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兩人都愣了一下。

李文遜咽了口吐沫,然後故作輕鬆的笑道,“操,多大點兒事兒,這麼個吃裡爬外的兔子,跑就跑了。我剛進來還在外邊兒看著個寶貝,那小腰扭的可帶勁兒了,我給你叫進來?”

邵群悶不吭聲。

李文遜尷尬的跟大厲對視了一眼。

大厲拍著邵群的肩膀,“哎,哥們兒,不至於吧你。我知道這事兒挺讓人憋氣的,不過真的,跑了就跑了唄,比他好的還不好找啊。”

邵群喝的有點兒高了,就看著自己的手,喃喃道,“現在找不著人,操,我非得找出來不可。”

“對,把他和他姘頭都找出來,把他們倆扒光了扔鬧市區去,給你解解氣,行不?”

邵群搖了搖頭,有些難受的抱住腦袋,一遍遍重複著,“我得把他找出來。”

李文遜皺了皺眉頭,他相當看不慣邵群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特傻逼。他趕緊轉移話題道,“眼看過年了,你幾號回北京?”

邵群低聲道,“不回。”

大厲叫道,“怎麼的邵群,真打算跟你姐對著幹啊,你也不怕被邵老爺子打死。”

邵群一想到他和李程秀鬧成今天這樣,都是他姐幹的好事,他就一點也不想回那個家。再說萬一小周過兩天就找著李程秀了,他要在第一時間去把人領回家去。

他想和李程秀一起過年,就他們倆人。

此時正是年關,眼下是事務所最忙的時候。小會計們一遍遍的對著看得人眼暈的帳目,恨不得在事務所打地鋪了。

黎朔也是每天忙的頭暈眼花,有好幾天沒去看看李程秀。

不過他知道李程秀最近過的不錯,上班很有幹勁兒,整個人也活了過來。

趁著中午休息的閒暇,就給他打了個電話。

“喂,黎大哥。”

黎朔聽到他溫軟的嗓音,就覺得通體舒服。

“程秀,在吃飯嗎?”

“嗯,剛休息。”

“最近很忙吧,這都年底了。”

“對,很忙,大家都很忙。”

“適應得了嗎?”

“可以,可以學,很多,很好。”

“那就好,你既然打算幹這行,總的適應的,我就是怕你身體會不會吃不消。”

“不會,我很好。”

“有好好吃飯嗎?”

“有,放心。”李程秀想了想,問道,“你呢?”

“我?”黎朔笑了兩聲,“還是每天叫外賣唄,吃多了你做的東西,吃什麼都沒味道了,你說怎麼辦吧。”

李程秀輕笑了一聲,“忙完了,就來吃飯吧。”

“好,我能抽出時間一定要去的。”黎朔嘴角帶著笑意……“對了,程秀,眼看過年了,你要回老家什麼的嗎?”

李程秀頓了一下,聲音中多了一絲黯然,“不,沒有親戚了。”

“那麼過年就留在深圳了?”

“嗯。”

“哦,那正好,我今年也不打算回美了了,Adrian也要在這兒過年,咱們三個就一起過年吧。”

李程秀心裡微酸,他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個一個人準備年夜飯,一個人包餃子,然後一個人看春晚的年了。

能有人陪他一起過年,這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他聲音中難掩興奮,“好,好。我來準備,年夜飯,你們都來。”

黎朔笑道,“好的,那麼放假那天,我們就一起去採購年貨吧,要早點兒去,要不到處都是人擠人了。”

李程秀連忙點著頭,“好,好,年貨。”

臨近過年了,氣溫漸漸回升,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氛,採辦年貨的人把大小商場擠得水泄不通。

黎朔推著小山包一樣堆滿了各種東西的手推車,李程秀跟在他旁邊,一臉無奈的看著前面長長的結帳的隊伍。

黎朔歎了口氣,“這隊伍,至少也得排半個多小時。”

李程秀點點頭,他來超市買東西的次數屈指可數,比起這些大型超市,去小市場能買到更便宜的東西,他真的不知道快過年的時候超市的人能多成這樣。

黎朔手肘拄在推車上,半彎著身子,側著腦袋看著李程秀,嘴角帶著笑意。

李程秀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道,“怎麼……”

“今天開心嗎?”

李程秀輕輕一笑,“嗯。”隨即又微微皺眉道,“不過,東西太多,吃不完……”

“吃得完的,有這麼多天假呢,到時候我天天去你哪兒蹭飯好不好?”

李程秀點點頭,沖他羞澀的一笑。

黎朔站直身體,把李程秀擋在自己和推車之間,然後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掌。

兩人對視著溫柔的一笑。

這份感情溫潤的像水,在一次次接觸中慢慢的升溫。黎朔有極好的涵養,從不做出讓李程秀難堪的舉動,也不曾給他壓力,一直只是循序漸進,在李程秀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一點點的親近。

李程秀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喜歡上一個人,但是黎朔對他這麼好,他不忍,也無法拒絕黎朔的好意。別人對他好一分,他都忍不住想要十倍的回報。何況呆在黎朔身邊,讓他覺得既安全又安心。

有黎朔在,他不用一個人面對過去,或許還可以不用一個人面對未來。

不管黎朔能夠陪伴他多久,至少現在,他真的不舍的放開這份溫暖。

兩人站的腿都發酸了,才結上帳。把一車東西推到地下停車場,裝進後背箱後,黎朔開著車帶他去吃飯。

兩人開開心心的吃了頓飯,又像普通情侶一般悠哉的逛了會兒商場,順便添置了不少有用沒用的東西。

李程秀對於黎朔的消費觀念實在不敢苟同,忍不住就要提醒他這些東西真的沒什麼必要。

黎朔是一個及其注重生活品質的人,就連襪子的材質和毛巾的厚度都會挑選上半天,並且會耐心又不失幽默的給李程秀灌輸他的生活理念。

倆人的飯後運動就是兩個多小時的購物,出來之後天都有些暗了。

等到買到手裡已經提不下東西了,黎朔這才甘休,倆人領著大包小包往停車場走去,有說有笑的放置好東西,雙雙坐進前排,黎朔看著旁邊排著隊進出的車輛,連連歎氣。

足足等了好幾分鐘,車才成功從停車位裡駛了出來,一點點挪到收費口,排在長長的隊伍後面。

百無聊賴之際,黎朔按開收音機,交通台的主持人正好在講一個關於堵車的笑話,李程秀咯咯笑了起來。

黎朔忍不住伸過手去,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手這麼涼,我們不是才從商場裡出來一會兒嗎。”

李程秀看了眼包裹著自己的黎朔的手,道,“我手容易涼。”

黎朔笑道,“我血熱,只要不是凍壞了,手腳永遠都是熱的,正好可以給你取暖。”

李程秀靦腆的笑笑,低聲道,“謝謝。”

黎朔心裡一動。

他一直覺得李程秀最好看的樣子,就是這樣微低著頭,略帶靦腆羞澀的表情,好看的不得了,讓人忍不住想做點兒什麼。

黎朔捏了捏他的手掌。

李程秀抬起頭來,明亮的眼睛疑惑的看著他。

黎朔傾過身子,慢慢靠近他,溫和的帶著期許道,“程秀,我可以親你嗎。”

李程秀的臉暫態燒紅了,怔愣的看著他。

黎朔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程秀,你要是這個表情,我就當你默許了。”

“我……”李程秀緊張了起來。

他一遍遍的問自己,他和黎朔,可以嗎?

李程秀低下頭,遲疑道,“黎大哥,還是……”

黎朔側過腦袋,慢慢湊近他。

李程秀緊張的立刻屏住了呼吸。

黎朔半閉著眼睛,輕柔的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溫柔但堅定道,“程秀,我想親親你。”

李程秀僵硬的握緊了拳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黎朔,那眼神中有恐慌,有遲疑,就像一個剛剛斷奶的小奶貓,惶恐的面對著這個世界。

黎朔心裡充滿憐惜,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捧住他的後腦勺,把自己的唇貼了上去,溫柔的吸吮著。

李程秀顫抖的接受著這個吻。

他覺得有一團紛亂的思緒,不停的在他體內衝撞,這團混亂的東西似乎在試圖衝破這個軀殼,狠狠的爆發,仿佛下一秒就會……

砰!!

一聲巨響把李程秀嚇的“啊”的尖叫了一聲,他有種胸腔被炸開了他的錯覺。

黎朔也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拿手臂護住李程秀。

兩人驚恐的轉頭看向聲源。

發現駕駛座位置的擋風玻璃,被砸成了蜘蛛網狀,從受狙擊的中心猙獰的像周圍擴散開來,如果這不是堅硬的鋼化玻璃,那一下子肯定就要碎了。

黎朔和李程秀又轉眼看向施暴之人,頓時臉色都變了。

窗外正是狂怒的邵群,手上拎著一個方向盤鎖,高高舉了起來,似乎是打算再砸一次。

有兩個人快速的向他跑了過來,撲上來一左一右的架住了邵群的胳膊。

李程秀臉色已經毫無血色,看著狀若瘋狂的邵群和拼命要阻止他的李文遜和周厲。

黎朔臉色鐵青,安撫的拍了拍李程秀的肩膀,“別怕,別下車。”說著他已經打開車門,一臉寒霜的看著邵群。

邵群的怒吼聲愈發清晰。

“放開我!狗娘養的姓黎的,你敢碰他!你也配!”

黎朔刻意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李程秀是我的人,我怎麼就不能碰了。倒是邵公子,你砸壞了我的車,我可以不跟你計較,可是你攪了我們的約會,你賠得起嗎。”

“我操你媽!”邵群覺得心臟都快炸開了,腦子裡嗡嗡的,他頭痛欲裂。

他等了這麼多天,好不容易派去跟蹤黎朔的人才有了消息,他這麼興沖沖的跟個傻逼似的來找李程秀,一打眼就看到倆人有說有笑的來購物,還濃情蜜意的在車廂裡接吻,他恨不得剛才那一下子能直接把黎朔這個孫子爆頭。

這邊的異動太過招眼,廣場的保安三三兩兩的從四面朝他們跑了過來,堵車的人都從車裡探出身子來看免費熱鬧。

李文遜和大厲臉都快充血了,他們長這麼大,真沒這麼丟人過。

他們拼命拖著邵群往回拉,“邵群邵群,冷靜點,你他媽在這裡發什麼神經。”

大厲一邊去搶邵群手上的方向盤鎖,一邊沖黎朔抬著下巴,“喂,你他媽帶著那個小娘們兒趕緊走,這玩意兒砸腦袋上好玩兒的啊,趕緊走。”

這戲碼一看就是倆男的在爭風吃醋,大動干戈。但是這倆男的,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物,長得個頂個的敞亮就不用說了,座駕也是高級的直晃人的眼,於是圍觀群眾全都對車裡坐著怎樣的美人兒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只是天色漸暗,從外面也看不真亮,只能看著個膚白唇紅大眼睛的臉,長得很秀氣,正驚恐的左顧右盼。

保安很快趕了過來,把揮舞著兇器的邵群團團圍住。

黎朔諷刺的看了一眼邵群,重新坐回了車裡。

邵群朝李程秀叫道,“李程秀,李程秀!你給我下車,下來!你給我下來!”

黎朔有些苦惱的看著擋風玻璃,覺得在這樣影響視線的情況下,不太好安全開回去。

黎朔無奈的從後座給李程秀拿過了大衣,“程秀,我們打車回去吧,這樣開車不安全。”然後他掏出手機打給了自己的助理,讓他來處理一下車。

等到打好電話,才發現李程秀臉白的跟紙一樣,根本沒穿衣服,只是無助的看著他。

黎朔把衣服披到他身上,輕聲安慰道,“別怕,我說了有我在,別怕,相信我好嗎。”

李程秀這才伸出胳膊,穿上衣服,握著門把手猶豫了半天,才推開車門。

邵群一見他出來,就用力的要推開擋著他的人,“程秀,李程秀!”他的聲音除了暴怒,還有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他有太多的事想做,他想把李程秀搶回家,讓誰也找不到,誰也別想跟他掙。

李程秀卻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低著頭被黎朔護在了身後。

邵群如同被人打了一拳,疼痛難當,他被李程秀那副尋求保護的姿態給刺傷了。

黎朔摟著他的腰,低聲安撫著他,“有我在,程秀,放心。”

圍觀群眾這才看出來被爭風吃醋的這位居然是個男的,這麼高潮迭起的劇情讓眾人都沸騰了,一個個眼巴巴的看著他們。

黎朔跟工作人員交代了幾句情況,就把車留了下來,轉手招了輛計程車。

邵群一看他們要走,又用力掙了起來,手肘一抬就懟到了大厲的肚子上。

“哎我操!”大厲被打的冤枉,也不敢鬆手,反而更加死死的抱住邵群。

邵群朝著李程秀的背影大叫,“李程秀,你敢走!你不准走!你給我回來李程秀,你給我回來!”

李程秀頭也不回的躲進了車裡,黎朔跟著坐了進去,朝著邵群挑釁的一笑。

“李程秀!不要走,給我回來,不要走!”邵群的嘶吼的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他這輩子從來沒覺得有誰能這麼傷他,還讓他毫無還擊之力的。

李程秀真的就這麼走了,從頭到尾,甚至都沒看他一眼,就這麼跟別的男人走了。

李程秀不是喜歡他嗎,怎麼能這麼快就喜歡別人,他算什麼?他怎麼能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怎麼能這麼狠。

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邵群鼻頭發酸,想著李程秀離去的背影,心都揪在了一起。

第四十六章

李程秀從路上到家一直沉默不語,黎朔握著他的手,發現他手冷的跟冰塊兒似的,半天都捂不熱。

進了門之後,茶杯就歡脫的朝他們跑了過來。

巧克力色的嬌小的身體蹦躂在雪白的瓷磚上,怎麼看怎麼像毛絨遙控玩具。

黎朔一把把它抓了起來,拿手指撥弄著它濕乎乎的鼻子,“小東西。”然後抓著它的身子往李程秀臉上蹭。

李程秀勉強扯了扯嘴角,把茶杯接了下來。

黎朔拉著李程秀到沙發上坐下,給他倒了杯熱水,然後輕輕的撫著他的背。

“好點兒了嗎?”

李程秀梗著脖子,僵硬的點了點頭。

剛才他甚至不敢看邵群。

從聽到他的聲音開始,各種不堪的記憶就不停的湧現上來。那些永遠都無法磨滅的羞辱和痛苦,就跟刻進了他骨頭裡一樣,每翻出來一次,都是血淋淋的。

如果說那晚之前,他想起邵群還能充斥著很多美好的回憶,但在那晚之後,他對邵群,只剩下了恐懼和恨意。

他一點都不想記得,但可怕的是,邵群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晰在耳,歷歷在目,一遍遍的提醒著他,自己在這段不配稱之為感情的關係裡,究竟有多可悲多不堪。

他寧願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也不想再見到邵群。

黎朔把他顫抖的肩膀攬進自己的懷裡,輕聲安慰他,“程秀,不要害怕,我說了,有我在,你可以相信我,好嗎。”

李程秀忍不住靠近黎朔,想為自己冰冷的身體汲取一點溫暖。

這細微的動作卻讓黎朔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他把李程秀抱進懷裡,溫柔的安撫著。

李程秀啞聲道,“謝謝。”

黎朔親了下他的額頭,柔聲道,“不客氣。”

李程秀吸了吸鼻子,感激的看了黎朔一眼。

黎朔捧著他的臉,輕笑道,“之前那個吻還沒親完,可以繼續嗎。”

李程秀尷尬的垂下眼瞼,黎朔不等他說話,低頭吻上他的唇。

這是個及其溫柔纏綿的吻。李程秀閉著眼睛感受著羽毛一樣輕柔的親吻落在他的唇瓣上,然後慢慢加深,黎朔仔細的把那兩片柔軟的唇都嘗了個遍,這簡單卻美好的動作,傳遞著無法言喻的脈脈溫情,讓人心生暖意。

黎朔親完了之後,眨巴著眼睛沖李程秀笑,試探的問道,“今晚可以留下來嗎?”

李程秀愣了一下,眼裡頓時染上幾分慌亂。

黎朔見狀,摸摸他的頭,安撫道,“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借一下你的沙發。明天我的助理應該會把我們買的東西送過來,東西太多你一個人不好處理,左右我放假了,我留下來幫你收拾收拾,好不好?”

李程秀這才松了口氣。

黎朔抿嘴笑了笑,突然俯到他耳邊曖昧的說了一句,“程秀,早晚有一天,我要真的留下來。”

李程秀臉色頓時一片緋紅,心裡跟打鼓一樣。

他很想問問黎朔,我們能夠在一起多久,可是他不敢說出口,任何一個邁步,都要伴隨著是對還是錯的問題的思考,而他給不了自己答案。

一個人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哪裡是從表面就能看出來的。他當時也覺得邵群是多麼的溫柔多情,可是結果呢。

他不知道黎朔願意陪伴他多久,他就這麼惶恐的,如履薄冰的維繫著這種微妙的關係,因為他實在太害怕剩下他一個人的感覺。那種孤獨和無助,能把人骨頭都凍成冰,只要想想,都讓他恐懼不已。

李文遜和大厲把邵群弄回家後,都出了一身大汗。

倆人今天算是在深圳人民面前露了把臉,把跟瘋子似的邵群塞進車裡後,跟商場的經歷以及黎朔的助理溝通了半天,把該賠的賠了,這才把人給帶回家。

他們都被圍觀群眾看毛了,無比後悔自己大老遠跑過來跟著丟人顯眼。

大厲洗了把手,拿濕乎乎的手掌拍了拍邵群的臉蛋兒,“清醒點兒。”

李文遜一屁股坐在沙發直喘氣,嘴裡嚷嚷道,“操你媽啊邵群,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爭風吃醋就夠傻逼了,還是搞基的,你可把人民群眾娛樂了一把,你鬧痛快了不?”

大厲也跟著坐下來,看著邵群陰沉的繃著臉不說話,只能跟著歎氣,“邵群,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真看上那小娘們兒了?”

邵群轉過僵硬的脖子,拿血紅的眼睛瞪著他,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放屁。”

大厲訕訕道,“那今天這出是我做夢是不是?你他媽到底怎麼了。”

邵群低著頭,狠狠道,“李程秀是我的人,誰敢動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李文遜敲了敲茶几,邵群微微抬起頭看著他。

李文遜難得嚴肅的看著他說,“邵群,別說我沒警告你,你現在極度不正常。你要記得自己作為邵家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現在為了這麼個兔子,在鬧市區做出那麼丟人的事兒,你到底想怎麼的。”

邵群毫不在意的冷聲道,“你們不攔著,我就把姓黎的孫子和他那台破車都給砸了,媽的敲我牆角,看是誰丟人。”

李文遜歎了口氣,指了指邵群的鼻子,“兄弟你看著我,你跟我說實話,李程秀在你心裡,究竟是個什麼,值不值得你這樣?你是不是真上心了。”

邵群就跟被蟄到痛腳一般,毛都炸了起來,呲牙咧嘴的否認道,“放屁,我邵群還他媽缺一個兩個這樣的,只有我不要的份兒,沒有他給我扣綠帽子的道理,我就是搶回來再扔了,也絕對不讓給別人。”

李文遜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兒,最後舉手道,“行行,你怎麼的都有理,折騰吧你。”

大厲把李文遜從沙發上拽起來,“走咱們吃飯去,別理他了。陪著折騰到現在,都他媽不管飯。”

兩人走了之後邵群都渾然未覺。

他心裡一抽一抽的疼,想到李程秀頭也不回的背影,他就覺得連坐都坐不住,想立刻就去找他。

他不會承認,他究竟有多捨不得這個人。他是邵群,他才不缺給他暖床伺候他穿衣吃飯的,他只是不能把李程秀讓給別人,絕對不能。

他只是,他只想習慣了李程秀,他只是想念他的好,他只是懷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他只是對於那晚的事,心存愧疚,這不代表他就真的對他怎麼樣了。

他只是不能忍受李程秀不屬於他。

靜默了良久之後,他拿起手機給負責跟蹤黎朔的人打了個電話。

“喂,老闆。”

“嗯,還盯著嗎?”

“老闆,我現在在黎朔家樓下呢,他好像沒回來,我都守了四個多小時了,而且現在屋裡也沒開燈。”

邵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他啞聲道,“你說什麼?”

沒回來?

黎朔是和李程秀一起離開的,晚上十一點多了都沒回家,那麼究竟是跟誰在一起,答案很明顯。

“黎朔真的沒回家,下午在廣場他們打車走了,我就跟丟了,然後我只能在家樓下守著,直到現在他沒回來。”

邵群覺得胸腔的空氣驟然收緊,逼的他喘不上氣來。

黎朔沒回家。

黎朔沒回家。

他沒回家。

他跟李程秀在一起,這麼晚了,是打算留宿了吧,他們會幹什麼,他們會……

邵群掛上電話後,怒吼一聲,一腳把茶几給踹出去老遠。

他覺得身體裡一陣翻江倒海,所有的器官都被扭曲擠壓,痛的他呼吸困難,卻一點都幫不了自己。

昏暗的房間空蕩而寂靜。

他從前從來不覺得這個房子有多大,可是自從李程秀走之後,簡直是處處都空的人心情煩躁,再美麗的房子,也仿佛失去了生氣。

那個本應該在這個房間裡或忙碌或安靜,他可以抱著取暖,肆意獲取溫柔的人,現在可能在別的男人的懷裡。

他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是不是也像和他在一起那樣,用微笑和擁抱驅散冬天的寒冷,會不會給那個男人煲滋補驅寒的湯,會不會乖巧的躺在那個男人的懷裡,小聲聊著天,直到不知不覺睡著。

這些本來都是他的,李程秀為什麼要給別人。

他究竟是做了什麼,讓李程秀跟了別人。

邵群頹然的倒在沙發上,用力的抱緊了頭。

他這輩子沒有這麼在乎過一個人,思念渴望到連覺都睡不著,可是那個人就那麼走了。

要他怎麼承認,他其實上心了,他其實後悔了,他甚至不想結婚了。李程秀已經跟別人好了,他怎麼敢承認呢。

他顫抖著重新播下通話鍵,沖那頭疲憊的說道,“繼續守著,儘快找出李程秀住在哪兒。”

對著空寂的大房子,邵群第一次意識到,孤獨和悔意都可以變成一把刀,從裡到外的傷人不見血。

新年終於熱熱鬧鬧的來臨了。

這個外地人口眾多的城市,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會呈現難得一見的安靜和清冷。

三十下午路上的車和行人就很少了,商鋪也大多關了門,只要有家的,誰不趕在一年終結新年開始之際跟家人熱熱乎乎的團聚呢。

Adrian在中午午飯之前就摸到了李程秀的家裡,進門就開始嚷嚷自己要從三十的午飯一直蹭到初一初二初三。

黎朔大清早就已經跑了過來幫忙。

雖然一起過年的只有三個人,但是年夜飯卻是一點不能含糊。

黎朔給李程秀這個專業大廚打下手打的不亦樂乎,讚揚溢美之詞就沒停過,李程秀就總是不好意思的笑著。

Adrian一進門就抱著一大桶開心果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了,半點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一邊吃一邊嘟囔著,“哎呀秀秀你換沙發了,這個沙發真舒服,你們倆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呀。”

李程秀給他倒了杯水,解釋道,“這是,黎大哥的房子,他要換……”

Adrian嘻嘻笑著,“哎呀他換了還不是為了你。”

黎朔走過來笑道,“我換沙發是為了你,就是為了讓你抱著零食看電視看我們忙活自己一手不伸。”

Adrian沒臉沒皮的笑著,“黎哥哥,你看。”他把白玉般的手遞到黎朔眼前,“剛做的指甲,可貴了,你怎麼捨得我幹活兒呢。”

黎朔拍掉他的手,“既然不幹活,就安靜的吃,嘴手都不閑著,累不累?”

Adrian沖李程秀拋了個媚眼,“秀秀都不說我什麼,還是秀秀好。”

李程秀噗哧笑了一聲,提醒他道,“慢點吃,這個幹,喝水。”

Adrian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抱著李程秀就親了一口,嘴裡直嚷著,“我愛死你了,好了趕緊去做飯去,我要的螃蟹炒年糕一定要多放點兒辣……”

在李程秀的記憶裡,自他爸爸拋下他和他媽離去後,他就沒有過過像樣的年了。

他小時候看著別人家張燈結綵熱熱鬧鬧的,還會偷偷的哭,後來卻是已經麻木了。

時隔這麼多年,他眼看都三十了,居然能有兩個相識並不久的朋友陪他過年,他心裡的感激和喜悅,真的是無法用言語去形容。

於是年夜飯的每一道料理,他都花足了心思,他沒有別的專長,只能用這個表達他的謝意。

滿桌子豐盛的飯菜色香味無一不俱全,令人食指大動,垂涎三尺。

Adrian跟歡快的猴子一樣跳到桌前,興奮的眼睛直放光。

李程秀住的樓層比較高,此時落地窗外煙花聲陣陣響起,明亮的火光不時能照亮夜空,濃郁的節日氣氛把三個人都點燃了,臉上都帶著喜慶的笑容。

三人圍坐在桌子旁,享用著李程秀精心準備了一天的美食,各個都讚不絕口。

Adrian一邊吃一邊還忍不住最賤,“秀秀啊,我後悔把你介紹給黎朔了,不然你還是跟我吧,我也能養得起你的,真的,就沖你這手手藝,我能多活二十年。”

黎朔笑著拿筷子頭敲他,“吃你的飯。”

Adrian沒理他,眼巴巴的把臉湊到李程秀眼前,“我說真的,你跟我吧,你跟我吧,你跟我嘛我一定對你好。”

李程秀也早就習慣了他的玩笑和時不時的發瘋,就輕輕笑笑,隨口答道,“嗯。”

一頓飯下來,三人的笑鬧聲不斷,一派祥和歡樂的氣氛。

吃晚飯黎朔就幫著他廚房收拾了,然後跟Adiran握在沙發上看春晚,聽著Adrian一邊看一邊批判這也傻×那也傻×。

李程秀就在旁邊搬了兩個凳子,自己坐一個,另一個放著和麵的盆,一邊聊天看電視,一邊準備著餃子。

小茶杯吃飽喝足了之後,爬在他腿上呼呼睡著大覺,睡夢中還時不時拿爪子抹著嘴,美的不得了。

他記得小時候,他家也是這樣。

吃完年夜飯,他和他爸就看春晚,他媽就坐在旁邊,一邊揉面一邊陪他們說話,那時候的平淡的幸福,是無論如何都追不回來了。

李程秀覺得這是一個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新年。

邵群也是這麼覺得的,只是這個年無疑是他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個新年。

第四十七章

李程秀三個人在屋子裡熱熱鬧鬧的過年的時候,邵群一個人坐在車裡,看著他們亮著燈的落地窗發呆。

大年三十的晚上,他跟家裡鬧了個底兒朝天,手機關了,誰他媽也不想聯繫了。

李文遜和大厲早回家過年去了,他長這麼大是第一次一個人面對新年,以前說到過年,光接拜年的電話都能接到手軟。

跟蹤黎朔的人把李程秀住的地方找出來之後,他就在他家樓下沒吃沒喝的呆了快一整天了。

他也沒想幹什麼,就是想離他近點兒。

今天他不想上去鬧了,第一是他有點害怕見到李程秀和黎朔親密和睦的樣子,第二是,他覺得如果連個安生年都不讓他過,他會更抗拒他吧。

他看著那透著明黃的燈光的落地窗,幻想著李程秀會在裡面做些什麼。

是不是系著圍裙,忙碌在廚房中,準備出一道道精美的菜肴。

看到電視上裝瘋賣傻的小品,也會樂不可支。

他多想和他一起過個熱熱乎乎的年。

邵群知道自己是魔障了。

自從李程秀走了之後,別人做的東西他吃不下幾口,不管多漂亮的男孩兒,他提不起興趣,晚上躺在冰冷的伸手夠不到床沿的床上,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孤枕難眠。對於這個人的執著,已經讓他驚恐,讓他心中警鐘大作,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想,他是真的喜歡這個李程秀的。換作是其他人跟別人好了,他早叫人滾蛋了,可是如果是李程秀,他還是想把他搶回來,他哪怕強迫自己失憶了,也不願意把他拱手讓人。

車外的煙花爆竹聲不絕於耳,天空被不斷的炸亮,新年的喜慶隨著逼近零點的時鐘而被推向了高潮。

邵群盯著的那扇落地窗突然被打開了,他心裡一顫,眼睛直直的看五樓的陽臺。

李程秀手裡拿著煙花棒,和Adrian有說有笑的走了出來。

邵群對於會在李程秀的身邊看到Adrian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他無暇多想,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個清瘦的人身上。

Adrian跟個小孩兒一樣拿著打火機在李程秀身邊兒轉悠,把煙花棒點著了舉向天空,興奮的直叫。

李程秀手裡也拿著一個,安靜的笑著。

邵群著迷的看著他。

也不過是三四十米的距離,卻像隔著山一樣那麼遠。

沒一會兒,Adrian轉身進屋了,當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屋裡出來時,邵群臉色立刻變了。

黎朔一邊笑一邊走向李程秀,“Adrian那個笨蛋,火星濺到毛衣上了。”

李程秀噗哧一笑,“沒燒到人吧。”

“放心,沒有。”黎朔輕輕站在他背後,忍不住從後面摟住他的腰,把下巴墊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程秀身子微有些僵硬,“黎大哥……”

黎朔輕聲道,“程秀,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程秀,新的一年,我們能不能有點進展呢?我想保護你,能給我一個立場嗎。”

李程秀愣了一下,眼眶頓時微微發熱。

“程秀,很多人都經歷過失敗的感情,但是我都要站起來繼續往前走,去尋找對的人。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吧,和我試試,好嗎。”

李程秀的心中,充滿了疑慮和不確定,可是他想不出自己應該拒絕黎朔的理由。

這是一個好人,一個值得他尊敬的人,他愛錯了人,老天還願意給他一次機會,讓他不用孤單,他有什麼理由錯過呢。

他想要有個人陪伴,他不想孤獨終老。黎朔給予他關心和尊重,幫助他,照顧他,這份感情似乎是水到渠成的走到了這裡,他應該把邵群徹底忘掉,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這個人身上。

黎朔拿臉頰輕輕磨蹭著李程秀的脖子,柔聲問道,“程秀,好嗎?”

李程秀胸中酸澀不已,他閉上眼睛,緩緩點點頭,“好。”

黎朔欣然笑了起來,把臉湊到他眼前,示意的揚了揚下巴。

李程秀有些不習慣,但仍然轉過臉,在被漫天煙花映襯的無比絢爛的夜空下,和黎朔親密擁吻。

這吻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Adrian又從屋裡出來了,圍著他們咋呼,三個人很快進屋了。

邵群坐在車裡,僵硬的看著這一幕,雖然暖氣開到了二十七八度,他依然覺得渾身發涼,胸口疼痛難忍。

姓黎的就這麼取代了他的位置,李程秀就這麼跟人家濃情蜜意了,剩下他一個人大過年的在樓底下偷窺,他都不知道該恨誰怨誰了。

邵群顫抖的從兜裡掏出手機,開機,打給他的助理。

電話那頭伴隨著爆竹和電視的噪音,吵雜不已,“喂邵總啊,新年快樂。”

邵群沉聲道,“讓你查的東西查的怎麼樣了?”

“喂?邵總?新年快樂?”

邵群不耐煩的提高音量,“找個安靜的地方。”

電話那頭似是進到了房間裡,安靜了不少,“邵總……”

“讓你查的東西呢?”

“我查了黎朔的事務所這幾年的專案,我發現前年一個地產公司的破產案有文章可做。”

“說。”

“這個地產公司當年抵押給X行的一塊地,由於超過年限未開發被政府無償收回了,而之所以未開發的原因是這塊地還牽扯到其他的產權問題,X行其實一直都沒有拿到土地證。據說當時任職X行行長的人跟那個公司的老總有私交,明知這塊地有問題還是貸了款,而這兩人的關係就是黎朔建立起來的。並且這個地產公司的帳目一直是黎朔的事務所經手,申請破產之前沒有爆出任何問題,先後從兩家銀行貸走了十多個億,申請破產之後由於涉及金額過大,據說金融辦也插手了此事,但是並沒有找到對黎朔不利的證據。”

“那你有什麼看法?”

“黎朔這個人聰明絕頂,即使他做了假賬,也做的滴水不漏,光憑我得到的資訊,實在做不了什麼。除非能把那個地產公司的老闆給找出來。”

“能找到那個人嗎?”

“很難,他不知道去那兒躲債了,幾年來都杳無音訊,如果能找到他,就能一口咬死黎朔。”

“想辦法去找,另外繼續搜集證據,就算沒有確切的證據,我也有辦法讓他不得安寧,只要有一個足夠充分的理由,就能找人查他,一查起來,不管最後能不能查出什麼來,肯定也能攪的他天翻地覆。”

周助理沉吟了一下,“這需要很大的面子……”他其實是想說,為了這種爭風吃醋的事情,值不值得,拿人工資替人賣命的,他不好說什麼,但心裡肯定是頗為不屑的。

邵群此時哪裡聽得進去這個,“小周,你現在把王江他們幾個叫來,我把地址給你發過去。”

“啊?做什麼?”

“我他媽受不了,今天非得把李程秀帶走不可。”

“啊?”周助理猶豫道,“邵總,現在都一點多了……”

“廢話,難道還等他們倆睡一覺醒來?”

“可是,大過年的,誰願意出來啊。”

“有錢就願意,這是你的事,我給你四十分鐘。”邵群果斷的掛了電話,一臉陰翳的看著依然亮著燈的落地窗,手指規律的敲著方向盤。

車廂裡除了叩叩的輕微擊打聲,靜的甚至能聽到手錶走針的聲音。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衝進這個阻隔他和李程秀的房子,把他的人給搶回來。

他不在乎用什麼手段,他邵群骨子裡就是個流氓,什麼招兒好使他用什麼,他已經顧不得李程秀會不會更加逆反,會不會更加拒絕,什麼都比看著李程秀跟別人恩愛強。

他要讓黎朔這個假洋鬼子再也找不到李程秀,還要讓他再也回不了中了。

他也要讓李程秀這輩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周助理的辦事效率是驚人的,不到半個小時就開著車帶來了三個人,個個身形彪壯,一看就是受過專業訓練的。

邵群領著人上了樓,按下了門鈴。

裡面傳來黎朔的聲音,“誰呀?”

周助理壓低聲音道,“你好,我住你隔壁。”

黎朔不疑有他,直接打開了門。

邵群身邊的人動作迅速的沖了上去,抓著他的肩膀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黎朔毫無防備,被打的半個身子都彎了下去,痛苦的幹嘔著。

正坐在桌前玩兒撲克的李程秀和Adrian都給嚇傻了,怔愣的看著這幾秒之內發生的事。

這仨人都是部隊轉業兵,平時在他開的夜總會當保安的,黎朔哪裡是這種人的對手,何況是三個一起朝他撲了上去,而且打那幾下子都下了狠手。

他都沒怎麼反應過來,就給擰著胳膊按地上了,一時頭暈眼花,半天都緩不過勁兒來。

邵群可算是出了口上次在黎朔事務所被他的保安架著讓黎朔打的惡氣,狠狠瞪了黎朔一眼,陰寒的目光瞟向李程秀。

李程秀從初始的震驚過後,驚叫了一聲“黎大哥”就朝黎朔跑了過去。

邵群一個箭步上去攔住了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咬牙切齒道,“你眼裡就他媽剩你的黎大哥了吧,你看著我沒有?啊?你看著我沒有?”

你怎麼就不看看我,以前你的眼裡只有我的。

李程秀一臉悲憤的看著他,“邵群,你是混蛋,放開我。”

看著黎朔被人用膝蓋壓著後背按在地上的身影,李程秀心裡又愧疚又難過,眼圈都直燒的慌。

邵群這種人,他到底還能做出什麼?他到底還要怎麼傷他才滿意?

邵群怒極反笑,“對,我是混蛋,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混蛋嗎?你以為跟了你的黎大哥就能前途一片光明了?我告訴你,做夢!我還沒說不要你呢,你別想跟別人!”

李程秀抬手就要打他,邵群抓住他的另一隻手,把他兩隻手反剪到背後,推給其中一個彪形大漢,“弄車上去”。

那人一把捂住李程秀的嘴,不管他的嘶叫踢打,輕鬆的把人扛了出去。

Adrian是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除了嘴上功夫厲害,實際行動能力幾乎為零,何況他真沒見識過這樣的架勢。

但是眼看李程秀都要被劫持了,他也不能光看著。

就連忙沖了上去,“邵群,你別發渾了,趕緊把人放下,你瘋了是不是。”

邵群冷冷瞪了他一眼,“Adrian,你在這裡又扮演什麼角色?”

Adrian一愣,怒道,“關你雞吧事啊,把人放下,把黎朔也放開。”

邵群幾步逼近他,居高臨下的威脅道,“自己的家務事都沒處理清楚,還來管別人的閒事兒?你的小外甥正滿世界找你呢,你想跟他團聚嗎?”

Adrian臉上的血色暫態褪了個乾淨,又驚惶又憤恨的瞪著邵群。

邵群一把推開他,指著他鼻子道,“別他媽再摻和我和李程秀的事,你躲了這麼久,不過是我一個電話事兒。”

Adrian下意識的背過手,臉上浮現了痛苦的神色,他咬牙道,“你至少把黎朔放了。”

邵群冷冷一笑,衝壓著黎朔的人招了招手,那人才站了起來。

黎朔勉力想從地上爬起來,可是前胸後背都疼的厲害,手腳也發軟。

Adrian連忙沖上來,幫著他站了起來。

邵群目光中盡是狠毒,“姓黎的,你聽好了,李程秀是我的,不是自己的東西就別妄想,再跟我對著幹,我一定讓你後悔。”

黎朔捂著肚子,蹭了蹭嘴角的血,一臉的憎惡,“邵群,你真是個野蠻的牲口,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讓程秀更恨你罷了。”

這話直擊邵群的軟肋,他眼睛都紅了,“他就是恨死我,我也不會把他讓給別人。”

黎朔又急又氣,好好的一個年過成這樣,李程秀還被邵群給擄走了,邵群真有心藏,他找的到人嗎。他做夢都沒想到,邵群竟然流氓到公然來搶人。

黎朔冷聲道,“邵群,會後悔的人一定是你。”

邵群一臉不屑,冷酷而傲然的宣告道,“你再也別想見到他。”

轉身下樓後,邵群迫不及待的沖向自己的車。

抓著李程秀的人見邵群過來了,就下車關門,繞到駕駛座去開車。

邵群急忙坐進後座,把滿臉驚恐和憤怒的李程秀緊緊摟在懷裡,嗅著他身上溫暖的味道,忍不住喚道,“程秀……”

第四十八章

李程秀身子直抖,他明知道自己弄不動邵群,還是使勁推著他,因為邵群的碰觸讓他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處在這種密閉的無處可退的空間,卻要對著一個讓他比之唯恐不及的人,讓他有了走投無路的絕望。

邵群用力抱著他。

這久違的擁抱的感覺,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懷裡的男人似乎比以前還要瘦了,他的手臂橫過肩胛骨摟緊他的時候甚至覺得有點咯。

他有時候也想不明白,這樣一個清瘦的,怯弱的,很容易就哭哭啼啼的男人,為什麼緊緊只是碰觸,都會讓他覺得安心。哪怕是從皮膚裡傳遞出的那麼一丁點溫度,就夠他取暖,抱著他就覺得凍僵的身體在漸漸回溫。

心臟有種在解凍的錯覺,又酸又痛。

就在邵群還抱著李程秀失神的時候,肩膀上傳來了一陣疼痛。

李程秀眼眶濕潤,用力的咬著他的肩頭。

邵群咬著牙,“你咬,他媽咬肩膀能頂個屁用,有種你咬這兒。”邵群抬了抬脖子,把大動脈暴露在他的視線下。

李程秀鬆開嘴,顫聲道,“你放開我,我要回家。”

車子早已經開動了,李程秀不知道邵群會把他帶去哪裡,但無論是哪裡,只要有邵群,他都不想去。

邵群咬牙道,“回家?哪個是你家?黎朔給你個房子你就當家了,我送你的時候你怎麼不要,他那是金做的?”

李程秀拿雙手抵著邵群的胸口,用力的保持著和他的距離。

他害怕邵群,邵群雙手的力量,身上的味道,帶著煞氣的表情,都讓他害怕。

李程秀怕的渾身發抖,把自己的身體縮在一起,哽咽著說,“我要回家。”

邵群心裡一痛,捧著他的臉就想親他。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沒有對付過這樣的人,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怎麼反抗,怎麼回擊,李程秀說什麼做什麼,都能輕易的讓他難受,於是他只能試圖去堵住這張嘴。

李程秀撇開臉,脖子以最大的程度扭了過去。

邵群抓著他的下巴,含糊的追逐著他的嘴唇,李程秀突然就瘋狂的掙扎了起來,“混蛋,混蛋!”

那晚上的暴行,是不是也是從一個粗暴的吻開始?他不記得了,他也不想記起來,那種恥辱性的疼痛,躺在醫院時的難堪和絕望,都跟噩夢一樣,稍稍翻開來看,只是一片血腥的回憶。

他越抗拒,越是讓邵群急紅了眼的要去索取。

“不要!不要!邵群放開我,不要,啊——”李程秀突然尖利的叫了起來,把開車的人都嚇的一閃,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邵群呆住了,他拼命抱住李程秀,想讓他鎮定下來。

李程秀哭叫著蜷縮著上身,“別碰……別碰我,邵群,你是,混蛋,你別碰我……”

邵群覺得心都被挖出來了,他厲聲吼道,“你怕我幹什麼,你他媽怕我幹什麼!黎朔都能碰你,為什麼我不行,憑什麼我他媽就不行了。”

李程秀抬起混雜著汗水和眼淚的臉,啞聲道,“你是混蛋。”

邵群卡著李程秀的下巴狠狠親了下去。

車裡空間過於小,邵群一時也弄不住他,被他劈頭蓋臉的打了好幾下,氣的他眼睛直冒火,他費力的把李程秀的手臂扭到背後去,就像在跟誰較勁兒一樣,非得去親李程秀。

嘴唇貼上來的時候,李程秀張嘴就咬。

邵群一時吃痛,卻不退反進,拼命的在他的唇上輾轉擠壓,唇齒間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邵群的腦子裡反反復複出現的全是李程秀跟黎朔那濃情蜜意的一吻,他覺得自己快瘋了。

李程秀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被邵群壓在靠背上親的喘不過氣來,心裡止不住的覺得悲涼。

邵群喘著粗氣放開了他,看著他滿是淚水的臉,突然就連火都發不出來了,他只覺得傷心。

曾經帶著害羞和溫柔的神情和他親吻的人,和眼前的是同一個人嗎。

他不再對他笑,他的眼裡不再有溫情和愛慕,他還會愛他嗎,以前的那些,還能找回來嗎。

邵群覺得害怕,如果他們不能像從前一樣,他該怎麼辦?

