒有別的反應,在他看來,季驍的這句話很正常,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

  不合理的是自己不是想死就能死得了。

  季驍沒說話,突然想起了大叔說的那個小姑娘,那個以前的主人,他細細地品味著小姑娘對大叔許下的那個願望。

  真聰明。

  季驍咬了咬嘴唇,這個願望真聰明。

  他的腦子裡反復轉著大叔的話,沒有見過別的九尾貓。

  九尾貓存在了這麼久,九條尾巴的貓一定有,而且不會少到大叔除了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別的。

  重要的是過程,不是結果。

  這個過程和結果,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過程會影響結果?

  長出九尾的條件是什麼?

  隨心是什麼?

  「這個你不用操心,」季驍笑了笑,覺得自己也不是太笨,「你長出了八條尾巴讓我看看你。」

  「嗯,有願望嗎?」丁未蹭蹭他。

  「有。」

59、尾巴長大吧

  丁小爪又開始認真地修尾巴,為了季驍。

  季驍的願望是什麼,他沒有問,他並不在意,只要能做到,他就會為季驍實現願望。

  它蹲在窗臺上,消防隊操場上的小銀花已經消失,這裡已經沒有了特別的靈氣,但它還是呆在這裡,這裡能給這跟別的地方不同的安心感覺。

  因為季驍就在它身後發呆。

  它撐開尾巴數了數,第八條尾巴像一個小小的絨球,在尾巴根的地方露出一個頭,比之前又長了一些,它很滿意,只要冒了頭,離長成一條漂亮的大尾巴就不遠了,如果有合適的契機,一下竄成大尾巴也是有可能的。

  比如上次去找陸寬的時候,它的尾巴就是猛地竄了出來,雖然後來被自己咬掉了……

  不過每次出現這種情況的契機究竟是什麼,它並不清楚,上次是看到季驍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它很難過,覺得季驍生氣了,再也不會理它了,因為它罵了他是白癡。

  是因為自己太喜歡季驍嗎?所以尾巴一下長大了。

  還是因為自己罵了季驍?

  它轉過身看著季驍,季驍正在玩遊戲,不過似乎很無聊,他只是手撐著桌子,拿著滑鼠東點點西點點,完全沒有目標的樣子。

  白癡!

  它在心裡默默罵了一次。

  白癡!白癡!

  愚蠢的人類!

  然後它又抱著尾巴看了看,沒有長出來……

  好傻,自己明明每天都在罵季驍,也沒有每天都長啊,不是因罵了白癡才會長出尾巴的。

  是因為喜歡吧,捨不得季驍的那種感覺。

  「想什麼呢?」季驍抬眼看著窗臺上正盯著自己愣神的丁小爪,「我是不是越來越帥了?」

  帥個屁!它轉過身繼續臉沖著窗外,閉上了眼睛,開始吧,不管是什麼原因。

  尾巴長大吧!

  季驍笑了笑沒再說話,目光回到螢幕上。他開著的不是自己的號,開的是糖泡泡的號,還開了他的幾個小號,都跟隨在大號身後。

  他不知道開了號要做什麼,他用自己號打了材料,給糖泡泡的號做了最新出的弓,很大,背在糖泡泡身上高出了一大截。

  「累死你。」季驍點著滑鼠,帶著幾個號在城裡轉悠。

  時不時會有糖泡泡的好友發過來消息,稱呼糖泡泡都是小騷貨小賤人什麼的,或者說小賤人,我是騷貨,好久沒看你上線啊……

  這看得季驍很無語,這小子平時到底是怎麼跟人交流的?這些朋友說話都跟他一個德性。

  被問到為什麼最近不怎麼上線的時候,季驍一律回過去是工作忙,遊戲要放一放,等忙完了再回來玩。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回復,其實直接說不是本人,糖泡泡以後不玩遊戲了什麼的也行,但總覺得那樣似乎是在說泡泡回不來了,心裡很不舒服。

  陳修宇一定會回來的,至少心裡要有這樣的希望才會安心一些。

  陸寬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但每次來都是一個人,只有這次是跟大叔一塊來。

  這是遠離城市的一個小村子,人很少,只有二三十戶,都是樸實的農民,對於外界的一切都不是很瞭解,連一百塊的紙幣都沒見過。

  陸寬曾經在這裡買過雞蛋,賣雞蛋的老頭堅持不收他的一百塊,只收十塊的,陸寬當時身上的十塊錢不夠數,他寧可把多出的蛋送給陸寬,也不收那張一百的,理由是沒有見過,怕是假錢。

  沉睡著的那些馭貓人,藏在這裡是最安全的。

  特別還是藏在地下。

  「我每次來這裡都覺得自己像個盜墓的。」陸寬跟著大叔順著臺階往下走。

  「這裡以前本來就是個墓,」大叔笑了笑,「不過我們找到的時候已經盜空了,是不是你幹的。」

  「我倒是想,」陸寬也笑,笑了一會又說了一句,「我累了,你差不多該再找個人替我了吧。」

  「為什麼,過幾天還要帶只貓過來讓你照顧呢,」大叔回過頭看著他,陸寬這種穩當可靠又沒有什麼好奇的心的貓客不是太好找,「起碼要等丁未修成了吧。」

  陸寬愣了一下:「我活不了那麼久吧,你當我是你呢,我是真累了,成天屁事那麼多,我都沒功夫處理店裡的事,有多少錢也不夠往裡填的啊,破產了你養我麼。」

  「養你也不難。」大叔揮揮手。

  「算了,」陸寬想想大叔的日子,成天也見不著人,住在鄉下,時不時以流浪漢的形象出現,「指望你還不如回去蹭我媽的呢。」

  「陸寬啊,再等等吧,」大叔沒再堅持讓陸寬繼續貓客的生活,這事做著的確累人,「丁未差不多了。」

  「是麼,」陸寬挑挑眉,「因為遇見季驍?」

  「也許吧,體會過感情的人才算圓滿。」

  「說得真好聽,」陸寬鼓掌,「自古以為有哪只貓修尾巴最終只是為了體會感情的滋味,還不都是為了最後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飛升。」

  「所以啊……」大叔慢慢地說了一句,卻並沒有說完。

  陸寬看了看樓梯盡頭的大門:「所以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飛升的九尾貓。」

  「你真的很聰明,陸寬,退出可惜了。」大叔看了他一眼。

  「別拍,我只是見貓見多了,」陸寬推開了那扇門,「我做咖啡館老闆最不可惜。」

  這間屋子不大,收拾得很乾淨,纖塵不染,光源和通風都很好,陸寬一直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做到的。

  屋裡有幾張床,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集體宿舍,只是床上躺著的人都不是起床鈴響了就能起來的。

  「空了一張。」陸寬輕輕歎了一口氣。

  「嗯,到時間了。」大叔走過去在空著那張床上輕輕摸了一下,上回他來的時候這張床上還有人,現在這個人消失了,連空氣中都不再有他的氣息。

  陸寬站在一張床邊靜靜地看著上面躺著的人,七年,陸浩宇已經在這裡躺了七年零一百二十四天,陸寬記得很清楚,那天是法律上陸浩宇死亡的時間。

  最終他也會因為時間到了終點而像那個人一樣,消散在空氣中。

  一開始陸寬滿懷著希望,他覺得他哥跟別人不同,一定會醒過來,但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他已經能平靜地面對哥哥終有一天會消失得沒有蹤跡的事實。

  特別的馭貓人不是沒有,只不過不是陸浩宇。

  這間屋子的最裡面,還有一扇小門,大叔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門裡傳出一串細細的鈴聲,陸寬對這個鈴聲很熟悉,而且他第一次聽到陳修宇的鈴聲的時候,就知道他跟別人不同。

  陳修宇就是那個特別的馭貓人,能把整個身體化為鈴聲的馭貓人。

  「有變化嗎?」陸寬看著同樣靜靜躺著如同深度睡眠的陳修宇。

  「沒有,」大叔在陳修宇手上輕輕捏了一下,「但是你知道的,只有他的鈴還在響。」

  「嗯。」陸寬拍拍大叔,轉身走了出去。

  陳修宇必須醒過來,他身上有太多人的期待。

  過去的日子裡有多少馭貓人最後的結局都是沉默地消失,有多少人因為他們痛苦和不甘,陳修宇就是這些人的希望,哪怕只有一個可以醒過來,都是一件讓人振奮的事。

  警鈴聲響起的時候,丁小爪正鼻尖頂在玻璃上閉著眼入定,警鈴把它嚇得炸著毛蹦了起來,窗臺寬度有限,它蹦起來之後直接踩空摔到了地上,站起來了毛都還炸著沒下去。

  這個警鈴太嚇人了!

  季驍對著螢幕發呆發得都快睡著了,這會卻也是一躍而起,是火警,這比任何情況都緊急,他指了一下還在地上愣著的丁小爪:「火警,你呆著。」

  他隨手抓了件衣服套到身上就往外跑,剛一開門就覺得褲子像是被拽了一下。

  回頭一看,發現丁小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跳到了他褲子上,牙咬著他褲腿,兩個前爪緊緊地抓著他。

  「你不能去,很危險。」季驍捏著它的脖子想把它拎下來,但丁小爪死死咬著他的褲子不放,他只得松了手,就這麼屁股後邊掛著一隻貓跑了出去。

  他顧不上別的,林梓已經順著滑杆下去了。

  「你是想我受罰對吧,祖宗。」季驍也沖過去抓著滑杆往下滑,丁小爪因為還咬著他褲子,沒有辦法出聲,只是喉嚨裡發出一串呼嚕嚕的低鳴。

  但當季驍滑到底的時候,再回頭發現丁小爪已經不在他褲子上了。他一邊穿防護服一邊掃了一眼四周,沒有看到丁小爪的影子。

  「走走走走走,速度拿出來!」伍志軍喊了一嗓子。

  消防車鳴著笛沖出了車庫,竄了出去,季驍他們組是第一輛,林梓把車開得飛快。

  它現在已經有經驗了,知道怎麼樣抱著消防車後面的鐵杠可以不被顛下車去,只是尾巴還是必須擺來擺去地保持平衡。

  它對於剛才掛在季驍褲子上被他嫌棄了的事有些憤憤不平,白癡,我才不會影響你!

  就是因為知道危險才會跟著你!

  這麼笨!

  「怎麼又是倉庫。」張新文坐在車上說了一句。

  「這段時間第二次了吧,」林梓回答,「也不知道是個放什麼的倉庫。」

  又是倉庫!季驍之前因為丁小爪分了點心,沒留神聽警報裡的失火地點,現在一聽到倉庫倆字他就心裡一沉,低頭整理了一下腳上的鞋。

  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居民正在遠遠地圍著看,這會兒正是吃完了飯閑得沒事幹的時間,圍觀的人不少。

  「疏散群眾!」伍志軍下車就喊,「這有什麼好看的,一個個都不怕死!」

  季驍和林梓找到了消防栓,正在拉水槍的時候聽到伍志軍又說了一句:「放棉花的倉庫?」

  「我操。」林梓罵了一句,棉花太容易著,火勢不好控制。

  幾條水柱從消防槍裡噴了出去,頓時騰起不少水霧。

  火燒得很大,加上這會有風,火舌在水柱噴不到的地方繼續竄起。

  「二組進去搜人,」伍志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還有人在裡面!」

  季驍轉過頭,看到伍志軍身邊站著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兒,一臉慘白,全身都在發抖,他看著這孩子大聲問:「還幾個在裡面?」

  「兩個,是我的同學……」男生嘴唇哆嗦得厲害,帶著哭腔,說話聲音都走調了,「他們可能被壓在裡面了……」

  壓在裡面了!

  季驍覺得眼前的景物猛地晃了一下,崔遠航的臉在腦子裡一晃而過,難以形容的痛苦一下湧了上來,他心裡一陣猛抽,呼吸都有些停頓。

  「走。」林梓拍了他肩一下,往倉庫大門跑了過去。

  季驍定了定神,整理好防具,也跟著跑過去,看著不斷有濃煙升起的倉庫,他始終有些不踏實的感覺。

  這個倉庫很大,堆的都是棉花,有半個倉庫都是。

  他們根據那個男生提供的大致方位開始搜索。滿眼都是火光和黑煙,一袋袋的棉花因為都是壓實了裝的,非常沉。

  「看不清,」季驍邊說邊沖林梓打手勢,「我往裡面去。」

  「注意安全。」林梓看了他一眼。

  已經倒塌的棉花袋子很多,季驍沒有辦法判斷哪些是火燒塌的,哪些是人碰塌的,但那孩子說他的同學被壓的地方是靠近裡面牆壁的位置,他要先到達那裡。

  要穿過著了火的一片袋子。

  火烤得他隔著厚厚的防護服都覺得燙得厲害,行動也很不方便。

  「有人嗎!能說話的回話!」季驍終於到了牆邊,摘下面罩喊了一聲,這裡也同樣都燒著了,濃煙裡一片狼藉,他沒有辦法靠得更近,全是火。

  牆邊還有不少棉花袋子,火已經燒上了倉庫的天棚,頂上的板子和旁邊的棉花袋子隨著火勢不斷地倒塌下來,季驍心裡很急,就這種情況,就算裡面還有人活著,要救出來也要冒險了。

  「有……人……」火裡突然傳出了微弱地回應。

  「什麼情況,」季驍一聽,顧不上火已經燒到身邊,直接就沖了進去,一個帶著火的袋子落到他腳邊,他彎著腰踩著腳下著火的袋子繼續往前,「有沒有受傷,能動嗎!」

  「腿疼,」那人回答,一連串咳嗽聲之後他帶著驚慌的聲音微弱地傳來,「燒……到我了……」

  「林梓!」季驍往林梓的方向喊了一聲。

  「你不要衝!」林梓已經朝這邊沖了過來,但腳下帶著火的雜物讓他有些磕磕絆絆。

  火裡那人的聲音變得有些痛苦:「救救我。」

  季驍把面罩戴好,一彎腰撲進了火裡。

60、第八條尾巴

  火的溫度讓季驍覺得自己身都開始往外冒油了,他咬著牙掀開了幾個著火的棉花袋子,看到了被壓在下面的男生,他的腳被卡在一個鐵架子下面動不了,身上的衣服已經有了火星子。

  季驍弄滅了他身上的火,想了想,脫下了自己身上的防護服裹到了這個男生身上。

  身後林梓也撲了過來,看到他只穿著T恤,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但也沒再多說別的,直接過去把鐵架子抬了起來,季驍把人拖了出來。

  男生根本站不起來,季驍把他架到了林梓背上,沖那男生吼:「還有一個你同學,在哪?」

  「裡面一些。」男生指了指更靠近牆邊的位置。

  季驍沒說話,扭頭就往裡去。

  「季驍!」林梓急了,「換個有防護服的去!」

  「來不及,你背他出去!」季驍回了一句,胳膊上感覺到了灼人的熱浪。

  「我操!」林梓身上背著人,也不敢多耽誤,一低頭彎著腰沖向倉庫門口。

  季驍覺得自己並不怕火,但每次面對火場,他都有一種痛苦的感覺,每救出一個人,每撲滅一次火災,這種痛苦才會暫時減輕。

  他知道是為什麼,崔遠航消失在火海裡的身影,是他這輩子都無法遺忘的痛。

  雖然他很清楚,他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換,也不能讓崔遠航再回來,可越是這樣,他越是無法面對這段過往。

  只有拼上命去救人的時候,才會有短暫的安寧。

  這是對自己的救贖麼?他不知道。

  兄弟,跑啊!

