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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新旅程 ...

 

  曹沐大概是從來沒哭過,之前沈東只聽他提過「想哭」這種說法,但真見到曹沐哭,這還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曹沐到底多少歲,活了多少年,但曹沐現在的架式就跟是要把之前攢著的眼淚一次性都折騰光。

  沈東不會安慰人,只能抱著曹沐的腦袋跟哄小狗似的一直摸,就差說「小狗不哭吃骨頭」了。

  好在曹沐沒有哭多長時間,突然就跑進了浴室。

  接著就聽到浴缸裡的水唏裡嘩啦一通響,等沈東跟進去的時候,只看到小丑魚斜著身體漂在浴缸裡。

  「死了嗎!」沈東從來沒見過小丑魚歪著身體,嚇得撲過去就想撈。

  但手剛要碰到的時候,小丑魚已經扭著竄開了,跑到浴缸那頭繼續斜著漂,沈東有點兒不放心,又伸手過去捏住了小丑魚的尾巴。

  小丑魚扭了兩下,從他手裡掙了出去,一邊往浴缸另一頭游,一邊吐出了兩個泡泡。

  

  「你沒養過魚麼?」洪傑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浴室門外。

  「養過金魚,」沈東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歪著那是在睡覺,不是死了,」洪傑給他解釋,還比劃著,「你看它就那麼一片兒,睡著了肯定保持不了豎著的狀態啊,你大概也沒見過平躺在水底睡覺的魚吧?」

  「沒見過,」沈東松了口氣,只要不是有什麼問題就行,如果是睡覺,別說平躺著,就是翻著肚皮也沒關係,「它們又不會閉眼睛,誰知道什麼時候是在睡覺。」

  「沈東啊,我跟你說個事,你別打我。」洪傑靠在門邊說。

  「不保證,得先聽了再決定。」沈東轉身坐在了浴缸邊上,他有不少話想問洪傑,只是一時半會兒理不清頭緒,不知道從哪塊兒問起。

  「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想說,你好象不結巴了啊?」洪傑一邊說一邊往外退,一直退到了陽台上才把結巴倆字給說出來了。

  「嗯?我現在不是經常不結巴麼。」沈東想了想。

  「不一樣,平時我要提醒你你沒結巴,你接下去那句基本都得結巴,」洪傑站在陽台上,「你已經不結巴了。」

  

  沈東坐在浴缸邊很認真地琢磨了一會兒,好像的確是這樣,自打醒過來之後,他說話就一直很自然,洪傑沒說的時候他還沒什麼感覺,現在想想,似乎說話已經不再讓他有壓力。

  「這是那個梁峰說的奇跡?」沈東走出浴窒,給自己倒了杯水,要這麼說起來,這個奇跡是真的可以……

  「不是,」洪傑給了他一個否定答案,「美人魚那個不是這麼回事,我跟你說不明白,這麼說吧,你得有器質性病變,美人魚才管用。」

  沈東盯著洪傑看了老半天,儘管他知道洪傑並不像表面上看著那樣不靠譜,但慣性思維讓他在聽到洪傑說出器質性病變這麼高端的話時,還是很吃驚。

  「你意思是她只管器質……性病變?」沈東還是第一次說出這麼有學問的詞,差點弄不清順序,就跟他一直分不清是腰椎間盤突出還是腰間椎盤突出一樣。

  「器質性!病變!」洪傑皺著眉,「不是性病!沈東其實你就念了個初中就上島了吧?」

  「初中好象也沒畢業……」沈東說了一半突然沒了聲音,轉身坐到了沙發上。

  

  「所以,你突然不結巴了不是因為美人魚,」洪傑還是站在陽台,「是心結,你夢到什麼了吧,或者說你想起什麼了?」

  沈東眯縫了一下眼睛:「想知道麼?」

  「想啊。」洪傑跑進屋,拉了張椅子坐到了沈東面前。

  「繼續想吧。」沈東笑了笑。

  「……你這人真是,」洪傑愣了愣,「不說我也知道,你說夢話了。」

  「知道你還問?」沈東嘴角還掛著笑,但心裡卻不怎麼好受。

  沒錯,在夢裡看到聽到的那些,真實得讓他呼吸都困難的那些事,的確不是夢。

  那是他不願意再記得的過去,永遠也不想再回憶起來的過去。

  剛醒過來的時候那種絕望和痛苦的感覺讓他難以忍受,這些他完全不記得經歷過卻又清清楚楚知道真實發生過的事突然強行擠進了他的記憶裡,而他這麼多年來的記憶全是混亂而虛假的,他整個人躺在床上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要不是擔心曹沐,這會兒他沒準兒還在床上挺屍。

  

  「那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來嗎?」洪傑趴在椅子背上晃著。

  「不想知道,」沈東調整了一下姿勢,靠在沙發裡,那種因為被曹沐分散了注意力而有些平息下去的痛苦又再次涌了上來,其實洪傑就算不說,他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原因,「因為秦羽嗎?」

  「真聰明!」洪傑衝他豎了豎拇指。

  「謝謝。」沈東扯著嘴角笑了笑,他一直以為自己還有父母,只是因為感情的淡漠而變得不需要再聯繫,現在突然發現一切不過是自己把自己包裹起來不想再面對痛苦的藉口時……

  「對秦羽不好奇麼?」洪傑研究著他臉上的表情,「你現在是不是很難受?」

  「嗯。」沈東點點頭。

  「看不出來啊。」

  「因為我不是大海的兒子。」沈東閉上眼睛,誰跟你似的每天神神叨叨反應誇張。

  「因為你在島太久了,要沒碰上曹小魚,你都不會笑了吧。」洪傑嘖了一聲,不再說話。

  

  兩個沉默地坐在客廳裡,半小時之後沈東聽到浴室裡傳來了水聲,他跳起來跑了進去。

  「你沒睡著啊?」洪傑正用手托著下巴打瞌睡,沈東突然蹦起來嚇了他一跳。

  「怎麼樣,」沈東衝進浴室,看到曹沐正靠在浴缸裡發愣,他走過去摸了摸曹沐還掛著水珠的臉,「難受嗎?」

  「沒,」曹沐搖搖頭,拉住沈東的手往自己身邊拽了拽,「沈東,我不找姐姐了。」

  「嗯。」沈東蹲到浴缸旁邊,沒有問曹沐原因。

  「我夢見她了,」曹沐看著他,擰著眉頭,「她回不去了,她不是小丑魚了。」

  「這樣啊。」沈東輕輕說了一句,是啊,余小佳已經不再是一條有漂亮橙色花紋的小丑魚了,她已經變成了真正的美人魚。

  「她想跟那個人在一起,不會跟我回去,」曹沐垂下眼睛,看著浴缸裡的水,「她也不想我變成她那樣。」

  「嗯,知道了。」沈東抱住他,在他腦袋上揉了揉。

  「沈東。」

  「嗯?」

  「親我一下吧。」

  沈東湊過去在曹沐嘴上啄了一下。

  「這麼小氣,」曹沐很不滿意,「伸一下舌頭會累死嗎?」

  沈東只好重新吻過去,曹沐很迅速地迎了上來,舌尖靈活地探進了他嘴裡。

  

  「不是讓我伸舌頭麼?」沈東抹抹嘴。

  「不是怕你累嗎!」曹沐心滿意足地從浴缸裡站了起來。

  沈東斜眼瞅了瞅他下邊兒:「你是不怕累。」

  「你沒有嗎?」曹沐低頭看了看自己,突然伸手隔著沈東的褲子抓了一把,「一樣啊。」

  「穿衣服!」沈東趕緊拍開他的手吼了一聲。

  曹沐的情緒比之前平復了不少,但還是沒完全恢復到平時的狀態,穿衣服的時候都懶洋洋慢動作。

  穿好衣服之後,他回頭看到了坐在一邊晃了半小時椅子的洪傑。

  「我是船長!」洪傑看到他回頭,馬上說,「你不要問了,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

  「哦,」曹沐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想起來了還是沒想起來,「你去買點東西回來吃吧,好餓。」

  洪傑很驚喜地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你居然記得我了?」

  「你不是每天都去買飯的那個……」曹沐看著他,「誰?」

  「算了!」洪傑喊了一聲,怒氣衝衝地往門口走,「沈東你們收拾收拾快點走吧!」

  「你呢?」沈東問。

  「我也走,大海思念我了!」洪傑拉開門跑了出去,在樓道裡邊喊邊往下跑,「船長要回來了!」

  沈東迅速地過去把門給關上了。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曹沐問沈東。

  看得出曹沐心情不好,姐姐沒事,但已經不再是他牽掛了那麼久的姐姐,這種失落清清楚楚地寫在曹沐臉上。

  這個時候,曹沐最想要的,大概就是回到他熟悉而親近的海里。

  但沈東沒有馬上回答,這裡離他家已經很近,儘管過去的回憶對於太來說太過痛苦,想要回去看看的念頭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一邊是不安地想回去的曹沐,一邊是強烈地想見到親人的自己。

  沈東覺得頭疼。

  「曹沐,」沈東猶豫了很久,「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這裡離我家很近?」

  「嗯,」曹沐應了一聲轉過頭看了看他,「你是不是想爸爸媽媽了?」

  爸爸媽媽四個字讓沈東心裡抽了一下,沒說出話來。

  「你沒醒的時候我聽到你叫媽媽了,」曹沐胳膊搭到了他肩上,把他往自己懷裡摟了摟,還學著他的樣子揉了揉他的頭髮,「那去你家吧。」

  「我叫媽媽了?」沈東很意外。

  「叫了。」曹沐點頭,繼續揉他的頭髮。

  「別揉了,和面呢你。」沈東拉開他的手,覺得自己被曹沐摟在懷裡安慰有些不太習慣。

  「平時你揉我頭髮的時候挺舒服啊,」曹沐在自己頭上揉了揉,「不舒服嗎?」

  「不一樣,你是小孩兒。」

  「我不是小孩兒,我姐姐說……我長大了。」曹沐提到姐姐的時候,情緒又有些低落。

  「是,你不是小孩兒,」沈東趕緊安慰,順著靠到曹沐身上,把臉埋到他肩窩裡蹭了蹭,又順嘴說了一句,「連打啵兒帶硬的哪能是小……」

  話沒說完他差點兒咬了自己舌頭,說什麼呢這是!

  「硬?」曹沐愣了,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反應過來了,嘿嘿嘿一個人笑了半天。

  

  洪傑拎著三個盒飯回來的時候,曹沐的心情明顯有了好轉,雖然從反應上來看他還是沒想起來船長這事兒,但還是對拎著帶著盒飯回來的這個路人青年表示了感謝。

  「謝謝,你也要吃?」曹沐先拿出一份,放到沈東面前,又數了數剩下的盒子。

  「廢話我當然要吃啊!你認不出我還讓我去買吃的也就算了,買回來了還不打算讓我吃?」洪傑拿著雙筷子臉都擰巴了。

  「那你吃吧。」曹沐拿了一份遞給他。

  「這是我的錢買回來的!我當然吃!」洪傑接過飯盒,坐到沙發上看電視,「我還以為扎一針能讓他記憶力有點兒改變呢。」

  「扎針?」沈東正準備夾菜,聽了這話猛地抬起了頭,聲音一下提高了,「你給曹沐扎什麼針了?你幹什麼了!」

  「這個說來話長……」洪傑低頭往嘴裡扒拉著飯。

  「說!」沈東把筷子狠狠往桌上拍了一下。

  這連吼帶摔的聲音有點兒太響,把正在吃飯的曹沐嚇得嗆了一口,洪傑的飯盒差點兒掉地上,其實沈東自己也被自己折騰出來的動靜嚇得在椅子上蹦了蹦。

  

  「你這大反應幹嘛,」洪傑放下飯盒,「知道余小佳是怎麼變成魔音美人魚的嗎?」

  「魔音美人魚?」沈東愣了愣,這又是什麼稱謂,「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洪傑說完看了看沈東不怎麼美好的臉色,嘆了口氣,「我真不知道,我就知道破壞哪裡可以讓曹小魚不被變成那樣。」

  「破壞?」沈東聲音都變了調,扔下筷子就撲到了曹沐身邊,掀開他衣服滿身找,「破壞什麼了!」

  「你讓一個文盲怎麼跟另一個文盲解釋這個事啊!」洪傑也急了,站起來揮著胳膊比劃,「就好比,一條水管,那頭連著很多水管,通往很多人家裡,梁峰就往這個總水管這裡,放點辣椒醬,那這些人家裡的水就都辣了,能聽懂嗎?」

  「能,果然是文盲用文盲的方式溝通,」沈東皺著眉盯著他,「然後呢?」

  「我說的扎一針,就是在梁峰要下手的管子前面打個洞,讓水避開那一段,」洪傑比劃得汗都下來了,「懂嗎?」

  「差不多吧,」沈東不太關心梁峰是怎麼做的,「我想知道你這麼弄完了,對曹沐有什麼傷害!」

  「現在看來,是沒傷害的,」洪傑松了口氣,坐回到沙發上,「沈東你脾氣太臭了。」

  「現在看來?」沈東走到他面前,「也就是說之前你沒把握對吧。」

  「是,所以不敢隨便用,實在沒辦法了才用的。」洪傑下意識地抬起手護著自己的腦袋,人還往後縮了縮,估計是怕沈東急了會抽他。

  但沈東只是嘆了口氣就回到桌子旁邊繼續吃飯了。

  余小佳的歌聲讓他們都睡著了,他甚至現在還沒清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又是怎麼從那棟房子裡回到這裡的,總之這麼折騰都一點兒不知道,如果梁峰想對曹沐做點什麼,簡直太容易了。

  這種情況下洪傑冒了險,他再臭的脾氣也不可能動手。

  

  「梁峰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錢嗎?」沈東想不通。

  「這事說來話實在太長了,」洪傑邊吃邊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關心大海和我的船。」

  沈東沒說話,從自己的菜裡把肉挑出來放到曹沐的飯盒裡。

  「這個能吃嗎?」曹沐捏了捏飯盒。

  「……你為什麼覺得這個能吃?」沈東有點兒無語。

  「這個跟那天的爆米花有點像,」曹沐從飯盒蓋上掰了一小片下來拿在手裡研究著,最後放進嘴裡舔了舔,「沒味道。」

  「這個不能吃。」沈東嘆了口氣。

  「像爆米花?」洪傑也掰了一塊放進嘴裡嚼了嚼然後皺著眉吐掉了,「秦羽有個哥,叫秦一,秦一是個天才。」

  「啊?」沈東一下沒反應過來。

  「天才的弟弟就容易得天才的病,」洪傑指了指自己腦袋,「秦羽這裡有病,很嚴重,跟輻射俠一樣,頭痛的時候會影響別人,而且活不了多久。」

  「輻射俠?」

  「我隨便起的,具體我也不了解,反正魔音余小佳能讓他舒服點,所以秦一把余小佳……為了給秦羽治病,跟梁峰一塊兒弄的,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沈東夾了一筷子菜,半天都沒能放進嘴裡,洪傑的話讓他有點兒回不過神來。

  「他騙了我姐姐?」曹沐看著洪傑,臉上寫滿了震驚。

  「誰知道呢,」洪傑揮揮手,繼續吃飯,塞了一嘴菜之後含糊不清地說,「秦一原來想送余小佳走,但是這種事開了頭就不是他說了算了。」

  「可是為什麼……我姐姐她會願意……」曹沐還是很震驚。

  「我問你,」洪傑吃得很歡,一盒飯讓他幾下就扒拉得差不多了,他把剩下的菜一口不拉都吃光了才看著曹沐,「沈東要把你變成美人魚,你願意嗎?」

  「你閉嘴!」沈東扔下了筷子。

  「……願意。」曹沐看了看沈東。

  「我不願意!」沈東咬著牙。

  「吃飽了,」洪傑把飯盒塞回塑料袋裡,「我下午走,訂了票了。」

  「走哪兒去?」

  「大海在召喚我,船員在期待我,」洪傑握著拳在自己胸口上敲了敲,「我這種屬於大海的……」

  「我和沈東去他家。」曹沐打斷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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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我的寶貝兒哎 ...

 

  坐在火車上的時候,沈東都還沒完全緩過勁兒來,這段時間的經歷就像一場混亂的夢,他覺得不可能的事一件件發生,他覺得不存在的回憶一點點浮現,他都快分不清現在是在做夢還是醒著的了。

  這次車票買得不太美妙,雖然有一個靠窗的位置可以讓曹沐欣賞風景,但是個三人座,沈東旁邊還有一個從上車到開車半小時了都還大汗淋漓的胖大媽。

  「真熱啊!」大媽一直拿著把扇子搖著,一個人占了快一個半人的座。

  沈東笑了笑沒接茬,他讓大媽擠的有點兒受不了,只能往曹沐那邊一直靠,早知道是這樣的座兒,他就該找列車員要求按半票算。

  曹沐被沈東擠著倒是沒什麼感覺,還調整了一下姿勢,一臉享受。

  

  「要多久到?」曹沐拿過沈東的手一根根地捏著他的手指。

  「三小時,」沈東本來想抽出手,但現在他們這座上三個人跟仨豆包似的貼在一塊兒,他手抽出來了還是放在曹沐腿上最舒服,所以猶豫了半天他也沒動,「很快的。」

  「為什麼不坐飛機?」曹沐小聲問,「船長說坐飛機很快。」

  曹沐能自覺自願一次性想起洪傑的時候,洪傑永遠都不在場,沈東在心裡默默對他表示了一下同情。

  「你沒有身份證,」沈東也小聲回答,「沒有身份證買不到機票,咱倆連動車都坐不了……」

  「身份證?」曹沐不太理解,「是什麼?」

  

  沈東很費勁地貼著大媽腰上的肉把手塞進褲兜裡準備掏身份證,大媽突然很迅速地把摺扇一合,一扇子啪地抽在了他手上,很警惕地盯著他:「你的手想幹什麼!」

  這威嚴的聲音讓對面和邊上座的人全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沈東頓時覺得自己在眾人的注視下成了饑不擇食在火車上趁著人多偷摸大媽胖腰還被發現了的變態,他忍著火,從兜裡捏出了身份證:「我的手想拿身份證。」

  對面座的很快轉開了頭,有一個還沒忍住笑,大媽有點兒尷尬:「啊,太擠了,擠著你了吧?」

  「沒事兒。」沈東又往曹沐身邊擠了擠,他特別想說是的,您快把我餡兒都擠出來了,咱仨要是湯圓,擠成這樣煮出來得是一鍋芝麻糊。

  

  曹沐拿著身份證看了半天,指著上面的照片看著沈東:「這是誰啊?」

  「我啊。」沈東湊過去看了一眼,有點兒想笑,多麼青蔥的一個勞改犯形象。

  「是你?這個是你?」曹沐的眼睛瞪得很圓。

  「嗯,我大概十七八的時候吧,」沈東笑著點點頭,「認不出來?」

  「認不出來,」曹沐猶豫了一會兒把聲音放得很低地說,「真……難看。」

  「你看沒看船長的?」沈東一直樂。

  「沒啊,他也有?」

  「嗯,船長的那張照片像吸粉的,猴子都比他好看。」

  「……他不像猴子啊,」曹沐皺著眉想了好半天,「他像猴子嗎?猴子什麼樣?」

  「猴子就他那樣,哎這照片拍出來都這德性,你覺得我難看麼?」沈東把臉對著他。

  「不難看,特別好看。」曹沐笑了,一點兒預兆也沒有地突然湊過來在他鼻尖上親了一下。

  「……我靠!」沈東身體猛地一僵,臉都綠了,都沒好意思往四周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倆,「你幹什麼!」

  「人多的時候不能親,對嗎?」曹沐估計是想起了之前沈東對於他在公共場所不能太隨意的教導。

  「嗯。」沈東應了一聲。

  其實他想過告訴曹沐兩個男人和一男一女在公共場所有親密舉動會有什麼不同,但最後還是沒開口,曹沐根本沒接觸過女人,如果他先碰到的是一個女人,也許同樣會喜歡上一個女人……在這一點上,沈東始終有一種誘騙了無知少年的感覺,他不敢讓曹沐知道,在很多人眼裡,兩個男人在一起是很不正常的行為。

  他怕曹沐會不舒服,會疏遠他,或者會怪他。

  

  曹沐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身份證上,很費勁地把上面字都看了一遍,只認識沈東,男,別的都不認識。

  「這個船長也有,你也有,」曹沐皺著眉,「別人也都有嗎?」

  「嗯,都有,身份證嘛,人人都……」沈東說到這兒停下了。

  「我沒有,」曹沐挺鬱悶地看著他,「為什麼我沒有?我也想有,就可以坐飛機了,我想看看天上什麼樣。」

  沈東沒說話,曹沐要想有張身份證,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他有點兒後悔提起身份證,曹沐問為什麼不坐飛機的時候,告訴他那是船長那種神經病才會坐的東西不就得了!

  「因為我不是人嗎?」曹沐把身份證遞給他,眼睛看向了窗外,「姐姐說,我們無論怎麼樣像一個人,都不會是一個真正的人。」

  曹沐說出這麼感傷的話,讓沈東很不適應,心裡一陣陣發堵,他顧不上別人會不會看到,握住曹沐的手:「是不是人都沒所謂,我還想是條魚呢,重要不是你是人還是魚,是你活著的意義。」

  真……矯情!這話說得沈東自己的牙都酸了。

  不過對曹沐來說,似乎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曹沐心思很簡單,隨便往哪邊帶一下,他情緒都會跟著走。

  他臉上鬱悶的表情馬上消失了,轉過臉很愉快地看著沈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沈東一句我知道個屁啊差點兒脫口而出,他及時咬住了,但想了想這麼高深的問題還真不是他能解答得了的。

  「就……讓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都開心,盡量讓自己這輩子沒什麼遺憾……死的時候不會覺得哎我輩子都幹什麼了啊……」

  「懂了。」曹沐說。

  「真懂了?」沈東愣了愣,我自己都還沒懂呢。

  「真懂了,」曹沐嚴肅地點了點頭,「你回家就是意義,我陪你回家也是意義,姐姐無論怎麼樣也想跟秦一在一起也是……意義。」

  

  如果這輩子就在島上呆著,沒有遇見曹沐,沒有遇見船長,被遺忘的過去也一直埋在記憶深處的某個犄角旮旯里長著白毛……

  那自己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走出火車站看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景物時,沈東再次矯情地沉思了幾分鐘。

  「走吧。」曹沐推了推他。

  「嗯,曹沐啊,我教你個很高深的詞,」沈東吸了口氣,聽著身邊熟悉的鄉音,聞著帶著灰塵味的乾燥空氣,「近鄉情怯。」

  「近鄉情怯,」曹沐很認真地跟著念了一遍,「什麼意思?」

  「就是近鄉情怯的意思,太久沒回來了,突然有點兒怕。」沈東笑笑。

  「有我呢,怕什麼。」曹沐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摟了摟。

  「沒說反麼?」沈東看他。

  「沒,以前覺得有你特別好,我什麼也不用想,不用管,跟著你就行了,什麼不懂問你就可以,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曹沐突然笑了起來,衝著大街喊了一聲,「意義!」

  「哎喲,走走走,」沈東嚇了一跳,推著曹沐就走,「你能不跟船長學麼?神經病還帶傳染的麼!」

  「船長是誰?」曹沐樂呵呵地往前走。

  「不知道。」

  

  七年,一個人能變成什麼樣不好說,一個城市能變成什麼樣好象更不好說。

  沈東根據自己的記憶找到了曾經是他家的地方,舊城區的某個居民區。

  但他雖然能想起過去的不少事,卻依然有些混亂,特別是當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跟他記憶裡的不一樣的時候。

  「好多樓,是哪一棟啊?」曹沐用手遮著陽光東張西望。

  「不記得了,不知道是我記錯了還是改建過了,」沈東看看曹沐,有點擔心他的狀態,「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再……」

  「我沒事,現在沒有不舒服,」曹沐搖搖頭,「都到這裡了先找找唄。」

  「那……」沈東想了想,「找居委會問問。」

  找居委會這個決定是沈東費了很大勁兒才下的決心,他混亂的的記憶裡藏著深深的不安讓他不太確定自己能不能真的可以面對七年的空白。

  

  在居委會的辦公室外面,沈東本來是想定定神再進去,或者說……儘管沒有意義卻還是莫名其妙地想拖延時間。

  但曹沐並不知道他的心思,直接推門進了辦公室:「你好。」

  沈東只得跟著走了進去,辦公室裡坐著個姑娘,看到他們進了就站了起來:「你們好,有事嗎?」

  「我們要找人。」曹沐說。

  「找人?不知道住址嗎?」小姑娘給他倆倒了水,「坐下說吧。」

  小姑娘的熱情和笑容讓沈東覺得親切,心裡說不上來的膽怯稍微平靜了一些,他坐在了椅子上:「我以前住這片兒,但是七年沒回來了……」

  「啊,這麼久?那變化是挺大,我來這兒才兩年,之前咱這兒拆拆建建的弄了不少呢,您是要找親戚?」

  「應該是吧,我……」沈東對自己的記憶不是太有信心,他咬了咬牙,「這裡以前應該發生過火災,你知道嗎?」

  「火災?七年前嗎?」小姑娘愣了愣,「你等等,我幫你找個人問問。」

  小姑娘走出了辦公室,衝隔壁一個辦公室喊了一聲:「王姨你在嗎,過來跟您打聽點事兒。」

  

  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跟小姑娘說著話走進了辦公室:「火災?我記得啊,那哪能不記得……」

  沈東聽到這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心跳蹦得像開著拖拉機從山上滾下來似的。

  轉過身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女人突然喊了一聲,衝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聲音都抖了:「小東?你是小東吧?沈東?」

  沈東愣了,眼前這個抓得他胳膊生疼的女人他並不認識,他點了點頭:「我是沈東。」

  「天哪!」女人又喊,「天哪!你回來了啊?我是王姨啊你還記得我嗎?」

  沈東覺得自己被王姨晃得有點兒暈,腦子裡過去的片段瘋了一樣地轉著,無數的人臉和聲音盤旋在他四周:「我……」

  「你走了也不跟你姑姑聯繫,你去哪兒了啊,你是要急死她了,」王姨一邊喊一邊掏出了手機,「你等我給你姑姑打個電話,天哪!沈東你可算回來了。」

  姑姑?沈東似乎沒有關於姑姑的記憶。

  但是……

  小東啊,你跑出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你爸爸媽媽?

  夢裡那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從他耳邊掠過,他心裡狠狠地揪了一下。

  

  王姨連喊帶吼地打完電話,拉著沈東的胳膊就往外衝:「你姑姑在家呢,我帶你過去。」

  「謝謝王姨。」沈東下意識地跟著王姨跑,聲音自己聽著都覺得發虛。

  「謝謝王姨。」曹沐跟在後面也說了一句。

  沈東回過頭看著曹沐,他又開始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只有看見曹沐的時候他才能確定自己還在現實之中。

  「你還有姑姑啊。」曹沐很開心地衝他笑,還揮了揮手裡拎著的包。

  

  王姨帶著他一路小跑拐過好幾棟樓,迎面衝出來一個女人。

  「沈東——」那個女人先是一愣,盯著他們看了幾秒鐘之後發出了一聲尖叫,然後瘋了一樣地衝了過來,撲到沈東面前一把摟著就不鬆手了,「真的是你啊小東,你去哪兒了啊,為什麼不跟姑姑聯繫啊……」

  「……姑姑。」沈東聲音都啞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夢裡那些混亂的記憶片段全都變得清晰起來,像一把刀正確無誤地戳進了他心裡。

  「我的寶貝兒哎……」姑姑聽到他這聲,眼淚一下涌了出來,哭得唏裡嘩啦的,手一直在他臉上來回搓著,「你真是……」

  沈東心裡各種滋味兒翻江倒海,眼淚跟著也滑了下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也抱住姑姑,反反覆復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曹沐抱著包站在一邊,有些不知所措,從他見到沈東那天起,沈東一直是個沉默而沒什麼情緒波動的人,雖然後來他知道沈東脾氣不怎麼好,愛打人,但現在沈東失控的狀態還是讓他手足無措。

  沈東在哭,還哭得很傷心,比自己昨天哭得還要傷心,而且還停不下來了,跟他姑姑摟著哭得難分難解。

  曹沐看了看在一邊跟著也哭了起來的王姨,低下了頭,只有他沒有哭。

  他哭不出來,他覺得沈東的情緒很奇怪,像是很難受,又像是很開心,難受應該哭,開心就應該笑,現在大家都哭,他也不好意思笑……

  「沈東,」曹沐等了一會兒,伸手扯了扯沈東的衣服,「別哭了。」

  沈東回過頭,終於鬆開了一直摟著姑姑的胳膊,看著他半天,突然又往他肩上一摟,帶著鼻音:「曹沐……」

  「怎麼了?」曹沐一下就慌了,趕緊抱住沈東,「怎麼了?」

  「這是我姑姑,」沈東哭得有點兒猛,這會兒還剎不住,「叫……叫,叫姑姑。」

  「你怎麼又結巴了?」曹沐很驚訝。

  沈東推開他,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快叫。」

  「姑姑好,我叫曹沐。」曹沐揉著胳膊。

  「哎哎,好好好,」姑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笑著,「來來,跟姑姑回家,姑姑給你們做好吃的。」

  

  姑姑家只有她一個人,姑父出差,明天才能趕回來,表姐嫁到了外地,也得明天才能回來。

  姑姑給姑父和表姐都打了電話,姑父還好,只是反覆說馬上趕回來,讓他哪裡也不要去,就在家裡好好待著,表姐不愧是姑姑的女兒,電話裡哭了快有十分鐘一句整話都沒說出來……

  姑姑把沈東和曹沐安排在表姐原來住的房間,然後邊哭邊去做飯。

  沈東在床沿上愣了快有二十分鐘才慢慢緩過了勁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沈東,」曹沐站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哭完了?」

  「嗯。」沈東笑了笑,摟住了曹沐的腰,把臉埋在他肚子上。

  「你姑姑還在哭。」曹沐聽了聽,廚房裡同時傳來剁排骨的聲音和姑姑的哭聲。

  「她一直這樣,」沈東悶著聲音,「估計吃飯的時候也會哭著吃。」

  「沈東,」曹沐猶豫了一下,在沈東頭髮上一下下抓著,「不是說找你爸爸媽媽嗎?」

  沈東沒有說話,過了很長時間才輕輕嘆了口氣:「他們已經不在了,死了。」

  曹沐很吃驚,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沒事兒,」沈東還是用臉貼著他肚子,手在他後背上拍了拍,「過去很久了,都過去了。」

  曹沐有點兒著急,一向都是沈東安慰他,現在他想要安慰沈東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憋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了一句:「別難過,以後我做你爸爸吧。」

  沈東推開他,沒繃住樂了:「美死你。」

 

27

27、第二十七章糖醋魚 ...

 

  晚飯一共就三個人吃,但姑姑在廚房裡邊哭邊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做了一大堆菜擺在桌上。

  「小東啊,」姑姑一邊抹眼淚一邊指著桌上的菜,「看看,都是你愛吃的,這麼多年一個人在外面,也沒人給你做……」

  「我……真愛吃肉啊……」沈東很感慨地看了看一桌子肉菜,連點兒綠色都看不見,他有些吃驚,自己以前這麼愛吃肉麼?在島上呆時間長了,他現在最熱愛的是綠葉子菜,有時候看到島上的樹葉都想扯一把下來咬兩口。

  「可不麼,放開吃,」姑姑給他夾了兩大塊排骨,又一邊抹眼淚一邊給曹沐夾了兩塊,「你叫曹沐是吧,真是不好意思,姑姑今天太激動了。」

  「謝謝姑姑。」曹沐很有禮貌地笑了笑,低頭開始啃排骨,他不像沈東那麼熱愛青菜,他覺得大排骨很好吃。

  

  沈東扯了幾張抽紙遞給姑姑,但姑姑一拿著紙哭得更厲害了,沈東只得把一盒紙都放在了她手邊。

  「小東啊,你說說,你這幾年跑哪去了啊?」姑姑一邊抹淚兒一邊問,「排骨好吃麼?嘗嘗紅燒肉,你最愛吃的,曹沐啊你也吃。」

  「不用招呼他,」沈東看了看曹沐,曹沐看上去狀態還可以,沒有什麼疲憊,吃得也很歡,「姑你又胖了啊。」

  「這還是瘦了呢,我天天去跳舞瘦了不少了,」姑姑一邊繼續抹眼淚一邊笑,「快跟姑姑說說你這幾年都在哪兒?」

  「在南邊兒一個島上。」沈東很簡單地回答。

  「島上?」姑姑愣了,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在島上幹什麼啊,你看看,本來就不怎麼白,現在更不怎麼白了。」

  「島上有個燈塔,守燈塔,」沈東笑笑,拍拍姑姑的手,「環境挺好的,沒吃苦。」

  「那能不吃苦嗎!」姑姑眼淚又下來了,「從小就沒受過苦,你不知道你跑掉以後,我們有多擔心嗎,怎麼找也找不到,你說那會兒……那會兒剛出了事,你話都不肯說了,出去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啊!」

  「對不起,」沈東放下筷子過去摟住了姑姑,「我太不懂事兒了。」

  「不說了不說了,」姑姑抱著他,「回來了就好,沒事就好啊,還能說話了。」

  

  「他不能說話嗎?」曹沐有些驚訝地問姑姑,「他就是結巴,現在也不結巴了。」

  「家裡出事以後兩年他都沒說過一句話,」姑姑一提這事又難受了,「什麼話也不說,誰跟他說話都不理……」

  「你吃你的,別打聽了,」沈東指了指曹沐的碗,「快吃,這會兒也就你還有食慾了。」

  「嗯。」曹沐不再追問,低下頭繼續吃。

  「這是你在島上的朋友吧,」姑姑把沈東按回椅子上,「跟你一樣黑。」

  「他比我黑。」沈東笑了笑,曹沐整天不穿衣服轉來轉去,曬得還特均勻。

  「對了,你回來的事我還沒跟你奶奶說,她太容易激動,我怕她在電話裡就能哏兒一下背過氣兒去,」姑姑總算是開始一邊抹淚一邊吃飯了,「明天把她帶到醫院去再跟她說吧。」

  提到奶奶,沈東拿著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對於姑姑有點兒誇張的提議他沒有反對,點了點頭:「嗯,我奶奶身體還行吧?」

  「好著呢,就是愛激動,過年的時候去買個菜看到便宜的就激動得不行,嫌菜籃子小了一路跑回家拿小車,結果把腳給扭了,」姑姑笑著說,「身體可好了,你這一回來,又能再好點兒。」

  

  吃完飯之後沈東幫著姑姑把桌子收拾了,曹沐很老實地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沈東有點兒擔心地偷偷溜到浴室看了一眼,看到裡面的小浴缸時松了口氣。

  「洗個澡吧?」姑姑不知道什麼到了他身後。

  「啊!」沈東嚇了一跳,趕緊轉身,「沒事兒不急,我洗碗。」

  「你別管這些,你哪會洗碗啊,」姑姑攔著他,「你洗洗吧,這一路回來累吧?浴缸泡泡吧,去去乏。」

  「讓曹沐先洗吧,我跟你聊會兒。」沈東站在洗碗池邊不肯走,他一是想讓曹沐先緩緩,一也是想跟姑姑說會兒話,被他強行用別的記憶埋掉的這幾年重新浮出水面之後,他所有的思念都爆發了。

  這種在愛他的親人身邊輕鬆地聊天說話的感覺,讓他感覺到溫暖。

  

  曹沐很聽話地拿了衣服去泡浴缸,但半小時了還沒出來,姑姑有些奇怪:「這孩子是不是睡著了?泡太長時間對身體不好啊,我剛說給他放熱水他不要,涼水泡這麼久別感冒了啊。」

  「我……去看看。」沈東站了起來,這基本上是曹沐泡水的正常時間。

  「你看什麼,人家洗澡呢你看?」姑姑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沒事兒,我們在島上呆著都這樣了,」沈東隨口說了一句,「他又不是姑娘。」

  沈東貼在浴室門上聽了聽,裡面沒聲音,他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叫了一聲:「曹沐你洗完了嗎?這麼久當心感冒啊。」

  裡面沒人回應,他推了推浴室門,沒鎖。

  

  曹沐靠在浴缸裡,正盯著自己的手發呆,發現有人進來,他迅速地滑進了水裡,過了幾秒才又從水裡探出頭來,小聲說:「是你啊,嚇我一跳。」

  「當然是我,難道我姑會進來看你洗澡麼,」沈東壓低聲音,關上浴室門走到他身邊抓了抓他的頭髮,「怎麼樣,我姑怕你感冒呢。」

  「舒服,不會感冒的,」曹沐笑了笑,拉過他的手,在指尖上親了一下,「我現在就出去。」

  「嗯,」沈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點敏感,他總覺得曹沐笑得跟平時不一樣,看上去似乎有心事,他蹲了下去,盯著曹沐的臉,「你沒事吧?我怎麼覺得你……」

  「沒事啊,」曹沐站了起來,甩了沈東一臉水,「就是浴缸太小了。」

  「你是挺黑的啊,小黑魚。」沈東也站了起來,往曹沐腰上戳了一下,他一直很喜歡曹沐腰上的線條。

  「癢,」曹沐笑著躲開,也回手往他肚子上戳了一下,「你胖了。」

  「是麼?」沈東按了按自己的肚子,「這段時間營養太好了。」

  「再胖下去你檢查珊瑚的時候會沉底的,」曹沐拿毛巾胡亂擦著頭髮,「肚子太重。」

  「滾!」沈東在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

  「又打人!」曹沐用力踢了一腳水,濺了沈東一身。

  「你不是樂意讓我打麼!」沈東樂了,又甩了他一巴掌。

  「我還手了啊,又沒說你結巴。」曹沐瞪他。

  「有種你還一個我看看。」沈東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

  曹沐一把抓住了沈東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狠狠把他往浴缸裡一拉:「看吧!」

  沈東沒留神,被他這麼一拉,直接一個大馬趴臉衝下摔進了浴缸裡。

  

  曹沐跳出浴缸,一邊樂一邊飛快地把衣服往身上套。

  「你大爺!」沈東掙扎著站了起來,全身都濕透了,他指著曹沐,「小不點兒魚你等著,你有本事就別變回魚,你敢變回去我就敢架個鍋把你煮了。」

  「你舍不得。」曹沐笑笑,回答得一臉自信。

  「……有什麼舍不得的,」沈東跨出浴缸,「酸辣魚,糖醋魚,要不裹點兒麵粉炸著吃也行。」

  「真的嗎?」

  「嗯,真的,」沈東很嚴肅地點了點頭,正要接著往下數菜名兒的時候,一抬眼看到曹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正瞪著他愣神,他立馬停下了,撲過去摟住了曹沐,「哎我開玩笑的,你別這麼看著我。」

  曹沐不出聲,只是把下巴擱他肩上沉默著。

  這讓沈東著急了,一個勁用力在曹沐背上搓著:「寶貝兒,嚇著你了麼?我不是瞎逗呢麼,你別當真,我哪捨得啊,你掉片兒鱗我都得心疼半天呢怎麼可能吃你,還吃出那麼多花樣……」

  

  「沒吃過糖醋魚呢,會做嗎?」曹沐說。

  「啊?」沈東把他的臉捧到自己眼前,「什麼?」

  「會做糖醋魚嗎?你。」曹沐笑笑。

  「你不生氣了?」沈東看到了曹沐眼裡的笑意。

  「本來也沒生氣,就是想我這樣了你是什麼反應,」曹沐拉開他的手,又把下巴繼續擱在他肩上,閉著眼睛,「還是舍不得吧。」

  「曹沐,」沈東把他推開,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我發現你學壞了啊。」

  「沒,」曹沐笑了笑,眼神裡閃過一絲不安,「我就是怕你不理我了,不跟我一起了。」

  沈東剛要說話,浴室門被敲響了,姑姑有些擔心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小東啊,你倆幹嘛呢?是不是摔了?」

  「沒!」沈東趕緊撒手,蹦過去把浴室門打開了。

  「喲,這……」姑姑看著一身濕衣服愣住了。

  「他摔進去了。」曹沐指了指浴缸。

  姑姑眼睛都瞪圓了:「哎你這孩子,多大的人了樁子還這麼不穩呢。」

  「沒事兒,反正一會兒得洗澡了,」沈東笑笑,覺得自己耳根子有點兒發熱,「讓曹沐先睡吧,他長這麼大沒出過遠門兒,折騰累了。」

  「行行,床都鋪好了,空調別開太低啊,當心感冒……」

  

  沈東洗完澡又跟姑姑聊了一個多小時,姑姑又哭了一通,聊什麼她都能聽哭了,連沈東告訴她燈塔維護的時候要爬上去,她都哭了半天,說萬一風大吹海里去了怎麼辦。

  「孩子你受苦了,」姑姑一個勁兒在他頭上摸著,「哎挺晚了,你快睡覺去,你倆睡那個床小不小?要不姑姑給你再架個床?」

  「不用,沒事兒,別折騰了,你也快休息。」沈東差點想說比這床小得多的床我倆都擠過。

  「那你睡吧,踏實睡,」姑姑拍拍他的肩,「哎受苦了……」

  

  沈東進屋的時候,曹沐蓋著條小毛毯睡得正香,他燈都沒開,輕手輕腳把門關上之後摸黑往床上爬。

  這大概是這段時間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曹沐睡得最沉的一次了,沈東不想吵醒他,但他試了四次也沒能把曹沐壓在屁股底下的另一條小毛毯扯出來讓他非常鬱悶。

  「你真是魚不是豬麼?」沈東小聲嘟囔了一句。

  正想下床去櫃子裡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東西能蓋的時候,曹沐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沈東。」

  「哎。」沈東趕緊小聲回應,握住了曹沐的手。

  「你去哪了?」曹沐把他往自己懷裡拉,一條腿跟著就搭到了他肚子上。

  「沒去哪兒啊,」沈東躺下,拉過曹沐身上的毛毯蓋上,在他腿上輕輕摸著,「跟我姑聊了一會兒,把你吵醒了?」

  「你姑?」曹沐睜開了眼睛,藉著窗外路燈的光線看著他。

  「嗯。」

  「你姑是誰啊?」曹沐很茫然地愣了一會兒,「我們在哪?」

  「……在我姑家啊,今天一直哭著給咱們做飯的就是我姑姑,不記得了?」沈東笑了笑。

  「不記得,做飯為什麼要哭。」

  「因為她很多年沒見到我了,以為我出事了,你今天吃了不少呢,」沈東伸手摸了摸曹沐的肚子,「都不記得了?」

  「嗯,」曹沐閉上眼睛,「多摸一會兒吧,舒服。」

  「好,你睡吧,明天沒準兒就能想起來了。」沈東在他肚子上一下下來回摸著。

  

  沈東不知道自己摸了多久,在曹沐的呼吸聲中他慢慢也有些迷糊,他這麼多年來似乎第一次有了這種寧靜踏實的感覺,在島上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平靜的,現在才覺得這樣才是真正的平靜。

  「沈東,」曹沐動了動,叫了他一聲,「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了?」沈東繼續在他肚子上摸著。

  「想起你姑姑是誰了,」曹沐往他身邊湊了湊,臉埋在他肩窩裡,「姑姑是什麼人?」

  「姑姑啊,姑姑是爸爸的妹妹。」

  「我沒有姑姑。」曹沐的聲音裡突然有些落寞。

  沈東沒有出聲,只是側過身摟住了他,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今天曹沐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曹沐記憶裡的親人,只有爺爺和姐姐。

  而現在這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他生活中。

  

  「你有我呢。」沈東親了親曹沐的腦門兒。

  「嗯,」曹沐抱緊他,「你會不理我嗎?」

  「不會,怎麼會不理你。」沈東在曹沐光滑的背上撫摸著。

  「那……你還回去嗎?」曹沐悶著聲音問。

  「嗯?」

  「還回島上去嗎?」曹沐嘆了口氣,「以前你一直在島上呆著,是因為不記得這些事了吧。」

  沈東頓了頓,曹沐一直在琢磨這個事?

  說實話,他還沒想過這些,島上的是工作,乾了七年的工作,就算是現在他把自己封閉的記憶都挖了出來,要想立刻能從七年單調而平靜的海島生活中回到人山人海的城市裡,對他來說不比說話不結巴簡單。

  「那是我的工作,哪能說不回就不回了的,」沈東摸摸曹沐的臉,「我會回去的。」

  「那以後呢?」

  沈東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坐了起來,打開了床頭的燈。

  如果曹沐不這麼一直追問他,他不會馬上就思考這個問題,他更多的心思還在這些就像是失而復得一樣讓人驚喜激動的親人和親情上,姑姑一家,奶奶,但是現在,他不得不馬上做出決定。

  

  「我會和你在一起,」沈東看著曹沐,手指在他嘴脣上彈了一下,「一輩子都跟你在一起。」

  「真的?」曹沐的眼睛一下亮了,也坐了起來。

  「真的,無論怎麼樣,我都會跟你在一起。」沈東點了點頭,這一瞬間他突然發現,自己對曹沐的在意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那我要一直是一條魚,你也跟我在一起嗎?」曹沐笑著問,看起來心情相當不錯。

  「嗯,但你不能亂游,我怕找不到你。」沈東點頭。

  「不會,我一般就在珊瑚那裡。」曹沐也拼命點頭。

  「那就行了,睡吧。」沈東拍拍他的臉。

  「那我呢,你要我做什麼嗎?給你做飯?幫你洗衣服?」

  「這些都不用,」沈東想了想了,「要不你吃點兒腦白金吧,不要再忘了我是誰。」

  「不會忘了你的,」曹沐想了很久,最後下決心似在自己腿上拍了一下,「要不你就把我放在魚缸裡吧,這樣我就算哪天忘了你,也不會亂跑了……」

  沈東愣住了。

  一個晚上姑姑在他面前哭成那樣,他都忍住了沒跟著掉眼淚,曹沐這句話卻讓他的眼淚差點狂奔而出。

  

  他撲過去摟著曹沐,在他臉上胡亂地親著。

  曹沐被他親得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但還是摟住了他的腰。

  沈東把曹沐狠狠地一下按倒在床上,在他臉上脖子上胸口上用力地親吻揉搓,曹沐沒幾下呼吸就急促了起來:「你怎麼了?」

  「不知道。」沈東直起身,把曹沐的褲子往下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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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你幹嘛 ...