李程秀把臉埋在了自己的手裡,再也沒有抬起來過。

邵群依然固執的抱著他,卻覺得無論多用力,都根本抱不住,李程秀仿佛隨時都會消失,而他也不能鬆手,他怕自己沉下去。

車子很快駛到了目的地,這是個李程秀從來沒來過的地方。

邵群要抱他下車的時候,被他躲開了,自己跌跌撞撞的下了車。

他漠然的被邵群拉近了屋子,大門被砰的關上,一道道反鎖的聲音就如同釘子一樣釘進了他心裡。

他孑然一身,甚至腳上還穿著拖鞋,就這麼被邵群帶到了一個莫名的地方,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儘管恐懼,卻不得不又一次一個人去面對。

邵群用手抹了抹臉,嘴唇就跟有千斤重一般,幾番猶豫,終於忍著胸中洶湧的情緒,咬著牙道,“你,你跟他睡過沒有。”

李程秀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邵群覺得自己的心快跳出來了。

他簡直是虔誠的祈禱著李程秀能否認。

在他的心裡,李程秀乾淨的像一股清泉,是他擁有過的,僅有的純潔美好的東西,是他一個人的所有物,他無法想像他被別的男人侵佔,就如同有人侵犯了他的妻子,他覺得他會瘋了。

邵群一臉的淒切,啞聲道,“說啊,有沒有,沒有是不是。”

李程秀的表情一動,突然張開嘴,輕聲道,“有。”

邵群一時如遭雷擊,眼睛瞬間就紅了,他抓著李程秀的脖子把他懟到了牆上,整張臉都扭曲了,寒聲道,“你再說一遍。”

李程秀眼睛盡是恐懼,可卻依然顫聲道,“有。”

邵群用指尖摩挲著他的動脈,顫抖道,“他,他強迫你的,是不是?”

李程秀露出了悲切的表情控訴道,“他不是你。”

他不是你。

他不是你。

邵群的瞳孔急劇收縮,他慢慢鬆開了掐著他脖子的手,但堅實拳頭眨眼之間已經到了李程秀眼前。

李程秀閉上了眼睛。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到來,他的耳邊卻炸開了巨響。

李程秀側過臉,就見到邵群的拳頭砸到了牆上,關節上滲出的血染紅了雪白的牆面。

邵群抬起拳頭,又狠狠照堅硬的牆面砸了一拳,就跟自虐似的,一拳接著一拳的打在牆上,仿佛這樣就能轉移一些疼痛。

小時候有專業的老師教了他很多防身術,從哪個角度攻擊,該如何抵禦,他都清清楚楚,可是沒人告訴過他,要是有人把他的心給攪碎了,他該怎麼辦。

他一輩子沒談過戀愛,情啊愛的,他怎麼能懂呢,他只是好不容易碰到一個他想安安分分守著的人,他還把人給守到別人懷裡去了。

這是他長這麼大最在乎的人,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他不知道這刻骨銘心的痛,是不是因為所謂的愛,他只知道他栽李程秀手裡了,栽的半點不含糊。

他平時沒少聽誰誰誰為了誰誰誰愛的死去活來,他總是不屑一顧,覺得這麼二逼的事絕對不是他能幹的出來的。直到他遇到李程秀,他動心了,他慢慢的試著想對他好,認真的想過要和他長久。如果這就是戀愛的話,是不是得允許他犯錯啊,他沒有經驗,他做錯了,他把事情弄砸了,他能重來嗎?你李程秀不能轉身就走啊,不能讓他栽的這麼重,還要往他身上扔大石頭啊。

李程秀看著牆上猩紅的血跡,刺的他心口發痛,他幾次想阻止,卻無論如何開不了口,他只能閉上眼睛,甚至屏住了呼吸,他怕自己如果不繃緊了,就會崩潰。

邵群也不知道在那面牆上捶了多久,直到拳頭一片血肉模糊,連動都動不了,才停了下來。

李程秀的眼淚順著臉頰狂流,他卻不敢睜開眼睛。

不一會兒,傳來了開門關門的聲音。

他再次睜開眼睛,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鮮紅的血跡就在臉旁炸開,看上去觸目驚心。

李程秀順著牆壁癱坐在了地上,抱著膝蓋痛哭出聲。

李程秀花了大半個晚上翻遍了房間的每個角落,也沒有找到備用鑰匙,他被邵群反鎖在了屋裡。

他無法出去,無法打電話,這麼高的樓層,他甚至無法跟人求救。

忙活了半天,眼看天都要亮了,他實在擋不住倦意,歪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他剛睡著就被凍的直哆嗦,努力想醒但卻醒不過來,這感覺折磨了他不知道多久,直到身上被裹了什麼東西,一雙溫暖的有力的手抱住了他,他才安心睡了過去。

李程秀並沒有睡太久,清晨的陽光直射進客廳,亮的刺人眼。

李程秀迷蒙著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眼前多了一隻手。

他猛然驚醒,微微撐起身一看,自己的身上蓋著毯子,半個身子被邵群抱著,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做出一個維護的姿勢。

邵群此時也慢慢睜開眼睛,他人還是坐在沙發上的,李程秀一起身,他的兩條腿麻的都動不了了。

他剛想伸手去摸李程秀,李程秀已經騰的跳下了沙發,幾個大步跑到了大門前,用力的扳著門把手,在發現大門依然是反鎖的之後,他才頹然的垂下手。

邵群勉強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走到他背後,一把抱住了他。

李程秀這才聞到,他一身的酒氣。

邵群的聲音嘶啞的像換了一個人,他用隱隱透著哀求的語氣囁嚅著說,“程秀,我不結婚了,不結了,你接受不了……我就不結,我們和好吧,啊?我們和好吧。”

李程秀那會再輕易相信他的話,這話聽在他耳朵裡,就跟扇他耳光似的,又痛又難堪。

他忘不了邵群那夜跟他說過的話。

邵群要一個生不出孩子的男人做什麼?他又想騙他。

李程秀從他懷裡掙脫,轉過身對著他,把後背緊緊的貼著門板,“放我回去。”

邵群眼中迸射出寒光,他兩手撐在李程秀臉側,沉聲道,“我不會放你走,你以為我會讓你去找黎朔?我要讓你再也見不到他,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只能是我。”

李程秀被邵群眼中的瘋狂和執著嚇的背脊發涼。

他早知道邵群跟正常人的行為方式偏差很大,總是做出出人意料的大膽的事,可是沒想到邵群居然真的打算把他關起來。

李程秀心中的憤怒和悲傷幾近滅頂。

邵群如果但凡有一丁點把他當作人,怎麼會這麼對他。

邵群有些失神的望著他,抬手輕輕摸著他的頭髮,“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不好嗎,我保證我會對你的好的,你要什麼我都給你,程秀,你還像以前一樣對我行嗎?”

李程秀的眼中一片冰冷,他的心都涼透了。

邵群心慌的厲害,“不,不像以前,我找個保姆吧,你不用做家務,但是能給我做飯嗎,我想吃你做的飯……不用天天做……”

邵群說不下去了,李程秀的眼神就跟刀子一樣,劃拉到哪兒都是火辣辣的疼。

他記憶中的李程秀,是個多麼溫柔的人,他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和眼神,就好像,就好像對他徹底絕望了。

邵群不知道自己這次是不是又做錯了。

可是他沒有辦法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李程秀和黎朔雙宿雙飛,他現在都後悔那天沒捅黎朔幾刀。

除了限制李程秀的行動,他居然沒有辦法留住這個人。

他打算等把這邊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就把李程秀帶回北京,哪兒畢竟是自己的老巢,他就是把人關一輩子,也不會讓他離開自己。

沒有李程秀的生活,他不敢想。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一天,他能對一個人執著到這種瘋狂的地步,也只有牢牢的把人禁錮在自己身邊,他才能安心。

第四十九章

邵群說得出也做得出,真的就這麼將李程秀關了起來。

他幻想著他們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每天早上起床,能看到熱騰騰天天不重樣兒的早餐,晚上回來,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還有一個溫柔微笑著等著他的人。

李程秀不在的日子裡,他就靠著一遍遍的回憶安慰自己,直到回憶起不了作用。

可惜即使他妥協了,他低頭了,李程秀卻不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了。

他把人送過來的食材堆到廚房,然後看著背對著他坐在窗邊發呆的李程秀,看了很久。

他走過去,挨近他,用商量的帶著期許的語氣說,“程秀,給我做飯吧,今天是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多好的日子啊,新一年的第一天,應該是充滿了期望和欣喜的一天。

可是這個房子把所有的喜慶都隔絕在了門外。

李程秀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看著窗外發呆。其實窗外什麼都沒有,濕氣把落地窗弄的霧濛濛的。

邵群扳過他的臉,逼他和他對視。

“程秀,起來做飯吧,我想吃你做的東西,你不在,我每天都在想。”

李程秀撇過臉,躲開他的手。

邵群目光一暗,拿手指捏著他尖瘦的下頜。

李程秀的毛髮向來不旺盛,下巴摸上去比大部分男人要光滑很多,邵群捏在手裡,就覺得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掐斷了。

這個男人是這麼卑微,這麼渺小,這麼弱不禁風,擺弄他甚至不需要費什麼勁兒,可是卻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軟肋,讓他動彈不得。

他怎麼想都不甘心,自己居然需要這麼低聲下氣,這位元了讓這個人回應他。

邵群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說,“程秀,我可以忘了你和黎朔的一切,你也忘了我說過的話,做過的……做過的事,好不好,我們都忘了,我們重新開始。”

邵群見他沒有反應,急迫的續道,“我會對你好,我不會結婚,我不會再有任何人,我只對你好,我只跟你在一起,好不好?我們重新來一次,程秀……”

李程秀淡然開口,一句話就把他打進了深淵,“我忘不掉,我也,不相信你。”

他再也不會相信他。

小時候信了他,當自己年幼無知,長大了又信了他,當自己一時鬼迷心竅了。再一再二怎麼能有再三。

邵群究竟騙了自己多少,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細數起來,件件都能讓他的心滴血。

他真是太蠢,看不透人心,還什麼都敢信,人家耍著他玩兒,把他當寵物養,他當人家是真心廝守的愛人。

自不量力換來的下場,他體味夠了,怎麼能繼續蠢下去。

他不敢再相信邵群說的任何一句話。

邵群心一陣絞痛,不甘心的看著他,“李程秀,你到底想怎麼樣?我他媽這輩子沒跟人說過軟話,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放我走。”

“休想!”邵群一把把他推倒在沙發上,雙眼快冒出火了。

這樣的李程秀,他越來越不認識了。

明明是那麼軟弱膽小的人,卻表現出了讓人絕望的倔強。李程秀的心,仿佛築起了一道牆,他想盡辦法去撼動,卻屢試屢敗,他慌了手腳,眼看著他在一點點失去這個人,卻無能為力。

李程秀的眼眶浮上水汽,顫抖著道,“你又要,那麼對我?”

邵群一時怔愣,想起了在那冰冷陰暗的小閣樓裡,他對李程秀做過的事。

他當時被氣瘋了,事後縱使百般後悔,卻無法讓時光倒流。

他臉上閃過愧色,把李程秀拉起來抱在懷裡,輕聲道,“對不起,程秀,我,我混蛋了,那天……我對不起你,你打我吧。”

李程秀只是堅決的推開他,“放我走吧,邵群。”

邵群真沒想到自己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能被李程秀這樣怯弱可欺的娘娘腔逼成這熊樣。

“李程秀,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你想讓我怎麼樣。你他媽告訴我行不行!我都照做,你能不這麼折騰我了嗎,我哪裡做的不好你說,我都改,我他媽都改還不行嗎。”

到底該怎麼辦,他們才能回去。

李程秀疲憊的閉上眼睛,“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只想我們像以前一樣。”邵群蹲在他身前,抱著他的腰,“我們以前那樣不好嗎?你說過你喜歡我的,是不是?我……”邵群面色微紅,“我也喜歡你,我們重新開始,我再也不混蛋了,我把你當我媳婦兒,咱倆好好過,啊?”邵群的眼睛是那麼的明亮,甚至還帶著一點罕見的羞澀和天真。

李程秀聽了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眼神空洞的看著他,搖搖頭,“你不喜歡我,你一直,騙我。”

邵群心裡一緊,忙道,“我以後不會再騙你,我會對你好的,我也不會再有別人,程秀,你相信我。”

李程秀疲倦的搖搖頭。

長久以來,他總是奢求邵群對他能有他對邵群的十分之一,他就心滿意足了。後來他再也不敢奢望了,不管邵群說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會相信,因為他不想要了。

李程秀半垂的眼皮,是無聲的拒絕。

邵群只覺得心力憔悴,他用力抹了把臉,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過了一會兒,有人送上來了熱騰騰的飯菜,被盛在精緻的餐具裡,小心翼翼的擺在桌子上。

邵群把李程秀拉到桌子邊,把筷子塞到他手裡,“程秀,吃點東西。”

李程秀低著頭,勉強吃了兩口就咽不下去了。

他不是不餓,可多美味的食物到了他嘴裡,都味同嚼蠟,他吃不下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冰冷的快要令人窒息。

李程秀不肯主動說一句話,甚至不會主動看他一眼,就跟個行屍走肉般,逮哪兒哪兒坐著發呆。

只要一想到,前後不過兩個月,他和李程秀之間的甜蜜溫情變成如今這副相看無言的場景,邵群就揪心的難受。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李程秀更是一步都不願意動了。

也不知道有意無意,房子裡四間臥室,就只收拾出了一間。

李程秀看著那張床,臉色立時變了,無論如何不肯進去。

邵群怎麼哄勸都無效後,火氣也上來,把人抱起來就扔到了床上。

李程秀掙扎著要下床的時候,邵群就整個身體壓了上來,把他牢牢的按在身子底下。

李程秀就慌了,拿一種幾乎是仇視的眼光看著邵群。

邵群忍不住拿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咬牙忍著心痛道,“別他媽這麼看我,這兒就一張床你沒看出來啊,我,我們就躺一起,我不會勉強你的。”

李程秀咬著嘴唇,肩膀止不住的顫抖。

邵群小心的從背後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別動,你要亂動就別怪我說話不算話,我就想抱抱你,沒別的意思。”

李程秀權衡再三,終究是沒有動彈。

邵群松了口氣,修長有力的臂膀把李程秀緊緊摟在懷裡,他不敢看李程秀的臉,只能讓他背對著自己,拿鼻尖磨蹭著他的髮際,嗅著他身上溫暖的味道。

邵群說話了,很輕很柔,“程秀,我想你。”

李程秀心裡微酸,沉默不語。

邵群輕輕的親著他脖頸的茸毛,“你安心跟著我吧,不要再想離開,我會對你好的,我能把你寵上天去,我能給你你得想到想不到的最好的東西,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邵群收緊手臂。原來把這個人抱在懷裡,竟能有得到全世界一般的滿足。

“程秀,不要離開我……”

過年的幾天假,在人還沒怎麼意識的時候,已經悄悄的過完了。

邵群乾脆連公司也不去了,叫周助理把著急處理的東西直接送到家裡來。

他知道這不是個長遠之策,可是至少短時間內,他不想讓李程秀離開他的視線,他害怕他出去一趟再回來,人就沒了。

他要趕緊把現在的生意打點好,然後把李程秀帶回北京。

李文遜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說他家邵將軍氣的要掀房子了,讓他趕緊回家。

邵群聽了也就敷衍的哼哼了兩聲。

他家老爺子正在氣頭上,他敢回家嗎,至少也得等他氣過勁兒了,記起自己是他唯一一個兒子,被自己的老子拿槍比著腦門兒的事,他這輩子不想再嘗第二回了。

再說一個李程秀已經夠他心煩了,他哪還有精力去應付他爸他姐。

處理完手裡的事兒,邵群站起身動了動脊椎,走出了書房。

李程秀窩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遙控器,電視上的人雖然在動,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他的眼神一片空洞,也不知道在看哪兒。

邵群一走過去,李程秀就立刻警覺的坐直了身體,戒備的看著他。

邵群覺得自己也夠賤,被他嫌棄著嫌棄著,也就習慣了,上去就摟著他,“程秀,是不是太悶了,帶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李程秀沒說話。

邵群把身體靠在他身上,悶聲道,“還是算了,別出去了,萬一你跑丟了我找誰要去。”

李程秀垂下眼簾,沉默的看著某處。

邵群自言自語道,“對了,你以前悶的時候我給你買了只狗,上次走的匆忙,沒把小東西帶著,我再送你一隻吧?”

李程秀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別糟蹋狗。”

邵群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程秀漠然道,“我早晚,要走,不要,你的東西。”

邵群面孔一僵,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他卡著李程秀的雙頰,狠聲道,“別再提走不走的,我說了你別想離開我。”

李程秀憤恨的瞪著他,“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我放過你,誰他媽放過我。

邵群無限悲涼的想。

如果能放得開,誰他媽願意死皮賴臉的硬把人留在身邊,弄的對方累,自己更累。

他為了他,得罪了自己老子的戰友,弄得現在連家都不敢回了。估計北京那圈子裡已經傳開了吧,他邵群也有傻逼缺弦兒的一天,為了個小情兒毀婚,還跟家裡鬧開了。

他邵群也他媽有今天。

他為了這個李程秀已經混成這德行了,李程秀不能對他說不。

邵群心裡突然就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憤怒。

他長這麼大甚至沒跟他老子低過頭,可是對李程秀,他已經是百般討好了,他卻始終不願意正眼看他一眼。

他究竟途的什麼,李程秀怎麼就能這麼對他。

邵群抱著他的手,突然就不老實起來,慢慢滑到他腰側,企圖伸進他衣服裡。

李程秀對他時刻都提放著,此時更是如遭電擊,身子一下子彈了起來,使勁推了他一把,同時叫道,“別碰我!”

邵群被推了個踉蹌,差點兒從沙發上摔下去。

他穩住身形,面上盡是難堪之色,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深邃的眼睛直直的瞪著李程秀。

李程秀退到沙發的角落,驚惶的看著他。

邵群幾次身體想要有所行動,卻一次次壓抑住了。

終於,他臉上蒙上了一層化不開的傷心。

他轉過身,從茶几上摸出煙點了一根兒,手微微顫抖著,把煙塞進嘴裡。

兩個人都沒說話。

李程秀低著頭坐著,邵群就低著頭抽著煙。

良久,邵群才沙啞著說,“程秀,我這人耐心不行,我是稀罕你,但是你別讓我等太久。再有……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你別不把我當人吧。”

李程秀身子顫了顫,輕輕抱住手臂,把身體縮了起來。

邵群把煙頭掐滅了,站起身打算回書房。

這時候門鈴卻響了。

邵群叫了聲,“誰。”口氣很不好。

門外傳來一把威嚴深沉的男聲,“我。”

邵群眼皮狠跳了幾下,低聲罵道,“媽了個逼的。”

他上去就把李程秀從沙發上拉了起來,“回屋鎖上門,我沒叫你別出來。”

李程秀被他推進了臥室之後,邵群扒了扒有些亂的頭髮,歎了口氣,去把門打開了。

門外站著四個人。

一臉挫敗難堪的是周助理,仇人見仇人分外眼紅恨不得上來咬死他的是黎朔,冷豔優雅盛氣淩人的是他的大姐,一身挺拔的軍裝面孔威嚴冷峻不怒而威的男人,是他老子。

邵群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一個重重的大耳刮子已經先呼到了他臉上。

第五十章

邵群臉頰火辣辣的疼。他老子這把年紀了,這一巴掌打的倒是一點兒都不顯老。

疼倒也不算什麼,可是在黎朔面前丟人,實在讓邵群大為光火。

他拿舌頭頂了頂被打的地方,不情不願的叫了聲,“爸。”

邵老將軍劈頭蓋臉的罵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爸,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混帳玩意兒的!”

邵群低下頭,讓出門口的位置,“進來說吧。”

邵將軍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偏過頭沖著黎朔沉聲說,“年輕人,我們處理點家務事,你就先回避一下吧。”

黎朔面色陰沉,他的眼睛已經把客廳各個角落都掃描遍了,但是並沒有看到李程秀,他道,“邵先生,我無意參與你們的家務事,但是我找到你的目的是把我的愛人帶走,我現在要帶他走,請讓令公子放人吧。”

邵群臉色驟變,冰冷的目光跟刀子一樣剮到黎朔身上,“你的愛人?你這個就會挖人牆角的假洋鬼子,趕緊從我家滾出去。”

邵將軍眼看著自己的獨子旁若無人的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一張老臉真掛不住了,他怒喝道,“你給我閉上你的嘴!”他加重語氣道,“年輕人,你的愛人自會還你,你先讓我把事情處理完了,你在樓下等著吧。”

邵老將軍氣勢威嚴,講話字字擲地有聲,不由得人不服。

黎朔有幾分猶豫,最後還是周助理把他半推半勸的弄下了樓。

邵老將軍和邵雯進了屋,雙雙坐在沙發上。

邵群就站在一邊,眼光頻頻瞟向臥室。

邵將軍也看了眼臥室,冷聲道,“把他給我叫出來,我倒要看看是個什麼模樣兒的。”

邵群皺了皺眉頭,“爸你有事就跟我說吧。”

邵將軍狠狠一拍桌子,“把他叫出來,反了你了!”

邵群歎了口氣,轉身走向臥室,敲了敲門,“程秀,出來一下。”

過了半晌,李程秀打開門,臉色蒼白。

邵群輕聲安撫道,“我爸和我姐來了,不過你別怕,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

李程秀萬般不想參與他們的事,但是知道自己躲也躲不掉,而且他剛才似乎聽到了黎朔的聲音,心裡安定了不少。

他忍不住問道,“黎大哥來了?”

邵群立時拉下了臉,咬牙道,“你眼裡只有黎朔嗎?”

李程秀低頭不語,被邵群拉進了客廳。

當邵老將軍和邵雯冰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時候,他覺得那眼神就跟刀子一樣。

他禁不住想,自己以前怎麼會那麼天真,以為他和邵群可以長久。

邵群是什麼樣的人,邵群又有什麼樣的家人。

他這種人想要和邵群廝守,簡直是癡人說夢。

事到如今,他是不是應該慶倖這夢醒得早,否則自己肯定會摔的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李程秀微微低下頭,就如同在等待自己的審判。

幸而邵將軍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他跟邵雯一樣,根本就不屑于跟李程秀過不去。

邵將軍指著邵群鼻子罵道,“你長能耐了,你真長能耐了。你這麼能耐,怎麼連家都不敢回,啊?老戚家的閨女哪裡不好了,你非要跟這麼個不男不女的東西鬼混!”

邵群眉頭一皺,下意識的擋在李程秀身前,“爸,你別這麼說他。”

邵將軍眼睛圓瞪,抄起桌子上的煙灰缸就往邵群腦門兒上招呼去了。

精緻的水晶煙灰缸直接砸在了他額角上。邵群閉了閉眼睛,血就從額頭上流下來了。

邵雯坐不住了,抓著她爸爸的手臂,“爸,咱們來之前說好了不動手的。”

邵將軍厲聲道,“你給我閉嘴,他就是給你們這幫女人慣出來的!你自己看看都慣成什麼樣了,像話嗎,啊?我要以前常在家,我一天打他三遍,也得給他板正過來,不像話!整天吊兒郎當沒個正型,淨跟些不三不四的朋友鬼混,人家不願意跟你處物件了,你還能把人家關起來。反了天了你!就你這樣的放我們那年代,就是臭流氓,就得挨槍子兒!”老將軍越說越激動,站起來就又扇了邵群一耳光。

邵雯心疼壞了,趕緊給邵群使眼色,意思是讓他服個軟。

邵群就跟沒看見似的,鐵青著一張臉,就那麼直挺挺的站著。

李程秀看了眼邵群臉上的血,趕緊別看臉,他眼皮突突跳著,心裡一縮一縮的難受。

他現在才知道,邵群的暴躁易怒,邵雯的盛氣淩人,邵諾的潑辣刁蠻,跟他們的父親一比,全都不足為懼了。

他算是見識了邵家人了,一個比一個厲害難纏。

邵老爺子氣的額上青筋直跳,指著邵群的鼻子道,“你給我收拾收拾,現在跟我回家。”

邵群扒了把頭髮,陰著臉道,“爸,我這裡大筆的生意,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邵老爺子冷哼一聲,“生意?能忙的過年家都不回?你跟我回去,給我去跟老戚頭登門道歉去。”

邵群撇開臉,“爸,這個你就別操心了,我送了戚茗一套房子一台車,她不知道多高興,她自己會跟戚老解釋的。”

老爺子臉都黑了,“你們這些小年輕,亂七八糟的,亂七八糟!結婚的事就這麼草率,腦子裡面都想什麼呢。跟我回去,你必須跟我去給老戚道歉。”

邵群抿著嘴,生硬道,“我走不開”。

邵老爺子騰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著高了自己半個頭的兒子,“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

邵群的喉結上下鼓動著,忍不住輕輕轉過頭看像李程秀,目光中全是不舍與掙扎。

可是李程秀並沒有看他。

邵群鼻頭微酸,心跟刀割似的,他閉了下眼睛,啞聲道,“爸,我走不開,你別逼我了。”。

邵老爺子整了整身上的板正的軍裝,掏出電話,以命令的口氣道,“上來兩個人。”

邵群跟他姐姐對視了一眼。

邵雯拼命給他使眼色,讓他跟著走。

邵群忿忿的看著邵老爺子,“爸,我說了你別逼我了。”

邵老爺子寒聲道,“你老子我還沒死呢!等我死了還有誰管得了你,我不趁我蹬腿之前把你管教好了,我沒臉見你媽去。”

很快走廊就傳來了噔噔噔的腳步聲,那小跑的聲音整齊的跟操練似的。

門口進來兩個穿著軍裝的小兵,一進來就朝邵老將軍行了個李。

邵老將軍指著自己的兒子,“拿下。”

那兩人面面相覷。

老爺子加重語氣,“拿下!”

邵群氣的臉色發青,拳頭握的咯咯響。

邵雯見狀趕緊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拼命沖他搖頭。

兩個小兵上來就扭住了邵群的胳膊。

邵群滿臉怒容的揮開他們,“我自己能走。”

邵雯松了口氣。

老爺子哼了一聲,轉身率先出了門。

邵群沖著李程秀自嘲的笑了笑,“你不是嫌我混蛋嗎,我知道我這是學誰的了吧。”

李程秀微微抬起下巴,卻沒有看他。

邵群上去抓住李程秀的手臂,逼他看著他,他望進他的眼睛鄭重道,“你等著我,我不會放棄的。”

邵雯抽了茶几上的紙巾按住他弟弟的額頭,催促著他,“趕緊走,別把爸爸惹急了。”

邵群最後看了李程秀一眼,轉身走了。

李程秀站在一瞬間空蕩的房間,看著敞開的大門,怔愣在原地。

走廊很快又響起了腳步聲,黎朔幾乎是跑著沖了進來。

一上來就一把抱住了李程秀。

“程秀,程秀,你沒事吧,他有為難你嗎?他有沒有傷著你?”

李程秀雙目失神的的看著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黎朔。

他木然的搖了搖頭,“沒事。”

黎朔摸著他清瘦的臉,難過道,“我到處在找你……後來我想辦法聯繫了邵群的大姐,她查出了邵群名下的在深圳的房產,這才找到你,我都快急瘋了。”

李程秀眼眶微濕,“讓你費心了。”

黎叔勉強笑道,“這是什麼話,找不到你徹夜難安。”

黎朔看上去精神萎靡,確實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可見為了他費了多少心。

李程秀心裡感激不已,“謝謝,謝謝。”

黎朔再次抱住他,輕聲道,“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李程秀看著那個敞開的空洞的大門,默默無語。

雖然邵群暫時被帶回了家,可是他畢竟不可能被關上一輩子,早晚他還回再回來。因此無論是之前住的地方,還是黎朔家,都不能讓李程秀住了。

黎朔提出和李程秀一起住,他們可以另找個房子。

李程秀心裡對於這段新的感情,始終有些芥蒂,他並不是不能接受黎朔,他也一直都在努力接受,可是他需要時間。

況且他並不想再跟任何人一起住了,尤其是黎朔。

他想找一間自己的房子,自己付租金,這樣就不會再有那麼一天,他需要因為失敗的感情而被迫狼狽離開。

失去熟悉的愛人,再失去熟悉的安身立命之所,這樣雙重的打擊,他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再大的痛苦他也可以忍,活著無非就是這麼回事。這世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但這坎兒恐怕要一次比一次高,所以他得一次比一次更堅強,預備著隨時獨自承受絕望的降臨。

黎朔看出他的為難,也就不再提了,而是溫和的給他出主意。

Adrian不習慣跟別人一起住,但提出要幫李程秀找房子。

李程秀婉言拒絕了,堅持要自己找。他是個自立的人,其實並不需要別人事事幫忙,他覺得黎朔和Adrian已經對他非常盡心盡力,他不好意思再諸多麻煩他們。

公司那邊兒因為是黎朔介紹的關係,即使他曠了幾天工,老闆也沒為難他。

他現在有了固定的收入,找房子的時候就找個了稍微像樣點兒的。他特意挑了一個陽光充足的房子,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白天他上班了,小茶杯爬在窩裡就可以曬太陽。雖然房子又舊又小,但有廚房有浴室,交通還挺方便,對他來說非常的理想。

被邵群軟禁的那一個多星期所帶來的陰翳的回憶,已經因為他的消失而讓李程秀心情漸漸平靜,生活也逐漸步入正軌。

跟黎朔交往無疑是愉快的。

他並不像年輕人一樣,熱戀期就急著介入對方的生活。相反,他很尊重李程秀的工作和私人空間,並鼓勵他參與社交生活。他享受著兩人平日各有各的忙碌,休息日來個甜蜜溫馨的約會。

這樣成熟而又諸多體諒的交往方式,讓李程秀心存感激,對於黎朔,也愈發的信任和投入。

李程秀的獨立是讓黎朔頗為意外的。

在他眼裡李程秀過於柔弱,是需要人保護的類型。所以他提出同居,是覺得李程秀需要照顧。但是漸漸他發現李程秀並不需要別人的照料。他的生活規律而井井有條,他的房子很舊,但總是乾淨的一塵不染,就連茶杯的窩裡鋪的墊子,也幾乎是三天一換,永遠是清爽的帶著香氣的。

李程秀把自己的生活料理的很好。這讓黎朔既讚賞又欣慰。

可以說他在他交往過的人裡,李程秀絕不是最優秀的,但卻是在性格和為人處世上最讓他喜歡和契合的。他想像中能夠相伴一生的人,差不多就是李程秀這樣。

他不需要激情崩裂刻骨銘心的愛情,他不想再流連在各色人間,繼續經歷各樣失敗的感情。他只想要一個可靠的令他喜愛的好人,他願意將他當做妻子,願意永遠尊敬和愛護他,期望這個人能夠伴他一生。

他覺得李程秀就是這個人。

忙了一天回到家,李程秀洗了個澡,抱著茶杯窩在沙發裡看書。

茶杯長大了一點兒,比他手掌大了。抱著也比以前沉了一些,能吃能睡的。

它現在不怎麼愛吃狗糧了,自從有一次李程秀把吃剩的雞肉濃湯澆到米飯上給它吃了後,它就喜歡上吃肉湯泡飯了。

這麼小的狗,太過嬌嫩,比大狗還要難養的多。

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李程秀起夜上廁所,從來不捨得開燈,現在不但得開燈,還得時刻注意腳下,生怕踩著它。

Adrian跟他說了好幾次不能這麼慣著茶杯,可是每次來玩兒都帶給它帶一堆零食和玩具。李程秀也尤其對它狠不下心。每天下了班不管多累,也得把湯熱上,把肉弄碎了給它摻到米飯裡。

這樣也有好處,挺省錢的。

李程秀就摸著它軟軟的卷毛,沉靜的看著書。

手機毫無徵兆的響了起來。

他以為是黎朔,可一看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

他自從工作後,手機裡的連絡人也多了起來,有陌生號碼也並不奇怪。

“喂?”

那頭沒人說話,只有有些緊張的呼吸聲。

李程秀奇怪的皺了皺眉頭,輕聲道,“喂?”

那邊突然傳來了毫無力氣的聲音,“程秀……”

李程秀心頭一震,趕緊掛掉了電話。

這聲音他一輩子都不會忘掉,是邵群。

電話立刻又響了起來,李程秀直接關了機。

他慌了,他想給黎朔打個電話,但是他不敢開手機。

邵群怎麼知道的他的號碼?他在哪裡?他回來了嗎?他知道自己在哪裡嗎?

一連串的問題逼的李程秀心慌意亂,他緊緊抱著頭,恐懼的看著自己的手機。

第五十一章

李程秀徹夜未眠,第二天精神頹靡,盯著報表覺得眼前的數位都花了,怎麼都看不進去。

他到了午休的時候,才鼓起勇氣開機。

一開機就蹦出好幾個未接來電,和很多短信。

看著那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李程秀猶豫再三,還是打開了。

“我想你。”

“程秀,我想你。”

“我想你。”

“每時每刻都在想你。”

李程秀看不下去了,趕緊按掉。

他眼眶發酸,腿都有些軟,就在樓道裡蹲下了。

他這種人,難道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嗎。都已經被他騙了這麼多次,還是會偷偷的,忍不住的為邵群這些莫名的行為而動容。

李程秀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清脆的聲音頓時在樓道裡迴響。

邵群騙他就罷了,他不能自己騙自己。

這個人只會傷害他,侮辱他,欺騙他,把他當做傭人和床伴,從來都不曾尊重過他。

無論邵群做什麼,說什麼,都是假像,他都不能信。

他不會信,他絕對不會信。

邵群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病毒,只有遠遠避開,才能讓傷口癒合,不再重蹈覆轍。

李程秀吸著鼻子,雙手顫抖著把手機的外殼拆開,拿出SIM卡,扔進了垃圾桶裡。

邵群活到現在,恐怕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他再怎麼混蛋,畢竟是拉不下臉當面跟自己老子對著幹,而且他也真怕把他爸和他大姐惹急了,李程秀會倒楣,所以只能被逼著回了家。

只是和李程秀分開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不能停止去想李程秀現在在幹什麼。他是不是跟黎朔在一起,他們在說什麼,做什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們該有多甜蜜。

邵群覺得自己的心整個都空了。

邵老將軍算是逮著了機會教訓兒子了,一天只要得空了就要把邵群叫過去訓話,邵群幾次想去深圳,都給罵了回來。

邵老將軍青壯年的時候,是常年不在家的,四個兒女前前後後出生,他在產房外邊兒守過的就只有邵群一個,其他時間都在外執行任務。

其實他本人並沒有那麼封建,非得要生兒子不可,其實他覺得丫頭挺好的,乖巧聽話。可是他的妻子卻因為連生仨都是閨女而愧疚不已,非要生到兒子為止。生完邵群,身體就開始不行了,後來在邵群五六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邵將軍一輩子習慣了發號施令,妻子是他和年幼的孩子們唯一的紐帶,斷了這一塊兒,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會跟兒女們溝通,更不知道怎麼相處。

邵群基本上就是三個姐姐帶大的,倆父子同住一屋簷下,交流卻少得可憐。

他對邵群很多公子哥兒的行徑怎麼都看不慣,尤其這次又是什麼玩兒男人的亂七八糟的事。自己兒子是什麼德行,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不管怎麼年少輕狂,最後還是得回到正路上來。

可是現在的邵群,讓他越發不認識了。

他講話的時候,邵群就低著頭動也不動的那麼坐著,整個人跟丟了魂兒似的,把邵老將軍氣得夠嗆。

晚上的時候李文遜大厲小升都來了,要把邵群接上出去聚聚。

小升是聽說邵群回北京了,本來過完年已經去上海了,這就特意又回來了。

邵老爺子本來把邵群抓回來就是想讓他收收心的,就不樂意讓他出去,可是又不能不給小輩面子。

邵群坐上車後,也是一句話不說。

小升拿手在他眼前比劃了一下,“哎,想什麼呢,地方都安排好了。”

邵群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不耐煩的把臉沖著窗外。

坐前座的李文遜回頭跟小升對視了一眼,露出一個“我都跟你說過了”的表情。

車開到一半兒的時候,邵群突然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喂,小周。”

“邵總,你可算開機了,公司好多事兒我們拿不了主意……”

邵群直接問道,“李程秀的電話和住的地方查出來沒有。”

小周在那邊兒愣了一下,“邵總,公司很多……”

“我不管了,你跟我大姐說去,她什麼都能耐,什麼都能管,李程秀的電話和住的地方到底查到沒有。”

“這,那人還跟著黎朔呢,應該很快了。”

邵群加重語氣道,“趕緊,儘快。”說完就掛了電話。

車裡一時陷入了安靜,再沒人說話。

李文遜他們把邵群帶到了以前常去的會所。

一進門就有個豔麗的女人迎了上來,一看到邵群眼睛都亮了,“哎呀邵公子,你這可真是好久不見了啊,昨天東東還跟我念叨你呢,他要知道你回來了可得高興死了。”

邵群愛答不理的哼了一聲,連眼皮都沒抬。

李文遜沖那女人揮揮手,“去把以前那幾個寶貝叫來。”

侍者領著他們進了包廂,李文遜跟他交代著酒水。

邵群坐到一邊兒,反復盯著手機螢幕若有所思。

小升坐到他旁邊兒,推推他手臂,“哎,邵群。”

邵群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你究竟怎麼回事?我聽說你因為李程秀跟你家老爺子鬧起來了。”

邵群身子一頓,抬頭白了他一眼。

小升又好氣又好笑,“你瞪我幹什麼,我惹著你了?”

邵群悶頭喝了口酒,“我呆不下去了,李程秀不知道跟那個假洋鬼子怎麼甜蜜呢,我爸還不放我走,媽的。”

小升歎了口氣,“邵群,你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嗎?上次在上海我可勸過你,你也說的好好,怎麼如今弄成這樣?”

邵群搖搖頭,“你懂個屁,李程秀……他跟別人不一樣。”

“他再怎麼不一樣,也生不出兒子來,你為了他得罪戚老,又給你爸丟人,你覺得值嗎。”

邵群面上有幾分掙扎,考慮了半晌,才緩緩道,“小升,你不明白,我,我真的放不下他。”

小升很不以為然,“放不放的下的,不就是個時間問題。我不信你多稀罕他,充其量是個新鮮吧。世界上有幾個人是真能愛的死去活來的,還不是熱乎勁兒過了,就愛幹嘛幹嘛去了。你記得阿山嗎,當初為了他那個小女朋友,又吃藥又割腕的,後來怎麼樣?還不就不了了之,現在也活的一樣風流快活。感情就這麼回事兒,激情上腦的時候,覺得沒了對方天都塌了,再過個幾年你再回頭看看,恐怕你連李程秀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邵群看著剔透的酒杯,眼裡有一絲疑惑。

也許小升說得對,他只是給黎朔刺激到了,他只是看不得李程秀給他戴綠帽子,他只是一時衝動,他只是還沒習慣沒有李程秀的生活。

小升拍拍他肩膀,“你這人就是牛脾氣,越得不到你越稀罕,誰不讓你幹什麼你就偏要幹什麼,我太知道你了,你現在鬧的天翻地覆的,等你真把李程秀弄回來了,我保證你沒幾天就膩歪了,這樣有意思啊。”

邵群心裡湧上一種莫名的哀傷。

真的是這樣嗎?

他確實有這個毛病,非得跟人對著幹,越是離經叛道的事,他越是不亦樂乎,得不到就死活要弄到手,新鮮勁兒又持續不了多久。

對李程秀,也是這樣嗎?

包廂外響起了敲門聲,适才那個冶豔的女人帶進來了漂漂亮亮的三男三女,一進屋就往他們身邊兒湊。

其中一個俊逸秀麗的男孩兒一見到邵群就叫道,“邵公子。”

邵群抬頭看了一眼,是一張有點兒印象的臉,可是他已經想不起來這是誰了。

那男孩兒見到邵群漠然的表情,一點也不尷尬,乖巧的叫了小升一聲“柯少爺”然後就坐到邵群旁邊,輕輕挽住他的胳膊,“邵公子,我東東啊,你不會忘了吧。”

邵群沒搭理他,逕自喝著酒。

東東趕緊給他續杯,把酒杯端起來送到他嘴邊兒。

邵群猛灌了一口酒,突然一把拉住正在跟旁邊兒的美女說話的小升的胳膊,啞聲道,“萬一不是呢。”

小升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問話給弄愣了,“什麼?”

邵群目光不停閃爍著,怔怔的看了他半晌,才頹然的放開他的胳膊,起身去了包廂的衛生間。

他前腳剛進去,那個東東就尾隨了進來,媚笑著鎖上了門。

邵群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自顧自的解下拉鍊。

等他尿完了,東東直接蹲了下去,也不嫌髒似的,張嘴給他含住了。

邵群木然的低頭看著賣力工作的男孩兒,他頭上的發旋兒,跟李程秀有點兒像,就連這種深棕的發色都有幾分相似。

他已經盡力幻想賣力伺候他的是李程秀,卻全不起作用。李程秀不會這麼幹,他逼的急了,就不情不願的給他弄,但是從來不會有這麼嫺熟的技術,可他就是喜歡享受的不得了。

那種青澀的,笨拙的,但是真摯的反應,即使害羞還是努力想要取悅他的心情,統統都是偽裝不了的,從來沒有人像李程秀那樣毫無保留的對他付出,而從不開口要任何回報。

世界上就這麼一個李程秀,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

邵群心痛的腰都直不起來了,他一腳踢開地上的男孩,啞聲道,“滾。”

那男孩兒相當識時務,一見這架勢,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轉身沖了出去。

邵群覺得眼眶酸澀發燙,他趕緊打開冷水狠狠潑了幾把臉,看著鏡子裡憔悴恍惚的一張臉,一瞬間都有些認不出來這是自己了。

這家會所是他在北京時最常光臨的地方,這本該是他熟悉的,也習慣了的生活,可現在他覺得厭煩。

他最想要的,是在這樣乍暖還寒的季節,跟李程秀度過一個個平和溫馨的夜晚。沒有了李程秀,他突然就沒有了想要回去的地方。

他不是沒有追求過高傲難搞的美人,每次都能激起他的征服欲,給他意想不到的刺激和挑戰,可是在李程秀之前,他從未想過跟一個人相伴廝守。

這麼一個安靜的,存在感微弱的人,斜風細雨之間,已經進駐了他的心,生了根,發了芽,要舍掉,就像要拿刀子剜出來那麼疼。

邵群出去的時候,幾個人抬頭看他。

他淡淡說了一句,“我回去了。”

大厲站起來擋到他面前,皺眉道,“小升可是特意為了你從上海飛來的,咱們兄弟難得聚一次,你這不夠意思啊。”

邵群低聲道,“我要回深圳。”

“什麼?”