  崔遠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像一個魔咒。

  身上很疼,衣服沾了火星,貼到肉上一陣陣灼燒著。

  他找到了另一個男生,被壓在重重的袋子下面,已經失去了意識。

  崔遠航當年是怎麼樣的,也是這樣嗎?最後失去意識,消失在火海裡。

  對不起,遠航,對不起,我來晚了。

  季驍狠狠地推開壓在那男生身上的袋子,火舌從濃煙裡探了過來,他聞到了自己身上被火灼傷時的焦味。

  很疼。

  可是這次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裡,死也會把你帶出去再死。

  男生是個大個頭,因為已經沒有意識,所以在季驍想要搬動他的時候完全無法配合,顯得格外沉。季驍跪在地上,想要把人扛起來,但四周都是不斷竄起的火苗,他活動不開,頭髮好像也被燒糊了,一股怪味。

  他聽到了林梓的聲音,增援的戰友進了倉庫,但他不可能等他們穿過火勢過來,這短短的時間裡,這裡的火就有可能把他和這個男生一同吞沒。

  必須馬上出去,他咬牙忍著身上被火灼傷帶來的巨大疼痛,把男生的胳膊架到了自己肩上,爬也得馬上爬出去。

  一個黑影沖進了火裡,從他身後一把拉起了失去知覺的男生,季驍只覺得肩上一輕,抬頭的時候只看到那男生已經被很快地拉出了這個被火包圍了的棉花堆。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丁未,心裡一松。

  丁未再沖進火裡的時候,季驍看到了丁未眼裡帶著憤怒的眼神,他知道丁未生氣了,是因為自己太不要命。

  丁未抓著他的胳膊用力一甩,他直接被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那個男生身邊,沒等他回過神爬起來,就被人架住了,是林梓他們到了。

  「傻逼!」林梓把他扛起來,罵了一句。

  「你就是個神經病!」林梓站在他床邊,咬著一根煙罵得沒有時間點,「你說你是不是神經病,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就等不了那一分鐘了嗎!我真想抽你!」

  季驍身上都是傷,燒的,現在疼得不行,他坐在床上,沉默地聽著林梓罵他。

  「我們救人是要講方法的,伍隊不是一直說麼,不是用一命換一命就是最好的辦法,那是最後的辦法!」林梓拿出火機點煙,點了幾下火苗都被他自己噴出來的氣吹滅了,他把火機砸到季驍床上,「何況你一命還不一定能換出一命來!你連防護服都沒穿!我不管你以前有什麼事讓你非得這麼發瘋,我他媽一會就跟伍隊打報告去,你他媽就根本不適合一線工作!」

  季驍依舊沉默,他沒有什麼話可以反駁林梓,他們有很多同事因為救人犧牲,但他也知道自己是衝動了,原因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當時已經完全沒有思考的餘地。

  他看了一眼窗臺,丁小爪屁股對著他盯著窗外,尾巴垂在身後輕輕地來回擺動著。

  「別說了,」他歎了口氣,拿過火機打著了伸到林梓面前,「我知道了。」

  「你哪次不知道啊!老子說你說少了嗎!」林梓湊過來想點煙,一出聲又把火苗給吹滅了,他怒了,把煙往地上一扔,踩了兩腳,「抽你娘個蛋,不抽了!你他媽自己想去吧!」

  林梓怒氣衝衝地甩上門出去了,季驍閉上眼睛,這大概是他最不要命的一次了吧,同樣是倉庫,同樣是同學,同樣是跑出來一人,裡面還有人……

  「疼麼?」丁未的聲音在窗邊響起,聽起來很平靜。

  「嗯。」季驍應了一聲,林梓罵完走了,現在該到丁未了,丁未應該不會罵他,可能會直接揍他吧,他皺皺眉,那種手勁,估計能把他直接打到醫院裡去躺著。

  他聽著丁未腳步聲靠了過來,接著感覺到丁未的手碰到了他的肩膀,他一下挺直了背,準備扛著丁未的第一拳或者第一巴掌。

  但丁未只是在他肩上輕輕捏了捏,手輕輕滑向他的背。

  這個動作很輕柔,有些奇怪的感覺,很舒服,丁未的掌心不同于平時暖暖的溫度,現在他的手很涼,這種涼意穿過他皮膚在身體裡漫延,身上的灼燒感減輕了很多。

  季驍睜開眼睛,扭頭看著丁未:「好受多了,你怎麼弄的?」

  「閉嘴,」丁未掃了他一眼,沒有美瞳遮擋的瞳孔收縮成細細一條,「我還在生氣,你不要說話,要不我讓你疼死。」

  「好吧。」季驍老實地低下頭。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丁未的手才拿開了,坐到床邊拆了那天季媽媽給他的魚柳開始吃。他一直沒捨得吃,雖然他很想吃,但這算是季媽媽給他的禮物,他想多留幾天。

  現在心情不太好,所以拆來吃吃。

  「丁未,」季驍身上舒服了不少,轉過身來面對丁未坐著,猶豫了一下,看丁未沒有打斷他說話的意思,這才接著把話說了出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想想又覺得太正式,上回在湖邊說對不起就讓丁未鬱悶了很長時間,於是他又清了清嗓子:「丁未大人,你放我一馬吧,別生氣了。」

  「你死了他也回不來了,」丁未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吃魚柳,「他要能回來,你死了,他也會罵你的。」

  季驍有些吃驚地看著丁未,他沒想到丁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一直在旁邊看你,」丁未把魚柳撕成一小條一小條地放在手心裡,再一條條放進嘴裡,「我能感覺到你的感覺,今天救人,你覺得是在救崔遠航吧。」

  「……我不知道。」季驍有些迷茫。

  他伸手想拿點魚柳吃,但丁未很快地把袋子抱在自己胸前:「不給。」

  「那我喝水吧。」季驍笑笑,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

  「其實我不是很明白,」丁未一下下咬著魚柳,「但是陳修宇說過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

  「嗯?」

  「他說,朋友要好好珍惜,」丁未拍拍胸口,「珍惜就是放在這裡,不是去死,我是這麼覺得的,如果蘇癸的話,我就會這樣,我不想他死了還傷心。」

  蘇癸正坐在陽臺的陰影裡看著樓下的風景,明明很暖和,他卻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小聲嘟囔一句:「不冷啊。」

  他站起來回屋拿了件外套穿上,看著床頭的鈴鐺,用指尖輕輕碰了一下,鈴鐺發出輕輕的響聲,他的心裡泛過一陣淡淡的暖意,真好,你一直陪著我。

  我也在這裡陪著你,不是麼。

  季驍覺得丁未以他無法覺察地速度悄悄地成長著,他撐著床,盯著丁未的臉,這張帶著稚氣和倔強的臉看著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但內心卻有了很大的不同。

  「丁未,」他輕輕在丁未腦門上親了一下,「我發現你長大了。」

  「可能吧,」丁未放了一條魚柳到他嘴裡,「狗狗乖。」

  「靠,」季驍樂了,捏了捏他的下巴,「小屁孩兒說什麼呢。」

  「可是你沒有長大啊,你被拴在好多年以前了。」

  丁未這句正好戳到了季驍心裡的某個地方。沒錯,他的確是一直被拴在崔遠航離去的那個倉庫裡了,無數個深夜的惡夢裡,崔遠航的笑臉和那些熊熊燃燒著的大火都像個把他困在原地的牢籠。

  「你現在是貓哲哲啊,說話越來越有哲理了。」季驍忍不住又在他鼻尖上親了一下。

  「乖狗狗,」丁未又捏了條魚柳放到他嘴裡,「其實有些事如果去認真想,是可以想明白的,我坐在那裡看你找死的時候,想了很多。」

  「……我沒找死。」季驍對於丁未的用詞有些無奈。

  「找了。」丁未很肯定地看他。

  「好吧,」季驍笑了笑,摟住丁未的肩,「以後我不找死了。」

  吃晚飯的時候季驍本來不想去,身上都是傷,衣服不好穿,但林梓在他門外踢了一腳:「季大爺,吃飯去。」

  他只好站起來,看了一眼丁未:「你要去吃嗎?」

  「不吃,魚柳吃飽了。」丁未躺在床上,抱著枕頭翻過來翻過去地,看起來很舒服。

  「那我去吃點,要不一會林大爺肯定得給我帶。」

  「嗯。」丁未坐床上跳下來,躲到門後。

  季驍打開門走了出去,林梓正敲著飯盒在走廊上等他,看到他出來,嘖了一聲:「好美的梅花鹿。」

  「愛上我了吧,」季驍笑笑,「不罵我了?」

  「餓了,罵不動了,」林梓歎了口氣,習慣性地想把胳膊搭到季驍肩上,但季驍肩上也有傷,他只得收回手,「我跟你說真的,以後別這樣,多大的人了,理智點行不行?」

  「放心吧,不會了,真的。」季驍拍拍林梓。

  吃飯的時候碰上了伍小慧在飯堂裡轉悠,伍志軍還在辦公室忙著,她拿過來給她爸打飯,林梓很感慨地看著跟小大人似的伍小慧:「養個這樣的丫頭雖然費神,不過也真挺懂事兒的。」

  「你跟誰養去,想得真遠。」季驍低頭吃飯。

  「那沒准,我正努力把你變成我大舅子。」

  「林大爺,」季驍想起了沈瑜關於孩子姓季的計畫,「你別怪我沒提醒過你,沈瑜是很有主意的人……」

  「想說什麼直接說。」林梓一臉不在乎。

  「你兒子姓季你覺得怎麼樣?能接受麼?」季驍看著他。

  「為什麼?其實我到是想過,要真跟你姐能成,她有可能讓孩子姓沈來著。」林梓挺平靜,沒看出來有什麼特別反應。

  「因為,」季驍清清嗓子,「因為我要不結婚,我家沒姓季的人了。」

  林梓看了他一眼,往嘴裡放了顆花生米慢慢嚼著,半天才歎了口氣:「季大爺,你害死我了,你記著你欠了我多大個人情,以後我會慢慢找補回來的。」

  「我以為你要哭呢。」

  「哭屁,我家又不是單傳,」林梓想了想,「到時再打個商量,叫季林林就行了……」

  「你起名兒這功力真是無人能比。」季驍差點把湯噴出來,算是服了林梓了。

  季驍吃完飯回到宿舍,剛一進門,丁未就撲過來往他脖子上一掛:「告訴你件一件事兒。」

  「疼疼疼疼疼疼……」季驍皺著眉一連串地喊,丁未的胳膊正好壓在他肩膀的傷上,「什麼美事兒讓你激動成這樣。」

  丁未沒說話,只是拉著季驍的手按到了自己屁股上。

  「挺翹的。」季驍在他屁股上抓了一把。

  「白癡!」丁未罵了一句,但並沒有拍開他的手,只是盯著他的臉。

  季驍看著他眼裡興奮的光芒,慢慢有些明白過來了,他小聲問了一句:「尾巴出來了?」

61、丁大爪

  陸寬坐在辦公桌前看報表,有點頭暈腦漲的,腦子裡根本沒有報表呆的地方,全是九尾貓和馭貓人在盤旋。

  大叔安靜地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他已經把一份新的九尾貓的資料放在了陸寬的桌子,但陸寬不看,眼睛一直盯著手上的那份財務報表。

  「這是個小姑娘,比丁未好伺候多了,一般不會惹麻煩。」大叔點了根煙,噴出一口煙,在煙霧中看著陸寬。

  陸寬跳起來推開了窗戶,想了想又把排風扇打開了,然後沉默著坐回椅子上,繼續看報表,或者說是假裝繼續看報表。

  「這個孩子有點膽小,原來有養父母,不過出車禍死了,」大叔也不急,只管自己說自己的,「按說一個人生活也沒什麼問題,但是她這樣的背景,我有些不放心……」

  「上月賠錢賠大發了。」陸寬打斷他說了一句。

  「她需要一個穩當可靠的人照顧一段時間,也就一兩年吧,然後我會再安排別人。」

  「流動資金再發倆月工資就要死光光了。」

  「我認識的貓客裡,只有你能做這事了,丁未這種臭脾氣都能跟你在一起這麼久……」

  「要考慮辭退幾個人。」

  「所以你再緩緩吧,就這麼定了,」大叔站起來走到陸寬辦公桌前掐滅了煙,「陸寬,我就這麼幾個信得過的貓客。」

  陸寬把手裡的報表往桌上一扔,抬起頭掃了大叔一眼,拿起了桌上那份資料:「你怎麼還不消失,你和你那個主人的願望都實現了,你應該消失才對的,每天上我這兒來折騰,煩死了。」

  「我也奇怪呢。」大叔笑笑。

  「再這樣折騰下去,我連女朋友都沒有時間交,」陸寬手指在紙上輕輕彈著,「我媽都急了。」

  「讓你媽再寬限兩年。」

  「說得輕鬆,我哥出事以後我媽就盯著我,我……」陸寬斜了大叔一眼,還想說話的時候電話響了,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季驍,你說我每天就折騰這些事,沒完了。」

  「陸寬,大叔在你那裡麼?丁未要找你們。」季驍沒跟他客套。

  「最近他天天泡在我這裡混吃混喝,什麼事?」

  「丁未跟你說。」

  「嗯。」

  「我長出第八條尾巴了,」丁未的聲音傳了出來,聽上去挺淡定,「就剛才。」

  「恭喜。」陸寬笑笑,手指沖大叔勾勾,示意他過來聽,丁未不會因為長出八尾就打電話來說,他都長過無數次八尾了。

  大叔趴到桌上,湊到陸寬腦袋邊上聽著。

  「季驍如果能看到,就會許願了,」丁未吸吸鼻子,「我跟你們道個別。」

  陸寬沒有說話,他聽到電話那邊季驍說了一句,神經了你。

  大叔咧嘴笑了笑也沒出聲。

  「如果季驍說,你馬上長出九條尾巴吧,」丁未頓了頓,「那我就要消失不見了。」

  「你真不瞭解季驍。」大叔湊過去說了一句,他還記得季驍說過的話。

  我會許個願,讓丁未在我死之前永遠修不出第九條尾巴。

  「我說如果,萬一呢?」丁未很認真地回答。

  「嗯,你繼續說。」陸寬笑笑。

  「謝謝陸寬照顧我這麼久,其實我不討厭你,」丁未想了想,「你只是嘴很欠。」

  「我嘴欠?」陸寬看了看大叔,大叔馬上點點頭。

  「欠,」丁未肯定地回答,「有時候很想打你,但是你對我挺好的,有事要幫忙的時候,總是會先想到你,謝謝你。」

  「不客氣。」陸寬有些意外,他從來沒想到過有一天丁未會這麼誠懇地說出謝謝這個詞。

  「大叔,大叔,」丁未叫了兩聲,大叔剛往前湊了湊想說話,「把電話給大叔。」

  陸寬把手機遞給大叔。

  「說吧。」大叔笑了笑,這孩子,沒譜的事,搞得跟永別一樣。

  「大叔你有名字麼?」丁未問他。

  「早忘了。」

  「騙人。」

  「真的,我從來不騙人。」

  「那為什麼你撿到我的時候,給我起名字要叫丁未?」

  「天干地支隨便起的,那年是丁未年。」大叔想了想,為什麼叫丁未,因為你很特別,一眼就能看出來,雖然這名字是有些大了,他也擔心過丁未壓不住這個名字,但現在看來,很合適。

  「什麼是天干地支?」丁未小聲地問季驍。

  「就是天干地支,紀年唄。」季驍小聲答了一句廢話。

  「還有什麼要交待我的?」大叔問。

  「沒有了,我覺得我怎麼樣都應該可以看到你。」丁未想了想,直接掛掉了電話。

  大叔把手機放到桌上,一個人笑了半天。陸寬斜眼瞅他:「樂得臉上都起褶子了。」

  「你覺得季驍能有什麼樣的願望,讓丁未長出第九條尾巴?」大叔問陸寬。

  「不可能,季驍不是那樣的人。」陸寬笑笑。

  「交待完了?」季驍躺在床上,看著丁未低頭還在撥號,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八尾,丁未一直是人形,「等你費個大勁打了一圈電話,我看不到怎麼辦?」

  「閉嘴。」丁未撥了蘇癸的號碼。

  「小貓。」蘇癸不在家裡,聽電話那邊的聲音,應該是在街上轉悠,蘇癸每天都會在街上閒逛好幾個小時,這習慣一兩百年都沒有變過。

  丁未把長尾巴的事和季驍有可能許的願又說了一遍給蘇癸聽,蘇癸在那邊笑得不行:「丁未,季驍不可能許這樣的願,你別跟我道別了,你還差兩次捉到我呢。」

  「你真煩人,」丁未一想到一百多年裡就捉到蘇癸十次,感覺很鬱悶,「反正就是想告訴你,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我知道,」蘇癸笑了笑,「我很開心。」

  「以後有人欺負你,你去找大叔,他不會吃你的。」

  「嗯。」

  丁未跟蘇癸胡亂扯了幾句,越說越傷心,趕緊掛掉了電話。

  「你傻不傻啊,」季驍撐起身體摟住他,「自己跟自己玩憂傷呢。」

  「你閉上眼睛。」丁未摟著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嗯。」季驍笑著閉上眼睛。

  丁未的胳膊從他脖子上滑開了,他能聽到丁未跳下床的聲音,接著聞到了一種很淡的香味,像花香,忽隱忽現的繞在他身邊。

  整個人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舒服而奇異的感覺。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次他能看到丁未的尾巴。

  腿被一隻爪子輕輕碰了碰,季驍慢慢睜開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季驍一隻覺得丁小爪是一隻小奶貓,比兩個手掌合起來稍大一點,很胖,毛絨絨的像一個玩具,丁小爪仰面朝天抱著自己的尾巴玩的場面他永遠也不會忘掉。

  所以當他睜開眼看到眼前的景象時,無論如何也不能跟丁小爪的小奶貓形象聯繫起來。

  這是一隻……大貓,是的,大黑貓。

  屋子裡的燈被關掉了,現在整間房都被一種暗藍色的柔和光芒占滿了,所有的白色牆色都變成了淡淡的暗藍色。

  他的面前,蹲著一隻大黑貓,個頭跟小狗差不多。

  讓季驍感覺極度不真實的,是這只黑貓身後的幾條黑色的大尾巴,尾巴們都豎著,尾巴稍們都在輕輕晃動,也只有這個晃尾巴稍的動作還能讓季驍隱約看到丁小爪的模樣。

  只是,這麼多尾巴稍一塊晃動著,實在是……很美。

  是的,他平時也會覺得丁小爪很漂亮,黑亮亮的短毛,腦袋頂上的小絨毛,輕軟的爪子和爪子下面軟呼呼的肉墊,還有永遠閃著琥珀色光亮的眸子。

  但現在他看到的這只黑色大貓,優雅而鎮定,泛著藍光的黑色皮毛,平靜如水的眸子,一切都讓人覺得言語不能。

  這不是丁小爪,這是丁大爪……

  不不,這是另一個丁小爪,他從未見過的,丁小爪的另一面,能讓他深深感覺到這是一隻充滿了靈性的貓,他甚至覺得,沒有哪一隻九尾貓能像丁小爪這樣,給人這樣如同做夢一樣的美妙感覺。

  丁小爪覺得這次面對有緣人時,它的心裡有著前所未有過的寧靜,還有讓它無端覺得明媚的希望,它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是因為這次是季驍嗎,還是因為這一次它已經能坦然面對失去尾巴的事,它的心裡不再糾結著失落和失望,而是滿滿的愛。

  我愛你,所以我願意為你失去我認為沒有你重要的東西,無論是什麼。

  它靜靜地看著季驍,等待著他說出願望,它這一次它會心甘情願地為有緣人實現願望。

  原來這是這樣美好的一件事。

  它靜靜地待著……

  但季驍似乎是被按了暫停鍵,盤腿坐在床上只是一直看它,半張著嘴,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它等了好半天,最後不得晃了晃尾巴,用爪子又輕輕碰了季驍的腿一下。

  白癡,你看得到吧,許願啊!

  季驍這是第一次聽到丁小爪說話,或者說是,感覺到丁未的聲音。

  這種感覺讓他更加像是在夢裡,眼前是不會說話的丁大爪,不,丁小爪威風版,但他腦子裡卻能回蕩著聽丁未那熟悉的聲音,很奇妙。

  他試著伸手握住了威風版丁小爪的爪子,比平時大了一些,但還是很軟,他輕輕捏了一下,丁小爪藏在肉墊裡的爪子被按了出來。

  居然泛著銀藍色光芒,他低頭仔細看了一下,真漂亮。

  別玩了!許願啊,你真討厭!