 

  「開燈,」曹沐喘著粗氣,伸手胡亂扯著沈東身上的衣服,「看不見。」

  「少廢話,路燈湊合著吧,」沈東親了親他胸口,手摸了下去,「你想看什麼?」

  「不……知道,」曹沐呼吸停頓了一瞬間,接著喘得更厲害了,「你不想看我嗎?」

  「你夜盲吧,我能看見。」沈東捏了捏曹沐的下巴,外面透進來的燈光很暗,但還是能看到曹沐微微擰著的眉毛和眯縫著的眼睛。

  「因為你太黑了。」曹沐笑了笑,勾著他脖子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靠。」沈東直起身體,把曹沐的內褲一把從腿上扯了下去。

  「我們要幹什麼?」曹沐的喘息比剛才更急了,學著沈東的樣子也扯掉了他的褲子。

  

  要幹什麼?沈東壓在曹沐身上,兩人帶著滾燙的體溫緊緊貼在一塊兒,耳邊有曹沐粗重混亂的喘息,觸碰到的是曹沐結實緊繃的身體……

  這種時候要幹什麼?還能幹什麼!

  沈東沒回答,這種事兒沒法像平時那麼講解,現在我要幹你,你把腿抬起來,咱們先潤滑一下再擴張一下,然後讓我進去?

  再說他自己也沒經驗,只能靠著回憶小黃片兒加本能。

  

  他的手慢慢往後摸過去的時候,曹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幹嘛?」

  「摸一下。」沈東覺得得虧是這會兒沒開燈,前戲的時候被人這麼問一句,臉都能鋪地上讓人當紅毯走了。

  「為什麼要摸那裡?」曹沐的聲音帶著喘息,聽得出他很興奮,但還是執著地追問。

  求知慾真他媽煩人!沈東甩開他的手,把他的腿往兩邊分了分:「因為我想摸,你別出聲。」

  「哦,」曹沐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又忍不住開了口,「你幹嘛?」

  「哎……」沈東停了手,「我找點東西去。」

  「找什麼?」曹沐雖然不知道沈東為什麼要摸奇怪的地方,但這種時候沈東卻突然起身準備下床讓他很不情願,拉著沈東的胳膊不撒手。

  「說了你也不知道。」沈東抽了兩下,沒能把胳膊抽出來,只得又趴會曹沐身邊,摟著他親了幾下。

  「那別找了。」曹沐不關心沈東要找什麼東西,他的手順著沈東小腹摸了下去。

  「我跟你說,」沈東被他弄得腦子裡一片混亂,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我要進去,但是得找點東西潤滑一下才行。」

  「進去?」曹沐愣了愣。

  沈東藉著外面透進來的燈光能看到他一臉滿茫然,這種表情讓他腦子充血,他貼到曹沐耳邊:「嗯,我要進去。」

  曹沐沒有回答,手依然在他身上游走,也不知道想沒想明白沈東說的是什麼意思,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那你去找。」

  

  沈東套上衣服出了房間,姑姑屋裡很安靜,只能聽到空調制冷的聲音,他輕手輕腳地溜進了浴室。

  洗澡的時候他看到浴室架子上放著一瓶大寶,還有瓶什麼嬰兒潤膚露……

  沈東在這倆之間猶豫著不知道該拿哪個,最後把倆都拿了。

  穿過客廳溜回房間的時候,沈東忍不住在心裡感慨了一下,這他媽就叫急色鬼吧。

  

  曹沐還躺在床上,躺得很舒展,一條腿彎著,一條腿伸得老長,沈東看到就覺得全身血液都跟逃難似的,北邊兒的往腦袋上擠,南邊兒的往下面涌。

  他咬著牙把門輕輕關好,然後直接蹦上了床往曹沐身上一撲,也不管是哪就是一通親,手在曹沐身上狠狠地揉搓著。

  曹沐摟著他,胸口起伏得很厲害:「你拿什麼了?」

  「潤膚露。」沈東在他耳垂上舔了舔,直起身擰開了潤膚露的蓋子。

  「滑嗎?」曹沐伸手。

  沈東往他手上擠了一點:「你看看滑不滑。」

  「嗯,」曹沐搓了搓手上的潤膚露,「挺滑的。」

  「那就它了。」

  「好。」

  

  曹沐很利索地從沈東手裡拿走潤膚露的時候,沈東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親了親曹沐的腦門兒:「我幫你……」

  他想說我幫你涂,但當看到曹沐往手心裡擠好了潤膚露低頭就抹,而且抹的地方跟他計劃中的完全不一樣的時候,他半天才說出一句:「你什麼意思?」

  「嗯?」曹沐應了一聲,抬起頭指了指小小曹,「夠麼?」

  「什麼夠麼?」沈東覺得非常震驚。

  「夠滑嗎?」曹沐拉過他的手,「你摸摸。」

  「挺……滑的,」沈東在震驚當中很聽話地伸手過去弄了兩下,接著才突然反應過來,壓低聲音吼了一嗓子,「誰讓你涂在這兒的!」

  「先涂我的,再涂你的。」曹沐回答。

  「涂我哪兒?」沈東瞪著他,儘管難以置信,但他還是慢慢回過味兒來了。

  回過味兒之後他更震驚了!

  

  曹沐拉著他胳膊拽了一下,床墊很軟,沈東本來是跪在床上,一隻胳膊被這麼一扯,他趕緊用另一隻手撐了一下,但沒等他有別的動作,曹沐已經伸手往他背後按了下來。

  曹沐個頭跟他差不多,把整個身體的重量加上使勁全招呼到只用一隻手湊合撐著床墊的他身上時,基本招架不住,這床墊還一按就往下陷,根本使不上勁,沈東沒兩秒鐘就被曹沐結結實實地按在了床上。

  「涂這裡。」曹沐緊緊地壓著他,帶著潤膚露的手指往他股縫間按了按。

  「我靠!」沈東壓著聲音小聲罵了一句,偏過頭努力地往後想要看清曹沐的樣子,「你剛還問我要這個幹嘛,怎麼現在門兒清啊!」

  「我又不傻,想一下就明白了。」曹沐按著他的肩,手指慢慢地涂著潤膚露。

  沈東想用胳膊撐著起來,但這會兒他算是明白了,曹沐的勁兒挺大,還占據了有利地形,他只得鬱悶地繼續趴著:「我是說我進,沒說你進。」

  「可是我想進,」曹沐學著他的樣子在他耳垂上輕輕咬了一下,又問,「擴張是什麼,怎麼做?」

  沈東儘管震驚以及反抗無效,但身體裡的慾望還是很洶涌,被曹沐有樣學樣地挑逗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漲得都快炸了:「起來我教你。」

  「別想騙我,」曹沐親了親他的脖子,粗重的呼吸撲在他臉上,手指連揉帶按地一直沒有停,「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就行。」

  

  沈東不得不重新評估了一下眼前的局勢,他從一開始對曹沐有想法,就有過各種把他壓在身下的想象,從來沒想過被曹沐按在床上動彈不得,但現在明顯他的想象有偏差,曹沐腦子裡不一定會有這些想象,但他已經用實際行動說明了,他倆想的差不多……

  沈東其實並不在乎上下的問題,他只是對自己的想象變成了真的想象有些鬱悶。

  但這些鬱悶不影響他……還想做下去的心情。

  所以,他得告訴曹沐什麼叫擴張,以免他被曹沐給撕了。

  

  「擴張啊,就是,就,就是……」沈東邊喘息邊思考著該怎麼說,就是他媽什麼啊!

  「你不是不結巴了麼?」曹沐在他耳朵上舔了一下。

  「哎……」沈東閉上眼睛,就臭不要臉一回吧,「你先用手指……進去,再用……那個進。」

  沈東的話音剛落,曹沐的手指就插了進去,這突如其來的侵入感讓沈東感覺到一陣火辣辣,他身體猛地一僵。

  「挺滑的。」曹沐的聲音有些發啞,手指上柔軟而灼熱地觸感讓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滑你大爺,你慢點兒,」沈東皺著眉,對於曹沐來說,這樣估計是挺滑的了,但對於他來說,這並不怎麼滑,「不,先別動……」

  「為什麼?」曹沐的心跳很快,儘管只是手指,但已經讓他體會到了之前從未有過的快感。

  「因為老子會疼。」沈東悶著聲音。

  「手指這麼細都疼?」曹沐有些迷茫,想把手指抽出來,「那個不是更……」

  「啊!」沈東叫了一聲,手指突然要抽出去帶來的摩擦再次帶來了火辣辣的感覺。

  沈東這一聲沒壓著,聲音有點兒大,曹沐趕緊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別喊啊。」

  沈東的嘴被捂住之後還哼哼了兩聲,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麼,曹沐怕他再喊,沒敢鬆手,連在有人的地方親一下都不可以,要是被姑姑聽到這樣的事,肯定更不可以了。

  

  曹沐從來沒有過這種體驗,哪怕是之前沈東幫他用手的時候,他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興奮得有些無法控制自己。

  沈東被他壓著緊緊摟住,身體繃得很緊,因為喘息和不知道別的什麼原因,曹沐能感覺到他細微的顫抖,這些和沈東被捂住嘴時發出的聲音,讓他身體裡一陣躁動,像是有一簇火苗從小腹竄了上來,他把已經抽出來一些的手指再次往裡送了進去。

  「嗯……」沈東掙扎了一下,發出了低低的呻吟。

  這是曹沐第一次聽到沈東的呻吟,雖然很低,卻讓他心裡的火猛地燒了起來,他親吻著沈東的脖子,想要再次聽到這樣的聲音。

  他開始慢慢地抽送著手指。

  沈東的呼吸變得很急,呻吟聲音不斷從他指縫中滑出,每一次掙扎都會讓他覺得興奮,他用膝蓋壓住了沈東的腿,把他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懷裡,手指不斷地沈東緊窄的甬道裡進出著。

  「你聲音真好聽,」曹沐輕輕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我喜歡聽。」

  沈東喘著粗氣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什麼,回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指尖幾乎要掐進他肉裡,曹沐鬆開了手:「你說什麼?」

  「我說你死定了,」沈東咬著嘴脣,手有些顫抖,「我求你了先停一下吧曹大爺……」

  

  曹沐愣了愣,沈東看起來的確不是很舒服的樣子,他趕緊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怎麼了?疼啊?」

  「我靠……」沈東擰著眉,慢慢地把臉埋到了枕頭裡,其實不算很疼,一根手指他還能忍,關鍵是……

  他鬆開了掐著曹沐胳膊的手:「我說了慢點兒,慢點兒,你他媽聽不懂麼,你拉小提琴呢!」

  「我覺得很慢了啊,」曹沐趴到他背上,親了親他肩膀,「我都用力忍著這麼慢的。」

  「曹沐沐啊,」沈東推了推他,艱難地在他身下翻了個身躺著,「咱倆這是第一次,都沒經驗,我都讓你折騰軟了。」

  「我還硬著呢,」曹沐一隻手撐著床墊,一隻手扒拉了一下自己,小小曹很活潑地蹦了幾下,他俯視著沈東,過了一會兒才用手摸了摸他鼻尖:「都疼出汗了?」

  「還成,你沒把我捅死了才停,」沈東笑了笑,看到曹沐臉上之前的興奮都被鬱悶代替了,他又有點兒心疼,伸胳膊把曹沐往自己身上摟了摟,「這個吧,比我想的要那什麼,我沒怪你。」

  「可是你軟了。」曹沐對於自己居然能把沈東給弄軟了非常在意。

  「哎,不是這麼算的,」沈東摸摸他的背,「等我適應了就好了。」

  「真的?」

  「嗯。」

  「那現在呢?」

  「饒了我吧……」

  「我難受,」曹沐趴在沈東身上蹭了蹭,「要不你幫我弄吧。」

  「我上輩子是不是對你始亂終棄了啊,」沈東嘆了口氣,推了他一把,「躺著。」

  

  不知道是曹沐興奮過頭了還是怎麼著,半夜裡他突然說很累,要變回魚,沈東偷偷摸摸地給他弄了一浴缸水,然後坐在浴缸旁邊看著在缸裡撒歡的小丑魚,時不時還要偷摸出去聽聽姑姑那屋的動靜,生怕她半夜會起來上廁所。

  萬一讓姑姑看到他大半夜在浴室裡守著條來路不明的魚,肯定得以為他在島上呆出精神病來了。

  曹沐這次變回魚的時間特別長,也不睡覺,就在水裡來回游,沈東從水裡撈起來它好幾片鱗,挨個排著放在浴缸沿上數著上面的同心圓:「曹小魚啊,你到底多少歲了?」

  折騰了能有快一小時,曹沐才從一片氣泡裡探出了腦袋,笑著衝他小聲說:「舒服啦。」

  「你洗澡的時候不是休息過一次麼?怎麼這麼快又要變回去?」沈東把浴缸裡的水放掉,倆人偷偷摸摸地跑回屋裡。

  曹沐坐在床邊,頭上頂著毛巾:「今天洗澡的時候我就變回去一小會兒,我要想事兒,變成魚想不了那麼多事,會忘的。」

  「你想事兒?你想什麼事兒?」沈東樂了,過去幫他擦頭髮。

  「就想你如果不回去不理我了,我應該怎麼辦啊,」曹沐笑笑,「不過你說了不離開我。」

  「嗯,不離開。」

  「說話算數嗎?」

  「算,算一萬個數,不,算你這輩子都數不明白的那麼多的數。」

  

  自打從島上出來之後,沈東的生物鐘就亂了,過的不知道哪國時間,反正到點兒都醒不了,曹沐也一樣。

  在姑姑家睡覺更是這樣,因為踏實。

  沈東聽到客廳裡傳來表姐帶著鼻音和激動的聲音時,睜開眼發現太陽都普照大地估計能有幾小時了。

  「快起來,」沈東蹬了一腳曹沐,「我表姐來了。」

  「好困。」曹沐翻了個身,嘟囔著。

  沈東剛想再踹他一下,屋裡突然響起了音樂聲,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

  「什麼聲音啊?」曹沐睜開一隻眼睛。

  「手機?這什麼鈴聲啊這麼……傻。」沈東跳下床打開了包,洪傑把手機送他倆之後,這手機還是頭一回響,也分不清誰是誰的,他拿出響著鈴的那個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著的五個字有點兒哭笑不得,英俊的船長。

  洪傑什麼時候把號碼存進去的?

  

  「喂?」沈東接了電話。

  「哈嘍!」電話裡傳來了洪傑愉快的聲音,還伴隨著呼呼的風聲。

  「……哈嘍。」

  「你們在哪兒呢!」

  「在我姑姑家。」

  「玩得開心嗎!」

  「開心,」沈東看了看正在穿衣服的曹沐,「你有事?」

  「沒事,就問個好!掛了!」

  

  「聽到沒,」洪傑衝正趴在船頭吐的秦羽喊,「我說了他沒回島上!」

  「行了知道了,」秦羽皺著眉按著肚子,「你能把船停下嗎?」

  「不能!航行時間!」洪傑一手扶著舵一手衝前揮了一下,「來!帶你體驗海盜的生活!」

  

 

29

29、第二十九章大海的靈魂! ...

 

  秦羽覺得自己大老遠跑到這個偏僻的漁村來就是個巨大的錯誤,再聽信了洪傑對自己「海盜船」的各種名不符實的忽悠上了船,就更是錯上加錯。

  「你到底要往哪開!」秦羽坐在甲板上,手一直扶著船沿,他不敢鬆手,現在四面看不到岸,浪很大,船跟玩具似的晃得厲害。

  「景色怎麼樣?」洪傑迎著風站在船頭,身上亂七八糟的衣服在風裡瀟灑地飛舞著。

  「有什麼景色……」秦羽趴到船沿上掛著,一看到海水他又想吐了,「就看見水了。」

  「你見過這麼多水麼!這麼多!深淺不同的海水,再往前開點你還能看到黑色的水,」洪閉上眼睛仰起臉,迎著風張開胳膊吸了一口氣,「你再聞聞,這才是真正的空氣。」

  「停船!」秦羽被洪傑騙出來在海上已經顛了一個多小時了,現在連吐都吐不出東西了,他用最後一點力氣吼了一嗓子,掛在船沿上不動了。

  「你內耳前庭太敏感,這點浪就暈了,真沒用。」洪傑終於把船停下來,站在船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秦羽。

  「內耳什麼?」秦羽躺倒在甲板上。

  「內耳前庭平衡感受器。」洪傑跳下船頭,走到他身邊。

  秦羽閉著眼,他吐得七葷八素的,已經完全顧不上細聽洪傑說的是什麼了:「聽不懂。」

  「沒關係,這個你不用聽懂,」洪傑彎下腰整了整他的衣服,突然用手抓住了他的衣領,「我現在說的你能聽懂就行。」

  

  秦羽被洪傑從甲板上拽起來推進海里的時候都沒來得及掙扎,本來就暈,這事兒來得又太突然,他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已經被扔進了海里。

  「你幹嘛!」秦羽在水裡撲騰著,沉下去又撲騰上來,臉都白了,「我不會游泳!」

  「抱著吧,」洪傑拿了個救生圈扔到他面前,又拿了把魚槍瞄準他,「水裡呆著,靠近船我就開槍。」

  

  秦羽撲過去抱著救生圈咳得驚天動地,好一會兒才喘著氣往船上看了過來:「你什麼意思?」

  「你跑這兒來幹什麼。」洪傑瞄著他。

  「說了找曹沐!」秦羽在水裡劃了兩下,想避開正正地指著他的魚槍。

  洪傑的槍跟著他移了移:「找曹沐幹嘛?」

  「我不都已經告訴你了麼!余小佳突然不行了,想見他!」秦羽被浪打了一下,又嗆了口海水,嗓子眼兒跟被沙輪磨過似的疼,「讓我上去!」

  「我不信,」洪傑繼續瞄著他,「這個時候這種理由太假了。」

  「愛信不信。」秦羽擺了擺手,差點滑進水裡,趕緊又抱緊救生圈。

  「那行,那我就不信了。」洪傑放下魚槍,轉身利索地發動了船,掉轉船頭就開。

  「喂!洪傑!」秦羽急了,撲了幾下水,「王八蛋!」

  洪傑看著他,從旁邊拿起一個大喇叭,對著他喊上了:「海里的人聽著,海里的人聽著!」

  「我操你大爺!」秦羽狠狠地拍了一下水面,一個浪過來,他又被撲了一嘴死鹹的海水。

  「你就兩條路,漂著,還有說實話我拉你上來,」洪傑一手叉腰一手拿著喇叭,「想上來就趁早說實話,我走了再回頭就不一定能找到這裡了,因為我的羅盤壞了我的大副還沒幫我修好。」

  「滾吧你!」秦羽覺得自己全身都快虛脫了,衝洪傑豎了豎中指就沒力氣再說話。

  洪傑放下喇叭,船劈開海浪很威風地往前開去。

  

  開了也就一分鐘,洪傑回過頭看了看,秦羽居然不見了。

  「嗯?」洪傑愣了愣,「望遠鏡給我!」

  他彎腰從旁邊拿起望遠鏡,只看到了漂在海面上的救生圈。

  「居然還有抱著救生圈淹死的人,」洪傑嘟囔了一句,手一揮,「右滿舵!掉頭!」

  船開回了之前的地方,但救生圈在漂,也不知道準確的地點了,洪傑離著還有幾米跳進了海里。

  沒往下游多遠,就看到了在海水裡掙扎的秦羽,他游過去抓住秦羽的衣服,拉著他往上游,秦羽還算清醒,沒跟大多數溺水的人似的,見人就勒著脖子,不把倆人一塊兒淹死不算溺一回水。

  

  洪傑把秦羽拖上了船扔在甲板上,秦羽又是咳又是吐水的折騰了半天才慢慢地翻了個身,躺在甲板上閉著眼倒氣。

  「余小佳為什麼不行了?之前不是說挺穩定的嗎?」洪傑蹲在他身邊看著他。

  「不知道,也許是見了曹沐傷心了,」秦羽喘了半天才回答,聲音裡透著疲憊,「怎麼,不是不信麼。」

  「信不信我自己決定,」洪傑笑笑,坐到一邊,把紅色小坡跟套上,又站到了船頭,「我送你回岸上。」

  「老天爺,」秦羽一聽這話,心裡一陣舒坦,在板甲上捶了幾下,這會兒洪傑和他那雙扎眼的莫名其妙的鞋都變得無比可愛起來,「謝謝啊!」

  「秦一為什麼讓你來找曹沐,你都快死的人了。」洪傑走過去彎腰捏了捏秦羽的手腕,算是把脈。

  「你不折騰我這一下,我還能多活幾天。」秦羽皺著眉頭。

  「我信你的話,你也得信我的話,我沒騙你,曹沐沒回來,回不回來也不一定,不過我不會幫你告訴他余小佳不行了,」洪傑踢了踢秦羽,回到船頭,「起錨!目標,靠岸!」

  「啊……」秦羽翻了個身趴在板甲上,「神經病。」

  

  洪傑把秦羽帶回了漁村自己家裡,這幾天家裡沒人,老爺子在他床邊的地上用磚頭寫了字,說是去鎮上他叔叔家住幾天。

  「你躺著吧,」洪傑指了指自己的床,「我一年也睡不了幾次,不過老頭兒一直幫我收拾,乾淨的。」

  「不幹淨也沒事。」秦羽倒到床上,現在給他個泥坑他都能躺進去,頭本來就疼,坐著船出去轉了兩三個小時還被扔海里嗆了半天水,他現在就感覺自己快死了。

  「喝茶嗎?」洪傑走了出去。

  進門的時候秦羽看到外面放著一套看起來用了幾年的老茶具,他剛想說可以,洪傑又探了腦袋進來說:「算了還是喝水吧。」

  「好。」秦羽閉上眼睛,他不想再說話了。

  

  洪傑再進來的時候給他拿了一杯水,秦羽喝的時候發現味道不對,他皺了皺眉:「水裡放什麼了?」

  「大海的靈魂!」洪傑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秦羽跟他對視了幾秒鐘,很乾脆地把杯子裡的水倒在了地上。

  「喂!」洪傑喊了起來,「你就這麼對待大……」

  「有正常水麼?」秦羽打斷他。

  「沒有,你不是難受嗎,我放了點兒藥,我再給你一杯,別再倒了啊!」洪傑拿過他手裡的杯子走了出去,又倒了一杯同樣的水進來。

  「你能正常說話麼?你一開始說是藥不就行了?」秦羽把水喝光了,「你有衣服嗎,我換一下,這一身海水捂身上真難受。」

  「捂乾了就得了,這麼多講究。」洪傑說是這麼說,但還是從櫃子裡拿了衣服出來,上回沈東給他買的。

  「洪傑,其實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秦羽起身慢慢下了床,背對著洪傑換衣服,「你真的是把衣服在身上捂幹麼,我見你幾次,從來沒聞到你身上有味兒。」

  「真好笑,為什麼要有味兒啊,沒味兒很奇怪嗎?」洪傑很不爽地問。

  「一年四季不脫也不換的衣服,沒味兒當然很奇怪。」

  

  「這是我的秘密,告訴你可以,不過要交換。」洪傑笑笑。

  「嗯。」

  「秦一是不是愛上余小佳了?是不是真的打算放棄了?」

  「交換兩個問題?」秦羽回頭看他。

  「我這秘密肯定值兩個。」

  「是不是愛上了不知道,不過打算放棄是真的,你為什麼沒味兒?」

  「白痴,」洪傑抱著胳膊笑了,「誰告訴你我從來不換衣服了,我天天換,一樣的衣服我有很多套。」

  「……好吧,」秦羽愣了半天,最後嘆了口氣,「你真夠可以的,這麼多年都這麼裝,不難受麼,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什麼樣?」

  「我一直這樣,村裡人都知道我這兒不太好,」洪傑指了指自己的頭,「其實他們不懂,海的兒子不是……」

  「我睡一會兒。」

  「這些漁民能看透的。」洪傑堅持把話說完了,又把秦羽泡了水的手機放進了自己口袋裡,這才轉身走出了屋子。

  

  余小佳不行了?突然不行了?

  洪傑坐在院子裡,這事他不能告訴曹沐,曹沐估計還沉浸在姐姐已經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的悲痛中,但起碼姐姐是安全的,如果現在他知道連這一點都沒了,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曹沐和沈東現在都在他能力不能及的地方呆著,他不能冒險。

  如果在余小佳變成一堆泡沫之前他倆回不來,那就讓余小佳帶著遺憾走吧,他永遠都不會再提起這個女人,曹沐也永遠不會知道他姐姐已經消失了。

  「船長,」洪傑用右手握了握自己的左手,「你真是心狠手辣。」

  說完他用一隻手捂著自己右眼:「過獎過獎,不過用錯詞了,這叫果斷。」

  

  沈東的親戚不多,媽媽那邊基本沒人了,爸爸這邊幾個叔都出了國,就只有姑姑一家和奶奶了。

  但就這樣,他在醫院還是被奶奶,姑姑姑父,表姐表姐夫圍得嚴嚴實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一家子圍著他哭得驚天動地的,奶奶把他的臉都快揉破皮兒了。

  一直到姑父打了兩輛車把他們都拉到了飯店,奶奶的情緒才稍微平靜了一些,沈東也是到了這會兒才有時間看了看一直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的曹沐。

  曹沐雖然有些不適應,也很想挨著沈東,但在坐下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坐在沈東對面,把位置留給了眼睛都是腫著的奶奶和姑姑。

  坐在對面也不錯,可以看著沈東。

  

  「這個是你朋友吧?」奶奶可算是想起來還有一個人了,看著曹沐問了一句。

  「嗯,我……同事。」沈東猶豫著撒了個謊,他忘了跟曹沐提前說一聲,有點擔心曹沐能不能配合。

  曹沐還算反應快,只愣了一秒,就跟著點了點頭。

  「都這麼年輕就在島上呆著啊,多受罪,」奶奶接過表姐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眼睛,「我們沈東從小沒怎麼吃過苦,什麼也不會做,都得你照顧他吧。」

  「他照顧我。」曹沐很肯定地回答。

  「他還能照顧人呢?」表姐笑著看了看沈東。

  「他給我煮面。」

  「他也就會煮個面了。」奶奶拍拍沈東的腦袋。

  「很好吃。」曹沐補充說明。

  「是嗎?喲我可吃過他煮的面,那味道可不怎麼樣。」奶奶笑了。

  「我現在……」沈東笑笑,想說現在煮面水平還不錯。

  「是很好吃,」曹沐有些不太高興,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聲音也冷了下去,「我每天都吃的。」

  桌上的氣氛頓時有點尷尬,奶奶大概沒想到一句玩笑會讓曹沐有這樣的反應,愣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現在手藝長進多了,」沈東趕緊開口,又看了曹沐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說了,「有空煮面給您嘗嘗就知道了。」

  

  服務員這會兒正好進來點菜,氣氛這才慢慢轉了過去,大家都忙著點菜,點的全是沈東以前愛吃的,一堆肉。

  曹沐沉默地坐著,上菜了他就埋頭吃,聽著大家說沈東小時候的事的,這些事他都不知道,也插不上嘴。

  「我說,」奶奶邊吃邊看著姑父,小聲說,「你們公司有合適的工作嗎?給小東問問,他也不能一直在島上守塔啊,太受罪了。」

  「回頭我問問。」姑父點點頭。

  沈東一聽這話有點兒著急,他看了看曹沐,曹沐正低著頭專心吃,他壓低聲音:「奶奶,這事兒不著急,我在島上挺好的,不受罪。」

  「哪能不受罪,不是說島上什麼都沒有嗎,那是能長呆的地方嗎?」奶奶有些激動,看了一眼對面的曹沐,「呆時間長了人都變得怪怪的了,奶奶怎麼放心!」

  沈東很擔心地往曹沐那邊看,曹沐應該是聽到了奶奶的這句話,但他沒抬頭,還是在吃,只是拿著筷子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

  「盡瞎說,」表姐笑著給奶奶倒了點飲料,「要我說呢,這事小東自己做主,他願意回來,我爸就給他聯繫聯繫,他要不願意回來,咱也別急,他在島上呆了那麼久,這突然讓他回來,也不好適應。」

  沈東拼命點頭,就差撲過去摟著表姐親一口了,說實話,如果沒有曹沐,他不會考慮太多別的事,這裡有他的親人,有他好不容易想起來的過去,回來並不是什麼難下決心的事。

  但現在,不一樣了。

  

  吃完飯之後,奶奶被姑姑要求回家休息,沈東找了個藉口說是想看看以前的學校,帶著曹沐往學校那邊走了。

  曹沐一直不說話,沈東也沒出聲,一直走到學校旁邊的小公園了,沈東才問了一句:「去公園看看吧?」

  「公園?」曹沐有些茫然,「不是去看學校啊?」

  「不是,就是想跟你單獨呆會兒,這段時間肯定要跟家裡人在一起,有機會就帶你出來走走唄。」沈東笑笑。

  「嗯。」曹沐看不出有什麼情緒,跟著沈東走進了公園。

  這個公園挺小,沒什麼人,沈東帶著他慢慢遛達到了荷花池旁邊,曹沐在長椅上坐下了,看著水發呆。

  「現在不累吧?」沈東盯著他的臉,他怕曹沐投完河之後再投一次荷花池。

  「嗯,不累。」

  「我奶奶的話你……」沈東想了想,「不用太在意,畢竟是很多年沒見了,老人都是想孩子留在自己身邊的。」

  「啊?」曹沐一臉迷茫地抬頭看著他,「什麼話?」

  「就吃飯的時候說的話,不記得了?」沈東也迷茫了。

  「不記得。」曹沐低下頭,繼續盯著水面發呆。

  「曹沐沐啊,」沈東走到他面前,捏著他下巴把他的臉抬了起來,「你騙人技術還不過關啊。」

  「沒騙你,我不記得了。」曹沐堅持。

  曹沐真不記得什麼事的時候表情肯定不是這樣,但沈東沒再繼續點破他,只是笑了笑:「那就不記得了吧,你再陪我呆幾天好麼?」

  「嗯,」曹沐點點頭,「你真的會回島上嗎?」

  「真的。」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曹沐讓了步,「只是我怕我……」

  「我回去,」沈東打斷他的話,看了看四周沒人,迅速低頭在他嘴上親了一下,「這裡有我的親人,我很舍不得他們,但是……」

  沈東想了想,也不知道曹沐能不能理解:「這裡沒有我的家,真正的家,能讓我覺得是最後歸宿的家。」

  曹沐定定地看著他,很長時間才拍了拍他的胳膊,一臉嚴肅地說:「我是你的家。」

  「你又不是我爸爸了?」沈東樂了。

  「都是,你沒有什麼,我就是什麼。」曹沐咧嘴跟著他笑了笑。

 

30

30、第三十章返航 ...

 

  跟曹沐談完話之後,沈東心裡踏實了一些,他就擔心自己這些天跟家裡親戚在一起會讓曹沐覺得受了冷落,偏偏他每次跟姑姑他們出門都不敢不帶曹沐,必須得讓曹沐跟著,他怕萬一回來的時候看不到曹沐。

  那可真能讓他發瘋。

  曹沐倒是沒什麼怨言,回回跟著出去都跟透明人似的,始終沒什麼存在感,但只要沈東往他那邊看,一定會迎上他的目光。

  沈東每次看到他傻呵呵的笑容,心裡都會一軟,儘管奶奶很不願意他再回島上,他還是開了口說要回去。

  一提要走的的事,奶奶眼淚又下來了:「這才回來幾天就要走,這麼多年就回來了這麼幾天就要走……」

  「您別哭,」表姐摟著奶奶,「小東以前是不記得事兒了才沒回來,現在都好了,那不就能經常回來了,就跟我似的,對不對小東。」

  「嗯,我們隔倆月就能換著休息一次的,回來看您也不費事兒。」沈東拼命點頭,他不能看到奶奶的眼淚,心裡一陣陣發酸。

  「他跟你不一樣,那是我大孫子。」奶奶一邊兒抹眼淚一邊兒嫌棄地看著表姐。

  「沒您這樣的啊,當面重男輕女,外孫女這麼不受待見啊,」表姐捂著眼睛,「哎喲我哭了。」

  奶奶讓她逗樂了,推了她一下:「就你能說,你爸你媽都沒你這麼能說,哪學的。」

  「誰帶大的跟誰學的唄,小時候不一直跟著您呢麼。」表姐笑眯眯地摟著奶奶。

  「哎你小時候真煩人啊……」奶奶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開始跟姑姑和姑父抱怨表姐小時候如何讓人不省心。

  

  「東啊,過來,」表姐拉沈東拉到一邊,「你也別跟老太太再商量了,直接買好票,她也就不哭了。」

  「嗯。」沈東點頭,他的記憶還有些模糊,只隱約記得小時候總被表姐欺負,吃的被搶,文具被搶,還被栽髒,沒想到表姐長大了這麼能幫他。

  「有假的時候就回來看看,飛回來也容易。」

  「嗯。」

  「下回回來給我帶串珍珠項鏈,」表姐拍拍他的肩,「還有珍珠粉什麼的,別忘了!」

  沈東樂了:「成,一定給你帶。」

  「你那個同事,」表姐看了看曹沐,曹沐正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靠墻站著,眼睛一直看著沈東,「這次就是陪你回來的嗎?」

  「是的。」沈東有點緊張,他這麼多年基本沒撒過什麼謊。

  「你倆關係挺好的?」

  「還不錯。」

  「島上守燈塔的是不是就你倆啊?」表姐又看了一眼曹沐,曹沐還是在看沈東。

  

  沈東覺得自己有點兒冒汗,如果被人注意到,曹沐這表現的確有點兒怪,就算是關係很好的同事,也沒誰這麼一整天盯著不放的。

  「不,還有個大叔,快退休了。」沈東想跟曹沐使個眼色,但表姐就在他旁邊站著,曹沐也未必能明白他的意思。

  「哦……」表姐拉長聲音,沈東的心都懸了起來,他只想讓家人安心,知道他好好的就行了,別的事他不打算讓人知道,表姐哦了半天,最後嘆了口氣,「我說啊,這孩子也是在島上呆久了吧,不習慣人多的地方?」

  「啊?啊!是。」沈東趕緊點頭。

  「我看就是,就你跟他熟,他就一直盯著你,挺沒安全感的樣子,」表姐很低地嘖了一聲,「你這一家子人也顧不上理他。」

  「沒事兒,」沈東聽完表姐的話猛地松了口氣,「回島上就好了。」

  「說到這個,姐是幫你跟奶奶說了別逼你,不過你也考慮一下回來唄,以後看看能不能回來,我怕你呆久了也呆傻了。」

  「嗯,」沈東隨便應了一聲,「其實我比他呆的年頭長,你看我傻了麼?」

  「我看你一直挺傻,就沒變過。」表姐笑了,拍拍他,去跟奶奶聊天了。

  

  曹沐「有點怪」已經讓奶奶和表姐都有覺察,沈東沒敢再多耽誤,直接帶著曹沐買了回去的車票。

  「還是一段一段地走,」沈東拿著票,「本來想多呆兩天,但是再呆兩天我怕是個人就能看出咱倆不對勁了。」

  「不對勁?」曹沐站在路邊,臉上有點兒迷茫,「一段一段走去哪啊?」

  「回島上啊。」沈東看著他。

  「哦,回島,」曹沐的眼睛亮了,「我們現在在哪啊?」

  「……在我家啊,」沈東有點兒擔心,摸了摸曹沐的臉,「你知道我是誰吧?」

  「你啊,」曹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看得沈東心裡一直打鼓,最後他也伸手摸了摸沈東的臉,很得意地笑著說,「你是我兒子。」

  「我抽你!」沈東罵了他一句,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曹沐現在除了堅持不懈地不記得洪傑之外,別的事就算忘了,提醒一下也差不多能想起來,還不錯。

  其實不當著洪傑的面,曹沐也經常能想起來船長這個人,但是……

  這就是命啊,沈東一邊樂一邊在心裡再次為洪傑默默悲傷了一會兒。

  

  出發之前,奶奶姑姑姐姐摟成一團在車站哭成了仨淚人兒,姑父這些天很少說話,這會兒也被她們哭得傳染了,眼眶有點兒發紅。

  沈東本來不想再哭,這麼些年他都沒哭過,就回家這趟,哭好幾回了,但正當他憋著眼淚的時候,突然看到曹沐的臉上居然有眼淚。

  他憋著的眼淚一下忍不住了,雖然他不知道這種時候曹沐哭個什麼勁兒,可看到曹沐臉上的淚水的時候,他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

  奶奶看到大家終於成功地把沈東也弄哭了,像完成了任務一樣抹了抹臉:「好了,小東你快上車吧,別誤了。」

  「記得經常打電話回來!」姑姑交待他。

  「媽,他們那個島沒有手機信號……」姐姐哭得睫毛膏和眼線都糊成一片了。

  「那就上岸的時候打,他不是說能上岸嗎。」姑姑抱著沈東的胳膊。

  「嗯,我上岸就打電話,一定。」

  

  等到車開了,沈東才閉著眼定了定神,然後看了看身邊的曹沐:「曹寶貝兒,你剛哭了?」

  「嗯。」曹沐點點頭。

  「你哭什麼啊?」沈東覺得很神奇。

  「不知道,大家都在哭,」曹沐揉了揉自己的臉,「我就想,如果我和他們是一起來送你的,就哭了。」

  「你沒事兒瞎想什麼呢!」沈東悄悄在他手上握了握。

  「閒著嘛,就想一下,你不也哭了嗎。」

  「我本來沒想哭,看到你哭了我才哭的。」

  「那我哭你為什麼哭啊,你都不知道我為什麼哭。」

  「誰知道呢,」沈東吸吸鼻子,很含糊地說了一句,「心疼唄。」

  曹沐沒說話,在座位上往窗外看,對著玻璃傻笑了很長時間。

  

  用了兩三天時間,沈東總算帶著曹沐回到了海邊的小鎮上。

  從長途大巴上下來的時候,撲面而來帶著海腥味的粘糊糊的空氣讓他莫名其妙有了一種親切感。

  真是……在這裡呆太久了啊,一個在乾燥空氣中長大的人,居然會對海邊這種又潮又腥的空氣產生這種感覺。

  「好舒服。」曹沐閉著眼狠狠地吸了幾口氣,開過他身邊的一輛農用車揚起一陣黑色尾氣,嗆得他咳了半天。

  「舒服麼?」沈東樂得不行,往碼頭走的時候還一直在樂,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樂什麼。

  「今天有大船嗎?」曹沐坐在碼頭邊,把腳泡在海水裡,一臉享受地眯縫著眼。

  「沒有,明天一早有,咱在碼頭小旅館住一夜就行,反正挨著海邊,或者……」沈東想了想,蹲到曹沐身邊,「咱們晚上就在這裡吧,我陪你泡水。」

  「好!」曹沐非常愉快,胳膊一伸就把身上的T恤給脫了,「你陪我泡一夜嗎?」

  泡一夜撈上來全身都得皺巴了!

  「我泡不了一夜,不過我可以在碼頭這兒看你泡,你別亂游就行。」沈東看著曹沐站起來準備脫褲子,趕緊瞅了瞅四周,有零星幾個人在遠處,在海邊,曹沐這個脫衣服的行為倒還不算奇怪,只要不脫光就行。

  曹沐還算清醒,穿著內褲下的水。

  一片細密的氣泡消散之後,沈東看到了水面上漂著的曹沐的內褲和……被套在了內褲裡的小丑魚。

  

  沈東忍著笑,想伸手把它從內褲裡弄出來,但看到它在裹著內褲橫衝直撞的樣子,又把手收了回來,坐在碼頭上笑得停不下來。

  曹小魚同學變回魚,算是小丑魚裡個頭偏小的那種,一條內褲對於它來說有些大,很艱辛地跟內褲鬥爭了快一分鐘之後,它才從褲腰那邊衝了出去。

  沈東看著它在水裡來回瘋了一樣的竄,笑著把內褲撈了上來放在一邊,也脫掉了自己的衣服,跳進了海里。

  入水的那一瞬間,他感覺一陣輕鬆,清澈的海水,暖暖的陽光,還有水裡被折射的光柱,讓他有一種飛起來的愉快感受。

  

  他閉上眼往下游了幾米,睜開眼睛,世界都變得安靜了,只能聽到水流劃過耳邊時的聲音,愜意而放鬆。

  小小的橙色影子在他前方擺著尾巴奮力地衝了過來,這不是普通小丑魚的速度,這是超魚曹小魚的速度,沈東沒躲開,被它在鼻子上撞了一下。

  他伸手想抓,但曹小魚一擺尾巴很得瑟地扭著游開了,他一把抓了個空。

  看他抓空了,曹小魚同學又扭著竄了過來,尾巴很誇張地擺著,帶起一串小水泡。

  靠!沈東又抓了兩次,連魚鱗都沒碰著,他游到水面上換了口氣,也不再潛下去了,躺海面上漂著。

  

  這種感覺著實不錯,沈東眯縫著眼看著藍天白雲,海風時不時吹過,海浪一下下撲著他的身體,還有一條一直圍著他轉圈,不停地用尾巴在他身上蹭的小丑魚。

  就這麼過一輩子也不錯啊。

  

  沈東一直在海里泡得有點兒受不了了才上了岸,坐在碼頭上看著海水。

  碼頭很靜,但又不是完全沒人的那種安靜,遠處時不時傳來的人聲讓人覺得踏實平靜。

  沈東這一夜都在碼頭上過的,天黑以後曹沐也上了岸,倆人躺在碼頭上枕著胳膊看星星。

  「你家那邊晚上看不到星星。」

  「嗯,有污染。」

  「我喜歡在水裡看星星。」

  「那你回水裡去看。」

  「不,現在喜歡躺在你旁邊看。」

  沈東扭臉看了看他:「你現在哪兒學的這一套一套的。」

  「沒學,想說就說了,不願意聽我就不說了。」曹沐笑了笑。

  「喲,還學會這麼說話。」沈東感覺很神奇地看著他。

  「我本來就會說話,爺爺說我比姐姐會說話,」曹沐側過身,眼睛很亮,「心情一好就說得特別好,也從來不結巴。」

  「靠!」沈東一巴掌拍在他腰上,「閉嘴。」

  

  大船早上八點出發,沈東上船,曹小魚還是跟之前一樣,跟著船游。

  船到島上時,沈東遠遠就看到了小碼頭上站著的陳叔,還有陳叔旁邊看上去垂頭喪氣的小張。

  沈東回島上沒跟陳叔說,不過老遠陳叔已經看到他了,衝他揮手。

  他也趕緊揮手,雖然他這些年跟陳叔統共沒說過幾句話,但出這一趟門經歷了這麼多事,現在看到陳叔,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跟見了親叔叔似的。

  

  「怎麼回來了也沒提前說啊,」陳叔看著他從船上跳下來,笑著問,「我還跟小張說呢,這人七年沒上岸,沒有兩三個月估計都不願意回來。」

  沈東笑了笑沒出聲,現在他倒是不結巴了,但見了陳叔,還是習慣性地像以前那樣不太愛說話。

  「胖了,是不是回家吃得太好了,」陳叔笑著衝旁邊的小張說,「你看他是不是胖了?」

  「之前沒注意啊,就見了一面,」小張還是垂頭喪氣,「我來的時候光顧著震驚這裡連手機信號都沒有了……」

  小張垂頭喪氣上了大船去幫著搬東西,陳叔看著沈東:「回去一趟變化挺大的,看上去精神不少。」

  「我原,原來很……萎靡麼?」沈東笑笑,條件反射地又磕巴了。

  「說不上,就是感覺現在你心情不錯,」陳叔拍拍他的肩,「挺好。」

  「給你和小張帶了點兒特產,都是吃的,你倆嘗嘗。」

  「你……」陳叔挺吃驚地看了他半天,「說話不那樣了啊?」

  「啊,」沈東有點兒不好意思,轉身往船上走,「好了。」

  「所以還是回趟家的好,早回可能早就好了。」陳叔在他身後挺愉快地說。

  

  沈東在值班室裡呆到天黑,小張始終垂頭喪氣,但除了垂頭喪氣,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情緒,也沒嚷嚷著要回去。

  沒準兒真能長呆,那陳叔也差不多能退休了。

  「今天我值班,你倆休息吧,」小張抱著一袋松子吃了倆小時了,「沈東你救了命了,真好吃,比鹹魚好吃多了。」

  「省點吃,一天就讓你吃沒了,」陳叔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腰,「沈東啊,你這電腦裡面的遊戲也救了他命了。」

  沈東笑了笑,這得謝謝洪傑。

  

  回到自己屋子的時候,沈東把每樣東西都摸了一遍,他上島之後還從來沒離開這屋子超過48小時的。

  他把手機拿出來放在桌上,那塊兒表盤可以退休了,島上打不了電話,但能看時間,雖然在這兒準確時間也沒什麼意義。

  有點兒困,但沈東躺在床上並沒有睡,曹沐晚上肯定得過來找他。

  瞪眼看著天花板瞪了一個多小時,沈東聽到有人在窗戶上敲了敲,他剛想說怎麼不直接進門,一扭頭看到窗戶上一大片黑影,跟無頭怪似的,嚇得他差點直接滾下床去。

  「你什麼表情啊。」外面有人說話。

  沈東瞪著黑影看了半天,聽到是聽出是洪傑的聲音了,但愣是沒看出來他這是什麼構造。

  他正琢磨呢,門被推開了,曹沐一臉開心地蹦了進來:「沈東!」

  「寶貝兒,」沈東衝他笑笑,下了床,又扭頭看看窗外的黑影,「你跟船長一塊兒來的?」

  「嗯,什麼船長?這人一直跟著我,」曹沐撲到床上趴著,「還是這個床最舒服。」

  「是麼?」沈東衝窗外的黑影招了招示意他進來。

  「嗯,這個枕頭上有你的味道,別的枕頭都沒有。」曹沐把臉埋到枕頭裡不動了。

  

  洪傑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沈東總算看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他指著洪傑的腦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船長您這是幹嘛呢,參加晚宴啊?」

  「怎麼了!」洪傑看上去挺鬱悶,大概是因為曹沐又不知道他是誰,他摸了摸頭上的草帽,「這帽子我自己編的,不好看?」

  漁民都會編草帽,但沒誰會把帽子弄得這麼大,仨人排著站都能站得下,還是個平頂,沈東走過去把他帽子給掀了:「這是帽子啊,這真不是涼席絞個圓扣頭上麼!」

  「你懂什麼!」洪傑很不服氣地搶過帽子又戴上了,嘆了口氣,「隨便你說吧,我只能編得出平的。」

  「你跑這兒來幹嘛?」沈東坐到床邊,順手在曹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挺有彈性。

  「秦羽在我家呢。」洪傑用手指撐著把臉全遮掉了的帽沿看著沈東。

  「誰?」沈東耳朵都立起來了。

  「秦羽啊秦羽!他找曹小魚呢。」

  「找曹沐幹嘛?這事兒還有完沒完了他們要幹嘛!」沈東壓著聲音,心裡的火竄了起來,怎麼就是沒法安生呢!