“我要回深圳。”

李文遜和大厲面面相覷。

小升道,“邵老爺子不讓你回去,你忘了,你可小心他把你關起來,這事兒他也沒少幹。”

邵群扒了下頭髮,“我得回深圳,我非得把李程秀弄回來不可。”

李文遜露出一個特別不理解的表情,“不是邵群,那麼個小娘們兒,值得你這樣嗎,你不怕人笑話啊。”

邵群咬牙道,“誰他媽敢笑話我,再說給人笑話也比眼看著他跟別人強。”邵群說完轉身摔門就走了。

他能理解他們為什麼這麼想,因為以前他們都是同一種人。要聽說誰玩兒男人把自己玩兒進去了,還不讓人笑掉大牙。可是邵群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只知道沒有李程秀,他快要瘋了。

邵群回家之後,已經快十二點了,邵老爺子正準備睡覺呢,看到他這麼早回來還挺意外的。結果他就那麼直挺挺站在他爸面前,說,“爸,我要回深圳了。”

邵老爺子微微抬起頭,眯著眼睛看著他,“你要怎麼地。”

“我要回深圳,明早第一班飛機就走。”

邵老爺子騰的從沙發上站起來,高聲道,“反了天了你?我讓你走了?”

邵群面無表情,“我必須得走。”

“為了什麼?為了那個李什麼的?”

“我深圳有生意等著我處理,公司一堆事呢,我必須得走。”

“淨放屁!你就是為了那個……那個,你也不害臊。你是不是想活活氣死我!”

邵群硬邦邦的甩出一句話,“我就是跟你說一聲,我一定要回去。”

邵老爺子氣的在客廳轉悠了一圈,抄起了自己的高爾夫球杆,一杆子敲在了邵群的膝蓋窩處,邵群直接就給跪地上了。

邵老爺子舉著高爾夫球杆就往他背上打。

邵群咬著牙,一聲不吭的忍著。

正在保姆房休息的阿姨聽著動靜趕緊出來了,她帶了邵群十多年,一見他挨打心疼的不行了。

“老爺子,老爺子,別打,別打了呀,哎喲,這要打壞的。”

邵老爺子充耳不聞,一下接著一下,一點都不見手軟。

邵群覺得背上被抽到的地方跟火燒一樣,唇齒間已經嘗到了血腥味兒。

阿姨實在攔不住,趕緊沖進房間掏出手機,給邵雯打了電話。

邵雯大半夜的從家裡趕過來時,邵將軍已經累的在沙發上直喘氣,邵群依然跪著。

邵雯一看她弟弟那樣,眼淚差點兒掉出來,強自鎮定的勸著她爸。

邵老爺子把邵群關了起來,反正大門外常年有人站崗,不缺人看著。

邵群被關起來之後不肯配合醫生看他的背傷,也不肯吃飯。

老子畢竟是老子,他忤逆不得,他就是要看看誰先扛不住。

在房間裡躺了兩天之後,周助理終於主動跟他聯繫,給了他李程秀新的手機號。

邵群盯著那個號碼猶豫了大半天,才鼓起勇氣按下了通話鍵。

李程秀溫和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喂?”

邵群只覺得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頭,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那頭疑惑的又“喂”了一聲,邵群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程秀。”

電話那頭毫不遲疑的掛掉了。

邵群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他不死心的一遍遍打著那個號碼,直到那頭徹底關機。

他不過是想聽聽他的聲音,可是他已經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了。

邵群顫抖的按著按鍵,輸入了“我想你”發了過去。

這短短的三個字就像把密封著邵群的情緒的匣子猛然打開了一般,他突然體會到了情緒臨界崩潰是什麼滋味兒。

他一遍遍的輸入發送著“我想你”,就像要把這段時間以來的思念,悔恨,委屈,傷心都一併傳遞過去,乞求對方能給他一點同情和回應,他一遍遍的發,直到眼睛模糊的什麼也看不清。

第五十二章

李程秀用公司的電話給黎朔打了過去,跟他說自己換了手機號。

黎朔有些奇怪,“好好的怎麼換號碼?”

李程秀小聲道,“電話卡,丟弄了。”

黎朔道,“沒關係,電話卡丟了號碼還是可以補辦的,星期六白天我帶你去補好了。”

李程秀忙道,“不,不用。”

黎朔皺眉,“不用?”

李程秀支吾道,“我,我買了新的。”

黎朔在那邊兒沉吟了片刻,“那告訴我新的號碼吧。”

李程秀被噎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黎朔歎了口氣,口氣有些失望,“程秀,為什麼要撒謊。”

李程秀癱軟在椅子上,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並不想告訴黎朔邵群給他打了電話,他不想讓他擔心。黎朔為了他已經受了很多不該讓他受的罪,他本就心存愧疚。

黎朔輕聲道,“程秀,是我還不值得你信任嗎?”

李程秀忙道,“不是,不是。”

“那為什麼連這個都要瞞著我,是不是邵群給你打電話了?”

李程秀點了點頭,想起來他看不到,輕輕的嗯了一聲。

黎朔在那邊兒咬牙切齒道,“這個畜生是沒完了。”

李程秀聲音裡透著幾分虛弱,“黎大哥,我怎麼辦。”

黎朔安撫道,“讓我想想辦法,你買了電話卡把電話告訴我,以後陌生的號碼一律不要接。”

“好……”

黎朔在那邊兒歎了口氣,“程秀,以後有什麼事,記得告訴我,我們兩個不該分彼此,你說對不對。”

“我只是,怕你擔心。”

“如果邵群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騷擾你,我豈不是更擔心?你被他帶走藏起來的日子,我天天擔心的睡不著覺。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擔心,就及時跟我溝通,別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李程秀心裡漸漸暖了起來,想著電話那頭的人的深沉溫柔,就覺得有了力量,煩躁驚惶了一整天的心,也慢慢安穩下來,“謝謝,黎大哥。”

黎朔笑道,“你好好的,我才要謝謝你,不要再從我眼前消失了。”

李程秀心裡微酸,“好。”

自那個電話過後,又過了風平浪靜的幾天。

李程秀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不自覺的放鬆了警惕。

這天晚上他加了會兒班,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他住的地方是舊房子,一進門洞就特別黑,樓梯的燈是隔一層好隔一層壞的,偏偏他那一層就是個壞的。

走上樓一過轉角就是他家,他剛拐過去,就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縮在他門邊兒坐著,把他門整個給擋住了。

李程秀都沒看清楚是不是個人,就給嚇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識的就要跑。

剛轉過身,後面就有了動靜,一個幹啞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程秀。”

李程秀一愣,雖然聲音粗啞,可是對這個聲音,他太過熟悉,無論如何都認得出來。

李程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微微轉過頭,看著邵群晃晃悠悠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邵群瘦了很多,頭髮有些亂,下巴上一圈兒青胡茬,臉頰上泛著不太正常的潮紅,黯淡的神色在看到李程秀的一瞬間才有了光彩。

李程秀想走,可是這裡畢竟是他住的地方,大晚上的,他能走哪兒去。

邵群看著不斷往後縮的身子,皺了皺眉頭,喘著氣道“我大老遠跑回來看你,連一腳都沒歇,又等了你一天了,你是不是讓我進去喝杯水啊。”

李程秀一步步退到牆邊,戒備的看著他,啞聲道,“你走。”

邵群拿那種專注的眼神看了他兩秒,眼裡流露出濃濃的失望,他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你可真不跟我客氣,直接就趕我走。我記得你以前,賴了吧唧的,跟人說話都不敢大聲,現在跟我怎麼就能這麼硬呢?嗯?”

李程秀靠著牆一點電往樓梯口移動,“你想幹什麼。”

“我他媽能幹什麼,我就是想看看你,看你過得好不好,跟你那姘頭美不美滿。”邵群說完之後,發現自己給自己說難受了,就低下了頭。

李程秀顫抖的指著樓梯,再次道,“你走,我,我很好。”

邵群猛的抬頭,眼裡閃著怨毒的光芒,盯得李程秀心驚肉跳。

邵群抬腳一步步朝他走了過來。

李程秀渾身一震,抬腿就要跑下來。

可他還沒來得及轉身,邵群已經撲到了他身上。

邵群一米八八的大身板兒直接往李程秀身上壓了下去,李程秀用盡力氣也沒撐住他,兩個人雙雙倒在了地上。

當邵群貼到他身上後,李程秀才發現邵群發燒了,皮膚燙的厲害,喃喃的在他耳邊叫著他的名字。

李程秀使勁想推開他站起來,可是邵群就跟塊石頭一樣,不知不覺的暈了過去。

李程秀看著閉著眼睛面色潮紅微微喘著氣的邵群,一時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忍不住摸了摸邵群的額頭,發覺他燒得很厲害,穿的衣服很是單薄,隨意全身發燙,身子卻止不住的顫抖著,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呆了多久了。

要不要叫救護車呢,李程秀為難的想。

聽說叫一次救護車要上千……

李程秀歎了口氣,費勁的從他身子底下爬了出來,拿鑰匙打開門。

他對這個人再怎麼避之唯恐不及,畢竟不能把發著高燒的他扔在陰冷的走廊裡,況且還是在他家門口。

一開門小茶杯就聽著動靜了,顛顛的跑到門邊兒,拿臉蹭他褲腿,眼巴巴的看著他。

李程秀拿腳撥了它一下,“躲開,別踩到你。”他蹲下身,用力把邵群拖進了門。

小茶杯對著邵群呲牙咧嘴的汪汪直叫,咬著邵群的褲腿不讓他進去。

李程秀就怕邵群倒了壓它身上,又空不出手來把它拿開,只能拿腳撥拉它。巴掌大的小奶狗卻來勁兒了,憤怒的叫個不停,一直咬著邵群的褲腿要把它往外拖。李程秀不僅要拽著邵群,還要不時把它撥弄到一邊兒去,弄的手忙腳亂的,短短從門口到沙發的路程,走了好幾分鐘。

等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邵群弄到了沙發上之後,李程秀已經累出了一身汗來。

他先給邵群找了條毯子蓋上,又翻出家裡的消炎和退燒的藥,倒了杯水,就蹲到沙發旁邊推他。

邵群迷茫的把眼皮撐開一條細縫,眼睛濕漉漉的看著他。

李程秀把藥遞到他嘴邊,“吃藥。”

邵群眼睛就跟釘在他臉上一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慢慢張開嘴。

李程秀把藥倒進他嘴裡,又給他喂了水。

邵群微微偏著頭,水都撒了出來,李程秀忍不住提醒道,“別嗆著。”

邵群眼睛微微亮了起來,動情的看著他。

李程秀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迅速站起了身。

邵群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他嗓子疼的厲害,咳了好幾下才勉強發出聲來,“別走。”

李程秀抿了抿嘴,把自己的袖子抽了回來,從褲兜裡掏出手機遞到他眼前,“叫人,接你。”

邵群把僵在半空的手收了回來,他難受的閉上眼睛,把頭撇到了一邊兒去。

李程秀愣了愣,續道,“邵群,叫人接你,你不能,在我家。”

邵群的喉結上下鼓動著,半晌才轉過頭,沉聲道,“程秀,你真的這麼狠心嗎。”

李程秀閉了下眼睛,把手機舉到他眼前。

邵群心裡一陣激痛,抬手打在他手上。

李程秀手背一疼,電話脫手而出,摔在了地板上。

一直蹲在旁邊兒的小茶杯毛身子弓了起來,做出攻擊的姿勢,汪汪汪使勁沖著邵群叫。

邵群緊接著就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憋的滿臉通紅,就跟要把肺咳出來一樣。

李程秀怔愣的看了看地上摔出了電池的手機,又看了看咳嗽不止的邵群,最後還是蹲下身,把杯子端到他嘴邊兒,“喝,喝水。”

邵群顫抖著張開嘴,喝了幾口水,才慢慢平息下來。

李程秀這才過去撿起手機,裝上電池後,卻發現一開機就黑屏,完全打不了電話了。

李程秀氣的瞪了邵群一眼。

他本想如果弄不走邵群,就只能給黎朔打電話了,現在聯手機都開不了了。

他雖然記得黎朔的手機號,可是大半夜的,去哪兒弄電話呢。

他回頭問邵群,“你帶手機嗎?”

邵群已經咳的腦子缺氧,眼前直發暈,有些半昏迷了。

李程秀蹲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口袋,卻發現他除了錢包和鑰匙,什麼都沒有。

李程秀捧著那個罷工的手機,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看著燒的暈暈乎乎的邵群發愣。

他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了。

他不能把人扔出去,可也不能讓他繼續呆下去。

看著邵群憔悴的面容,全沒了往日的淩人盛氣,此時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病弱青年,發燒了需要人照顧。

他想起邵群剛剛那一聲虛弱的“別走。”

李程秀長歎了一口氣,起身去廚房,淘了米把粥煮上。然後又去準備茶杯的晚飯。

等到把小茶杯喂飽了也安撫好了,粥也煮好了。

他盛了碗粥端到茶几上,輕輕推著邵群,“起來,吃點東西。”

邵群已經是燒糊塗了,一點反應也沒有,李程秀叫了他半天,才緩緩張開眼睛。

李程秀幫著他坐了起來,把碗遞到他眼前,“吃吧。”

邵群蒼白的臉和濕潤的眼睛躲在白粥冒出的熱氣後面,靜靜的看著他,眼裡是不加掩飾的深情和眷戀。

李程秀被他看的難受,催促道,“吃啊。”

邵群木然的看了看碗,沒有動的意思。

李程秀把粥放到桌子上,起身就要走。

邵群就使勁拽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

李程秀徹底無奈了,他重新坐下來,舀了一勺粥,遞到他嘴邊。

邵群明顯高興起來,配合的張開嘴。

一碗粥很快就給他打掃乾淨了,李程秀看他那樣兒就跟很久沒吃飯似的。

李程秀起來收拾碗的時候,就低聲說,“明天,我上班,你也走吧。”

邵群沙啞著嗓子說,“我都病成這德行了,你留我幾天能怎麼樣。”

李程秀沒說話,頭也不回的進了廚房,把廚房收拾乾淨後就抱著茶杯進了房間鎖上了門。

邵群聽著門哢嚓落鎖的聲音,即使身體要燒起來了,心也凍成了冰渣。

他疲憊的躺在窄小的沙發上,拿毯子蓋住了頭。

毯子上有李程秀的味道,清爽的,帶著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邵群大口吸了幾下。

李程秀能在他生病的時候收留他,哪怕一晚,證明他還是對自己狠不下心的。

他還有機會……

邵群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慢慢閉上了眼睛。

李程秀第二天早早的就出門了,他走的時候邵群還沒醒,因為生病了睡的非常沉。

李程秀過去抹了抹他的額頭,發現燒根本沒退,還是燙手。他有些慌了,光吃了幾片兒藥果然是不夠,他怕這麼燒下去人得燒壞了。

猶豫再三,他跑下樓走到那個一向開門很早的早餐鋪,跟人借了電話,打給了黎朔。

他已經打算把邵群送醫院去了,可以憑他自己實在沒辦法把邵群弄下樓。

黎朔接電話的時候聲音還渾渾噩噩的,一聽說邵群在他家呢,整個人立馬清醒了,說自己馬上過去。

李程秀又給公司打了個電話,請了半天假。

黎朔一來就拉著李程秀前前後後的看了一遍,緊張的問,“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李程秀搖搖頭,“他發燒。”

黎朔這才放下心來,他厭惡的看了一眼沙發上的邵群,“他恐怕是一直在找人跟蹤我,要不然怎麼一回來就找到你住的地方了。”

李程秀臉色蒼白,啞聲道,“怎麼辦……”

黎朔掏出手機來,“我給他大姐打個電話吧,讓她自己找人來把他領回去。”

黎朔跟那邊兒說話的時候,李程秀就定定的看著面色通紅,還在沉睡的邵群。他一瞬間覺得這個人就像個小孩兒,不管長的多麼高大,表現的多麼成熟,還是會做出出人意料的事來,傷人傷己。

黎朔很快掛了電話,他摟住李程秀的肩膀,“他姐一會兒會派人過來把他弄走,程秀,你做得很對,這種事要及時聯繫我。”

李程秀點點頭,沒敢說邵群在這裡留宿了一晚。

黎朔看著他恍惚的表情,捧著他的臉,讓他看著自己,柔聲道,“你沒事吧?”

李程秀好半天眼睛才找回焦距一般,看著黎朔,搖搖頭,“沒事。”

黎朔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笑道,“我還沒吃飯呢,家裡有東西嗎。”

李程秀想起來自己也沒吃飯,就去下了些麵條。

兩人吃完飯,邵雯派來的兩個人也剛好過來了。

他們進來跟倆人點了點頭,就去弄邵群。

兩人剛把邵群從沙發上弄起來,他就醒了,下意識的就給掙開了。

他一時適應不了周圍的環境,迷茫的看了一圈,在看到李程秀的時候才松了口氣,可是轉眼看到黎朔時,臉色立刻變了。

他顫抖的指著黎朔,有些不敢置信的問李程秀,“你叫他來?”

李程秀垂下眼簾,點了點頭。

邵群委屈的想哭,他搖晃著站起來,激動的口齒都有些含糊,高聲問道,“李程秀,我哪裡比不上他,我哪裡比不上他你說!”

李程秀身子一顫,低下了頭去。

邵雯派來的人就要上去扶邵群,被邵群推開了。

兩人為難的看著他,“少爺……”

邵群一步步往李程秀走去,扯著沙啞的嗓子喊道,“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我能對他比你更好,你為什麼要選他,我哪裡比不上他!”

黎朔冷聲道,“邵群你燒糊塗了吧,程秀是我的男朋友,請你以後不要再騷擾他。”

邵群瞠目欲裂,“李程秀本來就是我的,是你把他搶走了!”

黎朔嗤笑道,“我搶走了當然就是我的了。再說並不是我搶走了他,而是你所做的一切,把他徹底推給了我。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如果你真的對他好,如果你珍惜他,你們和睦恩愛,我怎麼會有機會?等到把人弄丟了才後悔,你以為誰都為你而活?誰都得在原地等你,隨時隨地準備著原諒你?邵群,像個男人吧,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程秀已經往前走了,你留在原地,他也永遠不會回去。”

邵群僵在了原地,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臉上的表情就像要哭出來一樣。

李程秀看著邵群恍惚的表情,竟覺得心臟痛的厲害,他勉強開口,一字一句的說,“邵群,我們,不要再見了。”

我永遠不會相信你,我也不想原諒你,就讓一切到此為止吧。

邵群看著李程秀。

這是一張讓他魂牽夢縈,想到心痛的臉。他一遍遍的在夢中想著他念著他,本來以為會熟悉的能清晰記得他每一個表情,而獨獨對他現在的表情陌生。

李程秀該是善良的,怯弱的,容易心軟的,無論他做了什麼,都會原諒他,照樣對他好。

可是眼前這個人,卻是那麼無情,那麼冷酷,他不會再對他好,他站在別的男人身邊,趕他走。

邵群不僅回想起起自己做過的事,說過的話。

他曾經肆意揮霍著這個人的溫柔和順從,把這一切當成理所當然。他曾把這個他現在夢寐以求的人弄哭過很多次,他曾經狠狠傷害過他,他也曾經用行動,用言語毫無留情的羞辱過他。他犯了很多錯,錯到他不敢承認,不敢面對的程度。可是他不管再怎麼逃避,終於還是要面對,他曾經犯過的錯,如今全都回擊到了他身上。李程秀走遠了,徹底放棄了他,他們回不去了。

邵群心痛的喘不過氣來,他朝李程秀伸出去了手,可是手臂還沒有抬起來,人已經整個人倒了下去。

旁邊的兩個人立刻抱住了他,一摸他的額頭,都給嚇到了。

“趕緊,趕緊送醫院,要燒壞了這樣。”

兩個人動作麻利的把邵群抬了出去。

剩下的兩人沉默了半晌,黎朔走過去關上了門。

他走回李程秀身邊,鄭重道,“程秀,這裡你不能繼續住了,我不能忍受這個混蛋總來騷擾你,搬來和我住吧。”

邵群昏倒前傷心欲絕的臉還在李程秀腦海中揮之不去,他被黎朔這突如其來的話弄的措手不及,怔愣的看著他。

黎朔表現的很認真,“我們交往也有一段時間了,我並沒有打算給你壓力,但是現在情況不太一樣。你在我身邊,我可以保護你,這樣我才能安心。邵群這麼不死心的一再騷擾你,你讓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李程秀張了張嘴,眼神空洞的看著黎朔。

黎朔摸了摸他的臉,追問道,“好嗎?”

李程秀眼中波光流動,神情有些恍惚,最終輕輕的點了點頭,“好。”

第五十三章

李程秀答應黎朔之後,就有些後悔了。

他並沒有做好準備跟另一個人展開生活,可是他提醒自己,既然接受了黎朔,就該好好的跟他過。

被人辜負的滋味兒究竟有多痛苦,他是清楚知道的,所以他無論如何不能辜負黎朔。

星期六的時候,黎朔過來幫他搬家。

李程秀這半年來搬家搬的心力憔悴,搬到這裡來的時候,行李本來已經所剩無幾,很多箱子根本也沒拆開,他似乎早就有預感,這也不是一個可以常住的地方。

活到這個歲數了,他依然沒有一個自己的家。沒有能回去的地方,也沒有等待他回家的人。

他只能不停的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這種漂泊的居無定所的滋味兒,生生把人的心撐開了一個大洞,傷感失落和那種害怕一腳踩空的惶恐,時時刻刻都伴隨著他。

他抱著茶杯坐在沙發上等黎朔的時候,看著收拾的空蕩蕩的房間,心裡就止不住的難受。

小茶杯跟著他,也換了好幾個地方了。聽說這樣對寵物非常不好,它要不停的適應新的環境,而且它這麼小,比普通的狗還要脆弱很多。

果然它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不停的在李程秀的膝蓋上打轉,就是靜不下來,喉嚨裡發出細小的嗚咽聲。

李程秀輕輕的摸著它的背,試圖安撫它,邊輕聲說著話,“我也不想,搬家,要是,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家,就不用搬”

小茶杯嗚嗚叫著,拿腦袋蹭著李程秀的手心。

李程秀把它捧了起來,拿嘴唇碰了碰它的腦袋,眼眶微澀,“你跟我,真受苦了。”

這小東西比他三個月工資都貴,又嬌氣又脆弱,他在離開邵群的時候,曾經掙扎過要不要把它帶走。他怕自己養不起,照顧不好,可是一想到邵群不負責任的把它買了回來後不管不顧的,就覺得跟誰也比跟著邵群好。現在他很慶倖自己把它帶走了,雖然不能給它最好的東西,但是養的也很健康,而且它是他寂寞孤獨難受的時候唯一的陪伴,不會背叛他,全心依賴他。他不知道養個孩子是不是也是這種心情。

李程秀的手有些顫抖,靜靜的用手心感受著這小小的溫暖。

黎朔很快過來了,他有些驚訝的看著地上零零散散的幾個箱子,“程秀,你就這些行李了?”似乎比上次還少了。

李程秀點點頭。

他在這個城市呆了快十年了,值得留下的東西,少之又少。

黎朔道,“我那裡什麼都有,其實我只要把這房間的兩隻活物搬過去就行了。”說完之後他笑了笑。

李程秀站起身,把茶杯揣到上衣口袋裡,“黎大哥,以後麻煩你了。”

黎朔走過來摸摸他的頭,“能每天看到你,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李程秀靦腆的一笑。

黎朔叫來的搬家公司基本沒派上什麼用場,就李程秀那點兒東西,光他的商務車就能裝下了。

前前後後不到兩個小時,李程秀已經連人帶行李都搬到了黎朔家。

黎朔的家他以前是來過幾次的,可是一進門,他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一棟房子。

李程秀愣住了。

黎朔之前的家裝,走的是簡潔幹練的現代風,金屬製品是最常見的裝飾,非常適合他的氣質。

可是不過短短兩天,家裝基本上能換的全都換了。

玄關處的水晶吸頂燈換成了溫暖的羊皮燈,窗簾換成了鵝黃色,傢俱多換成了木質,能在兩天之內改造的地方,基本上都改了。大的變動和小的細節,讓房子徹底變了個樣兒,溫暖的色調把屋子烘托的格外溫馨而雅致。

黎朔把他拉進屋子裡,從沙發旁邊推出一個粉紅色的大東西。

李程秀仔細一看,是個一看上去就很暖和的狗窩,最好笑的是,設計的更趨近於人性化,而且跟黎朔的房子一樣,是複式的。

黎朔眨巴著眼睛笑道,“要是有空的話,可以照著我的房子給小茶杯按比例打造個一模一樣的。”

李程秀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心裡的感動和感激無法用言語形容,只覺得碰到這個人,大概是這輩子最大的運氣。

黎朔見他有些激動,心裡也很高興,走過來溫情脈脈的摟住他,輕聲道,“你喜不喜歡?”

李程秀點點頭。

“這房子裝修的期間,我總共就來看過三次吧,也沒花什麼心思在上面。但是我一想到你要過來住,就覺得我們第一個家就住這種設計公司批量出來的冰冷的樣板房,實在是委屈你。”

李程秀想到黎朔工作這麼忙,還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房子佈置一新,只為了迎接他,甚至連小茶杯都考慮到了,心裡就泛起陣陣暖意。

這是個完美的人,更是個完美的情人,他挑不出黎朔的半點毛病,覺得呆在他身邊,就覺得溫暖而安心。

黎朔在他耳邊續道,“我是這麼想的,如果有天我們倆結婚了,就去一起挑一個房子,然後一起裝修,裡面的每一處瓷磚,每一處設計,都要投入心血,把房子打造成我們喜歡的樣子,這樣才算個家,你說對不對。”

李程秀顫聲道,“黎大哥”

黎朔溫柔的把他的耳廓含在嘴裡,輕輕的舔弄。

黎朔身上那種俐落的清爽的味道,充斥在李程秀的鼻息之間,他覺得心裡什麼東西在慢慢軟化,逐漸放心的靠在他寬闊溫暖的胸膛上。

用了一下午收拾好東西後,李程秀跟黎朔好好談了談以後的生活。

大致意思是不能白住黎朔的房子,以後他會承擔家務,以及生活上的開支。

黎朔想想他現在的薪水,足夠應付兩個人的柴米油鹽了,也就欣然答應。

他欣賞李程秀的獨立和自重,他也願意尊重和配合他。

他甚至給李程秀準備了獨立的臥室,只不過領他去看的時候,還是眨著眼睛笑著說“最好你不用。”

李程秀有些尷尬。同居意味著什麼,他自然明白,可是真到了需要面對的時候,他打怵了。

晚上黎朔洗了澡出來,李程秀還在廚房包餛飩,準備明天當早餐。

黎朔就靠在門框上看他。

李程秀聽到聲音回頭,就沖他笑了一下。

黎朔穿著暗紅色的絲綢的睡衣,那種貼身的柔軟的綢料睡衣,把他高大結實的身材全都勾畫了出來,他眼睛也早摘掉了,露出一雙深邃的極為惑人的眼睛,他頭髮濕嗒嗒的還在滴水,額頭前垂著碎發,比起平時一絲不苟的固定著的髮型,看上去要年輕很多。

黎朔本就是個英俊而及其有氣勢的男人,穿著西裝帶著眼鏡的時候腦門上就寫著精英,此時穿著家居服,看上去慵懶而隨意,卻也別有一番味道。

李程秀就再次感歎,黎朔真的是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睛。

黎朔看了眼他手上的活兒,“在包餛飩啊。”

“嗯,明早吃。”

黎朔走過去瞅了幾眼,捏起一個餛飩皮,“我試試啊。”

李程秀笑看著他。

黎朔夾了點兒餡兒,把餛飩皮捏成了餃子的樣子。

李程秀噗哧笑道,“這是餃子。”

黎朔無奈的一攤手,“我只會包餃子,什麼樣子不還是吃嗎。”

李程秀就手把手的教他怎麼包。

黎朔閑著沒事兒的時候也喜歡自己研究美食,此時學的也快,包了兩個就會了。

全包完了李程秀把餛飩放進了冰箱裡,轉身就去洗手。

黎朔勞頓一天,洗了個澡身體放鬆了下來,看著李程秀細白細白的一截脖子,就覺得嗓子有點幹。

李程秀洗完手,不知道黎朔何時已經在他身後了,他一轉身就撞進了他的懷裡。

黎朔趁機攬住他的腰,低下頭拿鼻尖輕輕碰著他的鼻尖,輕笑道,“程秀,好多年沒有人會給我準備早餐了。”

李程秀臉一紅,“我,我也得吃的。”

黎朔咧嘴一笑,把他按靠在大理石櫥櫃上,俯身吻上他的唇。

兩個人最近都很忙,之前已經多天沒見,自然也很久沒有親密的舉動,李程秀這時還有些不習慣,就被動的被親吻著。

黎朔此時不同往日,只是溫柔的親幾下就算,這次卻有愈吻愈烈的趨勢,那熱情的深入的程度把李程秀給嚇到了。

他被黎朔技巧性的熱烈的親吻給弄的頭暈,以至於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感覺到黎朔的手伸進了他的衣服裡,正撫摸著他的背。

李程秀身子一僵,不知道作何反應才好。

黎朔舔著他殷紅的嘴唇,一路吻到他的下巴和喉結,在他的鎖骨上輕輕印上牙印兒,手也沒閑著,那撫摸他的手法,帶上了濃重的情色。

黎朔的動作溫柔卻富有激情,很能帶動人的情欲,這樣的過程無異於是種享受,可是李程秀卻覺得越來越不自在。

黎朔一把把他抱了起來,讓他坐到櫥櫃上,自己則站在他兩腿之間,一邊親吻著他細膩的皮膚,一邊動手去接他的扣子。

李程秀呼吸急促和沉重,就好像在忍著什麼一樣,最後他終於承受不住了,一把推開了黎朔。

黎朔愣住了,定定的看著李程秀。

激情燃的正熾的時候被人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任誰都會不痛快,黎朔微微皺了皺眉頭,摸了摸李程秀蒼白的臉,“程秀,你怎麼了。”

在他看來,兩個平均年齡都三十以上的成年男人了,既然已經住到了一起,難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李程秀滿臉愧疚和難過,“對,對不起。”

黎朔平復下心緒,腦子裡轉了很多東西,最後給李程秀找了個合理的理由,也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他柔聲道,“程秀,你是不是還在害怕這個”

黎朔意有所指,畢竟李程秀曾經經歷過及其侮辱性的性行為。

李程秀身子都在抖。

黎朔歎了口氣,心裡的不痛快都被憐惜所取代,他輕輕親了親李程秀的臉頰,“程秀,我不是邵群,你沒有準備好,我不會勉強你,你覺得好點了嗎?”

李程秀低著頭,牙齒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黎朔用拇指撫著他的唇線,把他的嘴唇從他牙齒下解救出來。

黎朔把人攬進懷裡,溫柔的撫摸著他的背,“沒事了,你現在在我身邊,你看清楚,是我,黎朔,你很安全。”

李程秀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拿額頭頂著他的胸口,閉上了眼睛。

他無法釋懷,無法忘卻,當他和黎朔親密碰觸的時候,他無法抑制的腦子裡都是邵群。

邵群情動的樣子,急躁而熱情的吻,低啞的嗓音,汗濕的胸膛,這些讓他臉紅心跳的回憶,最後又被那令他痛苦羞辱的一夜狠狠碾碎,反反復複,痛徹心扉。

李程秀覺得胸口被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他不僅喘不上氣,還恐懼痛苦的他想哭。

一遍遍的勒令自己,難道不管用嗎,難道他連自己都管不了嗎。

邵群坐在醫院雪白的病床上,看著窗外發愣。

其實外邊兒沒什麼好看的,就一條天天堵車的橋,高峰期的時候就是個停車場。

叩門聲有規律的響起,邵群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誰。

果然,敲了幾下見裡面沒反應,外面的人好像也習慣了,自顧自的就進來了,叫了一聲,“邵總。”

邵群回頭看了一眼周助理,“幹嘛。”

“邵總,你在醫院都賴了好幾天了,不出院幹什麼呀。”

邵群淡道,“懶得動。”

周助理可無奈了,“邵總,公司幾十張嘴要吃飯的,你多少回去管管吧。”

“我大姐不是在嗎,你還擔心吃不上飯。”

“她太忙了,現在北京深圳兩頭飛呢,有些顧不過來,公司好多事情需要處理。”

邵群好像根本沒聽進去,反而問道,“叫你辦的事情,有眉目了沒有。”

周助理歎了口氣,“進展挺順利的,現在只要能讓黎朔在適當的時候出國,就可以反咬他畏罪潛逃,這樣事情會更加順利,關於這個,我找到了點兒東西,還要請邵總確認一下。”

邵群這才有了點兒精神,轉過頭來,“什麼?”

周助理一邊把手裡的資料遞給他一邊道,“這是我調查黎朔的背景的時候發現的,黎朔的父親在美國一家能源公司做了十多年的CFO,跟這個公司的控股人私交甚厚,退休後更被返聘為這個控股人的家族財務顧問。而這個控股人的名字”

邵群已經翻到了那頁,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周助理見自己猜對了,眼裡的精光一閃而過,他續道,“他父親最近身體不太好,已經打算辭職,他的主顧想找個可以信任的人替代他,這時候把他的兒子叫回去試試,是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邵群漸漸露出一個陰狠的笑容,“我不僅要讓他再也無法入境,還要讓李程秀徹底斷了對他的念想。”

周助理從櫃子裡拿出一套乾洗過的西裝遞到邵群面前,“邵總,這回你該有精神工作了吧,車就在外面等著呢。”

邵群翻身下床,一掃适才的陰翳頹廢,把筆挺的西裝穿到了身上,整個人精神煥發,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把錦辛那小子給我找出來,如果找不到他,就聯繫我小姑。”

第五十四章

李程秀和黎朔過了近半個月風平浪靜的好日子。

李程秀覺得倆人的生活大概就跟普通夫妻差不多。

兩個人早上一起出門,黎朔會特意先饒一圈把他送到公司,再自己去上班。中午休息的時間必然要聊上十來分鐘的電話,晚上李程秀總是爭取早回來,能讓黎朔一進門就能吃上飯。黎朔要比他忙很多,可是平時不管回來多晚多累,只要看到李程秀在幹活,必然要去幫一手。

晚上他們靠在一起看看電影,聽聽音樂,生活是那麼悠然自得。

李程秀說不清他對黎朔的感情是不是喜歡,他只知道他非常樂意跟著個人呆在一起,並且心存感激。

過了幾天,黎朔跟他說他要回趟家。

李程秀愣了一下,想起來他的父母都在美國。

黎朔走的時候並不匆忙,還頗為遺憾的說,“真可惜,這次是被我爸臨時叫回去的,早知道近期要回去,就給你辦個簽證,現在實在來不及了。”

李程秀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知道怎麼回答。

黎朔頗為遺憾的說,“我跟我爸媽提起過你,他們一直想見見你呢。”

李程秀驚訝的看著他,“你的父母”

黎朔笑道,“他們都是很開明的人,放心吧,我的性向早就不是秘密了。”

李程秀心裡有幾分羡慕。

黎朔即有家人,而且家人還如此的通情達理,多麼的幸運啊。

黎朔一邊整理行李一邊道,“不過也好,下次我能倒出比較長的假期再幫你辦個簽證,我們一起回去玩玩兒,這次我可能幾天就回來了。”

李程秀點點頭,“小心點。”

黎朔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這幾天習慣有你在了,說不定會去這幾天會很想你,你會不會想我?”

李程秀靦腆的笑笑,很誠實的點點頭。

黎朔眼睛都笑彎了,過來就又親又抱的,說給他帶好玩兒的東西回來。

兩個人都以為這趟旅行就像普通的出個差,卻沒想到自此一別好久,下次再見,已經物是人非。

臨走前黎朔特意給李程秀的手機開通了全球通的業務,還給他存了好幾千的話費,說直接就可以給他手機發短信打電話,還跟在國內一樣。

黎朔沒告訴他就是話費會貴出幾倍,李程秀信以為真,只道真方便,他一直以為打越洋電話什麼的,需要前面加好多好多數位,轉好幾個彎兒才能到。

黎朔走的那天早上李程秀特意給他煮了他喜歡吃的蟹粥。

黎朔出門的時候,就說要直接去機場,今天沒法送他去上班了,讓他自己小心點。

李程秀點點頭,囑咐他路上小心。

黎朔捧著他後腦勺,細細密密的親吻著他,李程秀不知道怎麼的,心裡有些難受。

黎朔不過幾天就回來了,為什麼他卻覺得兩個人像永別一樣。

他勉強壓下心裡異樣的感受,笑著把他送出了門。

黎朔等飛機的時候,李程秀已經坐在辦公室了,他就一直給他發著短信閒聊。

等到黎朔上了飛機,李程秀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他沒有坐過飛機,總覺得那麼一個東西飛在天上,有點玄乎,何況黎朔還要做坐那麼久,他不僅有些擔心起來,一天下來幾乎是數著時間過的,希望黎朔到了之後能第一時間給他報平安。

等到晚上的時候,黎朔打來了電話,那邊吵雜不已,他說自己剛下飛機,正在入關。

李程秀繃了一天的心弦終於鬆懈了下來。

黎朔的聲音聽上去很輕鬆,只是旅途的勞頓還是有些遮掩不住,李程秀就囑咐他到了家趕緊休息。

兩人沒聊太久就掛了。

李程秀收拾好躺倒在床上的時候,黎朔又給他發了短信,竟是一張照片,照片裡他拿手指指著自己的胡渣,狀似無奈笑著。

李程秀忍不住笑了笑,給黎朔回了短信,“你昨天怎麼忘了刮鬍子。”

黎朔回道,“昨天只想著早上的飛機,要早點睡,就給忘了,在飛機上又沒有心情刮,我媽看到我這樣,一定要嘲笑我。”

兩個人互相說著些毫無意義的話,李程秀卻覺得無比的輕鬆自在。

短信聲響起,他毫不猶豫的按開,打開一看,卻是一段似曾相識的話,“程秀,很想你。”

李程秀有些奇怪,兩個人在聊別的,黎朔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段話,他剛想回,才猛然發現,寄件者是個陌生的號碼。

李程秀整個人都繃了起來。

他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陌生的號碼一律忽視,剛才因為一直和黎朔發短信,就疏忽了,把這短信當成他發的就直接給打開了。

他知道這個號碼的主人,十有八九是邵群。

這下他也沒有和黎朔聊天的心情了,匆匆說了自己明天上班,要睡覺了。黎朔就說等他安頓好了再聯繫他。

李程秀就跟電話那頭有什麼吃人的怪物一樣,匆匆關了機,把手機塞進了抽屜裡。

黎朔不在,他才知道一個人是多麼的孤獨和惶恐。

黎朔走得頭兩天,還是好好的,黎朔沒事兒就會給他發發短信,打打電話,還會給他講一兩個他爸媽的笑話。

可是到了第三天,黎朔一整天都沒有消息。

李程秀有些奇怪,就給他發了資訊,可一直等了好幾個小時都沒有回。

李程秀算著時差,覺得這個時候打電話不合適了,打算明天再打,也許黎朔有事在忙。

第二天他打了兩個電話,黎朔都沒有接。

當李程秀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兒的時候,黎朔已經有三天完全沒有消息了。

李程秀終於著急了,連續給他打了個好幾個電話,後來還打個了他的助理,希望能有個消息。

他的助理是知道他們的關係的,以前李程秀在黎朔的事務所實習,他們就認識,助理在電話裡遮遮掩掩的,什麼也不肯說,只說讓李程秀等等,黎朔沒事,忙完了就會聯繫他。

黎朔做事一直是非常有分寸的,即使再忙,也不會讓他平白無故擔心這麼多天,連一條短信都到不出空來回,除非真的遇到了什麼事。

李程秀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腦子裡亂糟糟的。

又過了兩天,黎朔終於來電話了,李程秀看到來電顯示的一刻激動的手都抖了。

“喂”電話那邊兒傳來了非常疲倦的聲音。

李程秀心裡一酸,知道黎朔真的出了什麼事,他從來沒聽黎朔發出過如此沮喪和疲憊的聲音。他總是自信而穩妥的,即使累壞了情緒也不會低落。

“黎大哥,你怎麼了?”

黎朔輕輕歎了口氣,“程秀,對不起,我這些天實在是我這裡出了點意外,我暫時回不去了。”

李程秀心裡咯噔一下,“你的父母”

黎朔輕聲道,“他們很好,是我在中國的業務出了問題。”

李程秀問道,“很嚴重?”

黎朔“嗯”了一聲,“這件事很複雜,我被人誣陷了。現在只要我一踏進中國的地界,立刻就會被逮捕,我現在人在國外,一切發生的又太過倉促,一時之間,水深水淺我試不出來,現在我不能冒著風險回國,你可以理解嗎。”

李程秀心裡克制不住的顫抖著。

連黎朔這樣的人都能露出如此頭痛的一面,可見這事有多嚴重。

“黎大哥”李程秀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讓你擔心的,可是考慮到你的安危,我實在瞞不下去。”

李程秀一激靈,“什麼,意思?”

“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邵群幹的。”

李程秀身體一震,感覺一盆冰水兜頭扣下,涼意瞬間爬進了四肢百骸。

黎朔續道,“我現在擔負的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其中根本不涉及協力廠商利益,我的意思是,不管結果如何,損失或者受益的只有可能是當初的一個公司的法人代表及其債權人,也就是國有銀行,任何人試圖誣陷我,都得不到好處。那個公司的法人已經根本找不到了,銀行更不可能做這種毫無益處的事,如果這裡面不涉及利益,那我只能想到私人恩怨。”

黎朔頓了頓,續道,“說到私人恩怨,考慮過時間,手法,和政府部門影響力等因素之後,我目前只想到邵群。”

李程秀急的想哭,“黎大哥,真的是他?”