  又聽到了,季驍抬頭看了一眼丁小爪,終於算是慢慢回過神來了。

  「爪,這是你本來的樣子嗎?」季驍又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以前毛絨絨總是豎著的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緞子一般的順滑手感。

  有緣人是熟人的情況,它從來沒有碰到過,以往能看到它的陌生人都是激動一小會就能立刻想起來應該許願,像季驍這樣對著它看來看去沒完沒了的有緣人,它還是頭一回碰到。

  這就是自己人,真是一點也不著急啊。

  好看嗎?

  它被季驍這一弄,也不著急了,它也想知道季驍對於它真身的樣子有什麼感覺。

  「真漂亮,這才是貓神仙的樣子,」季驍笑了笑,那種溫柔的笑容讓它心裡一暖,季驍下了床,蹲到它身邊,摸了摸它的尾巴,「我還一直擔心八條尾巴沒有地方長,也能長出來啊,貓孔雀啊,真漂亮。」

  它晃了晃尾巴,用尾巴稍在季驍臉輕輕掃了掃。

  季驍握住其中一條尾巴,吻了一下,手指在它下巴上勾了勾:「爪,我有一個願望。」

  來了。

  它端正地坐好,看著季驍。

  許願吧,只要我能做到,什麼都可以。

  「這個願望我想了很久,」季驍嘴角一直帶著淡淡的笑容,「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我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就想要在有生之年跟他在一起,讓你長出九條尾巴然後離開我,我做不到。」

  它眨了眨眼睛,心裡輕輕鬆了一口氣,它也不願意離開季驍,哪怕是飛升,也不願意。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什麼是九尾貓,九尾貓最終的結局是什麼,」季驍坐到地上,手輕輕地在它身上撫摸著,「九尾貓來人世間經歷這麼多是為了什麼?大叔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季驍的這些話,它也一直在想,它隱隱能體會到一些尾巴之外的意義,自打它決定放棄九條尾巴的那天開始,它開始慢慢能明白大叔的話。

  「爪,隨心,隨心是什麼我不是特別能理解,但這一次我隨心了。」季驍在它腦門上吻了一下。

  它看著季驍。

  「跟我一起變成小老頭吧,我們不分開,一直在一起,我給你做小魚幹,你慢慢長大,」季驍看著它,眼裡是溫暖的目光,「我們一起變老,老得走不動了,還可以一起坐在陽臺上曬太陽……」

  它心裡輕輕一動。

  季驍沒有說一起死,他給它留了退路……

  一起變成曬太陽的小老頭。

  它覺得尾巴根有些隱約的疼痛,又帶著些癢癢的感覺。

  這個願望可以實現。

  可這感覺,卻不是失去第八條尾巴的感覺。

62、順路買點柴雞蛋

  季驍看著眼前的丁小爪,它身上散發出來的暗藍色光芒漸漸變亮,幾秒鐘之後這光芒甚至有些耀眼,他不得不抬手遮了一下,從指縫中看著讓他如同身處夢境之中一般的丁小爪。

  它覺得自己身體裡有什麼地方有了變化,但是什麼,它不知道。

  這種感覺很特別,像春天從泥土裡探出腦袋的嫩芽,舒展而輕鬆,身體越來越輕鬆,它有一種感覺,自己現在只要輕輕一躍,就能在空中飄起來。

  像一片大大的黑色羽毛,如果真的這樣,那它就不用再擔心從高處跳下去的時候會被掛在樹杈上,也不會再失爪下巴先著地了。

  它想試著跳一下,不過在晃動尾巴準備起跳的時候,它突然感覺到了身體上最大的不同。

  尾巴。

  是的,它的尾巴跟平時的感覺不同。

  「爪,你的尾巴,」季驍驚訝地瞪著它,擋著眼睛的手慢慢放了下來,「九條了……」

  丁小爪的第八條尾巴沒有消失,在一片耀目的藍色光芒中,季驍看到了這一生都不會忘掉的場面,如果他有來生,也一定會記得這一刻。

  丁小爪尾巴後面漫出一陣淡淡的黑色煙霧,像是有生命一樣,在空氣中輕輕飄動,飄散開,又聚攏來,最後像是凝結在了一起,隨著其它八條尾巴的輕輕晃動,變得越來越清晰。

  這是丁小爪的第九條尾巴。

  丁小爪在完全沒有想到的情況下長出了第九條尾巴。

  九尾貓,它現在是一隻真正的九尾貓了,跟大叔一樣,擁有了九條威風凜凜的大尾巴,它們每一條都很美,讓人有著不真實的震驚感覺。

  它回過頭,盯著自己的尾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它晃晃尾巴,集中精神又數了一次,沒有數錯的,九條!

  它猛地轉過頭看著季驍,眼裡閃動著淚光,鬍子都因為激動而有些微微地顫抖。

  兩百年!它從記憶裡都已經消失的過去裡一路專心修煉到現在,用了多少時間,耗了多少精力,從滿懷希望到失望,再燃起希望,再面對失望,反反復複,在漫長的歲月當中,它甚至已經不記得自己修尾巴的最初目的究竟是什麼……

  直到遇見季驍。

  這個男人,這個有著溫柔笑容能讓它心裡漾起陣陣暖意的男人是它真正的有緣人。

  因為季驍,它開始笨拙地跟人類交流,笨拙地體會著人世間那些它曾不屑一顧的情感,朋友,親人,愛人。

  它漸漸適應這樣的生活,有開心,有憂傷,會笑,會生氣,會擔心,會流淚,也會滿心幸福和溫暖。

  被別人牽掛,也會牽掛別人。

  這種付出與得到的美好感覺是它全新的世界。

  九條尾巴的真正意義是什麼,它沒有細想過,但在這一刻,它已經不需要再去想,它已經看到了答案。

  「爪爪……」季驍看著它眼裡的淚光,心裡的感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聲音也有些發顫,他不知道丁未為了這一天等了到底多久,他只能慶倖自己這一刻能陪在它身邊,跟它一同激動,開心。

  丁小爪抬起爪子,在他鼻上按了一下,爪子挺大,但依然柔軟,觸碰之下讓人心裡跟著一軟。

  「我愛你,」季驍握著它的爪子,沉默了一會突然說了一句,「我愛你,丁未。」

  它身體跟著這句話一震,這三個字讓它有些暈眩,一隻爪子撐在地板上差點打滑。

  季驍說完這句之後,放下它的爪子,伸頭往它身後看了一眼:「我以為多說幾句能再長一條出來呢,比大叔還多一條,十尾貓,多牛逼……」

  白癡!

  怎麼會有這麼白癡的人!

  它揮著爪子一肉墊拍在了季驍臉上,愚蠢的人類!

  在這種時候,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這麼破壞氣氛!

  季驍笑著摸了摸它的尾巴:「逗你呢,不過話是真心的,長這麼大我第一次說這麼肉麻的話,你不肉一個讓我麻一下麼?」

  丁小爪收回爪子,低下頭歎了一口氣,是的,一隻貓歎了一口氣,季驍今天很神奇,他居然還能看到貓歎氣。

  更神奇的緊接著出現。

  丁小爪看了他一眼,身上的藍色光芒漸漸淡去,像是被收回了它的身體裡。

  而隨著光芒的淡去,它的身體也開始變淡,季驍感覺自己能透過丁小爪的身體看到它身後的東西,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當他因為覺得丁小爪就要這樣消失在空氣裡而一陣發慌時,丁小爪的腳下漫出了些白色的霧氣,他低下頭,就在這短短幾秒的時間裡,他看到了白霧下丁未撐著地的雙手。

  這是第一次,丁未在他眼前變回人形。

  「你嚇死我了!」季驍好半天才說出了一句話,撲過去把丁未一把攬進了懷裡,狠狠地在他頭髮上揉了揉。

  「我發現你真的很白癡。」丁未摟著他的腰,仰著臉把下巴擱在他肩上。

  「現在才發現麼,晚了,」季驍笑了,「白癡剛許了願,你要跟白癡一塊變成小老頭了。」

  「季爺爺,」丁未拿臉往他脖子上蹭了蹭,「我愛你。」

  「麻死了,真麻!」季驍偏過頭吻了吻他的耳朵,「麻得我站不起來了,怎麼辦,丁爺爺。」

  「那就你就呆著吧。」丁未推開他站了起來,拿起手機撥號。

  「給誰打?」季驍在地上跪了好半天,現在想站起來真有些困難,腿麻得不行,只能手撐著地繼續跪在地上。

  「陸寬和大叔,」丁未對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連續長出兩條尾巴而激動得手指都有些哆嗦,按了幾下都沒能把陸寬的號碼撥出去,他把手機扔給季驍,「撥號。」

  陸寬跟大叔面對面坐著,時間已經不短了,他已經抽了三支煙,大叔卻如同石化了一樣,閉著眼一動不動。

  「我說,我收回剛才問你為什麼不消失的話,」陸寬彈了彈煙灰,「你別一時興起在我這突然玩消失。」

  「等著。」大叔終於出聲,笑了一下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等你變成石頭麼,」陸寬把腿搭到桌子上,「你也有緊張的時候,對丁未你不是一向很有信心麼,現在也擔心了?」

  「我對季驍沒信心,人類嘛,總還是腦子有點跟不上的。」大叔慢悠悠地回答。

  「露餡了吧,還教育丁未呢,」陸寬斜了他一眼,「現在居然當著一個人類的面說人類不行。」

  「那不一樣,」大叔睜開眼睛,「我對你們還是充滿了愛的。」

  「好吧,我也愛你們這些笨貓,」陸寬笑了起來,「別緊張了,我對季驍特別有信心。」

  「因為你倆都是笨蛋人類。」大叔站起來活動了一□體,動了兩下突然停住了動作。

  「扭腰了?」陸寬趕緊收回腿站了起來,想過去扶一下。

  「丁未九尾了。」大叔彎著腰說了一句。

  「你感覺到了?」陸寬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之前才剛說長出八尾,現在居然九尾了,這是他第一次經歷身邊有九尾貓長出真正的九條尾巴。

  「嗯。」

  陸寬從手機裡聽到丁未因為開心些有些語無倫次的聲音時,忍不住有些想笑,他替丁未高興,雖然他對九尾貓的事從不深究,但他起碼知道丁未的九尾來得不容易,這不是累上時間拼命修煉就能達到的結果。

  需要機遇,需要耐心。

  最重要的,是要能悟到九尾真正的意義。

  「我要見大叔,我有話要問他。」丁未說了半天,總算是把正題給找回來了。

  陸寬把手機遞給大叔,大叔笑了笑:「丁未,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明天下午過來找我,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

  「嗯,那我明天上午先去找蘇癸。」丁未沒有追問大叔有什麼事,他知道大叔不告訴他的事問也沒有用,而且他現在不在乎這些,他可以和季驍在一起,這就夠了。

  「要去哪?」陸寬在大叔掛掉電話之後問了一句。

  「跟我去墓地,」大叔轉身往外走,「你知道麼,出現一隻真正的九尾貓,是件很大的事,很大……」

  「所以呢。」

  「所以我們要去看看陳修宇。」

  「好。」陸寬點頭,回身拉開抽屜,從裡面找了幾張十塊的零錢出來。

  「幹嘛?」大叔看著他。

  「順路買點柴雞蛋……」

  季驍摟著丁未一夜都沒睡踏實,他對於自己的這個願望並不是太有底,雖說是從叔以前的主人那個願望裡得到的提示,但他沒有想到這個願望會讓丁未立馬就長出了九條尾巴,他有些擔心丁未會在他懷裡消失了。

  一晚上他都會時不時睜開眼,盯著丁未看一陣子,再摸摸他,這才能確定丁未還在這裡,雖然這種行為有點二,但他還是堅持了一宿。

  丁未倒是睡得很香,一副累壞了的模樣,連翻身都很少,時不時會迷迷糊糊地嘟囔幾句,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不過聽語氣似乎挺開心。

  快天亮的時候季驍才終於扛不住了,迷迷糊糊地想要睡過去。

  但感覺還沒睡著呢,就被丁未扭來扭去地折騰醒了。

  「你沒有睡覺。」丁未枕著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嗯,不敢睡,總覺得一閉眼你就不見了,」季驍打了個呵欠,「您心真大,一晚上睡得結結實實跟豬似的。」

  「起床吧?」丁未摟住他,貼在他胸前。

  「別啊,今天我休息,我再睡會。」季驍把腿搭到丁未身上,臉埋到他肩窩裡。

  「我要去蘇癸家,陪我去吧。」

  今天的太陽很好,說起來這一段時間太陽都不錯,天亮得越來越早,上午九點多,陽光就已經暖洋洋地灑下來了。

  季驍眯縫著眼仰起臉深吸了一口氣,混和著暖陽氣息的空氣在身體裡漫延,很美妙。

  他今天沒有開車,丁未要求慢慢遛達,曬曬太陽。

  於是季驍順著路往蘇癸家散步,腳邊是一條尾巴的丁小爪,他走得很慢,因為丁小爪一條尾巴的狀態下……腿有點短,總之是連蹦帶跳地跟在他腳邊,時不時還會被路邊的蝴蝶什麼的吸引住,然後揮動爪子豎著尾巴一陣亂撲。

  「我都不好意思說你是貓,」季驍看著丁小爪在草叢裡撲得亂七八糟最後頂著幾根草屑一無所獲地鑽出來,「你這專業素質也太低了。」

  丁小爪揚起腦袋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有些不屑,切,你懂什麼,這就是樂趣,撲著玩,誰說一定要能撲到了!

  白天這個時間蘇癸一般都會窩在家裡睡覺,所以季驍敲門之後好半天蘇癸才趿著拖鞋開了門,從門後露出半張睡眼惺忪的臉,看到季驍後有些吃驚:「季驍?」

  喵嗷嗷!

  丁小爪是掛在季驍褲子後面上的樓,一見到蘇癸立馬跳了下來,從門縫鑽了進去,幾下就拽著蘇癸的睡衣爬到了他肩上。

  蘇癸嚇了一跳,往後連著退了好幾步。

  丁小爪很開心地抱著蘇癸的腦袋,在他臉上舔了好幾下,蘇癸實在有些受驚不小,跌跌撞撞地最後摔倒在沙發上。

  「別亂舔,當我面兒呢!」季驍指了指丁小爪。

  「這是幹嘛啊。」蘇癸用手指戳了戳丁小爪的肚子,他不敢直接把這傢伙從他肩上拽開,怕它會上爪子撓自己。

  「瘋了,」季驍笑了,過去拎著丁小爪脖子後邊把它從蘇癸身上拽開了,「第九條尾巴長出來了。」

  「什麼?」蘇癸愣了,接著就從沙發上一蹦而起,也顧不上別的,從季驍手上把丁小爪一把搶了過來舉到自己面前,聲音都顫抖了,「真的嗎!老天啊,終於修出來了啊!」

  喵嗷嗷!嗷嗷!

  它很開心地用四個爪子在空中劃拉了一下,喵嗷嗷!

  蘇癸高興的樣子讓它覺得自己很幸福,好朋友因為自己而欣喜若狂的樣子讓它滿心都是暖的。

  蘇癸轉過頭看著季驍,剛想問問這是怎麼一回事,一串細小的鈴聲從臥室裡傳了出來。

  丁小爪脖子上掛著的鈴鐺也發出了同樣的鈴聲。

  一聲之後,鈴聲沒有像平時那樣停下,而是再次響起。

  兩人一貓同時安靜了下來,丁小爪和蘇癸都聽出來了,這鈴聲有了變化。

63、隨心而已(正文完結)

  蘇癸幾乎是撲進臥室的,一把拽下床頭的那個鈴鐺,緊緊握在手中,鈴鐺還在響,細小而悅耳的鈴聲從他指縫間滑出。

  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蘇癸靜靜地站在床邊,手裡的鈴鐺在這一刻像是有了生命輕輕歌唱的精靈,他咬著嘴唇,壓著那種強烈地想要流淚的衝動。

  丁小爪輕輕地蹦了進來,脖子上的鈴鐺也帶著輕響,它靠在蘇癸的腿邊,豎著尾巴輕輕蹭了蹭他,喵!