  「你別吼我啊,又不是我讓他來的,」洪傑很不爽地斜了他一眼,把帽沿放來來擋著臉,「要不我回去把他弄死得了。」

  「神經病,」沈東皺著眉,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說吧,他找曹沐幹嘛?」

  「余小佳病了,想見見曹小魚。」洪傑在帽子後面說。

  一直把臉埋在枕頭裡的曹沐猛地翻身坐了起來:「什麼?」

  

 

31

31、第三十一章曹小酷 ...

 

  「她怎麼會病了?」沈東皺著眉,本來這時他應該擔心,但經歷了這麼多事,他現在的第一反應就是懷疑,「我們見她的時候她不是好好的麼?」

  「不知道,改造本來就是會有傷害的,」洪傑做了個鑽洞的手勢,「畢竟是改變身體結構,要不為什麼秦羽會攔著不讓曹小魚去。」

  這麼說秦羽還不是那頭的了?沈東看了看曹沐,曹沐除去一聽說這消息時反應比較大,現在倒是還算平靜,只是坐在床上聽著洪傑解釋,一言不發。

  沈東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很簡單地說了三個字:「我不信。」

  洪傑愣了愣,用腳勾過旁邊的小凳子坐下了:「你怎麼跟我一樣,真煩人。」

  

  「你都不信,你讓我信?」沈東打開櫃子,拿出一袋留著自己吃的松子遞給曹沐。

  「我一開始是不信,但我有大海的感應……」洪傑猶豫了一下,換了個正常的語氣,「秦羽那個人不會撒謊。」

  「我不知道,我對你的信任都不是心甘情願的,何況是他。」沈東說得很乾脆。

  「秦一恨不得一天24小時都要知道秦羽在哪裡,他會讓秦羽一個人來這裡,就說明是出事了,而且他走不開,他走不開的情況只有一個,就是余小佳有變化,」洪傑盯著曹沐手裡的松子,「給我吃點,曹小魚。」

  「給嗎?」曹小魚看沈東。

  「你想得起來他是誰就給。」沈東斜了洪傑一眼。

  「想不起來,」曹小魚繼續吃,「那不給了。」

  「……喂!」洪傑喊了一聲,又揮揮手,「算了,不跟一條魚計較。」

  「說吧,秦羽過來把這事告訴你是想幹嘛,」沈東站到他面前盯著他,「是不是說余小佳病了,讓曹沐過去。」

  「嗯。」洪傑點了點頭,臉被帽子遮著,也看不出表情。

  

  沈東沒出聲,轉身走到床邊坐下了,儘管他對洪傑的身份一直有疑問,對於他的目的也始終弄不明白,但沈東還是選擇相信他,因為洪傑有過很多對他們不利的機會,卻一直什麼也沒做。

  沉默了一會兒,他拍了拍曹沐的腿:「你想見姐姐嗎?」

  無論那邊是什麼情況,沈東都想先聽聽曹沐的想法再做決定。

  曹沐沒有馬上回答,低頭又吃了一把松子,細嚼慢咽地吃完以後才盯著自己的手說了一句:「不去。」

  這個回答別說沈東,就連洪傑都吃了一驚,拿掉了腦袋上的涼席帽子:「曹小魚你說什麼?」

  之前對於找姐姐那麼執著的曹沐,在聽說姐姐病了的時候,居然是這樣的反應,這是沈東和洪傑都沒想到的。

  「我說不去,」曹沐放下松子坐在床上想了一會兒,「她說過讓我不要再去找她,一定不要再去,所以我不去。」

  余小佳讓曹沐不要再去,可能是因為害怕秦一會對他再做什麼,但曹沐能這麼平靜,沈東老覺得有些不放心,他摸了摸曹沐的臉:「你確定不見她?」

  「不是不見,是不去,」曹沐糾正他,臉上有沈東從來沒見過的冷靜和堅定,「她如果想見我,讓那個人帶她回來,如果她是快死了,就帶她回家。」

  

  「曹沐,」洪傑愣了很長時間,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這還是他頭一回管曹沐不叫曹小魚,「沒看出來啊,這是跟沈東學的嗎?」

  「我沒這麼酷。」沈東說。

  「不是,」曹沐躺回床上,「我沒學,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去那裡,無論有什麼事我都不能去。」

  沈東和洪傑沉默,曹沐等了一下看他倆沒有說話的意思,只好繼續自己說:「我在這里長大,我對別的事不了解,去了那邊我什麼都不懂,也想不明白,我怕出事,我要是出了事,沈東怎麼辦?」

  「嗯?」沈東看他,他沒想到曹沐會已經想到這麼深遠的程度,驚訝得連感動都顧不上了。

  「嗯,你怎麼辦,」曹沐也看著他,「會不會又強迫自己忘記以前的事,會不會又結巴了……」

  「閉嘴!」沈東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就跟曹沐說過一次,自己忘掉以前的事,從心理學上來講應該是一種潛意識裡逃避痛苦的行為,沒想到曹沐別的都記不明白,就記著這個了。

  還老提結巴!

  「哎喲,」洪傑本來一臉嚴肅地聽著曹沐說話,這會兒靠著桌子笑得停不下來,「曹小魚你太可愛了……」

  「你還有事兒沒有?」沈東打斷他,「沒事兒你走吧,告訴秦羽,曹沐不會去見余小佳,要見就讓他哥帶著余小佳過來。」

  

  洪傑披著草席帽子走了之後,沈東摸了摸曹沐的頭:「你真是,太讓我意外了。」

  「別把我當傻子了,我一直跟你說我不是傻子。」曹沐有些不服氣地說。

  「沒把你當傻子,只是你以前不是什麼都不想麼,什麼也不懂。」

  「那現在我想了啊,以前沒有這麼多事,我只要能看見你就行了,別的不用想,而且我想了有時候也記不住啊,就不想了。」

  沈東笑了笑,躺到他身邊:「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秦一真的把你姐姐帶過來了,他要是有什麼目的,一樣能見到你。」

  「在那裡我怕,在這裡我不怕。」曹沐笑笑。

  「為什麼?」沈東問。

  「因為這裡是我的家,我在這里長大,你種的珊瑚每一枝長什麼樣我都知道,有些事我不記得,有些我不用記也知道,」曹沐有些得意地看著沈東,「我只要在海里,誰也別想找到我。」

  「嗯。」沈東摟住他,本來想說你這麼厲害怎麼還能差點被漁網撈走,以前還被船漿打傷過,但他不想破壞曹沐的情緒,也就沒說出口。

  

  其實讓余小佳過來,也是個辦法,秦一無論要對曹沐做什麼,都得能把曹沐帶走,之前他靠的是余小佳,而現在從余小佳讓曹沐再也不要過去來看,她不會再幫秦一,再說洪傑也給曹沐戳了一針,對於秦一來說,曹沐應該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

  不管怎麼樣,但願這次只是單純地讓姐弟倆見一面。

  「爺爺說我有誰都不知道的力量。」曹沐在沈東胳膊上輕輕摸著。

  「什麼力量?」

  「不知道。」

  「這不白說麼,那我也說我有誰都不知道的力量。」

  「什麼力量?」

  「不知道啊。」

  「你真沒勁。」曹沐很不爽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沈東樂了,靠過去貼在他身後摟著:「睡吧,今天游累了吧?」

  「嗯。」

  

  「是麼,他不過去?」秦羽靠在床頭,閉著眼睛,看上去挺疲憊,「我以為他會不顧一切要過去呢。」

  「我也以為呢,不過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告訴秦一吧,帶走曹沐不可能,」洪傑坐在一邊的沙發上,攤了個很舒服的姿勢,「其實他就算想去,我也不可能讓你帶走他。」

  「把余小佳帶過來不容易,」秦羽拿出手機,翻著電話本,「路上有可能就折騰死了。」

  「那就死吧,她那麼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洪傑看了看自己的小紅鞋,突然把鞋一把抓起來舉到自己眼前就喊,「哎!這質量也太差了吧!裂了啊!」

  秦羽讓他喊得手機都掉在了床上:「洪傑,我求你個事兒。」

  「說。」

  「這鞋扔了行麼,我送你雙正常的。」秦羽拿起手機拔了號。

  「行啊,不過你還能走動嗎,我怕你連回都回不去了。」洪傑把鞋扔到一邊。

  「放心,給你買好了鞋我才死,真受不了了。」

  

  那邊很快接了電話,秦一的聲音傳了出來:「你怎麼樣。」

  「還好。」秦羽閉上眼睛。

  「頭疼嗎?」

  「一陣一陣,不嚴重。」

  「暈嗎?」

  「有點兒,我跟你說,」秦羽嘆了口氣,「你把余小佳帶過來吧,曹沐不去,而且,我也帶不走他。」

  「秦羽,」秦一沉默了一會兒,「你知道我怎麼才能把她帶過去嗎,梁峰只知道我要中止實驗,並不知道她病了,如果讓他知道了……」

  「不要讓他知道。」秦羽打斷他的話。

  「怎麼可能!」秦一的聲音壓低了,「他已經懷疑了。」

  「你還能接近他嗎?」

  「能。」

  「那就行了,不要讓他知道,」秦羽笑了笑,「把這事了結了吧。」

  「我大概需要幾天時間處理,」秦一想了想,「你能撐得住嗎?」

  「能,我要把洪傑那雙鞋換了才死。」

  「什麼鞋?」

  「你來了就知道。」

  「我不想見那個神經病,」秦一頓了頓,「不多說了,掛了。」

  

  秦羽掛掉電話,靠在床頭很久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洪傑坐在沙發也沒出聲,屋裡靜得螞蟻放屁都能聽到。

  過了很長時間,洪傑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秦羽你比你哥狠多了。」

  「是麼。」秦羽應了一聲,還是閉著眼。

  「殺人的事安排得這麼輕鬆。」洪傑笑笑。

  「都是不該活著的人。」

  「你會不會殺我?如果我老穿著這鞋在你面前晃來晃去?」

  秦羽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了看他:「會。」

  「不怕,」洪傑走到床邊,「你現在站都站不起來了,而且余小佳對我沒影響。」

  「那就留你這個殘疾人一條活路。」秦羽笑了笑,笑得有點兒困難,不太美好的樣子。

  「休息吧,」洪傑往門外走,「我去散個步。」

  「去哪?」

  「在大海的懷抱裡散步!我最喜歡做的事!」洪傑一揚頭,「你來嗎?」

  秦羽沒理他。

  

  沈東的生物鐘回到島上之後似乎自動調回了之前的狀態,他醒的時候,天剛濛濛亮。

  「寶貝兒啊……」他伸了個懶腰,習慣性地往身邊摸了一把,卻發現摸了個空,頓時嚇出一身冷汗,猛地坐了起來,殘存的睡意頓時灰飛煙滅,「曹沐!」

  簡單到無可再簡單的陳設一目了然,屋裡只有他一個人。

  要放在平時,他不會緊張,但昨天剛說了余小佳的事,沈東最擔心的就是曹沐,萬一他突然改了主意……

  「曹沐!」沈東光著膀子穿著條內褲衝出了屋子。

  

  一出門就看到門外站著這個人,差點撞上。

  但這不是曹沐,沈東退開一步看清了,這是垂頭喪氣的小張,估計是剛值完班回來。

  小張永遠都這副樣子,沈東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垂頭喪氣四個字,快連他姓什麼都忘了。

  「沈哥啊,這麼早。」小張垂頭喪氣地打了呵欠。

  「啊,小垂……張,你值完班了啊?」沈東心不在地應了一聲,東張西望地四處看著。

  「小垂?」小張愣了愣,也沒太意,大清早的不大清醒也正常,他跟著沈東四處看了看,「你找什麼呢?我聽見你喊曹沐?是誰啊?」

  「呃,是……」沈東憋了半天才說了一句,「我養的雞。」

  「雞?就島上養的那些長不大的雞?」小張有些吃驚。

  「嗯。」沈東點了點頭就想走,對於曹沐被莫名其妙歸到了雞裡感覺很抱歉。

  「你很有愛心啊,還給雞都起名字?每只雞都有名字嗎?」小張大概是太無聊了,沒有回屋睡覺的意思,很有興趣地跟在沈東身後,「那你捨得吃它們嗎?今天吃曹沐,明天吃沈東,後天吃陳叔……」

  「你……」沈東有點兒頭大,轉過身看著小張。

  「對了我叫張三。」小張突然衝他伸出手。

  「張……三?」沈東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沒忍住說了一句,「你爸媽夠懶的啊。」

  「我媽說這名字好寫。」小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東想起了秦一,這爸媽也夠懶的,比三還少兩筆呢,其實都差不多,秦一二三四,張一二三四,沈東南西北……

  不過一想到秦一,他立馬又緊張了起來,曹沐哪去了!

  

  沈東覺得自己挺倒霉的,越著急想找曹沐吧,就越找不成,小張死跟著他,非得看看那隻叫曹沐的雞是什麼樣的!

  「我早上在岸邊看到一隻雞了,估計還在,」小張很積極地說,轉頭就走,「你去看看是不是曹沐,來,這邊兒。」

  沈東本來不想跟著他走,但一看到他去的方向是自己種珊瑚那邊,立馬跟了上去,曹沐沒事就愛在那邊的礁石上坐著曬太陽。

  

  沈東跟在小張身後,特別想找塊石頭把他給砸暈了,一路上他都在找石頭,想著該砸哪兒才能讓張三同志利索地暈掉。

  一路小跑著到了岸邊的時候,小張突然停下了,指著前面喊了一聲:「我靠!那!」

  沈東心裡一緊,跟著往前看了一眼,看到了正坐在礁石上的曹沐。

  曹沐沒穿衣服,看樣子是剛從海里上來,現在正吃驚地也瞪著他們這邊,愣了一會兒之後,曹沐跳回了海里。

  「看到沒有!」小張很激動地轉過身看著沈東,「沈哥你有沒有看到!」

  「什麼。」沈東咬著牙,看來真得砸暈才行了,而且得砸出失憶才行……

  

 

 

32

32、第三十二章咔! ...

 

  「你有沒有看到那個光屁股的男人!」小張指著已經沒有人了的礁石,眼睛瞪得很大,要不是他眼睛小,眼珠子這會兒估計已經蹦到海里去追那個果體男人了。

  沈東沒出聲,他當然看到了,光著坐礁石上曬太陽的曹沐他之前差不多天天能看到。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光屁股沒什麼奇怪的,他自己也只穿著一條內褲?那人是偷鳥蛋偷累了光著歇會兒?太沒說服力了!

  還是直接說沒看到?更不行,那麼大個人,沒看到的必須是瞎子,就算是瞎子,曹沐跳進海里時的水聲也該聽到了!

  

  「看啊!」小張推了他一下,有些著急地追了過去。

  「看什麼?」沈東趕緊跟著過去。

  小張站在礁石上往海里瞅了半天,突然跟下決心似的開始脫衣服,一件件都扔在了腳邊。

  「你幹嘛!」沈東喊了一嗓子。

  「我去追,」小張回頭看了他一眼,一臉英勇就義的悲壯表情,「我覺得這可能是個間諜!」

  沒等沈東回過神來,小張跳進了海里。

  「張三!」沈東撲過去想拉他沒拉住,只能看著小張在海里迅速下潛向前游去,「你媽不光給你起名字偷懶了吧!你這腦子明顯也偷懶沒擱腦漿子吧!」

  小張雖然每天垂頭喪氣,游泳卻很意外地游得很好,沒幾下就竄沒影了,沈東蹲在礁石上,不知道該不該跟著下水,曹沐肯定還在附近。

  

  沒等兩分鐘,他聽到了旁邊一塊礁石後邊兒有水聲,趕緊跳起來跑了過去,看到了曹沐從水裡探出了腦袋。

  「怎麼辦?」曹沐一看到他就問,「這人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這邊沒有宿舍,也沒有生活設施,以前除了沈東,也只有雞會到這邊散散步了,陳叔是肯定不會過來的,所以曹沐才敢在這裡放肆地出沒。

  「這人愛溜達,」沈東伸手摸了摸曹沐的臉,「你先回洞裡去,變魚回去,這人游泳很好,我把他處理好了過去找你,今天我不值班。」

  「嗯,」曹沐點點頭,沉入了水中,又很快地冒出了頭,「你怎麼處理?」

  「你別管了。」沈東把他腦袋往水裡按,還能怎麼處理,編瞎話唄。

  「你就告訴他我是偷鳥蛋的吧。」曹沐說。

  「啊?」沈東愣了愣。

  「第一見到我的時候你不是說我是偷鳥蛋的嗎,還打我。」曹沐笑了。

  「誰偷鳥蛋連個袋子都不拿的,光屁股用手捧著麼!」沈東繼續把他往水裡按,「行了你別管了,等著我去找你。」

  

  看著曹沐在氣泡中消失了,沈東才站起來回到了小張下水的地方繼續蹲下等著。

  幾分鐘之後,他看到小張的腦袋在十幾米外露出了水面。

  「跑得真快!」小張一邊喊一邊游了過來。

  「廢話,間諜能讓你隨便追上麼?」沈東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我剛想了想,應該不是間諜。」小張撐著礁石跳了上來,提著褲子單腳來回蹦了幾下,把耳朵裡的水控了出來。

  「您反應真快。」沈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是不是偷鳥蛋的啊,陳叔說咱這幾個島上有不少珍禽,經常有人偷蛋,」小張皺著眉,還一個勁兒往海面上瞅,「沈哥你看到了吧?他沒穿衣服我沒看花眼吧?」

  「看到了,」沈東已經想好了這瞎話該怎麼編,「去換套衣服吧。」

  「沈哥你怎麼這麼平靜,」小張撿起自己的衣服,很不可思議地看著沈東,「陳叔說島上就我們仨,旁邊那些個島也都是無人島……」

  

  「這人是……」沈東猶豫了一下,「你值班的時候有沒有聽到過咱電台響,傑克船長的呼叫。」

  「聽過啊!喊什麼早上好晚安我是傑克船長,我在大海的懷裡安眠之類的,」小張一拍大腿,「靠,這人是那個傑克船長?」

  「他是……」沈東本來真想順桿子就栽髒給洪傑了,但村裡的人都認識他,陳叔也認識,他只能給曹沐重新安排了一下,「他是船長的……船員。」

  「啊——啊?」小張抱著衣服嘴都合不上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陳叔說那個船長是村裡的人,腦子有毛病,那人還有船員?」

  「嗯,船長也算不上有病吧,就是思維有點兒特別,」沈東轉身慢慢往宿舍那邊走,「看到這人的事兒別跟陳叔說,陳叔那人守規矩,要知道有人上了島,肯定得急,這人也不經常來的,咱就當沒看到吧。」

  「嗯,」小張跟在他身後,「沈哥,你剛叫的曹沐……不是雞的名字吧?」

  「不是。」沈東笑笑。

  「是剛那人的名字啊?曹沐?」小張總算回過神來了。

  「對。」

  「他為什麼不穿衣服?」

  「他喜歡在水裡呆著,穿衣服不方便。」

  「這樣啊……」小張很感慨,「這裡神奇的人還真多。」

  「張……三啊,」沈東回過頭,叫小張的名字真彆扭,「我剛跟你說的……」

  「放心,我會保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實話讓陳叔知道了,萬一安排咱倆每天晚上挨島上再來個巡邏,誰吃得消。」

  「嗯,他們也很少上島,也不會惹事。」

  

  小張對於在島上能穩穩呆了七年的沈東很佩服,對於他說的話,也沒有懷疑,感嘆了一會兒島上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無聊之後,就打著呵欠回自己宿舍睡覺去了。

  沈東看著他走進屋關上門之後才松了口氣,如果小張追問他為什麼一大清早喊著曹沐的名字穿個內褲出門,或者是追問他曹沐家在哪裡,他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編了。

  沈東穿好衣服,去值班室裡轉了一圈,陳叔今天值班,他陪著陳叔坐了一會兒,跟以前一樣,沒什麼話,把這段時間的值班日誌看了一遍,又看著陳叔玩了十幾把紙牌接龍才出了值班室。

  

  像以前每一次下水檢查珊瑚時一樣,沈東把衣服都脫了,坐在礁石上慢慢地調整了一下呼吸,跳進了海里。

  曹沐的那個水洞,他只去過兩次,不過路記得很清,他在靠近水下洞口的地方浮上水面換了口氣,潛了下去。

  剛靠近那條進洞的石縫,他就看到了一個橙白相間的影子從裡面竄了出來。

  現在他已經不用再根據曹小魚背上的疤來辯認了,光看著這個扭尾巴的激動勁兒就行,再沒哪條小丑魚見了人能擺著尾巴游成這德性的。

  沈東打了一下水,迎了過去,他知道這會兒曹小魚同學一定會湊過來碰他,在這傢伙衝過來要在他嘴上碰一下的時候,他呲了呲牙,沒剎住的曹小魚在他牙上撞了一下。

  沈東在水裡樂了,笑了半天,差點兒嗆水。

  

  曹小魚很生氣地轉過身,尾巴在他鼻子上掃了一下,飛快地鑽進了石縫裡。沈東順著石縫游進去,往上進了洞裡的時候,曹沐變身之後的氣泡還沒有完全消散。

  他跟著上升的氣泡浮出了水面,張著嘴正要換氣的時候,海水迎面拍了過來,他沒留神,嗆了一口又鹹又澀的海水,咳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半天才指著蹲在一邊的曹沐罵了一句:「你個作死的玩意兒!」

  「以後別在水裡逗我,」曹沐拍了一下水,「以為我收拾不了你麼。」

  「嘿,」沈東愣了愣,撐著石頭從水裡爬了上來,坐到他身邊,「越來越牛逼了啊。」

  曹沐馬上挨過來摟著他親了一口:「沒。」

  「我牙親著愉快麼?」沈東斜眼瞅他。

  曹沐頓了頓,伸手一把捏住了他的臉吻了過來,舌尖在他牙上舔了一下,又頂開齒縫,探進他嘴裡轉了一圈:「還不錯,有點鹹。」

  「靠!」沈東抹了抹嘴,「剛嗆了水,能不鹹麼。」

  

  「你把那人解決了?」曹沐問他。

  「嗯。」沈東點點頭。

  「怎麼解決的?」

  沈東看了他一眼,抬手在脖子上劃了一下:「咔,就解決了。」

  「啊!」曹沐的眼睛瞪圓了。

  「怎麼樣。」沈東忍著笑。

  曹沐突然樂了,躺倒在旁邊的石頭上靠著:「我見過你殺雞,沈東。」

  「我殺雞?我殺雞怎麼了。」沈東莫名其妙,他和陳叔每年都殺雞,就去年因為雞實在太小,就放著沒動。

  「你不敢下刀,」曹沐笑得挺歡,「你抓著雞讓陳叔殺的,你還咔呢,騙誰啊。」

  「曹沐同學!」沈東撲過去捏住他下巴,一臉惡狠狠地盯著他,「說!你偷摸觀察老子多久了!」

  「都說很久了,爺爺還在的時候我就總跟著你啊,」曹沐用胳膊摟住他的腰,臉上還掛著笑,「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哎,」沈東低頭在他鼻尖上親了親,「我編了個瞎話騙他,我說你是洪傑船上的船員,他信了。」

  「船員?」曹沐想了想,估計是沒想明白,「洪傑是誰?」

  「船長,」沈東說完就按住了他的嘴脣,「別問船長是誰,他不煩我都聽煩了。」

  「嗯。」曹沐點點頭。

  「其實吧,真殺了往海里一扔,也沒人能發現,」沈東嘆了口氣,「每年都有人出海死吧,屍體估計都被魚吃了。」

  「也不一定。」曹沐說。

  「嗯?」

  「有個地方,叫海底墓場,」曹沐想了想,「很遠,跟從這裡到你坐大船的那個碼頭差不多。」

  「海底墓場?」沈東聽得後背一陣發涼,他在島上呆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聽說過這麼個地方。

  「嗯,爺爺帶我去過一次,後來我自己偷偷也去過幾次,」曹沐皺著眉回憶,「有些死在海里的人會被拖到那裡。」

  「拖?」沈東愣了,「被誰拖?」

  「記不清了,」曹沐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更多的東西,「爺爺跟我說過很多事,我都記不清了。」

  「別去了,」沈東握住他的手,「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別再去了。」

  「嗯,很久沒去了,找不到爺爺的時候我去過一次,想看看不在不在那裡,後來就沒去了,」曹沐笑笑,「平時我也不記得,你說起來我就想到了。」

  「我以後不說了,你別再想起來了。」沈東皺皺眉。

  「好。」

  

  身後的水裡傳來了聲音,沈東回過頭,往水裡看了一眼就嚇了一跳,水母!

  這什麼水母!

  看清了水裡的東西之後,他松了口氣,那是洪傑的草帽,就那麼跟涼席一樣一大片地漂了上來。

  「衣服給我。」沈東拍了拍曹沐。

  曹沐從旁邊的防水袋裡拿出衣服遞給他,沈東剛套上褲子,就看到水裡的涼席被掀起了一個角:「曹小魚!」

  「誰啊。」曹沐看了一下涼席下面的臉。

  「神。」洪傑終於在曹沐相同的疑問之後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

  「不認識。」曹沐的回答還是沒變。

  「你跑來幹嘛?」沈東伸手把草席帽掀到一邊,他實在不明白洪傑是怎麼進來的,穿著一身重重疊疊的衣服也就算了,瘦嘛,可他是怎麼頂著這帽子進來的?

  

  「我不能來啊?打擾你們了?」洪傑有點兒鬱悶地從水裡爬了上來。

  「我現在特別不願意看見你。」沈東說的是實話,看到洪傑出現,就代表著可能會有秦一那邊的什麼消息。

  「你以為我願意候老往這跑嗎,一來就問船長誰啊!」洪傑把帽子卷起來抱著,從兜裡掏出個防水袋,把裡面的畫冊拿出來遞給了曹沐,「送你的。」

  「謝謝。」曹沐接過畫冊很專心地翻開了開始看,對於這人是誰已經沒什麼興趣。

  「這兩天我都呆在這裡不走了,秦一明後天就會到,我怕出意外,我得一直守在這裡。」

  「什麼意外?」沈東猛地緊張起來。

  「誰知道,梁峰跑了,秦一還是手軟,」洪傑皺皺眉,「秦一帶余小佳回家,梁峰可能會跟過來,他現在跟瘋子沒什麼區別。」

  「手軟?什麼手軟。」沈東愣了。

  「就是……」洪傑看了一眼正在研究畫冊的曹沐,「你不懂?」

  沈東覺得有點兒冒冷汗:「……好象懂了。」

  「這些事不想讓你們卷進來,但又不可能不卷進來,」洪傑在旁邊一塊礁石上坐下,很難得地一直沒有抽瘋,語氣嚴肅,「沈東,你必須信我,這兩天你就跟平時一樣上班,別讓人看出什麼不對勁,我會保證曹小魚安全。」

  

  沈東沉默了一會兒,盯著洪傑的臉老半天沒說話。

  「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有氣質?」洪傑被他瞪了半天實在扛不住了,摸了摸自己的臉問了一句。

  「你打算怎麼保護曹沐?」沈東問。

  「只要我沒死,他就安全,」洪傑看著他,「別的我不能再多說。」

  「你到底為什麼?」沈東第一次真正感覺到洪傑不是神經病,他蹲下看著洪傑的眼睛。

  「跟秦羽一樣,讓人魚從人類的視線裡消失,重新變成傳說,」洪傑笑笑,「懂嗎?」

  「怎麼消失。」

  「知道人魚真實存在的人全都死了,人魚就消失了,很簡單,不是麼?」

  洪傑很平靜地說出來的話讓沈東愣住了,很長時間說不出話來,洪傑的話說得很婉轉,但內容卻一點也不婉轉。

  對於沈東來說,這樣的內容讓他震驚。

  「梁峰和秦一干的事,不是第一次,以前就一直有人在做,只是他們成功了一步而已,」洪傑把卷成一卷的帽子放在礁石上墊著,躺了下去,「人魚也不都是像曹小魚這麼溫和的,聽說過海底墓場麼?」

  沈東心裡一沉,馬上轉頭看著曹沐。

  

  曹沐沒有什麼反應,他對洪傑和沈東的對話一直都不怎麼留意,現在還是低頭翻著畫冊。

  海底墓場的事洪傑沒再繼續說下去:「總之這次的事一定會解決,你和曹小魚都不會有事,以後的事也跟你們無關,放心。」

  「我信你一次,」沈東咬咬牙,「如果曹沐有什麼意外,我就殺了你。」

  曹沐翻書的動作停了下來,扭過頭看著沈東。

  「你殺我?」洪傑笑了笑,但笑容很快又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嚴肅的表情,「行。」

  「咔,那樣嗎?」曹沐問。

  「對,就咔,那樣。」沈東點點頭。

  「你倆真般配!」洪傑皺著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33

33、第三十三章海底墓場 ...

 

  沈東心裡不是很踏實,回到島上之後也沒什麼事乾,他幹脆去了值班室,陪陳叔一塊兒值班。

  曹沐和洪傑都提到了海底墓場,而且這墓場聽起來跟人魚還有關係,曹沐記不清細節,洪傑不肯多說,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陳叔,」沈東看著正在認真接龍的陳叔,「你在這裡生活多久了?」

  「一輩子了,」陳叔笑笑,放下了鼠標,「出生就在這裡,以後也還在這裡,肯定死也死在這裡了。」

  「那你知道很多事吧,海上的傳說什麼的?」沈東試探著問。

  「傳說?傳說可多了,海怪,死船什麼的一堆呢,」陳叔笑著喝了口茶,「海上的傳說是最多的,因為每次出海都有可能發生意料之外的事。」

  

  「海怪?死船?」沈東還真沒聽說過這些,他來這裡這麼多年都只在島上,只有大船送食品和日用品過來的時候能見到除了陳叔之外的人,也都只是打個招呼,不會聊天,更不會聊到這些。

  「這倆是有聯繫的,」陳叔突然來了興致,拿過旁邊的水煙筒點著了,吸了一口,再噴出一口煙,看著沈東嗆了半天才滿意地笑著說,「出海的人沒回來,我們會出去找,但有過好幾次,找到的都是空船,船沒有壞,沒有沉,但船上的人都沒了……」

  「這不就是幽靈船麼?」沈東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們叫死船,有人收到過求救……」陳叔眯著眼睛跟賣關子似的停頓了好一會兒,「說是船被什麼東西纏住了被困在海上,下水去檢查的人沒有回來,等去營救的人趕到坐標,船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船下面也什麼都沒有。」

  「人呢?」沈東聽得後脊梁發冷。

  「老漁民都說是被海怪拖下海里吃掉了。」陳叔把水煙筒吸得咕嚕咕嚕響,一臉神秘。

  「海怪?拖?」沈東猛地想起了曹沐的話,「拖到哪兒去了?」

  「海底墓場,」陳叔看著他一臉震驚,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嚇著了嗎?都是傳說而已,漁民出海都有危險,大海這麼變幻莫測,碰上了什麼事都愛往稀奇古怪的方向上想。」

  海底墓場四個字讓沈東一陣發緊,這地方傳說裡也有!

  「海底墓場在哪兒?」沈東小心地問。

  「海底唄,」陳叔站起來活動一下胳膊,「傳說裡的東西,你還當真了啊?誰知道有沒有這地方。」

  

  陳叔對於海底墓場的了解也就到傳說的程度,具體也不知道,而且他並不相信有這麼個地方,沈東一臉嚴肅地追問還被他嘲笑了。

  「沈東啊,以前老覺得你內向不愛說話,你說話利索以後話還是挺多的嘛,」陳叔把水煙筒遞給他,「來一口?」

  「不,」沈東趕緊擺手,「受不了,太衝。」

  「這才夠勁呢,」陳叔眯著眼又抽了一口,「沈東啊,晚上你做飯吧,我們現在三個人,分開做太麻煩,一起吃算了。」

  「好,麵條?」沈東點了點頭問。

  「輪著做吧,你做麵條,我做的時候就煮飯,小張炒菜還不錯。」陳叔安排著。

  「行。」沈東應了一聲,心裡想著這幾天他要不給曹沐做飯,曹沐吃什麼?洪傑會帶著他吃什麼?大海的兒子是不是一直吃海藻……

  

  「曹小魚,」洪傑枕著胳膊在洞裡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曹沐正泡在海水裡,他拍了拍水,「餓嗎?我帶你去吃東西。」

  「餓,」曹沐想了想,「你去找吃的吧,帶回來,我不出去。」

  「怎麼帶啊?一起去吃了不就行了。」洪傑坐起來看著他。

  「那我不吃了,」曹沐說得很肯定,「我不跟你出去。」

  「為什麼啊!」洪傑喊了起來,「你怎麼這麼麻煩!」

  「因為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不想出去。」

  「我要想害你早害了!」

  「是麼。」

  「我就在這弄死你用不了十秒你信麼!」洪傑很不爽地站了起來。

  「弄死了我也不出去。」曹沐很平靜,看都沒看他一眼。

  「喂!曹小魚!」洪傑指著他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他跳進了水裡,「想吃什麼?」

  「小麵包。」

  

  洪傑在村裡的小雜貨店裡買了兩袋小麵包,然後回了家。

  秦羽還是躺在床上,眼睛閉著,臉色蒼白。

  洪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伸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

  「幹嘛。」秦羽突然開口。

  「以為你死了,」洪傑笑笑,「吃東西嗎?」

  「吃不下。」

  「昨天就沒吃,今天還不吃?」

  「沒你那麼好的心態,」秦羽還是閉著眼,「那邊沒消息,我沒心情吃。」

  「在路上吧。」洪傑打開袋子拿了個小麵包慢慢吃著。

  「我怕有什麼差錯,余小佳是他們唯一能算是成功了的試驗品,梁峰不會那麼輕易罷手,」秦羽皺著眉,「秦一的想法他已經都知道了,現在他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要不說秦一沒用呢,殺個人費半天勁都沒殺掉。」洪傑笑笑。

  「心狠手辣的船長,你行麼?」秦羽的眼睛睜開一條縫。

  「不知道,沒殺過,」洪傑吃完麵包抹了抹嘴,「秦一怎麼把余小佳帶過來?」

  「冰棺,她現在離了冰已經完全撐不住了。」

  「那她就是過來死的唄。」

  「我也是啊。」

  「我會把你們都安葬好的。」洪傑咧咧嘴。

  「安葬在哪裡?海底墓場麼?」秦羽有些吃力地笑了笑。

  「扔海里就行了,海底墓場在哪裡我都不知道,我也到不了那麼深。」

  「你不就是被人從海底墓場撿回來的嗎,海的兒子。」秦羽有些疲倦地說,這是他聽說過的關於洪傑最神奇的說法,但從來沒人證實,洪傑也從未承認過。

  「我就是大海的兒子!」洪傑揮了揮手,臉上又掛上了他慣常的看起來精神狀態有問題的笑容。

  

  洪傑吃第二個小麵包的時候,秦羽的手機響了,他很快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猛地坐了起來:「你到哪裡了?」

  洪傑繼續吃麵包,那邊的秦一不知道回答了什麼,他看到秦羽的眉毛擰了擰:「你怎麼把東西運過來……嗯,能活多久已經沒關係了……梁峰有消息嗎……知道了。」

  秦羽放下了電話看著洪傑:「秦一過兩天才能到,你注意一下有沒有動靜,梁峰可能會先到。」

  「真煩人,」洪傑拍拍手上的麵包屑,「我走了,你餓了就喝水吧。」

  「嗯。」

  

  秦一要帶著一口冰棺過來,無論他用什麼樣的方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現在重點不是他怎麼過來,而是沒有被他弄死的梁峰沒了蹤影。

  梁峰要到達這裡,比帶著冰棺的秦一容易太多,哪怕是帶著設備過來,也比帶著個時刻要保持溫度的棺材容易。

  洪傑迎著海風站在船頭,盯著視野裡的每一寸海面,他從有記憶起就基本是在海上渡過的,這一片看不到邊際的海,就像他的家,每一片海面的顏色,每一片海面下的景象,他都了如指掌,甚至每一片海面上的浪花,在他眼裡都有不同的樣子。

  「風向,」洪傑說,然後抬頭看了看桅桿上的風向標,把船帆全部升起,「全速前進。」

  海風吹得很猛,洪傑把眼罩換了一邊,眯縫著另一隻眼盯著海面。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也不知道梁峰如果真的來了,會怎麼做,他只能盯著他熟悉得如同自己身體一樣的海,不放過任何一點痕跡。

  不光是海面,還有海里。

  梁峰有錢,還有最先進的設備,哪怕是秦羽在這之前已經毀掉了不少設備,但以梁峰這種瘋狂的人,很有可能留了一手。

  會是什麼?除了余小佳,他還想要什麼?

  余小佳已經不行了,曹沐也應該失去了價值,那他還會要什麼?

  

  梁峰需要另一條魚。

  但他沒有地圖,地圖只是一個傳說,沒人知道地圖的真假,也沒人知道地圖在哪裡。

  那麼,他會去海底墓場。

  傳說中那裡自古就是人魚出沒的地方。

  不過……

  

  「我都不知道在哪裡呢,」洪傑拿出個望遠鏡向四周看著,「大副,你一直跟著我,你知道在哪裡嗎?」

  「是啊,」洪傑嘆了口氣,「只是個傳說。」

  「其實不是傳說,老魚精去過,曹小魚也去過,」洪傑在船頭蹲下,把眼罩掀起來扣在腦門上,「但是老魚精死了,曹小魚不記得……記得也不會說?也許吧,老魚精一直希望曹小魚跟別的人魚沒聯繫,永遠不參與到這些裡去,誰知道他會怎麼跟曹小魚說呢……」

  

  洪傑拿著小麵包回到洞裡的時候,曹沐正縮在洞壁旁邊睡覺。

  「曹小魚,你要的小麵包。」洪傑把用防水袋裝著的麵包扔到他身上。

  「謝謝,」曹沐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小麵包咬了一口,「這不是沈東上回給我吃的那種小麵包。」

  「不管了!」洪傑怒了,從水裡跳出來,「我哪知道沈東買的是哪種!你又不說!」

  「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認識上面的字。」曹沐看著他。

  「那你吃不吃!」

  「吃啊,我只是說味道不一樣。」

  「那就吃吧,村裡就只有這一種小麵包賣,」洪傑坐到他旁邊,「曹小魚,知道我是誰麼?」

  「船長。」曹小魚頭也沒抬地吃著麵包。

  「啊!」洪傑眼淚都快飛出來了,「你居然記得我!」

  「嗯,你剛走的了以後我想起來了,然後一直在想你的事,所以現在就還記得。」曹沐兩口就吃掉了一個小麵包,又拿出一個放進了嘴裡。

  「想我的事?真感動,想我對你怎麼好?」

  「在想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你好玩唄,」洪傑笑了,「我的目標就是讓你有一天一看到我就能想起我是誰。」

  「你神經病吧。」曹沐看了他一眼。

  「嗯,你發現了啊?」洪傑拍了拍水面,看著曹沐的眼睛,「曹小魚,你有沒有發現你變了?」

  

  「變了?哪變了?」曹沐趴到水邊往水裡看了看自己的倒影,洞裡的光線不是太好,倒影也是隱隱約約的。

  「不是說你長的樣子變了,」洪傑推了他一下,盯著他的臉不放,「我給你扎了一針以後……你有些不一樣了。」

  「你亂扎我我還沒有罵你呢。」曹沐扭了扭脖子。

  「曹小魚,曹乖乖,」洪傑把臉湊到了他面前,「你的記憶力真的還是那麼讓人絕望嗎?」

  「嗯?」曹沐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你的記憶力還是跟以前那樣?什麼事扭頭就忘?」洪傑問。

  「我記得沈東的事。」曹沐回答。

  「你也差點把他忘了,而且還差點想不起來。」

  「以後不會了。」曹沐很肯定地看著他。

  「老魚精說扎哪裡就扎哪裡,其實我也不清楚扎那一針的作用到底是什麼,你爺爺賊著呢,」洪傑笑了笑,說實話,他盯著半天也看不出曹沐說的是不是實話,曹沐嚴格來說不是人,他的思維方式和真正的人類還有差別,所以洪傑無法判斷他究竟在想什麼,「你說不定有遺傳,也一樣是個小賊魚。」

  曹沐沒理他,低頭繼續吃小麵包,沒多一會兒就把全部麵包吃光了。

  

  「我姐姐什麼時候到?」曹沐問。

  這還是聽說余小佳的事之後,曹沐第一次主動問起。

  「可能後天,不知道到的時候是死是活,她現在只能靠大量的冰降溫才能撐著。」洪傑如實回答。

  「回來了就行,」曹沐垂下眼睛看著水面,「這裡是她的家。」

  「嗯,」洪傑躺下,看著洞頂透著光的一個個小石縫和小窟窿,「曹小魚,這事完了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曹沐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才說,「跟以前一樣就可以了。」

  「但願吧。」洪傑閉上眼睛準備睡一覺。

  「其實能跟沈東在一起就行,不一樣也沒關係。」曹沐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情種啊。」洪傑笑了。

  「船長,你有喜歡的人嗎?」曹沐把腿泡進海水裡。

  「有啊。」

  「誰?」

  「大海!」

  「你不是大海的兒子嗎?」

  「……對啊,」洪傑睜開眼想了想,「那就沒有了啊……哎我好寂寞……」

  

  沈東老實地在值班室和自己的宿舍裡呆了兩天,沒有去找過曹沐,曹沐也沒有來找過他,洪傑也沒有消息。

  一切都很平靜,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沈東坐在值班室裡盯著電腦發愣,這樣的生活就像之前的好幾年一樣,平靜而單調,而在他看不見他不知道的地方,卻發生著那麼多的事。

  如果他沒有遇見曬太陽的小丑魚,那他的生活也許不會有任何改變,發生過的那些事也不會跟他有任何關係。

  他也根本不會知道,就在身邊的這片海里,生活著真實的人魚,他們和人類之間,不知道多少年以來一直有著各種各樣的聯繫……

  「不看不知道,」沈東伸了個懶腰,「世界真奇妙。」

  不過現在這種平靜,跟以前的平靜不同,這樣的平靜下面,不知道翻涌著什麼,沈東覺得自己就像是用望遠鏡看著夜空的人,永遠都只能看到很小的一部分。

  

  沈東的思緒正雲遊四海策馬狂奔的時候,電台傳出一片沙沙的響聲,接著他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呼叫坪山島燈塔!坪山島燈塔聽到請回話!」

  「坪山島燈塔收到,」沈東拿過話筒,「船長?」

  「是,我是偉大的傑克船長!」洪傑的聲音聽起來挺愉快。

  「什麼事?」

  「你今天值班啊?值到明天早上嗎?」

  「是的。」

  「那你晚上拉肚子吧,讓那個新來的人替你值班。」

  沈東頓了頓:「為什麼?」

  「秦一晚上到,會把余小佳帶到你們東邊的島上,」洪傑報了小島的坐標,「當然如果你不陪曹小魚去的話……」

  「幾點?」沈東站起來看了看墻上的坪山群島地圖,按坐標找到了那個島,離得不近。

  「不知道,你11點過來吧。」

  「好。」

  「沈東,這些事快過去了,你答應我,一定保密,」洪傑的聲音突然很嚴肅,「要不我會殺了你。」

  「知道了。」

  

 

34

34、第三十四章消失 ...