黎朔沉吟道,“十有八九,這個事情解釋起來太複雜,光當初破產案的一系列卷宗就有半人高,我現在要找到證據給自己辯護,恐怕少說要花個一年半載的。”

“那你,不能回來了?”

“短期之內恐怕不行,我無法冒著被捕的風險回國。如果我留在美國,這件事最遭的情況是我永遠無法入境,但是我回去最遭的情況是被刑拘。”

李程秀心裡難受極了。

如果這件事真的是邵群幹的,那就是他連累了黎朔。就算不是邵群幹的,黎朔栽了個大跟頭是個事實,短則一年半載無法回來,他辛苦在深圳建立起來的一切,就都荒廢了。

黎朔續道,“我現在很擔心你,如果這是邵群主使的,那麼我怕他下一步針對你會有所行動,我那裡恐怕你又不能住了。我已經聯繫了我的助理讓他給你找房子,這個你暫時不用擔心。”

李程秀心中一片悲涼,他突然就厭倦了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一次又一次,他究竟要躲避邵群到何時呢。邵群不僅把他的生活攪成了廢墟,還連累了黎朔,他何如賠得起這麼大的罪。

李程秀難過道,“黎大哥,對不起”

黎朔那邊沉默了一下,輕聲道,“程秀,我並不想聽到你的道歉。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現在還無法確定,就算真的是邵群做的,也不是你的錯。這兩天我想了很久,很多。其實我這次回來,是我父親由於健康原因,想要退休,他的主顧希望我能接手他的工作,我本來是不感興趣的,我更樂於開創自己的事業,可是現在突然出了這麼大的轉變,我想也許這是命運給我的指使,也許我該留在美國發展一段時間。我現在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才是我想聽的。”

李程秀啞聲道,“什麼?”

“你願意來美國嗎?”

李程秀一愣。

“我知道這個問題需要給你時間思考,這是一個很重大的決定,需要顛覆你過去的生活,離開你熟悉的環境,這對任何一個人,都是一個挑戰。但是只要你願意,一切都可以被克服。語言,環境,朋友,工作,全部都可以克服,這裡有我,只要你願意來。這裡每個人都會歡迎你,我父母也很樂意見到你,只要你願意。”

放下電話後,李程秀的心情很久都無法平復下來。

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又一次被顛覆了。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這是他奢望已久的平靜的生活,怎麼又變成了現在這樣?

黎朔答應給他時間好好考慮,但同時讓他把證件交給他的助理,給他辦理簽證。

黎朔的原話是,“辦簽證這段時間你可以好好考慮,哪怕在登上飛機之前,你都可以反悔,但是我真的希望兩個月後,能在美國擁抱你。”

李程秀清楚的知道,如果他不去,就徹底辜負了黎朔,而且他們之間,也就到此結束了。

可是要他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撿起十多年沒碰的英語,重新開始全新的生活,談何容易?

如果他只有十幾二十歲,這是個令人興奮的挑戰,可是在他這個年紀,就是次冒險。

他既沒有好的學歷,也沒有語言技能,難道到了美國,一切依靠黎朔嗎?那成了什麼?

在國內,即使他同樣沒有親人朋友,可至少他熟悉這裡的一切,他能找到糊口的工作,不會讓自己陷入一片焦慮之中。

李程秀的心裡,是真的不想去的。

他不是個勇敢的人,也不敢擅自做出改變。他這麼沒用的人,花了十年的功夫,都沒有在這個城市站住腳,談何異國他鄉呢。

可是黎朔

李程秀真的陷入了兩難。

下班回家被邵群堵到的時候,李程秀並沒有太意外。

很奇怪,他既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畏懼萬分,他只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一顆心被反反復複的傷透了,結成冰,化不開,也是很正常的。

邵群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好像很久沒睡了,但是見到他的時候,仿佛一下子有了精神。

邵群看著李程秀的時候,眼中的情緒好像快要滿出來了,剛要張嘴,李程秀卻比他快一步說了話,那聲調既冰冷又疏離。

“黎大哥,出事了,是不是你?”

第五十五章

邵群一聽到這個名字,馬上就露出踩著狗屎一樣的表情。

他不自在的皺了皺眉頭,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就那麼看著李程秀。

李程秀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怎麼回事了,當下氣的身體都直發抖了。

“你,你怎麼能”

邵群一看這麼容易就給他知道了,本來還想裝一下人的心思也徹底沒了,流氓本性流露無疑,一歪脖子,不屑道,“我沒閹了他都算輕的。”

李程秀氣的眼前發黑,從牙縫裡憋出一個字,“滾。”

邵群愣了一下,臉上透出幾分蒼涼,低下頭拿腳碾著地上的煙頭,悶聲道,“他這一走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了,你們趁早斷了得了。”

李程秀把手裡的公事包緊抱在胸前,退後了一步,顫聲道,“跟你無關。”說著就要越過邵群進樓裡。

邵群擋在他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覺得他好像又瘦了,臉色也不太好,忍不住就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臉。

李程秀趕緊後退了一步。

邵群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最後頹然的垂了下來。

他擋著不讓李程秀走,簡直是咬著牙問出了一句話,“黎朔到底有什麼好,你告訴我,他能做到的我一樣能做到。”

李程秀冷著臉搖搖頭,“走開。”

邵群把手撐在一邊的牆壁上,有些迫切的看著他,“我能做到,你說出來,他到底哪裡能耐了。我就不信了,我會對你比他更好的,真的,程秀,他走了就走了吧,我們重新來過行不行?”

李程秀心裡感到一陣悲哀。

眼前的這個人,即使傷害了別人,自己也意識不到。他只會一味的索取,步步緊逼的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他的眼中只看得到自己,容不下任何人。

他的喜歡也好,厭惡也罷,仿佛都跟別人無關,他就那麼照著自己的心思去活,多麼瀟灑多麼痛快,即使把別人刺的遍體鱗傷,他何嘗在乎過?

邵群拉住了李程秀的手臂,不依不饒的問著黎朔到底哪裡比他好。

李程秀用力甩開他的手,寒聲道,“他尊重我,不會騙我,你不配,跟他比。”

邵群聞言,眼睛頓時紅了。他到現在都還是適應不了,記憶中那麼溫柔的人,怎麼會一次次沖他說狠話,一字一句,跟刀子似的直捅他心窩子。

他啞聲道,“我也,我也會尊重你,我也不會再騙你,以後你說什麼是什麼總行了吧,我要再犯渾我他媽就是孫子。”

這幾句低姿態的承諾,對邵群來說已經是頗難啟齒,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兒被李程秀這樣娘了吧唧的男人給熊住了,就跟老虎給兔子進貢一樣可笑,不用他那些發小笑話他,就已經夠他難堪。可是他就認准這個人了,哪怕他一巴掌就能把這人拍暈過去,這人道行卻高到一句話就能殺他個丟盔棄甲,他有什麼辦法?

只是對於邵群來說如此艱難的幾句話,聽在李程秀耳朵裡,卻輕飄的不值一提。

他想起他跟邵群剛見面那會兒,邵群說過多少好聽的話。

一口一個寶貝的叫著,也曾聲稱多麼喜歡他。

結果呢,全部都是假的,邵群說的話,只有他自己犯傻的往心裡去了。

他這樣的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他擁有的太少,而犯錯的代價太大,他錯怕了,他真錯不起了。

邵群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信,他握緊了拳頭,心裡那股難受勁兒一陣一陣的往上湧。

他把李程秀堵在牆角,就像個執拗的少年一樣,非得問出拒絕他的人為什麼不喜歡他,要怎麼樣才能喜歡他。

李程秀撇過臉不想看他,低聲道,“你如果,尊重我,現在,讓我回家。”

邵群低聲吼道,“這裡就是你的家了?啊?這裡就是你的家!”邵群想到李程秀在他的房子裡像個木偶一樣無聲的拒絕著一切,卻承認他跟黎朔同居的地方是“家”。

想像他跟黎朔住在這裡的每一天,都已經如同剜他心一樣的痛苦,他還要當著他的面,說他要回他和黎朔的“家”。

李程秀戒備的盯著他,把手裡的公事包死死護在胸前,就像抱著救命的盾牌。

邵群覺得自己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他單手撐在李程秀身側,離他的臉不過一隻手的距離,他卻竟然不敢碰他。

他害怕看到李程秀被他碰觸時的那種比之唯恐不及的表情。

時間靜靜的流淌,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邵群看著李程秀的柔軟的頭髮,心裡突然湧上一股狠勁兒。

他想疼他,想把他捧在手心裡,只要他願意回到他身邊,他能把心掏出來似的對他好,什麼黎朔不黎朔,他就裝一回孫子了,他就假裝自己忘了。

可以李程秀一再的冷漠和疏離,已經快要把他逼瘋了。

他本就不是能沉得住氣的性格,他不想嚇著他,可是被李程秀一激再激,他覺得自己體內的暴戾就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心裡疼的厲害,明知道自己要說出的話,只會把李程秀推的更遠,卻還是鬼使神差的,控制不住的說了出來。

“你是不是想讓黎朔一輩子回不了國了。”

李程秀心頭一震,驚愕的抬起頭看著他。

邵群臉上的肌肉鼓動著,眼裡閃著幾分狠絕,“你跟他分了吧,你跟他分了,我他媽就不擠兌他了。”

李程秀的眼睛慢慢紅了,顫聲道,“邵群,你是,畜生。”

邵群覺得身體給劃開了一個大口子,疼的他想哭,他就忍著,逞著強,“是,我他媽就是畜生,你們都他媽是好人,你看是你們那點兒不痛不癢的感情重要,還是黎朔在國內十多年的創業心血重要,你自己看著辦吧。”

李程秀眼眶漸漸濕了,他用模糊的視線看著邵群,只能越看越模糊,越看越不認識。

這個人究竟要把他逼到什麼程度才肯甘休。

他厭倦了漂泊不定,提心吊膽的生活。邵群一次次把他逼的走投無路,如今居然用黎朔來威脅他。

“邵群,我不欠你什麼你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我。

邵群死死瞪著他,“對,你不欠我,是我欠你的,所以你給我個機會吧,我好好補償你行不行。”

李程秀低下頭,吸了吸鼻子,沒說話。

邵群輕聲道,“程秀,我沒想逼你,真的。但是,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你跟他好。我,我這輩子沒這麼在乎過一個人,我說的是真的,你跟他分了吧,他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啊?程秀,再給我個機會,我能把你捧天上去,你再給我個機會。”

李程秀低頭不語。

他想到黎朔給他打電話時,那種強自鎮定的語氣,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黎朔究竟有多麼的痛心疾首。

他的沮喪和失落是那麼的明顯,卻還要反過來假裝輕鬆的語氣安慰他。

黎朔是他的恩人,他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辛苦建立起來的事業,被邵群給毀了嗎?

李程秀心臟傳來了碎裂般的疼痛,他一瞬間仿佛全身的體力都被卸去了一般,啞聲道,“我會,跟他分開。”

邵群愣了愣,面上湧出喜悅之色,“真的嗎,程秀,你”

李程秀慢慢的推開他,低聲道,“會分開的你別再為難他。”

邵群這時候哪裡聽得出李程秀語氣和表情都很不對勁兒,只一味高興著李程秀終於要和姓黎的孫子分了。

邵群忍不住都要笑了,“我,你放心吧,只要你跟他斷了,我犯不著跟他過不去。”

李程秀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你沒騙我。”

邵群一臉殷切的誠懇,“我不會再騙你的。”

李程秀點了點頭,轉身往樓上走去。

邵群急忙拉住他,“程秀”

李程秀扯回胳膊,“你不是說,要尊重我,你走吧。”

邵群給噎著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好頹然的垂下手,卻還是不死心的問道,“那你什麼時候從他這裡搬出來?”

李程秀眼神空洞,“很快。”

邵群高興道,“你要搬家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就行,我會給你準備好地方的,呃,你放心,不是跟我住一塊兒,一切以你的意思為主,好嗎,但是你得讓我照顧你。”

李程秀不置可否,轉身就上了樓。

邵群幾近癡迷的看著他削瘦的背影,心跳快的跟打鼓一樣。

想到李程秀也許不久之後就能回到他身邊了,他就興奮的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李程秀進屋之後,木然的坐到了沙發上,從公事包裡掏出一本厚厚的書。

那是一本二手書,他在下班的路上在書攤上畫了三塊錢買的。

雖然是二手的,但是看上去有九成新,原來的主人可能根本沒怎麼看過,硬質書皮的底色很鮮豔,上面幾個燙金的大字,《英語口語速成》。

李程秀看著那封皮,忍不住哭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買這書幹什麼。他明知道自己沒有勇氣跟黎朔遠渡重洋背井離鄉的,可是經過舊書攤看到它的時候,就想著,也許,也許英語沒有那麼難,也許美國也沒有那麼難。

可是其實是很難的。

他拿什麼擔保,他跟黎朔可以長久?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一旦失去了唯一扶持的力量,他該怎麼辦?

他哪來的勇氣,把自己放逐到懸崖邊兒上。

他不能把自己生活的根基打在別人身上,否則那人抽身就走,他會摔的粉身碎骨,這還是他從邵群身上學到的教訓。

從來不舍的亂扔東西的李程秀,就像要下定什麼決心一樣,把那本書扔進了垃圾桶裡。

他把茶杯抱起來,忍不住親著它的鼻尖兒,自言自語道,“對不起呀,又要搬家了。”

小茶杯拿爪子推著他的臉,嗚嗚的叫著。

李程秀搬家已經快搬出病了,就連茶杯一看到他收拾東西,就像有感覺一樣,情緒很大的汪汪直叫。

李程秀給它叫的心裡難受,卻沒有辦法。

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後,坐在茶几上寫辭職信。

李程秀一直是做事效率很高的人,遇事從來不會拖遝。他第二天去公司的時候,就把工作辭了。

老闆這段時間不忙,看在黎朔的面子上,這麼倉促的辭職也沒有為難李程秀。

回到家李程秀先給Adrian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要回趟家,如果不聯繫他,讓他不要擔心。

Adrian是知道黎朔的事情的,但他不知道李程秀早就沒家可回了,以為李程秀是打算出國之前回家看看,還挺為他高興的,“到時候我去美國找你們玩兒啊。”

李程秀愣了愣,知道他誤會了,也沒解釋,苦澀的答應了一聲。

撂下電話,他又給黎朔發了條很長的短信。

“黎大哥,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去美國了。我眼看就三十了,在一個陌生的國度重新開始,我沒有那麼大的勇氣。謝謝你這麼長時間的照顧,我無以為報,只能說謝謝。你對我的好,我每一樣都記得,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希望你能原諒我。我打算離開深圳了,我走了之後,邵群既不會為難你,也為難不到我,這樣對誰都好。我辜負了你的好意,對不起,真是對不起。請你不要擔心我,我有個親戚在外地做生意,我會去投奔他。黎大哥,對不起,不能跟你當面告別了,希望你一切安好,希望你能原諒我。”

李程秀按到最後,手指已經抖的不成樣子,眼淚爬的滿臉都是。

他多麼希望,他先遇到的是黎朔,那麼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發完之後,李程秀就把電話卡拿了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他帶著小茶杯和為數不多的行李,去了長途汽車站。

第五十六章

李程秀其實並沒有走太遠。

他根本沒有什麼親戚可以投奔,也根本沒有任何目的地。

他怕小茶杯在車上顛久了會累,於是就先去了廣州。

他先找了個小旅店住下了,然後打算明天就先出去找房子,找到落腳地後,再開始找工作。

至於到底是找會計工作還是幹回老本行,他很猶豫。

他現在做會計有了一段時間的工作經驗,但是遠遠比不上廚師的經驗有利,考慮到近期要糊口之類的問題,確實是在飯店找活兒靠譜一些。

李程秀琢磨了半天,決定寫兩份簡歷,都試一試,能找到哪個就先幹哪個。

小茶杯在車上顛了兩個多小時,精神不太好,半耷拉著眼皮趴在床上,有氣無力的樣子,李程秀把狗糧送到它嘴邊,它聞了聞,就把腦袋撇一邊兒去了。

李程秀以為它累了,揉著它脖子給它按摩了一會兒,再給它把窩鋪好了,讓它睡覺。

這個旅館不太乾淨,一扇窗戶是壞的,怎麼關都關不嚴,留下一道四指寬的縫兒,呼呼往裡灌風,雖然現在天氣暖了,但是入夜了還是有些冷的。

李程秀把窗簾拉緊了,全身疲憊的仰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有些發黃的天花板發呆。

他又得一切重來了。

住處,工作,全都要重新去找,去適應。就好像過去的十多年,他只是活著,卻什麼也沒收穫。

他想不通,自己的日子怎麼就過的這麼難呢。

這種無望的感覺難受的讓他窒息,李程秀甚至恍惚間就忍不住想,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而活著?活著這麼累,又沒什麼好事,這究竟是為什麼活著呀。

就在李程秀奔波于廣州找房子的時候,邵群那邊兒已經快瘋了。

他等了好幾天李程秀的電話,天天盯著手機都快把手機瞪出窟窿來了,卻屁也沒等到。

他漸漸就覺得事情不太對,他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李程秀會打電話給他,但是他既然答應從黎朔哪兒搬出來,至少給他個信兒吧。

他又不敢貿然去找他,李程秀現在還很排斥他的樣子。

可是等了好幾天後,邵群終於等不下去了,開著車就過去了。

找到他住的地方按了半天的門鈴,裡邊兒一點反應都沒有。

邵群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心說自己急糊塗了,這個點兒李程秀肯定還在公司上班兒呢。

他想了想,也不願意在他和黎朔同居的破地方等著,乾脆就開車去了李程秀的公司。

結果一到那兒才知道,李程秀早好幾天前就辭職了。

邵群腦子嗡的一下,一股寒意就從腳底心直接沖到了腦門兒,不好的預感隨即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他跟逃命似的回到車上,幾乎飛車回到了李程秀住的地方。

他按著門鈴的手乾脆就不撒了,足足按了五六分鐘,裡邊兒一點反應都沒有,最後他乾脆用拳頭去敲門,一邊兒敲一邊兒喊,“李程秀!李程秀!”

這社區的保安系統非常好,邵群這麼大的動靜,終於引起監視器那頭的保安部的懷疑了,不到一會兒就上來兩個人。

那倆小保安是典型的南方人身材,一看邵群人高馬大的,表情都不太自在,就問他幹什麼呢,這樣會影響其他住戶。

邵群喘著粗氣,臉色很難看,“我在找我朋友。”

其中一個保安看了看門牌號,歪著腦袋回憶了一下,就拿對講機跟保安部通話,“1818的住戶前幾天是不是搬走了,那天誰值班的?”

一會兒那邊兒傳來了回話,“是搬走了,十二號一大清早天沒亮就走了,小吳值班的,還幫著他提了一段兒行李。”

邵群臉色一片慘白,不死心的問道,“他去哪兒了?”

小保安“哎呦”了一聲,“老闆,這我們哪裡會知道。”

邵群晃晃悠悠的下了樓,覺得雙腿直抖。

他坐到車裡就給小周打電話,讓他去找李程秀。

他腦子亂成了一團,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李程秀可能就此不見的恐懼,如一團陰雲無情的壓在他的頭頂,他身體遍寒,胸口悶的喘不上氣來。

他想了半天,想起也許能有線索的人,就翻著連絡人,終於找到了Adrian的電話。

Adrian早把邵群的電話給刪了,毫無防備的就接了。

邵群也不跟他廢話,低聲道,“Adrian,李程秀去哪裡了?”

Adrian在那頭愣了一下,“邵群?”

邵群不耐道,“他去哪裡了?”

Adrian這才反應過來,嗤笑道,“程秀跟黎朔去美國了。”

邵群腦中一片空白,心臟暫態一陣劇痛,好半天才回過勁兒來,顫聲道,“不,不可能,他說他”邵群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李程秀只說會從這裡搬出去,他哪裡想到,黎朔會真的扔了這邊兒的事業,把李程秀騙去國外了。

Adrian冷笑了一聲,“邵群,你就給自己積點兒陰德,別煩他們了,人家到了美國該結婚結婚了,你要是對李程秀還有點兒感情,不如祝福他幸福快樂。”

“放屁!”

邵群突然嘶吼了一聲,把Adrian嚇了一跳。

邵群掛了電話,手指顫抖著翻著電話本,馬上給一個朋友去了電話,“幫我查查這幾天去美國的出境名單,裡面有沒有一個叫李程秀的”

折騰了一下午,邵群才查出李程秀根本沒有出境,甚至各個航空公司都沒有他的資訊,他連飛機都坐過。

邵群心情複雜,一方面他放下心來,至少李程秀沒去美國跟黎朔團聚,可另一方面,李程秀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中國這麼大,要找一個沒留下任何痕跡,也沒有親戚朋友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邵群現在悔不當初,他那天不該逼李程秀的,他哪想到,就這麼把人給逼跑了,他現在要去哪裡找他。

邵群在車裡從中午做到了天黑,人一下都挪過地方,在這個狹窄昏暗的空間裡,一個人獨自品嘗著孤獨和後悔。

他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幾十億的資金投進去眼看出不來的時候,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驚恐害怕,失去李程秀的恐懼,已經快要把他擊垮了。

突然他的電話響了起來,邵群猛的拿起電話,心中還期待著什麼。

上面是一串陌生的號碼,而且是從國外打來的。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區號是美國。

邵群按下通話鍵,那頭沉默了幾秒,才開口道,“我是黎朔。”

邵群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就算黎朔不找他,他也要去找黎朔的,這時候電話來的正好,他沉聲道,“李程秀在哪兒。”

黎朔在那邊頓了一下,語調突然拔高了,顯示出了他的憤怒,“你居然還敢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邵群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宣告破滅,整個人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椅背上,“他不見了”

黎朔怒道,“邵群你這個畜生,你把程秀逼的東奔西走的,連個安生的地方都找不到,現在你高興了吧,他不見了,他徹底不見了!”

邵群心已經疼的說不出話來了,眼眶一熱,眼前暫態模糊了。

他拿手罩住了眼睛,啞聲道,“他可能去哪兒”

“我怎麼會知道,他說他去投奔一個親戚了,可是我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什麼親戚。”

邵群哽咽道,“他沒有親戚”當年幫他還債的時候,小周已經把李程秀老家的情況給他說了一遍,李程秀哪有可以投奔的親戚,把錢還清了後,他們根本不聯繫了。他想不出李程秀能去哪裡,中國這麼大,他哪裡都可能去,即使是一個深圳,找一個人沒有住處沒有工作沒有朋友的人,談何容易。

黎朔狠聲道,“邵群,程秀身上沒多少錢,狀態也很差,又舉目無親的,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邵群沒說話,如果李程秀出了什麼事,他也不會放過自己的。

黎朔似乎是連跟他多講一句話都覺得浪費,語帶厭惡道,“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拾回去,我要馬上回國,也許還能找到些線索。”

邵群沒說什麼,逕自把電話給掛了。

他把臉埋在了方向盤裡,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肩膀微微顫抖著。

李程秀找房子速度倒是很快的,這方面的經驗他少說不下二十次了。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個小公寓。這次他運氣不錯,之前的住戶是個學生,簽證突然下來了要出國,房子還沒到合同時間,提前退掉了就不能退押金,所以他就很便宜的租給了李程秀,而且只能租兩個月,兩個月後就得重新跟仲介簽合同了。

這倒是正和李程秀的心意,他想著到時候找到了工作,如果距離太遠,還得搬家,兩個月的落腳點其實正好。

這房子雖然舊了些,但是還算乾淨,關鍵是交通比較方便,李程秀一下午就把幾件隨身的行李搬了過去。

他打掃了大半天,總算把屋子收拾了出來。

因為忙了太久,就沒太注意小茶杯,等到晚上喂它吃飯的時候,發現它還是沒精打采的樣子,東西也沒吃多少。

李程秀以前沒養過寵物,以為它就是累了,到新環境需要適應,一時也沒往心裡去。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就開始拿著簡歷到處找工作。

一連幾天下來,機會有那麼幾個,但是也不知道希望大不大,李程秀只能等著。

他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回到家已經累的快虛脫,幾乎是倒床上就能睡著。

只是這兩天他發現了一個讓他頗為頭痛的事。

那就是他的隔壁的房間,隔三差五的要傳來砰砰砰的聲音,就好像在拿皮球敲地板。這裡隔音效果不太好,聲音傳到他這邊兒的時候還很清楚,只要一敲起來他就沒辦法休息。

李程秀剛搬到這裡,不想跟鄰居有什麼不愉快的,於是開始就想著還是忍著吧。

可是忍了幾天之後,他就有點受不住了。

這些日子裡的疲勞奔波,生活的變動,對黎朔的歉疚,對邵群的憤恨,全部都糾結在他心頭,這砰砰砰連續不斷的噪音,把他心緒的煩躁簡直推向了一個高峰,一聲一聲的好像打在他腦門兒上,他不知道怎麼的,想尖叫,想哭,想把堵在喉頭吐不出咽不下去的情緒,給宣洩出來,仿佛如果它們不出來,他的身體就要爆炸了。

他腦子一熱,就沖出了門,用了敲了幾下隔壁的房門。

裡面的聲音停了下來,一會兒,腳步聲一步一步的靠近大門。

李程秀突然有些緊張,萬一對方是不講理的人,他該怎麼辦。

門打開了,裡面是一個最多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材非常高大,赤裸著的上身露出了結實的胸膛和整齊的八塊腹肌,皮膚是頗為迷人的麥色,長得相當端正俊美,渾身上下都撒發著年輕人的活力。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李程秀,口氣有些不耐,“幹嘛?”

李程秀注意到一個籃球咕嚕咕嚕的滾到了他腳邊,想來那噪音就是這玩意兒發出來的。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這個,你在,家裡,玩兒籃球?”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不太好惹,而且身材這麼健壯,比他高了大半個頭,李程秀很難不緊張。

那年輕人看了眼腳邊兒的籃球,“怎麼了,這裡是一樓。”

李程秀道,“這個,很吵,我隔壁,聽的很清楚。”

那年輕人“哦”了一聲,撇了撇嘴,“我又沒在晚上拍,這裡隔音不好,你不會忍忍啊。”

他明顯沒把李程秀這樣瘦了吧唧一臉窩囊的人放在眼裡。

李程秀怔了一下,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看到那年輕眉頭都皺了起來,脾氣不太好的樣子,硬把嘴裡的話咽了回去。

那人瞟了他一眼,二話不說,砰的把門關上了。

李程秀一臉愕然。

第五十七章

李程秀吃了閉門羹後,也不敢再去敲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他的性格,碰上這樣不講理的人,自然是能忍則忍的。

回到房間後,果然那邊兒拍籃球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李程秀不勝其煩,氣的團團轉,卻也沒有辦法。

白天他還是繼續出去找工作和麵試,會計的工作找的並不是很順利,一般人一聽他說話磕磕巴巴的,都不會願意用的。眼下要找個糊口的工作,看來還是得幹回老本行。

李程秀那天跟往常一樣回到家,一眼就看到小茶杯窩在自己的窩裡,地上一小灘乳白色的水漬。

李程秀覺得奇怪,湊近了一看,才發現是排泄物,不是它吐的,就是它拉的,無論哪一個,都是件很嚴重的事。

李程秀趕緊把它抱起來,發現它看上去精神萎靡。他這才想起來了,已經連續好幾天,小茶杯不會在他進門的時候跑過來親熱的蹭他的腳了。

這段時間他疲於奔波勞碌,沒有分出太多時間去照顧它,如今看來是生病了,這麼小的狗,生點什麼病都可能要命。

李程秀急的快哭了,把家裡的現金都掏出來揣在身上,把小東西拿毯子裹起來就出門了。他左打聽右打聽的才找到一間獸醫診所,他去的時候人家正在關門,李程秀幾乎是沖著進去的。

獸醫是個白白胖胖的年輕人,看上去很和善,一看李程秀那著急忙慌的樣子,門也不關了,就給小茶杯看病。

他一邊看就一邊說,“哎呀這種品種很麻煩的,茶杯這個品種,都是挑貴賓犬一窩裡最小的那個繁殖的,久而久之生出來的後代就越來越小。但是你想啊,最小的那只一般都是體弱多病或者搶不到奶的,這麼小的東西,抵抗力差不說,壽命也不長,生點病兒真是能要命。”

李程秀快急哭了,“醫生,它不會有事吧。”

那醫生顯然不適應一個男人這麼傷心驚惶的樣子,心一軟,就趕緊安慰他,“它這是肚子裡邊兒有蟲子,這種事發生在寵物身上很正常,一般只要藥下去了都不太會有事,就看它的抵抗力了。”

李程秀坐在一邊兒,哭喪著臉,看著醫生在小茶杯身上忙活。

它只有成年男人手掌那麼大,如今軟軟的縮成一小團,在雪白的床單上顯得那麼渺小,它眼睛緊緊閉著,身體的起伏非常微弱,這麼個小東西,脆弱的不堪一擊,李程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眼前有些花,鼻頭發酸,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了。

這個世界上除了這麼一隻小東西,他竟想不出還有誰需要他,他還能為什麼而活。

如果連它也不在了,他真不知道剩下自己,該怎麼辦。

李程秀越想越難過,忍不住哭了出來。

那醫生嚇壞了,“先生,你,你別哭啊,它還不一定會有事呢,人不也隔三差五生個病,是個活物都會生病,這是很平常的,你先別太著急了。”

李程秀搖搖頭,又點點頭,把臉埋在了手掌裡,哽咽道,“醫生,你救救它。”

那醫生連忙點頭,“我盡力,我盡力,這樣吧,你把它放在這裡吧,我給它喂點兒藥,但是還要在這裡觀察一下。”

李程秀抬起頭看了它一樣,不敢走,“醫生,我能,留在,這裡。”

醫生露出為難的表情,“你一個人留在這兒也沒用啊,再說我這兒沒有給你住的地方,你還是先回家吧,你在這裡也幫不上忙,你明天可以一早來看他。”

李程秀想了想,這樣也卻是給醫生添麻煩,他這屋子裡這麼多東西,人家憑什麼信任自己不是賊呢。

李程秀點了點頭,交了三百塊錢的押金,爬在床邊兒上又看又摸的陪了小茶杯好久,才三步一回頭的走了。

他回到家連覺都睡不著了,反復想著小茶杯可能出現的結果,把自己嚇的直哭。

他此時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種無助和絕望相當摧殘人的意志,尤其是當無助和絕望反復出現的時候。

他回想著自己這一年多來的經歷,覺得這短短的時間內,恐怕已經耗盡了他一生的精力。無論是邵群在他的生命裡砸下的巨坑,還是和黎朔分離的悵然和愧疚,都把他的心志折磨的奄奄一息。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承受多少變故和磨難,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

他覺得太累了,老天爺連給他停下歇歇的時間都沒有,就接二連三的把他往懸崖邊兒上趕,他現在就有種半隻腳懸空的感覺,不知道什麼事情,就能讓他徹底崩潰。

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李程秀就跑去了診所。

小茶杯醒過來了,但是不肯吃東西,就那麼蔫蔫兒的躺著,醫生只說要再觀察。

李程秀工作也不找了,提心吊膽的硬是在醫院坐了一天。

晚上回去的時候,他的情緒更加低落了。

在床上躺著的時候,他聽著隔壁又響起了拍籃球的聲音。

李程秀心裡突然躥上了一股火,燒的他腦門發熱。

在這種極度焦躁的情緒中還要聽到如此令人焦躁的雜音,真的能把人的情緒一下子點著。

李程秀幾乎是想也沒想的沖了出去,用力的敲了幾下那個年輕人的房門。

裡面籃球聲聽了,緊接著就是腳步聲。

李程秀一聽到腳步聲,突然清醒了一些,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後,緊張的一手都是汗。

他不敢想像要是那個人衝動的跟他動手該怎麼辦。

小茶杯還在醫院躺著,他不能也進去吧。

門如期打開了,那人皺著眉頭居高臨下的看著李程秀,顯然那幾下重重的敲門聲聽在他耳朵裡是很明顯的挑釁。

他雙手抱胸,看著瘦巴巴的李程秀,也不說話。

李程秀雖然緊張,但還是努力說道,“你,你在屋裡玩兒,玩兒籃球,太吵了,我不能休息。”

那人翻了個白眼,不耐道,“嫌吵?你不會找個好點兒的地方住啊。”

李程秀慍怒道,“我們,是鄰居,以和為貴,你為什麼,不能,體諒別人。”

那人顯然是沒耐心聽李程秀結結巴巴的說話,哼道,“話都說不利索,還來教訓我,小爺我要練球,你愛聽不聽,不想聽就搬走吧。”

李程秀氣的眼圈兒都紅了,你你你的說不出話來。

那人看李程秀說了沒幾句話一副要哭的樣子,明顯怔了一下,接著就露出了看神經病的表情。

李程秀說道,“你可以,去籃球場。”

那人撇了撇嘴,“我要是找得著籃球場我早去了,我才搬來沒幾天,我哪兒知道哪裡有。”

李程秀愣了愣,遲疑道,“我知道,這附近有。”

那年輕人眼睛亮了亮,“真的?免費的嗎?”

李程秀點點頭。

那人把球抱了起來,“那帶我去吧。”

李程秀道,“我告訴你,怎麼走”

那人揮揮手,“別廢話,直接帶我去。”

李程秀為了自己耳根清淨,沒辦法,只好帶他去。

一路上實在太尷尬了,李程秀為了緩解那人帶給他的壓力,就隨口問道,“怎麼,稱呼你?”

那人瞟了李程秀一眼,“我姓季。”

李程秀聽他只說了姓,也不好意思說自己的名字,就說,“我姓李,你叫我,李哥就行。”

那人嗤笑道,“能讓我叫哥都是響噹噹的人物,你這樣的,叫你李姐還差不多。”

李程秀知道他嘲笑自己娘,心裡一陣難受,也不說話了。

籃球場離他們住的地方其實不遠,走路十分鐘吧。

李程秀有習慣住到一個地方後,熟悉一下周圍環境,這個籃球場就是一個社區裡面的。

那人看到籃球場挺高興。

李程秀就說,“我先回去了。”

“哎。”那人叫住他,“你在這兒等著,你回去了我怎麼回去?”

李程秀一愣,“原路,回去。”路也不是很難記啊。

那人臉上閃過一絲異色,皺眉道,“我才走一次哪裡記得住,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一會兒帶我回去,做事要有始有終懂不懂。”

李程秀心裡不願意,可是想到要是不答應他,自己還得受那噪音的罪,於是只能留下來。

那人把兜裡的手機鑰匙掏出來,然後又解下自己腕上的手錶,全都不客氣的扔到李程秀身上,“幫我拿一會兒。”

李程秀無奈的接住。

那人拿著籃球就跑到場中央,就跟出來放風一樣興奮,上去就一個三步上籃。

李程秀無聊的做到一旁的石凳上,隨意的看了一眼手上的東西,那個手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塊表他在黎朔另一個套房子裡看到過。

黎朔喜歡收集手錶,有一整櫃子的名表,當時這塊鑽表特別漂亮特別耀眼,他就多看了幾眼,黎朔就說要送給他,他嚇著了,哪裡敢要。

後來偶然被Adrian知道了,Adrian幾乎是捶胸頓足的,點著他腦袋罵他白癡,說那表要一百三十多萬,白給的都不要,缺心眼兒啊。

李程秀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就猜想也許是假的。

如果這個年輕人這麼富有,怎麼會住在他隔壁呢。

李程秀也沒深想,但是拿著表的時候就有點怕磕了碰了的謹慎,他是不識貨的,萬一這個真是真的,碰一下可夠他受的。

那人玩兒了一會兒大概覺得一個人沒意思,就招呼李程秀過來。

李程秀連連擺手,“我不會,我不會。”

“籃球有什麼好不會的,把它投進框就行了,過來過來。”

李程秀還是搖頭,“真的不會。”

那人“嘖”了一聲,上來就猛的一下子把他拉了起來。

李程秀給他拽進場中央,“不會你就站著,讓我練下過人。”

李程秀還沒聽懂他要練什麼“人”,那小子已經拍著籃球快速的從遠處朝他沖了過來,李程秀大驚失色,覺得這速度這角度,怎麼看都是要撞他的,他嚇的低叫了一聲,趕緊跑開了。

那人一愣,都給他弄沒脾氣了,笑駡道,“你他媽膽子是紙兒做的?還是你女扮男裝的。”

李程秀苦著臉,覺得自己跟年輕人折騰不起,連連討饒,“我真不會。”

那人大概也覺得沒意思,自己玩兒了一會兒,看天完全黑了下來,就說回去了。

李程秀如獲大赦,把東西還給他後,三步並作兩步的領著他快速往家走。

那天晚上果然隔壁沒再傳來拍球的聲音,李程秀也松了口氣。

小茶杯在診所住了四天,才有好轉的跡象——開始吃東西了。

醫生說只要吃東西了就是好兆頭。

李程秀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仔仔細細把醫生囑咐的都記在紙上,當天就把它接回了家。

交錢的時候李程秀手都有些軟,他沒想到給寵物看個病,竟然花了一千四百多,他自己都沒看過這麼貴的病。

可是只要小茶杯能好,他也認了,只是自己手頭一下子就更緊了。

剛開始的幾天,他還是不敢出門,就怕自己一走,小東西出什麼事兒,可是錢是只出不進,越用越少,李程秀開始心慌了。

有天晚上他在家燉骨頭湯,小茶杯最近有食欲了,李程秀就想給他做點兒好的。

正燉得滿屋子飄香呢,門鈴響了。

李程秀打開門,見是他隔壁那個姓季的年輕人,他以詢問的眼神看著他。那年輕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裝作隨意的開口道,“那什麼,上次那籃球場,你再帶我去一次吧。”

李程秀一愣,“我,我有事。”

“不就幾分鐘路嗎,你帶我去趟吧。”

李程秀想了想,皺著眉問道,“你不認得路?”

那人臉色微變,不自覺地拔高了聲調,“才去了一次那裡記得住。”

李程秀無奈了,這人是真的不認路,那道兒多好記,拐三個彎就是了。

他回頭看了看蹲在廚房地上眼巴巴的看著冒熱氣的湯鍋的小茶杯,歉意的說,“明天,行嗎?我今天,有事。”

那人越過他肩頭,看了看裡邊兒,房子很小,什麼東西幾乎都是一目了然,他自然是看到了裡面的場景。

那濃香四溢的骨頭湯的味道,也飄進了他鼻子裡,他的肚子不自覺地就叫了。

兩人都有些尷尬,那人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李程秀。

李程秀就客氣的問了句,“吃,吃飯了嗎,要不”

李程秀就是意思意思,沒想到這年輕人真不客氣,說了句“好啊“,直接就跨進來了。

李程秀怔愣的看著他的背影。

鄰居間互相照應也是好事,李程秀關上門,招呼他隨便坐。

第五十八章

這姓季的年輕人就跟很久沒吃著飯了似的,進去先悶聲喝了兩大碗肉湯,頭都不帶抬一下的,把李程秀看愣了。

李程秀心裡不免有些同情他。自己雖然經濟狀況不好,但是養活一人一狗,還是沒有問題的,這個年輕人恐怕是在這裡上學的,沒有收入,才會這麼窘迫。

李程秀趕緊炒了兩個菜,又給他盛上米飯。

他蹲著往小茶杯的食兒裡摻醫生給的藥,時不時就抬頭看看吃的正香的人,心裡連連感歎。

那人吃了一會兒,大概是墊上肚子了,才反應過不對來。低頭看了一眼正偷瞄他的李程秀,臉微微有些紅,“哎,你怎麼不吃啊。”

李程秀晃晃手裡粉紅色的小碗。

那人似乎是現在才注意到小茶杯一樣,“咦”了一聲,隨即咧了咧嘴,“這狗不都是女的才養的嗎。”

李程秀低下頭,“別人送的。”

“女的送的?”

李程秀背影微微一僵,突然就想起了他跟小茶杯第一次見面。

它被綁在了一大捧花裡,被邵群當做示好的禮物送到了他手裡,當時他心裡的感動和甜蜜,簡直能把自己給淹了。

現在想想,這是邵群一貫的伎倆,沖他發火,說難聽的話,做不好的事,事後就會想辦法示好,但是從來不會真誠的道歉。

只要想起邵群,昏天暗地的悲傷就能洶湧而來,也不知道他這樣,什麼時候才能好。

那人見他不說話,也沒興趣知道,埋頭繼續吃,一邊吃一邊道,“你做飯怎麼這麼好吃,我在我屋就聞著香味兒了,你不會是廚子吧。”

李程秀站起身一邊洗手一邊道,“我是。”

那人挑了挑眉,“原來真是啊,怪不得。”

李程秀也盛了碗米飯坐到他對面吃了起來。

他現在想起來作為主人應該說句“多吃點別客氣”,卻發現剛炒出來的兩個菜,就剩點兒底了。

那人尷尬的眨了眨眼睛。

李程秀小心的問,“吃飽了嗎?”

他想了想,搖了搖頭。

李程秀忍不住輕輕扯了扯嘴角,起身又去弄了倆菜。這麼長時間,他都忘了該怎麼笑了。

酒足飯飽,那人話也多了起來,問了李程秀的名字,就開始直呼起名。李程秀就叫他小季。

李程秀是話不多的人,更不知道怎麼跟個陌生人閒聊,基本是小季問一句,他答一句。

他大概沒見過像李程秀這麼悶的人,覺得沒意思,就蹲下去逗小茶杯。

小茶杯正吃飯呢,被他拿手指戳了幾下脊樑骨,戳的東倒西歪的,就回頭怒瞪他。

李程秀忍不住開口道,“別逗他,它病剛好,要好好吃飯。”

“病剛好才要多活動呢,你越慣著它,它越嬌氣。”他一邊說一邊扒拉小茶杯的腦袋,玩兒的不亦樂乎。

李程秀眼皮真跳,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去把小茶杯和它的小食碗都搶了過來,換了個地方。

小季訕訕的坐回座位,大言不慚的問道,“有沒有甜點啊。”

李程秀無奈了,他很少碰到這麼不把自己當外人的,不知道怎麼應付。

他起身在冰箱裡翻了翻,終於翻出一塊兒早上買的棗糕,遞到他面前,“棗糕,吃嗎?”