  蘇癸蹲了下來,把丁小爪抱到懷裡用力地摟住,淚水再也無法控制,一串串地滑落,他乾脆坐到地板上,閉著眼開始哭。

  喵……嗷嗷……

  它被蘇癸摟得快喘不上氣了,但卻沒有掙扎。

  就像以前蘇癸沒有見過它哭一樣,它也從來沒見過蘇癸哭得這麼厲害。蘇癸有時候會讓它覺得很憂傷,特別是想要回到從前的生活時,它每次都能從蘇癸眼裡看到無奈和寂寞,但他卻從來沒有這樣痛快地哭過,哭得全身都顫抖了。

  「蘇癸,」季驍站在蘇癸身後,伸手想要把丁小爪拽出來,但拽了一下發現蘇癸把它抱得很緊,只好作罷,「你們在家等我,我回中隊拿車,我們去找大叔。」

  季驍跑回去的路上給陸寬打了個電話,但提示無法接通,只能先去陸寬那裡看看,如果沒人,就直接去大叔家。

  他開著摩托車回到蘇癸家樓下時,丁未已經站在樓下等他了。

  「蘇癸呢?」季驍把車停到他身邊。

  「變回去了,我要兜風,車上又坐不下三個人。」丁未把手伸到他面前,他這才看清丁未手裡握著一隻小老鼠,正瞪著小圓眼睛瞅他。

  「原來……蘇癸這麼小。」季驍有些吃驚,手指在小老鼠腦袋上撓了撓。

  「老鼠嘛,本來就只有這麼一點,」丁未捧著跨上了車,「我要是用力一捏,蘇癸就嘎嘣了。」

  丁未手裡的小老鼠用尾巴在丁未手指上繞過了一下,吱吱叫了一聲表示抗議,相比丁小爪的叫聲顯得斯文多了,季驍樂了:「小灰比你溫柔多了。」

  說出小灰這個名字的時候,季驍立馬覺得自己絕對是跟林梓在一塊呆的時間太長了,再呆個幾年就該被林梓同化了。

  「你怎麼跟林梓一樣白癡,」丁未抓著蘇癸抱住他的腰,「快開車。」

  車開到咖啡館的時候,正好有個服務員在門外擺桌子,看到丁未笑了笑:「丁未好久不見啊。」

  「陸寬呢?」丁未用手遮了一下蘇癸,他怕這人看到他拿著只灰老鼠會大驚小怪。

  「昨天跟那個大叔出門了,到現在都沒回來呢。」

  「謝謝,你忙吧,」丁未用下巴在季驍肩上磕了一下,「去大叔家吧。」

  「嗯。」季驍把車開了出去,又騰出手在丁未的胳膊上捏了捏,這孩子居然開始對人說謝謝了,這種轉變實在讓人覺得安慰。

  車開出城之後,季驍加大了油門,丁未在風裡很興奮,把蘇癸舉了起來:「吹風是不是很舒服。」

  蘇癸明顯沒有他這樣的愛好,輕輕吱吱了一聲,爪子抱著他的手指,尾巴也纏在他手指上,看上去挺緊張。

  「你別折騰了,自己樂就行了,你當人人都跟你似的。」季驍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蘇癸只喜歡散步。」丁未笑笑,收回手繼續捧著它。

  大叔住的那個小院子沒有人,季驍站在院子門外,發現大叔真的在院子裡種了菜,挺神奇。

  屋子的門沒鎖,季驍他們幾個進去轉了一圈,的確是沒有人。

  「怎麼辦啊?」丁未站在屋子中間,有些茫然,手腕上的鈴鐺一直在輕輕地響著,讓他心裡對於陳修宇現在的情況不斷湧出各種想像。

  「電話還是不通,他們到底上哪去了?」季驍拿著手機一直在撥號。

  「我覺得,」蘇癸坐在沙發上抱著膝,「他們是去陳修宇那裡了,就是他們藏馭貓人的那個地方,鈴鐺這樣一直響,陳修宇那裡肯定有新變化。」

  「你知道在哪裡嗎?」丁未坐到他身邊,托著下巴問,送走陳修宇那天,他跟季驍都不在,只有蘇癸在場。

  「不是太清楚,他們沒有讓我跟著去啊,」蘇癸皺著眉想了想,「我們等吧。」

  「等?」丁未有些不能理解地看著他,蘇癸的鎮定讓他吃驚。

  「嗯,」蘇癸點點頭,「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我們知道大叔他們肯定已經去了,他們也肯定知道我們這邊感覺到了,這就行了啊,等吧。」

  「蘇癸,你如果是只貓,」季驍笑了,靠在牆邊,「肯定能比丁未先修出九條尾巴。」

  「你閉嘴!」丁未看著他,眼睛瞪得很圓。

  「應該不會,」蘇癸笑笑,「我跟丁未不一樣,我很久以來一直都……討厭眼下的生活,我後悔修出人形,後悔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丁未卻從來不會。」

  「嗯。」丁未應了一聲。

  「丁未一直都有希望吧,不管希望是什麼,總得一直往前走,」蘇癸有些不好意思,「我總是想回到過去。」

  「現在還想麼?」丁未看著他。

  「啊,現在啊,不是太想。」蘇癸笑了起來,現在感覺不一樣了,心裡有一份溫暖可以期待。

  三個人一直坐到快中午的時候,季驍終於撥通了陸寬的電話。

  「老天,你給我打了多少個電話,我手機都要爆了!」陸寬估計是叼著煙,含混不清地在那邊喊。

  「不知道,從早上打到現在,」季驍看了一眼端坐在沙發上盯著他的丁未和蘇癸,「你們在哪呢,我帶著丁未和蘇癸在大叔這裡……鈴鐺一直在響。」

  「我們快到了,」陸寬停了一下,「陳修宇可能會醒。」

  「可能?」季驍愣了愣,他潛意識裡一直肯定陳修宇已經醒了,要不鈴鐺為什麼會那樣,「怎麼只是可能?」

  「我只是重複了一下大叔的話,」陸寬笑笑,「人我們帶回來了,但還是在睡。」

  「知道了。」季驍掛了電話,沒出聲,看丁未和蘇癸的表情,他估計電話裡陸寬說的話他們都聽見了。

  「一定會醒的,」丁未有些失望,身子一歪靠到了蘇癸身上,不知道是在安慰蘇癸還是在安慰自己,「陳修宇和別的人不同。」

  「嗯。」蘇癸笑笑。

  陸寬的車停在院子門外的時候,屋裡幾個人都聽到了,但卻都沒動,像是被定住了。

  季驍覺得自己喘氣都有些吃力,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陳修宇了,聽到鈴鐺響的強大的期待和陸寬說陳修宇沒有醒過來時的巨大落差讓他有些邁不出步子。

  「季驍!」陸寬在外面喊了一聲。

  「哎!」季驍像是被這聲驚醒了,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沖出了門外。

  「做夢呢,你把他抱進去,」陸寬拉開車門沖他笑笑,季驍看到了靜靜躺在後座上的陳修宇,「我一夜沒睡,抱不動了,你們消防員這個是強項。」

  陳修宇沒有什麼變化,臉色還是蒼白,閉著眼沉沉地睡著,季驍抱起他的時候感覺都怕把他從睡夢中吵醒。

  「真挺沉……」他抱著陳修宇往屋裡走,他不明白這些看著都不胖的人為什麼抱著的時候都這麼沉,丁未就更不用說了,他經常懷疑丁未長賊肉。

  把陳修宇安頓在大叔家二樓的小臥室裡之後,幾個人都回到了客廳,蘇癸沒下來,他趴在床邊說是想呆一會。

  「許什麼願了?」大叔面帶微笑地站在窗前看著他滿院子的菜秧子。

  「丁未跟我一塊變成小老頭。」季驍點了根煙。

  「沒讓他跟你一塊死麼?」大叔轉過頭,笑得挺開心。

  「沒,」季驍被大叔笑得有些不自在,「你別對著我笑,怎麼這麼彆扭呢。」

  大叔轉過頭笑著看陸寬:「彆扭麼?」

  陸寬沒說話,直接轉身去倒水。

  「不彆扭。」丁未半躺在沙發上,腿搭在季驍身上,他心情還不錯。

  「為什麼許這樣的願望?」大叔看著季驍,挺聰明,是碰巧還是想好了的?

  「我就覺得這是個技術活,想得比較多,」季驍叼著煙,他為這個願望的確是好幾個晚上都沒好好睡覺,「我一直覺得這就是個陷井,想兩全很難。」

  大叔嘿嘿笑了一會,沒出聲。

  「一個願望,對吧,就只有一個願望。」

  「是的。」

  「我不知道實現了這個願望之後丁未會怎麼樣,我一面不想離開他,一方面又不想讓他失去他最終應該擁有的,」季驍沉默了一會,「所以,如果這個願望不是馬上就能實現的話……」

  「他就一直會在你身邊。」陸寬端著水杯走了過來。

  「沒錯,我要他用我這一輩子的時間來實現這個願望,」季驍彈了彈煙灰,「怎麼樣?」

  陸寬看著大叔,嘴角帶著笑:「還懷疑人類的智商麼?」

  「我懷疑過麼,」大叔還是笑,又轉向季驍,「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個願望實現之後呢,你死了,丁未呢?」

  「大叔,你說過,你沒有見過別的九尾貓,我覺得,這世界上也許根本就沒有飛升的九尾貓。」

  「我是。」丁未用腳尖點了點他的腿,提醒他。

  「嗯,你是,」季驍捏捏他的腿,低頭看著手裡的煙,整理了一下思緒,「九尾貓到底為什麼要在人間經歷這麼多事,這個不是秘密了,體會他們該體會的一切,所以……」

  季驍伸了個懶腰:「我覺得,最終我的願望實現了,丁未也就圓滿了,至於這個圓滿是什麼……」

  「是什麼都無所謂了,死而無憾,」丁未閉上眼睛,「像一個人那樣,擁有這些情感,才是最終的目的吧,大叔?歸宿。」

  大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無需回答了。

  每只能走到終點的九尾貓心中都有一份屬於自己的答案,隨心而已。

  無論最後的結局是什麼,都不再重要,季驍躺在河邊石灘上,閉著眼睛,身上蓋著暖暖的陽光,像一床輕暖的被子。

  他休息的日子裡都會跟丁未一塊到河邊來躺著曬太陽,從春天一直曬到夏天,再從夏天曬到初秋。

  石灘上長出的草都還是綠色的,很茂盛,軟軟地墊在身下,散發著清香,這種寧靜而愜意的生活讓他覺得安心踏實,就這樣吧,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丁未枕著他的胳膊躺在他身邊,一直眯縫著眼看著太陽。

  他曬太陽沒有季驍這麼老實,他喜歡先仰躺著,撩起衣服先曬曬肚皮,然後翻個身曬曬後背,他覺得這樣才能把身上都曬鬆軟了。

  「季驍。」丁未趴在地上,側著臉看著季驍。

  「嗯?」

  「你黑了。」

  「曬的。」

  「我黑了嗎?」

  季驍偏過頭睜開眼睛看了看他,在他臉上輕輕摸了一下:「你本來就是黑貓,一根白毛都沒有。」

  「我是說我現在!」丁未胳膊撐在地上,「你這個白癡。」

  「沒黑,挺白的,可以去做曬防霜廣告,」季驍樂了,「貓白白,夏天算什麼,我用貓白白,敢於直面真的烈日!」

  「你真煩人,」丁未推了他一把,坐了起來,盯著河水,過了一會又回過頭很鬱悶地說了一句,「大叔又要我去上學,說九月開學就要去,真麻煩。」

  「哎……」季驍愣了一下,長歎了一口氣,「你煩什麼,我又要幫你寫作業了我才煩呢。」

  丁未笑了一下,撿了塊石頭站起來往河裡扔了過去,石頭在水面上蹦了好幾下,他打水漂已經很熟練:「看。」

  「牛逼,漂霸。」季驍沖他豎了豎姆指。

  「我想吃小魚幹。」丁未又扔了一塊石頭出去。

  「那天我媽做的又吃完了?」

  「嗯,晚上餓了就吃掉了。」

  「……丁未,我跟你說,你沒有變黑,」季驍坐起來,抬手在丁未的腰上掐了一把,「我覺得你變胖了,總半夜吃東西。」

  丁未沒理他,自顧自打水漂玩。

  季驍躺回石灘上打算打個盹,晚上要值班。

  手機在兜裡震了一下,他懶洋洋地摸出來看了一眼。

  發信人,糖泡泡。

  夫君,你居然把我號的密碼改了!

作者有話要說:完……完……完結了!

正好,明天週四,我……休息。

然後週五放第一個番外,蘇癸和陳修宇。

然後,下面是我每次完結的時候都會說的廢話。

從去年平安夜那天開這個文到現在,已經三個多月了,又完結一個文。

謝謝你們能陪我到現在,跟著我一塊二逼了這麼久,也希望這個文能讓你們感覺到一些溫暖,生活裡有各種不如意,我們也許不能像文裡那樣圓滿,但也還是可以懷著一顆柔軟的心去感受每一份溫暖。

哦也!好麻啊!你們一定不知道,其實我是一隻正宗的文藝青年,二逼只是我的面具!尊的!

謝謝你們,謝謝各種或歡脫或脫線的熊孩子們!你們居然沒有去看盜文,你們在JJ一直在抽從未被超越,並且永遠也不會被超越的環境中一直陪在我身邊,沒有比這個更讓人感動了!

潛水的,冒泡的,養肥的,催更的,還有在這個文下催別的文番外的(混蛋,你們真討厭!),我愛你們,真的。

我拼命更文,強迫症一樣地回留言,話癆一樣地寫作者有話說,都是因為你們!

哦!哦!

好了,再說點正事。

大約有三個番外,每個番外會有一個主題,然後各種你們點過名的人和CP會夾著一塊寫寫,因為每個被點名的都開一個番外的話,我一定寫不出。

然後定制會在番外放完的時候開,會加一個肉番在裡面,多少字不清楚,因為還沒有寫。

新文是兄弟文《表弟兇猛》,大約會在四月中旬開,希望到時還能見到你們。

————————正文完————————

64、番外一 ...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小灰鼠,它和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很多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

  它們一家住在一戶人家的雜物間裡,爸爸媽媽每天出去找吃的,小灰鼠每天跟兄弟姐妹曬曬太陽打打鬧鬧,有時候會出去和隔壁的貓貓狗狗一塊散散步聊聊天,過得很開心。

  雜物間的主人見到小灰鼠和它的家人也很和善,會給他們分一些東西吃,小灰鼠就這樣慢慢長大,覺得生活很美好……

  停。

  小灰鼠趴在洞口,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輕輕嘆了一口氣,白天太亮了,它不能出去玩,只能悄悄趴在這裡,腦子裡想像一下它想要的生活。

  媽媽總是吱吱地提醒它,不要做白日夢,那種生活不屬於灰老鼠,灰老鼠屬於黑夜和偷偷摸摸,生活裡的小插曲是又有一隻認識的灰老鼠被貓吃掉了,又有一隻認識的灰老鼠被打死了。

  它們吃得不多,但除去每天的口糧,還要存下一些過冬,食物不好找,垃圾堆什麼的翻來翻去也不能找到太多。那些人類的家裡會有,但是他們對別的小動物可能很大方,對灰老鼠卻永遠也不會,所以要悄悄地去,每次帶一點點出來。

  不小心就會被發現,逃不掉就會死掉。

  這一天的傍晚,爸爸和媽媽分頭出去找食物,但回來的只有爸爸,媽媽沒有回來,並且在之後的很長時間裡都沒有回來,小灰鼠知道,它以後的日子裡,都不會再有媽媽了。

  它希望自己快一些長大,可以跟爸爸媽媽和哥哥姐姐們一起出去找食物,它喜歡吃花生,但只能想想,因為大老鼠們帶回來的食物並不固定,能吃就可以了。

  它能出去找食物的時候,就去找花生。

  小灰鼠長得很快,在爸爸和幾個哥哥姐姐都失蹤之後,它長大了,長到了可以獨立生活那麼大。對於失去親人,它沒有太悲傷,它知道這是屬於它們的命運,出門前說了再見,也許就是真的再也不見。

  它就著夜色悄悄溜出藏身的洞口,順著牆角走走停停,它已經習慣了黑夜,雖然它很想曬太陽。曬曬月亮其實也不錯,它舔舔爪子,現在它要去找花生。

  它能聞到,就在不遠的某戶人家的廚房裡,有剛煮好的鹽水花生,只要幾顆就可以,吃一顆,別的想辦法帶回洞裡去。

  趴進那家的窗戶時,它一眼就看到了灶台上的小盆,裝著滿滿的花生,它吱吱叫了一聲,很開心,找到了!

  但它必須小心謹慎,趴在窗檯上看了很久,確定屋裡沒有人走動,也沒有貓的氣味之後,它才跑到了花生旁邊,站起來夠著盆邊叼下來一顆花生。

  真好吃!它覺得能吃到花生真是太開心了,再來一顆吧!

  它輕輕跳到了盆沿上,抱起一顆花生聞了聞,很香。

  在它吃掉三顆花生,準備再叼上幾顆帶回去的時候,廚房門被猛地推開了。它嚇了一跳,吃得太開心,它沒有注意到腳步聲,一聲尖叫傳來:「天哪!老鼠!」

  小灰鼠趕緊跳到灶台上,它還叼著一粒花生,它覺得如果能跑掉,就可以帶回去了。

  進來的人從牆邊抄起了掃帚向它打了過來,它跳下灶台,想先找個地方藏一下,但這個人一邊喊一邊不斷地揮動掃帚,它覺得四面八方都是掃帚。

  它太小了,對這樣的圍堵還沒有足夠的應變能力,它驚慌地順著牆邊跑來跑去,被掃帚打到好幾下,不疼,但卻讓它慌亂。

  最終它被逼到了牆角,還叼著那粒花生,它看著這個滿臉怒容中帶著鄙夷的人,還有她手上的掃帚,它覺得很絕望,沒有人可以幫助它。

  當這人把手上的掃帚調轉方向,用掃帚柄對著它狠狠地捅過來的時候,它閉上了眼睛。

  後腿上一陣鑽心地疼痛傳來,它的眼裡滲出了淚水,但它沒有發愣,它很快地睜開眼,捅歪了,它沒有死,它還有機會!

  後腿上的疼痛讓它一個激靈向前竄開了一小段,那人猶豫了一下,她一定覺得很噁心吧,但這是機會,它換了方向,向那人腳下衝了過去,那是唯一可以逃脫的路。

  那人尖叫了一聲,跳著往後退了一下。

  它拖著受了傷的後腿爬上了窗檯,跳了出去,在黑夜裡顧不上方向地跑了很久,最後鑽進了不知道誰家的雜物間。

  它喜歡雜物間,它在雜物間里長大,雜物間讓他覺得安心和踏實,雖然這不一定是真的。

  花生沒了,叼著的那粒花生在逃跑的時候丟了,它很難過,坐在牆角有些茫然。

  後腿流血了,它看了看,低下頭舔舔,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受傷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它會因為傷腿找不到食物,會因為傷腿而輕易被貓捉住,甚至會在跟同類爭搶地盤和食物的時候因為傷腿而敗下陣來。

  受傷了就是快死了,被捉被打被餓死。

  它看著自己流血的腿,心裡很難受,為什麼它會是一隻老鼠?為什麼它不是一隻貓一隻狗,或者……一個人?