 

  沈東跟洪傑通完話之後就一直沒動,坐在值班室裡愣了一個多小時才起來活動了一下腿。

  終於要來了啊,沈東拉開抽屜,看著抽屜裡的幾副隔音耳塞,想想又樂了,這玩意兒要能管用,余小佳也就算不上是什麼奇跡了吧。

  他關上抽屜,看了看時間,打算去跟小張商量一下晚上換個班。

  正要往外走的時候,聽到了外面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

  接著就看到小張抱著一袋零食上來了,有些是他前幾天帶回來的,還有些估計是小張讓人帶過來的。

  「你怎麼來了?我正要找你呢。」沈東有些意外。

  「你真是在這裡呆久了,你不知道十點鐘在城裡夜生活才剛開始麼?」小張把零食放在桌上,「沒個一兩點誰睡得著,我過來找你聊天,平時你不在我都找陳叔說話。」

  

  「你的夜生活就是聊天啊。」沈東笑笑。

  「在這種破荒島上,不聊天做甚,我倒是想出去衝浪呢,看不見怕嗆了,」小張跟著笑了,「找我什麼事啊?」

  「你今天替我值一夜吧,下次你值班的時候我替你。」

  「行,」小張沒猶豫,點了點頭,「怎麼了?」

  「我頭有點兒疼,」沈東沒說自己想拉肚子,今天的菜是他自己做的,他做菜一向很乾淨,要今天是陳叔做菜,他沒準兒還能栽個髒,陳叔不講究,「我想回屋躺會兒緩緩。」

  「頭疼啊?那早叫我啊,快回去歇著吧,」小張走到他身邊,胳膊碰了碰他,「我跟你說,你這就是一個月沒在島上,重新回來又不適應了,我剛上島那幾天,除了值班,就是趴海邊礁石上吐,比孕婦還憂鬱了。」

  沈東樂了,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島上又不是船上,怎麼會吐?」

  「那誰知道呢,大概是對這地方太絕望了,一想到我在這兒不定得呆幾年呢,我就悲傷得一個勁兒想吐,」小張坐到電腦前,衝他揮揮手,「你快去睡覺吧。」

  「謝了。」

  

  沈東回到自己屋裡,看了看時間,剛過十點。他站在屋裡愣神,不知道該不該準備些什麼,想了半天,他從門後拎了根鐵棒出了門。

  這鐵棒放在門後很多年了,剛上島的時候他總覺得這樣一個沒人來的島就他跟陳叔倆人很不踏實,不過事實證明,這島還真是沒人來的,鐵棒一直沒機會用,也就第一次曹沐闖進值班室的時候他用了一回棒子,還不是這根。

  一隻手抓著個裝了衣服的防水袋,還拖著根鐵棒游泳挺傻的,基本上只能用一隻手,主要靠腿蹬。

  不過沈東這幾年在島上,別的本事沒練出來,在水下游泳不挑姿勢這一點還是比普通人要強不少。

  月亮很圓,也挺亮的。

  但海里一片漆黑。

  沈東在水下每潛著游一段就要藉著換氣的機會看看方向。

  東邊的那個島,他沒去過,但根據坐標他能知道在哪裡,跟他們這隔了三個小島,游過去不輕鬆。

  

  沈東還從來沒有在晚上下過水,頂多是在海邊坐著吹吹風。

  漆黑的海水裡什麼也看不見,讓沈東會有些不合時宜的想像,特別是在聽說了海底墓場之後,他總覺得在看不見的前方會有東西。

  沈東調整了一下情緒,胡思亂想很影響他潛水憋氣的狀態,游得明顯比之前慢了。

  他定了定神,把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扔到一邊,島沒有多遠了,他已經能看到小島的輪廓。

  再有個三四分鐘他就能到。

  他吸了口氣,潛回海水裡,對著正前方快速地游過去。

  游了沒多遠,滑過身體的水突然有些變化。

  這種變化很細小,如果不是沈東這幾年潛水練得心靜,這種變化他根本不可能感覺到。

  他一下緊張了起來,這不是海浪涌過來時的感覺,這是……有什麼東西從右後方很快地在向他靠近!

  

  沈東沒有猶豫,扔掉了手裡的防水袋,握著鐵棒在水裡迅速地轉過了身體。

  一個比海水更黑的影子飛快地向他靠了過來。

  沈東在最短時間裡判斷出這不是海里的生物,這是個穿著潛水服的人。

  操!他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這是誰的人,但從這人悄無聲息從身後靠過來就能知道,這人沒想幹什麼好事兒。

  逃是肯定逃不掉了,沈東也沒想過逃,他就是窩火,居然會埋伏!

  他看不清這人手上有沒有武器,雖然鐵棒在水裡並不是什麼好用的武器,他還是握緊了鐵棒,掄出去肯定不行,他雙手把鐵棒握緊,對準了那人的方向,雙腿猛地一打水,對著那人衝了過去。

  沒錯,戳臉!戳咽喉!

  

  黑影停下了,一直貼在身側地手向前伸了出來,像是拿了什麼東西。

  沈東沒看清他手裡有什麼東西,只看到了那人手裡的東西發出了細微的光芒,像微型的閃電。

  沈東心裡猛地一沉。

  在他失去知覺之前只來得及在心裡吼了一句,高科技啊,電棒!

  

  曹沐站在海邊一塊突起的礁石上,迎著海風,月光下能看到離得挺遠的地方有一條船正慢慢開過來。

  秦一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船,不大,但比船長那條要大一些,正好能放下他帶來的東西,一口冰棺。

  冰棺是全透明的,能看到裡面折射著月光的層層冰塊,和冰塊裡銀色的魚尾。

  洪傑站在冰棺旁,沒有戴眼罩,向島這邊看著。

  「她已經變不成人了嗎?」曹沐在風裡問了一句。

  「嗯,已經有十多天是這樣了,變不回去。」秦羽坐在他身邊,靠著身後的礁石回答。

  「還能唱歌嗎?」

  「不知道,但她不再開口,不唱歌,也不說話,」秦羽抬起頭看了看曹沐,「你跟我在一起居然沒有失憶?」

  「不會了。」曹沐回答得很簡單。

  「洪傑扎的那一針還有這個效果?」秦羽聲音很低,整個人看上去都很虛弱。

  「不知道。」

  

  船靜靜地靠到了距離礁石二十多米的地方停下了,這裡沒有碼頭,水下暗礁很多,船沒辦法再繼續靠近。

  洪傑從甲板上跳進了海水裡。

  冰棺被捆上了繩子用一條機械吊起來慢慢從船的側面放到了海面上。

  看起來很重的冰棺並沒有沉進水裡,在水面上靜靜地漂浮著,洪傑拉住一頭的繩子,慢慢向曹沐他們這邊游了過來。

  曹沐脫掉了身上的衣服,躍入了水中。

  秦羽有些吃驚地看著被他快速游過去而帶起來的浪花,從入水到在冰棺旁探出水面,曹沐只用了幾秒時間,余小佳似乎沒有過這樣的速度。

  

  曹沐沒有幫著洪傑拖動冰棺,只是伸手在冰棺上摸了摸,一股寒氣透過他的手向全身漫延。

  一直躺在冰裡一動不動的余小佳勾了勾尾巴,魚尾反出一片閃爍著的銀色月光。

  她慢慢轉過了臉。

  曹沐和她之前還隔著厚厚的冰棺和冰塊,但還是能看到她眼裡滑出的銀色淚珠。

  曹沐想伸手抹掉她的淚,洪傑在旁邊開了口:「幫我拉過去,曹小魚你是來看熱鬧的嗎?」

  「嗯。」曹沐伸手拉住了繩子,很輕鬆地把冰棺拉到了礁石邊。

  「就這裡吧,」洪傑帶著一身水爬上了礁石,從身上不知道什麼地方抽出了一把刀,割掉了冰棺上的繩索,「她反正也上不了岸了。」

  「我哥呢?」秦羽問了一句。

  「擺譜呢,要放小船劃過來,不肯游。」洪傑摸了摸冰棺,也不知道怎麼打開。

  

  船那邊傳來了水聲,一個很小的充氣艇子被放到了水裡,曹沐看到了一個人從甲板上跳到了艇子上。

  他盯著那個莫名其妙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人,半天才藉著月光看清了他的臉,有些吃驚地轉過頭盯著秦羽看了一會兒:「怎麼長得一樣?」

  「雙胞胎當然像,」洪傑笑了笑,「知道什麼是雙胞胎嗎?」

  「聽說過。」曹沐又轉過身盯著那個劃著艇子過來的人,原來這就是雙胞胎。

  這人跟秦羽長得很像,除了秦羽的臉色更蒼白,看上去比這人虛弱之外,沒有什麼區別。

  「怎麼樣?」秦一靠近礁石後跳了上去,第一句話就是衝著秦羽。

  「還好。」秦羽笑笑。

  「打開這個。」曹沐在冰棺上輕輕敲了一下。

  秦一在秦羽額頭上摸了摸,又皺著眉拉過他的手摸了摸脈搏。

  「摸也沒用了,」洪傑在一邊說,「反正撐不過今天晚上。」

  秦一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從口袋裡拿出了個小小的像車鑰匙一樣的東西按了一下。

  冰棺在水面輕輕晃動著,蓋子無聲無息地慢慢打開了。

  

  一股白色的寒氣從裡面飄了出來,余小佳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的手抬了起來,扶住冰棺,很緩慢地坐了起來。

  碎冰從她身上滑落,發出細細的叮叮聲。

  她有些吃力地輕輕趴到棺沿上,抬眼看向站在一邊礁石上的曹沐,嘴角泛起了一個很淡的笑容,向他伸出了手:「小沐沐。」

  曹沐蹲下,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我回來了。」她說。

  「嗯。」曹沐點點頭。

  「我想去水裡。」

  「好。」

  「她不能離……」秦一在旁邊說,但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余小佳不能離開冰,但這個提醒已經沒有意義,他帶余小佳過來,就沒打算再帶她回去。

  洪傑扶著冰棺,曹沐從冰裡把余小佳抱了出來,慢慢放進了海水裡。

  

  「真……好,」余小佳的尾巴在水裡輕輕拍了拍,閉上了眼睛,「再見。」

  曹沐愣了愣,不知道這才剛跟姐姐見面,為什麼突然就說再見。

  但沒等他說話,余小佳四周的海水裡開始泛出氣泡,余小佳的身體也慢慢向海水裡沉下去。

  這樣的氣泡曹沐很熟悉,他每天都能在自己身邊看到好幾次,他驚訝地轉過頭去看著秦羽和秦一,不是說已經不能再變回人了嗎?

  秦一蹲在秦羽身邊沒有動,似乎是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我還是很愛你。」余小佳閉著眼睛回答,接著就整個人從曹沐手上滑進了海水裡。

  入水的瞬間,海水像是沸騰了一樣,無數的氣泡升起,躍起,在海面上破裂,閃出細細的一片銀光。

  

  曹沐覺察出了不對,這樣的氣泡他從來沒有見過,他能從氣泡傳遞出的氣息裡感受到完全不同的內容。

  是告別。

  岸上一直坐著沒有動的秦羽開始咳嗽,幾乎無法控制,也停不下來。

  秦一沉默地伸手摟著他的肩,秦羽削瘦的肩因為劇烈地咳嗽而抖動著,最後一把抓著住了秦一的胳膊,手上的勁很大,不知道是因為痛苦還是別的。

  秦一覺得秦羽手上的力量幾乎要將自己的胳膊抓斷,他低頭看了看秦羽,秦羽臉上已經沒了血色,嘴脣發白。

  「秦羽……」他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這麼多年為了能留住自己的弟弟,想盡了一切辦法,甚至犧牲了余小佳,同意了跟梁峰瘋狂的合作。

  最後卻依然是這樣的結局,秦羽全身都已經失去力量,軟軟地靠在他懷裡,還是一直在咳。

  咳嗽的聲音像一把刀在他心裡一下下扎著。

  

  余小佳四周的氣泡開始慢慢變少,一點點地消退著。

  秦羽咳嗽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粗重而吃力的喘息。

  在氣泡完全從海面消失時,秦羽猛地咳出一口血,倒在了秦一身上。

  秦一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月光下,這血的顏色讓他最後一點希望也都破滅了。

  

  曹沐慢慢沉進海水裡,他能看清四周,氣泡和余小佳都已經沒了蹤影。

  余小佳像是融化掉了一樣,消失在了漆黑的海水裡。

  他在水裡呆了很長時間才又爬上了礁石,定定地看著秦一懷裡的秦羽,秦羽看上去就像是疲憊地睡著了,但曹沐能感覺到他已經沒有了呼吸。

  秦羽死了。

  這是曹沐第一次看到死去的人。

  他皺了皺眉,心裡開始出現一種熟愁而又陌生的感覺,這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卻又覺得要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順著這感覺。

  對於他來說,有一絲的無法抗拒。

  

  曹沐跳到秦一身邊的那塊礁石上時,洪傑突然說了一句:「沈東呢?」

  沈東?曹沐只是微微地頓了頓,就繼續跳到了秦一身邊,手抓住了秦羽的胳膊,把他從秦一懷裡拉了出來。

  秦一還在發呆,懷裡一下空了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猛地站了起來:「你幹嘛!」

  曹沐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秦一,轉身拉著秦羽的胳膊開始往海水裡拖去。

  「你放手!」秦一衝上去攔住了曹沐,他不了解曹沐,也無法想明白曹沐這是要幹什麼。

  曹沐想也沒想,回手一把推在了秦一胸口上。

  秦一隻覺得胸口一陣發悶,整個人都向後飛了出去,摔到了兩三米之外。

  「曹小魚,」洪傑喊了一聲,「沈東呢!」

  曹沐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跳進了海水裡,接著把秦羽也拖進了海里。

  

  「他怎麼了!」秦一也喊了一聲,爬起來想要繼續阻止曹沐。

  洪傑衝過去攔住了他:「別去。」

  「他要幹什麼!」秦一的聲音都啞了,他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曹沐把秦羽就這麼拖走,「他要去哪裡!」

  「海底墓場……他要去墓場,」洪傑擋在秦一身前,「別碰他,太危險。」

  「去墓場幹什麼?」秦一聲音裡帶著絕望,他剛才已經知道了曹沐有多大力量,知道自己就算不顧危險也不可能阻止得了曹沐。

  就這麼短短幾分鐘時間裡,余小佳消失了,秦羽死了,他整個人都有一種再也支撐不下去的感覺。

  「這是人魚的……儀式。」

  「什麼儀式,海葬麼?」

  「不是,只是對人類的仇恨,」洪傑脫掉了腳上鞋,「秦一,你有潛水裝備嗎?」

  「沒帶,什麼我都沒帶,只帶了防身的東西,我只是想把余小佳帶過來而已。」秦一靠在旁邊的一塊礁石上,聲音沙啞地回答。

  「在這裡等我,」洪傑跳進了海里,「如果看到沈東,把他也留在這裡!」

  「你去哪!」秦一終於反應過來了,他雖然對洪傑這個神經病沒什麼好感,但還是急了。

  「我去追。」洪傑沉入水裡。

  秦一看著他消失在水面下的身影:「你穿成這樣去追一條魚嗎……」

  

 

35

35、第三十五章活捉曹小魚 ...

 

  洪傑當然不會穿成這樣去追一條速度超常的魚。

  他下水的時候,已經看不到曹沐拖著秦羽的身影,儘管他知道曹沐游泳的速度要比別的魚,比如余小佳要快得多,但畢竟他還拖著一個人……

  這讓他有些意外,曹沐究竟有多快?

  洪傑沒多想,他沒有超常的視力,在水裡頂多也就比普通人看得稍微遠一點,他解開了自己衣服上的扣子。

  身上的衣服隨著他向前游動的速度從身上滑落,留在了身後的海水裡。

  洪傑脫褲子的時候有些猶豫,他沒有裸游的愛好,而且他的武器都在腿上,如果沒了褲子的掩護,誰都能看到他腿上綁著的刀袋。

  但最後他還是把褲子也蹬掉了。

  他不知道海底墓場在哪裡,只有一個大致的方向,如果在這之前他追不上曹沐,那後面的事他也就無法控制了,全身藏滿刀也沒屁用。

  

  洪傑沒有試過跟曹沐比游泳速度,主要是他從來都裹著一身衣服,說實話一下水就跟一袋子麵粉被扔進水裡一樣。

  但沒有衣服的束縛就不同了。

  洪傑在水裡飛快地向前游著,眼罩也扔了,為了方便他看清四周有沒有曹小魚的影子。

  同樣不需要換氣,同樣超常的速度,洪傑唯一吃虧的大概就是壓力了,曹小魚不會受水壓的影響,而他現在必須忍受著耳膜疼痛,眼睛發脹的狀況。

  

  海底墓場的四周有三個無人小島,離得很遠,形成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這個巨大的三角形下面的某個地方,就是人魚的目的地。

  洪傑沒有去過,他甚至沒有試著去找過,面積太大,而且很深,這樣的面積和深度,沒等他找到,估計已經七竅流血了。

  他對這個地方也沒什麼興趣,一個沒有海生植物,也沒有動物,充滿著人類白骨的死亡之地,他要不是迫不得已,絕對不會去靠近。

  

  洪傑嘗到了血腥味,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血,但不知道是從哪一竅流出來的。

  但讓他一陣激動的是,他看到了遠處一團正向海底飛速移動的黑影。

  是曹沐!拖著一個人果然讓曹沐的速度大打折扣。

  洪傑沒有加快速度跟上去,而是保持了這個既能看清曹沐的動作,又不會讓他覺察的距離。

  現在的曹沐肯定有了什麼變化,如果他的判斷沒有錯,那麼現在的曹沐是條危險的魚,他不想驚動一條瀕臨爆發邊緣的人魚。

  

  尾隨了一會兒,曹沐的速度慢了下來,洪傑也跟著放慢了速度,這時他總算知道了,自己的鼻子和耳朵都被水壓出了血,不過還算好,沒有噴涌而出。

  曹沐沒有發現自己身後有人,他拖著秦羽向海底沉了下去。

  洪傑不得不咬牙也跟著沉下去,反正已經壓成這樣了,無所謂再加點兒,總不會壓爆了就行。

  曹沐沉下去之後沒有再繼續向前,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海底。

  洪傑在他身後也到了海底,不過沒敢站著,而是半跪著躲在了一塊礁石後面。

  現在他不僅是要盯著曹沐,他還要提防著在暗處的其他人。

  沈東沒有出現,按洪傑對他的了解,只要跟曹沐有關的事,他不可能不來,如果沒來,就是出事了。

  洪傑向四周看了看,這片海全是礁石底,要想躲藏很容易,他躲起來很容易,別人躲起來也會很容易……

  

  曹沐拖著秦羽開始在海底慢慢地向前走。

  他的前方有什麼,洪傑看不清,只能看到一片隱隱綽綽的黑影,不像是礁石,沒有隨著海流移動,也不會是植物。

  洪傑小心地跟著向前靠近。

  幾分鐘之後,他辯認出了這些黑影。

  這是被插在海底的棍子。

  質地看上去是金屬的,全都筆直,有些看上去還很光滑,一根一根地豎站在海底,有的是直直地插著,有的是斜的,棍子都不粗,比普通人的手臂細,看上去像一片黑暗的沒發育好的枯木林。

  棍子下面還有些起伏不平的黑影,不像是海底的礁石,看不出是什麼。

  這些插著棍子的海底,面積不知道有多大,目前洪傑能看清的,大約有一個足球場的大小,再遠的地方是一片黑暗。

  曹沐彎下腰用一條胳膊把秦羽提起來走進了這片枯棍林中,洪傑蹲伏著慢慢跟過去,看清了棍子應該是鐵製的,不少都布滿了鐵鏽,同時他也看清了鐵棍下的那些黑影,身體僵在了原地,半天都沒能移動。

  

  全是人。

  被鐵棍釘在海底的人。

  當然,沒有活人。

  這些被釘在海底的都是屍體,有些還能看出人形,有些已經腐爛,更多的乾脆只剩了一具破碎的白骨。

  這是幾百年來人魚一點點用屍體建造起來的……墓場。

  

  洪傑不得不咬了咬牙才能強迫自己繼續靠近,他不願意去看這些東西,更不想碰到。

  老頭兒曾經告訴過洪傑,他並不是洪家的孩子,他是從傳說中的海底墓場附近的海面上撿來的孩子。

  洪傑小時候對這個說法充滿了熱愛,那時他不知道海底墓場是個什麼地方,他覺得既然是海上撿來的,那他自然是大海的兒子。

  當然,後來他才知道並沒有這麼美好。

  

  曹沐停了下來,放下了秦羽。

  洪傑盯著他,其實他已經差不多能猜到曹沐要幹什麼。

  曹沐蹲在秦羽身邊,撕開了秦羽的衣服,盯著秦羽緊閉著的雙眼看了一會,慢慢站了起來。

  洪傑沒有動,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曹沐身上,無論曹沐要做什麼,他暫時都不會阻止,秦羽已經死了,這場面不要讓秦一看到就行。

  他更在意的是四周。

  四周的黑暗中只有海水涌動時發出的聲響,曹沐似乎對周圍並不關心,這種時候要有什麼人來偷襲,曹沐不一定反應得過來。

  

  曹沐拔出了身邊的一根鐵棍,這鐵棍下已經沒有東西。

  他用腳踩住秦羽的胳膊,把鐵棍插|進了秦羽的掌心裡,然後又拔出了一根,走到另一側,把秦羽的另一隻手也釘在了海底。

  洪傑皺了皺眉,他看不清秦羽的手,但他能嘗到海水中淡淡的血腥味,自己鼻子和耳朵這兩竅似乎已經停止流血,這血腥味是秦羽的血。

  曹沐做這些事的時候,看上去始終很平靜,動作乾脆利落,這跟他記憶裡那個善良而天真的曹小魚完全不同。

  曹沐拔出了第三根鐵棍,這次他把鐵棍的那頭對準了秦羽的胸口。

  洪傑手撐著地,腿上開始慢慢使勁,他不是個太有同情心的人,誰生誰死,只要沒有把人魚的秘密爆露,他都無所謂,必要的時候他也會不手軟地清除隱患。

  

  但這次他不能再繼續旁觀,他跟秦羽認識的時間不短,秦羽無力阻止秦一和梁峰的行為,但他對人魚的同情和善意從來沒有過掩飾,洪傑對他印象一直很好,哪怕是死了,洪傑也不想看到他被這樣對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鐵棍對準的是心臟,這一扎下去,跟扎手不同,曹沐已經體會到了當面失去親人的痛苦,也第一次見到了死在他眼前的人類,他身體裡流淌著的是人魚對人類並不友好的血液,一旦他體會到了刺穿心臟的滋味,恐怕再也回不了頭。

  這是對自己身份無條件的認同。

  老魚精最不願意地就是看到曹沐變成這樣,變成一條對人類充滿敵意,生活在不安和憤怒中的人魚。

  

  曹沐抬起手的瞬間,洪傑的腿在海底猛地一蹬,像一支箭似的竄了過去。

  但在衝出去的同時,洪傑感覺到了另一種異常。

  沒錯,現在是曹沐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如果要偷襲,現在無疑也是最合適的時間。

  洪傑看到了從左邊射出的一支細細的魚叉。

  這是從魚槍上發射的,否則不會有這麼高的速度,也不可能如此精準地瞄著曹沐的肩。

  肩受傷不會致命,但會比別的地方受傷更容易影響行動,這隻魚叉的主人是要活捉曹沐。

  

  洪傑已經沒有時間思考對策,水裡阻力很大,尤其是這樣的深度,所以他會和魚叉差不多同時碰到曹沐。

  洪傑需要做出決定的只有一件事,是推開曹沐,還是擋住這支魚叉。

  他選擇了擋,他對自己能不能把力量已經開始爆發的曹沐推開完全沒有把握。

  

  曹沐盯著秦羽的胸口,鐵棍的尖頭對準了他的心臟,心臟沒有跳動,但曹沐腦子裡卻能聽到清晰的心跳聲,這聲音讓他煩躁,他要讓這聲音停止。

  在準備把鐵棍刺出去的瞬間,他突然背後一陣發涼。

  這種涼意並不是來自海水,而且是感覺。

  他以最快的速度轉過身時,看到了已經衝到了他身後的洪傑。

  洪傑背對著他,一支細長的魚叉射進了他的身體,並且刺穿了他的身體,從背後露出了頭,衝力讓洪傑往後撞在了曹沐身上。

  曹沐接住了洪傑,看到了洪傑很不好受的表情和他抓著魚叉柄的手指縫中滲出的鮮血。

  

  他心裡的憤怒像一叢被澆上了汽油的火苗,頓時騰了起來,燒得他感覺身邊的海水都開始發燙。

  他能看到黑暗的海水裡那個扔下魚槍開始藉助一個小小的推進器向後逃開的人。

  那人逃跑的速度很慢,曹沐知道自己哪怕是抱著洪傑,也可以在兩秒鐘之內追上。

  他一隻胳膊夾著洪傑,猛地向那人追了出去。

  

  這一魚叉雖然刺穿了洪傑的身體,但並沒有致命。

  洪傑知道自己還能撐得住,但他沒料到的是在他正吃力地想要跟曹沐表示自己沒事的時候,曹沐會突然衝了出去,一口海水灌進他嘴裡,他沒被魚叉扎死,差點兒被嗆死。

  只在這麼一嗆水的功夫,曹沐已經追上那個人,抬起了手。

  洪傑一眼就看出了曹沐的手是要伸向那人的脖子,他咬牙忍著腹部的巨疼,迅速地從腿上抽出了一把刀。

  不能讓曹沐殺人!

  

  在曹沐的手碰到那人脖子的同時,洪傑的刀準確地從那人左肋斜著向上捅了進去。

  這一刀捅得相當狠,洪傑要的就是一刀斃命,刀刃整個沒入,只剩了刀柄。

  為了保險起見,洪傑又把刀轉了個角度,狠狠地拔了出來。

  一股鮮血從刀口噴了出來,那人幾乎沒有掙扎就慢慢地漂在了海水裡,手上抓著的推進器翻滾著落在了海床上。

  

  曹沐還保持著伸手的姿勢,洪傑出手太快,他一時間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真是沒一點經驗,繼續保持這份懵懂吧。

  洪傑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曹沐看向他之後,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向海面上指了指。

  再不上去,洪傑覺得自己會被壓死在海底。

  曹沐明白了他的意思,帶著他開始往海面上游去。

  

  曹沐不大會帶傷員,就那麼胳膊一夾就往上游,強大的水流帶著還扎在肚子上的魚叉來回擺動,洪傑覺得自己沒準兒得死在曹小魚手上。

  但他沒有掙扎,只是用手抓著魚叉,他不想在這裡多逗留。

  剛才那個肯定是梁峰的手下,梁峰知道海底墓場的傳說他並不意外,他有些意外地是梁峰能找到這個地方,只能說梁峰搶在秦一過來之前就已經到了這裡,並且找到了墓場。

  或者……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經找到這裡。

  洪傑皺皺眉,人魚對於梁峰這種對權力金錢和控制的追求已經進入瘋狂境地的人來說,的確具有無法抵擋的誘惑力。

  他和秦一不同,秦一只是為了自己的弟弟,對余小佳也有感情和不忍,梁峰卻完全沒有顧忌,他要的只是不斷實驗,不斷改造,至於這樣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他不會考慮。

  洪傑看了曹沐一眼,梁峰必須死。

  

  曹沐上升得很快,沒有多長時間,洪傑耳朵裡的疼痛就漸漸消失,視野也變得清晰起來,不過現在畢竟是晚上,洪傑能看到的範圍還是很小。

  只要還在海里,他們就沒有完全脫離險境。

  

  距離海面還有十來米的時候,曹沐突然停下了,他感覺到水裡有異常的動靜,是細小得幾乎難以覺察的來自四不同方向的水流。

  曹沐不知道是什麼,他一直盯著上面,但什麼也沒看到。

  他低頭向下仔細地看過去。

  

  曹沐在海水裡的視力很好,他能像在岸上一樣辯清很遠的東西,哪怕是在這種漆黑的環境裡。

  但他卻無法看清正從他們下方四周漂過來的那些閃著微微金屬光芒的東西是什麼。

  像蛛絲,又像是銀線。

  這些東西往他們四周包圍著聚了過來。

  

  幾秒鐘之後,曹沐看清了這些東西,他摟緊洪傑,猛地一打水,向著海向衝去。

  是網,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網從他們腳下升起,快速地收縮包圍過來。

  曹沐沒有見過這樣的漁網,但他對漁網強烈的恐懼感覺告訴他,這網比漁民的網更可怕。

  有人要把他們收進網裡。

  

  

作者有話要說:一網不撈魚呀,二網不撈魚,三網撈條美男魚……

 

36

36、第三十六章爆發 ...

 

  沈東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他感覺自己似乎一直在做夢,夢到了很多人,家裡人,曹沐,洪傑,陳叔和張三……

  不過當他被身上手上腿上的疼痛弄得半醒,接著被撲面而來的涼水激得猛然清醒過來的時候,立刻想起了之前的事。

  他被個裹得好像很嚴實的人用個電棒給電暈了?

  沒等他仔細回憶,他緊接著就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身邊沒有燈光,只有月亮在腦袋上不怎麼太敬業地掛著,沈東吃力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狀況,他覺得自己全身都很疼。

  這一看他就愣住了。

  如果他沒有眼花,也沒有精神失常的話……

  他被扒掉了身上的衣服像跟準備擱籠屜裡蒸似的捆在一根木頭上動彈不得,身上的繩子勒得他生疼。

  看清自己悲痛的狀況之後,沈東迅速抬頭藉著月光往四周看了看。

  

  他在船上,四周站著幾個穿黑色衣服的人,跟背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其中一個估計剛潑了他一身水,正把一個桶扔到一邊。

  「醒了。」另一個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跟誰說的。

  沈東剛想說嗯醒了,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身體素質還不錯嘛。」

  操!沈東對聲音的敏感讓他瞬間就聽出了這是誰,他狠狠地想轉頭,但腦袋後面是根大木頭柱子,他轉了半天沒轉過去。

  不過這人已經慢慢從他身後走了出來,站在了他面前:「沈先生,又見面了。」

  沈東心裡除去驚訝和憤怒,更多的是擔心,他笑了笑:「沒想到梁先生還有這愛好,我身材怎麼樣。」

  「不錯。」梁峰退後兩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慢慢羡慕去吧。」沈東沒再看他,目光落到了海面上。

  

  不知道曹沐有沒有見到余小佳,情況到底怎麼樣了?他皺著眉,唯一還能讓他有一絲希望的,就是洪傑應該跟曹沐在一起,他雖然不了解洪傑,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讓他知道洪傑不簡單,而且洪傑也說過,會用命保護曹沐。

  沈東試著動了動手腳,繩子捆得很緊,沒有留下任何活動的餘地。

  他很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和作用,他跑不掉,他是現在是個用來威脅洪傑曹沐的人質!

  這個現狀讓他很絕望,出了事幫不上忙也就算了,居然還讓人弄成這個局面。

  沈東動了動手指,使勁地想用手指夠一下捆在他手腕上的繩結,跟陳叔這種半漁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他對各種繩結都挺了解。

  但手腕被結實地捆在一起,手指在繩子上都蹭破了皮,他也沒能摸到繩結,手指太短了!以前是誰還誇過他手指修長的?扯蛋!

  

  「別掙扎了,」梁峰笑了笑,「我考慮得很周全,你要不要抬頭看看?」

  沈東沒看他,但還是費勁地抬起頭向上看了一眼,然後爆發出一聲怒吼:「我□全家!」

  頭上懸著一把閃著寒光的鍘刀。

  這鍘刀離他腦袋很近,他雖然看不太清連著鍘刀的繩子是怎麼跟他聯繫在一起的,但他很清楚,如果他身上的繩子有鬆動,這把鍘刀會馬上斬下來,鍘刀貼著捆他的木頭柱子,下來的時候無論他怎麼躲,刀刃都會落在他脖子上。

  而且他和鍘刀之間的距離很近,估計沒有人能在刀落下來這麼短的時間裡拉開他。

  「沈先生脾氣不太好啊,這種時候還這麼罵人,不怕激怒我麼?」梁峰繼續微笑著,「我要是生氣了,會對曹沐和洪傑做出什麼事來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呢你媽逼。」沈東看了他一眼,感覺自己心裡的火能要能噴出來估計可以熔掉頭上的那把鍘刀。

  「別緊張,」梁峰走到他身邊,站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從旁邊一個人手上拿過一根鐵棍,對著沈東狠狠掄了一下,「我要活著的曹沐和洪傑。」

  腿上傳來的巨痛瞬間漫延開來,沈東眼淚差點狂奔而出,身體猛地扭了一下,捆在身上的繩子勒進了他皮膚裡。

  「沈東,你一定很想殺了我,對吧?」梁峰把鐵棒交回到身邊人手裡,「因為你不知道我在做的這件事的價值,你知道美人魚的歌聲能控制人腦忽略身體的各種不適是多麼重大的發現嗎?只要能進一步克服改造中出現的不穩定因素,就能得到完美的治療工具,這能讓多少受到病疼折磨的人解脫出來!還沒有副作用!」

  「那要是人的歌聲能讓美人魚有這效果,抓你去實驗,」沈東忍著腿上的疼痛盯著他,梁峰說得挺美好,可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人是個瘋子,他的目的絕對不是造福全人類這麼明媚,「你他媽去麼?也他媽沒有副作用!呢!」

  「別天真了,」梁峰抬手在他臉上拍了拍,一臉嘲弄,「人和動物是不一樣的,美人魚不是人,他們得為人服務。」

  這句話讓沈東的怒火竄到了頭頂,他都覺得自己聞到了頭髮燒糊的味兒,正想就梁峰的精神狀態諷刺兩句的時候,身後的船倉裡有人跑了出來。

  「起網了。」那人走到梁峰身邊說了一句。

  這話讓沈東愣了愣,腳下一陣涼氣兒冒了上來,起網?

  曹沐?

  曹沐怎麼會在這邊!他不是該在島上跟余小佳生死告別的嗎!

  

  曹沐向著海面衝得很快,因為從腳下包圍過來的網收得同樣的快,而且這網很大,從四面八方包裹過來,除了海面,他們沒有地方可以再逃。

  他對漁網的恐懼在內心深處不斷地刺激著他。

  洪傑也看清了他們眼前的狀況,本來想讓曹沐試著衝出漁網的想法被壓了下去,梁峰當然不會傻到用普通的漁網來捕捉一條人魚。

  漁網上閃動著的細小光芒已經看得很清,這是一張金屬的網,儘管網線很細,卻一定很結實,如果硬闖,沒準兒會把他倆切成小碎塊兒。

  一塊塊兒地從網裡逃出去,洪傑非常不願意。

  其實他想示意曹沐不用衝那麼快,就算能衝出已經開始收口的漁網,他們也逃不走。這漁網比普通漁民的網要大太多,而且洪傑已經看到網外面還有一層,就算他們能跳出這個網,也一定會被外面那層纏住。

  但曹沐只是向上衝著,沒有理會別的,他知道曹沐在漁網裡受過傷,也知道他對於被網子困住沒法變成人逃走的那份恐懼,他閉上眼睛,靜觀其變吧。

  梁峰在沒確定他們有沒有利用價值之前不會殺他們,而他還有最後一重機會。

  那就是等待曹沐身體裡隱藏著的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的能量完全爆發。

  不過這機會不由他把握,啟動的契機,在梁峰手上。

  

  沈東看到海面上的浪被攪亂了,從海面下露出了一大片閃著銀光的東西,他盯著看了半天,才吃驚地看出了這竟然是一片幾乎看不到邊緣在哪裡的金屬漁網!

  他的心一下沉到了底,不用想,這網裡肯定是曹沐!

  一想到曹沐背上曾經被漁網割傷,他就一陣心疼,狠狠地掙扎了幾下,卻沒辦法在繩索中移動半分。

  漁網已經完全收攏,曹沐就算想衝出來,也會被鋒利的金屬線切傷,沈東衝著海面吼了一聲,聲音都破了:「曹沐——」

  船上站著的那些黑影都站到了船頭,手裡不知道拿著什麼武器,一同對準了漁網下翻騰著的海水。

  

  幾秒鐘之後,海面上的漁網被猛地頂了起來,拉離了海面。

  有人從下面竄出了海面。

  沈東看得很清楚,哪怕只是一隻手,他也能認出這是曹沐。

  

  曹沐衝得很高,沈東不知道在水下沒有著力點的情況下光靠腿打水是怎麼能竄得這麼高的,但沒等他回過神來,船頭的黑影手中的東西幾乎同時發出了沉悶的一聲嘭響。

  在這聲音響起的同時,曹沐很快地又落回了海里。

  沈東看到十幾個小圓球被打了出去,在空中炸開了。

  可是炸開之後灑落在海面上的東西卻讓沈東愣了愣。

  水?

  圓球中噴灑出來的全是水,灑到海面上連痕跡都沒有留下。

  

  曹沐沉入水中,下潛了好幾米,迅速地向另一個方向游去,他不知道這些東西裡灑出來的是什麼,但他聞得出這不是水。

  洪傑看到曹沐的手上滲出了血,這是他推著漁網躍出海面時被網線割傷的,口子深而整齊,如果曹沐的力量再大一些,他的手指可能會直接被切斷。

  曹沐游得很快,洪傑身上的魚叉被帶著又抖了起來,他想伸手握緊魚叉,卻發現手有些不聽使喚,開始發軟。

  麻醉劑?洪傑皺了皺眉,按說普通的麻醉劑對自己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就算有影響也不可能這麼快發作。

  梁峰的配套產品麼?

  

  曹沐也發現了異常,洪傑本來盡量配合著他動作的身體突然失去了力量,他沒有停頓,又向前游出一段距離,差不多能看到前方的網壁了,才靠近水面,小心地用手把漁網向上推起一點,這個微小的變化在海浪的掩護下很不明顯。

  他把洪傑托出了水面:「你不用換氣是不是?」

  「是。」洪傑聲音沒了平時的中氣十足,有些發虛。

  「好,」曹沐沒有多問,用腿架住洪傑的身體,手握住魚叉用力一掰,魚叉被他掰斷了,只剩了短短一截,「這樣行不行?」

  「行,曹小魚你是真不傻啊。」洪傑吃力地笑了笑,他發現曹沐似乎沒有受到影響,心裡松了口氣。

  「我不帶著你了,你在水裡等我。」曹沐抓著洪傑的胳膊準備把他沉進海里,帶著洪傑他沒有辦法弄清這漁網是怎麼回事。

  儘管他心裡對這張網避之不及,但現在他不得不把恐懼壓回心底,他不想被這樣的漁網捉住。

  「你……」洪傑正要說什麼,遠處的船上突然出現瞭亮光,就像探照燈一樣,強光瞬間照亮了附近的海面。

  漁網,海浪,全在強光下清清楚楚。

  

  曹沐眯縫著眼轉過頭向船上看過去,隱在強光後面的船上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幾個晃動的影子。

  但曹沐還是看清了船頭的情況,抓著洪傑胳膊的手猛地一下收緊了。

  洪傑顧不上被他抓得一陣疼,跟著往船上看了過去。

  這個距離,洪傑能跟曹沐一樣看到船頭的人影。

  「果然!」他咬著牙說了一句,摸到了腿上的另一把刀,「捆得真結實。」

  曹沐推著漁網的那隻手握成了拳,洪傑看到血從他指縫中慢慢滲了出來,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我以為你不記得沈東了。」

  「我說了不會不記得。」曹沐的聲音透出來的憤怒很明顯。

  「曹小魚,你聽我說,就現在你這個狀態,出不去,」洪傑放鬆了身體,隨著海水輕輕漂著,他需要存下體力,應付之後的狀況,「你得……」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船上突然傳來了梁峰的聲音:「看來麻醉沒有起作用,還好我有第二手準備,曹沐,我們談談條件吧!」

  說完這句話,梁峰揚起了手裡的鐵棍,又一下掄在了沈東身上,這回是肚子。

 

 

 

  沈東的身體有短暫的僵硬,接著胸口因為疼痛而劇烈地起伏著,但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梁峰似乎不太滿意,鐵棍向上移了移,一下砸在了沈東的肋骨上。

 

  沈東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疼痛幾乎讓他失去意識,呼吸都變得不能繼續,雖然在一片恍惚中他覺得自己牙都快咬碎了,但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是他唯一還能跟梁峰較勁的方式了。

 

  

 

  「啊——」曹沐把洪傑往海里一按,爆發出了憤怒到極點的吼聲,「你去死——去死——」

 

  他的聲音已經嘶啞,但卻有著驚人的穿透力,向漁網底部慢慢沉下去的洪傑在水裡能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

 

  這聲音讓人莫名其妙地從心裡透出了一股寒意。

 

  洪傑已經向下沉了兩三米之後,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他雖然全身都發軟,卻還是一直盯著曹沐的每一個舉動。

 

  曹沐身邊的水裡開始出現氣泡,貼著他的皮膚慢慢向水面漂去。

 

  這不是變身時的氣泡,也不是余小佳死前的那種氣泡。

 

  這是……機會。

 

  洪傑握緊了手裡的刀,繼續放鬆著向網底沉去,梁峰,謝謝啊。

 

  

 

  梁峰也注意到了異常。

 

  沒等他細想是哪裡不對勁,曹沐的吼聲已經像一把刀,準確地戳進了他的胸口,他覺得一陣發悶,如同被一隻無形地手扼住了咽喉,喘不上氣來,也發出不了任何聲音,而胸口的疼痛又讓他迫切地需要呼吸。

 

  這種感覺在一瞬間讓他痛不欲生地彎下了腰。

 

  身邊的幾個人看上去也是同樣的狀態,有兩個已經倒在了地上,腿無力地蹬踏著。

 

  梁峰強忍著痛苦向船倉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船倉裡有專用的隔音耳機,那是針對余小佳的歌聲特製的,他不知道能不能屏蔽曹沐的聲音。

 

  梁峰撲到放耳機的箱子上,手因為疼痛而發抖,半天才把箱子打開。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完全沒有被改造,也沒有過任何植入的曹沐,怎麼會擁有這樣的聲音!

 

  

 

  沈東覺得胸口疼得厲害,強烈的窒息感加上繩子的捆綁讓他覺得自己就快魂歸故里了。

 

  他不敢相信這是曹沐的聲音造成的傷害,他的視線開始有些迷糊,當然,他本來就看不大清楚。

 

  曹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他很不瀟灑地被電暈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船上的人被曹沐的聲音折磨得痛苦萬狀,但他們都沒注意到,海面下的另一個變化。

 

  洪傑已經沉到了漁網的底部,靜靜地放鬆了躺在網線上。

 

  他只知道曹沐應該會有沒有被激發出來的某種能力,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余小佳的歌聲能讓人在渾渾噩噩中忘掉痛苦,而曹沐的聲音卻完全不同。

 

  直白而乾脆。

 

  是殺戮。

 

  

 

  而除了聲音,大概只有同樣呆在海里的洪傑才能發現另一個異常。

 

  海水在震動。

 

  

 

 

 

37

 

37、第三十七章曹沐救我! ...

 

 

 

  梁峰拿出了耳機,在他戴上耳機的同時,曹沐聲音帶來的痛苦明顯減退了,但並沒有完全消失。曹沐的聲音並沒有一直持續,所以他無法判斷現在痛苦減退的原因是耳機,還是曹沐聲音帶來的傷害有哀減過程。

 

  但現在他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余小佳不能再進行實驗之後,他迫切地需要再找到一條合適的人魚,而不是所有的人魚都有進行改造實驗的條件,余小佳身上某種特殊基因屬於遺傳,那麼,最合適進行繼續實驗的,就是曹沐。

 

  他本以為曹沐和余小佳一樣具體治療的能力,沒想到曹沐會給他帶來這樣的意外……驚喜。

 

  這種直接的殺戮體質,無疑會讓他更加興奮。

 

  

 

  他衝回甲板上,把幾個耳機扔給了剛爬起來,臉上的痛苦表情還沒有完全消退的手下:「麻醉劑加量,開船,拖著他走!」

 

  幾個手下掙扎著再次舉起了手裡的麻醉劑,瞄向曹沐的位置。

 

  梁峰掃了一眼甲板上的人,發現有兩個已經躺著起不來了,似乎呼吸都已經很微弱,他趕緊轉頭看了看捆在柱子上的沈東,如果沈東死了,那麼他手上就沒有再能讓曹沐有所顧忌的條件了。

 

  沈東臉色不太好看,但看上去沒有受太嚴重的傷,只是喘得厲害,被砸斷的肋骨和曹沐的吼聲像要攪碎他身體一樣的疼痛讓他半天都沒把呼吸調整過來。

 

  其實曹沐剛才沒有任何顧忌。

 

  梁峰就憑這一點判斷出曹沐對自己的能力並不了解,他拿過船上的擴音器,對著海面上說:「曹沐,你想把沈東弄死麼?」

 

  與此同時,他揮了揮手,幾支槍裡再次射出了那種小球,碎裂之後麻醉劑再次撒向海面。

 

  

 

  曹沐沒有說話,他幾乎聽不到梁峰的聲音,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只有憤怒。

 

  沈東就在他眼前,在那艘船上承受著痛苦,自己卻被一張破網困在這裡,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當他發現船突然開動了,漁網開始移動,而自己不得不跟著網一起移動以免被網線割傷的時候,他的憤怒到達了頂點。

 

  這是對梁峰的瘋狂和自己的無能為力的憤怒,他覺得自己全身都被怒火燒得發疼。

 

  

 

  我要殺了你!

 

  

 

  洪傑也感覺到了漁網開始被船拉著走,他不得不打了打水,讓自己離開網底。

 

  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還是別的原因,肚子上的傷口似乎因為海水的震動而疼得越來越厲害。

 

  這種震動有些特別,四面八方傳過來,感覺不到震動的源頭,就像海水同時發生了震動,均勻而沒有間斷,身上沒有太多感覺,有些麻,但傷口就不同,疼得厲害。

 

  這震動的原因他不確定,但曹沐現在這樣的狀態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果這是曹沐造成的,後果是什麼?

 

  如果只是給傷口帶來更多傷害,好像也沒什麼用。

 

  洪傑掙扎著順著漁網移動的方嚮往前游過去,儘管他現在還看不出這種震動的作用,但他知道現在的曹沐已經足以讓梁峰的瘋狂更上一層樓,一個還沒有經過改造和實驗的人魚,已經擁有了這樣的能力,如果能控制住,說不定會有更大的「驚喜」在等著梁峰,洪傑幾乎已經能看到梁峰會給人魚帶來的災難。

 

  

 

  這人必須除掉!