小季看著那東西的賣相,皺了皺鼻子,“算了。”

他吃完飯也沒個想走的意思,李程秀也不好意思趕他,倆人就這麼不尷不尬的坐著,話都說不到一起去。

等小茶杯吃完飯,小季就把它抱過去逗它玩兒,李程秀看的心驚膽戰的。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十點多,小季嘴一抹屁股一抬,心滿意足的走了。

李程秀送他出門都覺得累。

從那以後李程秀覺得這個年輕人好像訛上他了。

隔三差五的就讓他帶他去球場,帶了六七遍他總算認識路了,就開始老跑來蹭飯。

李程秀臉皮薄,哪好意思攆人家。再說心裡也挺可憐他一個半大小子孤身在異鄉,沒個人照顧。其實多一個人飯不多,他不是負擔不起,再說屋子裡有個人氣兒,比他一個人好很多,久而久之李程秀也習慣了他來蹭飯,有時候甚至特意給他留點兒飯等他打完球回來吃。

兩個人只一牆之隔,一來二去的,漸漸就熟了起來。

李文遜接到周助理的電話的時候,相當意外,甚至對方報上名字,他還一下子沒想起來是誰。

後來才反應過來,這是邵群的助理。

周助理的語氣相當嚴肅,讓李文遜務必來深圳一趟,他的老闆狀態很不好,但是他不敢告訴邵家人。

李文遜挺驚訝的,問他怎麼回事,周助理在那邊兒沉默了,過了好半天,才說,“邵總的事我們當下屬的不好亂講,不過是因為李程秀。”

李文遜當時就傻眼了,想起在北京他們見的最後一面,大家鬧了個不歡而散,就知道邵群可能真有麻煩了,當下買了張機票就飛深圳去了。

小周用鑰匙打開邵群家的門的一瞬間,李文遜聞著一股濃烈的酒臭味兒撲鼻而來,差點兒把他熏個跟頭。

他進去一看,壓根兒沒反應過來這能是邵群住的地方。

邵群雖然沒什麼潔癖,但是對生活品質要求很高,怎麼會住在這種髒亂的跟狗窩一樣的地方。

他踢開腳邊兒差點給他絆倒的酒瓶子,試探的叫了一聲,“邵群?”

小周指指裡面,“在臥室呢。”

李文遜跟小週一起進了臥室,就見大床上歪著個人,一動不動的躺著,睡衣的扣子敞開了大半兒,從這叫角度看過去,鬍子拉碴的。這臥室窗簾都沒拉開,整個屋子暗的跟晚上一眼,而且顯然很久沒換過氣了,那味兒就別提多難聞了,要不是能清晰看到他胸膛的起伏,還以為床上躺著個死人。

李文遜“操”了一聲,指著他道,“他這樣多久了?”

小周皺眉道,“有個四五天了。李程秀找不著人後,邵總就不去上班了,也不出門,天天在家喝酒。我開始還不敢進來,後來覺得這麼著要出事,就找人把門給撬開了。邵總現在迷迷糊糊的,怎麼勸都不聽,我也不敢讓大小姐和老爺知道,只能叫李總來了。”

李文遜拍拍他肩膀,“你找我對了,這事兒別給他姐和他老子知道。”說著就走了過去,上去拉著邵群的胳膊粗暴的把人從床上拽了起來,啪啪就是倆耳光。

“邵群,你他媽給我起來,看看自己現在什麼德行。”

邵群半眯起眼睛,也不知道看沒看他,就又閉上了。

李文遜沖小周說,“把窗簾拉開。”

周助理趕緊過去,把窗簾拉開了一道大縫,刺眼的陽光暫態照了進來。

邵群嘶啞的喉嚨裡發出了一句咒駡,身子就想轉過去。

李文遜扭頭給小周撩下句話,“找個鐘點工來把屋子收拾一下,這他媽是人住的地方嗎。”說完李文遜就連拖帶拽的把邵群從床上弄了下來,把人拖進了浴室,直接就擰開冷水往他身上澆。

邵群狠狠打了個冷戰,這下子全醒了,閉著眼睛大聲罵道,“操!”

李文遜上去踹了他一腳,“他媽趕緊醒過來,老子大老遠過來不是為了看你這副倒楣樣兒的。”

邵群靠著牆坐著,緩緩睜開眼睛,似乎是仔細的辨認了一下眼前的人,然後又閉上了眼睛,啞聲道,“誰他媽讓你來的。”

李文遜沒好氣道,“我不來?我不來意思是讓你姐來呀還是讓你老子來呀,等他們來了,直接他媽給你收屍得了。”

邵群伸手想去推李文遜手裡的蓮蓬頭。

李文遜抬高胳膊,伸手擰開了熱水,劈頭蓋臉的往他身上澆,“趕緊把自己洗洗。”

邵群扶著牆,晃晃悠悠的就想站起來,嘟囔道,“洗個屁,再香他都不帶聞一下的。”他屁股剛抬起來,腳下一滑,又摔回了地上。

邵群乾脆不起來了,閉著眼睛靠著牆,眼圈下一片青紫,仿佛萬籟俱寂。

李文遜看他那不爭氣的樣子就來氣,隨便抓起一瓶東西倒過來就往他頭上擠。

邵群給整煩了,吼道,“你他媽幹什麼,滾,都給我滾!”

李文遜罵道,“就為了個兔子你他媽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邵群你真他媽越活越回去了。”

邵群瞪著的眼睛一片血紅,“你懂個屁,李程秀不是什麼兔子,他,他”邵群身子直抖,他摸了把臉上的水,用手抱住了頭。

李文遜看他這樣,心裡也不好受,把水關了,半蹲下去,推了推他,問道,“你真上心了。”

邵群點了點頭,哽咽道,“我這回完了。”

李文遜歎了口氣,“誰不好看上,你看上他,人呢?跑了?”

邵群又點點頭,“中國這麼大,我他媽上哪兒找去,萬一他出點兒什麼事,我”邵群肩膀微微顫抖著,用勁兒揪著頭髮。

李文遜“嘖”了一聲,“你這樣不是辦法,人跑了你得想辦法找回來,成天喝酒頂個屁用,他又不能從天上掉下來,把自己收拾乾淨了,哥兒幾個給你想辦法。”

邵群搖搖頭,“找了好久了他誰都不聯繫了,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阿文,我這一天天的活著跟死了差不多,誰能把他找出來,我能給他跪下”

李文遜跟邵群是打穿開襠褲就認識的,什麼樣兒的邵群他都見過,耍流氓的,假正經的,不要命的,就是沒見過他像現在這樣傷心欲絕,跟天塌了似的。

他知道邵群這回是真栽進去了。

回想以前邵群跟他談論李程秀時那副意氣風發和倨傲的樣子,跟今天一比,真是天差地別,人能把自己活到這份兒上,真不知道是可恨還是可憐了。

他一方面覺得邵群不爭氣,一方面也為他著急。

人不能老這樣啊,再這樣下去不是廢了。

李文遜就勸他,“邵群,你不能這樣,人還沒找著呢,你就先垮了,萬一他回來了,你讓他看你這叫花子的樣子啊?你振作點兒,趕緊起來把自己收拾乾淨,吃點兒東西。我把大厲他們都叫來,一起給你想辦法,咱們就是把中國翻個底兒朝天,掘地三尺,也把人給你挖出來,行不行?你要再這樣,給你姐你爸他們知道了,你要找他可就更難了啊。”

李文遜磨破了嘴皮子,邵群這才晃晃悠悠的起來,把自己清理了一番,換了套乾淨衣服。

他出來的時候李文遜看了他一眼就受不了了,“你他媽幾天沒吃飯了?瘦成這樣,想活活給自己餓死啊。”

邵群充耳不聞,歪倒在沙發上,啞聲道,“怎麼找他。”

李文遜一邊罵一邊往廚房走,一開冰箱裡邊兒全是啤酒,氣得他把冰箱門兒給摔回去了。

他一邊掏手機一邊沖邵群道,“就你這樣,人還沒找著你就先餓死了。”

李文遜給周助理打了個電話,讓他弄點兒吃的送上來,然後逼著邵群吃飯。

邵群還繼續問,“怎麼找他,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李文遜把吃的往他眼前一推,“有,有的是辦法,你先給我吃了。”

邵群將信將疑的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扒了兩口飯。

他勉強吃完了,就瞪著眼睛看李文遜。

李文遜抽了口煙,“我跟你回趟他老家吧,看能不能找著什麼線索。”

邵群瞪了他一眼,“他沒爸沒媽,老房子都賣了,那片兒的親戚也早就不聯繫了,能有什麼線索。”

李文遜也瞪了他一眼,“你怎麼不想想,他房子賣了,他媽埋的地方不能賣吧,說不定哪年他回去祭拜他媽,能給你堵著。”

邵群眼睛亮了亮,激動的話都說不清楚,“對,對,我怎麼沒想到,媽的阿文你真來對了,我記得李程秀說過,他老家有人幫著照料他媽的墳的,他每年給人家錢。”

邵群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整個人都有了活氣兒,就跟死人複生了似的。

李文遜搖了搖頭,把煙往煙灰缸裡一按,“那趕緊走吧,我告訴你邵群,這輩子你就傻逼這麼一次吧,再有下回,我真一巴掌呼死你算了。”

第五十九章

邵群好幾天沒吃飯了,一吃東西胃裡就燒得慌。

他也顧不得這種事了,抓著李文遜就說趕緊出發。

李文遜心裡的小火苗蹭蹭往上冒。他從北京過來連一腳都沒歇呢,直接跑郊區來拯救失足青年了,現在屁股底下凳子沒坐熱,就讓他再飛回去,不帶這麼折騰人的。

“你他媽以為航空公司也你家開的,想什麼時候有飛機就什麼時候有飛機,有種你就跟你老子說你要用軍用飛機地毯式搜索你那小情兒去。”

邵群罵道,“你囉嗦什麼,萬一他今天回老家了呢,萬一他現在就在了呢。”

李文遜白了他一眼,“他媽的忌日不在這時候。”

邵群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我記得他退學的時候好像是三四月份,他媽是幾個月之後死的。”

邵群繼續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以前跟他一個學校的,只要記性好,都差不多能想起來,因為當時臨近中考了,老師組織學校的學生給他捐錢。”

邵群身形頓了一下,坐回了椅子上,“捐錢”

李文遜抽了口煙,表情有些不自在,“你後來出國了你不知道。他退學是因為他媽住院了,好像是喝酒喝的,癱了。他不是優等生嗎,學校派人去找他了幾回,意思是讓他堅持,眼看就升高中了,學校可以每個月給他補貼生活費,他到底也沒回來,聽說天天打好幾份工,還借了很多錢,根本沒時間學習了。後來學校就組織了一次捐款。說來好笑,他在學校的時候,沒人把他當個事兒,他退學了,老師把他的悲慘身世一渲染,反而有人同情他了,爭著比誰捐的多。”

邵群聽的身體漸漸冷了下去。

李程秀當年的事情,他從小周嘴裡確實聽過一些,當時只是覺得他挺堅強的。但是去調查他的事兒,到底是當時急於把他弄到手,特意做給他看的,哪會真的往深了想,轉眼他就忘了。可是現在再從李文遜嘴裡聽來,十多年前的事了,一個事不關己的事他能記那麼久,肯定是印象極為深刻的。

他聽著聽著,突然就開始心疼李程秀。

他越接近李程秀,就覺得自己對他的認識越淺薄。

他以為李程秀軟弱窩囊,李程秀確實沒什麼男子氣概,但他卻可以在十三四歲的時候養活自己和癱瘓的母親,如果換成是嬌生慣養的自己,他不敢說自己有這樣的勇氣和魄力。

他想起自己總是嘲笑李程秀像娘們兒,他現在才真正覺得,李程秀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如果他有家人,他或許不能給家人創造多麼富足的生活,但是他絕對會不遺餘力的負擔起每個人的生活,即使他自己跪在地上,也會被別人的重擔扛在肩上。

就像他和李程秀在一起的時候,李程秀沒錢沒勢,卻是十分努力的在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對他好,對他全心的付出。

可是自己做了什麼呢。

邵群面上一片灰敗之色。

他把李程秀當成了可有可無的玩物,把他的溫柔和愛慕,踐踏的一文不值,把他所有對他的好,都當作了理所當然,然後理所當然的揮霍,絲毫不珍惜。

他突然就有種感覺,他覺得李程秀的離開,也許不僅僅是因為他要結婚,而只是對他失望了。

這就是報應吧,邵群想。以前他沒有想過對李程秀好,只是一味汲取著他的溫柔,等到他幡然悔悟,想要對李程秀好的時候,人家已經不要了。

如今李程秀走的如此堅決,躲避他的決心已經再明顯不過,哪怕當初他還心存一點僥倖,覺得李程秀也許對他還有感情,現在也只剩下了一片灰暗的絕望。

李文遜見他不說話,一看他慘白的臉色,就知道又刺激著他了。

李文遜歎了口氣,“我叫你別急著去,一是我記得他媽的忌日,離現在至少還有兩三個月,二是你要自己想想,你就是把人找著了,接下來呢?你能幹什麼?”

邵群愣了一下,悶聲道,“我沒想好,但是,我肯定不讓他受委屈了。”

李文遜哼了一聲,“邵群,別說兄弟打擊你,他要還願意跟你,這委屈能不受嗎。你結婚了他就跟你掰了,難道你為了他,一輩子不結婚了?”

邵群微微抬起下巴,眼睛明亮的看著他。

李文遜一下子從椅子裡坐直了身子,訝道,“你真這麼打算?”

邵群撇過臉,“我還沒想好怎麼把我家那邊兒搞定,大不了我就跪大門口絕食,他們反正不能弄死我。”

李文遜罵了一聲,“邵群你他媽瘋了吧。你現在是為了他要死要活的,誰年輕的時候沒犯過傻,萬一過幾年你那股勁兒過了呢?萬一有一天你看著他又怎麼看怎麼膩歪了呢?就為著這個跟家裡鬧翻,你到時候怎麼收場?

邵群面上是濃濃的悲傷,眼神卻很堅決,“你不說了嗎,我就傻逼這一回,這一回就夠我傻逼一輩子了。你別勸我了,你沒碰上這麼個人,你不知道恨不得把自己心挖給人家是什麼感受。”

李文遜擺擺手,“得得得,別噁心人了。你真中邪了你。”

邵群苦笑著搖搖頭,站起身道,“咱們趕緊走吧,晚上還有飛機。”

李文遜歎了口氣,抓起外套套在了身上。

小茶杯身體漸漸好了起來後了,李程秀就又開始四處奔波著找工作了。

本來以為自己肯定又要回廚房幹了,但是這次頗為意外的是,有個小的貨運公司聘用了他。

這公司的會計懷孕了,毫無預兆的就突然辭職了。公司雖然小,但是帳目很瑣碎,會計又只有一個,她一走就很麻煩,李程秀來的巧,老闆一般他以前給那麼大的公司幹過,當下就把他收下了。

李程秀回家的時候,興奮了一路,這麼多天來陰翳的心情,總算有所好轉。

他路過家附近的菜市場的時候,就買了些魚和肉,打算做頓好點兒的,可以邀上小季一起吃個飯熱鬧熱鬧,小茶杯也能吃點兒好的。

李程秀回到家圍著廚房轉悠的時候,小季果然來了。

他這麼大個人,仿佛就跟著鼻子走了,一聞著李程秀屋裡有香味兒,就跑過來蹭飯。

李程秀跟他相處的多了,慢慢也知道了他的一些事。

他雖然沒細說,但是聽說的意思,顯然不是來上學的,而是跟家裡的大人吵架,離家出走了,身上沒有錢,只好窩在這裡,天天吃速食麵。

李程秀有心勸他,可是話剛起了個頭,那小子臉就掉下來了。李程秀覺得他們倆也沒熟大那份兒上,也就不再說,但是之後吃飯都會叫上他。

他找到工作後,手頭就沒有那麼緊張了。

他平時開銷不大,出了吃住行,基本不花什麼錢,多出一個的飯量,還是負擔的起的,雖然這個高大的男孩兒,吃的實在是挺多的。

這天小季進來後,就有些扭扭捏捏的。

李程秀也沒看出什麼不對勁兒,就像往常一樣囑咐他隨便坐,別欺負小茶杯,然後就去準備晚飯了。

一會兒他就覺得背後有什麼異動,回頭一看,小季正一動不動的站在他背後,把他嚇了一跳。

李程秀道,“怎麼了?”

小季表情有些不自然,猶豫了半天,從兜裡掏出個東西,遞給李程秀,“這個給你吧。”

李程秀沒接,低頭一看,是個手機,他不明所以,“啊?”

小季臉色微紅,“那什麼,我最近吃了你很多東西但是我身上沒錢能給你了,這個還能賣個幾千塊錢吧。”

李程秀這才明白過來,他忙把小季的手推回去,“不用,我們是鄰居,再說,你吃不了多少。”

小季不幹,把手機繼續推到他面前,“你拿著吧,要不我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的。”

李程秀搖搖頭,“真的,不用,萬一,你家人聯繫你”

小季一撇嘴,“不會,我早換號了,我現在沒人可以聯繫,手機要了也沒用,而且重要號碼我都記下來了,你拿去賣了吧。”

兩人推搡了半天,李程秀現在不能比他更倔強,無奈之下之後收了。

看來小季確實很窘迫了,他想著幫他把手機買了,把錢給他。

小季見他收下手機了,臉上好了點兒,隨即又問道,“哎,我想找個工作,你有辦法嗎?”

李程秀搖了搖頭,他到這個城市還不到一個月,工作也才找上,實在沒有路子幫他找工作,而且他也不知道小季這樣才十九歲高中剛畢業的孩子,能做什麼。

小季有點兒失望,坐沙發上逗茶杯玩兒去了。

客廳和廚房離的就幾步的距離,其實根本就在同一個屋子裡面,只不過拿塊玻璃稍微隔了一下。小季跟小茶杯玩兒的時候,忍不住就回頭看了李程秀忙碌的背影幾眼。

他腦子突然跳出個奇怪的想法,他想,一個男的的腰怎麼會這麼細呢。

這一閃而過的念頭很快就被滿屋子的香味給擠出了大腦,小茶杯在他膝蓋上直跳,蠢蠢欲動的看著廚房的方向。

小季惡劣的笑著,一邊戳它肚子一邊說,“你要再長肥點兒,就能當備用糧食了。”

小茶杯回頭準確無誤的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李程秀今天心情好,做了好幾道菜,小季看的兩眼放光,“這是怎麼了今天,平時都是青菜蘿蔔,有肉也都給這小東西吃了,今天怎麼捨得買這麼多肉,還有魚。”

李程秀笑了笑,“我找著工作了。”

小季“哦”了一聲,“怪不得,哎恭喜你恭喜你,要有酒就好了。”

李程秀搖搖頭,“喝茶吧。”

小季也沒在意。

以前他真的從來不會想到,自己會因為桌上有很多肉而興奮的不得了。現在哪怕是一盤青菜,也比速食麵和幹麵包好吃。關鍵是李程秀手藝又這麼好,他實在控制不了自己,每天都想往這兒跑。這裡即有好吃的,又有好玩兒的,還有能說話的人,比一個人呆屋子裡哪兒都不認識哪兒都不能去好多了。

 

吃完飯他把自己的電腦搬了過來,接上房東留下來的那個年代久遠的電視機。

 

兩個人一條狗,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李程秀煮了一鍋西米露,聞著都讓人流口水。倆人一人占了沙發一角的那麼歪著,手裡都端著一碗,一邊兒吃一邊兒看,小茶杯支愣著身子蹲在中間,眼巴巴的看著螢幕,眼睛都直了。

 

小季拿腳趾一勾它,就給它臉朝下勾了個跟頭,然後他就哈哈大笑。

 

李程秀含笑看了他們一眼,心裡湧上幾分暖意。

 

邵群拿著手上的資料,走在兩排老房子的青石板路中間,一邊走一邊對著生銹的門牌號。

 

他們在經過了飛機,汽車,三輪車的連番折騰下,終於找到了李程秀當年住的那片兒城中村。

 

他想起李程秀小時候跟他說過,他家離學校很遠,每天坐車得一個小時,現在看來不假。這地兒說是在北京,要真算起來已經在八九環以外了。你說這裡不是北京吧,它確實屬於北京,說這裡是北京,又跟北京浮華的現代化生活距離有些遠。

 

最近這片兒的狀況好了很多,是因為附近起了座大學,把周邊的生意都帶了起來。

 

去年這裡開始拆遷,大概年底就能拆到他們現在走的這排房子了,如今很多人都搬走了,如果不叫三輪車,基本上沒有司機認得路。

 

他手上的資料,還是去年小周找到的李程秀那個遠方親戚的住址,可是看這情形,恐怕搬走的可能性大些。

 

他們找了二十多分鐘,才終於找到了那個老房子。

 

敲了半天門,裡邊兒都沒動靜,反倒把隔壁的人給敲出來了。

 

出來的是個老太太,眼球附著著一層不太自然的白霧,一看就是白內障。

 

老太太似乎還看得見,上下打量了兩人,“你們找誰呀?”

 

邵群報出了資料上的名字。

 

那老太太“哦”了一聲,“搬走了,搬走好幾個月了,搬樓房了。”

 

邵群就問他知不知道她現在的住址。

 

那老太太有些警覺的看著他們,“你們找她幹什麼呀。”

 

邵群道,“我們是她一個親戚的同學,想找她瞭解一些情況。”

 

“哪個親戚呀?這片兒小,她家的人基本我都認識。”

 

“李程秀,你認識嗎?”

 

“李程秀?”老太太想了想,“哦,那孩子,是她遠方的親戚,白白淨淨的,念書挺好的那個,是不是?”

 

邵群趕緊點頭,“是,是,你認識他?”

 

“咱們村兒的人都知道他。那孩子不簡單啊,打小讀書就好,上初中還是政府出的錢。可惜了,攤上那麼對父母,爹不是爹媽不是媽的,要是好好上學,現在興許早出息了,聽說現在在南方打工呢,可惜了可惜了。”老太太說著直搖頭。

 

邵群心裡酸澀,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

 

李文遜忙道,“大娘,他這親戚住哪兒呀,你告訴我們一下吧。”

 

“這我說不好,她們搬那一片兒樓房裡去了,要不你們進來坐會兒吧,我兒子一會兒下班了,讓他帶你們去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現在是有求於人,再怎麼擔心這破舊的房子會不會倒,無奈之下,也只好進去了。

 

老太太給倆人倒了杯水,就從櫃子裡翻出個老式的相本,翻到中間一頁,指給邵群看,“是這孩子不?”

 

邵群看著那張陳舊的相片。

 

似乎是誰家結婚的時候拍的照片,一桌一桌的酒席,李程秀的小臉出現在角落裡。

 

邵群覺得心一下子給揪住了,記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回憶裡那個讓他怦然心動卻又因為恐懼而裹足不前的白皙瘦弱的少年,仿佛一下子生動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時隔十多年,那份雀躍而又無措的心情,那種想要接近,卻又害怕靠太近的惶恐,都漸漸活了起來,一下一下擊打著他的心臟,這種感覺又酸又痛,卻也摻雜著一絲絲甜蜜。

 

邵群知道,他當年真的喜歡過李程秀。哪怕那種感情,不過是懵懂的,青澀的,微不足道的好感,也畢竟是他的初戀。難怪他會記那麼久,難怪他會在再見到李程秀時,克制不住的想要靠近。

 

認真說起來,他這一生,真的就喜歡過這麼一個人,只是他喜歡的時候,不是太年幼,就是太老道,以至於即使喜歡,卻總是不自知。

 

邵群輕輕摸著那相片的一角,有種落淚的衝動。

 

第六十章

 

邵群就問那老太太能不能把照片送給他。

 

那照片是她一個親戚結婚時候拍的,當時請了全村的人,裡面也沒什麼重點人物,老太太就給他了。

 

邵群及其珍惜的把照片收了起來。

 

老太太好奇了,“你們是那孩子的同學啊?他不是在南方打工嗎?你們跑這兒找他親戚做什麼?”

 

邵群沒說話,他也不知道怎麼跟這個熱心的老太太解釋。他把人弄丟了,自然要找回來。

 

老太太見他不說,也不再問,就在那兒歎氣,“這是個好孩子呀,他這些年過的順不順?他去年每個月都還還錢來著,後來突然就一筆還清了,是發財了吧。”

 

邵群僵硬的點點頭。

 

“他媽出事兒的那晚上,我還去幫忙了呢。他家的老房子離我家不遠,那時候大晚上都睡覺呢,他就哭著叫著喊鄰居幫忙,半個村兒都醒了。說也奇怪,那孩子那天晚上十二點多才到家,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晚回去,要早回來早送醫院,興許還有救。她媽天天喝酒,天天喝酒,哪能這樣當媽呢,好了,終於把自己喝癱了。他媽住院之後,他也就退學了。”

 

李文遜臉色一變,似乎想起了自己年幼時的惡作劇,也許。

 

“那孩子蔫了吧唧的,聽說在學校還老受欺負,耳朵都給人打聾了一隻,哎”

 

邵群身體一震,抬頭愕然的看著她,“他,他耳朵”

 

“哦,這個難怪你不知道,我也忘了那邊兒耳朵了,反正有一邊是不好使的,聽東西差一些,但還是能聽著呢,一般人都發現不了。”

 

邵群轉頭看向李文遜。

 

李文遜也愣在哪兒,一看邵群看他,底氣不足道,“你看我幹什麼,又不是我打的。”

 

邵群頹然的低下頭。

 

他跟李程秀在一起那麼久,從來沒發現李程秀聽力有問題。應該說,他從來沒仔細關注過李程秀,他需要什麼,他心情如何,這些都不是他曾經需要考慮的。

 

仔細想想,確實有那麼幾次,要是不大聲喊,李程秀就沒反應。

 

邵群想著當時李程秀在學校受到的待遇,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是誰幹的。就算是他們這幫人,都沒少欺負他。

 

李文遜臉色有些尷尬,心裡忍不住就想,自己也扇過他巴掌,應該不至於給打聾了吧。

 

邵群心裡難受的有些喘不上氣來,疼惜,愧疚和後悔,就快要把他淹沒沖倒。

 

當時他年紀小,被人撞破了他和李程秀的事時,腦子裡一片空白,就知道不能被人以為他也是妖魔鬼怪一樣的同性戀,所以就逃了。

 

他不是沒想過他的這些哥們兒為了讓李程秀閉嘴,會怎麼對付他,可是當時的緊張和驚恐,讓他只想到了自己,哪裡顧得上李程秀。

 

後來他出國了,有了更為豐富自由的生活,漸漸的就忘了。

 

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當時的逃避,給李程秀帶來了多大的傷害,難怪剛見面時,他對自己一直有著敵意和戒備。

 

他千方百計的讓他卸下防備,讓他重新對自己敞開心扉,卻又一次傷了他。李程秀如何能再次信任他?

 

邵群覺得手腳冰涼,心都給打透了似的,下意識的就去摸了摸口袋裡的那張照片。

 

老太太又念念叨叨的說了些話,不一會兒,她兒子就回來了。

 

老太太的兒子給李程秀的那親戚去了個電話,撂下電話就說帶他們過去。

 

兩人出來時天已經基本黑了,如果光線亮點兒,很容易就發現倆人臉色都很不好。

 

走過深一腳淺一腳的泥板路,老太太的兒子把他們帶到靠近汽車站的一排樓房附近。

 

也就十來分鐘的路程,跟老城區卻是天壤之別。

 

把他們帶到後,一個一臉精明相的中年女人出來開的門,邵群記得李程秀叫這個女人四姑。

 

李文遜塞了些錢給老太太的兒子,那人意思著推搡了幾下就收下了。

 

四姑看倆人穿的好,長得也相貌堂堂的,就客氣的把倆人讓進屋。

 

邵群一進去就避重就輕的說明了來意,隨便編了個理由說李程秀以前在他那兒上班的,現在有事找他,讓四姑幫他想想辦法,把李程秀找出來。

 

李文遜在旁邊適時的表達了一下如果能幫忙肯定重重感謝的意思。

 

四姑就說,“哎呀這個你們找我找對了,那孩子他媽的墳還是當時我兒子給聯繫弄的,現在說不定還能找著地方。那一片兒好幾處墳,地方有點兒荒,但是有人管,程秀每年好像都給那人匯錢打理他媽的墳的。”

 

邵群忙問道,“能聯繫到人嗎。”

 

“能,能,就是離咱這兒有點兒遠,坐車都得三個多小時,今天是不行了,得明天去。”

 

邵群心裡燃起了希望。

 

如果李程秀給人匯錢,就能鎖定他大概的位置了,到時候無論花多大的功夫,都要把人找回來。

 

邵群渾渾噩噩的樣子,李文遜也不指望他能做好公關了,就跟四姑扯了兩句,把身上的錢留了下來,並且留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四姑笑顏逐開的,連連說明天就讓兒子去找那個人,打聽打聽情況。

 

臨走前四姑就問他們,“那孩子以前在你們哪兒上班的時候,情況還行吧,他應該發財了吧,要不不能一下子把錢就給還清了。”

 

邵群僵硬的點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四姑挺感歎的,“這孩子了不起啊,當初初中都沒念完,自己還能把會計證考下來了。你不知道他當時多難,他成績好嘛,學校要升學率嘛,校領導都找到家來了,說讓他繼續讀,他就是不肯讀了。我也勸了他的,他說一方面要照顧他媽,另一方面,孩子後來單獨跟我說了,說學校呆不下去了,同學都看不起他。我當時那個難受啊,可也幫不了他,現在知道他出息了,我就安心了。”

 

邵群和李文遜從四姑家裡出來之後,一路上都沒說話。

 

天上的月光灰白灰白的,把夜幕妝點的有些淒涼,兩個人並排走到村頭,司機還在外邊兒等他們。

 

李文遜突然有些不自在的開口道,“沒想到他小時候這麼難。”

 

邵群深深吸了口氣,呼出來的時候,嗓子眼兒都在顫抖。

 

他恨不得能穿越回自己十一二歲的時候,扇自己兩個耳光。

 

邵群很少對自己做過的事後悔,唯獨對李程秀,他為自己做過的事,腸子都悔青了。

 

就因為自己那時候的無知輕狂,只為了打法時間就去找惹了他,招惹完了,又因為膽怯而把他一個人拋下不管。

 

李程秀曾經成績那麼好,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也許他現在是完全不同的一番光景。至少他不會那麼自卑,那麼害怕跟人相處。

 

自己這麼多年究竟都做了什麼,為什麼明明長大了,卻還是做了毫無長進的錯事,不僅又傷了李程秀,還把自己的感情也給一併毀了。

 

繞了一圈兒,報應終於到他身上了。

 

如果找到了李程秀,他該怎麼辦,才能讓他回到自己身邊?他還有這樣的機會嗎。邵群心中的恐懼,說不出口,咽不下去,鬱結在胸口,壓的他幾乎要窒息。

 

幾天之後,他們接到了四姑的電話,說聯繫上那個人了。

 

邵群忙問李程秀有沒有跟那人聯繫。

 

四姑說李程秀他媽的忌日在九月份呢,李程秀一般都是提前兩三個月給那人匯錢,每年都不定的,但是年年都沒斷過,只能等。

 

邵群心裡一涼,想自己至少還得等個二三個月,才可能有消息,但即使這樣也聊勝於無。

 

一天又一天,他除了等待,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是帶著罪過等待的滋味兒,如同等著時間給自己判刑,那刻骨的思念,無盡的悔意,已經快把邵群的精神壓垮了。

 

李程秀自從上班後,生活漸漸步入了正軌。

 

他趁著下班的時候,想把小季的手機幫他賣了。

 

可惜到手機攤兒一問,嚇了一跳,人家只肯出800

 

李程秀以為他壓價呢,他沒辦法跟人砍價,只好多問了幾家,基本都是這個價錢。

 

人家說了,這手機是新款,可是再新,也是個二手貨,而且這是手機保養的太差了,上面都是劃痕,賣不了好價錢。

 

李程秀看了看,確實很多劃痕,這小季看著也不像愛惜東西的人。

 

鬱悶的回到家,李程秀就給小季說了。

 

小季瞪了瞪眼睛,“什麼?就800?這也太坑人了吧。”

 

李程秀也很無奈,“他們,就出這麼多。”小季咬了咬牙,“800800吧,你幫我賣了吧,順便問問他們要不要電腦。”

 

李程秀一看,這小季現在就靠買東西活著了,這哪裡行啊。

 

他想起前兩天有個搬貨的砸著腳了,公司缺個人,他看小季體格這麼好,每天閑著也是閑著,就給他說了。

 

小季就問一天能給多少。

 

李程秀想了想,“五六十吧。”

 

小季以為自己聽錯了,“多少?”

 

“五六十。”

 

小季露出一個不敢置信的表情,怪叫了一聲,“有病吧,我才不去呢。”

 

李程秀微微皺眉道,“可是,你不能,一直賣東西活著。”

 

小季臉陰了下來,不耐道,“你別管我,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李程秀一看他這樣兒,就知道他涉世不深,柴米油鹽這些瑣事,肯定從來沒操心過,心想這樣的人,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家了吧,這樣倒好。

 

小季坐在沙發上,也不知道跟誰生著悶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表,摸了半天,似乎是沒下去決心,一副很猶豫的樣子。

 

猶豫了半天,回頭跟李程秀可憐兮兮的說,“我餓了,等你一天了。”

 

李程秀無奈了,“再等一會兒,很快,好。”

 

小季抱著小茶杯走過來,嘟囔著,“以後能不能下班早點兒回來呀,你要以後再這麼晚回來,我餓急了可就把它吃了啊。”

 

李程秀笑笑,“冰箱裡,有東西,自己做啊。”

 

“沒你做的好吃。”

 

李程秀含笑著搖搖頭,他做飯的時候,小季就帶著小茶杯圍著他轉悠。

 

李程秀有時候就有種錯覺,自己其實是養了兩條狗。

 

又過了幾天,小季真的把電腦也給賣了。李程秀看他屋子空蕩蕩的,不知道他還有什麼能賣的。

 

果然,交了房租,又硬給他塞了兩千塊錢的伙食費後,小季就彆彆扭扭的問他,“你們哪兒還取人嗎?”

 

李程秀給管事兒的打了電話,說小季是自己的弟弟,想賺點兒零花。

 

管事兒的好說話,就說讓他過來吧,活兒也沒什麼技術含量,就是從倉庫搬搬貨。

 

李程秀本來以為挺簡單的事兒,結果小季去的第一天,就給惹了事兒了。

 

他那時候正在辦公室整理票據呢,一個同事著急忙慌的就進來了,說他弟弟跟人打起來了,拉都拉不住,讓他趕緊過去看看。

 

李程秀一下子慌了,趕緊跟著跑去了倉庫。

 

還沒到倉庫呢,就聽裡邊兒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和怒叫聲。

 

李程秀進去一看,地上倒了三個搬貨的工人,小季氣的臉通紅,被好幾個人又攔又抱的,還硬要過去繼續打。

 

李程秀叫了一聲,“小季!”

 

小季看了他一眼,也沒什麼反應,依然臉紅脖子粗的樣子,看著給氣的不輕。

 

抱著他的人一看李程秀來了,不知道怎麼的手就松了松。

 

小季抓著他脖領子把他拎一邊兒去,上去就要踹在地上躺著的工人。

 

李程秀叫道,“別打了!”說著就沖了過去。

 

小季正在氣頭上,眼裡哪看得著他,李程秀靠近他他也根本沒注意到。

 

李程秀剛上去要攔,正被小季一肘子打在下巴上。

 

李程秀牙一下咬到了舌頭,頓時嘴裡彌漫出了血腥味兒,他腦子嗡嗡直響,眼前一黑就向後倒去。

 

第六十一章

 

李程秀這一下子是給打懵了,其實除了舌頭破了,並沒有受什麼傷,所以昏了幾分鐘,他就自己醒過來了。

 

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小季正跟公司的人爭論要不要送他去醫院。

 

李程秀舌頭疼,下巴也疼,一張嘴都難受,勉強發出了一點兒哼聲。

 

眾人一看他醒了,連忙圍了過來。

 

小季一臉擔憂和歉疚,甚至還有些委屈,“你,你醒了,你怎麼樣,沒事吧?”

 

李程秀擺擺手,搖晃著腦袋起來了。

 

“還難受嗎,要不要去醫院?”

 

李程秀搖頭,都站得起來還去什麼醫院。

 

他喝了口水,水從舌頭經過的時候辣的他嘶嘶直叫。

 

同事看他沒事兒了,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臨走前給他撂下話,“你一會兒休息完了,就去找趟老闆吧。”

 

李程秀點點頭,等他們都走了,就一臉為難的看著小季,啞聲道,“怎麼回事,為什麼,打架?”

 

小季忿忿不平道,“又不是我的錯。”

 

李程秀歎了口氣,似乎知道他一開口就肯定是這句話,這孩子是給慣成這樣的。

 

他氣憤道,“他們自己摔了一箱酒,看我新來的就要賴到我頭上,當我好欺負啊,我操!”

 

李程秀想起倉庫裡負責搬貨的幾個人,都沒上過什麼學,平時人還可以,但一箱酒要好幾百,要他們自己賠,半個月就白忙活了,難怪會推到小季身上。

 

這種事是有理說不清的,那幾個人混的熟,肯定一致拿新來的開刀,老闆又不會為了這幾百塊錢,還大動干戈的去查明真相,這事就是吃啞巴虧。

 

李程秀問道,“誰先,動手?”

 

小季理直氣壯的,“是他們先罵我的。”

 

李程秀歎了口氣,對著這麼個不諱世事的小孩兒,他一時真是無話可說。

 

小季還在一邊兒發火,“這幾個傻逼,要不是看你在這兒上班,我就直接廢了他們。”

 

李程秀臉色灰白,扶著沙發站了起來,“我去找老闆。”

 

最後的解決辦法在李程秀的意料之中。人是他帶來的,他不僅要賠一箱六百多塊的酒錢,還給了被打傷的三人一人五百的醫藥費,並且賠禮道歉。

 

小季知道的時候氣的眼睛都要冒火了,直嚷嚷“憑什麼。”他顯然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非要回去把事情說清楚。

 

李程秀唯恐他再鬧事兒,連拖帶拽的把人弄出了公司。

 

他知道他怎麼說小季都不會明白,這個世道本來就有很多不公平,沒有憑什麼,也沒有為什麼。雖然一個月工資徹底打水漂了,但起碼工作保住了。

 

小季見他一路上都不說話,氣的心肺要炸開了一樣。

 

他憤恨不平的覺得自己沒做錯事,卻連累李程秀給人賠錢道歉,這算什麼。

 

到家之後,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就給李程秀說了句,“對不起。”

 

他是覺得對不起李程秀了。

 

他知道李程秀掙錢不容易,早出晚歸的,有時候對賬要對到半夜兩三點,錢是一毛兩毛也要省著花,只有對小茶杯能大方點兒。

 

小季開始還覺得不理解,為了兩千多塊錢的工資忙成這樣,換作以前的他,兩千塊錢掉地上了,他都懶得彎腰撿。

 

可是他漸漸就明白了。

 

他沒錢了可以賣這賣那,在不濟,狠狠心把他外公送他的表買了,還夠他快活一段時間,實在不行的時候,一個電話也就能解決一切了。

 

可是李程秀不一樣,他的錢都是勤勤懇懇的掙出來的,花一點少一點,不賺就會餓死。他自己今天算是體會了賺錢的不容易,為了幾十塊錢累的他腰都快斷了。那李程秀該有多辛苦,他算是體會到了。

 

他不僅就有點同情這個男人。

 

他要那麼辛苦一個月才能掙來的錢,被他一天就糟蹋光了。

 

小季心裡很不好受,看著李程秀低落的神情,就更加的愧疚。

 

李程秀看了他一眼,淡道,“沒關係。”他已經習慣了不公平,甚至是麻木了不公平,他只是心疼錢而已。

 

小季怔愣的看著他的側臉。李程秀的側臉很好看,雖然鼻樑不高,但是特別直,眼睛有點往裡凹,這在正臉是不明顯的,但是側面看,就有些無辜之態,配上這副失落的,黯淡的表情,就格外的讓人動容。

 

小季覺得自己可能不只是同情,甚至是有點心疼他。

 

李程秀沉默了半天,其實是在盤算自己剩下的錢。

 

除了應急那份錢不能動之外,剩下的真沒多少了。他這樣漂泊無依,無親無顧的人,沒錢的恐懼真是能蓋過一切。

 

小季受不了這樣的沉默了,加上心裡有愧,咬了咬牙,起身就走了。

 

李程秀也沒攔著他,他此時真是沒心情去考慮他了。

 

之後連續兩天,小季都沒出現,李程秀也沒在意。

 

知道第三天,李程秀休息,正收拾屋子呢,小季回來了。

 

小季一進屋,就從塑膠帶裡掏出一個鼓囊囊的信封放到茶几上,眼中有些期待的看著李程秀,“這給你的。”

 

李程秀不明所以,過去打開一看,愣住了,裡面是厚厚的一紮錢。

 

小季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道,“賠你的,你別生我氣了。”

 

李程秀訝道,“你,你哪裡來的?”

 

前天他還窮的要去打工,今天就給他這麼多錢,這是哪裡來的?