  雜物間的門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它卻縮在牆角沒有動,它沒有力氣了,它沒有吃飽,而且受了驚嚇,還拖著一條被砸斷了的後腿。

  進來的人拿著一盞油燈,是個年輕男人。他在屋裡轉了一圈,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但沒找到,轉身準備出去的時候,他停下了。

  被發現了。小灰鼠心裡一緊。

  男人看到了它,似乎有些驚訝,但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把油燈往它這邊舉了舉,照亮了它四周。

  它不敢動,靜靜地伏在地上。

  男人皺了皺眉,一隻手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個紙包,從裡面拿了一塊什麼東西,扔到了它面前。

  它嚇得往後猛地一縮,然後看清了落在它面前的居然是一小塊牛肉!它聳聳鼻子,好香的牛肉!它不敢相信地抬頭看著這個男人,牛肉?給一隻灰老鼠?

  「吃吧。」男人說了一句,轉身走出了雜物間。

  這塊牛肉對於小灰鼠來說,挺大的,有它腦袋那麼大。它小心地碰了碰牛肉,確定現在這塊牛肉真的屬於它了。

  過了好一會,它才用爪子按住了牛肉,開始撕咬著吃起來。

  真好吃,它雖然認識牛肉,但從來沒吃過,它一直以為花生是最好吃的東西,現在才知道牛肉比花生更好吃。

  它在吃牛肉的時候暫時忘掉了後腿的傷痛,吃得很開心。

  吃掉一小半牛肉的時候,雜物間的門又打開了,剛才的男人提著油燈走了進來,看了它一眼:「還在啊,以為你跑掉了。」

  它抱著牛肉看著他,它應該跑掉的嗎,那他現在是來打它的?

  男人把油燈放到地上,它這才注意到男人手裡還有一個小木盒,他坐到地上,打開了小木盒。

  這人看樣子並不打算打它,它有些好奇地探了探腦袋,想看看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疼麼?」男人從盒子裡拿出一個小瓷瓶放到地上。

  疼的。它瞪著圓眼睛看著這個瓶子,這是什麼?

  「我現在很閒,又睡不著,」男人笑了笑,往它這邊靠了靠,向它伸出手來,「我給你包一下腿吧。」

  這是第一次有人類對它笑,這個笑容讓它心裡一陣溫暖,但看到男人的手時,它又有些退縮,它剛被另一個人砸斷了腿,它害怕。

  「怕我?」男人又笑,手依然伸著,「沒事,來。」

  它猶豫了一下,它害怕,但對溫暖的渴望讓它忍不住想要靠近這個男人。

  當它鼓起勇氣終於爬到這個男人的掌心裡的時候,心裡一下踏實了下來,他的掌心很柔軟,帶著讓它舒服的溫度,它喜歡這樣的感覺,像媽媽的溫度。

  它傷腿的血弄到了男人的手上,它有些擔心,想舔乾淨,但男人只是很隨意地用手指擦了擦:「別動,我沒給這麼小的動物包過傷口。」

  它安靜地伏下,忍著疼痛,讓男人檢查它腿上的傷。

  「斷了啊?我以為只是破皮了……」男人皺皺眉,小聲嘟囔,「試試吧。」

  男人用一根小竹籤固定了它的傷腿,上了些藥,用布條纏好了,它輕輕動了動腿,還是有點疼,但比之前好多了,它小聲吱吱著表示感謝。

  「餓了就來找我吧,」男人把它放到地上,又掏出塊帕子放到牆角,「可以睡在這裡,附近沒有貓。」

  男人關上門出去之後,雜物間裡回到了黑暗中,它盯著窗外的月亮,有些回不過神來,它是被這個男人收留了嗎?

  它有了一個可以安全藏身的地方?還可以吃到東西?

  它覺得自己暈乎乎的,想不明白,最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小灰鼠在這個雜物間住了下來,男人每天都會拿一點東西給它吃,一般都是自己吃什麼就給它拿什麼,有時候是牛肉,有時候是雞腿,有一次還給過它一小杯果酒。

  它喝了一點,然後吱吱叫了一個晚上,男人拿著酒壺在一邊笑得停不下來。

  最後它在男人的鞋上趴著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它躺一個小木箱裡,男人給它做了一個窩,裡面墊了乾草和柔軟的布片。

  它很開心。

  它還是會出去轉悠,找食物,閒逛,不會每天都回到那個箱子裡睡。這是它的習慣,這些不會改變,但它的生活卻因為這個男人而變得溫暖踏實。

  它還是會受傷,被貓抓,被人趕,但它慢慢有了經驗,能夠一次次逃脫,帶著傷回到那個小木箱裡。

  男人每次都會嘆氣,但他從來不會讓它不要再出去,只是耐心地給它上藥,拿東西給它吃。

  「小東西,」男人一直這樣叫它,「別害怕,這是你的生活,怎麼樣都要堅持好好地走完。」

  它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他沒有告訴過它,但它很喜歡小東西這個稱呼。

  日子過得驚心而溫暖,它每天四處轉,認識了新的朋友,它們有時候會一起找東西吃,一起逃命,也曾經把朋友帶回小木箱藏身,當然有時候它們也會打架。

  它被撓破了臉回到小木箱時,男人仔細檢查了它的傷口:「小東西,這是別的老鼠抓的吧?」

  吱吱。

  「是打架了?跟上回一起回來的那隻老鼠嗎?」

  吱吱。

  「幹嘛要打架,還打不過人家,」男人笑了笑,摸了摸它的鼻尖,「以後不要打架了,朋友要好好珍惜啊,小東西。」

  這句語氣溫和的話,讓它在之後的日子裡反覆回味,深深地刻在了他心裡。

  朋友要好好珍惜,我會好好珍惜你,可是我們,是不是朋友呢?

  它不知道,儘管它很想知道,卻無法表達,它既沒有辦法問,也沒有辦法說……

  如果,如果我是一個人就好了,是的,如果我是一個人,我就不用再到處逃竄,也不用再害怕出現在身邊的各種人和動物,最重要的,我可以告訴他,你是我的朋友,我很珍惜你。

  如果是一個人該多好。

  這個願望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變得越來越強烈,它的生命並不長,就算能平安地活下去,也不過是寥寥數年而已。

  太短暫了,是的,太短了。

  它在苦苦地思索了幾個晚上之後,做出了決定。

  它要變成一個人,一定要變成一個人,親口告訴那個男人,謝謝你給我的一切。

  它開始四處尋找,打聽,回到小木箱的次數越來越少。每次回去,男人都會看著它輕輕嘆息:「你很忙啊,每天我過來都看不到你,在忙什麼呢?」

  我只是想對你說一聲謝謝。

  在很多個白天黑夜的尋覓之後,它終於找到了方法。

  為了最後能對那個男人說出這聲謝謝,它悄悄離開了那間雜物房,離開了那個小木箱,獨自開始修出人形的漫長旅途。

  它依然會受傷,但也學會了獨自療傷,它很寂寞,卻因為心裡有堅持而變得能夠忍受。

  它忘卻了時間,為了那個男人拚命地修煉。

  終於有一天,它擁有了新的生命。

  它終於不再是一隻小灰鼠。

  它擁有了一個人類的身體,有了人類的思想,它終於可以開口說話。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長時間才實現了自己的願望,他急切地踏上歸途,他要回到那個雜物間,回到那個男人身邊。

  他要用人類能聽懂的語言告訴他,你是我的朋友,我很珍惜,我很開心。

  他一路飛奔,無論過了多長時間,他還是能清楚地記得回到那裡的路。

  可是一切都變了。

  他用了太長的時間,長到一個普通的人類無法等到這一天。

  雜物間已經消失,連同那個男人的住處都已經消失,只有一片破敗,還有深及腰間的荒草。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太晚了,男人已經離開了,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他在那片荒草裡呆了整整七天,最後打聽到了男人安睡的地方。

  那是一片安靜的墳塋,他找到了屬於男人的那一座。

  一個小巧而簡潔的碑就是他最後存在的痕跡。

  「蘇癸,」他輕輕撫過碑上幾行簡單的字,手在男人的名字上停留:「謝謝你,你是我會永遠珍惜的朋友。」

  那天之後,他有了一個人類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那什麼,不好意思,本來說了是先放陳修宇和蘇癸的那個番外的,但是想想還是先交待一下蘇小灰鼠的過去比較好。

另外要說的是,我真的不瞭解老鼠的生活和習性,只知道灰老鼠正常壽命大約就是兩年。

請大家不要代入平時看到的灰老鼠,咳咳……

明天的番外是陳修宇和蘇癸的無誤了。

對了還有一個事要囉嗦一下,定製裡會有兩個肉番,一個是我寫的,一慣的文藝H,另一篇是群裡的阿秋騷年寫的黃暴版,哈哈……

然後放張定製裡的插圖算是上次預告錯誤的小補償吧。

——正文完結——

番外二

陳修宇坐在一片麥田旁邊,靜靜地看著被風吹得輕輕擺動的麥穗。

蘇癸坐在他身後幾米遠的地方,陪著他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不說話,不動,比偶爾刮過的微風還要安靜。

陳修宇覺得蘇癸挺神奇,能如此成功地隱藏自己的存在,這也許就是老鼠的特別之處吧,不引人注意才能更好地生存。

蘇癸幾乎沒有痕跡地陪伴,讓他常常有這一片田野中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錯覺,但每次回頭的時候,都能看到蘇癸衝他笑。

陳修宇和蘇癸不同,他並不是一個能長時間承受孤單的人,他習慣在人群中生活,哪怕只能通過記事本和筆與人交流,他之所以一直呆在這裡,只是在等身體稍稍再恢復一些。

「但心家裡人著急麼?」蘇癸在他身後輕輕問了一句。

陳修宇轉過身,笑著點了點頭,沖蘇癸招了招手。

蘇癸跑過來坐到了他身邊,他知道陳修宇不是孤身一人,他有父母,有家裡人,大半年了,陳修宇在家人眼裡已經失蹤,可以想像家人會有多痛苦。

你還記得我家在哪裡吧?陳修宇在記事本上寫。

「當然記得。」蘇癸笑了,他可不是丁未,每件事他都能記得,何況是陳修宇家。

我回家之後,你可以來找我。

「真的?」蘇癸很驚喜地一下坐直了身體,「不會打擾你休息嗎?」

我也不可能一天24小時都休息啊。

「也是,」蘇癸托著下巴看著陳修宇,他的確不是那個人,但這種溫暖安心的感覺卻驚人的相似,讓他難以割捨,「那我如果天天去找你呢?」

過來陪我玩遊戲吧,反正我天天都玩。陳修宇笑笑,不知道為什麼,蘇癸雖然很愛笑,但眉目之間卻總是有淡淡的落寞,他有時候覺得蘇癸就像個弟弟一樣讓人忍不住有些心疼。

「我不會玩呢。」蘇癸有些不好意思,這一點他跟丁未有點像了,他倆對人類這些玩意兒都不太願意接觸,覺得沒意思,但如果是跟陳修宇一起,他卻很想試試。

我教你,很容易,其實就是跟著季驍跑就行,有時候我跟在他後面,睡一覺起來都沒事。

陳修宇想起每次發現他划水時齊小白的反應,有點想笑,丁未雖然是只九尾貓,聽起來很牛,但還是要承認,季驍這個普通人的確是最合適他的。

他看了看蘇癸,在記事本上寫了一句,那個你以前認識的人,很喜歡他麼?

「喜歡啊,」蘇癸想了想,手指在泥地上輕輕摳著,「不過跟丁未和季驍不一樣,我只是……你能明白那種感覺麼,你用了很長的時間,費了很多心血,只是為了一個人,他是支撐你這麼久的全部力量,但是等你回頭的時候,卻發現他早就不在那裡了。」

陳修宇笑笑,是覺得你為他做過的,想要再為他做的,都沒有意義了嗎?

「嗯,被抽空了一樣,」蘇癸點點頭,手還在地上無意識地摳,「他甚至不知道我很感謝他,做這麼多只是想說一聲謝謝。」

陳修宇伸手拉過蘇癸的手,低下頭把他手指上的泥擦掉,拿過記事本。

有些謝謝不用說,有心的人會感覺到。

「他會知道麼?」蘇癸看著記事本上陳修宇漂亮的字跡。

他為你做的也許並不是為了你的感謝,陳修宇拍拍他。

「嗯。」蘇癸笑了笑,托著下巴看著記事本有些思緒萬千。

季驍很久沒有上過遊戲,自從陳修宇睡過去之後,他就把幾個號的密碼都改了,沒再上過。陳修宇醒了以後,他才又把號翻了出來開始玩。

但是陳修宇還不能上線,所以他只是開著號四處轉悠,幫泡泡號弄點新裝備,雖然同樣是一個人,感覺卻不同了。

「什麼破材料,還弄不齊了!」季驍蹲在椅子上,一個材料打了一上午都沒出。

「你進這個門進了七次了,」丁未趴在他肩上看著屏幕,他不懂這個遊戲,只知道季驍一直在這裡折騰,「你是不是迷路了。」

「別逗我笑……」季驍往後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正當季驍第八次準備進門去打材料的時候,系統提示叮地響了一聲,他看了一眼屏幕下方的字,有些愣了。

「你娘上線了!」丁未也跟著往屏幕下面看,看到了糖泡泡上線的那行字,很開心地指著就喊上了。

季驍也挺激動,但丁未的話讓他很無奈:「是娘子!你什麼時候能把字認全了啊……」

「都一樣。」丁未滿不在乎。

「我媽跟你能一樣麼。」季驍看了一眼,糖泡泡是在家裡後院上線的,他迅速地把號飛回了家裡。

丁未聽了他的話愣了一會才轉過彎來:「你說反了。」

「沒有。」季驍很肯定地回答。

「反了!」丁未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

季驍撲到鍵盤上咳了一會:「反了反了,我是你娘子好吧。」

「嗯,」丁未滿意地點點,又看著屏幕,「陳修宇回家了嗎?」

陳修宇回家已經一個星期,老媽卻還沒有從兒子失而復得的狂喜中回過神來,每五分鐘就會推開門進來看一眼。

每次進來陳修宇都會拿起桌上放著的一張硬紙板衝她比一下,紙板上寫著:我在呢。

「喝點這個潤肺的茶,昨天晚上你又咳了一夜,」老媽過來放了兩杯茶到桌上,「這個小朋友也喝一點,秋天燥。」

「謝謝阿姨。」蘇癸站起來拿過茶喝了一口。

我跳舞給你看。陳修宇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給蘇癸。

說話的時候齊小白跑進了屋裡,看到了他這行字和正在翩翩起舞的大胸LOLI糖泡泡,愣了一下,打出一句,你跳舞我都看膩了。

沒跳給你看。陳修宇笑了,蘇癸指指屏幕上威風地扛著大刀的齊小白:「這個是季驍?」

陳修宇點點頭。

你回家了?齊小白扛著大刀圍著糖泡泡一直轉悠。

嗯,回來幾天了。糖泡泡原地跳了跳。

胸大了……

來摸摸吧。

靠!

蘇癸看著一直帶著微笑打字的陳修宇,有點對不上號,平時永遠都安靜而沉穩的陳修宇,在遊戲裡居然是這樣說話的,實在是……

「我要不是在旁邊看著你,」蘇癸捧著茶杯,「我肯定不相信這個人是你,太猥瑣了。」

陳修宇笑了笑,手指在蘇癸腦門上彈了一下,在聊天輸入框裡打了幾個字,然後刪掉。

怎麼辦,這個才是真的我。

「挺好的,」蘇癸揉著腦門在桌邊趴著,笑得很開心,「我喜歡你這個樣子。」

我比較喜歡你現在這樣笑的時候。

「認識你以後我心情好了很多,」蘇癸喝了一口茶,「不再每天都覺得不知道為什麼會活著呆著在個世界上。」

陳修宇微笑著刪掉這行字,對齊小白說了一句,裝備呢?

打不出來材料,系統估計看這裝備是要幫你打的,就黑了,你號一向黑得發亮不是麼。

那不穿了。陳修宇笑笑,看著蘇癸,我給你跳脫衣舞。

蘇癸看著屏幕上的糖泡泡一邊跳舞,一邊一件件脫掉身上的裝備,嗆了一口茶,趕緊用手捂著嘴抽了張紙巾擦著。

沒等他擦好,那邊季驍估計是心情不錯,居然也抽上了,齊小白揮舞著大刀也開始一邊跳一邊脫,到最後倆人都只剩了內衣褲。

蘇癸笑得很厲害,覺得肚子上的肉都笑酸了。這樣開心的笑已經很久沒有過,讓他想起了兩百多年前的那個喝了果酒的夜晚,小灰鼠吱吱叫著,那人拿著酒壺笑。

現在的感覺是那麼熟悉,久違了的心能落地的踏實感覺。

蘇癸趴在桌上笑,最後把臉埋進了胳膊裡,眼淚無論如何也止不住,決了堤似地湧出來。

陳修宇的手撫上他的脖子,在他頭髮上輕輕抓了抓。

這種跟當年那人掌心一樣的溫度讓蘇癸心裡微微一顫,側過臉露出半隻眼睛看著陳修宇,哽嚥著:「其實我很害怕。」

怕什麼?