 

  

 

  梁峰撲到板甲邊,盯著因為被船拖著而漸漸收得越來越細長的漁網,用不了多久,藏在海水之下的曹沐和洪傑就會被逼到海面上。

 

  但沒過幾分鐘,梁峰感覺到了什麼地方不對勁。

 

  不是因為曹沐一直沒有浮到水面,也不是因為曹沐明明應該知道自己的聲音有什麼樣的威力卻再也沒有出聲。

 

  而是震動。

 

  梁峰撐著船沿的手感覺到了越來越清晰的震動。

 

  

 

  地震?他回過頭喊了一聲:「儀表監測有沒有異常?」

 

  船倉裡有人大聲回答:「沒有異常!」

 

  「注意海面變化!」梁峰迅速下了命令,這麼明顯的震動,他那些花了重金的儀器卻沒有測到任何異常,他抓著船沿的手指因為緊張和興奮而有些發白。

 

  幾個手下很快地分散到了甲板的四周,盯著海面。

 

  

 

  震動越來越強烈,梁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海風也吹得越來越勁,船開始幅度越來越大地晃動著。

 

  他從一個手下手裡拿過一支漁槍,盯著已經被拖成了瘦長的水滴狀的漁網,他對自己的槍法有絕對信心,只要曹沐露頭,他就能避開要害命中。

 

  「梁先生!」身後有人喊了一聲,聲音裡透著一絲驚恐。

 

  梁峰迴過頭,看到一個手下指著甲板右側的海面:「這浪不正常吧!」

 

  「燈打過去!」梁峰衝到那人身邊。

 

  燈光照亮了右側的海面,梁峰看到了浪花。

 

  這絕對不是正常的海浪,浪很低,像被燒開了的水一樣翻沸跳躍著,從一小片向四周延伸,面積越來越大。

 

  「下網!下面有東西!」梁峰喊,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普通的魚不會造成這樣不正常的浪花,無論下面是什麼,他都要抓上來看看。

 

  

 

  一張金屬網被撒到了海面上,很快沒入了水裡。

 

  浪花依然在翻騰,面積漸漸擴大,已經看不到邊緣,但卻很有規律地圍繞著他們的船,就仿佛船四周的這一大片海面都已經被煮沸。

 

  「梁先生,」控制漁網的人聲音有些發緊,「空網。」

 

  「空網?」梁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撲到漁網控制器旁邊,儀表上的確沒有變化,也就是說,他們能看到浪花依然在翻騰,而下面卻什麼也沒有,梁峰咬著牙說了一句,「起網看看!」

 

  

 

  沈東覺得自己大概得是頭一個捆柱子上準備行狗頭鍘之刑但卻在砍頭之前被活活震死的人。

 

  這種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的震動並不強烈,但卻像是在他身體裡安裝了一個螺旋槳,瘋狂地攪動著,讓他所有的傷都如同要被撕開了一樣疼痛,他想把身體蜷縮成一團,但牢牢固定著他的繩索卻打碎了他的努力。

 

  好歹把繩子震松了也行啊!沈東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喘氣都會讓他胸口一陣巨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東吃力地轉過頭看著梁峰的方向,網已經被拉了上來,卻什麼都沒有,連海帶都沒撈起來一根。

 

  海面依舊沸騰著,沈東總有種感覺,這船遲早得被震得沉到海里去。

 

  

 

  洪傑能猜到海面上是什麼樣的情形,身邊的海水也已經被震動帶得已經完全亂了,水流變得混亂而無序,帶得人很難保持方向。

 

  洪傑背上和臉上都被已經收得很窄的漁網切出了口子,曹沐拉著他的胳膊跟船保持的相同的速度向前游,看上去已經比之前平靜了很多,臉上的表情冷靜得嚇人。

 

  

 

  一條灰色的魚從左前方很突然地竄了出來,沒等洪傑看清是什麼魚,它已經一頭撞在了漁網上,身體被鋒利的漁網切掉了一半,但卻依然死死咬著網線拼命地甩動著尾巴。

 

  洪傑看清這魚的樣子之後,很吃驚地發現這是一條虺魚,深海里凶猛的捕食者,基本不會出現在300米以上的海水裡。

 

  虺魚的牙結構很奇特,嘴里長不下,不過很合適鎖定獵物,網線被它咬在嘴裡不會滑脫,它瘋狂地扭動著,網線雖然沒有斷,但被它拉得變了形狀。

 

  沒等洪傑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又一條虺魚撞上了漁網,同樣被切破了身體卻咬著網線不松嘴。

 

  緊接著突然衝出來的是幾條康吉鰻,這種正常情況下獨來獨往生活在礁石岸邊的凶猛魚類會集群出現讓他很意外。

 

  但更讓洪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短短幾秒鐘時間裡,大量的魚群衝了過來。

 

  這些平時很少能成群見到的凶猛魚群不斷地撞向漁網。

 

  撕咬,拉扯,網線割破了魚的身體,甚至切斷了它們,但這些魚就像是陷入了瘋狂,全都像沒有感覺地攻擊著漁網,血混雜著混亂的水流讓水下變得亂七八糟。

 

  

 

  洪傑短暫的驚訝之後很快鎮定下來,他看了看曹沐。

 

  曹沐還是平穩地跟著船速游動,但洪傑發現了隨著他手揚起的方向,這些瘋了一樣的魚群會跟著移動。

 

  這是……曹沐的能力。

 

  召集魚群?洪傑捂了捂肚子上的傷,這種能力他沒見過,只當成一個傳說聽老魚精說起過。

 

  這才是大海的兒子啊,洪傑笑了笑,反手抓住了曹沐的手,向他打了個手勢。

 

  

 

  隨著魚越聚越多,海面已經能看到大量跳躍擺動著的魚和泛著淡淡血色的浪花。

 

  沈東看到這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魚全都集中在困住曹沐的漁網四周,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這跟肯定跟之前的震動有關,跟曹沐有關。

 

  「這是什麼?」梁峰站在板甲上,看著大群瘋了一樣跳躍的魚,拿過望遠鏡對著海面看了幾秒鐘之後,他向後退了一步,像是自言自語地低聲說了一句,「他能控制魚群?」

 

  這句話傳進沈東耳朵裡的時候,他心裡猛地顫了一下,想起了帶曹沐去水族館時,那些聚攏在玻璃後面跟著曹沐移動的魚群。

 

  控制魚群?

 

  曹沐能控制魚群?

 

  能控制這麼多的魚?

 

  

 

  梁峰下令加快船的速度,盯著海面,心裡開始有些發慌,他沒有想到曹沐會有這樣的能力,而他不知道曹沐身上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能力。

 

  如果讓曹沐衝出了魚網,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控制住局面。

 

  「準備網,再補一層!」他喊,然後回手把連著沈東頭上那把鍘刀的繩子鬆開了,握著繩子衝海里喊了一句,「曹沐!你不停下,我就殺了他!」

 

  喊話的同時,他把鍘刀猛地往下放了幾寸,幾乎貼在了沈東脖子後面。

 

  

 

  操!

 

  沈東能感覺到脖子後面的寒氣,看梁峰手上用勁的狀況,這刀很沉,如果鬆手,他估計沒有任何機會。

 

  他徒勞地扭了扭脖子,想離刀刃遠點兒,但是顯然不可能成功,於是他又想衝海里喊句豪邁的給曹沐鼓鼓勁兒,比如向我開炮,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什麼的,但身上的疼痛讓他憋了半天也沒能發出聲音。

 

  而且喊出這樣的內容有點兒太蠢。

 

  他還不想死!

 

  是的,他不想死!

 

  憑什麼他要死!憑什麼他就能讓人這麼隨意地拿來威脅曹沐!

 

  「曹沐——」沈東咬著牙頂著勒得他生疼的繩子用力吸了口氣,吼了一聲,豪邁也是分很多種的,總有一款適合他和曹沐,是的,他用盡全力地吼,「救我——」

 

  

 

  身邊的海水裡翻騰著各種瘋了一樣的魚,被魚群瘋狂攪亂的水聲很吵,但洪傑還是聽到了沈東的吼聲,他沒忍住笑,差點喝進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海水。

 

  曹沐拉著他胳膊的手緊了緊,顯然也聽到了沈東的聲音,他另一隻手猛地抓住了漁網狠狠地向後一拉,血從他指縫中涌了出來。

 

  洪傑順著向前看了一眼,在魚群聚集最密集的地方,網線被咬斷了好幾處,魚群還在瘋狂地撕扯著,口子被漸漸擴大。

 

  就是現在了!

 

  洪傑在曹沐的手上掐了一把。

 

  

 

  「換槍!聽我的命令準備開槍!」梁峰握著繩子喊,下網已經來不及,他看到魚群越聚越多,而且漸漸都集中在了一團。

 

  魚網的材料的確是特殊的,但事先他沒有考慮到會有這種情況出現,所以網線被魚咬斷並不是完全不可能,特別是這些海里的食肉魚類,它們的牙都很鋒利,而且這些魚看上去都有些不太正常,這種狀態下,網線被咬斷並不奇怪。

 

  他現在考慮的已經不僅僅是如何抓到這條神奇的人魚,而更多需要思考的是,這條人魚一旦衝出漁網,會有什麼事發生,他該如何控制。

 

  十來個手下都扔掉了麻醉槍,換上了魚叉槍和步槍,瞄準了海面,等待著梁峰的命令。

 

  

 

  梁峰盯著浪花翻得最厲害的地方,曹沐對他的威脅完全沒有任何回應讓他心裡沒底,他開始懷疑沈東對曹沐來說究竟有多重要,或者是曹沐根本已經聽不到他的話……

 

  沒等他把這些想明白,水裡突然衝出了一團黑影。

 

  在他看清這團黑影是什麼之前,他下了命令:「開槍!」

 

  這黑影衝出水面的速度驚人,而且躍起的高度也讓人吃驚,梁峰已經不用思索,這樣狀態下的曹沐如果對沈東的險境不管不顧,他們根本不可能活捉。

 

  那就殺掉!

 

  

 

  洪傑不知道曹沐究竟是怎麼使上的勁可以以這樣的速度從魚網的破口竄出水面,他只知道自己被曹沐拽出水面的時候感覺腰都快被拉斷了。

 

  不過他躍出水面的一瞬間看清了船上的情形,也看清了梁峰手裡拉著的繩子,只要他鬆手,沈東就死。

 

  洪傑用盡全身的力量,把手裡的東西扔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在賭,賭梁峰會不會鬆手,如果梁峰鬆手,那他必須在鬆手前出手才會有機會,可如果梁峰不鬆手,或者晚一些鬆手……

 

  

 

  在船頭一片槍聲響起的同時,梁峰的手鬆開了。

 

 

 

38

 

38、第三十八章好青年要殺人 ...

 

 

 

  洪傑不是太怕疼的人,肚子上被戳的那一魚叉還留著,要說疼,是真疼,但咬咬牙能頂得住,他唯一擔心的是流血太多會讓自己從大海的兒子變成大海的兒子的魂兒。

 

  不過被曹沐拉出海面之後,他沒有時間考慮如此用盡全力的攻擊會不會讓肚子上的傷更嚴重,他甚至也沒時間去分析梁峰拉著繩子的手會不會松。

 

  一開始他就決定了要賭一把,賭梁峰鬆手。

 

  那麼他就必須在梁峰鬆手的同時出手,否則鍘刀會在瞬間把沈東肩以上凸起的部分都削平了。

 

  

 

  洪傑腿上的刀袋有三個,裡面的東西基本用不上,在示意曹沐機會來了的同時,他從刀袋裡拿出了最後一件。

 

  一把錘子。

 

  其實這玩意兒不是錘子,更像一個金屬的棒棒糖,當然,比棒棒糖要大得多,洪傑偶爾會用它來砸核桃,補船的時候也用它敲過釘子。

 

  其實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能用來幹嘛,這東西是老魚精送他的,他才一直留著。

 

  這肯定不是普通金屬,因為他砸來砸去挺多年,都沒能在這東西的表面上留下任何痕跡,拿在手上很輕,但卻能一點兒不費勁地輕易砸開核桃。

 

  這種因為輕便所以扔出去速度很高,同時又具有跟重量不成正比力量的東西,對付眼下這種情況很合適。

 

  

 

  洪傑是搶在梁峰鬆手之前把錘子扔出去的,瞄準的是鍘刀的右側。

 

  鍘刀橫在沈東頭上,他只能爭取把鍘刀砸得側過來,這樣就算不能完全打開,也能讓刀不至於落在沈東脖子上。

 

  ……頂多切掉一條手臂。

 

  守燈塔的獨臂人聽上去比大海的兒子更有氣勢。

 

  

 

  曹沐拉著他胳膊的手鬆開了,把他扔回了海里。

 

  洪傑被一點也不溫柔地摔到了水面上,頓時覺得後背一陣疼,鋒利的漁網還在水下,有幾條勒進了他背上的皮膚裡,還有那些瘋了的魚,雖說這些魚似乎並不攻擊他,但他還是被誤咬了好幾口。

 

  洪傑入水的瞬間才發現自己似乎被槍打中了,也許是因為身體已經麻木,他沒有感覺到什麼疼痛。

 

  與此同時他也聽到了錘子砸在鍘刀上的聲音,清脆而響亮的一聲「鐺」讓他整個人都松了口氣。

 

  如果失手沒有救下沈東,曹沐可能會殺了自己吧……

 

  

 

  沈東根本沒有時間看清海面上竄出來的是什麼,因為眼睛來不及找準焦點,但他在槍響的同時看到了一個閃著銀光的東西朝自己的臉飛了過來。

 

  接著就聽到了一聲金屬碰撞時發出的巨響,就在他腦袋上方,震得他耳膜一陣疼。

 

  沈東覺得非常環境下也許真能激發人的潛能,反正這大概是他長這麼大反應最快的一次。

 

  他立刻明白了這是曹沐或者洪傑扔出來的東西,為的是改變鍘刀下落的方向。

 

  左耳感覺到一陣寒氣的同時,沈東什麼也沒想,狠狠地用頭往左撞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在這一瞬間判斷出鍘刀會貼著他耳朵落下去而他雖然不想斷頭,也不想被切掉一條胳膊。

 

  而且梁峰就站在他左邊,如果他力量夠大,也許能讓鍘刀切掉梁峰的右胳膊。

 

  

 

  事實讓沈東有些失望,他低估了鍘刀的重量。

 

  這一撞讓他整個人都有些發暈,腦子裡一片嗡嗡作響,眼前星星閃得比天上的都多。

 

  左臂上猛地一涼。

 

  他知道自己大概只把鍘刀撞到了切掉半條胳膊的程度。

 

  但讓他驚喜的是,一直被牢牢固定得血液都快流不動了的身體突然一松。

 

  切破了他左臂的鍘刀順便削斷了他身上的繩子!

 

  沈東定了不到一秒鐘,直直地摔到了板甲上。

 

  身上長時間血液流通不暢,現在這些不知道該往哪去才能不憋死的血突然有了去路,同時涌向全身,讓沈東只覺得本來已經緩過勁兒來的傷口像是被誰跺了一腳似的疼得沒著沒落只想滿地打滾卻又半天都挪不了窩。

 

  左臂上被刀削出的那一大條口子裡的血如同下水道堵了一樣涌了出來。

 

  

 

  沈東能猜到從海里竄出來的是曹沐和洪傑,這倆人看上去都沒事,他覺得自己本來心情一下好得應該能馬上笑出聲來。

 

  不過他沒笑,因為槍響之後曹沐和洪傑落回了海里,他不知道有沒有哪一槍打中了他們。

 

  而且,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自己的腦門。

 

  梁峰手裡拿著槍指著他:「不好意思,好像是打中了一個。」

 

  「要我恭喜你麼?」沈東躺在甲板上看著梁峰,回答得很平靜,腦子裡卻轉得冒煙,怎麼辦!

 

  「去幾個人,」梁峰瞄準著沈東,給身邊的人下了命令,「肯定打中了,下去找,帶不上來就弄死。」

 

  幾個拿著槍的手下有些猶豫,他們之前沒有想到對手會是這樣,現在梁峰讓他們下水,他們都沒敢動。

 

  「怎麼,雙倍的錢不想要了嗎?」梁峰的眼裡露出了殺氣,「你們不下去,那就一起死在這裡,錢和命都別要了!」

 

  

 

  這種時候,錢已經不是最大的砝碼,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幾個人往海里看了看,他們開槍之後,海里的人摔回水裡一直沒再上來,也許的確是受了傷。

 

  「操,下去!」有人扔下槍,彎腰打開了甲板上的一個箱子。

 

  還沒等他把潛水裝備拿出來,船頭左前方的海里突然竄起了一個影子。

 

  沈東和梁峰同時用余光掃到了這個影子。

 

  曹沐!

 

  沈東沒有扭頭去看,還是死死盯著梁峰的臉。

 

  梁峰只是稍稍轉了一下頭。

 

  就這一轉頭,讓他失去了最後威脅曹沐的機會。

 

  沈東就在他轉頭的這一瞬間咬著牙往旁邊滾了兩圈。

 

  梁峰扣動了扳機,船上幾個人也都同時向曹沐開了槍。

 

  但已經晚了。

 

  

 

  曹沐從海里直接躍上了船頭。

 

  腳在踩到船沿上之後又狠狠一蹬,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撲到了梁峰眼前,接著胳膊往梁峰的脖子上一勾,藉著慣性直接把他帶離了甲板,從船沿翻進了海里。

 

  這一切發生得很突然,船上的人只來得及開了一槍,梁峰和曹沐就已經沒了蹤影,消失在海面上。

 

  

 

  幾個手下愣了愣,追到板甲邊,用槍往海里瞄著,沒有發現任何動靜。

 

  沈東沒顧得上管曹沐和梁峰去了哪裡,他知道現在的曹沐已經有了某種奇怪的改變,不知道是好是壞,但對付梁峰已經不需要太擔心。

 

  他趁著船人的人注意力都在海面上的時候,悄悄爬了起來,撿起了甲板上的一支槍。

 

  全身都在疼,沈東咬著牙端著槍站起來的時候幾次都差點跪到甲板上。

 

  槍比想象中的要沉得多。

 

  沈東沒玩過槍,他除了能分清槍口和扳機,別的一概不懂,他甚至不確定自己現在對著人開一槍,能不能打響了。

 

  

 

  殺人不是那麼容易的。

 

  沈東承認自己撿起槍的時候還滿腔豪情壯志,覺得自己終於牛逼了一回,能殺人了!

 

  但真瞄準了其中一個人之後,他的手指卻有些發抖。

 

  無論他看過多少殺手片子,他都只是一個從小規規矩矩長大,在燈塔下平平靜靜守了七年的普通人。

 

  

 

  但現狀卻似乎沒給他繼續猶豫的時間,一個人轉過了身。

 

  沈東雖然害怕,卻還是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一旦這人反應過來,死的就是自己。

 

  他心一橫,對著這個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舉起槍的人扣動了扳機。

 

  槍很如他所願地響了。

 

  有人捂著腰應聲倒地。

 

  不過操蛋的是倒地的不是沈東瞄準的那個。

 

  

 

  沈東你什麼鳥蛋槍法!兩米距離能打偏成這樣!

 

  

 

  聽到槍聲,幾個人都轉過了身,沈東沒有勇氣再扣一次扳機,一個老實的好青年開槍撂倒了一個人,雖然撂歪了,可這種感覺卻讓他難以承受。

 

  他在幾個人轉過身的時候扔下槍,閃到了旁邊一個放設備的大木箱後面。

 

  幾顆同時射出的子彈嗖嗖地從他身後飛過,沈東頓時覺得自己一身冷汗流得跟瀑布似的。

 

  這個箱子和船沿有一米距離,雖然這一米的距離會讓他暴露在槍口之下,沈東還是決定衝過去跳進海里,這是他逃脫的唯一機會。

 

  

 

  就在他準備衝出去的時候,槍又響了。

 

  但這次槍響聽起來有些奇怪,似乎並不是衝著他藏身的地方打的。

 

  跟槍聲一同傳來的,還有幾聲低低地像是被扼住喉嚨時發出的痛苦呻|吟。

 

  沈東沒搞是怎麼回事之前沒敢亂衝,而是慢慢蹲下了,往箱子的另一側移了過去。

 

  但這之後卻再也沒有了別的聲音,除去海浪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

 

  

 

  「沈東。」船頭的方向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儘管這聲音透著虛弱和疲備,但沈東還是立刻聽出了這是洪傑的聲音。

 

  「船長?」他回應了一聲,但出於謹慎,他沒有馬上從木箱後面出來。

 

  「出來,沒事了。」洪傑說。

 

  

 

  沈東從木箱後面走出來,看到甲板上的場景時,呆在了原地。

 

  洪傑單膝跪著,手撐著甲板,身上手上全是血,梁峰的幾個手下已經全部躺下了,脖子上深深的切口觸目驚心。

 

  「你……」沈東半天才開口,「受傷了沒。」

 

  「嗯,」洪傑沒動,他必須節省體力,肚子上的傷加上肩背上的兩處槍傷讓他體力已經完全透支,「曹沐呢?」

 

  「把梁峰拖下去了,」沈東說完這句衝到了船邊,往海面上看著,「曹沐——」

 

  「別喊了,你跟我下去。」洪傑慢慢站了起來。

 

  沈東轉頭,看清了洪傑身上的傷,抽了一口氣:「我自己下去找,你會死。」

 

  「你追不上他,」洪傑調整了一下呼吸,「沈東你聽我說。」

 

  「嗯。」

 

  「我帶你追上曹沐,現在只有你可能還能讓他停下來,無論用什麼方法,讓他跟你走,」洪傑盯著海面,「不能讓他殺人,梁峰我來處理。」

 

  「梁峰可能已經死了。」沈東雖然不明白洪傑這話是什麼意思,但以曹沐剛才瞬間就能把梁峰弄進海里的狀態來看,梁峰不可能是他的對手,而且下水時間已經不短,正常人就算不被弄死,也會被憋死。

 

  「沒那麼容易,他肯定有準備,」洪傑跳上了船沿,「記著我的話,梁峰我來處理,你要讓曹沐跟你走,就算你憋死,也要弄走他。」

 

  「知道了。」

 

  

 

  梁峰的確是有備而來。

 

  他在活捉曹沐的事上也許沒有準備到極致,但他會對自身活命的準備工作做得盡可能足。

 

  尤其是在海上這種人類不能完全自主的環境裡。

 

  他怕死。

 

  所以他在被曹沐拖進海里的時候,掙扎著從領口裡抽出了一根細細的管子放進了嘴裡。

 

  他身上有一個小型的潛水裝置,像防彈背心一樣穿在衣服裡的是一件充滿了壓縮氧氣的背心,可以支持他在水裡呆一小時。

 

  

 

  不過一旦管子被切斷,或者被拖到人體無法耐受壓力的深度,他還是會完蛋。

 

  有些事是之前無法考慮到的,他自認為對人魚有著詳細的研究,卻完全無法想象自己會碰到一條曹沐這樣如同殺人機器的人魚。

 

  所以他不能只是被動,他必須主動出擊。

 

  在被拖進海里的同時,梁峰袖口裡滑出了一把刀,細長的刀身上有著深深的血槽。

 

  入水的這一兩秒鐘時間裡,曹沐的身體跟他挨著,沒有躲避的空間。

 

  梁峰手上的刀順利地捅進了曹沐的肋間。

 

  

 

  血是在曹沐按著梁峰下潛了十來米,梁峰抽出刀之後才涌出來的。

 

  隨著一陣巨痛,曹沐看到了被自己的血染紅了一片的海水。

 

  他按住傷口,對著梁峰狠狠地一腳踹了過去。

 

  這一腳的力量驚人,梁峰被踹中肚子,他在水中似乎聽到了自己骨頭斷裂時的聲音,整個人都弓了起來,頂著水裡巨大的阻力被生生地踹得又向下沉了好幾米。

 

  一口血從他嘴裡噴了出來,但他還是死死咬著氧氣管沒有鬆口,這是他最後的一線希望。

 

  或者這是他認為的最後希望。

 

  

 

  曹沐嘗到了自己的血。

 

  這味道讓他陷入了瘋狂,海水中開始出現氣泡。

 

  越來越密集的氣泡在曹沐的四周環繞漂動著。

 

  那種讓人無法忍受的震動再次傳來,海水開始一波接著一波地震盪著。

 

  

 

  梁峰身體裡隨著震動不斷向全身發散著的疼痛讓他幾乎窒息,哪怕是氧氣管還在嘴裡,他也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

 

  從未有過的疼痛讓他在水裡翻滾掙扎著,手沒有目標地向四周抓去。

 

  曹沐靜靜地漂在水裡,透過被自己的血染紅的氣泡看著梁峰的痛苦掙扎。

 

  從他身後竄出了幾條魚。

 

  曹沐輕輕地揚了揚胳膊,魚像瘋了一樣衝向了梁峰,開始在他的衣服和裸|露著的皮膚上撕咬。

 

  沒過幾秒鐘,血就開始不斷地從梁峰的身體上滲出來。

 

  接著出現了越來越多魚,全都衝向梁峰。

 

  曹沐慢慢游近他,從他手裡抽出了他一直緊握著的那把刀。

 

  他能聽到梁峰已經完全亂了的心跳,在水下這聲音顯得格外讓人心煩意亂,他揚起手,刀尖對準了梁峰的心臟。

 

  

 

  沈東沒有想到混身是傷的洪傑還能有這樣的速度,能拉著他在水裡這樣下潛,但他沒有多想,他必須要保持心裡的安靜,儘管很難,卻能讓他在水下多呆一會兒。

 

  而且一下水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之前那種像要被撕開了一樣的疼痛,那種震動,曹沐帶來的震動。

 

  接著沈東就看到了一隻手捂著肋下漂在海里的曹沐,也看到了從他指縫中不斷滲出來的絲絲鮮血,還看到了他手裡的尖刀。

 

  當然他也看到了曹沐前方的一個魚球。

 

  那應該是已經被魚群團團包裹撕咬著的梁峰。

 

  

 

  洪傑咬著牙狠狠地拉著沈東往前一甩。

 

  沈東順著他的力量向曹沐游了過去,顧不上別的,在曹沐回過頭來往這邊看的時候,一把抱住了他拿著刀的手。

 

  曹沐沒有動,眼神讓他有些發冷。

 

  迷茫和狂亂。

 

  他沒辦法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忍著全身的疼痛死死抱著曹沐的手,想要把他手裡的刀搶下來,但曹沐握得很緊,他摳了半天也沒能成功。

 

  這一著急,他憋著的氣開始有些亂了。

 

  洪傑衝進了魚群裡,一把抓住了還在掙扎的梁峰,把他往深海里拖去。

 

  

 

  曹沐狠狠地甩了一下手,想把沈東甩開,但沈東咬緊牙關,他不明白為什麼曹沐一會兒表現出對自己的關心,一會兒又會冷漠得像是不認識自己,但他已經想好了,就算憋死他也不會鬆手。

 

  就算死,也要把自己種在你身上才死!

 

  

 

  曹沐甩了兩下,力量並不是很大,看到沈東沒有鬆手的意思,他沒有再甩,而是帶著沈東往洪傑的方向追了過去。

 

  沈東閉上了眼睛,他有些擔心,曹沐深潛不是問題,可自己卻不知道能承受多大的水壓。

 

  可幾秒鐘之後,他覺得自己對水壓的擔心有些多餘。

 

  在到達不能承受的深度之前,他應該就已經憋死了……

 

  因為憋氣而給肺部帶來的巨大疼痛讓他實在無法忍受。

 

  他嗆了一口海水。

 

  

 

  曹沐感覺到胳膊上被抱著的力量有些鬆動。

 

  轉過臉,看到了沈東臉上痛苦的表情。

 

  他猛地停了下來。

 

  沈東!

 

  

 

 

 

39

 

39、第三十九章大家一起編瞎話 ...

 

 

 

  沈東水性不錯,所以基本沒被水嗆過。

 

  嗆水原來這麼痛苦,尤其是在無法呼吸憋得胸口發疼的時候被嗆進一口腥鹹的海水,一邊是被嗆得瘋了一樣地想咳嗽,一邊是有些抓狂地想要吸氣的迫切慾望……

 

  這滋味真是……誰嗆誰知道!

 

  這種讓沈東覺得自己可能得就這麼憋屈地抱著曹沐胳膊死去的時候,唯一能讓他有些安慰的,就是他在抓心撓肺的悲痛中,看到曹沐冷漠而茫然的眼神有了變化。

 

  曹沐看著他愣了有兩秒鐘之後,眼神裡出現了沈東熟悉的東西,關切和焦急。

 

  雖然很不甘心,但沈東松了口氣,自己估計可以安心地嗆死了。

 

  

 

  曹沐是怎麼把他拉上海面的,沈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似乎開始出現幻覺了,在一片混沌之中,他開始飛。

 

  裹著海風飛上了天。

 

  接著就被甩了一個耳光。

 

  這個耳光甩得特別不留情,沈東都聽到自己脖子咔地響了一聲,然後他猛地發現自己能呼吸了!他的腦袋露出了海面!

 

  他顧不上別的,邊咳邊吸氣跟打著拳似的在水裡折騰了半天。

 

  「啊——」沈東閉著眼吼了一聲,總算緩過勁兒來了。

 

  

 

  「你沒事吧?」曹沐摸了摸他的臉。

 

  「沒事了,」沈東舒出一口氣,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梁峰的船,海面上靜靜的看上去一片寧靜,但他緊接著又立馬緊張起來,一把抓著曹沐的胳膊,「你是不是受傷了,傷哪兒了?嚴重嗎!」

 

  「不嚴重。」曹沐很快地攔住了準備潛下水去檢查他傷勢的沈東。

 

  沈東試了三次都沒能甩開曹沐的手潛下去,只好盯著曹沐的臉看了看,然後拽著他的胳膊就游:「走,先回岸上去。」

 

  「你在這裡等我,」曹沐沒動,「我去找船長。」

 

  沈東愣了愣,迅速轉身用胳膊勒住了曹沐的脖子:「不行,你跟我回岸上。」

 

  「我怕他……」

 

  「不行!」沈東吼了一聲,他不知道洪傑用什麼方法能潛下去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如果梁峰沒死,看上去受了重傷的洪傑會不會是他的對手,但洪傑的話他記得很清,哪怕是剛才差點被嗆死,他也還是記得。

 

  

 

  不能讓曹沐殺人。

 

  讓曹沐跟你走。

 

  梁峰交給我。

 

  

 

  洪傑從來沒有那樣嚴肅的語氣說過話,沒有神神叨叨,沒有喊我是大海的兒子,沈東知道這一次跟之前不同,所以他必須按洪傑的話去做。

 

  而且如果洪傑真的出了意外,他不願意在洪傑付出了這麼多之後,自己讓他的努力全都白費。

 

  「可是船長傷很重。」曹沐擰著眉。

 

  「我知道,所以你必須跟我回岸上,」沈東的語氣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你要是去找他,我現在就淹死,我也有傷,要死很容易。」

 

  沈東說的的確是實話,他現在每說一句話,胸口被梁峰砸斷的肋骨就抽著疼一次,就好像是自己下巴上有根繩子連在骨頭上似的,一動就扯著疼。

 

  曹沐沒再說別的,胳膊輕輕摟住了他的腰,沉默地帶著他向前游去。

 

  

 

  秦一像一座雕像,坐在灑滿月光的礁石岸邊。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也不知道還會坐多久。

 

  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會偶爾閃過一些片段。

 

  秦羽的臉,余小佳的笑容。

 

  

 

  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他在今晚失去了所有的人生目標,甚至已經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似乎他之前活著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讓秦羽活下去,他為了秦羽絕望過,瘋狂過,無恥過,卑鄙過,後悔過……現在全都沒了。

 

  無論之前的人生是什麼樣的,全都空了。

 

  余小佳麼?

 

  秦一看著她消失的那片海面,海浪在輕輕涌著,泛著白色的浪花,在月光下閃著細碎的銀色光芒,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余小佳還在那裡,擺動著銀色的魚尾向他微笑。

 

  他從來不否認自己的感情,他對余小佳,有驚喜,有好奇,有喜歡,有感動,有欺騙,更多的是負罪感,壓得他喘不上氣來的負罪感。

 

  所以他希望研究能在最後讓余小佳忘了自己,忘了一切,所以他最後會聽從了余小佳的請求。

 

  「不要傷害我弟弟,我求你。」

 

  這是余小佳對他最後的請求,也是唯一的,余小佳是驕傲的,哪怕是付出了那麼多也沒有得到想要的,她依然揚著頭,這是她唯一一次請求,為了她的弟弟。

 

  

 

  為了弟弟。

 

  秦一衝著海水笑了笑,他為了秦羽會做到什麼程度,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需要他這麼做的人了,他似乎也沒有什麼精力再去做什麼,只想一動不動地呆在這裡。

 

  坐到有一天什麼也想不起來。

 

  

 

  「什麼人?」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秦一沒有動,他甚至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著,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再能讓他情緒有波動了。

 

  但是,這不是個無人島麼?怎麼會突然冒出個人來?

 

  「說話啊,啞巴麼?你幹什麼的!」身後的人繼續追問。

 

  秦一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想說話,於是沒理會身後的人。

 

  「……是不是人啊?」身後的人好像開始懷疑自己。

 

  秦一聽到有腳步聲正小心地跳過礁石向自己靠近,估計下一步就會跳到自己坐的這塊上面了,他只得回過頭:「幹嘛?」

 

  「啊!」後面的人像是被嚇了一跳,發出一聲驚叫。

 

  沒等秦一看清是怎麼回事,這人已經腳下一滑摔進了海水裡。

 

  

 

  「你沒事兒吧?」秦一很無奈地站了起來問了一句。

 

  那人在水裡掙扎了半天才爬回了礁石上,抹著臉上的水一直盯著他看:「你哪來的,這島不能隨便上你不知道?」

 

  「這不是個荒島麼,為什麼不能隨便上,」秦一的手伸進了褲兜裡,摸到了一把小小的刀,這刀是秦羽送他的,輕巧,很薄,可是非常鋒利,「我沒看到任何指示牌,你不也上來了麼。」

 

  「這裡是坪山島燈塔管制區!還有,這片島是海鳥保護區!」那人脫下上衣一邊擰一邊皺著眉說,「我當然能上來,我是燈塔管理員,我叫張三,你可以去查。」

 

  

 

  張……三?秦一鬆開了捏著刀的手,這人沒有威脅,不僅沒威脅,還似乎沒什麼防範意識,他笑了笑:「我不知道。」

 

  「那你現在知道了,快走……」張三揮揮手,但往四周看了看,突然看到了還半漂在岸邊的冰棺,頓時愣住了,「這是什麼?」

 

  「棺材。」秦一如實回答。

 

  「我知道是棺材!你帶來的嗎!」張三非常震驚,想要摸出身上的步話機跟陳叔匯報一下,摸了幾下都沒摸到才想起來今天自己是太無聊偷偷劃著船出來玩的。

 

  「嗯,」秦一看著冰棺,「我很喜歡的一條魚死了,我帶她回家。」

 

  「你……」張三瞪著他,「神經病吧?」

 

  秦一沒說話。

 

  「那船是你的嗎?」張三又指了指遠處停著的船。

 

  「是。」

 

  「那快走,」張三說,接著又覺得有些不妥,「不要走,跟我回值班室,做個記錄再走。」

 

  「燈塔值班室有扣人的權力?」秦一沒動。

 

  這問題讓張三很鬱悶,好像是沒有!但是他總不能讓這個莫名其妙半夜帶著口棺材上了島就為了給他養的一條魚舉行海葬的人就這麼直接走了吧!

 

  「你先不要動,」張三從來沒處理過這樣的事,陳叔和沈東也沒跟他說過碰到這樣的事該怎麼辦,「我想想。」

 

  「你想吧。」秦一坐回了礁石上。

 

  

 

  本來他心裡什麼事都沒有考慮,只是一片空,現在被這個張三一攪和,他似乎重新回到了現實裡。

 

  有些事他不得不開始暗暗有些擔心。

 

  梁峰在哪裡。

 

  失蹤了的沈東怎麼樣了。

 

  曹沐什麼情況。

 

  洪傑為什麼還不出現。

 

  還有身後這個冥思苦想該如何處置自己的張三,該怎麼處理?

 

  

 

  張三也挺憂鬱的,他頭回面臨著這樣的事件,該怎麼辦!這人看上去很淡定,不慌不忙的,穿的還很整齊,衣服只藉著月光就能看出挺高檔……不管他是怎麼回事,自己愣了這麼半天還沒想出轍來是很沒面子的。

 

  正當張三想說要不你就在這裡回答一下我的問話得了的時候,他看到了遠處的海面上有東西在移動,看起來像是有人在游過來,但速度明顯要比人游快得多。

 

  這又是什麼!

 

  「喂,海葬的,」張三頓時又緊張了,指著那邊喊,「你看沒看到那邊的東西,是什麼!」

 

  秦一順著他指的方向掃了一眼,心裡猛地松了下來,他雖然沒有特殊的視力,但猜也能猜到,那是兩個人,一個是曹沐,另一個不是沈東,就應該是洪傑。

 

  「是人,你近視麼。」秦一站了起來,他本來不想動,但曹沐的速度太快,要是不給他點提示,他按這個速度繼續游過來,是傻子都能看出異常了。

 

  離得太遠,他不能喊,也不能做大的動作,只好站了起來,起碼讓曹沐看到這裡現在多了一個人。

 

  

 

  「岸上有人,」沈東眼睛一直盯著岸上,突然發現了礁石上有人影晃動,「慢一點,不知道是誰!」

 

  「嗯,」曹沐的速度立刻慢了下來,盯著人影看了看,「是秦一,還有一個是那天跟你一起看到我的人。」

 

  「小張?」沈東愣了,小張怎麼會跑到這邊的島上來,他在燈塔呆了七年都沒來過這邊,這人是個瞎轉愛好者麼?

 

  「怎麼辦?」曹沐問。

 

  「過去,」沈東腦子裡迅速地轉開了,儘管他覺得自己腦袋可能進水了,但現在還是必須轉起來,「我編個瞎話。」

 

  「又編?」

 

  「不編怎麼辦!弄死他嗎!」沈東皺著眉,如果秦羽還在就好了,也許秦羽詭異的病能讓小張失憶。

 

  想到秦羽,沈東忍不住問了一句:「秦羽呢?」

 

  「死了。」

 

  「你姐姐呢?」

 

  「也死了。」

 

  沈東沉默了,心裡一陣發堵。而曹沐的回答帶著異樣的平靜,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洪傑拼死也不願意讓曹沐殺人了。

 

  「曹沐沐,」他放鬆自己的身體,任由曹沐帶著他慢慢游向岸邊,「你還會聽我的話嗎?」

 

  「會。」曹沐回答得很乾脆。

 

  「那一會兒上了岸,你聽我的話,我沒讓你動,你不要亂來。」

 

  「嗯。」

 

  

 

  「沈東!是沈哥!」張三很愉快地喊了起來,衝著海面上用力揮手,「沈哥——」

 

  秦一其實不知道這人大半夜就著月光往海里看的時候為什麼要伸著手跟遮陽似的擋在腦門上,不過他懶得細想,看到曹沐和沈東都沒事,他心放下一大半,只是不知道洪傑和梁峰的情況。

 

  「你不要上去,就在水裡,你身上有傷。」快到岸邊的時候沈東交待曹沐。

 

  「你身上也有,胳膊上的很明顯,」曹沐提醒他,「而且你沒有穿衣服。」

 

  「……沒事兒,他們都知道我下水的時候都脫光,」沈東其實不太願意回憶之前亂七八糟的打打殺殺,一想到三個光溜溜的老爺們兒在海里上竄下跳,自己還被掛在船頭展示了那麼久,他就覺得不堪回首,「我就說我被蹭傷了,別的傷我能忍得住。」

 

  

 

  話是這麼說,沈東上岸的時候,手剛往礁石上一撐,還沒用力,胸口立刻疼得讓他差點叫出聲來。

 

  秦一跳到他這塊礁石上,拉住了他的手。

 

  他差不多把牙咬碎了才爬上了礁石,看著一臉驚喜以及驚訝的張三,他半天也倒不過氣兒說話。

 

  「沈哥,你怎麼……會在這裡?游夜泳?你不是頭疼麼?那是曹什麼嗎?曹沐?」張三一串問題問得沈東腦漿子都沸騰了。

 

  「我頭疼睡不著游一會兒放鬆一下,碰到曹沐了。」沈東慢慢地站起來,雖然曹沐已經告訴他這個是秦一,但看清秦一的瞬間他還是呆住了,雙胞胎?

 

  「游得真夠遠的啊,多危險啊,以後別這樣了,我劃個船都差點轉迷糊了。」張三的確是挺不愛琢磨的人,沈東隨便兩句話,他似乎並沒有懷疑。

 

  「你怎麼在這裡。」沈東跟秦一對了一下眼神,秦一很平靜,應該沒有什麼讓張三太起疑的事,不過沈東發現秦一的眼神跟秦羽差別很大,冷靜得多。

 

  「我本來替你值班的嘛,陳叔跑到值班室來了,說是咳嗽咳得睡不著要在值班室呆著,我怕他傳染我,就出來了,對了!還好我出來轉了!」張三終於想起了他見到沈東如此愉快的原因,他指著秦一,「這人大半夜帶口棺材在這兒玩海葬!」

 

  

 

  「啊?」沈東愣了,轉過頭看著秦一,這是什麼解釋!

 

  「嗯,不是告訴你了麼。」秦一很平靜地看著他。

 

  告訴我了?沈東眼睛都快瞪到腦門兒上了,秦一這什麼意思?自己該怎麼配合!

 

  「告訴沈哥了?」張三也很吃驚,「沈哥你知道?」

 

  沈東總算明白了秦一的意思,趕緊衝張三點了點頭:「是的,這是……我朋友,他來……海,海葬?」

 

  沈東還是不確定這個海葬是怎麼回事,只得又看著秦一。

 

  「嗯,為了一條魚給你添麻煩了。」秦一笑笑。

 

  給一條魚海葬!沈東心裡一片怒吼,這種只有洪傑那個神經病才能想得出來的解釋居然會是秦一想出來的!

 

  「沒事兒,」沈東咬著牙也笑了笑,又轉過頭看張三,他只能順著裝下去了,「小張啊,不好意思,我朋友對魚感情很深,這魚……是他和初戀的定情物。」

 

  反正都是扯蛋,那就順著扯吧。

 

  

 

  「啊……什麼魚啊?」張三半張著嘴一臉訝異。

 

  「小丑魚。」秦一回答。

 

  「用這麼大的棺材!看來是很重大的意義啊!」張三繼續半張著嘴。

 

  「嗯,」沈東點頭,他有點兒著急,不光是怕張三問得更多,還怕自己撐不住,在水裡有浮力感覺不明顯,現在上了岸,身上的傷疼得有些慘無人道,他看了看秦一,「葬完了嗎?你走吧,讓陳叔知道了不太好。」

 

  「這就走。」秦一回答,轉身跳到了另一塊礁石上,又跳上之前過來的那條小船。

 

  「你也回去吧,」沈東看著還在海水裡靜靜呆著的曹沐,「回你家。」

 

  最後這三個字他加重了語氣。

 

  曹沐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一轉身潛入了水裡。

 

  

 

  看到秦一的小船靠到了大船旁邊了,沈東才轉身跳到了岸上,這一跳又差點跪下去。

 

  「你這傷怎麼回事?」張三終於在沈東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看到了他胳膊上的傷。

 

  「別提了,卡石縫裡蹭破的。」沈東看了看自己胳膊,還好天黑看不清,被水泡了這麼半天,傷口發白,還有血滲出來,但並不多了。

 

  「沈哥,」張三突然放低了聲音,「真沒出什麼事嗎?」

 

 

 

 

 

40

 

40、第四十章裸奔天地寬 ...

 

 

 

  沈東如果不是因為沒穿衣服不想用正面對著張三,他現在肯定會轉身一個直拳把張三打暈,然後再拍幾下給他拍成失憶。

 

  這是他第二次對張三同學有了想讓他失憶的衝動,只是兩次都沒有合適的契機。

 

  「出什麼事?」沈東也壓著聲音問了一句。

 

  「不知道啊,我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張三跟在他身後,「但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勁……算了先上船回宿舍吧,你光著這樣子我看著真彆扭。」

 

  「要有什麼不對勁……也不是沒有。」沈東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著他。

 

  「啊?快說!」張三很激動。

 

  「你半夜三更不值班跑到這裡來幹嘛?劃咱燈塔那個破船過來得二十分鐘吧,運氣不好半道沒準兒還會沉了。」沈東盯著他。

 

  「沈哥!你不能這樣!」張三急了,「我說了啊,真的,陳叔突然跑值班室裡咳嗽,我一個死宅,身體素質跟不上國民平均水平的,誰感冒都能過給我,所以我就出來了啊!真的!」

 

  「三姑娘啊,這麼弱?」沈東繼續盯著他。

 

  「誰姑娘啊!算了就姑娘吧,我一個姑娘……」張三鼻尖上都出汗了,「沈哥!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出來偷鳥蛋的啊!」

 

  「誰知道呢。」沈東轉身往前走。

 

  「沈哥,沈哥,」張三的注意力終於暫時被成功轉移,跟在沈東身後一個勁兒解釋,「我真就是出來轉轉,我睡不著,沈哥,你說我偷了鳥蛋往哪兒賣啊……」

 

  

 

  沈東一直沒說話,任由張三在後面念念叨叨地說,他不是不想開口,主要是說話太疼了,而且心裡還掛著事兒。

 

  曹沐應該會聽他話先回水洞裡,但他身上的傷到底有多嚴重?還有,秦一呢?走沒走?加上到現在還生死不明的洪傑,他完全沒有心思說話。

 

  走到小島的另一面,他看到了張三泊在礁石旁邊的小船,跳上去的時候下了一百八十多次決心,盡量控制著自己讓身體下落的時候能輕盈一點兒,但最後還是覺得斷掉的肋骨好像從胸口被震到肚子裡去了。

 

  疼得他半天都動不了。

 

  好在張三沒太注意他,一是因為他光著,張三就沒總看,二是因為張三還忙著解釋他不會偷鳥蛋。

 

  「行了知道了,我也……沒說你,偷蛋,」沈東咬著牙慢慢坐下,說話都不利索了,「你剛來,周圍也不熟悉,亂跑出點事兒怎麼辦,陳叔馬上要退休了,讓他少點兒麻煩。」

 

  「我真就是轉轉,而且是第一次,」張三很賣力地劃著船,「沈哥你衣服扔哪了?」

 

  扔海里了,還能扔哪兒。

 

  「屋裡,沒穿出來。」沈東說。

 

  「光著就出門了啊?」張三挺吃驚的,「無人島就是好,祼奔天地寬,那個曹沐也沒穿衣服吧……」

 

  沈東沒說話,壓著想把張三按進水裡的衝動,他知道現在別說張三,連島上的雞他可能都打不過。

 

  

 

  好容易回到了燈塔,沈東就扔下一句我去睡覺了,就回了自己屋,把一臉欲言又止的張三扔在了門外。

 

  聽著張三慢吞吞走開的腳步聲消失了,沈東才捂著胸口慢慢靠著墻蹲下了。

 

  疼。

 

  

 

  他用最慢的速度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伸手在自己肋骨上輕輕摸了一下,沒摸出個什麼所以然來,胳膊動的時候帶著胸口也會疼。

 

  「操!」沈東有點兒來氣兒,不就斷了根骨頭麼,洪傑一身都傷成那樣了都看不出他難受,怎麼自己就能疼成這樣!