 

小季看著他懷疑的眼光,就知道他想歪了,“你別瞎想,我又沒偷沒搶,我把表賣了。”

 

李程秀看了看他手腕,確實表不見了。他也沒說什麼,把錢拿出來數出了兩千塊錢,把剩下的又給小季推回去了。

 

小季又給推回來,“你拿著吧,我以後還要在你這兒吃飯。”

 

李程秀不幹,“吃不了這麼多。”

 

小季執拗的把錢往他手裡塞,“叫你拿著就拿著,以後多了再退就是了,拜託你飯桌上多弄點兒肉吧,我又不是和尚。”

 

李程秀給他說的噗哧笑了。

 

小季也忍不住笑了,看著李程秀有了神采的臉,就很想動手捏一捏他的酒窩。

 

晚上李程秀做飯的時候,小季就在沙發上看電視,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就開始擺弄李程秀的手機。

 

說實話那東西沒什麼好擺弄的,款式非常的舊,攝像頭是最基本的三十萬圖元的。

 

小季閑著沒事兒,就看了看他的照片。

 

整個手機裡照片就一張,小季打開一看,就愣住了。

 

照片上除了李程秀,還有一個大概三十多歲的男人,長得頗為英俊,最重要的是氣質卓爾不凡,即使是這麼差的圖元,也看得出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讓小季愣住的,是他們的動作。

 

這顯然是張自拍,那個男人正在親李程秀的臉頰,李程秀靠在他懷裡,笑的很靦腆,眼睛還閃躲著鏡頭。

 

小季覺得血一下子沖到了頭頂,頓時覺得這手機就是個燙手山芋,險些沒控制住把它扔出去。

 

他腦子裡只閃過了三個字,“同性戀”。

 

這樣親昵的舉止,沒有人會不想到哪方面去。何況如果結合一下李程秀女裡女氣的樣子,很容易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同性戀這種事,離小季並不是很遙遠。他在籃球隊的時候,也受過不少同性的騷擾,因為他對同性戀,多少是有些反感。

 

一想到他跟一個同性戀在同一屋簷下相處了兩個多月,他就覺得怒火直往腦門兒上沖。

 

他一直以為李程秀是善良好說話,才會這麼幫他,可是知道他的性向後,他就忍不住的要懷疑,也許李程秀是對他有企圖。

 

頓時,李程秀的溫柔隨和,都被打上了目的性的標籤,讓他有種被騙了的惱怒。

 

可是除了惱怒之外,又有種無法分辨的情緒也直往他腦門兒沖,他無暇去求證,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李程秀身旁。

 

李程秀正炒菜呢,給他嚇了一跳。

 

小季把手機舉到他眼前,瞪著眼睛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程秀愣了愣,看著照片上溫柔微笑著的黎朔,心裡一酸。

 

如果不是小季翻出來,他幾乎就忘了他手機還有一張他和黎朔的合照。

 

小季看著李程秀略帶傷感的表情,心裡的小火苗就蹭蹭的漲,不客氣的質問道,“你是同性戀?”

 

李程秀看著他年輕的臉上無法掩飾的鄙夷,心裡有些難過,抬手就想把手機搶過來。

 

小季卻舉高手機,繼續逼問,“這是你男朋友?”

 

李程秀微怔,啞聲道,“已經,分開了。”

 

小季一時也不知道什麼感受,就是覺得被人欺騙了,氣的他想揍人,他把手機往李程秀身上一摔,轉身摔門就走了。

 

李程秀趕緊接住手機,盯著螢幕上的照片看了好久。

 

不知道黎朔現在怎麼樣了,邵群會不會履行承諾,放過黎朔,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回國了之後的三天,小季都沒有出現。

 

李程秀雖然無奈,卻也並沒有打算是挽回什麼。畢竟只是互相照應的鄰居,如果他瞧不起自己,他也沒有辦法,因為他確實就是同性戀。

 

只是還是忍不住的有些傷感。

 

小季雖然衝動驕縱,但是心地不壞,而且年輕人的活力和熱情,很有感染力,跟他呆在一起,覺得自己也年輕了不少,至少有一個人陪伴,自己不至於太寂寞,如今連他也嫌棄自己了。

 

李程秀把小季給他的錢塞進了他門縫裡,他想他以後都不會來找他了。

 

轉眼就是夏季了,李程秀趁著中午休息的時候,給老家看墳的人匯了一千塊錢。

 

他自從離開北京後,就再沒有回去過。路途遙遠成本太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許是他潛意識裡不願意再回那個地方。

 

哪裡畢竟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

 

晚上回到家後,就見小季居然在陽臺站著,看那樣子,明顯是在等他。

 

李程秀走近了,見他臉上不太好,兩人都有些尷尬。

 

李程秀還是把他讓進了屋裡。

 

小季進去之後,有幾分局促,李程秀給他倒了杯茶,覺得他可能想說什麼,就坐在他旁邊等著。

 

小季臉上的表情顯示出他的掙扎,他猶豫了半天,才開口道,“我可以,試試。”

 

一出口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話,給李程秀說愣了,“什麼?”

 

小季面色微紅,重複道,“我可以,跟你試試。”

 

李程秀沒反應過來,“試什麼?”

 

小季瞪了他一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突然湊了過來。

 

李程秀開始還沒意識到他要幹什麼,等他的嘴快貼上自己的的時候,李程秀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把他推開了。

 

小季給一下子推回了沙發的另一頭,一穩住身形,就眼睛冒火的看著他,“你幹什麼!”

 

李程秀嚇的心怦怦直跳,“你幹什麼?”

 

小季簡直是惱羞成怒,“你對我那麼好,不就是為了這個嗎,裝什麼裝啊你!”

 

李程秀這才明白過來他在想什麼。

 

他為難的解釋道,“你誤會了,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小季瞪直了眼睛看著他。

 

李程秀苦笑道,“我照顧你,因為,你小,而且,我們是鄰居。”

 

小季這回是真火了,臉都憋的通紅,他暴怒的跳了起來,有種被羞辱了的感覺。

 

他這兩天想了很多。想李程秀對他的好,想李程秀比女人還溫柔恬靜,還想他做的那麼好吃的飯菜,想李程秀其實長得挺好的。

 

想來想去,覺得自己不討厭李程秀,甚至是挺有好感的。雖然李程秀是個男的,但是他畢竟年輕又張狂,覺得自己也不是接受不了,如果李程秀喜歡他,他覺得他可以跟他試試。

 

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是個意思,那糾結反復了那麼久的自己,不就是個傻逼嗎。

 

他一直對自己相當有自信,男男女女什麼的,喜歡他是很正常的。所以他以為李程秀喜歡他,結果是自己誤會了?還有比這更讓人難堪的嗎。

 

小季憤恨的罵道,“你去死吧!”說著就沖出了門。

 

留下李程秀怔愣的對著一屋子沉靜。

 

第六十二章

 

李程秀覺得挺尷尬的,沒想到小季會那麼想,自己只是想幫幫他而已。

 

李程秀以為這回小季是真的不會再來。,他心裡還是希望倆人像以前一樣的,就連小茶杯似乎也很想他,經常一動不動的蹲在門口,好像在等他。

 

事實證明,李程秀顯然是摸不透年輕人的心思的。沉寂了幾天後,小季又來了,手裡還拎著個塑膠帶。

 

李程秀一開門,小季就不客氣的把手裡的袋子遞給他,“我想吃蒜蓉蒸帶子。”

 

李程秀愣了愣,然後笑了起來,把他讓進屋。

 

小季面上有幾分尷尬,進屋之後抱著小茶杯玩兒,悶聲不說話。

 

李程秀做好飯叫他,也耷拉著眼皮看了李程秀一眼,扭扭捏捏的坐到飯桌上,漆黑的眼珠直直的看著李程秀。

 

李程秀把筷子遞給他,“吃吧。”

 

小季接過筷子,吃了兩口,突然說,“我全名叫季元祈。”

 

李程秀一怔,“哦”了一聲。

 

“我到這兒來是因為我想打職業籃球,家裡不讓,我就跑了。”

 

李程秀不知道他跟自己說這些幹什麼,只能認真聽著。

 

季元祈用明亮的眼睛看著,“我都告訴你了,你也跟我說說你吧。”

 

李程秀不明所以,“說什麼?”

 

季元祈道,“說你自己啊,你哪裡人,多大了,以前都幹什麼了,為什麼在這裡,還有,你那個男朋友怎麼回事啊?”

 

李程秀有些頭痛。

 

他不知道這年輕人又想幹什麼,想一出是一出的,他覺得倆人之間代溝太大了,還是像以前那樣一起搭夥吃飯輕鬆多了。

 

季元祈不依不饒的,拿筷子敲著碗,“說啊,我都告訴你了。”那意思好像李程秀不說,他就吃大虧了。

 

李程秀勉強開口道,“我,我老家,在北京,在這兒工作,今年,二十九。”

 

季元祁歪脖子想了想,自言自語道,“差十歲啊,還好”,說著就繼續敲碗,“繼續,你那男朋友呢,哪裡人,多大了,做什麼的,為什麼分了?”

 

李程秀有點受不了了,自己為什麼非得告訴他這些呢?

 

可季元祁還瞪著眼睛等著呢。

 

李程秀歎了口氣,“這些,不說了吧”

 

年輕人不高興了,臉立刻拉了下啦,“有什麼不能說,不是早就分了嗎,難道還餘情未了?”

 

不知道怎麼的,李程秀覺得他那種霸道和任性,有點像小時候的邵群,心裡說不上是厭惡還是感慨,把筷子輕輕往桌上一撂,也不說話了。

 

季元祁看他不肯說,臉色就不太好,過了半晌才開口,那語氣中甚至是帶著些“便宜你了”的感覺,“那個,要不你跟我試試吧。”

 

李程秀有了上次的經驗,能反應過來他說的“試試”是什麼意思,就驚訝的看著他。季元祁覺得臉頰有點燙,“反正你也單身,我也單身,試試,有什麼關係你不是喜歡男的嗎,我長這麼帥,你有什麼不願意的。”

 

李程秀臉都僵了。

 

他的感覺就好像一個小孩兒拿了個特別新奇的玩具跑到他面前,非要和他玩兒,而且那小孩兒覺得這麼好的玩具自己不玩兒就是不識抬舉。

 

但是有幾個大人會對孩子的玩具感興趣呢。

 

季元祁把凳子挪到他旁邊,有些傲慢的抬著下巴,但是眼睛裡卻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怎麼樣啊?試試有什麼關係?”

 

李程秀歎了口氣,“小季,這個,不能試,你喜歡女孩子,這種事,不能試。”

 

“有什麼不能的,我連蠍子都敢吃。”

 

李程秀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在他眼裡,跟男人交往,也許只是一件新奇好玩兒的事,既不用承擔責任,也不需付出代價,因為只是試試。

 

李程秀不僅有些怒意,就冷淡道,“你還小,你算了,吃飯吧,別說了。”

 

季元祁不樂意了,“我他媽最煩人拿年紀說事兒了,大家都是男的,乾脆點兒不行啊,少爺我想跟你好,你跟了我不會吃虧的。”

 

李程秀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吃飯吧。”

 

季元祁還想說什麼,看他低著頭不看他了,白了他一眼,也悶頭吃起飯來。

 

李程秀以為他就是一時新鮮,沒想到從那以後,季元祁就把這事兒掛在嘴邊兒了,隔三差五的就要拿出來說說,有時候還耍賴,作勢要親他,好像玩兒上癮了。

 

索性他只是嘴皮子上說說,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李程秀聽久了,也就不當回事了。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廣州的夏天相當的難熬。李程秀在公車上被擠的暈頭轉向的,下了車就晃晃悠悠的往家走。

 

快到家樓下的時候,他突然就聽到一聲激動的語不成調的叫聲。

 

“程秀!”

 

李程秀渾身一涼,熱氣仿佛一下子就從他身體裡跑乾淨了。

 

他以為自己是不是熱暈了,幻聽了,可是當他轉過頭看向聲音來源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惡夢。

 

邵群真的就站在他眼前。

 

李程秀心猛的抽痛起來,被強行塵封的記憶一下子破開了封印,瞬間湧上心頭,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幾乎是下意識的,抬腳就跑。

 

邵群一個箭步沖了上來,將他攔腰抱住。

 

李程秀臉色刷白,激動的掙扎了起來,“放開我!”

 

邵群緊緊抱著他,顫聲道,“我不會再放開,程秀,我絕對不會再放開。”

 

李程秀用手肘狠狠的撞了下他的肚子。

 

邵群悶哼一聲,依然沒放手。

 

李程秀回家這條道兒人少,但是不代表不會有人經過,兩個男人這麼曖昧的抱在一起,始終不是個事兒。

 

李程秀又急又怕,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著。

 

又來了,他左躲右藏,恨不得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為什麼這個人就是不能放過他。

 

他只想平靜的生活,不再招惹任何人,這麼卑微的願望,為什麼都實現不了。邵群是想把他逼死嗎。

 

邵群激動的手都直抖。

 

這近半年的時間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熬過來的。

 

他沒有一天能睡個好覺,沒有一天不想這個人,他真恨不得拿自己的一切去換李程秀的消息。

 

長久的失望已經把他的幻想給折磨光了,他現在只希望能看到李程秀,知道到他在哪裡。無望的思念能吞噬人的靈魂,他絕不想再嘗第二遍,無論如何,他都要呆在看得到李程秀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的嗅著他脖頸間傳來的溫暖好聞的味道,感受著擁抱這個人時那種安穩和滿足,生怕這一切都是幻覺,醒來後又是一場空。

 

李程秀深吸一口氣,啞聲道,“你放開我。”

 

邵群猶豫再三,終於鬆開了手,但是依然緊緊貼著李程秀,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

 

李程秀轉過臉來,邵群就貪婪的迫切的看著他,眼裡全是濃濃的悲傷。

 

“程秀,我很想你,你一聲不響就走了,也太狠了吧”邵群說完這句話,眼睛已經有些模糊了。

 

李程秀跟他拉開距離,看著短短幾個月就削瘦憔悴成這樣的邵群,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兒,他沉聲道,“邵群,我跟黎朔,分開了,如你所願,你還想,怎麼樣?”

 

邵群難過道,“我只想我們回到從前。”

 

李程秀覺得心如刀割。

 

回到從前?多久以前的從前?

 

如果時間真的能倒回,他希望一開始就不要認識邵群,他寧願一輩子一個人過,了無牽掛,也好過心被挖了一個大洞,在剩下的時間裡,獨自緬懷鏡花水月的過去。

 

可惜沒有哪個從前是能回去的。他只能選擇保護自己,不要重蹈覆轍。

 

李程秀輕輕搖搖頭,“邵群,你放過我吧。”

 

邵群抓著他的胳膊,啞聲道,“程秀,我找了你這麼久,不是想聽你說這句話。我不可能放棄你,你明不明白,我真的喜歡你。你給我個機會吧,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我這輩子就喜歡過你一個,我以後也真的只對你一個人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什麼都能答應你,啊?程秀,你給我個機會,我求你了,你讓我好好補償你。”

 

李程秀痛苦的閉了下眼睛,“邵群,我不能,再相信你,你放過我吧。”

 

邵群急道,“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不會再騙你。我他媽要是騙你,至於把自己弄成這樣嗎?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去找你?程秀,我,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我太混蛋了,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也愛過我的,是不是?你給我一次機會,你讓我好好對你,你願意把我當什麼使都行,我只求你別跑了,你讓我看得到你,我就滿足了,程秀,你給我個機會吧。”

 

李程秀猛的推開他,“別說了邵群,我不想,再搬家,你別,別逼我,我,我們”

 

李程秀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邵群眼中的傷心和期許,是那麼的明顯,他不是看不出來。這個人曾經多麼的意氣風發,多麼的目中無人,他怎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自己又拿什麼相信,這是真的。

 

他實在是害怕了。邵群也許是不習慣被人拒絕,也許是一時興起,誰知道呢,就算是真的,邵群能真多久?一年,兩年,三年之後呢?他總歸要結婚,要傳承子嗣,早晚有一天,他會落到比當初更加不堪的境地,他絕不會讓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他知道自己肯定承受不起了。

 

邵群看著李程秀那種避之不及的神情,真覺得剜他心一樣的難受,他強忍著心痛,抹了抹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看到李程秀,一激動,就有些亂了步調了。

 

來之前已經警告過自己很多次,要慢慢來,不能太急躁,別把人逼急了又跑了。結果一見到人,就什麼都忘腦後去了。

 

他甩了甩頭,努力鎮定下來,沉聲道,“我不逼你,你也不要再跑了,好嗎?”

 

李程秀把胳膊從他手裡抽回來,“只要,你別再來。”

 

邵群露出一個極為苦澀的笑容,“程秀,這個我真做不到,你讓我看看你也不行嗎,我不會再逼你,也不會勉強你,我只是想能經常看到你。”

 

李程秀顫聲道,“我不想,看到你。”

 

邵群聽著這話,真有拿腦袋撞牆的衝動,“好,你他媽不用看我,我看你行不行,程秀,你給我留點念想也不行嗎,我就這麼點兒奢望了,你給我留口氣行不行。”

 

李程秀後退了一步,低著頭,緊緊咬著嘴唇。

 

邵群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也後退了一步,舉起雙手,道,“我不逼你,你不要防備我,也不要怕我,我只是想補償你,絕對不會再傷你的。你,你就當沒我這個人,你該怎麼過還怎麼過,我沒事兒的時候過來遠遠看你一眼,這總行了吧。”

 

李程秀沒說什麼,他胸口已經疼的說不出話來了。他連退了好幾步,也不敢抬頭看邵群,就那麼轉身走了。

 

邵群直愣愣的看著他有些倉皇的背影,覺得身體空蕩蕩的,恐怕一輩子都填不滿了。

 

李程秀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季元祁一聽上樓的聲音就知道是他了,搖著尾巴就從自己房裡出來了,直吵吵著“好餓”。

 

李程秀像根本沒看見他似的,進屋就要關門,門板差點兒拍他鼻子上。

 

季元祁“操”了一聲,跟著進去了,“幹嘛呀你。”

 

李程秀仿佛這才注意到他,轉頭看了他一眼。

 

季元祁一眼就看到他眼睛通紅,好像哭過。

 

他一下子就緊張了,走過去坐到他旁邊問道,“怎麼了?哭了?為什麼呀?”

 

李程秀搖搖頭,就要起身,“做飯”

 

季元祁一把拉住他,“你別走,你說清楚,為什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李程秀繼續搖頭,“沒事。”

 

“放屁沒事,沒事眼睛紅的跟兔子似的。你是不是嫌我幫不了你,你不說怎麼知道我幫不了你,你說,誰欺負你了。”

 

李程秀轉過身往廚房走去,沉聲道,“沒事。”

 

季元祁氣的直揪頭髮,“你肯定有事,我不管,你跟我說!”

 

李程秀不理他了,埋頭做飯。

 

小茶杯這時候從窩裡蹦了出來,圍著李程秀轉了兩圈,然後開始仰著脖子汪汪叫。

 

季元祁上去抱起它揣兜裡,把李程秀的身子扳了過來,拿手掐著他下巴,認真的說,“李程秀,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你告訴我,我保證給你出氣。”

 

李程秀被迫看著他,季元祁發現他眼裡那種悲傷和絕望,是他從未見過的。

 

儘管李程秀經常若有所思的發呆,他知道他心裡肯定有什麼秘密,可是這樣難過的他,他真的從來沒見過。

 

李程秀啞聲道,“小季,你幫不了我,你別問了。”

 

季元祁一瞬間想發火,卻又發不起來。

 

他是真的想為李程秀做些什麼回報他,可是對方顯然對他沒有信心。

 

也是,自己現在沒錢沒勢的,憑什麼叫人相信他。他現在幾乎就是處處被一個他一開始瞧不起的娘娘腔照顧著,而自己卻什麼都不能為他做,這種強烈的心理落差,不僅很傷他自尊,也讓他很傷心。

 

季元祁頹然的放下手,坐回沙發。

 

他看著李程秀落寂的背影。

 

他想要幫他,保護他,他想跟李程秀相處這麼久,能不能自己也爺們兒一次,能不能倆人換一換,不讓他照顧自己,而是自己去照顧他。他心裡有些恨自己現在的處境,他開始掙扎起來。

 

第六十三章

 

李程秀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到了晚上,連燈都沒開,就坐著想事情。

 

他考慮再三,實在是不願意再躲下去了。

 

仿佛不管他躲到哪裡,邵群都能把他找出來,既然如此,他何必再折騰自己,折騰小茶杯呢。

 

他記得他接小茶杯出院的時候,醫生清清楚楚的告訴他,以後可不能再那麼頻繁的換地方了,別說這麼小的狗吃不消,人都要吃不消。小東西生個病都是聽天由命的事,不可以再冒險。

 

小茶杯這才病好了沒多久,李程秀真是怕了。

 

他剛憑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份比較理想的工作,又有合適的住所,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對於搬家,他實在心力憔悴,鼓不起勇氣了。他不可能躲一輩子。

 

而且明明他沒有害人,為什麼反倒要東躲西藏呢。

 

李程秀打定主意後,反而輕鬆了很多。

 

他不相信邵群會糾纏他多久,邵群擁有太多的好東西,願意在他身上浪費多少時間呢?恐怕他只是一時興起,過不了多久就會厭倦,他只要靜觀其變就可以了。

 

從那天之後,邵群一天至少會給他發十多二十條毫無意義的短信。說什麼的都有,李程秀一條都不敢看,他知道看了一天都會心神不寧,索性收到了馬上就刪掉了。

 

過了幾天,他在屋裡做飯,季元祁在客廳和小茶杯玩兒的時候,大門被敲響了。

 

李程秀心裡暫態跟打鼓似的,他幾乎是立刻就想到可能是邵群。

 

在他開口想阻止的時候,季元祁已經起身去開門了。

 

邵群沒想到李程秀會給他開門,聽到腳步聲靠近的時候他緊張的手心直冒汗,而聽到開鎖的聲音時他簡直是一下子興奮了起來,只是這興奮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全都消失殆盡。

 

邵群看著眼前英挺的少年,眉心突突直跳,他微微退回身看了眼門牌號確認自己沒敲錯後,才皺眉道,“李程秀住這裡?”

 

季元祁上下打量了一下邵群。

 

不知道怎麼的,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兩個人卻都能感受到對方明顯的敵意。

 

季元祁用身子擋住大門,面無表情道,“你是誰呀。”

 

邵群眼裡迸出寒光,冷道,“你又是誰?”

 

李程秀系著圍裙走了過來。

 

邵群一看到他,心裡就一涼。他再也控制不住,推著季元祁的肩膀就要進去。

 

這個動作算是把兩人都點著了,季元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去擰他的胳膊。

 

邵群把他的手臂壓下來,抬起膝蓋就要撞他。

 

李程秀還沒走到門口,兩個人已經在門口狹窄的空間裡撕扯了起來。

 

李程秀急叫道,“住手!”

 

兩人身體一怔,對視著瞪了對方一眼,悻悻的放開手。

 

李程秀把季元祁拉進屋裡,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邵群被這個動作給激紅了眼,咬牙切齒的指著小季道,“他是誰?”

 

李程秀淡道,“鄰居。”

 

邵群愣了一下,但顯然不太信,拿怨毒的眼神看著季元祁。

 

季元祁年輕氣盛的,最受不得挑釁,忍不住罵道,“你他媽誰呀,找打是不是。”

 

李程秀見邵群眼裡冒火,擋在兩人之間,沖著邵群道,“你有什麼事。”

 

邵群抿著嘴委屈的看了李程秀一眼,把手裡拎的東西遞到他面前,“這個是今天剛打上來的吞拿,我朋友給挑了它身上最好的一塊兒,很新鮮”

 

李程秀看到沒看,開口打斷他道,“邵群,我說了,你不要再來。”

 

邵群低下頭,沉默了兩秒,又抬起頭,故作輕鬆的聳聳肩,“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東西你收下,我不進去總行了吧。”

 

李程秀搖頭,“我不要,你的東西。”

 

邵群張了張嘴,苦笑道,“程秀,我開了快三個小時的車過來,你不用這麼狠吧,一塊兒魚肉而已,收下吧。”

 

李程秀還是搖頭,“你不要,再來。”說著作勢就要關門。

 

邵群突然抬手,猛的撐住門板,漆黑的雙眸越過李程秀直直瞪著季元祁,“程秀,你告訴我,他是誰。”

 

李程秀閉了閉眼睛,“我說了,鄰居。”

 

季元祁不甘示弱道,“你又是誰,李程秀都讓你滾蛋了,沒長耳朵啊。”

 

邵群眼裡全是掙扎,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最後還是頹然的放下手臂,把袋子往他的門口一放,“你不吃就扔了吧。”說完強迫自己轉身。

 

李程秀突然叫道,“邵群。”

 

邵群身子一怔,心中充滿期許的回過頭。

 

李程秀眉頭輕蹙,猶豫道,“黎朔,還好嗎?”

 

邵群頹然的垂下肩膀,臉上是濃濃的失望,他低聲道,“好的很,已經回國了,而且他已經有人了,你不用再想他了。

 

李程秀身子輕輕一顫,心裡有些酸澀。

 

不管怎麼樣,黎朔能夠回國了,就說明他沒事了,這是好消息,他能夠找到合適的人相伴,這是更好的消息,他應該為黎朔高興。

 

李程秀點了點頭,沒有再看邵群,輕輕關上了門。

 

關門的一霎那,他聽到了邵群帶著哀傷的歎息聲,這聲音擊打在他心上,他關門的手就直顫抖。

 

他一關門,季元祁就頗為不滿的諷刺道,“真看不出來,你感情史還挺豐富的,一個賽著一個帥,真有魅力啊。”

 

李程秀心裡悶的喘不上氣來,對於他的嘲諷充耳不聞,抬腳就要往廚房走。

 

季元祁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把他壓在了門板上。

 

他看到這個年輕人的臉上,有著不加掩飾的怒氣。

 

季元祁憤憤道,“你到底幾個前男友啊,還有幾個我沒見過啊?”

 

李程秀頭痛欲裂,剛應付完邵群,已經讓他雙腿發軟,他實在沒有經歷應付他的逼問,再說,他有什麼理由要把自己的過去跟他坦誠?

 

他試圖推開季元祁,語氣不太好,“跟你,沒有關係。”

 

季元祁抓著他的手,沉聲道,“你到底看不上我什麼?你是對你那些前男友余情未了吧?”

 

李程秀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小季,我有隱私,請你別逼我,你,你成熟一點,好嗎。”

 

這話把季元祁惹的不輕。

 

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往往自以為足夠成熟穩重,最忌別人說他們幼稚,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

 

季元祁這時候就火上心頭,似乎急於證明什麼一般,突然卡主李程秀的下巴,貼上他的唇。

 

李程秀眼前一花,突然季元祁放大的臉就近在咫尺,嘴唇上多了一種柔軟的壓力。

 

李程秀渾身一震,用盡力氣狠狠推了季元祁一把。

 

季元祁其實也只是那麼不輕不重的親著,對於和男人的接吻,他完全沒有經驗,還無措著思索著沒敢做出下一步動作,就已經毫無防備的給推了個踉蹌,險些沒倒地上。

 

李程秀怒瞪著他,臉頰都因為憤怒而微微紅了起來,他退進客廳,指著大門顫聲道,“你,你出去。”

 

這反應相當傷人自尊,季元祁覺得既難堪又緊張,臉漲的通紅,又委屈又不甘的瞪了李程秀一眼,粗暴的打開門沖了出去。

 

李程秀給驚的渾身發抖,好半天才平復下來。

 

他當季元祁是小孩,不管是胡鬧或是耍賴,他可以不計較,但是他不能一味容忍。

 

可是想到季元祁那種和邵群幾乎如出一轍的執拗和任性,李程秀覺得相當頭痛,恐怕他又給自己惹麻煩了。

 

他把季元祁趕跑了後,也沒在意,覺得他肯定過幾天又跑來了。

 

過了兩天下班的時候,李程秀就看到自己右手的隔壁的門大敞著,搬家公司的人正在往裡搬東西。

 

他右邊一直沒人住,今天看來,是終於搬來人了。

 

他也沒在意,拿鑰匙開自家門的時候,就多看了兩眼季元祁的房門,想這孩子會彆扭到什麼時候。

 

晚上他正做著飯呢,門又響了。

 

他就想應該是小季,想也沒想就打開門了。

 

門外是穿著一身家居服的邵群,手裡捧著一瓶酒,微笑著看著李程秀。

 

李程秀愣住了。

 

邵群舉了舉手裡的酒,“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喝這種白葡萄酒,我拿酒換你一頓晚飯好嗎。”

 

李程秀抿了抿嘴,退回身子就想關門。

 

邵群一個箭步上來撐住門板,死皮賴臉的擠了進來。

 

李程秀皺眉,“你”

 

邵群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興奮,能看到李程秀已經讓他高興的不行,何況是進到他住的地方,他怎麼能不興奮。

 

他進來之後,先是謹慎的掃了一眼屋子,發現沒有其他人之後,才松了口氣。

 

李程秀沉聲道,“邵群,你”

 

邵群“噓”了一聲,露出一個苦澀的笑,“程秀,你別急著趕我,讓我把酒放下,你不歡迎我,我自己會走。”

 

李程秀似乎松了口氣,握著門把手,等著他走。

 

邵群覺得自己的心臟,是打擊著打擊著,就強健了不少,再怎麼難受,也能忍過去了。

 

他把酒往桌上一放,輕笑道,“從今以後我也是你的鄰居了,留我吃頓飯都不行嗎?”

 

李程秀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想起白天看到的搬家工人,竟然搬的是邵群的東西。

 

李程秀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邵群,你到底,想怎麼樣。”

 

邵群皺著眉,勉強笑道,“程秀,你別這麼防備我好嗎,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你看,你說我不尊重你,好,我尊重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讓我滾蛋,我現在就滾,可是可是你至少讓我呆在你旁邊好嗎?我什麼也不會做,我只想對你好,我只想照顧你,你讓我呆在能看著你的地方,好好照顧你,我就滿足了。”

 

李程秀撇過頭去,“邵群,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我不會,再上當。我也,不需要照顧。”

 

邵群點點頭,嘿嘿笑了兩聲,只是那笑聲比哭還難聽。

 

“我知道你現在不相信我,沒關係,我有的時間讓你相信。程秀,不管我說多少遍,你可能都不信,可是我還是要說,我對你,真的是真心的。你不信,咱倆走著瞧行嗎,我要是能對你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呢?你信不信?到時候你能不能再對我笑一下,能不能再心甘情願的給我做一頓飯?我要的就這麼多,只要你呆在我身邊,不再離開,我真他媽什麼都能給你,但是我不會再讓你跑掉的,你跑到哪兒,我都能跟過去。”

 

李程秀深吸了一口氣,顫聲道,“出,出去。”

 

邵群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程秀,你只要踏出一小步,真的,你只要稍微點一下頭,我什麼都能為你做。你再試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辜負你,程秀,這一點都不難,你給我一點甜頭,就他媽夠我樂一年的,你再試試好不好?”

 

李程秀臉色蒼白如紙,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趾,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出去。”

 

邵群心裡一痛,點點頭,遂聽話的往門口走,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突然俯身親了下他的頭髮,輕聲道,“我不會放棄的。”

 

李程秀如遭雷擊,狠狠的往後退了一大步,卻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邵群扯著嘴角自嘲的笑了一下,“我星期一到星期四白天要回深圳上班,星期四晚上就會回來,一直待到星期一早上,你如果有任何事需要幫忙,就來找我,或者給我打電話,多遠我都會趕回來。”

 

李程秀在他走後,砰的關上了門。

 

門一關上他就撐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邵群這是在幹什麼?暴力和脅迫不管用了,就打算對他好了嗎。

 

為什麼要露出那樣的表情,為什麼要搬到這裡來,他到底想幹什麼。

 

李程秀覺得自己平靜的心,又給攪亂了。

 

他簡直是慌亂不已,對於這樣的邵群,他甚至覺得比陰翳的,暴戾的,只會大聲嘶吼來掩飾自己的心虛的邵群,還要可怕。

 

至少那樣的邵群,讓他毫不猶豫,只想逃。

 

第六十四章

 

小季果然是沒幾天就忍不住了,在走廊等著李程秀下班。

 

李程秀那天下班很晚,眼看就是五一要放假了,走貨的全都想在節前把生意辦妥,不然一放假連快遞都得歇兩天,所以這段時間就特別的忙。

 

他們公司雖然小,但是帳目特別繁雜,這種時候其實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他們老闆又特別摳,也不肯多顧個會計,李程秀這幾天在辦公室對賬對的眼睛都花了,起來上個廁所的時間都嫌浪費。

 

連續這麼幾天後,身體就覺得有些吃不消,走路都直打飄,也沒有功夫應付季元祁,看到他,也只是淡淡掃了一眼。

 

季元祁略帶埋怨的說一句,“怎麼這麼晚下班啊。”

 

說完了見李程秀沒答話,表情就有些緊張,厚著臉皮跟著進了門,然後在他後面彆彆扭扭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對不起。”

 

李程秀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

 

小季自覺得坐到飯桌前,“你吃飯了嗎,你餓不餓?”說完可憐巴巴地看著李程秀,“我餓了。”

 

李程秀又困又累,勉強揉了揉眉心,稍微坐了一下就起身去做飯。

 

季元祁大概也發現他看上去精神很不好,就過去問他,“怎麼了?”

 

李程秀搖搖頭,“沒事,有點累。”

 

季元祁歪著脖子看了看他,“要不我來做?”

 

李程秀失笑,“你會做什麼,坐著吧,我很快,做好。”

 

季元祁表情舒展開了,剛才的緊張似乎也褪了下去,半開玩笑的說:“李程秀,你可真賢慧。”——

 

兩個人吃飯的時候,季元祁正眉飛色舞的講今天在電視上看的某場特別精彩的球賽,李程秀突然就問:“小季,你什麼時候回家?”

 

季元祁愣了一下,放下筷子,“你趕我走?”

 

“我?我沒有趕你。但是,你早晚,要回家吧?”

 

季元祁撇了撇嘴,“回家也沒什麼意思,我在這裡挺好的,沒人管。”

 

李程秀正色道,“你早晚,要回家。”

 

季元祁臉拉了下來,瞪著他道:“你這不就是在趕我,我都跟你道歉了,你怎麼這麼小肚雞腸的。”

 

李程秀也放下筷子,“跟那個,沒關係。”

 

季元祁想了想,“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

 

李程秀覺得頭痛。

 

季元祁一下子興奮了起來,“真的,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你去我家……當廚師怎麼樣?保證比你現在賺的多得多,怎麼樣?”

 

李程秀搖搖頭,“別胡鬧。”

 

季元祁臉又拉了下來,悶頭塞了口飯,嘟囔道:“我要回去了,就吃不到你做得東西了。”

 

李程秀一聽這話,心就有點軟,輕聲道:“以後,可以來看我的。”

 

季元祁“哼”了一聲,臉色很不好,“你巴不得我早點兒走,你就輕鬆了,既不用給我做飯,又可以跟你那前男友再續前緣了。”

 

這話說得有點兒傷人,李程秀想反駁,又實在沒有力氣,也懶得再說了,就低下頭去吃飯。

 

季元祁也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可是他實在憋不下這口氣。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跟眼前這個人怎麼樣,他只知道自己喜歡現在的生活,喜歡跟他呆在一起,不想任何人來打擾他們,也不想跟別人分享。

 

如果李程秀能一直只給他一個人做飯,而自己能順理成章的霸佔他閑餘的時間,那該有多好。

 

他本來以為倆人能這麼風平浪靜的相處很久,直到那天那個男人出現,他看李程秀的眼神充滿了深情和嚮往,那種看法,證明兩人的關係絕對不一般。

 

他那時才猛然驚覺,李程秀不是他的,他有過去,跟別人的,與他無關的過去。

 

而在李程秀眼裡,他只是個“鄰居”。

 

他有種李程秀就要被搶走的感覺,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和失落。

 

季元祁偷偷看著李程秀低垂的眉眼,突地就回味起了那個嘴唇柔軟的觸感,一時心跳得跟打雷一樣——

 

等到五一放假之前,李程秀基本上已經累得不行了,一整天都暈暈乎乎的。

 

他也不知道怎麼回得家,一進門就倒在沙發上了,覺得身體燙得厲害,眼睛重得直往下墜,怎麼都睜不開。

 

邵群提前下了班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李程秀家門都沒關,就那麼大敞著,裡邊兒傳來狗叫聲。

 

他心裡猛跳了一下,試探的在門口叫了一聲,“程秀?”

 

進屋一看,李程秀倒在沙發上,臉蛋兒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小茶杯在旁邊兒對著他直叫喚。

 

邵群心就跟著緊了一下,趕緊跑過去,一摸他臉,果然燙的嚇人。

 

他一把把人抱了起來就往外沖。

 

剛沖出門,季元祁正拍著球走上樓梯,一看到他愣了一下,隨即叫道:“操,你怎麼陰魂不散的,你想幹什麼?”

 

邵群沒空跟他扯皮,“他發燒了,你去把門關上別讓狗跑了。”說著繞過他就往樓下跑。

 

季元祁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李程秀,知道確實是有問題了,忙去把他家門帶上,跟著邵群跑下了樓。

 

這地方房屋密集,停車位特別難找,邵群每次都得把車停在兩三百米外,此時心急如焚地抱著個人跑,一會兒功夫就下來一身一臉的汗。

 

季元祁看著就眼紅,忍不住開口道:“你把他給我吧。”

 

邵群眼皮都沒抬一下,跑到車前,示意季元祁從他兜裡掏鑰匙,順便問道:“能開車嗎?”

 

季元祁“哼”了一聲,“當然會。”

 

邵群沉聲道:“那趕緊的。”

 

季元祁給他打開後車門,邵群把李程秀放進去後,自己也跟著鑽了進去。他一邊探過身子把導航拿過來找最近的醫院,一邊催促著季元祁開車。

 

孩子有點兒不服氣自己開車,讓李程秀躺那人懷裡,可是眼下顯然不是爭論這種事情的時候。

 

他開車的時候,就忍不住老拿眼睛從倒車鏡裡往後瞄。

 

只見那個人臉上都是汗,小心地把李程秀擺成一個儘量讓他舒服的姿勢,輕輕試探著他的體溫,一臉的謹慎和憐惜。

 

季元祁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這兩個人在一起時候,那種仿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的氣場,太過強烈了,以至於他覺得誰站他們倆旁邊兒,都自動成了局外人,而自己可能一點突破的縫隙都找不到。

 

車開到醫院後,邵群依然抱著人往裡沖,一邊兒吩咐季元祁去掛號。

 

季元祁以往家裡有人生個病什麼的,都有家庭醫生,就算需要住院,也不可能需要他來打點,對於邵群說的“掛號”,他聽都沒聽過這麼個詞兒,一時就愣住了。

 

邵群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把李程秀放到長椅上,抹著滿頭的汗跑來跑去,等把手續都弄完了,才把李程秀帶進單間的病房。

 

感冒發燒什麼的,說來不需要住院,只是邵群不願意李程秀呆在吵雜的環境裡,一再堅持下才弄來了個病房。

 

等到護士來給李程秀輸液的時候,邵群才算忙活完,坐在床前看著他。

 

季元祁抿著嘴坐在旁邊,眼裡滿是不甘。

 

他不僅想著如果是自己帶李程秀來醫院,結果會是怎麼樣。

 

他不僅身上沒錢,更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要怎麼辦,恐怕只會抱著人乾著急。

 

他覺得自己完全被這個人比了下去。

 

他一向自視甚高,可是牽扯到李程秀的這一系列事裡,他處處嘗著挫敗。

 

李程秀和這個人的關係,已經讓他產生了被排除在外的尷尬,如今在李程秀生病的時候表現出來的行動力,又輸了個一敗塗地,難怪……難怪李程秀不喜歡他……

 

季元祁有了這個想法,心裡就更加難受了。

 

他一直拒絕接受李程秀不喜歡他是因為他不夠好這個理由,但是現在在這個人面前嘗到的那麼點難以啟齒地自卑,就讓他無法回避這個可能了。

 

季元祁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那種局外人的強烈感覺,讓他既難過,又不甘。

 

邵群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去回家給程秀拿些換洗的衣服來,然後喂一下狗。”

 

季元祁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憑什麼指使我。

 

邵群冷哼了一聲,“你一沒錢,二什麼都不懂,程秀如果需要什麼,你留在這裡頂什麼用?”

 

季元祁臉憋的通紅,卻反駁不出一句來,因為對方說的是對的。

 

邵群掏了下李程秀的口水,鑰匙果然在裡邊兒,他把鑰匙連著自己的車鑰匙都拿出來扔到季元祁手上,“趕緊去吧。”

 

季元祁捏著鑰匙,猶豫了半天,最後瞪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季元祁走了後,邵群的肩膀立刻垮了下來,那種武裝起來的冷靜沉穩一瞬間在他臉上消失了。

 

他上半身趴在床上,歪著腦袋輕輕親了下李程秀的臉頰,親了一口之後,忍不住又親了第二口,第三口。

 

那些都是蜻蜓點水般的親吻,而且那種謹小慎微的態度,仿佛在他眼前的是易碎品。

 

邵群露出一個苦笑,喃喃道:“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兒了,可得抓緊多親幾下。”

 

他撫著李程秀額前的頭髮,把他白淨但疲倦的臉露出來,然後仔細端詳著。

 

這個人總是會用軟弱的外表迷惑他,讓他一時忘記這裡面藏著的是,是多麼倔強的靈魂。

 

他知道他的生活有多麼的辛苦,工作有多麼的累,可是即使他再辛苦再疲憊,都不會向自己妥協。

 

自己就算是哭著求著,都換不回來這個人的依賴,無論他多想照顧他,多想對他好,都被拒之門外。這種無力的感覺,實在太痛苦了。

 

現在想來,只有李程秀這樣昏迷的時候,才是毫無防備的,才不會一身是刺,刺的他從裡到外的疼。

 

邵群就那麼看著,撫摸著。他期望能通過碰觸,這個人他更近一些,再近一些。他覺得自己已經被李程秀給傷的麻木了,如果能得到哪怕一丁點溫暖,他就覺得夠了,值了,哪怕只是在他身邊看著他,他也還能撐得下去。

 

邵群覺得鼻頭有些酸。

 

他知道他沒人可以抱怨,沒人可以責怪。

 

如果他知道有一天他會愛這個人到這種程度,他會少走多少彎路?

 

是他親手把這段感情給毀了,他悔之莫及,他恨不得抽死自己。因為當自己敢承認他愛著他,然後換位思考,把自己對李程秀做的那些事想成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他才明白他傷李程秀有多深,他做過的事有多他媽混蛋。

 

他想挽回,想和李程秀回到從前,儘管他不知道這條路要走多遠,多久,但他邵群認定的事,沒有放棄的道理。他把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感情給摔碎了,所以他要一點點往回拼,哪怕花他個一輩子,他也要拼回來。

 

邵群把李程秀的手握在手裡,眷戀的目光一動不動的流連在他的臉上——

 

小季回到家後,還一肚子怨氣,腦子裡亂糟糟的。

 

他先進李程秀的屋子,收拾了他的幾件衣服,給小茶杯的碗裡放了點兒狗糧。

 

出門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籃球還丟在走廊裡,於是撿起籃球打算扔自己屋子裡。

 

他剛把鑰匙插進門鎖,突然就感覺不對,他才反應過來,屋子裡的燈是亮的,而且門也根本沒鎖。

 

他愣了幾秒,有些想不起來自己走之前關燈鎖門沒有。

 

正在猶豫著,門突然從裡面被大力的打開了,四個穿著黑西裝的出現在了他面前。

 

季元祁臉色一變,把籃球狠狠往地上一砸。

 

為首的那個人恭敬道:“少爺,我們來接你回家。”

 

第六十五章

 

李程秀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光睜開眼睛這個過程,就吃力得難以想像。被捂在被子裡悶得他覺得呼吸都難受,喉嚨又幹又啞,特別疼。

 

他覺得太熱了,就想把手伸出被子,剛一動,身邊也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邵群有些疲倦的臉立刻出現在他朦朧的視線裡。

 

李程秀張了張嘴,邵群馬上俯下身,緊張道,“程秀你醒了,有哪裡不舒服?要什麼嗎?”