有一天你也會不見。

陳修宇擦了擦蘇癸掛在眼角的淚珠,這樣吧,如果你要對我說謝謝,現在說吧。

蘇癸眨眨眼睛看著他平靜的臉,猶豫了一下:「謝謝你,可以讓我這麼開心,謝謝你讓我覺得很……很踏實。」

陳修宇點點頭,在屏幕上又敲下一句話。

這就可以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至少知道了你想對我說的話。

蘇癸擦掉眼淚拚命地點頭。

你不會像丁未那樣,擁有一個能看到的結局,你還要一個人走多久,最後會停在哪裡,沒有人知道,但像我一樣的人不會只有一個,兩個,會有很多。

要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哦,蘇癸。

蘇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有些失控地撲到陳修宇身上號淘大哭,最後乾脆一抬腿跨到陳修宇腿上坐下,趴在他肩上哭得全身都發抖了。

陳修宇沒動,在蘇癸後背上輕輕拍著。

蘇癸痛快淋漓的哭聲驚動了陳媽媽,她推開門探進頭來小聲問:「這是怎麼了?」

陳修宇順手拿起桌上的紙板向她揮了揮。

「我知道你在呢,」陳媽媽皺皺眉,「我是問這孩子怎麼被你弄哭了?」

陳修宇的手繞到蘇癸身後,在紙板上很快地寫下幾個字,我把他逗得太開心了,沒事,你忙你的吧。

門被陳媽媽輕關上了之後,蘇癸又哭了好一會,最後感覺眼淚都哭得供應不上了,才慢慢抬起頭看著陳修宇:「剛才阿姨是不是來了?」

陳修宇笑著點點頭。

「啊,嚇著她了吧。」蘇癸有些不好意思,回身抽了幾張紙巾蒙在臉上。

陳修宇揭掉蓋在他眼睛上的紙巾,把記事本遞到他眼前,我腿麻了。

蘇癸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從陳修宇腿上跳了下來:「我不知道……」

去洗洗臉,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吧。陳修宇指指臥室裡洗手間的門。

「嗯。」蘇癸趕緊跑進洗手間,把門關上之後盯著鏡子裡自己哭得紅通通的眼睛,像一隻腫眼睛的兔子。

他潑了些水到臉上,雖然剛才是在哭,但心裡卻一點也不難過,只是覺得非常輕鬆,壓在心底幾百年的那些失落和沒法跟人說的寂寞都像是被淚水沖走了。

輕鬆了很多。

他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一下,謝謝你讓我擁有今天,擁有眼下。

謝謝蘇癸,謝謝陳修宇,謝謝丁未,謝謝未來將要碰到的每一個人,在他漫長的生命中出現過的每一個人,都證明了他曾經真實地存在過。

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以後也不會寂寞。

「我們去吃什麼?」蘇癸很少在外面吃東西,他喜歡自己做,雖然手藝不怎麼樣,丁未一直說他做的飯很難吃,每次都是因為認識他太久了不好意思不吃,不過就算這樣他也還是喜歡自己做,能讓他想起那個做飯也不怎麼樣,但每頓都會留一點出來給小灰鼠的男人。

涮羊肉去,該進補了。

陳修宇帶著他沿著小路慢慢走,他跟蘇癸正好相反,最大的樂趣除了遊戲裡划水和跳脫衣舞之外,就是去各種館子裡吃來吃去。

附近每家有特點的館子他都吃遍了。

「你是應該補補,臉色總是不好,」蘇癸低頭撥了撥手腕上的鈴鐺,「你醒了以後這個鈴鐺就不響了。」

想聽?

「嗯,之前每天都會響啊,響完了我就睡覺了。」

陳修宇笑了笑,抬手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鈴鐺突然在他手腕發出了輕輕的鈴聲。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我知道肯定有孩子不滿意,但是……實在是沒辦法,這倆人就是這樣了。

週一更下一章,是丁未和蘇癸的小破事。

另外,最後一個番外會是丁未和季驍,這中間還有一個番外的位置是空的,不知道你們想看誰的啊,我可以揉吧揉吧一塊寫了。

番外三

每天早上六點,陸寬的鬧鐘都會準時響起,然後他會伸手按掉。

接下去鬧鐘每個十分鐘會響一次,他每次都會伸手按掉,大約按掉五次之後,他才終於起床了。老媽有時候會到他這裡來收拾屋子,然後住兩天,對於他這個莫名其妙的習慣一直不能理解。

「起不來就直接定到七點啊。」

「定到十點也得十一點才能起來。」陸寬每次都會用同樣的話跟老媽解釋。

其實這個習慣不是他自己的,是陸浩宇的習慣。陸浩宇的鬧鐘定的是五點,要按十次他才會起床,陸寬覺得跟老哥比起來,自己已經算是很進步了。

今天天氣不錯,陸寬躺在床上能聽到窗外有鳥叫聲,開著的窗戶時不時會有涼爽的風吹進來。如果是以前,這種好天氣裡老哥總會推開他的門,打個手勢跟他說,陸寬你的鳥叫了。

想到個陸寬就忍不住想笑,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個相框舉著看了一會。上面是他和老哥最後一次合影,在湖上划船時老媽拍的。

那時陸浩宇的身體已經很糟糕,每天陸寬都會被他半夜裡壓抑著的咳嗽聲驚醒。

陸寬很擔心,但卻無能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陸浩宇一天天變得虛弱。

老哥很少跟他說自己的事,關於九尾貓,關於被他收走了魂魄的那些九尾貓,還有那些無論什麼年代都會出現的,用九尾貓滿足自己貪慾的人,他很少提起。

陸寬知道,他不願意自己的弟弟再跟九尾貓的事有什麼聯繫。

他只希望陸寬能平平安安過完這不算長的一輩子。

可陸寬還是會知道,從陸浩宇突然不再說話的那天開始,他就有感覺。所有人都以為是那次車禍給老哥造成了可怕的陰影,因為從那天起,他不再開口說話。

那年陸浩宇14歲,陸寬10歲。

只有他執拗地認為陸浩宇不說話是因為別的事,他們從小住在一個房間裡,他對於老哥的一舉一動都很敏感。

他悄悄觀察著陸浩宇的一舉一動,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陸浩宇手裡的鈴鐺和那隻詭異的發著綠色光芒的貓。

他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對的,陸浩宇不說話不是因為車禍,是因為他不能再開口。

那樣的貓有多少,陸寬不知道,只知道老哥偶爾會突然出門,從來不說去哪裡,也不讓他跟著,每次回來之後都會咳一整夜。

電話響了,打斷了陸寬的回憶,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大叔。

「大叔啊?」陸寬接起電話,那邊卻沒有聲音,他嘆了口氣,「你的臉又碰到靜音了吧?」

那邊沉默了幾秒之後,傳來了大叔的聲音:「啊,是,你這個手機一點也不好用,一笑就會碰到屏幕,為什麼我要用你的舊手機?」

「想用新的自己去買。」陸寬從床上坐了起來,把相框放回枕頭下面。

大叔一直沒有手機,每次找陸寬都是用別人的電話或者是公用電話,陸寬正好換了個新手機,就把舊的給他了。

結果每次大叔打過來,第一句話一定是聽不見的,因為每次他都會用臉按一下靜音。

「把你那個新的給我就行了,我用這個跟你換。」大叔嘿嘿笑了一會,又沒聲音了。

「你又按到靜音了,」陸寬很無奈,「你有什麼事,抓緊說。」

「你過來一趟吧,見見小荷,」大叔說,然後似乎是把電話拿開了,陸寬聽到他說了一句,「來,叫聲叔叔。」

「叔叔好。」電話裡傳來一個稚嫩的童聲。

「哎哎,好。」陸寬趕緊應了一聲,聽上去是個小姑娘,他心裡有些吃驚,如果聲音跟年紀能對上號的話,這孩子比丁未還要小很多。

「過來吧,很乖巧的小姑娘。」大叔說完就掛了電話。

陸寬覺得大叔應該不是想這麼快就掛電話,他應該是又想笑,然後臉碰到了掛機。

陸寬坐在車上,他今天的計劃是要去店裡開個會的,現在又泡湯了,他有時候都奇怪,就這樣半吊子經營著的咖啡館,居然一直沒有倒閉。

不知道老哥知道了他現在的情況會怎麼說,也許會衝他比個手勢,陸寬你太讓人操心了。

他笑了笑,發動了車子。

見到大叔是在陸浩宇睡著的那一天。那天陸浩宇給家裡留了一張字條,說我走了,不再回來,請原諒我。

陸寬知道他會去哪裡,陸浩宇租了一個小單間,有時候身體情況很糟糕的時候,他會去那裡一個人呆著。

「陸寬啊,離這個人遠點。」

這是陸寬在陸浩宇沉默了13年之後,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唯一一句,也是最後一句。

陸浩宇讓他離遠點的那個人,就是當時正坐在他床邊守著他的大叔。

他一直很聽話,聽陸浩宇的話,從小大到,老哥都是他的主心骨。

但這一次他沒有聽話,他沒有離大叔遠一些,而是問了一句:「我能做什麼?」

陸寬覺得如果換到現在,他一定會離大叔越遠越好,這人很煩人,給他找來的事簡直沒有盡頭。而當時的他只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老哥再也不會醒過來了的事實,他習慣了兄弟兩人一起的生活,如果陸浩宇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他無法忍受。

哪怕只有一絲聯繫,他也願意。

「你願意幫我個忙麼?」這是大叔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讓他幫的這個忙,就是照顧一隻九尾貓。

如果知道這種照顧是無休止,一個接一個的,而且還要陪著大叔東跑西顛這麼多年,他當初肯定不會同意,這傢伙愛給誰找麻煩給誰找去……

這次的九尾貓的確是個小姑娘,看著跟小學生似的,陸寬看著她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的乖巧樣子,一肚子想好了要拒絕大叔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你打算怎麼安排?」陸寬看著大叔,有些犯愁,之前他照顧過的貓,沒有年紀這麼小的,而且沒有女孩子。

「住你那裡吧,幫你省了租房子的錢了……」大叔估計早就想好了。

「等等,」陸寬打斷了他的話,把他拉到一邊,「老大,您知道我多大年紀麼?」

「知道啊,30。」大叔笑笑。

「這小丫頭多大,看上去就十一二歲對吧?你懂我意思了嗎?」陸寬壓著聲音。

「沒懂,怕她不懂事麼?人家活的年頭比你長。」

「老大,我一個30歲沒結婚的男人,帶著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一塊住,」陸寬簡直無奈了,「你是想讓鄰居把我當老流氓麼?」

「……你不是麼?」大叔看著他,「你穿便裝的時候活脫脫一個流氓啊。」

「你別跟我廢話,這事肯定不行,」陸寬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哪兒像流氓了?」

「氣質,」大叔笑了笑,陸寬有時候挺招人喜歡,他跟陸浩宇不同,相比陸浩宇的內斂,陸寬要讓人放鬆得多,「你不用擔心別的,不行的話,你租個房吧,但是不能讓她一個人住,被人發現會起疑。」

「我處理吧,」陸寬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小姑娘,轉身走了過去,「你叫小荷?」

「葉小荷。」小姑娘站起來,聲音脆生生的。

「我叫陸寬,」他過去坐到沙發上,「我給你聯繫個住的地方,會有個保姆照顧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任何麻煩都要通知我。」

「嗯。」葉小荷點點頭。

陸寬看著她,心裡有些感慨萬千,想起了之前第一次見到丁未的時候,簡直是天壤之別。

丁未當時每開口說一句話都會把他嗆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以致於之後他們相處的時候,陸寬總忍不住要先開口把丁未惹毛了才行,因為他發現丁未只有不爽的時候才會不理他。

「你先跟我回店裡吧,我得先聯繫,」陸寬看了一眼大叔,「那人我帶走了?」

「好。」大叔笑眯眯的。

「這是最後一個嗎?」陸寬還看他。

「嗯,你還信不過我麼?」

「當然信不過,反正就葉小荷一個了,你快點再找個人替我,」陸寬往門口走,「我哥也沒多久了,他沒了我就真不想做了,太累。」

陸寬帶著葉小荷回到店裡的時候正好是中午,他剛把車停在店門口,就看到了店外的陽傘下的桌子邊坐了幾個人,看到他車過來,都轉過身來看著。

「正好,認識一下吧,」陸寬指了指那幾個人,「有你同類,認得出吧?」

「嗯,那個小哥哥。」葉小荷點點頭。

陸寬帶著她下了車,季驍衝他笑笑:「剛還說你不在店裡有點鬱悶,這就來了。」

「上這兒聚會來了?」陸寬看了看,林梓和沈瑜都在,轉身拉過葉小荷,「這是我……朋友的閨女,送我這來住一段時間。」

季驍笑了笑,看了一眼丁未,他知道這當然不會是陸寬朋友家的孩子,陸寬才沒這個閒情。這個小姑娘跟丁未一樣,是只九尾貓,只是他沒想到還會有看上去這麼小的九尾貓。

「真漂亮,」沈瑜看著葉小荷,伸手把她拉到身邊,「多大了?」

12。」葉小荷衝她笑笑,露出兩個酒窩。

「叫姐姐好。」陸寬說了一句。

「姐姐好。」

「真乖。」

「這是林梓,姐姐的男朋友。」陸寬指了指林梓,給葉小荷介紹。

「叔叔好。」葉小荷沖林梓笑了一下。

「嘴真甜,」林梓也衝她笑笑,但很快覺得不對,「等等,怎麼沈瑜是姐姐,我是叔?」

「不對麼,」季驍樂了,轉頭問丁未,「你覺得呢?」

「平時不都是林大爺嗎。」丁未喝了一口飲料,笑得眼睛都迷縫了。

「你倆真般配!」林梓指了指丁未,「小荷,你管他叫什麼?」

「哥哥好。」葉小荷看著丁未,她能感覺到丁未身上九尾貓的氣息,而且,她能感覺出來這個人跟她不同,他似乎很強,跟大叔很相似。

「你好。」丁未笑笑。

「這個是季驍,你叫他什麼?」林梓又指著季驍。

「叔叔好。」葉小荷回答得很快。

「我靠,」季驍一下趴到了桌上,「小丫頭你要不要這樣,我比那個姐姐還小兩歲呢!」

「我平衡了,」陸寬領著葉小荷往店裡走,「她管我也叫叔。」

「那你也不用讓她管沈瑜叫姐啊!」林梓在後邊喊,「叫丁未一聲哥就夠刺激季驍的了,還非得先刺激一下我幹嘛!」

「真好。」葉小荷跟在陸寬身後往樓上走,輕輕說了一句。

「嗯,有朋友是很開心的事,以後他們都是你的朋友,」陸寬回頭笑笑,「你跟大叔過來之前,在哪裡?」

「山裡,沒有人,」葉小荷小聲說,「我只有下山找東西吃的時候才能碰到人。」

陸寬沒說話,這是只山貓麼?

進了辦公室之後,陸寬讓人送了杯牛奶上來,關上門之後才又問:「你挺懂事的,不像野貓啊。」

「有人養過我一段時間,他們搬走以後我就一個人了,」葉小荷捧著牛奶喝了一口,「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只要能安心修尾巴就可以。」

「放心吧,我給你找個安靜的地方。」陸寬笑笑,拿起電話開始聯繫。

「下午我倆要去購物,你們去不去?」沈瑜喝著果汁。

「不去,」丁未馬上回答,「我要去找蘇癸,陳修宇帶我們去美食節玩。」

「我下午要值班,不像某些人,為了女朋友連工作都不管了。」季驍點了根煙。

「你別逼我說你連著半個月請假的事。」林梓斜眼看他。

「真的,這事季驍一直沒給我解釋明白呢,請這麼長時間假幹嘛去了?」沈瑜盯著季驍,看季驍不說話,又轉頭盯著丁未,「是帶你曠課玩去了吧?」

「我不知道這個事,」丁未眯縫一下眼睛,「季驍沒有跟我說過。」

「靠,」季驍樂了,想了想,「是啊,我請假帶個姑娘去了趟柬埔寨,還給林大爺帶了塊石頭回來,路上還差點把一隻貓扔到湖……」

話沒說完,丁未一巴掌甩在了他背上,季驍抱著桌子咳了半天。

「走吧?」林梓招手叫了服務員過來準備結賬。

「嗯,」丁未點頭,「讓陸寬免單吧。」

「來這兒吃就是為這個,」季驍看了一眼服務員遞過來的單子,抬頭衝著二樓陸寬辦公室開著的窗戶喊了一嗓子,「陸寬!」

陸寬探出腦袋來也喊:「記在大叔帳上,我下月找他算總數!」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要的陸寬和陸寬他哥還有大叔……還有打醬油的沈瑜和林大爺,咳咳

番外還有兩個,一個是丁未和蘇癸,還有一個是丁未和季驍。

但是我這兩天要去給爺爺奶奶太姥爺掃墓,所以更不過來,明天只能先停一下,我今天晚上和明天晚上碼一個出來,週三更新,請孩子們表著急……

謝謝給我扔雷的孩子,麼麼。

番外四

它是一窩小貓裡最特別的,三色大花貓看著它的孩子。

所有的小貓都是花的,只有它是純粹的黑色,大花貓把這個小黑孩子扒拉過來扒拉過去地看了好多遍,小貓們的爸爸也是花貓,為什麼孩子裡會有一隻黑色的?

小黑貓是最小的一隻,還沒有睜眼,但是跟兄弟姐妹們爭著吃奶的的時候卻非常厲害,踩著別人的腦袋,總是第一個找到□,很強壯。

大花貓懶洋洋地在陽光下躺平,心滿意足地看著在自己懷裡拱來拱去的一窩小貓,管它呢,反正都是自己生下來的,有一隻特別的也不錯。

但當所有的孩子都睜開眼之後,大花貓發現這只小黑貓不光是顏色特別,它整個貓都很特別。

它很少在媽媽身邊撒嬌,除去偶爾會蹭過來讓肚皮朝上讓媽媽幫著舔舔毛,別的時間它都是一個人坐在院子門口曬太陽。

小黑貓很胖,因為它搶食很厲害,每次它背衝著大家坐著曬太陽的時候,大花貓都會覺得它不是一隻貓,它是一個黑色的醬菜罈子。

大花貓覺得它的這個孩子很愛思考,很聰明,它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睡覺和發呆,不,思考。每次都是大花貓過去把它叼回窩裡,否則它會一直坐在那裡,或者攤平鋪在那裡。

但是這個孩子脾氣很奇怪,別的小貓都喜歡被人抱起來,摸摸毛,撓撓肚皮都會讓它們開心,但小黑貓卻不喜歡這樣。

它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每當有人抱起它或是撫摸它,它都會拚命掙紮著逃開。

這是一個怪脾氣的孩子。

它是一隻九毛貓。

它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一隻九尾貓,不過這是怎麼知道的,它就不知道了。

反正就是知道!