 

  他咬著牙閉上眼,手指狠狠地按到了胸口上,忍著向全身漫延的疼痛,順著肋骨壓著摸了一遍。

 

  左肋下面有兩根骨頭明顯跟旁邊的同事長得不一樣,高度不同,身材也走樣了。

 

  「兩根啊……」沈東靠著墻很無奈地又努力地控制著節奏喘了半天。

 

  

 

  雖然他覺得每次移動都很痛苦,但還是打算隨便休息一會兒,等張三那邊的燈滅了,他就再出去。

 

  他得去找曹沐。

 

  

 

  張三屋的燈半個多小時之後才黑了,沈東慢慢站起來,休息了半小時對於他現在的傷來說沒什麼用,但對於適應疼痛來說還成。

 

  他找了條褲子穿上,沒穿衣服,一會還得下水,麻煩。

 

  不過……他對自己還能不能游泳完全沒有把握,之前上岸都是曹沐拉著他游的,他胳膊根本沒法使勁。

 

  管他個屁的了!

 

  蠕動也得蠕過去。

 

  

 

  身上本來就疼,還得跟做賊似的輕手輕腳怕心動了好奇的張三同學,沈東走到岸邊的眼前都快疼得冒金花了。

 

  但沒等他下定決心排除萬難跳進海里,一抬眼看到岸邊站著一個人!

 

  這人就像是專門兒在等他似的,聽到他的腳步聲,不急不慢地轉過了身。

 

  「誰!」沈東壓著聲音問了一句,這時候要有梁峰的人出現,自己不用等再被捆起來直接就可以死了。

 

  「秦一。」

 

  「你怎麼還在!」沈東就著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有些著急,顧不上疼痛,上去推了他一把,「真讓陳叔知道了,這事兒怎麼收場!怕沒人知道你們幹過什麼麼!」

 

  「上船。」秦一沒有接他的話,指了指自己身後。

 

  沈東湊過去看了一眼,小船靠在礁石邊,船上還放了個不小的箱子。

 

  「箱子裡是什麼。」

 

  「藥,手術用品,」秦一跳上船,向他伸出了手,「曹沐也有傷吧?」

 

  「有,」沈東一聽到了有這些東西,頓時不打算再趕秦一走了,三個傷員,這些東西能救命,他抓著秦一的手跳到了船上,「你會嗎?」

 

  「我是醫生。」

 

  沈東愣了愣,不過想想也不意外,改造狂人梁峰的搭檔是個醫生,這再正常不過了。

 

  

 

  秦一按沈東的指揮把船劃到了曹沐住的那個洞附近,但沈東沒讓他繼續靠近。

 

  「您穿得這麼全乎,就別下水了,東西也不好拿,我去把他叫上來。」沈東不想再有人找到曹沐藏身的地方。

 

  「是信不過我吧。」秦一回答得很淡。

 

  「嗯,除了曹沐我誰也信不過。」沈東扶著船沿準備下水。

 

  「洪傑也信不過?」秦一笑笑,脫掉了上衣。

 

  「人魚對他可以完全信任,我的話,不行,如果我做出什麼威脅到人魚安全的事,就算不是我的錯,他也會殺了我。」沈東慢慢滑進了水裡,胳膊上的傷被海水一泡,立刻疼得都麻了。

 

  「我跟你下去,」秦一說得很肯定,他已經把褲子也脫掉了,拎起了船上的箱子,「船上不安全。」

 

  秦一說的並不是完全沒道理,洪傑那邊情況怎麼樣,沒人知道,梁峰的船上還有沒有別的人也沒人知道……

 

  沈東猶豫了一下,大不了叫曹沐換地方:「來吧。」

 

  

 

  沈東帶著秦一潛到了水下,他不太能用胳膊,一動胸口就扯著疼,只能靠腿打水,秦一倒是還行,拎著個箱子居然沒直接沉底,始終跟在他身後。

 

  進那條石縫的時候,箱子被卡住了,沈東不得不回頭忍著疼跟秦一一個拉一個推地折騰了半天,憋的氣都快不夠用了把箱子弄了進去。

 

  準備出水面的時候,秦一拉住了他,自己先探了出去,確定安全之後才把沈東從水裡拉了出來。

 

  

 

  一爬上去,沈東第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角落裡的曹沐,也看到了他身上那個面積很低調,但一看就知道很深的刀傷。

 

  「曹沐!」沈東顧不上自己胸口的疼痛,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手哆嗦著卻不敢碰那個傷,最後也顧不上秦一就在身後,湊到曹沐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你來啦,」曹沐一直閉著眼,沈東撲到他身邊了,他才睜開眼睛笑了笑,又看了看他身後的秦一,表情變得有些難看,「為什麼帶他來。」

 

  「給你包傷口。」沈東摸摸他的臉,曹沐臉色還行,他稍微松了口氣。

 

  「不用,我自己能好,」曹沐的聲音猛地冷了下去,看著秦一,「你出去。」

 

  「行,」秦一放下了箱子,「沈東的斷了的骨頭也自己能長好是麼。」

 

  「站著,」曹沐一秒鐘停頓都沒有就改了主意,「幫沈東弄。」

 

  「曹沐同學,」沈東捏著曹沐的下巴讓他臉對著自己,「不是說了聽我的話麼?」

 

  「是說了。」

 

  「現在就沒聽。」

 

  「我自己真的能好,我又不是第一次受傷。」曹沐皺皺眉。

 

  「這次的傷不同,你聽話行麼,我說話骨頭疼你能不要老逼我開口嗎?」沈東也皺著眉。

 

  曹沐盯著他胸口看了一眼:「好,那你先。」

 

  

 

  秦一從箱子裡拿出了一個小燈打開了,燈光很強烈,小小的石洞裡頓時一片明亮。

 

  沈東看了看箱子裡的東西,東西挺多,還有不少很袖珍的儀器,不知道是拿來幹什麼用的。

 

  洞裡並不寬敞,地面也不平,礁石凹凸不平地硌著沈東的背,讓他覺得自己胸口本來就已經不那麼平整的骨頭更不平整了。

 

  但沒過多久,他就感覺不到疼痛了,秦一給他打了麻藥。

 

  胳膊上的切口不深,但面積大,秦一先給他胳膊消毒上藥包好了,又開始檢查他胸口的傷。

 

  曹沐沒有動,但始終盯著秦一的每一個動作,對於這個讓他姐姐最終消失不見的男人,他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

 

  沈東閉上了眼睛,感覺不到疼痛之後,身體從裡到外透出的信息只有一個,那就是疲憊。

 

  秦一動作很熟練地檢查完他的傷:「沒有積水,不用手術,我給你固定好。」

 

  「嗯。」沈東應了一聲。

 

  「防水我也給你做好,但從這裡出去之後要拿掉,不要再下水。」

 

  「嗯。」

 

  

 

  沈東不知道秦一用了多長時間處理完自己的傷的,不過在麻藥的作用下,他覺得舒服了很多。

 

  弄好之後,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裹得像根防水粽子一樣的胸口:「這衣服一穿,胸肌立馬大了一號啊……」

 

  「還疼嗎?」曹沐終於從角落裡出來了,把他扶到一邊,摸了摸他胸口上的紗布。

 

  「不疼了。」沈東扯著嘴角笑了笑,曹沐眼裡沒有掩飾的關切讓他覺得很踏實。

 

  

 

  「幫曹沐處理吧,也不知道有多深。」沈東看看秦一,秦一看上去有點累。

 

  「嗯。」秦一沒有停頓,示意曹沐躺下。

 

  「等一下,」沈東突然想起一個事,「他的傷要是包上了,變回魚……」

 

  「有這樣的傷,他變不回魚,」秦一很快地回答,「表皮傷沒有關係,但這樣的傷得好了才行。」

 

  「你怎麼知道的,」曹沐的手猛地摸到了秦一的脖子上,拇指按在了他咽喉上,「我姐姐受過這樣的傷嗎!」

 

  「沒,」秦一輕輕地嘆了口氣,「但她做過手術。」

 

  「曹沐,」沈東拉了拉曹沐的胳膊,「先弄你的傷,這些一會兒說。」

 

  「你想殺了我也沒關係。」秦一低下頭開始給曹沐的傷口消毒。

 

  「我不殺人。」曹沐回答。

 

  曹沐這句話讓沈東很意外,但沒有多問,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眼前的事必須盡快處理掉,天亮前他必須回燈塔,不能讓陳叔和張三起疑。

 

  

 

  麻藥對曹沐沒有作用,秦一沒有給他用麻藥,只是拿起了一台小儀器:「先看看有沒有傷到內臟。」

 

  「沒有,」曹沐擋住了他的手,「這個我自己清楚,傷到了我早動不了了。」

 

  「那就消毒縫合。」秦一沒有堅持,把東西放回了箱子裡。

 

  幾個人都沒再說話,一直到開始給曹沐的傷口上藥之後,秦一才又輕聲問了一句:「你把秦羽帶到哪兒去了?」

 

  「海底墓場。」曹沐回答。

 

  「帶去那兒幹嘛?」

 

  「釘在那裡,人魚的習慣。」

 

  秦一的動作頓了頓,但手上還是很穩地把包好了:「知道了。」

 

  

 

  海底墓場和釘這兩個詞,讓沈東心裡抽了抽,他看著曹沐,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這條單純得有些傻呵呵的小丑魚,到底有了多少變化?

 

  「你是回船上去等洪傑,還是在這裡等?」沈東開口問秦一。

 

  「回船上。」秦一把東西往箱子裡收拾。

 

  「你在這裡等。」曹沐說。

 

  「為什麼?」沈東愣了,之前曹沐明顯不想見到秦一,現在卻又要讓秦一呆在這裡。

 

  說實話,沈東並不希望秦一留在這兒,天快亮了,他一會兒就得回燈塔,洪傑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要讓曹沐和秦一單獨在這裡,他不放心。

 

  「他跑了怎麼辦,船長會死的。」曹沐盯著秦一的臉,洪傑身上有什麼樣的傷他很清楚,他知道就算洪傑能回來,不馬上處理那些傷,也肯定會死。

 

  「我不會跑,」秦一笑了笑,坐了下來,「我也沒地方可跑了,只是有些事,我還沒弄明白,我會等他回來,然後……就隨便吧。」

 

  「你想弄明白什麼?」沈東問。

 

  「秦羽沒了,我其實沒什麼牽掛了,只是……」秦一轉過頭看著沈東,「這麼多年的後遺症吧,就算要死,有些事還是想弄明白,也許你也會想知道。」

 

  「是麼。」沈東沒多說,他想弄明白的事太多了,但如果弄不明白,他也並不在乎,他只希望曹沐以後能平平靜靜地不再卷進任何紛爭,別的他都不在乎。

 

  「洪傑不是人魚,可為什麼他會有人魚一樣的能力,我就想知道這個。」

 

  

 

 

 

41

 

41、第四十一章沈東的情敵 ...

 

 

 

  天快亮了,洪傑還是沒有出現,沈東不能再呆在洞裡,他得在張三起床之前回到自己屋裡。

 

  「我得先回燈塔,」他還是不太放心,儘管曹沐看上去已經沒什麼受過傷的樣子,但只要這事還沒完,他就不可能踏實下來,「你們……」

 

  「洪傑如果沒回來,我會把後面的事處理掉,」秦一回答,「只要你不讓燈塔裡的人懷疑,就不會有人知道晚上發生過什麼。」

 

  「那行,」沈東點點頭,慢慢滑進了水裡,又看了看曹沐,「曹沐你……」

 

  「我會聽你話的,」曹沐很認真地看著他說,「天亮了我悄悄過去找你,在珊瑚那邊。」

 

  「好。」沈東一咬牙,潛進了水裡。

 

  

 

  現在麻藥還有作用,傷口都不疼,歪了的骨頭也被秦一復位固定好了,但為了不讓骨頭再次奔向別的地方,沈東決定還是慢慢地蠕動回去。

 

  他像一條泥鰍一樣慢慢拱回了岸邊,再像個偷蛋賊一樣輕手輕腳地小步蹦著往自己屋跑。

 

  經過張三屋子的時候,他放慢腳步聽了聽,什麼動靜也沒聽到,估計是睡得正熟。

 

  果然是個心大的,沈東笑了笑,回了自己房間。

 

  他沒敢開燈,摸黑藉著月光把秦一給他弄的防水層拆了,檢查了一下裡面的繃帶,都很穩當,這才躺到了床上閉上了眼。

 

  

 

  又累又困,全身像散了架似的拼都拼不起來,翻個身都擔心會把一條胳膊落下了。

 

  心裡也一直懸著,洪傑就處理一個半死不活沒準兒已經死了的梁峰,怎麼一個多小時了都沒有一點動靜?

 

  雖然在他印象裡洪傑就是個神經病,可今晚這個神經病的表現絕對不簡單,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洪傑會不是梁峰的對手。

 

  「哎……」沈東輕輕嘆了口氣,這事兒洪傑不回來就不算完,可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回?

 

  

 

  沈東仰面朝天地躺了一會兒,天已經開始發白,不知道是不是麻藥作用開始減退,他覺得身上有些不舒服。

 

  正想調整一下姿勢,突然聽到門被敲了敲。

 

  「誰?」他嚇了一跳。

 

  「沈哥你起了沒?」外面傳來了張三的聲音。

 

  「等!」沈東趕緊坐起來,抓了件T恤穿上了,這張三怎麼起這麼早!

 

  他穿好衣服,又在臉上腦袋上胡亂搓了幾下,裝著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打開了門,看到了正在門口站著的張三:「你怎麼這麼早?」

 

  「我一直都醒這麼早,」張三笑著抓抓頭,「一會我去換陳叔。」

 

  「哦,」沈東轉身回到屋裡,打開櫃子拿了袋小麵包扔給張三,「吃點東西吧。」

 

  「沈哥,」張三跟著進了屋,在門邊的小凳子上坐下了,「我不是八卦,我吧,我就有點事想問你,當然!你要不願意說,就當我沒問,我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沈東正拿著杯子喝水,聽了這話,一口水費了半天勁才咽下去。

 

  就說沒人能心大到這種程度!張三果然還是來問了。

 

  「什麼事。」沈東又喝了兩口,端著杯子看著他。

 

  「就……我回屋之後一直在想,挺奇怪的,」張三兩隻手在一塊捏了捏,似乎說得很艱難,「所以我就想,還是問問你吧,你說島上就咱們幾個人,不問問多難受啊,以後還天天見面的……」

 

  沈東開始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張三臉上莫名其妙的尷尬表情讓沈東相當不解,不就問問半夜的事兒麼,怎麼張三弄得好像是要問偉哥一次吃幾片兒似的那麼難受呢?

 

  「你到底想問什麼?」沈東放下杯子,他突然覺得張三想問的跟他以為張三要問的好像有偏差。

 

  「那我問了!」張三跟下決心似的在自己腿上拍了一巴掌,「沈哥,曹沐是你男朋友吧?」

 

  

 

  這一瞬間沈東感覺自己腦袋上的頭髮都快豎起來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張三會問出這麼一句讓他完全沒有防備的話來。

 

  你難道不應該問問昨天用那麼大一口棺材海葬一條魚的人是怎麼回事嗎!那樣的回答你都能相信?

 

  沈東簡直有種衝動想把張三獻給秦一去研究一下腦部構造了。

 

  

 

  「你……」沈東撐著桌子,「大清早跑我這兒來就為問這個?」

 

  「啊,是啊,」張三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太唐突了?不好意思啊,我也就胡亂猜的,就,你別生氣啊,我沒別的意思。」

 

  「沒生氣,」沈東慢慢吸了口氣,真沒生氣,就是有點兒無語,「不過你怎麼會這麼想的?」

 

  「就是,你想啊,大半夜的,你倆都不穿衣服在海里玩,」張三盯著桌子腿,吭吭哧哧地分析著,「而且那天一大早你穿個內褲喊著他名字出門,怎麼想都有問題啊。」

 

  沈東沒說話,要說這人傻吧,這些事兒他能注意到,要說他不傻吧,海葬他居然能信。

 

  「沈哥,是這麼回事麼?」張三看上去挺糾結,「其實這不關我事,我就是閑的,主要是想著以後咱們老見面,我要沒弄清,會有誤會……我要是搞錯了,你千萬別生氣啊!」

 

  「你沒搞錯,」沈東決定承認,現在他只能承認,才能解釋得過去,「就是……這麼回事兒。」

 

  「啊!」張三跟松了口氣似的喊了一聲,「我就說嘛,怎麼這麼奇怪,不過沈哥,你別擔心,我對這些事沒什麼反對意見的。」

 

  「哦。」沈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應了一聲。

 

  

 

  「所以,那個海葬的事,是你們騙我的吧?」張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

 

  沈東的心一陣狂跳著往下沉,發現了?可是什麼叫「所以」?曹沐是他男朋友跟海葬是假的能有什麼聯繫?

 

  短短幾秒鐘時間裡,沈東的腦子裡一片電光火石,炸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是哪裡出了錯能讓張三從他和曹沐的關係裡發現秦一有問題。

 

  「什麼?」他只能反問。

 

  「那人……不是來海葬的吧?你是不是跟他打架了?你的傷是他弄的吧?」張三一口氣問了一串問題,雖然沒有說出真相,但也直逼真相了。

 

  沈東沒有說話,腦子裡轉圈兒就反覆迴盪著一句話,張三,你知道得太多了!

 

  「是吧?」張三沒等他出聲又問了一句,「那人是你情敵吧?」

 

  

 

  等等!

 

  什麼?

 

  情敵?

 

  

 

  「你說什麼?」沈東受驚不小,聲音都有點兒走調了。

 

  「就你倆情敵啊,打了一架,是這麼回事麼?」張三對他的反應有些意外,「我猜錯了嗎?」

 

  「這都什麼跟什麼,」沈東雖然對於張三沒有懷疑到正地方松了口氣,但這樣的猜測也太離譜,他只能堅持之前的說法,「他真是我朋友,來海葬的,我倆沒打架。」

 

  「這樣啊?」張三笑了起來,「我想得太複雜了。」

 

  「你去寫小說吧。」沈東慢慢回到床邊坐下,被張三這麼一折騰,他整個人都精神了。

 

  「你朋友夠有錢的,那棺材得多少錢啊,」張三一邊吃麵包一邊感慨,「我以前養鳥養魚什麼的,死了都埋花盆裡。」

 

  「那魚對他來說意義重大,跟別的不同。」沈東也笑了笑,的確,余小佳對秦一來說,無論是怎麼樣的意義,都應該是重要的。

 

  

 

  清晨的海上,空氣好得讓人覺得呼吸是一種享受。

 

  秦一靠著洞壁,這種帶著一絲腥味的清新讓他整個人都很放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徹底地松弛過了。

 

  他閉著眼,想起了碰見余小佳的那個早晨,還有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

 

  那時梁峰還沒有出現,和余小佳在一起時那種簡單而平淡的感覺能讓他放鬆,從秦羽的病給他帶來的痛苦和焦慮中暫時解脫出來。

 

  梁峰出現得很合適,在秦羽的病情加重,而他束手無策的時候,這個人帶著一份資料找到了他。

 

  合作。你身邊那個小姑娘能救你弟弟。

 

  這是梁峰簡單而直白的誘惑。

 

  等到秦一知道是怎麼樣的合作,也知道了梁峰手上已經有一條永遠也醒不過來的人魚的時候,一切已經不由他控制了。

 

  其實他也並不是太堅定,他想要秦羽活下去,沒有痛苦地活下去,他抱著最後一絲僥倖,也許這一次,余小佳不會像之前那條人魚一樣……

 

  

 

  曹沐一直注意著秦一的動靜,他信不過這個人,必須一直盯著才能放心。

 

  不過秦一從沈東走了之後就一直沒動過,像是睡著了一樣,又像是已經死了,就那麼一動不動地靠著身後的石頭。

 

  曹沐其實很想出去找船長,雖然他現在知道船長在海里能游得很快,知道他可以跟自己一樣不換氣,但他也知道船長受不了水壓,只要水夠深,時間夠長,船長會跟普通人一樣被壓死。

 

  但他沒出去,因為沈東不讓他出去。

 

  

 

  曹沐調整了一下,想換個姿勢躺著,但突然覺得有些異常的感覺,這種感覺以前他沒有過,就好像能感覺到水下有變化。

 

  他迅速坐了起來,把手放進了水裡。

 

  「怎麼了?」一直沒有動的秦一睜開了眼問了一句。

 

  「船長回來了。」曹沐看了秦一眼,跳進了水裡,往石縫游了過去。

 

  剛到石縫旁邊,他就看到了船長伸進來的手,衝過去一把拽住,把他小心地拉了進來。

 

  船長身上的傷口都已經泡得發白,沒有血滲出來了,看上去情況不怎麼好,但曹沐把他托出水面之後,發現他精神還跟平時一樣足。

 

  「曹小魚,你居然記得我了?」洪傑出水的第一句話就是喊著說的,把蹲在水邊等著的秦一嚇了一跳。

 

  「嗯。」曹沐把他推到另一邊,用身體擋在了他和秦一之間。

 

  秦一看出了曹沐的意圖,沒說什麼,只是往後退了退,拉開了他和洪傑的距離,然後才問了一句:「梁峰呢。」

 

  「處理掉了。」洪傑回答。

 

  「死了?」秦一問,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梁峰必須死,他不死,這件事就不可能結束。

 

  「死了,死得透透的。」洪傑衝他咧了咧嘴。

 

  「我看看你的傷。」秦一彎腰打開了箱子。

 

  

 

  洪傑躺到地上,呲著牙皺著眉:「你把我肚子上這玩意兒拿掉就行,別的傷都不嚴重,兩顆子彈我自己摳出來了。」

 

  「嗯。」秦一看了看他的槍傷,挺深的,他沒想到洪傑會自己把子彈弄出來。

 

  「我以為你找個地方去死了,」洪傑看著他的臉,「怎麼會在這裡。」

 

  「我有點事兒想問你,問完我就走。」

 

  「問吧,其實你問我什麼,我真不想答,換成秦羽還差不多,」洪傑嘖了一聲,「趁我現在神智不清,會把你當成秦羽,問吧。」

 

  秦一沒出聲,慢慢把斷掉的魚叉小心地往外取,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問了一句:「洪傑,你是人嗎?」

 

  洪傑閉上眼笑了起來,嘿嘿嘿笑了半天,秦一不得不停下手,怕他笑得太厲害影響自己取魚叉的動作。

 

  「你覺得呢?你是不是想解剖我啊?」洪傑總算笑完了,反問他。

 

  「不想,我現在拿手術刀就想吐,」秦一繼續取魚叉,「你身體結構看起來的確是人。」

 

  「錯了,我不是人。」

 

  「那是什麼?」

 

  「我是……」

 

  洪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曹沐打斷了:「他是大海的兒子。」

 

  「曹小魚你真乖。」洪傑又一次很歡實地笑了起來。

 

  

 

  秦一輕輕嘆了口氣,沒再開口,只低頭專心處理洪傑身上的傷。

 

  除去肚子上的魚叉穿透傷,洪傑身上的傷不算太嚴重,但傷口太多,處理起來很麻煩。

 

  洪傑雖然嘴上說話跟平時一樣,但秦一能看得出來他失血挺多,要養挺長時間才能恢復了。

 

  包紮好傷口之後,他順便測了一下洪傑的血氧。

 

  只有70

 

  秦一心裡跳了跳,這個數字讓他有點吃驚。

 

  「你之前一直在水裡嗎?」秦一忍不住問他。

 

  「嗯。」

 

  秦一讓他看了看血氧儀上的數字:「看來你跟人魚還是不一樣。」

 

  「廢話,我又不是人魚,」洪傑笑笑,「再呆一會兒我可能就得死了。」

 

  

 

  秦一收拾好箱子,把箱子推到曹沐身邊:「我走了,這個你留著吧,換藥要用的藥都夠,關上了是密封防水的。」

 

  「你不帶走了?」曹沐問。

 

  「我用不上了,」秦一看了看洪傑,跳進了水裡,又冒出頭來,「梁峰的船呢?」

 

  「沉了。」洪傑坐了起來。

 

  「好,走了。」秦一轉身準備往水裡潛。

 

  「秦一,」洪傑突然叫住了他,「如果梁峰沒告訴你人魚可能會讓秦羽好起來,你會一直和余小佳在一起嗎?過那種最普通的人的生活,過一輩子生個孩子什麼的。」

 

  

 

  秦一看著他,過了一會才很輕地說了一句:「可能會。」

 

  「嗯,這就是你想知道的那個答案。」洪傑笑笑。

 

  秦一也笑了,這次他笑得很輕鬆,笑了很長時間,最後他伸出手向洪傑勾了勾手指:「那我跟你交換一下。」

 

  「交換?跟秦羽學的麼?」洪傑動了動,想湊過去。

 

  但沒等他動,曹沐已經一把扳住了他的肩:「別過去,就這麼說。」

 

  

 

  秦一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指了指洪傑:「你身上的地圖呢?」

 

  洪傑愣了愣,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很感慨地說了一句:「就知道秦羽死之前會跟你說。」

 

  秦一對人魚沒有多餘的野心,所以秦羽會在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時候把這個秘密告訴他,這是洪傑之前就猜到了的。

 

  「真的在我身上,我不會騙秦羽。」

 

  「祝你長命百歲。」秦一笑了笑,沒入了海水中。

 

  「謝謝。」洪傑對著水面說了一句。

 

  

 

  「什麼地圖?」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曹沐在確定了秦一走了之後,才蹲到了洪傑面前。

 

  「人魚的地圖。」洪傑沒瞞著。

 

  「畫在你身上的嗎?」曹沐打量了一下他,這一晚之前,他還從來沒有看到過洪傑重重疊疊衣服遮擋下的身體,但洪傑身上什麼也沒有。

 

  「嗯。」

 

  「在哪裡?」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洪傑拍了拍他的頭,「曹小魚,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你以前不記得,現在也許能想起來吧,你爺爺希望你離人魚越遠越好。」

 

  「我知道,」曹沐還是一臉認真地盯著他,「可是如果你被別人捉住呢?」

 

  「捉住了也看不到,我自己都看不到,」洪傑湊到他耳邊,很小聲地說,「放心,秦一不會說出去,而且他很快就會死了,除了我和你,沒有人再知道地圖在我身上。」

 

  「可是……」曹沐還是不放心,擰著眉頭。

 

  「就算有人知道,也看不到,只要我不是非正常死亡,就沒人能看到地圖。」

 

  「那殺了你不就行了。」

 

  「你智商真是不夠用!」洪傑推了他一把,「在沒找到地圖之前,誰會捨得殺我?」

 

 

 

42

 

42、第四十二章人魚王子 ...

 

 

 

  沈東被張三無敵的思路大清早地驚了一通之後,睡意全無,加上麻藥過去之後,他身上不怎麼愉快的疼痛再次襲來,雖然比之前要好了很多,但想睡覺估計還是沒戲,於是他換上衣服遛達出了門。

 

  張三去替陳叔了,但陳叔還沒回來,他有點不放心,按張三那個神奇的思維方式,不知道會不會把什麼走了樣的故事告訴陳叔,陳叔智商是正常的,他怕惹出什麼意外來。

 

  滅口一個張三容易,要再多一個太不實際……

 

  

 

  沈東很費勁地跳到船上,拿了槳剛劃了一下,就覺得使不上勁,用左手劃,左胳膊上有傷,用右手劃,會扯到肋骨。

 

  「哎……」沈東扔下槳,拿腳劃沒練過。

 

  哎完了他還是又拿起了槳,還是得過去,慢慢劃吧。

 

  但剛劃了幾下,他就覺得自己好像練就了神功。

 

  槳在水裡只隨便扒拉了一下,船就往前平穩地前進了。

 

  異能爆發了?

 

  沈東有些茫然地停了手,但船卻沒有停,繼續向前慢慢地走著。

 

  浪?

 

  不對啊,浪明顯只會把船往礁石上推。

 

  

 

  沈東拿著槳發了一會愣,然後把槳往船上一扔,扶著船沿撲出去一隻手捏著鼻子,一腦袋扎進了水裡。

 

  果然!

 

  他看到了船下有人。

 

  曹沐手撐著船正專心地往前游呢!

 

  看到沈東的臉猛地倒著出現在身邊,他嚇了一跳,但看清之後,臉上很快地露出了笑容。

 

  沈東不知道該說什麼,往燈塔那邊看了看,窗口沒人,他拍了拍水面。

 

  曹沐的臉從船邊露了出來,手還推著船繼續游著。

 

  

 

  「你幹嘛?你怎麼在這兒!」沈東拿過槳裝模作樣地劃著,萬一有誰從窗口上看下來,他不想讓人以為自己正在用氣功划船。

 

  「你又不去珊瑚那邊,我在水裡等了一會兒沒看到你,」曹沐笑得挺開心,初升的陽光灑在他臉上,讓人看起來特別舒服,「我就過來想找你,看到那個人走了,我想上去找你,結果你就來了。」

 

  「那你不叫我!躲下邊兒嚇誰呢!」沈東揚了揚手,想往他臉上拍一巴掌,落下去的時候忍不住改了主意,在他臉上捏了捏。

 

  「看你劃得太慢。」曹沐眯縫著臉笑著說。

 

  沈東看著他的臉有一瞬間恍惚,天亮前那個陰沉穩重的曹沐還在他腦子裡晃動著,眼前曹沐這個笑得一臉陽光的樣子讓他覺得有些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曹沐。

 

  「你傷不疼麼?」沈東問,「船長回來了嗎?」

 

  「不疼,很快就會好的,」曹沐把船帶到了燈塔邊,「船長回來了,沒死,秦一給他包了傷了。」

 

  「那就好,一會兒去看看船長,我上去轉一圈就下來,張三看到了秦一和棺材,我得去盯著點看他會不會和陳叔說,」沈東按著曹沐的臉把他按回水裡,「你在附近等我,別讓陳叔看到了。」

 

  曹沐在水裡點了點頭,慢慢沉了下去。

 

  

 

  「出車啊陳叔!再不出憋死了!」沈東一進值班室就聽到了張三的聲音,「哎陳叔你臭棋簍子啊!」

 

  陳叔正在下象棋,張三在旁邊伸個腦袋看著,挺著急地伸手在屏幕上敲著。

 

  「你走開。」陳叔倒是很淡定,拿著鼠標看都沒看張三。

 

  「玩呢。」沈東說了一句。

 

  「小沈來了啊,我早上煮了雞蛋,吃一個吧。」陳叔回過頭,看上去跟平時沒什麼不同。

 

  「嗯。」沈東點點頭。

 

  「你不是吃過了嗎?還吃啊?」張三跟了一句。

 

  「沒吃飽。」沈東拿起桌上的雞蛋,他其實吃飽了,但陳叔每次煮早點都很好心地多煮,怕年輕人懶得弄早飯,所以無論吃沒吃飽,沈東都會繼續吃。

 

  「那快吃,我還以為又要放到下午了呢,壞了多可惜。」陳叔心情不錯。

 

  沈東就著白開水把雞蛋吃完了,看陳叔沒有回去休息的意思,轉身往值班室外面走:「沒什麼事兒吧?」

 

  「沒事,我殺完這盤再回屋休息。」陳叔盯著屏幕。

 

  「您這是被殺完這盤。」張三糾正他。

 

  

 

  曹沐沒游遠,沈東剛跳上船,曹沐就在船邊探出了腦袋。

 

  「現在去找船長嗎?」他問。

 

  「嗯,他在哪兒?」

 

  「在那邊島上,不過他的船在附近,我去拖過來。」

 

  「曹沐……」沈東叫了他一聲,後半句話卻突然不想問出口了。

 

  「嗯?」曹沐應了一聲。

 

  「船長傷得重嗎?」

 

  「不輕,但船長不是……」曹沐想了想該怎麼說,「他不是完全的人,所以他恢復會比較快,不用擔心。」

 

  「哦。」沈東對洪傑不是人並不吃驚,讓他吃驚的事已經太多,經過昨晚的混亂,他再傻也能看出洪傑不可能是個真正的人類。

 

  其實他之前想問曹沐的是另一個問題。

 

  曹沐現在記得船長,就像他從來都不會忘記一樣。

 

  但他沒問出口,對於曹沐的某些變化,他不願意提,無論是不是自欺欺人,他總覺得曹沐自己也許沒有注意到,那就不要提醒他好了。

 

  

 

  洪傑沒有一直呆在曹沐的水洞裡,那裡太潮,他說呆著不舒服。

 

  沈東和曹沐坐著他的船到島上時,洪傑正躺在一塊礁石上曬太陽,身上沒有再穿著厚重的衣服。

 

  這是沈東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洪傑沒有遮擋的身體,他身上橫七豎八的纏著的繃帶很搶眼,但這些繃帶下的皮膚更讓沈東吃驚,晚上看不出來,而且當時情況混亂,沈東也完全沒機會去細看。

 

  「真白啊,」他小聲嘀咕了一句,「沒想到洪傑皮膚這麼好。」

 

  「從來不曬太陽嘛,」曹沐笑了笑,但很快笑容就消失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似乎有些失落,「你喜歡白的啊?」

 

  跟洪傑一對比,曹沐小麥色的皮膚顯得格外小麥。

 

  沈東樂了,在他屁股上抓了一把:「沒,我喜歡黑的。」

 

  「你自己就挺不白的,所以應該會喜歡白一點的吧?」曹沐對這個新發現很憂鬱,他成天都在陽光下呆著,還總光著,連屁股都不白。

 

  「我喜歡跟我一樣的,」沈東忍著笑,然後換了個很嚴肅的表情,「不,我就喜歡你,別的黑的白的我都不喜歡。」

 

  「真的?」曹沐看他。

 

  「嗯!」沈東點點頭,曹沐臉上那種他熟悉的有些茫然又有些疑問的表情讓他心裡發軟,特別想好好摟著他親兩口。

 

  

 

  「我是不是有點兒礙事兒啊?」一直閉眼躺著的洪傑無奈地開口。

 

  「湊合吧,看在你受傷的份兒上就不趕你走了,」沈東走到他身邊蹲下了,「怎麼樣?」

 

  「你是問我呢,還是問別的事?」洪傑睜開眼。

 

  「都問。」

 

  「都沒事了。」

 

  「秦一呢?」

 

  「不知道,死了吧,」洪傑看了看太陽,「他船上有沉船裝置,是為了以防萬一跟梁峰同歸於盡的,五分鐘之內能沉得渣都找不到。」

 

  「自殺?」沈東很意外,心裡突然有發堵,他不能想像這些人的內心世界,無論是梁峰,秦一還是秦羽,他都無法理解。

 

  「他早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了,不死幹嘛,」洪傑笑笑,說得很輕鬆,「你倆坐我的船過來的嗎?」

 

  「嗯。」沈東研究著洪傑身上的傷,他實在有些吃驚,洪傑能帶著這樣的傷,把後面的事都處理完了?一個人?沒幫手?

 

  「我回船上去,來玩麼?」洪傑坐了起來,站起來的時候比沈東乾脆多了,就跟身上沒傷似的。

 

  「嗯,」沈東跟在他身後,猶豫了一下才說了一句,「曹沐說你不是人。」

 

  「曹小魚你幹嘛罵我!」洪傑想也沒想就衝曹沐吼了一嗓子。

 

  「我沒有。」曹沐被他吼得莫名其妙。

 

  「還是挺傻的,」洪傑很滿意地笑了起來,然後才轉過頭看著沈東,「我是大海的兒子。」

 

  這話擱在前天說,沈東都不會有任何感覺,但經過了昨晚的事之後,再聽到洪傑這樣的話,他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洪傑一直都沒說胡話,他說的是事實,只是沒有人相信。

 

  

 

  回到船上的洪傑顯得很愉快,把帆張開之後他站在船頭站了一會兒,又跳下來找出了自己的眼罩扣上了,然後再回到船頭。

 

  「這感覺就對了!」他一隻手叉腰,衝著海面吼了一聲,「我回來了!」

 

  沈東坐在板甲上,靠著身後的曹沐,這會兒太陽還不烈,曬得人挺舒服,眼睛都不想睜開了。

 

  「你非得只用一隻眼睛才習慣麼。」沈東問,聯繫洪傑的神秘身世,他覺得這眼罩也不光是裝海盜那麼簡單。

 

  「嗯,」洪傑咧嘴笑笑,「這樣看到的才是我的世界。」

 

  「哦。」沈東沒有多問,不是他不好奇,他對太多事都好奇,但他現在想明白了,這些事,跟他沒關係,他也不想跟這些事有任何關係,知道得越少越好。

 

  

 

  曹沐一直在他身後安靜地坐著,一隻胳膊從後面摟著他,一隻手垂在海水裡輕輕晃著。

 

  如果事情就這麼解決了,看起來還是不錯。

 

  曹沐雖然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但似乎並沒有太大影響,他還是很乖,很聽話,還是會讓沈東覺得踏實。

 

  沈東摸摸曹沐的手,仰頭枕在了他肩上,眯著眼衝著陽光。

 

  

 

  這樣的寧靜沒有多長時間,曹沐突然輕輕動了動。

 

  沈東以為自己壓著他了,坐直了身體,回過頭:「怎麼……」

 

  話沒有說完,曹沐的樣子有些不對,似乎並沒聽到他說話,眼神有點兒飄,身體也保持著之前被自己靠著的姿勢。

 

  「曹沐?」沈東輕輕推了他一把。

 

  曹沐向他看了過來,眼神裡很複雜,過了一會兒才說:「秦一死了。」

 

  「啊?」沈東愣了。

 

  站在船頭的洪傑轉回了身:「把他手拉上來。」

 

  「手?」沈東看到了曹沐一直垂在海水裡的手,撲過去把他胳膊從水裡拉了上來,「曹沐!你沒事吧?」

 

  曹沐像剛睡醒一樣猛地回過神來,看沈東的眼神也有了焦聚:「我……不知道……」

 

  「洪傑!」沈東剛剛平復一些的心情被曹沐的狀態攪亂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衝洪傑吼這一嗓子,「這是怎麼回事!」

 

  「還不適應,」洪傑回答得挺平靜,從船頭跳下來走到了他倆身邊,「曹小魚,你感覺到什麼了?」

 

  「不知道,就知道秦一死了。」曹沐低著頭,他自己其實並不太明白自己剛才是怎麼回事,就像是多出了一種感覺,不是聽到,不是看到,也不是碰到,但又沒辦法準確地形容,只是沈東眼裡的焦急讓他一陣內疚。

 

  又讓沈東著急了。

 

  

 

  「這事兒還能不能完了!」沈東很沮喪地一屁股坐到了板甲上,「還能不能完了!」

 

  「沈東……」曹沐皺著眉,不知道該怎麼辦,手抬著半天最後只是在沈東胳膊上輕輕碰了一下,「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洪傑也坐下了,「要不要我來解釋一下?雖然我現在很忙,不過還是可以抽空說一說。」

 

  沈東扭頭看了他一眼,洪傑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種神神叨叨的狀態裡,他有些無奈:「你忙個屁啊你不就是在吹風麼?」

 

  「沈東,你知道什麼叫開天眼麼?」洪傑一臉嚴肅地盯著他。

 

  「不知道,」沈東心裡很亂,對於洪傑這個德性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就知道開天窗,在你腦門兒上砸個眼兒就算是開好了。」

 

  「其實開天眼也不準確,」洪傑並不介意沈東的態度,他想了想,「就算多了一種感知能力吧,曹沐能通過水裡的某種震動或者別的什麼途徑知道水下發生的事。」

 

  「嗯?」沈東有些聽懂了。

 

  「但這種感覺他還不適應,所以會有點兒……怪怪的,習慣了就好,」洪傑咬咬嘴脣,「習慣不了也沒什麼,本來就該離遠點兒。」

 

  「他怎麼離遠,他沒了水都活不下去!」沈東算是明白了,曹沐有變化,他的確已經不再是以前那條單純地只是在人和魚之間來回變著玩的小丑魚,他能召集魚群,能讓那些完全不可能在一起的魚按他的指揮去做各種事,包括去送死,現在他還能通過海水的某些細微變化感知到水下發生的事。

 

  沈東不知道這些事是好是壞,但洪傑的意思看起來是好壞都算不上。

 

  

 

  「這得看他自己,」洪傑說完就轉頭看向曹沐,「他現在心裡比誰都清楚是怎麼回事,對不對,曹小魚。」

 

  曹沐很低地嘆了口氣,慢慢抬起頭,他沒看洪傑,只是盯著沈東,過了很長時間才說了一句:「我說過會聽你的話,就一定會聽。」

 

  「曹沐,」沈東摸了摸他的臉,「你現在還會忘事兒麼?」

 

  「不知道,有些記得,有些還是想不起來。」曹沐老實地回答。

 

  「我該讓他聽我什麼話?」沈東問洪傑。

 

  洪傑笑了:「做個局外人,他爺爺希望的那樣,無論什麼樣的感覺,都不要回應。」

 

  「聽懂了沒?」沈東看著曹沐,「不許回應,做個局外人。」

 

  「嗯。」曹沐點頭。

 

  「在你適應和能做到之前,你泡水都得我在場才可以泡!變成魚也必須在我眼皮子底下游。」

 

  「好。」

 

  

 

  曹沐很順從,沈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鬆口氣,因為其實他沒聽懂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明沒明白我不知道,我沒聽懂你話什麼意思。」沈東很虛心地看著洪傑。

 

  洪傑湊到他耳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人魚在呼喚他,他是……」

 

  「什麼?」沈東心裡跳了跳。

 

  「說得浪漫點吧,」洪傑嘿嘿笑了一陣,繼續耳語,「他是他們的王子,他們希望王子回到海里。」

 

  「不行!」沈東想也沒想就喊了一聲。

 

  「嗯?」洪傑看著他,摳了摳耳朵。

 

  「他是我的。」沈東非常不爽,人魚王子?見鬼去吧!

 

  「他是我的,除了我,都他媽給我滾蛋!」

 

  

 

 

 

43

 

43、第四十三章金色的小丑魚 ...

 

 

 

  過了那一夜之後,沈東開始踏實地養傷,平時也會留意一切有可能讓那天的事重見天日的細節,但始終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曾經有一個想通過改造人魚控制人類的瘋子開著條船拉著七八個帶槍的手下在這裡想要活捉人魚王子。

 

  也沒有人知道,一條不起眼連個頭都不算大的小丑魚突然爆發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魚王子,帶著他半人半不知道是什麼的偽神經病保鏢把這個瘋子和他帶來的人收拾了。

 

  更不會有人知道,一條真正的美人魚就在一堆銀色的泡沫中消失不見,一個終於可以安心離去的人被釘在了海底那個充滿了死亡的墓場裡……

 

  秦一有沒有死沒人知道,但曹沐感覺到了他死了,應該就是死了,這個為了他弟弟用盡一切手段的男人最後選擇了孤獨地葬身海里。

 

  ……

 

  沈東每次坐在海邊礁石上看著翻起浪花的海面時,都會有些感慨,誰會想到,這海里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事,多少永遠也不會被人知道的喜怒哀樂。

 

  

 

  其實這些解了或者未解的謎們,沈東並不是太有興趣,他只希望這些事就這樣靜靜地就像是發生在另一個時空地過去了就行。

 

  他只想要一份普通而平靜的生活,在這裡也行,在別的地方也行,他,和曹沐,船長實在要如影隨行那就隨行著,不願意也成,就這麼過完這輩子,就足夠了。

 

  相比這些,其實他更在意的是——從受傷到現在也就大半個月,曹沐和洪傑的傷似乎都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只有他,這個倒霉催的,沒用的,弱小的,人類的傷,離好利索了還得跨上很大一步。

 

  

 

  水裡有動靜,沈東知道這是曹沐同學來報到了。

 

  按他的要求,曹沐每天都會過來找他,值班的時候老實坐在燈塔那面的礁石上,不值班的時候就呆在他身邊,晚上也多半會讓曹沐呆在自己屋裡。

 

  他對人魚王子這種職業深惡痛絕,在曹沐的傷好利索了腦子思維完全適應之前,他不會讓曹沐離開自己的視線,他必須把曹沐跟王子這種高富帥職業完全地隔離開來。

 

  不過曹沐對他的安排沒有什麼意見,對於不能做王子只做個每天跟著沈東在海邊礁石上曬太陽數雞的人並沒什麼感覺。

 

  

 

  沈東往四周看了看,今天張三不值班,他怕這小子滿島閒逛。

 

  張三其實的確挺宅的,不值班的時間也多半躲在屋裡用他自己的筆記本玩單機遊戲,很少出來閒逛,而且雖然沈東不想讓他看到,曹沐天天在島上出現,他估計總會看到,只是他對這事很是寬容理解。

 

  話是這麼說,沈東還是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跟曹沐在海邊約會,確定了張三沒有在四周五十米範圍內出現,沈東才打了個響指。

 

  曹沐立刻從他身邊的海里冒出了頭,一臉笑容地衝他說:「早安。」

 

  「早安寶貝兒。」

 

  「我今天能變回魚了。」曹沐摸摸他的腿。

 

  「這麼快?」沈東有些吃驚,前天他還幫曹沐換過藥,傷口的確是基本愈合了,但還沒完全好利索,這剛兩天就能變回魚了?

 

  「嗯,我能感覺出來,」曹沐扒著礁石還是笑,「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上來我看看。」沈東不放心。

 

  

 

  曹沐跳上了礁石,很愉快地一下就撕掉了蓋在傷口上的紗布和防水層:「看。」

 

  沈東湊過去看了看,還伸手摸了摸。

 

  還有個一毛錢大小的疤痕,但真的是已經完全好了,這讓沈東覺得很神奇,忍不住摸了好幾下,還用手指戳了戳:「疼麼?」

 

  「不疼,癢。」曹沐笑著躲開了。

 

  「好得這麼快……」沈東有點兒羡慕,自己胳膊上的那片傷,現在倒是快好了,但肋骨上的傷還是不太方便,傷筋動骨一百天,雖說曹沐沒傷著骨頭,但當時那麼深的傷,居然就這麼好了?