 

李程秀喉嚨太難受了,啞著嗓子說:“水……”

 

邵群趕緊給他倒了杯熱水,自己試了試溫度,才把手臂伸進他背後把人扶了起來,把杯子遞到他嘴邊兒。

 

李程秀皺著眉頭,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水,雖然溫水流過喉嚨時跟什麼東西碾過一樣,但好歹水下去之後舒服了很多。

 

李程秀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反應過來這是醫院,他問邵群,“我的,手機。”

 

邵群連忙從抽屜裡給他抽出手機。

 

李程秀翻著電話本,眼前有點兒模糊。

 

邵群按住他的手,“程秀,現在半夜三點多,你要打電話給誰呀。”

 

李程秀愣了愣,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手機。

 

他知道自己住院了,得給公司請假。

 

邵群知道他還不清醒,就把他按回床上,“你先休息,有什麼事等明天醒了再說,好嗎。”

 

也許是因為生病了燒糊塗了,李程秀這時對邵群的靠近並沒有抗拒,迷迷糊糊的就被邵群重新塞進了被子裡,不一會兒功夫就又睡了過去。

 

邵群自小季走了後,看了李程秀一會兒也爬在他床上睡著了,醒來才反應過來,那個小子還沒回來。

 

邵群皺了皺眉頭,心想不會開著自己的車跑了吧。

 

他倒是不怕人偷他的車,那車上有防盜定位,開哪兒都能找回來。但是讓李程秀一直穿著硬邦邦還被汗浸透了的衣服,該有多難受啊。

 

邵群等李程秀睡著了,起身打算親自回去一趟。

 

他回到他們住的地方,才發現那個小子的房門半掩著,燈也沒關。

 

他推開一看,屋子裡一片狼藉,好像打過一場架一樣,他和李程秀的鑰匙被甩在沙發上。

 

邵群過去把鑰匙拿起來,心想這是不是遭搶劫了,應該報警嗎?

 

轉念又一想,他遭搶劫了關他屁事,他巴不得那個成天圍著程秀屁股後面轉悠的玩意兒早點兒消失。

 

他進了李程秀屋裡,給他拿了兩件睡衣和洗漱用品,臨走又給小茶杯碗裡添了點兒狗糧。

 

回到醫院天已經乍亮了。李程秀睡得正沉,邵群把手伸進他被窩裡摸了摸他的衣服,果然潮乎乎的。

 

他輕輕掀開被子,解開李程秀上衣的扣子,打算把他的衣服給換下來。

 

李程秀白皙的胸膛露出來的時候,邵群覺得心跳陡然加速,快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一樣劇烈。

 

他這人雖不算淫亂,但看過的男男女女的裸體真不算少,多漂亮的身材他都看過,但是沒有一個能讓他緊張成這樣兒的。

 

李程秀這個時候看上去,真的是毫不設防,閉著眼睛平靜沉睡的姿態,仿佛任他擺佈一般。

 

邵群腦子裡止不住的回想著倆人還好著的時候,他對這具身體做過多少讓人臉紅心跳的荒唐事,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己都快燒著了。

 

他把李程秀的肩膀微微抬起來換衣服的時候,李程秀迷迷瞪瞪的就有些醒了。

 

李程秀半眯著濕潤的眼睛看著他,臉上一片潮紅,嘴微微張著,身子軟的跟爛泥一樣,頭髮乖巧的貼在臉上,睫毛輕輕顫抖著,這麼幅任人宰割的畫面,叫人血都沸騰了起來。

 

邵群腦子嗡嗡直響,緊張的汗都下來了,就自顧自的解釋著,“我,我給你,換衣服,就……換衣服。”

 

李程秀好像根本沒聽懂,看了一會兒又閉上了眼睛。

 

邵群松了口氣。他對這個人的渴望,已經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只有靠近他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真的活著。可惜他就算有賊心也沒賊膽兒,李程秀對他已經夠排斥了,他哪裡再敢招他煩。不過不趁著換衣服的時候多摸幾下,他就不叫男人。

 

給李程秀換完衣服,他也下了一身汗,雖然一晚上都沒怎麼休息,此時也睡不著了,起身就去給李程秀準備早上吃的東西。

 

到了當天中午,李程秀才又醒了過來。

 

護士給他量了體溫,溫度已經降了不少,他人也稍微精神了些。

 

邵群把他扶起來,把保溫飯盒打開,笑著沖他說,“酒店剛做出來的粥,很香,吃點兒吧。”

 

李程秀鼻子塞住了,聞不到味道,他也沒看粥,而是先看著邵群,問道:“茶杯呢?”

 

邵群安撫道:“放心,我喂過它了。”

 

“那……小季呢?”

 

邵群皺了皺眉,“不知道。”

 

李程秀歎了口氣,疲倦道:“我的,收據呢?”

 

邵群愣了愣,“什麼收據?”

 

“住院的……給我吧,我,出院,給你錢。”

 

邵群端著粥的手僵了一下,默默的放下,難受的看著他,“程秀,你跟我還需要計較這些嗎。”

 

李程秀搖搖頭,“我不想,欠你。”

 

邵群臉色沉了下來,僵持了半晌,才彎下身從床底下拽出垃圾桶,把上面一個揉成一團的紙挑了出來遞給他。

 

李程秀接過紙團,心裡想著不知道公司能不能給報銷。

 

他雙手無力,勉強拿出手機給老闆打了個電話,老闆那邊兒正忙的喘氣兒的功夫都沒有,一聽他生病了更是直哀嚎,但是也沒有辦法,敷衍了幾句讓他好好休息就掛了。

 

邵群還捧著碗看著他。

 

李程秀看著他手裡的粥,伸出手。

 

邵群臉上動了一下,趕緊端起碗,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兒。

 

李程秀反射性的把身子往後一退,看著邵群臉上的尷尬,自己也低下了頭。

 

邵群把粥遞到他面前,柔聲道,“你自己能吃嗎?”

 

李程秀抬手接過了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沉默的吃著粥。

 

邵群不自在的沒話找話,“醫生說明天應該就能退燒了,這個季節得流感的很多,沒什麼大礙……你慢慢吃,別燙著……燙嗎?好吃嗎?”

 

李程秀沒說話,粥也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他剛放下,邵群就接過手,然後拿了張紙巾輕輕的給他擦嘴。

 

李程秀有些受不了邵群這樣的殷勤。

 

他長這麼大沒有人對他這樣簡直是討好般的殷勤,更別說是生病的時候。

 

這個人是邵群,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邵群給他多拿了個枕頭墊在背後,輕輕的握著他的手,“程秀,你覺得好點兒了嗎?”

 

李程秀默默把他手抽了回來,閉上了眼睛。

 

這個安靜的病房,只有他和邵群兩個人,要他跟這個人接觸已經夠他難受,何況是獨處,他有種被逼到牆角無處可逃的驚慌。

 

他只能儘量不聽不看,才能壓下內心難言的躁動,維持表情的平靜。

 

邵群被他忽視的也習慣了,抬手給他掖了掖被子,輕聲道,“五一放假了,你也不要想工作的事了。好好休息,我會陪你的。”

 

李程秀靜靜看著他,啞聲道:“邵群,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邵群心裡一痛,表面上竟然還笑了一下,“花在你身上的,怎麼能叫浪費。”

 

李程秀一臉的疲憊,“我們,不會回到從前,你放過我吧。”

 

邵群的雙眼仿佛蒙上了一層灰霧,瞬間黯淡了下來,他低聲道,“程秀,我們不說這個了好嗎。我已經說了,我不會放棄,也不可能對你死心,你甩不掉我的,我邵群就打算纏你一輩子了。”

 

李程秀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邵群,你什麼都有,我,什麼,都沒有,你放過我吧。”

 

邵群眼眶酸澀,視線暫態就模糊了,他咬牙道:“程秀,你這麼說不公平,我什麼都能給你,你卻不肯要,我沒有你,我才是一無所有。”

 

李程秀閉了閉眼睛,眼神中滿是愴然之色。

 

邵群苦笑道:“程秀,既然你說起來了,那我們就談談吧。很多話我想跟你說,但你一看到我就煩,正好我們現在談談,好嗎。”

 

他覺得這也許是好機會,都說生病的人心裡比較脆弱,比較容易對人產生依賴,如果他這時候多努力,李程秀說不定能軟化一些。

 

邵群把他的手緊緊握著,不讓他抽回去,眼中滿含深情的看著他。

 

“程秀,事到如今,我說什麼,你都不願意信,可是有些話我必須得說。你知道我怎麼找到你的嗎?”

 

李程秀看著他。

 

邵群道:“我去了你老家。”

 

李程秀身子一顫,怔愣的看著他。

 

邵群沉聲道:“我去了你老家,見到了你鄰居的張老太,還有你四姑。”

 

李程秀表情有些動容,“她,她們,好嗎。”

 

邵群安撫的摸著他的手,“她們都好。我找到你四姑後,聯繫到了給你母親看墳的人,你給他匯錢的時候,我追查到了這附近的銀行……程秀,你走了之後,我每天都在想盡辦法找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我……我只是讓你從裡說哪兒搬出來,哪知道你一下子走得無影無蹤,你也真夠狠的。”

 

邵群露出一個苦笑。尋找他的那段日子,恐怕是他這輩子最灰暗最無法面對的一段時光,他哪怕是現在回想起那種陷入思念痛苦無法自救的心情,都遍體生寒。

 

他這輩子都不敢再體會一遍了。

 

李程秀深吸了口氣,似乎也陷入了回憶中。

 

邵群續道:“她們,跟我說了很多你小時候的事。我才知道,我小時候有多他媽混蛋,如果不是我,你不會……不會那麼倒楣,我……我沒想到,我當時只是……”邵群臉上現出痛苦和愧疚。

 

李程秀身體顫抖起來。

 

年幼時的記憶,幾乎沒有什麼美好的成份,唯一值得回味的,便是和邵群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可惜即使是這麼點好看的回憶,也被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徹底抹殺了。

 

現在想起來,當邵群再次出現的時候,他應該毫無猶豫的遠離,而不是惦記著那點兒卑微的甜蜜的假像,再次忍不住被他吸引。

 

邵群抹了把臉,啞聲道:“程秀,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我不僅小時候混蛋,長大了也……又,又傷了你。可是,我現在說的話都是真的,我邵群一輩子沒跟人談過戀愛,我沒有經驗,我不知道怎麼對你好,我做了很多錯事,我其實都沒臉見你,但是我敢說,我,我是真的愛你,這世上絕對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

 

李程秀覺得心臟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他一時甚至嘗到了窒息般的痛苦。

 

這個人,說愛他。

 

把他推進了深淵,然後伸出手,說其實他愛他。

 

邵群眼睛通紅,強忍住眼淚,他緊緊的握著李程秀的手,仿佛這是一塊浮木,撒手了他就會頃刻間溺斃。

 

“程秀,你信也好,不信,也是我他媽活該,可是你趕不走我。我早就想好了,我想跟你過一輩子,既然一輩子我都確定了,我就不怕等你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你可以把我當牛馬使喚,我自願的,只要能讓我看到你,我什麼都他媽自願的。我不會讓你有機會跟別人好,來幾個我趕跑幾個,我也不會讓你再從我的視線裡消失,你去哪兒我能跟到哪兒。程秀,我就是這麼個人,你真的趕不走我。既然你趕不走,你就讓我照顧你吧,這都是我欠你的,我應得的,你說你什麼都沒有,我把我給你,你就什麼都有了,對不對?你讓我照顧你,你用得著我就用,嫌我煩了我就離遠點兒看著你……”

 

“你別說了……”李程秀肩膀塌了下來。

 

邵群看著李程秀似乎有了鬆動的痕跡,忙續道:“程秀,其實你想想,你沒有這麼排斥我的。你也喜歡我的,是不是?我們以前多好啊,我只是想回到從前那樣,我每天回家能看到你,我累了一天,能吃到你做的飯,放假了我們到處走走,就跟尋常夫妻一樣,我就想這樣和你過一輩子,我就想,我們能有個家……”

 

“別說了!”李程秀突然叫了一聲,用手抱住了頭。

 

三十九度的高燒也許把他的神經燒的過於脆弱,他仿佛瞬間情緒就崩潰了,嘶啞著叫著,“邵群,你是畜生!你只會,只會騙我……你,你結婚,你還,侮辱我,我,我不相信你,你滾!邵群,你是畜生!”

 

邵群甚至有種心在滴血的錯覺,他一把抱住李程秀,哽咽道:“我是畜生,可是我真的喜歡你。程秀,你看看我,你仔細看看,我要是騙你,我用不用把自己弄成這樣來騙你,我圖什麼?我他媽圖什麼?我現在連家都回不去了,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再也不會騙你,我沒談過戀愛,你得允許我犯錯啊,程秀,你得允許我犯錯,我錯了,我真他媽錯了太多了,你給我條路走吧,你讓我們倆有個機會走回去,我們一定要走回去,別說回不去,老子就是把道劈出來也要走回去,只要你點個頭,只要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你只要再給我個機會。”

 

李程秀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他,迅速的縮回被子裡,拿被子蓋住了頭,身體劇烈的顫抖著。

 

邵群的懷裡空了,心也空落落的,他狠狠抹了把臉,看著縮在被子裡的人,臉上全是痛苦。

 

誰能給他指條明路,他到底該怎麼辦。

 

這個人把心封起來了,他哪怕在外邊兒又哭又叫,急的直跳腳,他都不願意給他點兒縫隙。

 

他不僅想起以前李程秀對他千依百順的生活,那仿佛是做夢一樣。

 

他曾經擁有這個人的全部……現在哪怕把自己的心掏出來,人家看也不看一眼,人生就他媽這麼操蛋。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有一天會不會給逼瘋了,再做出什麼讓李程秀恨他一輩子的事來。

 

第六十六章

 

到了下午,李程秀執意要出院。

 

他覺得自己燒退的差不多了,最起碼能走路,他就寧願天天跑醫院打針,也不想在這裡花著床位費,和邵群乾瞪眼。

 

邵群拿他沒辦法,只能把他接回了家。

 

李程秀回去的時候小茶杯高興的圍著他上躥下跳。它一整天沒見著人,也確實是憋壞了。

 

邵群把他扶到床上後,就趕緊給他燒上水,還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李程秀臉色白的沒有血色,有氣無力的看了他一眼,“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你……”

 

不等他說完,邵群已經打斷他了,“你現在走路都直晃悠,還說能照顧自己?你現在燒還沒退呢,躺著好好休息,你別說照顧自己了,狗誰照顧?你別逞強,你讓我再在你眼前晃悠幾天吧,等你好了,我就滾回我自己屋子裡,這總行了吧。”

 

李程秀拗不過他,也實在沒有力氣跟他爭這個了。而且確實,他全身無力,恐怕鍋都端不起來,自己餓一兩頓沒關係,狗怎麼辦。

 

李程秀難受的躺倒在床上,閉著眼睛的時候眉頭還皺著。

 

邵群就忍不住伸手把他眉心給撫平,貼近他柔聲道:“你什麼都不用想,好好養病。”

 

李程秀抿了抿嘴,轉過了身去。

 

邵群給他蓋上被子,轉身出去張羅晚飯。

 

李程秀這一覺睡的有種天昏地暗的感覺,被邵群搖醒的時候,天果然已經黑了。

 

他被邵群扶起來坐在床頭,眼睛還沒睜開,熱乎乎的勺子就遞到了他嘴邊,他聽到邵群輕聲說:“張嘴,吃點東西。”

 

李程秀機械的張開嘴,熱騰騰的粥就送進了他嘴裡。

 

邵群道:“吃完飯醫生過來給你打針,要多吃點好得快,來,再吃點。”

 

李程秀沒什麼胃口,被他逼著吃了大半碗,吃完之後身體果然舒服了一些。

 

吃完飯後邵群就要給他換衣服。

 

屋子裡熱,但是他生病了不能吹風扇,這時候已經一身汗了。

 

但是他現在好歹是醒著的,怎麼也不願意讓邵群給他換,就一定要自己換。

 

邵群沒辦法,把衣服遞給他,李程秀就縮在被子裡,慢慢騰騰的脫衣服,再把衣服套上,整個過程花了有二十分鐘,看著邵群都著急。

 

換好衣服醫生也來了,給他量了下體溫,吊上吊瓶,囑咐邵群到什麼時候拔針,就走了。

 

李程秀睡了太多睡不著了,邵群就坐在床邊陪著他。

 

兩個人都不說話,就那麼靜靜的坐著。

 

李程秀這時候覺得,跟邵群呆在同一個空間,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他自記事以來,也只有他爸還在的時候,曾經受過這樣的照顧。

 

十多年來,生病了也都是自己熬過來的,因為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燒到三十九度也要自己硬撐著起床,不然就會餓死病死。

 

生病了床前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這種恩惠,比平日裡對一個人的好,還要放大好多倍。

 

就算是李程秀多麼不願意面對邵群,也忍不住覺得,這個時候,這個他既要照顧自己,還要照顧茶杯的時候,生病了有人照料,哪怕這個人是邵群,也總是比沒有好的。

 

邵群因為自己不會做飯,就去網上搜了一堆營養粥的食譜,讓酒店做好了送過來。

 

五一假期哪兒也沒去,淨圍著李程秀前後轉悠,伺候他吃飯吃藥,他長這麼大從來沒照顧過別人,此時去做的挺得心應手的,每天都很高興的樣子。

 

過了兩三天李程秀也好了,邵群硬讓他再休息休息,想繼續賴著不走。

 

李程秀就把家裡的現金數出了大概的醫藥費和伙食費要給他。

 

邵群一看到錢,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李程秀遞到他面前,想了想,說:“謝謝你,照顧我。”

 

這麼明顯的趕他走,邵群也裝著沒聽出來。他怕李程秀不痛快,就把錢收下了,然後討好的看著他,“程秀,醫生說你得多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我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外邊兒天氣看好了,不冷不熱的。”

 

李程秀搖搖頭,還想開口讓他走。

 

剛張嘴,就傳來了敲門聲。

 

李程秀還不知道季元祁早被拎回家了,就以為是他。

 

邵群也以為是他,心裡一陣不痛快,還是不情不願的去開了門。

 

一開門他就愣住了,“操”了一聲,“怎麼是你?”

 

從李程秀的角度看過去,門外的人被邵群的身體擋的差不多了,勉強能看出是個女的,就看到一隻塗著鮮紅的指甲油的修長的手高舉了起來,就拍了下邵群的腦袋,罵道:“兔崽子,怎麼跟你姐說話呢。”

 

說著門外的人就探進了腦袋,看到他的時候眼睛眨了眨。

 

李程秀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他以前見過的邵群的三姐。

 

邵群臉黑了下來,堵著門口不讓她進來,“三姐你來幹什麼。”

 

邵諾硬著他要往裡進,“奉太上皇指令前來關照關照你。”

 

邵群就是不讓她進來,“這兒沒你什麼事兒,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別摻和我的事好不好。”

 

邵諾杏木圓瞪,“放屁,你跟我還用過一個娘胎呢,再敢說你的事兒跟我沒關係?”

 

邵群有些惱了,“你到底要幹什麼,上次要不是你聽了大姐的話來瞎攪合,我他媽至於這麼慘嗎。”

 

邵諾愣了愣,臉上有幾分不自在,“大姐讓我去的嘛,我又不知道……”邵諾的臉一變,露出一個特別漂亮的笑容,“群群,讓姐姐進去,姐姐站在你這邊兒的。”

 

邵群把她往外推,“不行,他生病了,你別來刺激他。”

 

邵諾有些火了,一腳踹他小腿上,“找打是不是?我怎麼刺激他了,我來看看你們不行啊。”說著抱著邵群的胳膊就咬了一口,趁他吃痛的時候一把推開他的手臂,從他腋下鑽進了屋子裡。

 

李程秀已經僵住了,怔愣的看著臉上帶著些興奮的邵三小姐。

 

邵諾把手背在背後,兩條修長的腿踩著小高根兒踱到李程秀面前,撇撇嘴,“好像真生病了呀?”

 

邵群惱怒的進來,拽著她胳膊就想把她拉出去,“姐我說了你別刺激他,你先去深圳,我把家鑰匙給你,明天我去找你。”

 

邵諾甩開他的手,一屁股坐在李程秀面前,“上次咱們見過了,我自我介紹了沒有?我叫邵諾。”

 

李程秀點點頭。

 

他怎麼會忘了,他就是從她嘴裡聽說,邵群馬上就要結婚了。他還記得她當著自己的面,給邵群去了電話,電話那頭,他和他未婚妻在愉快的度假,聲音中都透著喜悅。

 

而邵群那時候騙他說,自己是去出差,他不會結婚……

 

李程秀剛有點血色的臉,暫態變的蒼白。

 

邵群心裡急的快吐血了,他一直小心的避著他家人,就是怕他們再刺激著李程秀,他能跟李程秀呆在一個屋子裡,是努力了多久才有的結果,怎麼能被他們破壞。

 

邵群是真火了,上去不客氣的把他姐拉了起來,冷聲道:“姐,我是認真的,你趕緊走吧。”

 

邵諾脾氣也大得很,叫道:“你給我放開。”

 

邵群“嘖”了一聲,把她抱起來就想把人扔出去。

 

邵諾大叫道,“邵群你個沒良心的,我是為了你好,大姐和二姐快來了,我是給你通風報信的,我來給你出主意,你還要趕我!”

 

邵群愣了一下,把她放下,“你說什麼?”

 

邵諾使勁捶了他兩拳洩憤,瞪著他道:“老爸現在可火了,讓大姐務必把你帶回家。不過她們現在找不到你,上次小周被逼著把老爸帶去你住的地方,這回他死活不敢了,也就是我有辦法讓他張嘴。”邵諾得意的看了他一眼,“群群,你這回真闖禍了,我幫不了你,但是我有個好主意。”

 

邵群一陣頭痛,“那我們去我屋說。”

 

不管是什麼好主意,他都不想讓李程秀聽到。

 

邵諾大大咧咧的坐下,“不用背著他,這個事兒能不能成,也得看他。”

 

邵群剛想阻止她,邵諾已經開口道:“其實很簡單,你不肯結婚,至少要有個孩子傳宗接代吧,你找個代孕的生孩子吧,生到有兒子為止。”

 

李程秀身子一抖,那臉色白的跟紙一樣,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邵群一直觀察著他的臉色,此時立刻叫道:“別說了!”

 

邵諾還在哪兒得意的說:“這個你還得感謝我,我磨破了嘴皮子才好不容易讓老爸相信你喜歡男人不是有病,其實主要就是個傳宗接代的問題,你解決了,其他的還是可以商量的。”

 

邵群這回真的一點不留餘地了,直接把邵諾抱了起來扔到了門外,說了句“等我一會兒”就砰的把門關上了。

 

邵群關上門就趕緊回到李程秀身前,蹲在他面前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程秀……你,你別聽我姐胡說八道,我,我不會結婚,也不會跟什麼女人生孩子的。”

 

李程秀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啞聲道:“跟我,沒有關係。”

 

邵群心都揪了起來,“程秀,我有你就夠了,我不需要什麼孩子,你別亂想……”

 

李程秀撇過頭,顫聲道:“跟我沒有關係,你走吧。”

 

邵群心中一痛,輕輕環住他的腰,沉聲道:“程秀,我是我,我努力了這麼久,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真的能把你照顧好,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你相信我好嗎。”

 

李程秀乾脆閉上了眼睛,“……你走吧。”

 

邵群滿眼的失望,他站了起來,輕聲道:“吃飯的時候我再過來,你好好休息,累了就上床上躺著吧。”

 

腳步聲遠去,接著就是開門關門的聲音,屋子裡終於只剩下一片寂靜。

 

李程秀鼻子有些酸。

 

邵三小姐的出現,不過是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他和邵群,無論邵群是不是對他真心,他們都是不可能的。

 

他一個人男人,生不出孩子來。對於邵家來說,一個能傳宗接代的女人才是可以接受的。就算他當時不知道邵群要結婚,就算他們沒有分開,他也只能一輩子當個被圈養的情人。而邵群的喜歡,在經年的來自家族和外界的壓力下,能保持多久呢?若是蠢到寄望於這種飄渺的感情能維繫一生,恐怕會摔的比現在還重。

 

李程秀覺得,跟邵群分開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一時心軟,帶來的絕對是比現在還要可怕數倍的災難,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讓他望而卻步,他寧願一輩子把自己封在一個殼裡,也不敢再冒險了。

 

李程秀環顧這個空蕩的屋子,忍不住想,小季去哪兒了呢,屋子裡如果能有點兒人氣,他會好受很多,一個人真是……真是孤獨啊。

 

休息久了,李程秀也打算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就先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又給小茶杯洗了個澡。

 

給它洗澡比什麼都累,狗本來就不願意洗澡,一沾水就直撲騰,給它洗完李程秀衣服也全濕了,還出了一身汗。

 

不過出汗之後,身體反而覺得輕鬆了很多。

 

到了晚上,李程秀正掂量著要做點兒什麼吃的。

 

敲門聲就響了,邵諾在外邊兒叫著,“小李子,小李子。”

 

李程秀一陣頭疼,他能把邵群趕出去,卻畢竟做不出來不給女孩子面子的事。

 

他無奈,只好打開門。

 

邵諾笑了一下,“聽邵群說你做飯可好吃了,我能蹭個飯不?”

 

邵群在後邊兒拉著臉,“他病還沒好利索,姐你要吃什麼自己訂餐去。”

 

邵諾不客氣的擠進屋子,“病沒好?沒事兒,那我給你做,等你好了你再給我做,咱倆不就扯平了嗎。”說著真就往廚房去了,甩著胳膊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

 

李程秀傻眼了,他長這麼大應付女人的機會一隻手就數的過來,此時真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邵諾沖倆人眨了眨眼睛,“坐著去吧,我給你們做飯。”

 

邵群拉著李程秀坐下,“我姐做飯很好吃,你剛好,就被累著了,讓她做吧。”

 

李程秀局促的看著他,“這不好,這……”

 

邵群安撫道:“沒事,讓她做吧。”

 

李程秀還想說什麼,大門又響了。

 

李程秀覺得這回應該是小季了,他被這莫名其妙的氣氛弄的很尷尬,沒等邵群起身,自己已經站了起來去開門。

 

一打開門,門口卻站著一個一身黑西裝的男人,一見他就客氣的問,“李程秀李先生嗎?”

 

邵群走到他身後問那人,“有事嗎?”

 

那人看了眼邵群,又看了看李程秀,沖李程秀道:“李先生,我家少爺已經回家了,他讓我務必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一點心意請您收下。”說著那人就遞上一個厚厚的信封。

 

李程秀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人補充道:“我家少爺姓季。”

 

李程秀一愣,“小季,回家了?”

 

那人點頭,“李先生,請將這個收下,另外還有件事拜託您,我家少爺的身份比較敏感,希望您不要將我家少爺曾經在這裡出現過的事說出去,我們萬分感謝。”

 

李程秀沒接東西,他有點兒給說愣,不過小季回家了,是件好事,雖然他心裡止不住的失落了起來。

 

那人似乎急著走,把信封遞到李程秀眼前,“李先生,請收下吧。”

 

李程秀搖搖頭,“不用,他給過我,伙食費。”

 

那人執意讓李程秀收下。

 

邵群給弄煩了,把他的信封打到一邊兒去,“程秀說了不要就不要,以後也跟你那少爺沒關係了,你囉唆什麼。”

 

那人愣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頭,試探道:“請問,這位是邵公子嗎?”

 

邵群表情一下子變了變,“你認識我?”

 

那人鞠了個躬,“去年秦老太生日,我隨我家老爺去時見過您。”

 

邵群仔細想了想,也沒想起來他的圈子裡有姓季的,就問他,“你家老爺是哪位?”

 

那人似乎不想多留,也沒打算回答,“我就不打擾李先生和邵公子了。”說著匆匆走了。

 

李程秀還在失落小季就這麼回家了,心情一時很複雜。

 

邵群卻留了個心眼兒,想起那個小子,總覺得他不會這麼容易甘休。

 

第六十七章

 

邵三小姐沒有久留,跟他們吃了頓飯後就走了。

 

吃飯的時候她負責說話,邵群負責給李程秀夾菜,李程秀負責沉默。

 

那一頓飯也不知道怎麼吃下來的,總之三個人心裡都結著疙瘩。

 

邵群把他姐姐送走後,還想進李程秀屋子裡呆會兒,卻發現他已經把門鎖上了,他在外邊兒敲了幾下,一點反應都沒有。

 

邵群自嘲的笑笑,就隔著門大聲囑咐李程秀記得按時吃藥,有什麼事就叫他。

 

李程秀這一場病生完,難得的五一長假也就過去了。

 

他一回公司,就發現老闆心情不錯,應該是過節期間掙飽了。一看到他就主動說看病的錢給他報,並且跟他說公司在招聘會計呢,讓他一個人先頂幾天,很快就能有幫手了。

 

李程秀挺高興。

 

這是他當會計以來,第一份自己經營的事業。雖然這個公司小,發展前途有限,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勤懇工作,他不僅可以養活自己和小茶杯,有朝一日,一定還能有所成就。

 

五一過後,節前發不出去的貨,堆積到現在,變成了相當大的工作量,李程秀立刻又忙了起來。

 

一忙起來就昏天暗地,時間過的飛快也不自知,等他意識到的時候,發現邵群也是忙的不見蹤影,隔壁的房間,已經有兩個多星期沒有聲音了。

 

小季的房間,已經搬來了新的住戶,如果不是邵群每天十多條的短信,他會以為其實他也搬走了。

 

李程秀那天就跟平日一樣,拎著菜往家走,路上想著明早做點兒什麼帶去公司。

 

正要穿過馬路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突然停在了他面前。

 

那急促的刹車聲異常的刺耳,李程秀嚇的差點兒坐在地上。

 

他還沒回過神來,車門已經打開了,從上面下來了兩個黑色西裝的男人,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側,做了請的姿勢,“李先生,請上車吧。”那行為是頗為禮貌的,但語調卻透著一股不容反駁的冷酷。

 

李程秀嚇得臉都白了,“你們要幹什麼?”

 

其中一人道:“李先生,有人要見你,請上車吧,不要在這裡浪費過多的時間。”

 

李程秀腿有些軟,想跑卻邁不動步,被半推著上了車。

 

他緊張的坐在一人旁邊,“你們,是誰,誰要見我?”

 

那人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李先生不用這麼緊張。”

 

李程秀怎麼可能不緊張,這太像電視上綁架的情節了。

 

他想來想去,這事只可能和邵群有關。

 

他不知道邵群又想出了什麼新花樣,一時心裡充滿了憤怒和無奈。

 

可是一下車,他就傻眼了。

 

車子把他帶進了獨門獨院的別墅群,他雙腳剛站穩,一隻金毛就興奮的撲到了他身上。

 

那金毛站起來到他胸口,一撲上去他差點兒沒坐地上,他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聽到一陣熟悉的笑聲。

 

李程秀驚訝的扭頭,看到季元祁正雙手插兜,站在他不遠處的草坪上,他身邊站了好幾條大型犬,個頂個的精神漂亮。

 

季元祁把頭髮剪成了半寸,雖然沒有以前的髮型時髦,但那俊朗的輪廓被清晰的勾勒了出來,看上去又精神,又成熟了很多。

 

季元祁笑道:“我都說了茶杯是女人養的吧,男人就該養這個個頭的。”

 

李程秀驚喜道:“小季。”

 

季元祁上去把那只興奮過頭的金毛從李程秀身上拉下來,眨著眼睛笑著,“想我了吧,想我了吧。”

 

李程秀拍了拍身上,道:“你回家,也不告別,你,你還這麼帶我來,我還以為,要綁架……”

 

季元祁哈哈大笑道:“跟你開個玩笑嘛。”他邊說,邊突然展開手臂,一把把李程秀抱住了,低聲撒嬌道:“我可想你了,你給我做蛋黃南瓜吧。”

 

李程秀呵呵笑了起來,“你是想吃的。”

 

季元祁放開他,明亮的眼睛仔細打量著他,表情裡有幾分失落,“我不想不告而別的,我把手錶賣了,那表上有編號,被我爸給找著了……你那時候生病了,我很想留下來照顧你,可是被逮回去了,我也沒辦法。”

 

李程秀笑笑,“回家是好事,你還小,等你長大,你就知道,家裡最好。”

 

季元祁撇撇嘴,對他說自己小不以為意。

 

他拉著李程秀進了屋子,跟他解釋道:“我不想回家,我爸媽可囉嗦了,所以暫時住這裡,你經常過來陪陪我吧,或者乾脆搬過來算了。”

 

李程秀裝作沒聽見,環顧著房間。

 

門外的人輕敲了門進來,恭敬的沖季元祁說,“少爺,老爺囑咐您今晚務必回家吃飯,您現在可以準備了。”

 

季元祁瞪著眼睛,“誰說我要回去了,沒看見我有客人嗎。”

 

那人為難道:“少爺……”

 

季元祁一揮手,“別囉嗦,我就不去。”

 

那人尷尬的退了出去。

 

李程秀無奈道:“你看你,你們家,好像黑社會。”還穿著黑西裝,這麼熱的天。

 

季元祁隨口道:“我家就是黑社會。切,什麼年代了,行事說話都跟演電影兒一樣,生怕別人看不出來。”

 

李程秀“啊”了一聲,一時沒消化了。

 

季元祁抱怨道:“我爸就弄得跟電視裡的黑社會老大似的,一邊兒跟我們說要低調,一邊兒一出門排場大的不得了,我都不好意思跟他們坐一輛車,丟人死了,人家看我們跟看神經病似的。”

 

李程秀基本沒聽明白,就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季元祁把他拉進廚房,“你看,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全是我愛吃的菜,我胃口都給你養刁了,饞死我了最近。”

 

李程秀笑著搖搖頭,系上圍裙開始幹活。

 

倆人許久未見,本來沒什麼共同語言的兩個人,此時話卻多了起來。

 

李程秀覺得自己似乎也有了朋友這種東西。

 

以前跟Adrian在一起,他雖然也充滿了感激,但是只要想到他知道他和邵群的事,他總是感到無比的羞恥和尷尬,到了最後,甚至是有些故意避著他。

 

他雖然對那麼熱情爽朗的Adrian感到愧疚,可是誰能那麼坦然的面對一個見過,聽過,參與過自己難看羞辱的過去的人呢。

 

而小季不同。他心思單純,性格直來直去,雖然有時候做事有點不靠譜,但跟他呆在一起,李程秀覺得很輕鬆愉快。

 

甚至因為小季喜愛並且總是讚美他的廚藝,讓李程秀覺得受到了極大的尊重。

 

兩個人聊到了很晚,李程秀一看表都快十點了,就想要回去了。

 

雖然每天都給小茶杯準備了很多糧食,但是自己晚回去它會生氣,一生氣就會在他鞋裡撒尿什麼的,很讓人頭疼。

 

季元祁卻不願意他走,故意磨著時間。

 

到最後實在留不住了,才叫人送他走了,但是死纏著讓他答應了雙休日再來。

 

他回到家的時候,正在開門,邵群房間的門猛的打開了。

 

李程秀驚訝的看著他。

 

邵群一臉焦急的從房裡沖出來,抓著他手臂道:“你去哪裡了這麼晚才回來,手機也關機,你知道我有多急嗎。”

 

李程秀退出他臂彎的範圍,並沒有打算答話,開門進了屋。

 

邵群也跟著擠了進來。

 

似乎意識到自己剛才口氣重了,深吸了口氣,緩聲道:“我最近太忙了,都沒來看你,你,你今天究竟去哪兒了。”

 

李程秀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就走過去把著門把手,低聲道:“我要休息了。”

 

邵群不死心道:“程秀,天氣漸漸熱了,我給你裝個空調好不好,你工作這麼忙,回到家還這麼熱,會很難受的。”

 

李程秀淡道:“我會買風扇。”

 

邵群歎道:“程秀,接受我的好意,有這麼讓你為難嗎。”

 

李程秀疲倦的搖搖頭,等著他出去。

 

邵群面上全是失落。

 

第二天早上李程秀一醒來,就發現外邊兒下了好大的雨。

 

他最怕這樣的天氣,公車特別難等,又擠又慢,而且到了公司身上會很髒。

 

收拾了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卻發現邵群已經拎著傘等在外邊兒了。

 

見他出來,就趕緊去接過他手裡的文件,“下雨了不好等車,我送你去吧。”

 

李程秀忙道:“不用……”

 

邵群已經催促著他往外走了,“這個時間正是上班高峰期,快點兒走吧,不然你該遲到了。”

 

李程秀想伸手搶回自己的東西,邵群就特無賴的轉著身子不給他,還討好的笑著。

 

大清早的李程秀睡都沒睡飽,也沒力氣跟他爭了,稀裡糊塗的就坐上了他的車。

 

上了車之後邵群就整個人放鬆了下來。只要是等紅燈的時候,必然要回頭熱切的看著李程秀,眼睛幾乎就釘在他身上了。

 

這麼小的車廂裡李程秀無處可逃,只能扭過頭看著外邊陰翳的天氣。

 

車開了一段時間,李程秀覺得自己可能上了邵群的當了。

 

上班高峰期,還下著雨,路上車多得嚇人,邵群的車開到了橋上,二十多分鐘就往前挪了三米。

 

李程秀這時候想下車也沒辦法了,他不能順著立交橋走下去,眼看著馬上就要遲到了,遲到了是要扣獎金的,他只能幹著急。

 

邵群看他臉色不好,就趕緊安慰他,眼裡的笑意卻特別明顯。

 

窗外的天氣陰翳的嚇人,瓢潑大雨砸在車身的聲音像一首雜亂的曲子,眼界所及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壓抑的灰。

 

這窄小的車內的空間,一下子就成了最堅實和別無選擇的避風港,在這樣的環境裡能和心愛的人並肩坐著,好像這個濃縮了的世界裡只剩下了彼此。

 

邵群多希望時間就此凝固,他願意拉著李程秀的手,一直這麼等下去。

 

他們在橋上堵了半個多小時,剛剛有暢通的跡象,又出了事。

 

似乎是前面有車追尾了,整個交通頓時又癱瘓了。

 

李程秀已經急的坐立難安了。

 

邵群看他這樣,適時道:“程秀,給公司請個假吧,你已經快遲到了,這種天氣,你們老闆能理解的。”

 

李程秀搖搖頭,理不理解的,都遲到了。

 

邵群看他恨不得飛出去的樣子,心裡有點酸。

 

他想了想,從後座拿出傘,把發動機熄了火,開門出去了。

 

李程秀還沒反應過來,邵群已經繞到了他那頭,打開了車門,沖他喊道:“程秀下車,我想辦法送你過去。”

 

李程秀愣住了,“我們在橋上。”

 

邵群叫道:“別管那麼多了,交警肯定去前邊兒處理事故了,快下來。”

 

李程秀咬咬牙,拿著東西就下車了。

 

邵群把傘舉到他頭頂,抱著他肩膀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橋下走。

 

李程秀回頭看了看他的車,忍不住道;“你的車,怎麼辦?”

 

邵群咧嘴笑道:“大不了拖走唄,哪比得上我的寶貝兒上班重要。”

 

李程秀看了他一眼,發現邵群大半個肩膀都濕了,李程秀撇過臉,看到旁邊車裡有人在看他們,就更加不好意思抬頭了。

 

倆人下了橋直奔去了地鐵站。

 

李程秀家附近沒有地鐵站,他平時不坐,但其實地鐵去公司最快。

 

邵群大概是長這麼大頭一回坐地鐵,看到下邊兒一鍋鍋板栗一樣的人頭,眼睛都直了,嘴裡直說:“怎麼這麼多人,這麼多人。”

 

他護著李程秀擠上地鐵,兩個人靠在門邊兒,幾乎就是前胸貼著前胸。

 

邵群這回不抱怨了,反而挺高興的,攔著李程秀的腰貼著他胸口,微微矮下身子,含笑著把頭挨在李程秀的肩膀上。

 

地鐵裡人多,即使是這麼親密的動作,能看出不多勁兒的也沒幾個。

 

李程秀尷尬的不行,可是前後左右都是人,進不是退不是,動彈一下都難。

 

他微微抬手推了推邵群。

 

邵群一把抓著他的手,悄悄塞進了自己的兜裡,緊緊的握著,然後在他耳邊噴著熱氣,輕聲說:“別動呀,人這麼多。”

 

李程秀臉紅了起來,小聲說:“不用,靠這麼近。”

 

邵群笑道:“聽說地鐵上色狼多,我得護著你。”

 

李程秀焦躁的想往後退,可是邵群手上使著力氣,他一動,邵群就按住他的腰,倆人貼的更近。

 

李程秀頗為惱怒,就瞪著他。

 

邵群溫柔的笑笑,在他耳邊小聲說:“程秀,讓我抱一會兒,我想了好久了,就一會兒就行。”

 

李程秀身子頓了頓,把頭扭了過去。

 

倆人靠著門邊兒,邵群個子又高,幾乎就把李程秀整個罩了起來,從他背後基本就看不到人。

 

邵群心癢難耐,忍不住就小心翼翼的拿嘴唇碰了碰他的脖子。

 

李程秀一開始以為他是不小心擦到了,因為那動作實在太輕了。

 

可是碰了第二下的時候,李程秀就覺得不對勁兒了,他把脖子移開,轉頭憤怒的看著他。

 

邵群訕訕的笑笑,把頭抬了起來,眼裡是掩不住的失望和落寞。

 

那種極度渴望而又不敢靠近的眼神,不知怎麼的,就剛好落到了李程秀眼裡。

 

李程秀覺得心給抽了一下,露出這樣的表情的邵群,他突然就不敢看了。

 

李程秀到公司的時候,還是晚了二十多分鐘。

 

他心裡很是失望。可是上樓的時候,看到身子幾乎都打透了的邵群叼著煙笑著跟他招手,他就想,如果沒有邵群,他肯定得中午才能到,這麼一想,心裡突然就釋然了。

 

第六十八章

 

一氣兒忙到中午,李程秀才空閒下來在辦公室吃午飯。

 

他們公司的人一般都去附近的餐館吃,這裡大大小小公司很多,中午的時候附近的餐館就跟員工食堂一樣。

 

因為午餐有補助,李程秀一般都自己帶吃的,一個月就能剩下四百塊錢。

 

中午辦公室人都走光了,安靜得不得了。李程秀解開塑膠帶,看著在地鐵裡被擠的變形糊成一團的飯菜發愁。

 

背後的門突然被輕輕叩了兩下。

 

李程秀一個激靈,回頭看去,就見邵群站在門口笑看著他,身上的衣服都還沒幹。

 

他們公司規模小,不怎麼正規,有個閒雜人等隨便兒跟門口的大爺說兩聲就能進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李程秀是奇怪邵群怎麼中午又來了,難道他一直沒走?