它和別的貓不同,它每天在太陽把自己的毛曬得蓬蓬的,是因為它要快一些長大,只要再長大一點點就可以,這樣它就可以開始長出更多的尾巴。

它不喜歡那些整天想要跟它親近的人類,他們那麼笨!

但它很喜歡它的媽媽,雖然它的媽媽只是一隻普通家貓。它喜歡被媽媽叼在嘴裡跑來跑去,也喜歡媽媽給自己舔毛。

它知道媽媽的年紀很大了,也知道媽媽有很多孩子,孩子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它是媽媽最後一個孩子。

後來媽媽死了。

小黑貓離開了那個院子,它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它不會永遠生活在人類的家裡,被人像一個小廢物一樣養著。

這些人類這麼笨,怎麼能瞭解它的心思?

雖然它的腿有點短,但它還是每天到處遊蕩,去過很多地方,它的直覺會告訴它,哪裡能讓它長出尾巴。

有一天它在一個草垛子上坐著,閉著眼睛體會著空氣中的靈氣時,被人打斷了。

「小貓,」一個男人站在草垛子邊上,看著它笑,「好巧啊,又見面了。」

又?

它對於被人打擾很不開心,但這人話卻讓它有些好奇,它對這個男人沒有印象。

「不記得我了?上個月我在旁邊村子見過你,你吃了我給你的小魚乾呢。」男人笑笑,從草垛上扯了一根草放在嘴裡輕輕咬著。

小魚乾!

很好吃的小魚乾!

它記得小魚乾,卻不記得這個人了。

是的,它之前吃過一次小魚乾,但是怎麼吃到的,它不記得了。

它的記性不是太好,見過的人碰到的事,常常很快就忘掉了,它心裡想著的都是它的尾巴,這些人類和人類的事,它沒有多餘的地方去記。

「還吃麼?」男人從衣服裡掏出一個小布兜沖它晃了晃。

它的眼睛一下瞪圓了,香噴噴的小魚乾!

它看著那男人從布袋裡捏出了一條小魚乾,歪了歪腦袋,好吧,先吃一點再繼續修尾巴好了,它跳下草垛。

或者說……是滾下了草垛,它的前爪被草絆了一下,沒控制好平衡,連滾帶翻地摔到了男人腳邊。

「笨死了,」男人笑著蹲下來,把小魚乾遞到它嘴邊,「吃吧,我媽做的。」

它叼過小魚乾,低頭用爪子按住,很快就吃完了。

「給,」男人又遞過來一條,看著它低頭吃的時候又輕輕說了一句,「小貓,你這樣拚命地修煉是為什麼?」

它猛地停下了,揚起頭看著這個男人,他是怎麼知道的?一個普通笨蛋怎麼會知道它在做什麼?

「是為了最後的九條尾巴麼?」男人微笑著摸了摸它的腦袋。

當然是為了九條尾巴。它抬起爪子推開了男人的手,不要摸我,真討厭!

「可是九條尾巴要來做什麼呢?九條尾巴真的有麼?九條尾巴究竟是什麼?」

它舉著爪子愣了一下,這個人的問題好多啊,真的是個白痴。

做什麼?有麼?是什麼?

我才不要管那麼多呢,我沒有空去想這些,我的目標就是九條尾巴!

它吃了半袋小魚乾,肚子吃得有些圓滾滾的,趴在地上的時候也不是扁的了,是鼓的,而且肚子還往兩邊鼓了出去。

吃得太多了,它有些鬱悶。

「我要走了,小貓,」男人收好袋子,捏了捏它的尾巴稍,「我們應該還會再見的,那時你肯定已經不記得我了……」

是的,我幾天以後可能就會忘掉你了,不過小魚乾我會記得的,餓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小魚乾。

它揚揚尾巴,算是跟這個男人道別。

男人站起來往太陽落山的方向轉身離去。

它覺得有些奇怪,它本來應該很快就忘掉一個偶遇的普通人,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迎著夕陽離去的背影,在它心裡留了很長時間。

當然,最後它還是忘掉了這個人。

每天東遊西蕩的生活很美好,但它沒有時間去留意太多的東西,它大部分時間在修尾巴,一心一意,儘管它不知道最終是怎麼樣,也不再記得那個人曾經問過它的那些話。

它經歷了很多,也忘掉了很多,唯一能記得的就是它每一條尾巴長出來的時間。

它長出第三條尾巴的時候,擁有了一個人類的身體。雖然它並不是很稀罕,但感覺卻還是不錯,它正一步步地靠近自己的目標。

不修尾巴的時候,它喜歡曬太陽,它已經不記得媽媽的樣子,但是曬太陽時每次回頭都能看到的媽媽的目光卻還記得。

曬太陽的時候最舒服。

但是被打擾了就很討厭!

離它不遠的地方有一隻老鼠。它轉轉耳朵,判斷出老鼠離它只有幾丈的距離,以它現在的能力,撲過去捉到這隻老鼠不過是抬抬爪子的事。

但它現在不想動,曬太陽很舒服。

只是它想不明白,一隻老鼠為什麼會在大白天地出來活動,而且一直偷偷地躲著觀察一隻貓。

它勾勾尾巴稍,真煩人!

沒有見過因為曬太陽太舒服所以不想吃你的貓嗎!

它閉上眼睛又等了一會,老鼠居然沒有離開的意思,似乎還悄悄往這邊靠近了一些。

它實在無法再忍受了,彈彈耳朵,猛地跳了起來。

不用看,它就知道老鼠在哪個方向,後腿一蹬就撲了過去。

撕碎你,讓你偷看!

它準確地撲到了老鼠藏身的那一小叢草裡。

但讓它意外的是,它撲空了。

這很奇怪,它抬起頭看了看,發現一隻小灰鼠在離它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它。

去死!它再次撲了過去,這次它死死盯著老鼠的動作,也在這一瞬間發現了這隻老鼠驚人的移動速度,也許不如自己快,卻遠遠超出了一隻老鼠應該有的速度。

它是按正常老鼠的速度判斷出自己撲過去的落點的,所以……又撲了個空。

沒有多餘的思考,兩次撲空讓它十分惱火,它馬上又第三次撲向老鼠。

這一次老鼠沒有再在原地等著,而是轉頭就跑,它也沒有猶豫,抬起爪子就追。

小灰鼠的速度很快,在前面東轉西竄地跑,它必須不斷地調整自己的方向猛追,竟然沒有機會發起最後一擊。

就這樣不知道追了多長的一段路,它發現小灰鼠的速度慢了下了,它似乎是累了。

機會!它猛地蹬腿撲了過去。

就在前爪按住小灰鼠的一瞬間,自己眼前突然騰起一小股煙霧,它愣了一下,發現小灰鼠不見了。

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小男孩兒從地上跳起來往前跑了幾步,然後轉過身沖它喊:「別追了,跑不動了!」

它猛地反應過來,這就是剛才的那隻小灰鼠。

雖然很吃驚,但它卻沒打算放棄,你說不追就不追了?它對著那個小男孩兒衝了過去,在空中變回了人形,對著他的胸口狠狠撞了一下。

「啊!」小男孩兒被撞得向後飛了出去摔在地上。

他沒等小男孩兒爬起來,直接跳過去騎在了他身上,按住他的肩,手指掐在了他咽喉上:「你找死。」

「等一下!」小男孩兒皺著眉喊,「我就是路過看了你一會,我又不要做什麼。」

「有什麼好看的,沒有見過貓曬太陽麼!」他沒鬆手,但也沒繼續使勁,如果還是只普通老鼠,他不會手軟,但眼前是跟自己一樣的人,感覺就不同了。

「不是……只是覺得你曬得好舒服,有點羨慕就多看了兩眼……」

「羨慕什麼,自己不會去曬啊!」

「會被打的。」

他愣了一下,也是,老鼠當然不敢大模大樣的曬太陽,他猶豫了一會,慢慢鬆開了手:「那你不會變成人去曬嗎?」

「沒有毛了,曬著沒意思,」小男孩兒摸著脖子坐了起來,衝他笑了笑,「我叫蘇癸,你呢?」

「我……」他想了半天,「我沒有名字。」

「那叫你小貓吧。」蘇癸對於他沒有名字的事並不奇怪,還是帶著很友好的笑容。

「哦。」他沒打算多聊,站起來轉身就走。

真鬱悶,曬太陽都沒有曬夠,現在跑了半天卻沒有捉到老鼠,只捉到一個人。

真鬱悶,為什麼我沒有名字?一隻老鼠都有這麼好聽的名字……

「小貓你去哪?」蘇癸跟在他身後。

「你管呢。」他沒回頭繼續往前走。

「我們一起吧,不用那麼悶了。」

「不,」他停下,轉身推了蘇癸一下,「你不要跟著我。」

「為什麼?」蘇癸退了一步,眼神裡有些失望。

「為什麼要一起啊,我不想跟老鼠在一起。」他很乾脆地說,並不覺得自己這句話有哪裡說得不對,但蘇癸看起來卻似乎因為這句話有些難過。

「這樣啊,」蘇癸笑了笑,「你不孤單麼?」

孤單?為什麼會孤單,他不太明白,但還是回答:「不。」

「那算了,你走吧,」蘇癸慢慢蹲下,坐在了路邊的土堆上,「我以為你跟我一樣,一個人會覺得很寂寞呢……」

「哦,再見。」他轉身走開了。

他一點也不孤單,他要修尾巴,沒有時間去想什麼孤單寂寞。

不過今天他有些不開心,因為他這麼久都沒想過,原來自己沒有名字,只能被人叫小貓。

長出第四條尾巴的時候,是在一片小樹林裡,它很開心,在落葉堆裡蹦來蹦去,拚命揮動自己的四條尾巴。

四條了,四條了!

因為興奮過頭,它幾次都被樹根絆倒,卻還是一直蹦個不停。

它知道自己修出尾巴的速度很快,當然,它不知道別的九尾貓是什麼樣的速度,只是直覺。

「很快啊,小貓。」一個聲音在它身後響起。

它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它居然不知道有人在身邊,而且明明已經看到了這個人,卻依然沒有感覺到身邊有人類的氣息,相反,空氣中有些它並不討厭的味道。

它不知道同類的味道是怎麼樣的,潛意識裡卻已經明白,這個人是它的同類。

這也是一隻九尾貓。

這樣的事讓它有些開心,這是它第一次碰到同類。

「第四條了,」這人看上去不算年輕,當然也不老,只是有些……衣服頭髮都有些亂七八糟,不招人喜歡,他看也不看地上,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你是只特別的小貓。」

特別麼?是的,我一直很特別!

不過這人是怎麼知道的?

「我跟著你很久了,從你還是一條尾巴的時候。」那人笑了起來,挺開心的樣子。

這讓它有些不開心,而且覺得有些丟人,它被跟蹤了,還很久,它居然完全沒有覺察。它繞到一棵大樹後邊變回了人形,探出腦袋看著那人:「你很討厭,為什麼跟著我。」

「因為你很特別,我想看看你最後會怎麼樣。」

「自己看自己好了,」他沖那人抬抬下巴,「你有幾條尾巴了?」

「保密,反正沒有九條就是了。」那人笑著,用手扒拉了一下腳下的落葉。

「你怎麼這麼老?」他看著這人,按人的樣子,怎麼也得有三四十歲了吧,他一直以為別的九尾貓也跟自己似的。

「我很老么?」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臉,「也不是很老吧,我修出人形就是這樣子了。」

「老,」他很肯定地點點頭,「你貓形肯定也很難看。」

那人愣了一下突然大笑了起來,笑了半天都停不下來:「你挺好玩的,這麼說話可不行……」

「你管我呢。」他打斷那人的話,準備走,不想跟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多說。

「小貓,你有名字麼?」那人突然問他。

他一陣鬱悶,低下頭:「沒有。」

「我幫你想個名字好不好?」

「你幫我想?」他轉過頭,他不認識字,也不懂得該怎麼起名字,如果這個人能幫他起個名字倒是不錯,「好聽的我才要。」

「我想想啊,」那人低頭想了一會,「你知道什麼是天干地支嗎?」

「啊?」

「你知道才怪了,你叫丁未吧,正好今年是丁未年,」那人抬頭看了看天空,「你很特別,用這個名字不錯。」

「丁未?」

「嗯,丁未,來,我教你寫。」那人撿了根樹枝,踢開地上的落葉,在泥地上寫下了這兩個字。

他有名字了,雖然他不知道這名字的意義,但總算是有名字了!

他很開心,但東遊西蕩了一陣了之後,卻又開心不起來了。有名字了又怎麼樣?他甚至找不到一個人去說,也不會有人用這個名字叫他……

誰會知道他叫丁未呢?除了他和那個奇怪的人。

這種鬱悶的情緒糾纏了他很長的時間,他在地上和牆上寫下很多名字,丁未,丁未,丁未,除了這兩個字,他再也不會寫別的。

不過對於他來說,名字這種讓人鬱悶的事總是會過去的,他很快就能回到自己最關心的事上來,修尾巴才是最重要的。

在修出第七條尾巴的那個夏天,丁未來到了一個新的城市。

身邊的一切都在變,戰爭,災難,各種在他身邊發生的事都讓他想要遠離人群,他討厭這些笨蛋,儘管這個城市很美麗,他卻依然不想多看,只想找到一個合適自己的,安靜的地方呆著。

他站在街邊,看著人來人往,還沒有想好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小貓?」身後有人輕輕叫了他一聲。

小貓這個名字跟丁未這個名字一樣,幾乎沒有人叫過,他有些驚訝地回過頭,看到了一個男孩兒,他沒有什麼印象:「你叫我?」

「嗯,好巧啊,」男孩兒點點頭笑了起來,「你不記得我了吧?我是蘇癸。」

「蘇癸?」丁未還是沒有想起來。

「我是那隻老鼠。」

「老鼠?」

「你捉過我啊,差點要殺掉我呢。」

「捉過你?」

「……算了,」蘇癸無奈地笑了一下,「你記性好差。」

「等一下,」丁未覺得自己似乎對於這個事有些印象了,他對捉老鼠沒什麼大興趣,如果有過的話,用力想一下應該會想起來,他又想了半天,才猶豫著問了一句,「我好像記得,你是不是還要跟著我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我啊!」蘇癸很開心地拚命點頭。

丁未總算是對蘇癸有了一些記憶,有些事,必須有人不斷提醒,他才能想得起來,如果再也沒有人提起,他就再也不會記得。

「對了,」丁未對於能在這裡見到蘇癸,並不像蘇癸那麼開心,讓他有些開心的是,他終於可以告訴別人一件事,「我有名字了。」

「啊,叫什麼?」

「丁未。」

「丁未?挺好聽的。」

這是除去之前給他起名字的那個人,丁未第一次從別人嘴裡聽到自己的名字,感覺很好,他也笑了笑:「嗯,你再叫一次。」

「丁未。」

「哎。」

「丁未。」

「哎。」

丁未和蘇癸站在路邊玩這個遊戲玩了很久,一直到他最後完全失去了興趣,才沖蘇癸擺了擺手:「我走了。」

「又走?」蘇癸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要去哪裡啊?」

「不知道。」丁未轉身順著路向前走。

「一起好不好?」蘇癸猶豫了一下,追上他跟他並排走著。

「不怎麼好。」丁未修尾巴需要安靜,他不願意有人跟他在一起,而且還是隻老鼠,雖然蘇癸挺好看的,也不像隻老鼠,但他還是不想兩個人一起。

「我不會吵到你的。」蘇癸很小心地說。

「不要,」丁未加快了腳步,走了幾步,他回過頭,看到蘇癸離開他有一段距離了,卻還是遠遠地跟著他,他停下衝蘇癸喊,「不要跟著我!」

「我正好也往這邊走!」蘇癸也喊。

「不許跟我走一邊!」

「那你換一邊走好了!」

丁未立刻轉身向右邊的路拐了過去,走了一段回過頭,發現蘇癸還在後邊:「你怎麼還在!」

「我正好也換方向了!」

「你信不信我現在過去殺掉你!」丁未有些生氣。

「來殺啊,」蘇癸笑了,退後了幾步,「這樣吧,你捉到我12次,我就再也不跟著你了,好不好?」

「為什麼我要這麼無聊。」丁未眯縫了一下眼睛,這隻老鼠真的寂寞到了這個地步麼,會說出這樣的條件來。

「你不敢麼?你是貓呢。」蘇癸慢慢往後退,腳下騰起一陣煙霧,他變回了老鼠,站在路的那邊看著丁未。

「咬死你!」丁未有些不高興,破老鼠居然敢挑釁,他衝了過去,在空中躍起,也變回了貓形,撲向地上的小灰鼠。

小灰鼠扭頭就跑,它全力追了上去。

如果這種貓捉老鼠的事,算是遊戲,丁未實在是沒有想到,他會跟蘇癸一玩就是兩百年。

蘇癸很聰明,也很靈巧,每次都能在他要撲到的時候閃開,他想了很多辦法,每次都被蘇癸逃脫,兩百年裡,丁未一共只捉到蘇癸十次。

每一次蘇癸都會很認真地數一下,然後告訴他,還差幾次。

這種追逐與被追逐的遊戲玩的時間很長,丁未漸漸忘了自己為什麼要一次次地捉這只小灰鼠,他漸漸習慣了經常看到蘇癸,習慣了偶爾和蘇癸一塊曬著太陽聊聊天,習慣了在蘇癸受了傷回來的時候看著他給自己處理傷口。

他有時候不明白,蘇癸為什麼會受傷。

「想受傷就會受傷啊,」蘇癸每次都這樣回答,「不受傷的話怎麼還是老鼠呢,我實在是……很想做回一隻真正的老鼠。」

「丁未,」蘇癸坐在地板上泡茶,泡好了遞了一杯給丁未,「你好久沒有捉我了。」

「嗯,」丁未接過杯子,直接把茶倒在茶盤上,再把杯子放回去,「還差幾次啊?」

「兩次。」蘇癸笑笑,喝了一口茶。

「算了,不捉了,」丁未在地板上躺下,腳搭到蘇癸背上,「放過你了。」

「那我就會一直跟著你了。」蘇癸回頭看著他,眼睛裡有開心的光芒。

「嗯,朋友不就是這樣麼。」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最後一個番外,晚上我弄好定製的東西,大約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就可以把定製開了。