 

  「我想變回魚呆一會兒,行麼?」曹沐徵求他的意見。

 

  沈東真想說不行,曹沐是個人的時候,這麼大的個子,他隨手就能摟著抓著了,變回魚就那麼點兒,萬一出點什麼事,他撈都撈不到。

 

  

 

  可是看著曹沐期待的眼神,他又心軟了,人家畢竟是條魚,在岸上這呆了近一個月,泡個水他都不讓泡時間長了,有點兒太可憐。

 

  「……行吧,」沈東慢慢從礁石上下了水,站在齊腰深的海水裡,「記得我說過的話吧,變成魚也得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游。」

 

  「嗯!」曹沐很開心地蹦進了海里,濺了沈東一臉水。

 

  看著曹沐沉到水面下,接著有越來越密集的氣泡漂上水面的時候,沈東心裡很緊張,他突然有些擔心,經歷了這麼多事,曹沐也有了很多微妙的改變,他還能變成以前那樣的小丑魚嗎?

 

  不會變成帶著條大尾巴的人魚吧!

 

  

 

  一想到這裡,沈東就一陣肝兒顫,沒等氣泡完全消散,也顧不上自己身上還纏著繃帶,立馬沉到了水下。

 

  他要第一時間看到曹小魚。

 

  

 

  倒是搶著第一時間看到了,但是……

 

  沈東的眼睛在水裡瞪圓了,沒有大尾巴,沒有半人半魚,可他還是把眼睛瞪得溜圓,還差點嗆了水。

 

  

 

  一條金色條紋的小丑魚正跟他面對面地待著。

 

  金色!

 

  是的!

 

  曹沐橙色的小丑魚條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金色條紋,整齊而勻稱地分布在身體上!

 

  這是曹沐嗎!

 

  

 

  「啊!」沈東飛快地站起來喊了一嗓子,又迅速地沉到了水下。

 

  金色的小丑魚還在原地沒動,只是輕輕擺著尾巴,似乎對於沈東的反應有些茫然。

 

  沈東用手指在它身體上碰了碰,它很快地一擺尾巴,在水裡劃出一個漂亮的半圓弧線,用嘴頂了頂沈東的指尖。

 

  是曹沐!

 

  不會再有別的魚會這樣回應自己。

 

  

 

  沈東沒有特意憋氣,不過他沉在水裡卻沒覺得喘不上氣,他已經完全忽略了自己不能呼吸的問題,只是定定地盯著眼前這條漂亮得讓人有些不能直視的小丑魚。

 

  現在曹沐已經不再是一條公子小丑魚了,這他媽是王子小丑魚啊!

 

  沈東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一面覺得驚喜,很想在水裡就大吼著告訴曹沐,你現在真漂亮,像條精靈!一面又在心裡暗暗地擔心,這樣的變化對曾經是條普通小丑魚的曹沐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小丑魚同學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半天也沒明白沈東到底是怎麼了,最後它放棄了對沈東態度的研究,開始圍著沈東慢慢繞圈子。

 

  沈東伸出手,它立刻像以前一樣,擺著尾巴在沈東指間扭著鑽來鑽去。

 

  

 

  沈東終於稍稍平靜下來了一些之後,總算感覺到自己氣不夠了,於是站了起來,低著頭繼續盯著水下的金色身影。

 

  小丑魚沒有游遠,看得出它很歡實,但卻沒像平時那樣瘋竄,只是一直在沈東四周遊動。

 

  不過撒歡還是要撒的,慢慢繞了幾圈之後,它越游越快,用力擺著尾巴,因為只是繞著沈東的身體繞小圈子,它還得控制著自己的方向,所以看上去身體扭得格外賣力。

 

  沈東看著陽光下隨著它游動的方向拉出來的金色軌跡都有些恍惚了,還是這條傻乎乎的小丑魚,還是那樣看著很笨拙但實際很靈活的游動方式,可卻有了這樣讓人炫目的外表。

 

  「寶貝兒,你真是……」沈東輕輕地開口,但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身後的岸上傳來了一個愉快的聲音。

 

  「沈哥你泡水呢?」

 

  

 

  張三!

 

  沈東一聽這聲音,頭髮都立起來了,這小子不應該在屋裡玩遊戲的麼!怎麼會突然跑到海邊來了!

 

  他迅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衣服都是全乎的,但水裡這條奪目的小丑魚怎麼辦!

 

  一直在瘋狂繞圈兒玩的小丑魚也聽到了張三的聲音,突然在水裡停止了游動。

 

  「沈哥?」張三的聲音又近了一些。

 

  沈東不敢讓曹沐游到礁石縫裡躲著,他怕看不到曹沐會出岔子,但這樣一條魚在水裡,只要張三走近,一眼就會發現。

 

  他顧不上多想,伸手一把抓住了小丑魚,塞進了自己的內褲裡。

 

  

 

  「小張啊?」沈東吸了口氣,轉過了身。

 

  「哎沈哥你怎麼衣服也不脫一下就下水了啊?」張三已經走到了礁石邊上,看到沈東一身濕透的衣服很吃驚,「你不是每次下水都脫光的嗎?」

 

  「我……是沒站穩摔下來的。」沈東咬牙解釋,在他內褲裡的小丑魚還算配合,只是動了一下就安靜下來了,但他不敢轉身,雖然他內褲外面還有條大褲衩,可大褲衩不是大裙子,如果曹小魚同學在他轉身之後再動一下,肯定能看出來。

 

  他可不想讓張三覺得自己是個對著個男人能興奮得褲襠都動起來的變態。

 

  

 

  「你小心點兒啊,胳膊上的傷還沒好透吧,」張三皺皺眉,伸出了手,「我拉你上來吧。」

 

  不行!不用!

 

  這種情況怎麼能上去!

 

  褲子裡夾著條魚呢!

 

  「不用了,反正都已經濕了就再泡泡吧,挺……舒服的,」沈東咧著嘴衝張三笑了笑,「你找我啊?」

 

  「啊對,找你呢,」張三拍了拍腿,「沈哥,你會修電腦吧?」

 

  「啊?誰把這麼不靠譜的消息告訴你的?」沈東愣了,他要會修電腦,也不能用一台只能玩掃雷和接龍的電腦那麼多年啊。

 

  「陳叔說的啊。」

 

  「陳叔做夢夢到我會修的吧,」沈東很無奈,「我要會修電腦,能玩掃雷玩好幾年嗎……」

 

  「那我筆記本怎麼辦啊,」張三很鬱悶,「死機了,再開機就藍屏了。」

 

  「等大船來跟著出去鎮上修吧。」

 

  「我等不及啊,你真不能修?」

 

  「去跟陳叔搶機子吧,我真不會修,我連筆記本都沒玩過呢,」沈東很著急,褲子裡有條滑溜溜的魚,這滋味真沒法形容,「要不你就電台呼叫傑克船長,他有船。」

 

  「啊……那我去跟陳叔商量一下吧,」張三轉過身準備走,又停了下來,「要我拉你上來嗎?」

 

  「我能上去,我再泡泡。」

 

  「要香皂嗎?」

 

  「……不用。」沈東要不是現在不敢動,真想撲上岸去把張三掄進海里。

 

  

 

  張三終於走了,沈東扶著身邊的礁石長長舒出一口氣,又過了一會兒,確定張三不會再回頭問他要不要毛巾了,這才趕緊拉開了褲子。

 

  剛一拉開,還沒等他伸手進去掏呢,小丑魚突然扭了扭身體,在他關鍵部位上蹭了蹭。

 

  這一瞬間他簡直沒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別亂動!」他吼,又往四周看了看,把手伸進了褲子裡,這種跟站海水裡打飛機一樣的姿勢讓他非常想臉紅。

 

  手剛捏住尾巴,還沒等拎起來呢,曹小魚同學突然又扭了一下,從他手裡滑了出去,尾巴還順便在他小腹下面拍了兩下。

 

  「你來勁了是吧!」沈東急了,這種對著自己下邊兒又是掏又是吼的情形要讓人看到,他這好青年的二十來年就得毀成渣子,「出來!」

 

  這條金色的漂亮的小丑魚在這一刻就像是找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新玩法似的,無論沈東怎麼抓,它都會拼命扭動著從沈東手裡滑出去。

 

  「操!曹小沐你他媽長行市了!」沈東罵了一句,也不再去抓它,直接把倆手都放進了褲子裡,把褲衩下面給撐開了,打算把這條神經病了的流氓魚從大腿根兒漏出去。

 

  

 

  但沈東撐著褲子抖了幾下之後放棄了,這是泡在水裡,他就算撐開了褲子,曹小魚同學也不可能掉出去,人家在內褲撐出來的小空間裡繼續漂著,還用尾巴在某個部位上掃了好幾下。

 

  「王八犢子!」沈東咬著牙罵,最後他只得把褲子一把拽了下去,「走開!信不信我塞你嘴裡去!」

 

  曹小魚用尾巴又蹭了他好幾下之後,總算是游到了一邊。

 

  「你神經病了吧,」沈東提好褲子,轉身往礁石上爬,「變回人上來!你欠收拾了!」

 

  

 

  沈東一身滴著水站在礁石上,等著曹沐上岸。

 

  但曹沐變回人之後卻只是從水裡冒了個腦袋出來,帶著笑看著他。

 

  「笑個屁,快上來。」沈東指了指他。

 

  「不,」曹沐又笑了笑,「你會打我。」

 

  「我打你打少了啊,還沒習慣麼!上來!」沈東瞪著他。

 

  「我不是故意的,」曹沐賴在水裡不動,「不是故意的。」

 

  「我管你呢,上不上來啊!」

 

  「不,你不打我我才上。」

 

  「你……」沈東指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停了兩秒鐘之後,他突然收回手,捂在了自己胸口上,眉毛擰到了一起。

 

  「怎麼了?沈東!」曹沐頓時急了,沒等沈東回答,他就從水裡竄了上來,直接跳到了沈東身邊。

 

  

 

  沈東順手一巴掌拍在了他胳膊上:「沒怎麼。」

 

  「沈東!」曹沐愣了愣,喊了一聲。

 

  「幹嘛?你不是不上來麼。」沈東拍了他一巴掌之後看到他眼裡的關切和焦急,又有點兒心疼。

 

  「還打麼?」曹沐問。

 

  「不了,打一下就夠了,」沈東笑笑,「怎麼你有意見麼?」

 

  「沒有意見,」曹沐抱住了他,「嚇死我了,你沒事就行,隨便打。」

 

  沈東心裡一軟,曹沐無論怎麼變,對自己的事始終是實心眼兒,這一點讓他一想起來就什麼都無所謂了,無論曹沐變成什麼樣,這輩子他都願意跟這人耗在一起。

 

  「曹沐沐啊,」沈東摟住他的腰,下巴在他肩上按了按,「對你有火兒都發不出來了。」

 

  「你又不是真的發火,你要是真發火,我早就上來了。」曹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隨便你說吧,」沈東嘆了口氣,「不過以後我不會像剛那樣嚇你了,我怕嚇多了以後我真有事兒你也以為我逗你呢。」

 

  「沒事兒啊,我每次都相信就行了。」曹沐笑著說。

 

  

 

  沈東也沒什麼可說的了,盯著曹沐的臉看了一會兒之後,他湊過去吻住了曹沐的脣。

 

  曹沐頓了頓,很快地收緊了摟著他的胳膊,但兩秒鐘之後又鬆開了一些,估計是怕勒著他的傷。

 

  曹沐嘴裡有些淡淡的海水味道,他狠狠地吸吮攪動著的時候,沈東突然覺得這味道讓他特別能感覺到曹沐身上那種沒有任何修飾的,原始而野性的衝動。

 

  要不是擔心時刻會出現的張三,還有讓他覺得像個殘疾的人肋骨,他真想就在這裡跟曹沐滾成一團。

 

  

 

  

 

 

 

44

 

44、第四十四章曹小魚也有脾氣 ...

 

 

 

  沈東和曹沐跟失散多年受盡人間苦難歷經無數折騰才總算團聚了的情侶似的抱一塊親了半天才分開了。

 

  曹沐很滿足地抹了抹嘴,斜眼兒往沈東下邊兒看了一眼:「你硬了。」

 

  「廢話!」沈東指了指他,「你比我還威風呢,快給老子鎮壓了,要不一會兒讓張三看見不定能發散聯想出什麼來呢。」

 

  「一會兒就好,」曹沐原地蹦了蹦,小小沐跟著也跳了跳,「你把我放到褲子裡的時候怎麼不硬?」

 

  「滾!」沈東扭頭就走,「這事兒最好別再提!」

 

  「可是為什麼不硬?」曹沐跟在他身後,「我還碰了呢。」

 

  「曹小沐,」沈東停下腳步轉過身瞪著他,「你承認了吧,你他媽就是故意的!」

 

  「嗯,就是故意的,」曹沐笑笑,「誰讓你把我放那兒的。」

 

  「找抽呢吧你,」沈東剛想接著罵,突然想起來還有個非常重要的事他還沒給曹沐說,「對了!曹沐!」

 

  

 

  「啊!怎麼!」曹沐被他語氣猛地轉變嚇了一跳。

 

  「你變成魚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你自己!」

 

  「沒有,看不到,」曹沐有點兒鬱悶,「我怎麼看啊,我要能看到自己,也不會被你騙說我的條紋像內褲了!」

 

  「我跟你說,你……」沈東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不是以前那樣的小丑魚了,你的條紋,你的條紋……」

 

  「我的條紋怎麼了!沒了嗎!」曹沐一下緊張了,他大多數時間的思維很簡單,此時此刻能想到的就是條紋沒了。

 

  條紋沒有了!那不就變成一條白魚了嗎!

 

  太醜了!

 

  一條白嘰嘰的魚!

 

  

 

  「你變成金色的了!」沈東手往他肩上用力地拍了一下,之前那條耀眼的小丑魚還在他眼前晃動著。

 

  「金色的?我變成一條金魚了?」曹沐更吃驚了,聲音裡都帶出絕望了,自己變成了一條金魚?

 

  「蠢貨!是金色的條紋,而且條紋變得很整齊了,一點兒都不像內褲了,很……漂亮,」沈東說完又有點兒憂鬱,「曹沐你的智力前幾天挺突破的啊,怎麼一個月就又退回去了?」

 

  就這樣還人魚王子啊?還人魚都期待著他回海里啊?

 

  帶著人魚奔著漁網去麼……

 

  

 

  「我的條紋變成金色的了?」曹沐半天才回過神來,「怎麼會這樣呢?原來是橙色的啊,小丑魚都是橙色的啊。」

 

  「不知道,你本來就不是普通小丑魚,現在你是不普通的小丑魚裡最不普通的那條,也沒什麼奇怪的……你有沒有什麼別的感覺?」沈東試著問,他不想說出王子倆字來,洪傑說出人魚王子四個字的時候沒讓曹沐聽見,所以曹沐現在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了什麼變化。

 

  「沒什麼感覺啊,」曹沐有些迷茫,「就跟平時一樣。」

 

  「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沒有。」

 

  「那有沒有特別舒服的感覺?」

 

  「變回魚本來就很舒服啊,但也沒有特別舒……在內褲裡挺舒服的。」曹沐突然笑了。

 

  「別惹我。」沈東瞪著他。

 

  「嗯。」曹沐收起了笑容,但嘴角還是勾著。

 

  「行了,就先這麼著吧,我再找船長問問,」沈東掃了他一眼,「跟我回屋穿衣服,動作輕點兒別讓張三看到。」

 

  

 

  回到自己屋裡的時候,沈東剛把門關上,曹沐就貼了上來,從身後摟著他,在他脖子上親了一下:「沈東。」

 

  「幹嘛?」沈東脖子上一陣酥麻,他眯縫了一下眼睛,偏過頭看了看窗口,「咱們該買塊兒窗簾了。」

 

  「不幹嘛,就是想抱抱你。」曹沐小聲說。

 

  「抱完了幫我換換繃帶吧都濕了,一會乾了會不會有縮水效果,把我還沒長好的小骨頭又勒變形了。」

 

  「抱完了,我幫你換。」曹沐立刻松了手,從櫃子拿出了秦一留下的箱子。

 

  曹沐換繃帶的動作很輕,小心翼翼的,沈東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張三那邊的動靜,張三的屋離他這裡不近,但如果張三要去燈塔,一定會從他屋子這兒經過,以張三同學的習慣,不過來敲敲門聊幾句不算他經過了一次。

 

  「好了。」曹沐退後一步欣賞了一下自己纏繃帶的水平。

 

  「快穿衣服!」沈東抓過件T恤套上了。

 

  「嗯,」曹沐穿上衣服,趴到了床上,翻了兩圈之後枕著胳膊看著沈東,「金色是什麼樣的?」

 

  沈東愣了愣,合著曹沐這半天都沒弄明白金色是什麼樣的顏色?

 

  「金色就是金色啊,就是……」沈東慢慢爬上床,「夕陽就是金色的,見過吧。」

 

  「蛋黃色啊?」曹沐有些糾結。

 

  「算了,等下回你變的時候我用手機給你拍下來讓你看看,」沈東抓抓曹沐的頭髮,「真的很漂亮。」

 

  「你喜歡嗎?」

 

  「喜歡。」

 

  「那就行。」曹沐只對這一件事擔著心。

 

  

 

  沈東在曹沐身邊躺了一會兒,翻了個身,摸摸他的鼻子:「喂。」

 

  「嗯?」曹沐閉著眼睛應了一聲。

 

  「你最近……泡水的時候,」沈東說得有點費勁,他不樂意跟曹沐討論這個問題,但又無法迴避,「還會不會感知到什麼東西?」

 

  「會。」曹沐回答得挺平靜。

 

  「是麼……」其實這算是沈東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曹沐的平靜讓他有點兒想不通,「還是能感覺到有人在叫你麼?」

 

  「嗯,」曹沐轉過頭睜開了眼睛看著他,「還有別的事。」

 

  「別的事?別的什麼事?」

 

  「說不清,人魚的事,很多,」曹沐皺皺眉,「我也不是太明白。」

 

  「不太明白?」沈東捏了捏他下巴,曹沐之前的表現真不像是會不太明白人魚的事的樣子,「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曹沐沒說話,過了一會才笑了笑:「假的。」

 

  「我就知道。」

 

  「怕你擔心我。」

 

  「你都學會裝傻了,」沈東躺平在床上,側著身呆不了多久就會讓他覺得胸口不舒服,「曹沐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就這件事不想讓你擔心,別的事我也沒裝啊,」曹沐撐著腦袋,一隻手在他肚子上輕輕摸著,「我只是知道了些事,也想起來以前的一些事而已。」

 

  「那你還裝什麼傻說自己是金魚啊!」沈東有點兒惱火,也有些不安,現在曹沐讓他摸不透。

 

  「我真不知道!」曹沐也不高興了,一下坐了起來,提高了聲音,「我說過我不傻,但我知道的我就知道,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我現在就對人魚的事知道一點兒,因為我本來就是魚!」

 

  

 

  「你喊什麼!」沈東瞪了他一眼,「你直去張三門口喊給他聽得了,怕人聽不見啊!」

 

  「那你老這樣幹嘛!」曹沐聲音低了下去,但眼神裡還透著不爽,「我不就是裝了一下不明白人魚的事麼,怕你擔心,我別的也沒必要裝啊,沒人告訴我我會變成金魚,我當然不知道,又沒別的小丑魚變過!」

 

  「你沒變成金魚……」

 

  「變成金魚了又怎麼樣啊,我會跑麼!我要真想走,你攔得住麼,我一竄你就找不到我了!我又不是狗你能拿繩子拴著我!」

 

  「嘿……」沈東愣了,他沒想到曹沐會說出這麼一大通話來,也沒想到曹沐能衝他發脾氣,這會兒他氣兒都消了,突然有點兒想笑。

 

  「黑什麼黑,船長白啊,你找船長去吧!」曹沐說完就倒到床上,背著身也不再出聲。

 

  

 

  「哎喲喲,」沈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半天才用手指戳了戳曹沐的腰,「寶貝兒,你這控訴到一半突然拐到吃醋上去了算怎麼個意思啊?」

 

  「你最近真煩人,」曹沐悶著聲音說,「跟以前不一樣了。」

 

  「我跟以前不一樣了?多新鮮哪……」沈東被他說得一愣,半天才嘆了口氣,「大概吧,因為你跟以前也不一樣了。」

 

  曹沐沒出聲,也沒動,倆人就這麼在床上躺著。

 

  

 

  躺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沈東覺得腰都酸了,閉眼伸手在自己腰上捏著,曹沐不出聲,看樣子是真發火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打破這種狀態,他自己也挺不爽的。

 

  捏了幾下,手被抓住放到了一邊,接著就感覺到有隻手在他腰上輕輕捏著。

 

  他睜開眼,看到曹沐背著手在給他捏腰。

 

  「轉過來好好捏唄。」沈東笑了笑。

 

  曹沐沒吭聲,翻了個身面對著他,繼續捏著。

 

  「還氣呢?」沈東看到了曹沐擰著的眉。

 

  「嗯。」

 

  「你氣什麼啊,」沈東挺無奈,「我承認我是跟以前不一樣了,你說我一個普通人,碰到你之前就在這島上呆著……」

 

  「沈東。」曹沐停了手,很認真地看著他。

 

  「聽著呢。」

 

  「我對人魚那些事沒有興趣,」曹沐扳著他的下巴讓他臉衝著自己,「我對我有什麼樣的能力也沒有興趣,爺爺說過,我只需要過那種簡單的生活就可以,別的事,我才不想管,你懂我意思嗎?」

 

  「好像懂。」沈東看著他專注的眼神。

 

  「我對你沒變,這個懂不懂?」

 

  「……懂了。」其實有什麼不懂的呢,沈東不可能忘了那天晚上曹沐為了救他而做的事,說白了,要不是為了救他,曹沐的能力也許還不會被激出來。

 

  「那你呢?」曹沐笑了笑。

 

  「我啊,」沈東也跟著笑了笑,每次看到曹沐的笑容,他基本上都不會再有什麼別的想法,「我對你也沒變啊,要不能這麼煩躁總怕你有什麼事麼。」

 

  「什麼事也不會有,只要你在,我就哪裡也不想去,」曹沐這話說得很乾脆,「而且我還怕你有事呢,你這麼……沒用。」

 

  「來,」沈東這回沒有不爽,「過來讓沒用人的親一下。」

 

  曹沐胳膊撐著床跨到了他身上,在他脣上很認真地親了一下。

 

  「真乖。」

 

  

 

  曹沐親完這一下沒有躺回去,就那麼盯著沈東的臉看著。

 

  「怎麼了?我臉也骨折了麼……」沈東推了推他。

 

  「沈東,」曹沐伏下身,在他耳邊跟吹氣兒似地說,「我想……」

 

  「想什麼?」沈東被他暖洋洋的呼吸攪得一陣迷糊,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一把抓住他胳膊,「你快別想。」

 

  「為什麼,」曹沐臉埋在他肩窩裡不動,「你把我放到褲子裡的時候我就想了。」

 

  「靠,」沈東咬咬牙,曹沐的脣在他肩上輕輕蹭著讓他有些喘不上氣來,「你怎麼這麼流氓!」

 

  「我很久沒這樣了啊,」曹沐的手落到了他腰上,順著摸進了衣服裡,在他身上來回撫摸了幾下之後向下滑進了褲子裡,「那讓我摸一下。」

 

  「……等等,」曹沐的手很靈活地直接探進了內褲裡,這讓沈東頓時有些把持不住,立馬覺得身上一陣燥熱,但他還是咬牙把話說完了,「寶貝兒你等等!」

 

  曹沐說得沒錯,的確是很久沒這麼親熱了,但現在這個大敞著的窗戶讓他非常不踏實,如果這時候沒有電腦可以宅的張三往窗口一站,這窗戶就是個高清屏幕,一覽無余。

 

  「等什麼?」曹沐勾著他褲腰往下拉了拉,「不等。」

 

  

 

  「張……張三一會看見怎麼辦!」沈東抓住曹沐的手不松勁,他能聽到曹沐漸漸粗重的呼吸,這聲音讓他也跟著開始興奮,按這狀態發展下去,他倆的大戲不可避免。

 

  「剛我聽見了,」曹沐直起身拽開了他的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把脫掉扔在了一邊,「他要去找陳叔。」

 

  「可是……」沈東看到曹沐結實緊繃的身體時,突然把自己想要說什麼給忘了,滿眼都是曹沐身上性感的線條,他覺得嗓子一陣發乾,手完全不受大腦控制地摸到了曹沐的胸口上,指尖順著一路往下。

 

  手拉下曹沐的褲子摸進去的時候,沈東聽到了曹沐夾在粗重喘息聲裡那聲很低的呻|吟。

 

  腦子裡一直繃著的那根弦一下就松掉了,他的手開始慢慢套|弄。

 

  

 

  曹沐的仰了仰頭,身體向前頂了頂,很快伏下了身,在沈東臉上脣上狠狠地吻著,在他脖子上輕輕撕咬著,帶著壓抑不住的低低呻|吟。

 

  沈東一直壓著的慾望被他挑了起來,偏過頭含住了曹沐的耳垂。

 

  「嗯……」曹沐的身體微微顫了一下,呼吸猛地變得急促起來。

 

  在沈東身上小心而瘋狂地連親帶咬了一陣之後,曹沐按著他的肩直起了身,眼裡的慾望全無遮掩。

 

  這眼神讓沈東感覺到身體裡瞬間變得滾燙,強烈地想要釋放這種溫度的衝動讓他難以忍受。

 

  剛想撐著胳膊坐起來摟住曹沐的時候,胸口一陣疼。

 

  「操!」他小聲罵了一句,倒回了枕頭上。

 

  「你別動,」曹沐低頭親了他一下,很快地把他褲子一把給扒了,然後跳下了床,「你別動。」

 

  「你幹嘛?」沈東看著一邊脫褲子一邊往櫃子那邊蹦過去的曹沐。

 

  「我找東西。」曹沐打開櫃門,拿出了沈東上回出門帶的包,從裡面抓出一個袋子。

 

  這是上回從姑姑家走的時候,奶奶給買的日用品,說是島上估計買這些不方便,所以買了一堆讓沈東帶回來,不過沈東都還沒開始用。

 

  「找什麼?」

 

  「這個。」曹沐從袋子裡拿了個東西衝他晃了晃。

 

  

 

  「你大爺!」沈東認出了這是在姑姑家用過的那種嬰兒潤膚露,雖然他對奶奶會給他買嬰兒用品有些想不懂,但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這東西對於曹沐來說不是什麼潤膚露,他也不知道潤膚露是什麼,他估計都不認識上面的字,對於他來說,這東西唯一的用途就是,做。

 

  「是這個吧?」曹沐擰開了瓶蓋,把潤膚露擠在了手上,邊涂邊往床邊走過來。

 

  「是……不是,你想做?」沈東有些語無倫次,他的計劃是擼一把得了,畢竟高清全屏大窗戶還在那兒擺著呢,沒想到曹沐會這麼奔放。

 

  「你不想啊?」曹沐跳上了床,沒等沈東回答,就把他的腿給抬了起來。

 

  「我……」沈東話沒說完,曹沐濕滑的手指已經摸了過去,輕輕按了一下,「靠……」

 

  

 

  

 

 

 

45

 

45、第四十五章去跳海吧 ...

 

 

 

  說實話,曹沐雖然在打架殺人方面有著讓人吃驚的潛能,但在床上這方面的技能實在是沒有一點兒提高。

 

  手指依舊不大知道輕重,探進沈東身體的時候讓沈東著實抽了一口氣。

 

  「哎……陛下您動作能輕點兒麼?」沈東按住他的手,他本來想一腳把曹沐踹開,但身上的傷還沒好,他使不上勁。

 

  「疼啊?我很輕了啊,你怎麼這麼怕疼?」曹沐皺了皺眉,手有些微微地顫抖。

 

  「那你慢點兒成麼,」沈東閉上眼睛,他知道曹沐現在是在強忍著慾望,要不是照顧老弱病殘和以為必須嚴格按第一次的程序做一遍,他沒準兒早長趨直入了,「不是疼,就有點兒不那麼舒服。」

 

  「好。」曹沐咬咬嘴脣,動作慢了下來,緩緩地將手指一點點送了進去。

 

  上回把沈東給弄軟了的事對他來說是不可原諒的,這次必須讓沈東舒服。

 

  

 

  「這樣行麼?」曹沐伏在沈東耳邊輕聲問,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嗯。」沈東應了一聲,身體已經漸漸適應了手指的存在,輕緩的轉動和出入已經不再讓他覺得難受,而曹沐撲在他脖子上的呼吸和壓低了的聲音讓他心裡一蕩,呼吸緊了緊。

 

  「沒有剛才那麼緊了,」曹沐繼續在他耳邊小聲說,舌尖在他耳廓上舔了舔,又慢慢放進了一根手指。

 

  濕軟的舌尖在耳朵上掠過,一陣酥|癢向全身漫延,沈東的呼吸有短暫的停頓,接著發出了一聲低得幾乎聽不清的呻|吟。

 

  曹沐這個動作只是簡單地模仿沈東,之前沈東吻他耳朵讓他覺得很舒服,但沈東的反應讓他感覺到興奮,沈東閉著的眼睛和漸漸急促的呼吸都讓他身體裡的火越燒越旺。

 

  他慢慢抽出了手指:「我要進去。」

 

  

 

  沈東沒出聲,直到曹沐把他腿抬起來,他感覺到了曹沐灼熱的溫度頂到自己時才睜開了眼睛:「慢點兒。」

 

  「嗯。」曹沐跟之前的狀態有了明顯不同,扶著沈東腿的手有細微的顫抖,聲音也因為興奮而有些沙啞。

 

  曹沐又涂了點兒潤膚露,後面的事沒人告訴他該怎麼做,沈東也沒給他示範過,他全憑本能。

 

  就是……想是入沈東的身體,想把他摟在懷裡,想要聽著他在自己耳邊喘息,想聽到他剛才那種低沉壓抑的呻|吟。

 

  

 

  儘管現在想要放鬆不怎麼容易,尤其是面對曹沐這種勁兒不太會控制,又一點兒經驗都沒有的野蠻魚,沈東還是慢慢吸氣讓自己放鬆下來……

 

  但就算是這樣,曹沐慢慢挺進他身體的時候他還是抽了一口氣,擰著眉不知道是該繼續倒氣兒還是該發出點兒聲音。

 

  這跟手指的感覺完全不是一回事。

 

  

 

  曹沐進入了一點兒之後想要停下來,因為沈東說了,慢點兒。

 

  但是……最敏感的地方猛地被緊緊包裹住,柔軟地擠壓著,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受,身體裡的火一下竄了起來,燒得他覺得呼吸都不需要了。

 

  他咬牙停頓的時間短到可以忽略不計,接著就在巨大而無法抗拒的快感中繼續前進了。

 

  沈東隨著他的動作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扶在沈東腿上的手能感覺到沈東的肌肉繃緊的細微變化。

 

  這種變化帶給曹沐的興奮無法形容,他忍不住手上加了點兒力,按住了沈東的腿,完全進入了沈東的身體。

 

  

 

  「啊……」沈東終於發出了一聲清晰的呻|吟,腰向上弓了弓,曹沐沒有停頓地侵入讓他有點兒吃不消,他想要躲,但被曹沐牢牢按住的姿勢加上一用力就會疼的可憐的肋條讓他沒能成功。

 

  「別動。」曹沐沙啞的聲音裡帶著粗重的喘息,把沈東抓著他胳膊的手按在了身側,身體壓了過來,把沈東的腿架在了肩上。

 

  「沒動,」沈東喘著粗氣,看著曹沐眼裡閃著的興奮光芒,「我他媽……動得……了麼。」

 

  

 

  曹沐在他身體裡停留了一會兒,開始慢慢往外退。

 

  這感覺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兒,酸漲發麻中混雜著不知道是不是快感的什麼感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等到曹沐再次挺進的時候,他才在零亂的喘息中帶出了一聲破碎的呻|吟。

 

  但要讓他再來一次,他一定會咬緊牙關不吭聲的,這聲他沒把持住的呻|吟就像點中了曹沐的開關似的,讓他猛地頂了進去。

 

  「靠……」沈東發出了第二聲沒把持住的呻|吟,為了不給欲|火焚身的曹沐同學再添材,他咬了咬牙,想要壓住自己的聲音,但聲音依然從齒縫中滑了出來,「嗯……」

 

  聽到自己的聲音,沈東都想在自己肋條上揮一拳了。

 

  

 

  這本意是想控制但效果卻是變著花樣的呻|吟挑斷了曹沐最後一根神經。

 

  他猛地直起身,抱著沈東的腿狠狠頂了一下,接著退出來,再狠狠地頂了進去。

 

  沈東這回是真的出不了整聲兒了,不需要再控制,他只剩下了粗重呼吸和偶爾帶出來的破碎的齒音。

 

  曹沐這幾下不知道頂在了什麼地方,讓他整個人都有些發軟,摩擦和擠壓衝撞中帶著些說不上來的另類的……快感。

 

  ……

 

  

 

  「呼叫傑克船長,呼叫傑克船長,這裡是坪山島燈塔,船長能聽到嗎?」張三語速很快地呼叫著,當著陳叔的面他不敢找洪傑,陳叔不允許電台私用,雖然他們的電台十天半個月也不帶響一次的,但他還是隻敢趁著陳叔去廁所的空兒呼叫,好容易一個多小時才等到陳叔去廁所。

 

  喊了幾遍之後,又過了幾分鐘,才聽到有聲音傳來:「收到,我是偉大的傑克船長!坪山島燈塔今天陳叔不值班嗎?」

 

  「他去廁所了,」張三聽到洪傑的聲音,趕緊撲過去,「船長先生,你的船在附近麼?我想去趟鎮上。」

 

  「在,你誰?」洪傑的聽聲音聽上去有點懶,沒有平時那種中氣十足的調子。

 

  「張三,叫我小張就行。」

 

  「哦小三啊,你去鎮上幹嘛?」

 

  「……是小張,」張三有點兒著急,陳叔要看到他用電台找洪傑,肯定會罵人,「我修電腦,能幫個忙麼?」

 

  「修電腦啊……」洪傑拖長了聲音,想了半天才又說,「給錢。」

 

  「啊?」張三愣了愣,但他好像已經聽到陳叔上樓的聲音了,也顧不上多說,「行,我在哪裡等你?」

 

  「東邊那塊大礁石,就你們的雞總跳海的那裡。」

 

  「收到,我馬上去,完畢。」張三壓著聲音急急忙忙地說完,轉過身的時候,陳叔正好拐上最後一段樓梯。

 

  「去歇著吧。」陳叔走進值班室,拿過自己的水煙筒準備抽。

 

  「嗯,陳叔你辛苦。」張三趕緊跑了出去。

 

  

 

  島東邊。雞跳海的地方。

 

  島上的雞還有跳海這愛好麼?

 

  張三不太明白,只管一路小跑往島東邊去。

 

  經過沈東屋門口的時候,他正想著要不要跟沈東說一聲,沒等停下腳步,門突然打開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一個穿著條大褲衩的年輕男人從屋裡蹦了出來。

 

  不是沈東。

 

  是……沈東的男朋友。

 

  

 

  「嗨。」張三有點兒尷尬地衝曹沐揮了揮手。

 

  曹沐沒回答,一開門就看到連跑帶跳還嗨一下的張三讓他愣了愣。

 

  「找沈哥呢?」張三沒話找話地又說了一句,曹沐不說話,也沒什麼表情,這讓他更尷尬了。

 

  「嗯。」曹沐順手帶上了門,沈東還在穿衣服,他不能讓這個張三看到沈東身上的繃帶。

 

  不過這個動作讓張三像是明白了什麼,臉一下就紅了,趕緊扭開臉:「啊,我去……去……去看看雞。」

 

  「你沒見過雞啊?」曹沐有些意外。

 

  「啊?見過啊,不是,我是看……」張三沒好意思再看曹沐,「跳海,雞會跳海。」

 

  「哦。」曹沐沒多問。

 

  「我走了。」張三頭也沒回就準備跑。

 

  

 

  沈東在屋裡聽著這倆人的對話,急得衣服半天才穿上,胳膊肘還差點兒對著自己肋條捅了一下。

 

  張三的語氣明顯是領會到了什麼,他必須得趕緊出現,要不以張三的想像力,不定聯想出什麼內容來,他胡亂套好衣服扯了兩下,打開門把曹沐扒拉到一邊兒,衝著張三後腦勺吼了一聲:「小張!」

 

  「啊!沈哥!」張三回過頭,不知道沈東吼這麼大聲是什麼意思,「怎麼了?」

 

  是啊,怎麼了?

 

  沈東愣了愣:「……沒怎麼,打個招呼。」

 

  「哦,嗨。」張三又衝他揮了揮手。

 

  這氣氛簡直是越搞越砸鍋,沈東也沒功夫再調整了,也揮了揮手:「去跳海吧。」

 

  「好的。」張三轉身跑了。

 

  

 

  曹沐一直看著張三的背影,似乎有些茫然,沈東把他拽回屋裡一把摟住了:「我靠嚇死老子了!」

 

  「怎麼了,他又沒進來。」曹沐也抱住他,沈東身上的味道讓他一陣舒服,之前如同飛翔一樣的美妙體會再次包圍住他,他忍不住低頭在沈東脖子上咬了一口,又閉著眼狠狠吸了一口氣。

 

  「哎哎哎別亂啃,」沈東推開他的臉,壓著聲音,「他是沒進來,他不用進來估計也猜到了!他要早十分鐘跑過來都不用猜,直接就能看到!」

 

  「那現在他也沒看到啊。」曹沐笑笑。

 

  「您心態真好,」沈東推開他,慢慢走回床邊,想要趴一會兒,又覺得會壓著骨頭,猶豫了一下只好坐下,但剛坐下去又站了起來,「哎——」

 

  「怎麼了?」曹沐看著他,有些緊張走過來摸了摸他的屁股。

 

  「沒怎麼。」沈東拍開他的手。

 

  「不舒服啊?」曹沐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很內疚。

 

  「沒,」沈東趕緊抱了抱他,「就是有點兒燒得慌。」

 

  「哦,」曹沐還是皺眉,「那做的時候呢?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沒有,很舒服,」沈東在他頭髮上用力揉了幾下,很舒服當然談不上,畢竟是第一次,但也不至於有多難受,而且還有那種第一次體會到的另類的快感,「你心思怎麼這麼重,不舒服我早罵了。」

 

  「你怎麼罵,」曹沐突然笑了,「你都說不出話。」

 

  「滾,」沈東推開他,「我去洗個澡。」

 

  

 

  「沈東,」曹沐立馬又挨過來從身後摟住了他,「要不……」

 

  「要不什麼?」沈東沒再推開他,抱著他胳膊往櫃子旁邊帶,倆人晃來晃去地走著。

 

  「要不下次讓我試試吧?」

 

  「嗯?試什麼?」沈東打開櫃門拿衣服。

 

  「就咱倆換換,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感……」

 

  「好!」沈東沒等他說完就回答了,要不是他有傷,今天怎麼也不能讓曹沐這麼輕鬆就收拾了自己。

 

  「那什麼時候?」曹沐問,挺有興趣的樣子。

 

  「裝上了窗簾以後。」

 

  「為什麼?」

 

  「有什麼為什麼的!為了不讓張三同學看直播!」沈東回過頭親了親曹沐的鼻尖,「要不下回想做的時候你先過去把張三先打暈了怎麼樣。」

 

  「行。」曹沐點點頭。

 

  

 

  洪傑把船停在離岸邊十米的地方,一腳踩著船頭,一手拿著望遠鏡用一隻眼睛對著看著站在礁石上的張三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小三,你的電腦呢?」

 

  「啊!」張三喊了一聲,轉身就跑,「我忘拿了,你等等我。」

 

  洪傑掀開眼罩,眯縫著眼看著一路狂奔往回跑的張三笑了笑:「跑得挺快嘛,這種礁石地上還能這麼跑啊……」

 

  兩分鐘之後,張三抱著筆記本又飛奔著跑了回來,站在礁石上喘了半天,看洪傑沒有動的意思,只好問了一句:「船長,我怎麼上去啊?」

 

  「游啊。」洪傑說。

 

  「游?」張三愣了,「那我電腦怎麼辦?」

 

  「扔過來唄。」

 

  「掉水裡呢?」

 

  「正好就不用修了。」洪傑笑眯眯地說。

 

  「麻煩你接一下。」張三舉起了筆記本。

 

  

 

  筆記本是以一個很標準地投籃動作扔過來的,在空中還劃出了一條弧線,洪傑都沒動,只是伸了伸手,筆記本就準確地落在了他手裡。

 

  「好了,游吧。」洪傑把筆記本放在了板甲上。

 

  張三猶豫了一下,脫掉了衣服和褲子,盯著水面看了幾秒鐘,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衝洪傑笑了笑:「你能不看我麼?我不想一會上岸穿條濕內褲。」

 

  洪傑轉過身,背對著他。

 

  張三下水的聲音能聽得出他水性不怎麼樣,但也不算差,還能舉著衣服踩著水過來。

 

  洪傑聽著聲音,在張三剛到船邊的時候突然轉過身,一把抓過他手裡的衣服扔到船上,接著就按著張三的腦袋把他按進了海水裡。

 

  

 

  張三怎麼也想不到洪傑會突然這麼幹,被洪傑輕鬆地按進了水裡之後才反應過來掙扎著扳住了船沿。

 

  這掙扎的動作在洪傑眼裡簡直是笨透了,於是他松了手。

 

  「你幹嘛!」張三扒著船沿咳了半天才喊了一聲。

 

  「錢呢?」洪傑蹲下問他。

 

  「要錢你說啊,這樣幹嘛啊。」張三覺得陳叔說這人有神經病一點沒誇張,還是個武瘋子!

 

  「沒見過海盜啊!這算溫柔的了,沒拿個魚叉把你叉到水裡就不錯了!」洪傑也喊,「你衣服上連個兜都沒有,錢在哪兒呢!」

 

  「筆記本裡夾著呢!」張三費了半天勁總算是翻到了船上,也顧不上別的,先抓過衣服褲子套上了。

 

  「嗯,50塊,」洪傑拿開筆記本,看到鍵盤上放著一疊錢,抽了一張一百的放進了自己口袋裡,「有零錢了再給你找。」

 

  「你……」張三愣了,最後無奈地一拍甲板,「開船吧!」

 

  

 

  今天天氣不錯,沒有大風,海面上挺平靜,洪傑站在船頭迎著風,吹得挺舒服。

 

  張三靠著船沿坐在甲板上閉著眼曬太陽。

 

  「船長,你每天都這樣開著船跑嗎?」他問。

 

  「嗯,不過平時不用發動機,用帆,看到目標了才會……」

 

  「目標?什麼目標?」張三有點兒好奇。

 

  「問廢話!當然是打劫的目標!掛帆追不上就換馬達!」洪傑很有氣勢地揚了揚手。

 

  張三聽著這話,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憋了好一陣才小聲說了一句:「哦你好厲害。」

 

  洪傑沒理會他,依舊威風地站在船頭上吹風。

 

  

 

  一個浪打在船幫上,涼涼的海水濺到了張三臉上,這種感覺還是很愜意的,張三深深吸了一口氣:「其實吧,偶爾在海上轉著也挺不錯的。」

 

  「是的!」洪傑說,又衝著前面喊了一嗓子,「喲吼——」

 

  「但是天天這麼呆著會無聊吧,」張三看了他一眼,捂了捂耳朵,「什麼也沒有。」

 

  「誰說什麼都沒有,那麼多魚呢。」

 

  「跟魚玩麼?」張三扭頭看了看海面。

 

  「嗯,魚比人有意思多了。」洪傑咧嘴笑笑。

 

  「也許吧。」張三也跟著笑笑。

 

  

 

 

 

46

 

46、第四十六章東寶貝兒 ...

 

 

 

  今天沈東醒得很早,比平時都早,大概是因為昨天終於把身上固定肋條的東西還有繃帶都拆掉了。

 

  這種像脫掉了24小時穿著的盔甲一樣突然輕鬆了的感覺讓他十分享受,享受他做夢都夢到在天上來回飛著,不過得意洋洋像游泳一樣在天上蹬腿劃胳膊地飛了沒多久,他就一頭扎到地上醒了過來。

 

  他打著呵欠狠狠地伸了個懶腰,身上沒有束縛的懶腰伸得他背差點兒抽筋了才依依不捨地收了招式。

 

  不過他發現身邊沒有人,他一個人躺在床上。

 

  這段時間曹沐都在他屋裡睡覺,反正張三已經看到曹沐從他屋裡出去,他也不打算再藏來藏去,陳叔倒是一直沒發現,陳叔很少在島上轉,對他屋也沒什麼興趣。

 

  「曹沐。」沈東小聲喊,沒有人回應。

 

  

 

  沈東起了床,走出門外,太陽剛從海平線上露了個角,射出來的光芒明亮而柔和。

 

  他一邊活動胳膊腿,一邊小步蹦著往珊瑚那邊跑。

 

  曹沐一直喜歡坐在礁石上看海,從太陽升起之前到太陽升到當空掛著,他會一直坐在那裡。

 

  或者變成魚躺在那兒。

 

  不過自從沈東拍了一張金色小丑魚的照片給他看之後,他就不再變成魚往礁石上蹦了。

 

  而且似乎也並不覺得自己金色的條紋有多漂亮,反而有點兒鬱悶,覺得自己跟別的小丑魚不一樣了挺丟人。

 

  

 

  沈東走到海邊的時候,曹沐正光著膀子坐在礁石上,金色的陽光鋪在他麥色的皮膚上顯得很有質感。

 

  聽到沈東的腳步聲,他回過頭,衝沈東笑了笑:「你怎麼醒這麼早,沒到時間呢。」

 

  「沒繃帶了就爽醒了,」沈東走過去抱著他腦袋在他頭髮上揉了兩把,「你沒下水啊?」

 

  「沒。」曹沐皺皺眉。

 

  「為什麼?」沈東有些奇怪,按說一夜都變成呆著,第二天一早曹沐都會下水去泡一會兒,要不會很累。

 

  「他們在。」曹沐指了指海水。

 

  「誰們?」沈東立馬有些緊張,他現在最怕的就是這些事,要不是換工作不容易,而且他們曹沐都已經習慣了在這裡生活,他早就帶著曹沐走了。

 

  「魚,」曹沐輕聲說,又回手摟著沈東的腰,在他背上摸了幾下,「別擔心,沒事的。」

 

  「人魚?」沈東壓低聲音。

 

  「嗯。」

 

  「你是說人魚就在附近海里?」

 

  「嗯。」

 

  

 

  沈東盯著海面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麼異常來,但曹沐的話讓他覺得壓力很大:「他們平時也在嗎?不會是這島旁邊的海里一直都有人魚吧!」

 

  「平時不在,這裡平時不會有人魚過來,」曹沐笑了,掀開他上衣,在他肚子上親了一口,「以前這裡只有我和爺爺,還有姐姐。」

 

  「為什麼沒別的人魚過來?」沈東挺好奇的。

 

  「因為這裡離海底墓場太近了。」

 

  海底墓場。

 

  連人魚都不願意靠近的地方。

 

  沈東聽到這名字心裡就跳了跳,他沒去過這破地方,也不知道這地方到底什麼樣,只模糊地知道人魚會把人拖到墓場去,但曹沐和洪傑對這地方都不願意多提,應該不怎麼美妙。

 

  「你以後也不要再去。」

 

  「嗯,我不會去。」

 

  

 

  倆人沉默了一會兒,沈東突然想起來什麼:「我們好像跑題了。」

 

  「啊?」曹沐愣了愣。

 

  「我剛是要問你為什麼人魚會都跑來了。」

 

  「因為我啊。」曹沐笑了起來,笑容裡帶著幾分得意。

 

  「來求你接見啊。」沈東斜了他一眼。

 

  「接見?」曹沐沒聽懂,某些高端詞彙對於他來說還是有難度的。

 

  「就是求著你見見他們唄,是麼?」沈東問,這話他說得很平和,但心裡卻已經有了決定,要真是這樣,曹沐見誰他就敢抽誰,好歹自己也是開過槍的人。

 

  抽不抽得過另說。

 

  「沒有,只是……」曹沐輕輕嘆了口氣,「他們就在海里呆著,不說話也不走,我只是能感覺到他們在。」

 

  沈東沒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是怎麼個意思?

 

  所以曹沐就每天坐在這裡跟他們用第六感交流麼?

 

  「他們要幹嘛?」沈東想了半天問了一句。

 

  「等我改變決定。」

 

  

 

  人魚並不是每一個都有曹沐這樣的能力,大多數人魚,也只是一尾普通的魚,哪怕是他們擁有更強的力量,更多的交流方式,更高的速度,跟人類相比,也依舊是弱小的。

 

  一旦被像梁峰那樣的人發現他們的存在,他們的命運就會被改寫。

 

  曹沐這樣的能力,對於他們來說,是珍貴而強大的保護。

 

  但曹沐的選擇卻是離開人魚,只做一個普通的,在海邊曬太陽的二傻子,守著一個平凡的人類,不參與任何與人魚有關的事。

 

  難以接受吧。

 

  沈東蹲在曹沐身邊,換個角度,如果自己是人魚,面對王子陛下居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估計也不好接受。

 

  但這事又能怎麼辦,他有私心,人魚的世界曾經跟他有過那麼一塊鱗片的交集,但如果沒有曹沐,也終歸是各過各的而已。

 

  也同樣是因為曹沐,他認識了曹沐,一點點了解了曹沐,他已經不可能放手讓他回到人魚的世界做什麼救世主王子大人了。

 

  曹沐的爺爺不也是這樣的心願嗎。

 

  

 

  「你打算怎麼做?」沈東蹲得腿有些麻了才又問了一句。

 

  「看你同不同意了。」曹沐轉頭看著他,看來是早就有了想法。

 

  「說來聽聽。」

 

  「我下去,見見他們,行麼?」

 

  沈東一下站了起來,一句不行差點脫口而出,但被他狠狠地壓在了舌根下邊兒,但要不說不行倆字兒,他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行就算了,他們也不會上來。」曹沐被沈東這動靜嚇了一跳,馬上改了主意。

 

  「不,你等我想想。」沈東看著曹沐。

 

  「哦,我還以為你要罵人呢。」

 

  「至於麼我是個講理的人。」

 

  「……哦。」

 

  

 

  沈東在曹沐身邊的礁石上跳來跳去地思考著。

 

  他的真實想法是不願意讓曹沐去,但這肯定不能說。他不是曹沐的主人,也不是曹沐的家長,他沒有權力這樣要求曹沐。

 

  可他也害怕,他不知道曹沐去了之後還會不會回來,回來以後會變成什麼樣的局面。

 

  

 

  折騰了老半天,他才終於停了一下,蹲到曹沐面前,盯著曹沐的臉看了很長時間:「曹小沐。」

 

  「嗯。」

 

  「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真的?」曹沐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這樣子真的很好看,沈東差點想摟著他大吼,當然不是真的!

 

  「真的。」他點點頭。

 

  「那行,」曹沐從礁石上站了起來,「你就在這裡等我,今天是張三值班吧?」

 

  「是。」

 

  「那我可以去值班室了?」

 

  「嗯。」

 

  「你來煮面吧,張三做的面好難吃。」曹沐說完這句,也沒等沈東開口,直接躍進了海水裡。

 

  還是那種驚人的彈跳和優美的弧線,每次他想在沈東面前得瑟一把的時候,都會這樣跳進海里。

 

  沈東笑了笑,本來他還想多交待兩句,但曹沐沒給他機會。

 

  其實本來就應該是這樣,曹沐就是想讓他知道,這就是去見見朋友,然後出門,中午回來吃飯。

 

  還有什麼可交待的呢。

 

  

 

  沈東在礁石上坐了一會兒就得活動一下,他沒有曹沐那好的定力,如果沒人打擾,曹沐有時候能這樣坐上幾個小時,大概是心靜。

 

  他脫掉了衣服,坐在礁石上閉上眼睛,開始調整呼吸。

 

  很久沒有下去看看珊瑚了。

 

  

 

  最近比較風平浪靜,珊瑚都完好無損,不過看上去跟一兩個月之前沒什麼區別。

 

  沈東慢慢在珊瑚上方游著,每一叢珊瑚他都記得,從它們種下去的那天開始,他就一直這麼關注著。

 

  珊瑚叢裡有不少小魚住著,因為這裡基本沒有人傷害它們,所以它們不怕人,沈東游過來的時候,這些小魚都安心地游來游去。

 

  以前沈東從來不會注意這些色彩斑斕的小魚們,但現在他會想起曹沐,曹沐也曾這樣在自己身邊擺著尾巴來回游動,自己卻從來沒有發現過。

 

  他仔細地打量著這些小魚,儘管曹沐說這邊不會有別的人魚,這些應該都是普通的熱帶魚,但沈東還是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他伸手逗了逗靠近他的一條小不點兒魚,魚很快地躲開了。

 

  他笑了笑,以前要是這樣逗魚,會不會發現有一條小丑魚不會躲,反而會繞著他的手跟他捉迷藏呢。

 

  

 

  氣差不多用光的時候,沈東慢慢轉身準備浮上水面。

 

  身後的水有些不同的變化,跟海浪的頻率不相同的變化,他瞬間想起了之前在水裡被人襲擊的場面,冷汗都快嚇出來了,他飛快地轉過了身。

 

  一張臉已經貼到了他身後,轉身之後距離他的眼睛也就不到半米,這臉後面是一團黑影,都看不清是什麼。

 

  他受驚不輕,在水裡都快吼出聲來了,也沒顧得上細看,對著那臉就一腳蹬了過去,準確地踩在了臉上,再藉著踩臉的勁猛地向上一竄,竄出了水面。

 

  只來得及吸了一口氣,他就拼命地往岸邊游過去,得虧是傷好了,要不就靠自己跟泥鰍似的那麼蠕動,不得急死!

 

  

 

  「沈東!」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怒吼,「你是瞎子吧!」

 

  沈東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就愣了,停下了瘋狂劃水的動作轉過了頭:「洪傑?」

 

  「都這麼近了你都看不出是我嗎!」洪傑抹了抹臉。

 

  「靠!」沈東也吼了一嗓子,「我原來以為你是神經病!後來覺得你是裝的!現在看來你就是神經病沒跑了!」

 

  「我游過來這麼大動靜你感覺不到啊!」洪傑拍了一巴掌水面。

 

  「我要能有那麼靈敏我就不是人了,我起碼得是條平民人魚!」沈東有點兒惱火,這一下嚇得他夠嗆。

 

  不過一提到人魚,他馬上又想起了曹沐,也沒心思再跟洪傑廢話,幾下游到岸邊爬上了礁石。

 

  穿好衣服之後洪傑也裹著一身滴著水的行頭爬了上來。

 

  沈東看了看太陽,曹沐下水差不多兩個多小時了,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

 

  

 

  「你來幹嘛?」沈東甩甩頭上的水。

 

  「海里轉轉,看到你了就過來打個招呼,沒成想被踩一腳臉。」洪傑抖抖衣服,又掀開眼罩把裡面的水倒出來。

 

  「你不是挺牛逼的麼,怎麼那一腳都沒躲開。」沈東一想到洪傑之前帶著傷還能把殺手工作做得那麼完美,就覺得後脊梁發冷。

 

  其實洪傑長得很和氣,不高大,看著也沒狠勁,殺氣什麼的更是沒有,跟那天晚上幹出來的事兒跟本聯繫不上。

 

  有時候沈東都覺得洪傑是不是也有個雙胞胎兄弟,平時一個負責發神經抽瘋,一個負責保護人魚。

 

  「我又不是一天24小時都緊繃神經,誰能想到你會踹我,」洪傑咧嘴笑笑,「再說踹一下又不會死,我要躲開了,你使那麼大的勁兒蹬空了,肯定扭腰。」

 

  「那謝謝了,」沈東不知道該說什麼,「你知道曹沐下水了吧?」

 

  「嗯,這事兒他是得去一趟。」洪傑點點頭。

 

  「我問你,」沈東小聲說,「那些人魚有多少?不會談不攏把曹沐給扣了吧?」

 

  

 

  洪傑樂了,笑了半天才說:「你當是條魚就是人魚啊,能有多少,這麼大一片海,也就十來個而已,要真有那麼多,還不早被人發現了麼。」

 

  「哦。」沈東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再說了,只要曹小魚想走,沒誰有本事扣得住他,他已經下了決心,你不用擔心這個。」

 

  「我知道。」沈東嘆了口氣,道理他明白,他也清楚曹沐不會走,只是……他害怕失去。

 

  他失去過父母,失去過以前的記憶,失去過最重要的安全感,實在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曹沐。

 

  

 

  曹沐從海里冒出頭來,遠遠就看到了沈東坐在礁石上的身影,他躍出水面,衝沈東那邊用力揮了揮手。

 

  沈東似乎在發呆,沒有看到他。

 

  他有些著急,游過去還有一陣,他等不及。四周沒有人,於是他又更高地躍出水面,在空中劃了道長長的弧線才落回水裡。

 

  但沈東不知道是入定了還是睡覺,依然沒有反應。

 

  曹沐連著蹦出水面三四次之後,有些無奈,海豚都沒他蹦得起勁,沈東居然看不到!

 

  他只得回到水裡,對著海岸的方向揮了揮手。

 

  

 

  幾秒鐘之後,一個浪頭慢慢涌了起來,比別的浪都高,速度也快得多,這浪頭很快地撲到了岸邊,打在了沈東坐著的那塊礁石上,海水濺了沈東一身一臉。

 

  這回沈東總算有了反應,從礁石上跳了起來。

 

  曹沐一看,趕緊又使勁兒從海里蹦了出來,在空中狠狠地揮了兩下胳膊,沈東要還是看不到他,他上岸就把沈東扔到海里去。

 

  

 

  沈東終於往這邊看了一眼,曹沐又蹦了一下,沈東也跟著蹦了一下,同時衝他這邊邊蹦邊揮手。

 

  看到了。

 

  曹沐心滿意足地回到水裡,飛快地向沈東游過去。

 

  離著沈東還有幾十米的時候,沈東就直接跳進了海里,迎著他游了過來。

 

  

 

  「曹寶貝兒!」沈東邊游邊喊。

 

  「東寶貝兒!」曹沐也喊。

 

  沈東愣了愣,這還是曹沐第一次這麼叫他,以往都是沈東沈東直接叫名字,猛地聽到東寶貝兒這名字他差點兒反應不過來。

 

  曹沐沒幾下就游到了沈東身邊,樂呵呵地抱住了他。

 

  「解決了?」沈東捧著他的臉仔細看著。

 

  「嗯。」曹沐點點頭,眼神裡有很淡的失落,畢竟那些是他的同類,但臉上的表情還是很愉快的。

 

  「那就好。」沈東沒有細問,這樣的事,沒有必要再細問了,他只要結果就可以。

 

  「你剛在想什麼呢?」曹沐帶著他游到岸邊,「我蹦了好久你都不看我。」

 

  「我打瞌睡呢,坐那兒三個多小時,你再不回來,我估計都躺下睡了,」沈東樂了,「你蹦了很久嗎?」

 

  「是啊!一直跳啊跳,還揮手,你都沒看見。」曹沐有些不滿。

 

  「哎喲,錯過了這麼颯爽的英姿,」沈東心情相當不錯,在水裡摸了摸曹沐的屁股,「再跳幾下讓我看看。」

 

  「以後吧。」曹沐跳上了岸。

 

  「喲還裝上了。」沈東跟著也爬了上去。

 

  

 

  曹沐轉過身,一臉嚴肅地看著沈東。

 

  沈東本來想叫他穿衣服,但一看他這表情,就沒說話,等著他開口。

 

  但曹沐也沒出聲,就那麼盯著他。

 

  沈東也只好跟他繼續對視。

 

  對視了能有好幾分鐘,沈東有點兒扛不住,吸了口氣正想提醒一下曹沐,自己沒有意念交流的功能,曹沐突然笑了笑。

 

  「沈東。」他笑著說。

 

  「啊?」沈東應了一聲,又不叫東寶貝兒了啊?

 

  「以後我就每天陪著你了,哪裡都不去了。」

 

  「好。」

 

  「你要是不想在這裡呆著了,我就跟你一起走。」

 

  「好。」

 

  「說完了。」

 

  「沒了啊?」

 

  「沒了,不知道還要說什麼了,不夠嗎?」

 

  「夠,夠了,足夠了。」

 

  太陽升了起來,暖暖地灑了一身,沈東覺得自己從心裡一直暖到了全身。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

 

 

 

47、番外一

 

「這次的颱風跟平時不一樣啊,」洪東山站在窗前,看著外面,颱風過境,大顆大顆的雨點密集地落下來,被風吹成了橫著的線,「房頂都快被掀掉了。」

 

「浪也起得邪,」洪老爹坐在他身後的小凳子上抽著水煙,「下午我出去看了一眼,浪推得像山頭一樣,碼頭的船都打到岸上來了。」

 

「這是怎麼了?預報也沒說有這麼大的颱風啊。」洪東山皺皺眉。

 

「有人惹了海神呢,」洪老爹把水煙抽得呼嚕呼嚕的,「海神要把人拖到海底墓場去,這是要拿祭品呢。」

 

洪東山沒說話,儘管他爹這話他並不信,但從小感受到的漁民對大海的敬畏讓他沒有吭聲。

 

這樣的颱風,幾年前有過一次,就在那個颱風肆虐的夜裡,失去了妻子和她肚子裡沒出世的孩子。

 

「想什麼呢。」洪老爹在身後問,其實他知道兒子在想什麼,對於這個偏遠的漁村裡的居民來說,在那種情況下難產,基本能不能活命都得看運氣。

 

女人和孩子的運氣都不夠好……

 

洪東山正在走神,突然看到窗外幾乎一片白茫茫的風雨中有個歪歪斜斜的人影在晃動。

 

他顧不上多想,衝過去打開了門。

 

一陣狂風卷著雨點抽在他臉上隱隱生疼,身上也瞬間就濕了,他衝著外面的人影喊:「誰!」

 

「我!」人影吃力地頂著風走了過來,「東來!」

 

東來是他遠房的哥哥,一個村子裡住著的人差不多都能沾點兒親,平時兩家走得挺勤,但這種天氣洪東來頂著暴風雨跑出來絕對不是走親戚。

 

「出什麼事了!」洪東山吼。

 

「喜旺沒回來,上周他們幾條船出海說是昨天回,沒見回!別人的船都回了,就他的沒回!」洪東來帶著一身的雨水跑進了屋裡。

 

「什麼?」洪東山心裡一沉。

 

「他媳婦兒現在都快哭瘋了,」洪東來抹著臉上的水,「我跟人商量了一下,明天一早風小了出去找找,這幫人裡就你最有經驗……」

 

「行。」洪東山沒等他說完就應下了。

 

喜旺的船不算大,年紀又輕,在這樣的天氣裡就算是有更大的船,更有經驗的船長,想要全身而退,希望也很渺茫,但他們幾百年來的規矩就是有海難一定要救,哪怕明知道沒希望也一定要去找。

 

颱風肆虐了一夜,天亮的時候稍稍平息了一些,但雨還在下,風也只是小了一些,海上的風浪依舊很大。

 

洪東山是個有經驗的船長,七歲開始跟著老爹出海到現在,什麼樣的風浪都見過,這種天氣也只有他能應付。

 

他站在岸邊看了看天空,救人是必須的,但他同時還要保證跟著他出去的幫人的安全。

 

「東山,準備好了,」有人喊了一聲,「出發吧!」

 

洪東山上了船,喊了一聲:「起錨!」

 

風浪很大,雨也始終沒停,船在海面上有時會傾斜出讓人心驚膽寒的角度,像一片無助的葉子。

 

洪東山站在駕駛倉,盯著前面的海面,他必須要判斷出風向,海浪的方向,還需要提前估計出浪對船身的影響,才能給掌舵的人正確的命令。

 

他知道喜旺的航線,這個季節裡漁民多半會順著這條線去捕魚,一直向東,繞過海底墓場,繼續向東……

 

海底墓場的確切位置沒有人知道,但漁民都會把那一片海面認做是海底墓場,那是一片有些奇怪的海,老一些的漁民都傳說那片海面在有暴風雨的時候會特別平靜。

 

洪東山沒有見過這種景象,暴風雨的天氣裡也不會有誰出海。

 

這次正好見識一下,那片海會不會特別平靜。

 

「東山,前面是海底墓場了。」有人從甲板上探進駕駛倉裡喊了一聲。

 

「注意觀察,」洪東山交待了一聲,又人掌舵的人報了坐標,這個坐標跟他們平時繞過海底墓場的方向不同,這是基本會是進入海底墓場的邊緣地帶,「按這個坐標前進,不要改變方向。」

 

喜旺年輕氣盛,對海底墓場肯定無所畏懼,而直穿海底墓場比繞過去前進節約的時間要多得多,洪東山幾乎能肯定喜旺會從墓場穿過。

 

掌舵的人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把舵定在了洪東山說的方向上。

 

洪東山拍了拍他的肩:「我出去看看。」

 

浪很大,就算是洪東山這種在船上呆了三十年的人,也有些穩不住腳步。

 

他走到船頭,四周的海水是黑色的,這是暴風雨中大海特有的顏色,天空中也是布滿黑雲,時不時能看到有藍色的閃電劃過。

 

無線電一直在呼叫,始終沒有收到回應,其實所有人對喜旺還能回應他們不抱任何希望,之前那樣的天氣……而洪東山只是想找到跟喜旺的船有關聯的東西,哪怕是一片木頭都行。

 

沒過多久,他們進入了海底墓場的範圍裡。

 

洪東山盯著海面,心裡笑了笑,這裡跟別的地方沒什麼區別,依然是一浪大過一浪,並沒有出現什麼特別平靜的海面。

 

但很快他還是發現了某些變化。

 

這讓他有些意外。

 

風突然小了。

 

四周開始變得亮了起來。

 

颱風要過去了?洪東山非常吃驚,之前他觀察過天空,沒有颱風要完全過去的跡象。

 

但當他轉頭向四周看過去的時候,卻明顯地看到了暴風雨正在離開的情形。

 

天空中的雲漸漸變得不再漆黑,風小了,高過船頭的浪也在消失,能見度也一點點地在提高……

 

「停了?」有人喊了一聲。

 

「找人!」洪東山覺得有些奇怪,但現在是找到喜旺船的好機會,他拿出望遠鏡,開始在四周的海面上尋找。

 

幾分鐘之後,一個小小的黑影躍進了他的視線,這個東西太小,他都已經掠過了,又把望遠鏡拉回去細細找了找才看到。

 

「有東西!」洪東山吼了一聲,跳下船頭衝進駕駛倉,「11點方向,轉過去!好像是小船!」

 

「準備救人!」甲板上的人都顧不上奇怪暴風雨為什麼突然退去了,忙著準備放船救人。

 

洪東山跑回甲板上,盯著那個小黑影。

 

船慢慢開近了之後,他看出來了那的確是一艘小船,但那應該不是喜旺的船,漁船上沒有這樣的逃生艇。

 

還有別的遇難船隻?

 

船沒有靠得太近,離著還有幾十米拋了錨,不用望遠鏡也已經能看到船的樣子,很普通的小木船,這樣的船能在暴風雨中沒有沉沒,本身就是個奇跡。

 

洪東山看到船上有人,看上去像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子。

 

這孩子臉衝下趴在船上一動不動,看不出具體情況。

 

船上的人劃著小船靠了過去,洪東山從望遠鏡能清楚地看到,兩條船挨到一起之後,他們的人有些吃驚的表情。

 

有人衝這邊打了個手勢,是個孩子,還活著。

 

這孩子被抱上船的時候,洪東山知道了大家臉上吃驚的表情是為什麼。

 

這個處於昏迷之中的孩子,沒有穿衣服,全身上下都布滿了從皮膚下之下隱隱透出來的黑色條紋和斑塊。

 

「東山,你看這……」有人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但是沒有再說下去,現在還在海上,有些話不能隨便說,不吉利。

 

但的確是有些邪門兒。

 

孩子被放到了倉裡簡易的床上。

 

其他的人繼續搜尋喜旺的船,洪東山沒有出去,站在床邊看著這個孩子。

 

孩子還有呼吸,呼吸和脈搏都還算平穩,就是有些弱,不過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那些黑色的線條和斑塊讓洪東山有些後背發涼。

 

他盯著這些東西,莫名其妙地覺得有些像地圖,一幅被黑色黑線串連起來的地圖。

 

他越看越覺得詭異,於是拿過條小毛毯蓋在了孩子身上。

 

但那些黑色圖案始終在他眼前晃動,他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兒,雨後清涼的空氣讓他打了個寒戰,猛地覺得圖案有些熟悉。

 

其中三個被黑色線條連接起來的不規則的黑斑越想越像島嶼。

 

是的,坪山島燈塔東面那幾個沒有人的無名小島。

 

洪東山愣了一會兒,轉身衝進了船倉裡。

 

但在掀開蓋在孩子身上的小毛毯之後他愣住了。

 

消失了。

 

那些黑色的圖案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消失了,他能看到的只有這孩子白得帶著些透明的皮膚,連條疤都沒有。

 

在這一瞬間,洪東山幾乎想要出去跟大家商量把這孩子放回那條船上去。

 

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海底墓場的孩子讓他感覺到不安。

 

除了喜旺的船,村裡沒有別的船沒回來,而這個孩子也不是他們村子裡的孩子……

 

洪東山不願意再呆在船倉裡,轉身打開門準備出去。

 

就在他要跨出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細微的哼哼聲,稚嫩而虛弱。

 

他扭過頭,看到那個孩子慢慢睜開了眼睛。

 

喜旺的船沒有找到,無論是活人還是死人,船上的人也全都沒有找到,但所有人的都知道他們在海底墓地撿到了一個身上有可怕圖案的孩子。

 

而東山把這個孩子帶回了家。

 

他把一個在海底墓地出現的奇怪孩子帶回了家。

 

村子裡的人都覺得洪東山膽子大,也有很多人擔心他家留下了這麼一個邪性的孩子,以後會出事。

 

洪老爹沒說什麼,看著洪東山把孩子帶回來,給他洗了澡,換上了自己的衣服。衣服穿在這麼小的孩子身上跟戲服似的。

 

「要留下?」洪老爹看著站在床上任由洪東山擦頭髮換衣服始終一動不動的孩子。

 

「留下。」洪東山悶著聲音說。

 

「那留下吧,」洪老爹說了一句,放下了煙筒,轉身去廚房燒水,「我去煮點薑湯。」

 

「冷嗎?」洪東山把孩子身上的衣服整理好。

 

孩子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你有名字嗎?」洪東山問。

 

孩子不出聲,也沒動,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沒有?那叫洪傑吧。」洪東山說,洪傑是他和妻子給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起的名字。

 

孩子仍舊不說話,洪東山嘆了口氣,轉身想找點吃的給他。

 

剛一轉身,孩子在他身後輕輕叫了一聲:「爸爸。」

 

爸爸。

 

洪東山手顫了一下。

 

就是這個詞。

 

在他準備走出船倉時,這聲帶著稚氣的呼喚讓他決定把這孩子帶回家。

 

那孩子躲在小毛毯下面,帶著渴求和無助的眼神看著他,叫了他一聲,爸爸。

 

洪東山有了一個兒子。

 

村裡人都覺得他可能是邁不過妻子去世和孩子胎死腹中的那道傷,所以會把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留在了家裡。

 

洪東山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那些黑色條紋沒有再在洪傑身上出現過,他不願意把那些東西跟屍斑聯繫到一塊,但也許這真的只是這孩子瀕死之前的某些無法解釋的生理現象而已。

 

除去這一點,洪傑和別的孩子沒有什麼區別。

 

不過他從沒提起過在海底墓場被救起之前的事。

 

「不記得了。」這是洪傑唯一的解釋。

 

看上去也就四五歲的孩子,這解釋也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洪東山沒有深究。

 

有大約一個月的時間,洪傑不太說話,也不肯出門,只是抱著腿坐在床上。

 

洪東山沒有強迫他出門,由著他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

 

慢慢的,洪傑開始說話。

 

「爺爺做的魚很難吃,」洪傑說,「我想吃豬肉。」

 

「好,吃豬肉。」洪老爹笑呵呵地說。

 

「豬肉要去買嗎?」洪傑問。

 

「是啊,爺爺去買。」

 

「魚不用買啊?」

 

「魚是我們自己抓的,不用買。」

 

「那吃魚吧,不想吃豬肉了。」洪傑揉揉鼻子。

 

「這孩子怪懂事的,」洪老爹在洪傑腦袋上輕輕抓了抓,「魚賣掉買豬肉就可以了。」

 

洪傑開始出門,一開始只是蹲在自家院子門外。

 

村裡人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有些迴避,雖說沒有太明顯,卻不並像對別的孩子那麼親近友善。

 

對於這些人的態度,洪傑似乎沒有感覺,每次看到有人經過他家門外時,他都會跟人打招呼。

 

叔叔,姨,嬸娘,伯伯……

 

時間長了,村裡人慢慢接受了他的存在,也發現這孩子好像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地方。

 

洪傑比村裡別的孩子要白淨,清秀的臉上永遠都帶著笑容,幾乎沒見過他發脾氣,這樣的孩子很招人喜歡。

 

漸漸也有人覺得洪東山有福氣,能撿到這樣一個孩子。

 

如果洪傑一直這樣慢慢長大,跟村裡的孩子一樣上學,或者跟著父母出海,他會變成一個普通的漁民,跟村裡的人沒有什麼區別。

 

但洪傑七歲那年,他再次讓村裡人對他有了不一樣的眼光。

 

洪東山每周都會跟大夥一塊兒出海捕魚,雖然近些年能捕到的魚越來越少,但算準了時間,還是會有收穫。

 

像他這樣有經驗的船長一般都不會空手而歸。

 

但那天出海前,洪傑突然跑到了碼頭,拉住了洪東山。

 

「不要去。」他說。

 

「什麼?」洪東山愣了愣,「不要去哪?」

 

「不要出海。」洪傑回答。

 

身邊的人都有些奇怪地看著洪傑,洪東山覺得有些不安,把他拉到了一邊:「為什麼不要出海?」

 

「沒有魚。」洪傑皺著眉。

 

「你怎麼知道沒有魚?」洪東山壓低聲音。

 

「就是知道。」

 

洪東山沒有說話,漁民很講究口彩,儘管一個小孩子的話做不得準,但這口彩卻著實不怎麼樣。

 

他猶豫了幾分鐘,做出了個決定。

 

今天不出海了。

 

村裡人一下都議論開了,兩年的話題又再次在村裡出現,這孩子從海底墓場來的,沒人知道他底細,長得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船上人的孩子,現在突然跑去跟他爹說不要出海,沒魚……

 

這孩子邪性。

 

洪東山沒準也中邪了……

 

洪東山把洪傑帶回了家,可無論他怎麼問,洪傑只是堅持沒有魚,不讓他出海,別的卻說不出更多。

 

「唉,」洪東山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他們這趟出去真的沒有魚,你在這村子裡還怎麼呆得下去。」

 

「你不要出海就行了。」洪傑滿不在乎地蹲在洪老爹身邊看他做鹹魚。

 

洪東山不願意相信這個跟自己很親近又乖巧的孩子有什麼可怕的背景,如果洪傑的話是真的,那他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這孩子了。

 

但幾天之後,洪東山的擔心似乎是多餘了。

 

出海的漁民回來了,滿載而歸。

 

洪東山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他沒有責怪洪傑攔著他不讓他出海讓家裡損失了一筆收入,只是狠狠摟了摟洪傑:「瞎說話,罰你一個星期不許出去玩。」

 

「嗯。」洪傑笑咪咪地點了點頭。

 

洪傑的預言並不準確,這個事實讓他在村裡人眼裡的危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議論是,洪傑那孩子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好端端地說沒魚,弄得跟他真的知道似的……

 

說沒魚也就算了,東山居然還相信了!

 

這父子倆都有點兒不正常。

 

洪東山對這種議論並不在意,不正常就不正常,只要洪傑不像別人想像的那樣有著什麼詭異的能力就可以,哪怕是個神經病,他也不在乎。

 

洪傑躺在床上,夜已經深了,他能聽到爺爺和爸爸的伴著海浪的呼嚕聲。

 

有人在窗戶上輕輕敲了一下,他輕輕地坐了起來,下床悄悄地走到了後院裡。

 

一個人蹲在後院的院墻邊。

 

「魚爺爺。」洪傑小聲叫了一聲,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小東西,我讓你去提醒洪東山出海有危險,你怎麼編了個沒魚的理由?」那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但說話的語氣很溫和。

 

「不然怎麼說啊,」洪傑皺皺眉,「說我爸會死太嚇人了,詛咒自己的爸爸,別人怎麼想啊,說沒魚比較合適啊。」

 

「挺聰明,」那人笑了,「就是這樣顯得你腦子不正常。」

 

「腦子不正常不會嚇人啊。」洪傑也笑了笑。

 

這孩子比自己想像的要聰明。

 

「小鬼,」那人站了起來,向他招招手,「我有禮物送給你。」

 

「什麼禮物?」洪傑站著沒動。

 

「想當船長嗎?」

 

「想。」

 

「來,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就是船長了。」

 

48、番外二

 

洪傑躺在船上,胳膊擋著眼睛。

 

比起在海里游泳,他更喜歡陽光,喜歡陽光灑滿全身時那種讓人發軟的感覺,但他的眼睛受不了這麼強烈的光,時間長了會疼。

 

做為一個可以在海里跟魚一塊兒嬉戲的人類來說,他並不合格,他有時候害怕海水。

 

害怕被海水包裹著的那種冰涼的感覺,還有記憶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道。

 

四周都是血色的海水,這種體會他一輩子也忘不掉。

 

有很多年,他對人類都懷著深深的恨意,這些恨都被藏在心裡。

 

很久了,二十多年?

 

那時他還不叫洪傑,他沒有正式的名字,媽媽一直管他叫小刀。

 

因為他的爸爸是條鬼頭刀魚。

 

鬼頭刀魚學名叫鯕鰍,這名字有點複雜,他一直記不住。

 

在爸爸死了之後,他才突然記住了。

 

那場混亂的殺戮他已經記不清,或者是已經被他埋進了記憶的最深處,永遠都不會再拿出來回味。

 

他唯一還能記得的是混身是血的爸爸拉著他在海里飛快地游著,但他已經不記得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游,從哪裡來,要去哪裡,都記不清了。

 

他偶爾會想起最後一次看見父母,會想起他們的對話。

 

「殺了這個孩子,」媽媽緊緊摟著他,身體在顫抖,臉上全是淚水,聲音卻無比堅定,「我們只能殺了這個孩子,毀掉他的身體,只要地圖還在,就永遠不會有結束的那天。」

 

「不。」爸爸的回答同樣堅定。

 

「如果我們都活不下去,不能再守住孩子和地圖……」媽媽的眼淚落在他臉上,有一瞬的溫暖,但很快就變得冰涼。

 

「媽媽……」他摟住媽媽的脖子,媽媽身上都是血,讓他絕望和害怕,「我不死。」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摟緊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不會殺自己的孩子,還沒有到最後,我會拼到最後,」爸爸輕輕說,聲音溫柔而鎮定,他摸了摸媽媽的頭髮,「哪怕我們死了,也會有人保護他長大,他會有自己的想法,讓他……自己做主。」

 

「小刀,你要活下去。」

 

這是父母最後的對話,留在洪傑腦海里最後的聲音。

 

之後的記憶是混亂而讓人窒息的,他知道父母都死了,知道自己被狠狠地砸在冰冷的礁石上,也知道在巨大的疼痛中有人抱起了他,把他放到了一條小船上。

 

那些漁民救起他的時候,他並沒有昏迷,他只是身體不能動,他有清晰的思維,能聽到所有的聲音。

 

但他害怕這些人,這些媽媽的同類對人魚展開了一場讓他一生都無法忘卻的殺戮和圍捕。

 

這些人讓他失去了所有的快樂,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園,失去了同伴……

 

他害怕,也恨。

 

但他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洪東山站在他身邊注視著他的時候,他有些恍惚,爸爸以前也經常會在他睡覺的時候坐在他身邊。

 

暖和的毯子蓋在他身上,他睜開眼睛,看見了這個男人的背影,寬厚的肩,出門時放輕了的腳步都讓他產生了錯覺。

 

爸爸。

 

他需要這個男人,無論是錯覺還是為了要活下去。

 

洪傑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眼罩,發動了他的船,船頭劃開海浪向前衝去,他對著海風吼了一聲:「起錨!目標!等一下……」

 

他知道這片海的每一個島,每一片暗礁,但坐標必須得看,他低頭看了看腳邊的一張海圖,吼出了坐標,然後手一揮:「滿舵!全速前進!」

 

隨著船開始前進,海風刮得猛了起來,洪傑跳下了船頭,脫掉了腳上的紅色小坡跟。

 

這鞋有點兒小了,但如果不把後跟拉上來,穿著還算可以。

 

洪傑盯著鞋看了一會兒,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第一次被村裡人說這孩子腦子有毛病距離現在也得有個二十年了吧。

 

這事老魚精問過他,你只要不讓人懷疑身份就可以了,不一定非得表現得像個神經病……

 

神經病麼?

 

洪傑坐到船沿上,笑了笑。

 

他不是人類,也不是魚,更不是人魚。

 

他什麼都不是,也可以什麼都是。

 

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不願意活得像個真正的人類,他不願意一點痕跡都沒有地就那麼溶入了人類的世界裡。

 

本來就不算人類不是麼。

 

他忘不了父母被鮮染透的身體,忘不了人類給他的世界帶來的巨大災難,擋不住的貪慾,沒有盡頭的索取。

 

對人類的恨已經談不上是恨,但牴觸和提防卻永遠不會消失。

 

哪怕是沈東這樣只能用單純和善良來定義的人類,也一樣。

 

他可以跟人類像朋友一樣,比如秦羽,比如沈東,還有他雖然不願意,卻依然當成家人的洪東山和洪老爹……如果再次發生什麼事,他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人魚那一邊,只是不會再選擇當年父母那樣血淋淋對抗的方式。

 

當然,他並不希望發生任何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把人魚和人類的世界盡可能地分開,不再有任何紛爭。

 

今天他要去個地方,跟人魚碰個頭。

 

平時他一年也不見得會去跟人魚見面,但這次必須見。

 

曹沐是難得一見的擁有強大能力的人魚,他們管這樣的人魚叫王子,這個稱呼在洪傑看來,有些太過浪漫。

 

王子?

 

王子擁有最強的力量,有著能超出常理的控制能力,是真正的大海的兒子,能讓海傾聽的人……

 

沒有那麼浪漫,王子僅僅是能為人魚提供強有力保護的人,為人魚而生,為人魚而死。

 

就像當年的那條鬼頭刀。

 

洪傑搖搖頭,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慢慢吐了出去。

 

曹沐不願意再留在人魚的世界,這是老魚精的願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第一次洪傑發現曹小魚總去珊瑚那邊玩的時候就知道,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老魚精是人魚,但他對只靠王子的力量保護人魚並不贊成,事實證明,王子有時需要捨棄生命才能保全,這種犧牲代價太大,也不公平。

 

一個或者幾個像洪傑這樣的人,守住人魚的秘密,提前注意到異狀,提前解決問題,這是老魚精的想法。

 

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王子什麼時候會出現,又會是誰,所以,王子是張在最後才能拿出來的王牌,在老魚精看來,這樣更合理,也更安全。

 

船開了快一個小時,以這條船的速度,一個多小時不算近,目的地就在前方。

 

這船是老魚精的得意之作,送給他的時候,有附帶條件。

 

其實老魚精做為一個人類形態來說,看上去並不怎麼老,但他眼神裡永遠帶著一絲狡黠,洪傑就因為這種怎麼也得是修練得道的老狐狸精才有的眼神開始叫他老魚精。

 

當年他就是眼裡閃著這樣的光芒,把自己抱到船上,摸著甲板:「小刀,這船是好船,有速度,有強度,它會是你以後最親密的夥伴。」

 

「哦。」

 

「想要麼?」

 

「不是說是我最親密的夥伴嗎?不給我怎麼是夥伴啊?」

 

「小鬼反應挺快嘛,」老魚精笑了起來,「給你,但是有條件。」

 

「什麼?」

 

「從今天開始,你要為你爸爸做些事。」

 

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人魚,讓人魚的世界永遠是一個只有幾個人知道的秘密,我們要努力在受到傷害前阻止傷害。

 

這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麼不可以做到的事,父母滿身是血的樣子每次想起都會讓他不能呼吸,他再也不想看到那樣的場面。

 

從那天起,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白天他是洪傑,村裡那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孩子。

 

晚上,他是跟著老魚精在海上轉悠的小刀。

 

只要他健康,洪東山不會限制他的行動,對於他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多的時間在海上遊蕩,也只是教會他從天和海的變化來判斷航行是不是安全。

 

只有洪老爹不太放心,每次他回到村子裡,都會被老頭兒鎖在屋裡。

 

洪傑想到這些,迎著風笑了笑,這個老頭兒人還是不錯的。

 

海上有很多無名小島,洪傑差不多能知道每個島的位置,每個島四周海面下的情況,他也知道得差不多。

 

他知道哪裡能找到人魚,但他不知道這些人魚具體的藏身之地。

 

這樣挺好,沒有人知道每條人魚的住處,包括他自己。

 

安全。

 

他把船停在了一個小島的旁邊。

 

這小島的確是很小,小到一漲潮就會消失不見。

 

船在海面上停了快半個小時之後,洪傑聽到有人在海面之下敲了敲甲板,他抓過身邊的紅色小坡跟,用鞋跟在甲板上敲了幾下做為回應。

 

右側的海面泛起一陣水花,一個人輕輕跳到了船上。

 

「早。」洪傑咧嘴衝這人笑笑,揚起手打了個招呼。

 

「現在是下午。」那人在他對面蹲下了。

 

「是麼?」洪傑很快地抬頭看了看太陽,「下午好。」

 

「下午好,」那人回答,「什麼事?」

 

洪傑把眼罩拿下來,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你沒睡好啊小瑞瑞?有黑眼圈。」

 

這人叫馮瑞,名字是老魚精起的,跟曹沐一樣,從不知道哪找來的報紙還是作業本上面找來的。

 

馮瑞沒跟著老魚精一塊兒長大,他一直自己生活,跟從小被刻意被隱藏起來的曹小魚不同,馮瑞了解人魚的一切,也知道人魚和人類一直以來的恩恩怨怨。

 

他沒有王子的能力,但卻擁有比普通人魚更強的力量,是一個很好的助手,跟洪傑有很多年的默契。

 

「說正事,」馮瑞看著他,過了一會還是往海面上探了探頭,「真有?」

 

「有什麼?」洪傑呲著牙樂。

 

「黑眼……算了,」馮瑞皺皺眉,「曹沐不肯回來,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

 

「嗯。」

 

「先不用管他,畢竟他的能力是我們最後的防線,不能隨便用,」洪傑手裡還拿著鞋,在甲板上輕輕敲著,「之前讓你處理的船和人,都處理好了?」

 

「嗯,」馮瑞看了他一眼,「你傷好了啊?」

 

「好了,」洪傑點點頭,想了想又拉開了自己的衣領,「你要看麼?」

 

「不,」馮瑞往後退了退,過了一會才又說了一句,「以後不要這樣了。」

 

「哪樣?不要讓你看啊?」

 

「不要一個人去幹那些事!」馮瑞有點兒惱火地壓著聲音,那天夜裡洪傑給他的命令是不許出現,一條人魚也不許出現在梁峰的船四周,「萬一死了呢!」

 

「沒想過,」洪傑嘿嘿笑了幾聲,笑完了之後換了個嚴肅的表情,「馮瑞,你真沉得住氣,我一直擔心你會衝過去,沒想到你這麼聽話。」

 

「沒事我走了。」馮瑞站起來跳進了海里。

 

「我跟你說,」洪傑靠在船沿上,把手放到水裡晃了晃,他知道馮瑞沒走,「以後還有這樣的事,還是這樣處理,梁峰那樣的人,誰也不知道他能幹出什麼來,他的那些手段對曹沐沒有用,不表示對別的人魚也沒用,你懂我意思麼,我不想有誰死。」

 

馮瑞從水裡慢慢浮了上來:「知道了。」

 

「這事還有尾巴,梁峰帶來的幾個殺手不算,但梁峰和秦一不是普通老百姓,一個富商和一個名氣不小的醫生,失蹤了放在哪兒都不是小事,」洪傑的手指在馮瑞腦門兒上彈了一下,「會有人來查的,不管能不能查到他們到過這裡的線索,都必須保證沒有任何痕跡。」

 

「嗯。」馮瑞拍開他的手,他會嚴格按洪傑說的去做,洪傑的特殊身份讓他在人魚中有跟別人不一樣的地位。

 

「我睡會兒,」洪傑躺下,他睡覺沒什麼規律,不一定什麼時候會困,反正困了就睡,「你別走遠。」

 

「好。」馮瑞沒入水中。

 

洪傑閉上了眼睛,他睡眠質量不錯,閉上眼用不了多久就能睡著,這大概是動物的本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最大限度地補充能量。

 

但同樣,他睡得很淺,任何細微地動靜都會讓他驚醒。

 

睡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他聽到了水聲,不是海浪的聲音,他聽得出這是馮瑞從水裡出來的聲音。

 

在馮瑞扒著船沿把手伸過來準備把水滴到他臉上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你偶爾也能可愛一把嘛。」

 

馮瑞迅速收回手,沉到了海里。

 

洪傑笑了,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脖子。跟曹沐比起來,馮瑞的性格更像人魚。

 

雖然他知道的比曹沐多,對危險的判斷和對自身的控制力都比曹沐強,但人魚警惕,怕生還有些害羞的特點他比曹沐要鮮明得多,儘管他一直努力掩飾,但時不時還是會表現出來。

 

曹小魚跟他相比,那就是條厚臉皮魚,話還多。

 

「沒走吧?」洪傑拍拍水面,「我跟你到處轉轉,很久沒檢查了。」

 

「你不去找曹沐嗎?」馮瑞再次從水裡探出頭來。

 

「不用,他現在天天跟沈東在一起,」洪傑想了想,「沈東目前還是信得過的,他在意曹沐。」

 

「你累麼?」馮瑞突然問。

 

「比如?」

 

「比如你會對每一個接近的人類做判斷。」

 

「累,」洪傑嘆了口氣,又突然跳了起來,站到船頭,一手叉到腰上,「但這是做為一個船長的職責!是一個海盜應該有的敏感度!」

 

「……哦。」馮瑞每次面對這種狀態的洪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來,大海的小蝦米啊,船長帶你去打劫!」洪傑衝馮瑞抬了抬下巴,「你在船後面跟好……」

 

洪傑話還沒說話,馮瑞猛地從水裡竄了出來。

 

他的速度沒有曹沐快,但一胳膊把洪傑從船頭掄進海里已經足夠了。

 

洪傑被他摔進海里,又被拉著飛快地向下沉了十來米,再在很短的時間又被拽出水面,等冒出水面的時候,頭都有點暈了。

 

「你能正常點兒麼?」馮瑞看著他。

 

「小瑞瑞!」洪傑吼了一聲,「你知道後果嗎!」

 

「什麼?」馮瑞愣了愣,洪傑突然變得嚴肅的表情讓他猛地有些緊張。

 

「折騰一個船……」

 

「走吧。」馮瑞再次把他按進水裡,拉著他往前游去。

 

 

 

作者有話要說:嗯,船長如果一定要有CP的話,馮瑞怎麼樣,嘿嘿。

 

還有,昨天說小船長好萌的,啊哈哈哈哈哈,他是裝的!裝的!還萌麼哈哈哈哈……

 

然後,就到這裡了,正式完結。

 

曹小魚和沈東的番外沒有寫,因為暫時沒有想到什麼好梗。

 

謝謝大家對這文的支持,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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