定製比原文要多兩個番外,都是肉番,這個之前說過的吧,一個是我寫的,一個是某騷年的黃暴版。

晚點我會把做好的封面什麼的在圍脖和專欄裡放一下。

番外五

「好冷,」丁未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跟在季驍身後,圍巾裹著半張臉,「真的好冷。」

「以前冬天你怎麼過的,」季驍感覺還行,雙手插在兜裡縮著脖子,「就這一段路,一會進超市就好了,挺住。」

「以前冬天都不會出門啊,我和蘇癸到冬天就窩在家裡了,哪裡都不去,」丁未戴著大厚手套,雙手合十夾著一張紙,「要買的東西好多啊,你們過年吃這麼多東西。」

「這算好的了,沈瑜不在家,她要是在家,開個單子得比這個多一倍,」季驍回手攬過丁未的肩,「她不像你這麼食譜單一,我媽問你愛吃什麼你又說不上來……現在她讓買二十斤小魚,這炸出來你吃完就得上火。」

「我從來沒有生過病。」丁未有些小得意,這對於笨蛋人類來說,簡直是太高端了。

今年過年沈瑜不在家過,去了林梓家。雖說林梓家不在同一個城市,可是開車也就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但老媽感覺就完全不同了,總覺得少了什麼,於是把過年時的最大注意力轉移到了丁未身上。

連著幾天老媽都不停地打電話問丁未想吃什麼,丁未的確有些犯愁,他沒有什麼特別愛吃的東西,也就是小魚乾這個最大的愛好了。

於是每次季媽媽問他愛吃什麼,他的回答都是魚。

「這孩子這麼愛吃魚,你們就多買點魚吧,讓你爸做什麼紅燒的清蒸的油炸的,」老媽列了個年夜飯食品清單,有好幾項都是魚,「我再給你們弄幾斤小魚乾留著吃。」

其實季驍這個春節沒假,只有三十兒晚上有三個小時,八點到十一點,老媽決定用食物把這三小時給塞滿了。

「真不用叫蘇癸過來一塊吃?」季驍帶著丁未在超市裡轉了幾個小時,把東西買齊了。

「我叫過他了,但是沒有陳修宇快啊,他去陳修宇家吃飯,」丁未拎著一大兜魚甩來甩去的,走路也不老實,「還叫大叔也去了,他肯定不知道大叔特別能吃。」

「我以為大叔會跟陸寬一塊回家呢,他不是總在陸寬那兒蹭吃蹭喝麼。」

「陸寬要帶那個小女貓回家過年,就不要大叔了。」丁未繼續甩著那袋魚。

「好好走道行不行,」季驍被丁未手裡的袋子砸了好幾下腿,「一會讓你甩破了一地魚我看你怎麼收拾。」

「直接吃掉。」丁未衝他笑笑。

三十兒那天老媽一大早就打電話來了,說是開始準備飯菜,讓季驍注意時間,別回晚了。

「你晚上是不是還要回來值班啊?」丁未在床上躺著,抱著個枕頭。

「嗯,這是伍隊開恩,給了三個小時假,」季驍坐在電腦前,帶著糖泡泡的號下小副本,比平時輕鬆很多,因為泡泡號是蘇癸開的,從來不划水,相當能夠分憂解難,「靠,自打有了蘇癸,我發現陳修宇乾脆連划水這點工作量都放棄了。」

「那不挺好的嗎,你不用每次都手忙腳亂了,」丁未湊過來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好像蘇癸比陳修宇厲害多了。」

「陳修宇也厲害,我認識泡泡號就是因為這小子操作不錯,以為帶這個號行走副本能牛逼些,」季驍點著鼠標,「沒成想自打跟他號結婚之後,這小子就只會划水了……」

丁未擠到季驍和電腦之間:「我要看。」

「你往這一杵我還看不看了,」季驍很無奈地把手從他腰兩邊伸過去,偏著頭看屏幕,「要不你玩,正好跟蘇癸一塊。」

「你腿分開。」丁未拍了拍他的腿。

「嗯?」季驍愣了一下,「別這樣,大白天的你怎麼這麼流氓。」

「我要坐。」丁未往後撅了撅屁股撞了他一下。

「我這會兒不想做,」季驍樂了,在他屁股上拍拍,「你再堅持一下,晚上我值班要到明天早上呢。」

「分開腿!」丁未轉過頭,伸手在季驍肩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眯縫著眼看他,「我要坐椅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裝傻呢!」

「輕點輕點,」季驍迅速分開腿,讓丁未坐在了他面前,摟著他的腰,「你怎麼總這麼沒輕沒重的,有時候我總有點擔心,沒準哪天咱倆做的時候你就能把我弄斷了。」

「那正好,」丁未偏過頭笑笑,親了他一下,「我會好好疼你的。」

「靠,」季驍有點無語,把丁未的臉扳過去對著屏幕,「左邊貼牆走,別引到怪。」

丁未對電腦這玩意兒一直很牴觸,覺得它跟手機一樣讓人討厭,所以從來都不碰,現在鼠標拿在手上跟拿了一塊磚似的,別說靠牆走了,他鼠標一動,連方向都搞不清了。

「往前走,前,前,」季驍伸手在屏幕前邊比劃,「你現在走的是回頭路了。」

「不會吧,我沒有轉身啊,」丁未覺得自己一直在往前走,但沒走兩步,突然迎面看到了剛才一直跟在齊小白身後的糖泡泡,「咦?他怎麼在我前面?」

「什麼叫在你前面,你怎麼不說你正往回走呢,」季驍握著他的手,把齊小白轉了個身,「這邊才是前……」

糖泡泡在後面跳了跳,當前頻道打出一行字來:是丁未吧?

「蘇癸怎麼知道是我,」丁未皺皺眉,他覺得自己在蘇癸面前連方向都分不清了很丟人,「你幫我打字告訴他,我在睡覺。」

「遵命。」季驍伸手在鍵盤上敲了幾下。

丁未在睡覺。

糖泡泡沒說話,又在原地跳了兩下,然後打了個大笑的表情,糖泡泡小LOLI捂著肚子彎著腰笑了半天才停下來。

小貓死要面子。

「啊!」丁未摔了一下鼠標,「他為什麼這麼肯定是我啊!真煩!」

「這要說是我,打死誰也不能信啊,」季驍揉揉他的頭髮,在他脖子上親了一下,「再說蘇癸跟你認識多久了,你這點心思他估計比我都清楚。」

「認識他的時候就應該把他咬死,」丁未揉揉臉,重新拿好鼠標,「往哪邊走?」

「還是貼牆,前面有個門,進去就行了。」季驍在屏幕上戳了戳。

丁未很聰明,這一點季驍早在他以前自己看小學課本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在這一點上,丁未和蘇癸都超過普通人類很多。

不大一會功夫,丁未就可以挺熟練地操作了,而且已經記下了左手在鍵盤上的技能,跟蘇癸倆人配合著開始清理小怪。

「我去廁所,一會告訴你怎麼開怪。」季驍站起來高抬腿從身後的椅子背上跨了過去。

等他從廁所回來的時候,發現齊小白和糖泡泡已經在房間裡和BOSS打成了一團,丁未的手在鍵盤上拍得啪啪響。

「你倆這是……」季驍看了一眼,這打法真奔放,倆人都是直接嗑大藥水,「打個這樣的小副本你居然吃這個藥!」

「蘇癸說他身上很多藥,我看我身上也有好多藥,」丁未在鍵盤上拍得很起勁,覺得挺好玩的,他和蘇癸只有跟對方打架,從來沒有一塊打過別人,這種感覺很特別,「他說可以很容易就打死了,不用等你。」

「那是!就你倆這麼嗑藥,閉眼都能過,」季驍趴到丁未肩上,「寶貝兒你知道這些藥是怎麼來的嗎?齊小白和糖泡泡的這些藥?」

「買的嗎?」丁未很開心地又喝了一瓶。

「就這些藥,你倆嗑掉的這些,我要做一個月才能折騰出這麼幾組來……」季驍一提這事鬱悶得眼淚都要下來,陳修宇從來沒幫著打過材料,他還每回都得把糖泡泡的藥一塊做了。

「啊?」丁未很驚訝地回過頭,「那我不吃了。」

「也不用吃了,BOSS讓你倆用藥淹死了。」季驍坐到丁未身後,伸手打了一行字。

讓陳修宇過來跟老子說話。

過了幾秒鐘,糖泡泡動了一下,走到齊小白身邊開始跳舞,又是邊跳邊脫。

夫君,藥沒了。

你就這麼讓蘇癸瞎玩啊!齊小白抽出刀來回揮著。

我剛睡了一小會,別對人家這樣嘛,藥乃身外之物,親愛的,對不對。

「陳修宇好神經,」丁未趴在桌上笑,「好想當面聽聽他這樣說話啊。」

「要真這麼跟我說話,我肯定忍不住要抽他。」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伍志軍在樓下喊,季驍跑下去,丁小爪豎著尾巴緊緊跟在他腳邊。

「回去吧,換便裝,十一點半之前回來,」伍志軍坐在辦公室裡,伍小慧趴在桌上看漫畫,「幫我給你家裡個拜個年。」

「謝謝伍隊,」季驍敬了個禮,自打他來消隊中隊到現在,伍志軍似乎每個春節都在中隊過,從來沒有回過家,永遠都是他帶著伍小慧在會議室裡看電視,跟值班的人一塊吃,「我媽做了不少菜,讓我晚上帶回來呢。」

「你別管這些了,好好過節。」伍志軍拍拍他的肩,看到了他腳邊的丁小爪,「貓也帶回去啊,留中隊得了,我幫你看著,帶回去多麻煩。」

喵嗷嗷嗷嗷!不行!

丁小爪叫了一聲,躲到了季驍腳後邊兒,露出尾巴和半個腦袋,它才不要在這裡呆著!

「我媽讓帶回去呢,她喜歡貓,」季驍趕緊彎腰把丁小爪拎起來抱著,老媽才不喜歡,她貓毛過敏,「我走了伍軍,保證準時銷假。」

丁未過了很多個春節,他都數不過來有多少個了。

有些是跟蘇癸一起過的,他們站在街頭,看著滿天的焰火和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每次都要找地方躲起來,對於他來說春節是個讓人心煩意亂的節日,他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睡不著覺。有時候他跟蘇癸過年的時候不一定在一起,他不知道蘇癸會怎麼過,但他還是會提找個地方躲起來。

人群裡的孤單,你懂麼?

蘇癸曾經在過年的時候在一片鞭炮聲中扯著嗓子問過他。

他不知道什麼叫人群裡的孤單,他體會不到蘇癸的感覺,當時的他對於人類的一切都不關心,也沒有興趣去感受,那時的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修尾巴。

如果是現在,蘇癸再這樣問他,他覺得可以明白這種感覺了,游離於人群之外的那種寂寞。

但蘇癸不會再這樣問他了,現在的蘇癸不會再是那個永遠在微笑裡有著一絲憂傷的小灰鼠,而自己,也不再是那個只會修尾巴的小貓。

「阿姨過年好,」丁未站在季驍身後,歪著頭看著給他倆開門的季媽媽,然後把懷裡抱著的一個大紙盒遞了過去,「送給你的。」

「哎,過年好過年好,吃個飯還帶什麼東西啊,」季媽媽開心地接過盒子,「這裡面是什麼啊?」

丁未差點脫口而出,不知道,禮物是季驍準備的,他都沒有問過是什麼東西,趕緊看了一眼季驍。

「拆了就知道了,讓你青春永駐的玩意兒,」季驍從兜裡掏出個小盒子,「這是給我爸的。」

「你爸不需要青春永駐,」老媽拉著丁未進了客廳,「你爸現在太臭美了,成天泡健身房裡跟一幫老太太打成一片,看著就鬧心。」

「這玩意兒是提醒他青春已然不在,別瞎折騰了的,」季驍樂了,他給老媽買的是一套護膚品,給老爸買的是塊表,「都是丁未挑的。」

丁未看了看季驍,才不是他挑的呢,他根本不知道這些是什麼。

不過他知道季驍為什麼會這麼說,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小聲說:「你真好。」

「我是想讓你挑來著,」季驍摟著他的肩也壓低聲音,「我就怕你挑一盒子小魚乾……」

「叔叔過年好。」丁未沒理他,衝著從廚房裡出來的季爸爸笑了一下。

「好好好,你快長快大,」季爸爸手裡拿著個炒鍋,「我正炒菜呢,炒菜見著你們了才敢下鍋,怕涼了,你坐會。」

「快長快大是過年時候說的話麼?」季驍愣了一會看著老媽。

「誰知道你爸抽什麼瘋了,連句過年好都不會回了,還去健身房泡老太太呢,」老媽往廚房白了一眼,「智商跟雪崩似的一路往山腳下狂奔而去。」

「別這樣,」季驍摟著老媽坐到沙發上,「要說在咱們家做男人著實不易。」

「你別幫他說話,我跟你說,什麼科學研究表明,跟智商不行的人一塊呆久了,智商就會縮水,」老媽遞了個蘋果給丁未,「我就擔心我跟你爸一樣變成傻子。」

「啊,」丁未咬了一口蘋果,很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我說我怎麼越來越笨了……」

「你別跟我媽學行麼,」季驍也拿了個蘋果,「我可沒有玩個遊戲還分不清前後的。」

丁未剛想反駁,季媽媽突然拍了一下手:「對了,丁未,阿姨有禮物送給你。」

「別啊,他不缺東西,你還破這個費呢。」季驍愣了一下,他從小到大過年都沒收過父母的禮物,頂多能佔沈瑜的光撈件新衣服。

「不破費,一分錢沒花,」老媽衝他笑了一下,「白來的。」

這個所謂的一分錢沒花白來的東西被老媽從裡屋拿出來的時候,季驍一下跳了起來,攔住老媽:「媽,這個不行,這太貴重了,丁未一個小孩兒……」

丁未掃了一眼,看到了季媽媽手上的東西,是一塊小小的玉珮,他不會分辨這東西的好壞,但他能感覺到玉珮的氣息,很有年頭的東西。

這東西的確很貴重,他也跟著站了起來,不知道季媽媽為什麼會突然送這東西給他。

「這個東西,」季媽媽推開季驍,走到丁未身邊,「是以前跟季驍他爸認識的時候,他奶奶給我的,說是祖傳的。」

「……季驍。」丁未有些為難,看著季驍。

「媽,」季驍也有點不是滋味,他知道這東西的意義,按說是給媳婦兒的,可現在老媽卻決定給丁未,他知道老媽的意思,但也知道老媽的無奈,「要不這個給沈瑜吧。」

「沈瑜另外有東西,你別管了,」老媽拍拍他,「我說了不反對就是不反對,該做的咱不能虧著丁未,我就當多了一個兒子。」

季驍看老媽眼神挺堅定,只得沖丁未點了點頭:「你拿著吧,好好保管啊。」

「謝謝阿姨。」丁未接過玉珮,握在手裡覺得暖暖的。

「你倆坐會,我去看看你爸,手腳越來越慢了,」季媽媽笑笑,轉身往廚房走,「兒子就三個小時假,你能不能利索點啊!」

「這個是給兒媳婦的,」季驍坐到丁未身邊,「我媽這就算正式表態了。」

「表態?我是你兒媳婦?」丁未對這些東西有些茫然。

「你是我媳婦,您倒是想當我兒媳婦,我上哪找兒子去,」季驍嘆了口氣,「寶貝兒,你連這個輩份兒都還沒弄清麼?」

「那為什麼你不是媳婦?」

「我必須不是啊……」

「那我也不是,我為什麼要是!」丁未很不滿。

「成成成,咱倆都不是,這個不是重點,」季驍捏捏他的下巴,丁未這抓不住重點的毛病從哪來的呢,「重點是我媽他們這就算正式同意咱倆在一塊了。」

「明白了,」丁未點點頭,笑得挺開心,「我會好好保管的,不會弄丟,以後你要是不理我了,我也不會還給你,我拿著這個跑掉。」

「別瞎說。」

「這麼貴重的東西,你一定會追著我要的吧,」丁未笑得眼睛都眯縫了,「那我就一直跑,你就一直追,就不能不理我了。」

「丁未啊,」季驍看了一眼廚房,確定老爸老媽都在忙活,迅速地在丁未唇上用力親了一下,「你這輩子都不用想這些了,你逃不出我的魔掌了。」

「你變成小老頭的時候,會不會很醜啊?」丁未盯著他的臉看了一陣,突然問。

「不能吧,」季驍摸摸臉,「你也好看不到哪去,沒準兒變回貓的時候會掉毛……」

「你閉嘴!」丁未推了他一把,他才不要掉毛!

「沒事,那會誰還在乎這些個,什麼老不老醜不醜,有毛沒毛的,」季驍笑著摟住他的肩,「到那會我只會慶幸,身邊還有你在。」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拿了玉佩跑掉的梗,群裏的妹子應該知道,哈哈哈哈,我實在是想寫,但是沒時間,隻好先放在這裏了,哦也。

 文到這裏就真正地完結了,我會給它打上一個「已完成」的小紅簽,嗯哼!

 因爲上個文沒有番外,所以被很多孩子踹臉了,于是這次咬牙憋了五個,這總算可以了吧……

定制已經開了,大家擡頭看文案上有鏈接。

 新文不出意外會在415日開坑,希望大家還能捧場,謝謝!放一下封面,什麽都不用說大家應該都能看明白是什麽了吧。

 之前一直都是從網上找圖來P小封面,現在越來越誇張了,這次的小封面是喵醬專門畫的(不過被我亂P了個名字上去……),丁小爪定制的封面也是她畫的,嘿嘿,感覺很榮幸!

——番外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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