 

邵群一邊兒往裡走一邊兒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出去吃飯。”說著把手裡的塑膠帶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我剛去給你買了幾個熱菜。”

 

李程秀看了他一眼就撇開了臉,輕聲道,“我自己帶了。”

 

邵群看了眼那個漏了菜湯的鐵飯盒,伸手就把飯盒拿起來了,把自己帶的東西推到他面前,“這都涼了,你吃點兒熱的,早上剛淋了雨,喝點兒姜湯能去寒氣,不然又該感冒了。”

 

李程秀一下站了起來,伸手去搶他的飯盒。

 

邵群不肯給他,反而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乖,吃飯,你吃我帶來的,我吃你帶來的,這總行了吧?不浪費。”

 

李程秀道,“不用……”

 

邵群不等他說完,已經一屁股坐在他了桌子對面,抱起飯盒就吃了一大口。

 

邵群平素裡那副優雅瀟灑的樣子突然就罷工了,捧著飯盒猛吃了好幾口,就跟餓了多久似的。

 

李程秀看呆了。他帶來的菜特別簡單,一個番茄雞蛋一個土豆絲兒,還都是剩菜,土豆絲兒回生的厲害,現在連賣相都很難看,普通人就是裝,也裝不出這麼享受的樣子。

 

邵群抬頭正對上他怔愣的眼神,歪著嘴露出一個笑容,“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吃你做的東西。”

 

李程秀心臟顫了顫,低下頭去,眼前全是邵群的那個笑容。

 

邵群把自己帶來的幾個飯盒在李程秀面前一字排開,把筷子和勺子放到他面前,繼續吃著盒飯道:“你走了之後,我睡不著覺,也吃不下飯……你看你,把我養的吃別人的東西都沒味兒了。你說我吃也想你,睡也想你,我能受得了嗎,我後來幹那些混帳事兒,都是給逼急了……”邵群突然頓了頓,放下筷子,明亮的眼睛有些小心的看了李程秀一眼,緊張道:“我不是給自己找藉口,我那時候太混蛋了,可是我是真的想你想得不得了……”邵群說不下去了,他看到李程秀的睫毛輕輕顫抖著,頭都沒抬。

 

他歎了口氣,輕聲沖李程秀說,“程秀,吃飯吧。”

 

李程秀看著自己帶來的午飯,給邵群幾口扒下去,就剩下一半兒了,他中午也不能不吃飯。

 

他強忍著那種難以解釋的心酸,握著筷子,埋頭吃了起來。

 

邵群看他吃飯了,松了口氣,就悄悄打量著他的臉。

 

從這個角度看去,可以看到他長長的微翹的睫毛和有點兒圓的鼻頭,嘴唇紅彤彤的,皮膚特別白皙,劉海剛好遮在眉毛上,看上去是那麼的清秀,那麼的溫順。也只有真正見識過,才知道看上去這麼柔軟的人,心也能很硬很硬。

 

他心裡突然一動,探出手摸了摸李程秀的右耳。

 

李程秀驚訝的抬起頭。

 

邵群輕聲道:“有空去醫院檢查檢查吧,興許還能治好。”

 

李程秀身子一頓,搖搖頭。

 

很多時候他都忘了自己右耳弱聽,除非是極小的音量或者是多種聲音混雜,否則正常人能聽到的他也聽得到,只不過傳到耳朵裡,不那麼清晰,但他早已經習慣了。

 

邵群忍不住問道:“是誰幹的?”

 

李程秀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那麼久之前的事了,現在想起來,心裡一點波瀾都沒有,再提起是誰幹的,又有什麼意義?

 

“對不起。”邵群難過的看著他,“不管是誰幹的,估計跟我脫不了關係……程秀,我對不起你的事情那麼多,其實我知道自己應該哪兒涼快哪兒歇著去,可是我離不開你,除非我死了,成植物人了,不然我忘不掉。”

 

他勉強笑了笑,“這世上有什麼藥能讓我喝了立刻忘了你,就是有毒我都一口幹了。你也省心,我也省心……”

 

邵群見李程秀眼皮都沒抬一下,自討了沒趣,有些癡然的看著李程秀,喃喃道:“我胡說八道的,我寧願忘了我自己,都不想忘了你。”

 

他想跟李程秀平和的像以前一樣吃吃飯聊聊天的願望,終究沒有實現。連這麼簡單的一點兒甜頭都是奢望,邵群覺得自己混到這份兒上,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可是偏偏人就是犯賤,他也不知道是中了李程秀的什麼毒,多丟人顯眼的事兒他都幹得出來,只要能呆在他身邊就行。

 

邵群磨磨蹭蹭的吃完飯,等到辦公室的人陸續回來,實在呆不下去了,才起身打算走人。

 

臨走前還跟李程秀說:“下班兒了我來接你,看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別自己亂跑啊。”

 

他一走,李程秀幾乎癱在椅子裡。

 

似乎跟邵群相處的每分每秒,都必須這樣繃緊了神經,謹防他趁虛而入。

 

這樣溫柔的,體貼的,信誓旦旦的,亦真亦假的邵群,讓他招架的心力憔悴。他雖然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去探究他這些話這些承諾是真是假,只要把自己關好就行,就安全了。可是下意識的卻在猜測,這次,究竟是真是假,做出這樣的表情的邵群,究竟在想什麼,反反復複,李程秀覺得疲憊不堪。他意識到,有邵群在的地方,永遠沒有寧日,也許他該徹底消失,跑到一個最偏遠的地方,讓誰也找不到,安靜的度過他的下半生。

 

這是他走投無路時的最後辦法了,他現在只希望邵群是一時的熱度,並且能儘快褪乾淨。

 

李程秀下班的時候,邵群自覺地跑到辦公室來接他了,生怕他自己跑了似的。

 

今天下雨,人走得早,辦公室就剩他和一個會計小姑娘,小姑娘從邵群進來那一刻,就看他看得眼睛都直了,邵群無意的掃了她一眼,她臉刷就紅了。

 

邵群挺滿意李程秀接觸最多的同事是一個胖乎乎沒啥特點的小丫頭。他現在也不好說李程秀對女人到底有沒有吸引力,他只知道自己多看李程秀一會兒全身都熱,李程秀在他眼裡就是怎麼看怎麼撩人。他好不容易弄走了一個黎朔,自動消失了一個二愣子,他生怕李程秀又給他招惹什麼人。

 

想著他就主動上去跟那姑娘打了個招呼,笑道:“你好,我是李程秀他哥,他平時忙起來不愛吃飯,你多提醒著點兒啊。”

 

那姑娘傻愣愣的點點頭。

 

李程秀跟那姑娘說了聲“再見”,率先走出了辦公室。

 

邵群跟在他背後,還有些不放心的那麼問著,“你們辦公室幾個人啊?”

 

李程秀隨口道:“五個。”

 

“哦,男的多女的多?”

 

李程秀皺了皺眉頭,沒回話。

 

邵群繼續念叨著,“跟同事別走太近,你是去掙錢的,不是去交朋友的,跟同事走得近了沒好處。”

 

倆人走出大樓,看外邊兒的雨果然沒有停的趨勢,李程秀看得直歎氣。

 

邵群笑道:“我沒騙你吧,這麼大的雨,別說你能等到公車,就是等到了也未必擠得上去,回到家都不知道幾點了,狗該餓著了。”

 

他說著就攬著李程秀的肩膀往電安全出口走。

 

這辦公樓比較舊,沒有地下停車場。邵群撐著傘護著他穿過雨幕,把他塞進了車裡。

 

邵群高興的看著外邊兒的瓢潑大雨,一邊兒發動車一邊兒道:“這時候回家肯定得堵死,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李程秀皺眉道:“茶杯該餓著……”

 

邵群擺擺手,“沒事兒的,你每天給他放那麼多吃的,一時半會兒餓不著,倒是回家再做飯,該餓著你了。”

 

李程秀被邵群的反復給弄的無語了。

 

邵群把李程秀帶到了一家川菜館,倆人吃得火鍋,一會兒身體就暖和了起來。

 

邵群眉飛色舞的,看上去心情極好,“程秀,吃完了我們去樓下看場電影吧,剛上了大片兒。”

 

李程秀搖頭,“我要回家。”

 

“就一個多小時,到時候外邊兒沒那麼堵了,回去更好……”

 

李程秀堅決的說:“我自己回去。”

 

邵群一下子失望了,忙道:“那不去了,我們一起回去。”

 

之後邵群就吃的特別慢,就跟負氣似的,把自己點的東西一樣一樣扔進了鍋裡,煮爛了再挑出來扔掉。

 

李程秀看不得他這麼浪費,幾次催促他要走。

 

兩人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眼看李程秀臉色都變了,邵群沒辦法,才說自己吃完了。

 

回到家已經挺晚了,李程秀還沒開門就聽到裡邊兒一陣乒乓亂響,覺得可能要壞了。果然一進門,就見小茶杯把廁所的衛生紙一路拽進了客廳撕得稀碎,再扔的滿地都是,一見他後邊兒跟著邵群,就沖著他們汪汪直叫。

 

邵群進李程秀房間要把自己的鞋給放在高處,不然來一次就要廢一雙鞋。

 

小茶杯很討厭他,他一進來不是咬他的腳,就是把他的鞋啃得穿不出去。

 

邵群挺煩這只狗的,他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送李程秀這玩意兒,現在處處跟自己作對,他還不敢動它,真是狗仗人勢。

 

李程秀一見它碗空了,喝水的小碗也被它打翻了,就心疼壞了,一邊兒喂它吃飯一邊兒抱著安慰,輕聲說著“對不起啊回來晚了以後一定早點兒回來”之類的,就連邵群跟著進屋了都沒空趕他。邵群看李程秀那副疼惜的樣子,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他進來之後就打算賴著不走,想抓緊時間賢慧一把,拿著掃把開始打掃小茶杯的傑作。

 

李程秀看他那麼高的個子,得彎著腰才能配合那個矮把兒的掃把,怎麼看怎麼彆扭,就說:“你回去吧,我自己,打掃。”

 

邵群道:“沒事,你先喂狗吧,我幫你整理整理。”

 

李程秀想站起身接手,他一放開小茶杯,它就直叫,弄得李程秀沒辦法,只好坐回去。

 

邵群忙完了之後,就倒了兩杯熱水,坐到李程秀旁邊兒,靜靜的看著他。

 

李程秀被他看得很尷尬,就把頭瞥了過去。

 

邵群靠近了他一點,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我今天可真滿足了。”

 

李程秀皺眉看著他。

 

邵群用手支著頭,滿眼溫柔的看著他,“程秀,我要的就這麼多,給你打掃打掃屋子,下雨了接送你上下班,一起吃個飯,你不想看電影,我們就不看……我以前覺得居家過日子的生活離我很遠,即使我結婚了,也沒人管得住我。可是現在我不用人管,只要有你在,我就願意呆在家,也願意跟你去任何地方……總有一天你會相信的,我邵群能為了你,徹底把自己改造一遍。”

 

李程秀眼神一動,半晌,輕聲道:“你改不了……你能這樣一個月,一年,但是,日子那麼長……你終究是邵群。”

 

邵群放下水杯,把李程秀的臉扳了過來,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程秀,我以前也不相信我會被一個人困住,可是你看看現在的我,你就是再恨我,也應該出氣了吧。以前你怎麼對我,換我現在怎麼對你。你只要讓我伺候你就行了,你不吃虧的,只要你給我個機會。”

 

李程秀把身子後移,試圖和他拉開距離。

 

邵群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俯下身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

 

李程秀扭過頭,狠狠推了他一把,臉上全是驚慌失措。

 

邵群退開了身子,忍不住拿手指摸了摸唇上殘留的他的味道。

 

他露出一個有些痞的笑容,“還有這睡前一吻,今天真值大發了。”

 

李程秀臉上發燙,低聲道:“你回去吧……”

 

邵群“嗯”了一聲,“我這就回去,明天我過來吃飯行嗎?”

 

李程秀轉過身子,當沒聽見。

 

邵群也習慣了,一點兒都不尷尬,“明天不上班兒,你好好休息。”說著突然湊上來親了下他的額頭,性感的聲線在他耳邊啞聲說道:“寶貝兒晚安。”

 

李程秀一動沒動,直到他關門的聲音響起,肩膀才悄悄的松了下來。

 

第六十九章

 

第二天李程秀自然是不可能等他過來吃飯。

 

他早上醒來之後就打算出門了。他的老闆答應給他交醫保,要他自己去醫院體檢一下。

 

他出門得特別早,八九點左右,可是邵群好像爬門縫兒聽著他一舉一動一樣,他一開門邵群也開門出來了,咧著嘴沖他笑。

 

李程秀淡淡掃了他一眼,反鎖上門就往樓下走。

 

邵群愣了愣,趕緊沖回房間,以最快的速度換了個T恤,踩著人字拖拿著鑰匙錢包就沖了出來。

 

他人高腿長,一會兒就追上了李程秀,在他邊兒上問著,“程秀,你去哪兒。”

 

李程秀沒搭理他,逕自往公車站走。

 

邵群擋在他面前,“不管你去哪兒,我送你去吧。”

 

李程秀繞過他,“不用。”

 

今天天氣晴朗,他沒什麼理由非得他送。

 

邵群還是不緊不慢的跟著,“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程秀歎了口氣。他不可能攆得走邵群,腿長在他自己身上,他要跟,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今天星期六,雖然這時候的公車沒有工作日人多,但也著實不少。

 

李程秀其實不趕時間,卻非要擠最擠的那趟公車,也不肯花五分鐘等下一輛。

 

邵群看著直咽吐沫,看著李程秀都上去,硬著頭皮也擠了上去。

 

李程秀一上去就往車最裡面鑽,他人瘦,又有常年練出來的平衡能力,幾下就離邵群很遠了。

 

邵群急的頭上直冒汗,也要往裡鑽。

 

司機“哎”了一聲,指指他,又指指自動收銀機。

 

邵群瞪著眼睛掏出錢包。他錢包裡從來沒有零鈔,皺著眉頭摸出一張一百的塞了進去。

 

司機愣了愣,小聲拿廣東話嘟囔了一句“神經病”。

 

這要擱平時邵群該踹他了,只是他現在一雙眼睛都跟著李程秀,實在沒空搭理他,塞完錢就要往裡鑽。

 

他這個塊頭在一堆南方人裡顯得尤其扎眼,車裡本來就是人擠人的狀態了,他一動就牽動一圈人,周圍人都不耐煩的“嘖”,“嘖”了起來。

 

邵群實在是擠不過去,旁邊兒的一個大姑娘還有意無意的堵著他,眼睛裡射出曖昧地大膽地光芒,沖著他直眨巴。

 

邵群給鬱悶壞了,眼見著李程秀離他不過八九步的距離,可就萬水千山了,怎麼都夠不著。

 

公車裡雖然開著空調,可放出的氣還比不上人呼出來的多,邵群給熱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濕黏黏的貼在背上,把他難受的不行。他灼熱的眼睛都能把李程秀的後腦勺盯出窟窿了,李程秀卻連頭都沒回一下。

 

也不知道這麼水深火熱的狀態持續了多久,邵群都快暴躁的想打人了,李程秀才下了車,他也趕緊跟著躥下了車。

 

他一邊跟著李程秀過馬路一邊抹著汗,苦笑道:“這他媽夠遭罪的……”

 

他還沒抱怨完,就見李程秀竟然是徑直往一個醫院走去的。

 

邵群神經立刻繃緊了,一把拉住李程秀,緊張的問道:“程秀,你來醫院幹什麼?你哪裡不舒服?”

 

李程秀把手臂抽回來,“體檢。”

 

邵群稍微松了口氣,繼續追問著,“為什麼體檢?”

 

李程秀知道不回答他一定不甘休,就解釋道:“公司給我交醫保,體檢。”

 

邵群這才放鬆下來,他跟在李程秀身邊,看著他一截白嫩嫩的脖子,眼神忽明忽暗。

 

倆人走到大廳,發現裡面真能用門庭若市形容,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是菜市場呢,掛號那個視窗的人都排到後門了。

 

李程秀看著那人群發愁。

 

邵群臉上隱隱顯出笑意,他道:“程秀,這隊排完估計醫院都該下班了,你今天肯定是白來了,要不至少要耗一整天在這兒。”

 

李程秀雖然沒說話,但是從他的表情也看得出他同意邵群。但他毫不容易來一趟,也不能就這麼回去。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去排隊。

 

邵群拉著他,“程秀,你別浪費時間了。”

 

李程秀皺眉道:“都來了,不能白回去。”

 

邵群笑道:“我朋友的私人醫院在這附近,坐車過去也就半個小時,我保證你到了那兒不用排隊。”

 

李程秀不想再接受他的幫助,搖了搖頭,堅持要去排隊。

 

邵群勸道:“你昨天回去晚了那狗都把你家造成那樣了,你要連續兩天回去晚,它不得拆房子了。”

 

李程秀想起小茶杯的那個勁頭,猶豫了。

 

邵群指著掛號視窗外邊兒翻著的一溜牌子,“你看,婦科內科骨科兒科今天都已經滿了,那隊伍那麼長,排到你保證讓你明天再來,何必浪費時間呢。”

 

邵群見差不多說動了,就把李程秀往外拽,“我朋友的醫院收費跟這兒……差不多,我就是幫你節省點兒時間,錢你自己負,別有負擔行嗎?走吧,別等了。”

 

李程秀也知道等下去只是浪費時間,無奈之下只好跟邵群上了輛計程車。

 

醫院果然離的不遠,但是一看裝潢就知道是那種往死裡宰人的私人醫院,一個醫院的大廳豪華得跟酒店似的。

 

一進門迎上來一個人,三十出頭,穿著白大褂,帶著金邊眼睛,雖然長得頗為英俊,但臉上的表情卻過於嚴肅,整個人給人一種一塵不染的距離感。

 

邵群沖那人笑了笑,低聲對李程秀說,“程秀,我去跟我朋友敘敘舊,你先去體檢,一會兒我去找你。”

 

這兒不但求醫的人少,辦事效率還快,直接給他辦了病歷本兒,病歷本兒的封面還是硬殼的,漂亮的像一本日曆,李程秀看得直發愣。

 

前後不過幾分鐘,他就被一個笑起來特別可愛的小護士親自領著去各個地方做檢查。

 

檢查到最後一項,李程秀被領往一間診室,邵群和他的朋友在門口等著他。

 

邵群笑道:“聽說這是最後一項了,我在這兒等你,一會兒就可以回家了。”

 

李程秀點點頭,進了診室,沒想到那個不苟言笑的醫生也跟著進了來。

 

李程秀有些驚訝,看這個人的架勢,似乎是醫院舉足輕重的人物,不過是個體檢而已,需要他親自來嗎?

 

進去之後那人直接遞給他一個透明容器,毫不拖泥帶水的沖他說了一句話。

 

李程秀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以前也不是沒有體檢過,最多也就是要血液尿液,現在為什麼居然要他的……

 

那醫生把容器遞到他面前。

 

李程秀不確定的問了一遍,“你要……”

 

那人點點頭,皺著眉冷聲道:“例行檢查。”

 

李程秀尷尬道:“體檢……有這個嗎?以前都不這樣……”

 

那醫生的臉很快沉了下來,“你是醫生我是醫生。”

 

就像人在學校怕老師,大部分在醫院,對醫生都抱持著敬畏的心情,李程秀也不例外,即使心中再疑惑,還是把容器接了過來,轉身進了廁所。

 

半晌,他才滿臉通紅的從裡邊兒出來,扭捏的把東西給那醫生。

 

那醫生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放進了冷凍櫃裡,接著就去幹自己的事兒了。

 

李程秀不知所措的站在他後面,不知道這最後一項檢查是不是結束了。

 

過了一會兒,那醫生才緩緩的轉過身,壓著下巴,通過眼鏡上方的縫隙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你可以走了。”

 

李程秀大氣都不敢喘,逃也似的出了診室。

 

邵群正在外邊兒等著,一見他出來就問道:“程秀,順利嗎?”

 

李程秀有些尷尬的點點頭。

 

那個小護士笑道:“李先生,請在這裡留下您的位址電話並簽名,檢查結果出來後,我們會用快遞送過去。”

 

李程秀和邵群往外走的時候,邵群明顯很興奮,一路上嘴角都噙著笑。

 

李程秀卻有些彆扭,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不過他很快就沒精力思考這個問題了。他們回到家,剛下了計程車,擋在他們樓道前的一輛黑色轎車,前後左右的門突然全都打開了。

 

李程秀一看到眼前探出的一張熟悉的臉,心都跟著緊了起來。

 

黎朔!

 

車上下來的人,正是有半年多未見的黎朔,同時還有邵群的大姐邵雯,一個司機模樣的人,還有黎朔身後還跟著的一個人,李程秀還沒看清楚,已經被一臉激動的沖過來的黎朔給抱在了懷裡。

 

“程秀……”

 

李程秀鼻頭發酸,忍不住叫道:“黎大哥……”

 

這個擁抱還沒熱乎,邵群已經瞠目欲裂,他狠狠瞪了他大姐一眼,上去按著黎朔的肩膀就把倆人給分開了。他把李程秀拽到自己身後,厲聲道:“別他媽瞎碰我的人。”

 

黎朔臉上陰的跟要下雨似的,“邵群你這個無恥小人,到現在還敢睜眼說瞎話。”

 

黎朔身後的人終於走了過來,笑嘻嘻的沖邵群叫了一聲,“哥,大熱天的,火氣別這麼大嘛。”

 

邵群看了來人一眼,“錦辛,你跟來兒幹什嗎?我姐是不是你招來的?”

 

那個被叫做錦辛的人舉起手,“哥你別冤枉我,大姐自己找來的,我跟過來看看熱鬧而已……咦?”那人突然彎下腰把臉湊向李程秀,笑著眨巴著眼睛,“喲,這個就是李程秀呀,長得挺可口的嘛。”

 

李程秀往後退了一步,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這實在是一個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有一雙異常明亮傳情的眼睛,嘴角帶著春色,眼梢帶著桃花,笑起來頗為魅惑人心,一看就是相當風流多情的人。

 

邵群皺著眉頭,“你別嚇著他。”說完沖李程秀道:“這我表弟,趙錦辛。”

 

黎朔繞過趙錦辛,抓住李程秀的胳膊,“程秀,我要好多話要跟你說……”

 

邵群眼中寒光迸射,擋在倆人之間,上手就打算揪黎朔的脖領子。

 

趙錦辛又趕緊擋在倆人之間,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邵群的胳膊,“哥,哥,別激動,今天咱們坐下來談談,別一見面就動拳頭,多沒意思啊,別激動。”

 

一直冷眼旁觀的邵雯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

 

她雖然是一個比這裡的所有男人都嬌小的女人,散發出的氣場卻半點不容忽視。

 

她冷冷看著邵群。

 

邵群一手給她帶大的,在他心裡,差了他十來歲的大姐,其實跟他媽差不多,他對著她,多少是有些顧忌的。

 

他歎了口氣,“大姐。”

 

邵雯冷道:“你還知道你有個大姐,你還知道你姓邵嗎?”

 

邵群扒了下頭髮,指著黎朔道:“你帶他來幹什麼?”

 

邵雯刀子似的眼睛在李程秀臉上輕輕掃了一遍,雖然不疼,但那鋒芒過處,寒氣仿佛直接進了骨頭,讓李程秀大夏天的立時出了汗。

 

“人家兩個是你情我願的一對兒,我帶他來找他的男朋友,有什麼不對?倒是你,別去破壞人家的感情。”

 

邵群怒道:“胡說八道,李程秀是我的。”

 

邵雯怒瞪著他,“邵群,你究竟是不是瘋了。”

 

邵群諷道:“你不逼我,我一時半會兒瘋不了。”

 

邵雯抬手扇了他一耳光,厲道:“家也不回,電話不接,為了一個男人跟自己的親人鬧成這樣,你以為自己是七歲還是二十七?你什麼時候能成熟一點,什麼時候能除了你自己,也為你的家人考慮考慮?爸爸一把年紀了,把他氣死你是不是就高興了?”

 

邵群面色發青,表情有幾分心虛。

 

邵雯冷冷瞪著他,“上樓說,都在樓下站著,給人看笑話嗎?”說完一扭頭,自己先往樓上走去。

 

邵群堅決擋在黎朔和李程秀之間,就是不讓倆人靠近,趙錦辛就擋在邵群和黎朔之間,怕他們打起來。

 

到了樓上,邵群見李程秀要跟黎朔進他自己家,立時就爆發了。

 

他指著黎朔叫道:“你不是跟錦辛好了?現在在程秀面前裝個屁癡情漢,趁早給我滾,少他媽在這兒噁心人。”

 

黎朔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冷靜自持突然在他身上不見了,他有些激動的罵道:“邵群你這個下作的畜生,不要含血噴人,你以為用那種卑鄙的伎倆,就可以離間我和程秀,你只會讓程秀更加瞧不起你。”

 

邵群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邵雯不耐煩的叫道:“夠了,都給我閉嘴。”她沖邵群和趙錦辛道:“給我進屋,他們兩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談,我還有賬跟你算。”

 

邵群還是不幹,李程秀臉色已經白得跟紙一樣了,他沖邵群啞聲道:“別跟過來。”

 

雖然這細小的聲音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裡幾不可聞,可對於邵群來說,卻是如雷貫耳。

 

他的氣焰頓時黯淡了下來,整個人仿佛在李程秀面前都矮了一截,眼中盡是委屈難過,就那麼默默的看著李程秀。

 

李程秀撇過頭去不再看他,帶著黎朔進了屋。

 

趙錦辛墨般的雙眼深沉得盯著黎朔的背影,直到門被砰的關上。

 

他推了把有些失魂落魄的邵群,“哥,進屋吧。”

 

邵群沒動彈,就那麼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隔絕了他和李程秀,卻給黎朔製造了和李程秀獨處空間的這道門。

 

趙錦辛攀上邵群的胳膊,露出一個邪笑,在他耳邊低聲道:“哥,放心吧,我保證給他們攪黃了,你現在有點兒出息行不?”

 

邵群看了他一眼,咬牙道:“你真他媽有能耐,就不該讓他來。”

 

趙錦辛還想說什麼,邵雯已經端正的坐在沙發上,喝道:“都給我進來。”

 

趙錦辛先邵群一步進了屋子,沖邵雯撒嬌道:“雯姐,我給你倒杯水吧。”

 

第七十章

 

李程秀和黎朔進了屋子後,竟有些相顧無言的尷尬。能再見到黎朔,他不是不高興,只是黎朔出現得太突然,他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

 

李程秀想起跟黎朔相處的時光,感慨不已。此時他們兩個人,不知道算是什麼關係。

 

黎朔似乎平靜了一些,恢復了他平日裡溫文爾雅的狀態。他坐在沙發上,輕輕握住李程秀的手,“程秀……“他苦笑了一下,“這麼久不見,我有好多話想說,可是現在又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了。”

 

李程秀道:“黎大哥,你過的好嗎?”

 

黎朔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呢?”

 

李程秀笑了笑,“還可以……我自己找到工作了。”

 

黎朔沖隔壁房間抬抬下巴,眼神有幾分陰翳,“他又是怎麼回事?”

 

李程秀臉色微變,“他,他找到我,就搬到隔壁……我不想再搬家了,小茶杯,也受不了。”

 

黎朔歎了口氣,“程秀,當初為什麼不來美國?”

 

終於到這個問題了。

 

李程秀深吸了口氣,臉上浮現愧色,“黎大哥,我對不起你……我連累你……而且,我,我不敢去。”

 

黎朔哀傷的看著他,“我知道,那個決定對你來說太突然,可是如果你能對我多點信任,我們現在就會不一樣。”

 

李程秀眼圈紅了,“對不起……”

 

黎朔看著他的眼睛,“程秀,過去的我們不說了,現在呢?我們現在還有機會,你跟我走吧。事務所的事我已經擺平了,但是經過這次的事,我考慮了很多,我已經把公司賣掉了。我為這份事業打拼了十多年,錯過了很多東西,愛人,生活,包括跟家人相處的時間,以至於我父親生病了,我都沒有及時在他身邊。我想要一個重新的開始,去做點兒別的什麼,我想離開深圳,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李程秀覺得胸口壓了一塊大石,在黎朔那樣懇切的,真誠的眼神下,他想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堵住了。

 

時過境遷,他已經從當初那種絕望無助,戰戰兢兢的狀態中活過來了。邵群帶給他的傷害,曾經讓他一蹶不振,讓他每天都如履薄冰,生怕邵群再次介入他的生活。

 

那個時候,是黎朔處處幫著他,安慰他鼓勵他,給他容身之處,和他急需的溫暖。如果沒有黎朔,他不知道自己如今會在哪裡,變成什麼樣。

 

他那個時侯,無論有意無意,都利用了黎朔,所以他至今都愧疚的無法直視他。

 

他對黎朔的感激,更是無法用言語形容,所以他呆在黎朔身邊,希望能成為黎朔想要的溫柔的情人。

 

可是無論他怎麼騙自己,他都知道那不是喜歡。

 

他所有的感情,都一股腦的傾注在了邵群身上。他沒想過保留,他不知道怎麼保留,即使後來邵群不要了,摔在地上踐踏,他也收不回來。

 

如果他先遇見黎朔,一切都會不同,可是他先遇見了邵群。

 

他李程秀大概也就是這個命了,但是他不能再連累黎朔了。

 

黎朔雖然說是自己決意的賣掉了公司,可是他明白,黎朔牽扯的事必然使公司受到了不良的影響,一個會計師事務所的聲譽就是生命。十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他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賠給黎朔,他怎麼還敢做出威脅他的事。

 

黎朔期待的目光在李程秀漫長的沉默中逐漸黯淡了下來。

 

李程秀哽咽道:“黎大哥,對不起……”

 

黎朔定定的看著他,輕聲道:“邵雯找到我的時候,說帶我來見你,讓我把你帶走。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想這回,我可以把你帶走,我們好好的生活……”他難受的吸了口氣,“你說對不起,你覺得你對不起我什麼?”

 

“我……”

 

黎朔沉聲道:“你最對不起我的地方,就是不該突然消失。”

 

李程秀肩膀抖了一下,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你知道我人在美國,知道你失蹤的消息,有多著急?我為什麼不能相信我,為什麼不等著我來幫你,你就一個人走了,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李程秀除了“對不起”,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至今也說不清,自己當初做的決定是對是錯,可是如果重來一遍,他還是會做一樣的事。

 

黎朔看著不忍,輕輕拍著他的背,臉上帶著濃濃的失望。

 

兩人之後斷斷續續的談了談這半年多彼此的狀況,臨走前,黎朔留下了自己新的號碼,“我給你時間考慮,如果你有任何難處,給我打電話,我什麼時候都願意幫你。”

 

李程秀把他送到門口,黎朔腳剛踏出門,突然轉過臉來,面色陰晴不定,有些為難道:“程秀,邵群說的……我跟他的表弟,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程秀愣了愣,點點頭。

 

“我在美國的時候,他讓他表弟接近我,這種段數實在太下作,我……”黎朔面色不虞,似乎在斟酌著措辭。

 

李程秀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他雖然愚鈍,但憑直覺,黎朔和邵群的表弟之間,確實有些不尋常,可是他問不出口。

 

黎朔皺著眉想了半天,終於放棄,他俯身親了下李程秀的額頭,“這件事不重要,你要相信我,好嗎?”

 

李程秀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他一路把黎朔送到了樓下,邵群和他姐姐及弟弟都站在車旁邊兒,邵雯的眼圈兒通紅,神色嚴厲,狠狠的看了李程秀一眼,轉身上了車。

 

幾人走後,邵群急忙站到李程秀身邊,追問道:“你和他說什麼了?”

 

黎朔的出現,又勾起了李程秀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他想起了邵群曾經把他至於何種境地,自己又是怎麼挺過來的。現在對著邵群,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他一言不發,轉身往樓上走去。

 

邵群跟了上來,尾隨著他進了屋子,並且砰的關上了門,臉色相當難看。

 

李程秀扭頭看著他,想看看他想做什麼。

 

邵群呼吸急促起來,緊張的手心都出了汗,“程秀,他跟你說什麼了?那個老色狼是不是還對你有想法?”

 

李程秀胸中翻騰著一股怒火,這火氣來的及其迅速,就硬邦邦的丟下一句,“跟你無關。”就想打開門讓他出去。

 

邵群反手按住門,把李程秀也壓在了自己的身體和門板之間,臉上的表情陰翳的嚇人。

 

李程秀一陣心驚,“你……”

 

邵群伸出顫抖的手,輕輕的摸著他的臉,啞聲道:“他跟你說什麼了?是不是讓你跟他好?你是不是打算跟他走了?”

 

李程秀推了他一把,想從這壓力中解放出去。

 

邵群抓住他的手,眼裡全是掙扎,他咬牙道:“程秀,我們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對你來說就一點意義都沒有嗎?在你眼裡他黎朔就是聖人?我就是畜生?他也是三杯酒下肚什麼都幹得出來的男人,憑什麼你對他和顏悅色的,對我就恨不能少看一眼是一眼。”

 

李程秀肩膀顫抖著,“放開……”

 

邵群慘笑了一聲,“放開?放開,走開,出去,滾,除了這些,你還有別的話給我嗎?我邵群在你眼裡再不是東西,心也是肉長的,我也會疼,會難過,你對我冷言冷語的時候,跟別人眉來眼去的時候,我也會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我這輩子要什麼樣兒的人沒有,我偏偏就栽你身上了,天天厚著臉皮跟你裝孫子,你還是不肯相信我。你李程秀是天仙嗎?我至於為了騙你,這麼作踐自己嗎?你為什麼就是不能相信,我他媽也有真心,我這輩子的真心全砸你身上了。”

 

李程秀搖著頭,慢慢縮起身子,似乎這樣就能把自己保護起來。

 

邵群硬抬起他的下巴,死死盯進他眼睛裡,“程秀,我怎麼裝孫子我都認了,你讓我一天給你跪仨鐘頭我都做得出來。可是讓我看著你跟別人好,除非我死了。你別逼我,算我求你了,你別逼我,我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事兒來,我不想再傷害你。你不肯原諒我,我忍著,多少年我都等著你,看誰能耗得過誰,可是你如果動了跟別人在一起的念頭,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邵群冰涼的手指摩挲著李程秀的臉,眼中有一股隱隱透著哀怨的狠絕,這指尖的冰冷直擊李程秀的心底,他看著邵群深不見底的雙眸,不寒而慄。

 

他有種感覺,仿佛邵群周身生出了無數無形的大網,每一根脈絡都緊密的插進了他的血肉之中,將他緊緊包圍。他逃無可逃,無論到了哪裡,都脫離不了這個人的束縛。

 

李程秀怕得雙腿發軟。

 

這種強烈的,不加掩飾的感情,讓他的心震撼不已。他曾經那麼愛過的人,這些一遍遍重複得深情地表白,無論怎麼提醒自己不要相信,他都做不到無動於衷。以至於每次看到邵群,他都很害怕,他害怕再聽到那些動聽的話,害怕自己想壓也壓不下去的,不斷猜疑否定,否定再猜疑的心。

 

可是邵群就像一把鋒利的劍,貼的越近,傷的也越重,他已經受過了足夠的教訓,他不能不長記性。

 

邵群抹了把臉,啞聲道:“程秀,你為什麼非得這麼折磨自己,折磨我呢?你能找出一千個理由可著勁兒換著花樣恨我,你能不能哪怕找半個理由,跟我重新來過?你以前也喜歡過我的,我求你再喜歡我一回行不行。”

 

李程秀心痛如絞。把他的真心毫不容情踐踏過的人,憑什麼要求他再付出一次。他早就把感情一股腦的扔了出去,然後被耗光了,他的身體已經乾枯了,他的心已經空了,他喜歡不起來了,“喜歡……你,你不要的,你,你不配……”

 

邵群覺得身體快裂開了一樣的疼,他慘笑一聲,頹然的收回胳膊,沖李程秀豎了豎大拇指,“程秀,我以前覺得你太娘們兒,我他媽看走眼了,你別提多爺們兒了,你這心能比任何人都狠,捅人都不見血。”

 

李程秀推開他。

 

邵群緊緊握了握拳頭,“我姐暫時不會來煩你了……你也不要再見黎朔了,我們倆還跟以前一樣成嗎?我就當個任勞任怨沒臉沒皮的鄰居,我就知足了。”

 

邵群走之後,李程秀窩在沙發裡哭了好長時間。

 

他的日子好像不管怎麼過,都會越過越難。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犯著誰了,無論往哪條路上走,看上去都沒什麼好結果。

 

這世上有什麼東西什麼事兒,是真正屬於他的,不會拋棄他的,他自己做的了主的。

 

他只知道哪怕自己帶著茶杯去流浪,他都不敢回到邵群身邊。

 

他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記得邵群的味道。邵群是他記憶力,最濃重的色彩,無論時好時壞,他們相處過的點點滴滴,都會跟隨他一輩子。邵群是種在他心上的毒苗,他不能再讓這東西長大,否則享受了片刻的溫暖,一旦有一天,邵群又放棄了他,他會活不下去。

 

李程秀哭了很久,才下定決心,給他的房東打了電話。

 

“喂……李姐,房子,我不租了……”

 

打算邵群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還得離開。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他本來希望能等茶杯再長大點兒,不這麼皮,也不這麼脆弱了,再帶著它徹底消失。可是眼下,他真的呆不下去了。

 

邵群一天比一天還要殷勤體貼,溫柔備至。

 

那個掃帚倒了擋路都不帶扶一下的邵群,如今學著做菜做飯,變著花樣的討好著他。

 

他知道自己容易心軟,他能對別人的傷害忍辱負重,卻無法對別人的好意視而不見。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對邵群心軟。

 

所以他只能逃。

 

悄悄的跟李姐約了時間查了下房子,把押金房租水電一系列東西都結算了清楚。到了下旬的時候,李程秀著手準備辭職。

 

他其實根本沒有想好要去哪裡,但肯定要去個遠一點的地方。

 

他以前聽他的同事說過,四川是個很好的地方,生活成本低,氣候環境好,非常適合居住。

 

他這輩子去過的地方,只有自己的老家和廣東的幾個市,對於其他地方的概念,都是從別人嘴裡聽來的,當想到要去哪裡的時候,他就想到這個地方。

 

去公司辭職的時候,他萬般捨不得。

 

他才剛在這裡站住腳,公司還在給他辦保險,如果他能長期呆下去,老了之後就能過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一次次的,都因為邵群兒不得不放棄。

 

還好體檢的結果遲遲沒有寄到,他看不到,也就裝作忘了他的醫保,狠狠心就遞了辭呈。

 

老闆挺不能理解的,沖著他發了一通脾氣,最後好說歹說的讓他多幹兩個星期,至少得給他時間找人替代他。

 

李程秀的房子正好也那時候到期,就同意了。

 

他當天回到家後,開始把一些不用的東西先收起來,正打包東西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李程秀直起了身子,默默的看了門板半晌,沒有理會,他想門外的肯定是邵群。

 

邵群卻不放棄,依然哐哐敲著門,而且越敲越不耐煩,最後幾下力道大的是在砸門了。

 

李程秀無法,只得沖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的邵群一臉狠戾,雙眼通紅,把一張紙甩到他眼前,嘶啞著開口,“你又辭職了?這麼讓你滿意的工作你都捨得辭掉,這回又打算去那兒?我就讓你厭惡到這種程度,你要一次一次從我身邊逃走!”

 

第七十一章

 

李程秀驚訝的看著那張單薄的紙,是他今天才交上去的辭職信,“你,你怎麼……”他不想問了,邵群有的是辦法,他問了又如何?他一直沾沾自喜得以為靠著自己的實力在工作上得到的那些成果,其實不過是邵群施捨給他的。

 

沒有邵群,他什麼都不是,他還有什麼好依依不捨的呢。

 

邵群把那張紙團做一團,扔到了他腳邊,瞪著赤紅的眼睛厲聲道:“你想去哪兒?這回你又想去哪兒?”

 

李程秀後退了一步,覺得腿腳發軟,他知道他哪兒也走不了了。

 

邵群突然靠了過來,狠狠的把他抱住,嘶啞的叫著,“程秀……你又想去哪裡?你又要離開我,讓我上哪兒都找不著,你怎麼就他媽這麼狠呢。”

 

李程秀眼眶一熱,心裡那股酸楚的滋味兒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邵群聲音微微顫抖著,“我不會讓你走,你哪兒也別想去,你別想再離開我……”

 

李程秀顫聲道:“邵群,你夠了,我也夠了,咱們,到此為止吧。”

 

邵群吼道:“我夠個屁,我想跟你好一輩子呢,這才哪兒到哪兒呀?”

 

李程秀慢慢推開他,脫力般的坐到沙發上,哽咽道:“邵群,你說話,總是這麼輕易。”說喜歡他,說要好好對他,說不會結婚,說只有他一個,口口聲聲說著這些話的人,最終還是把他踩到了地上。承諾是如此飄忽輕浮的東西,讓人如何相信。

 

即便是現在,邵群如此執著的圍在他左右,聲稱對他是真心的。可那是他的真心,為何非得被迫他接受?邵群還是那個邵群,唯我獨尊的,認為一切都該按照他的意願發展的邵群。他想拋棄就拋棄他,想和好了,就不容他反駁的出現在他面前,強迫自己接受他的“照顧”,他的“真心。”

 

憑什麼呢?邵群其實從來也不曾給他過選擇。說不要就不要他,說要,他就必須得回去?邵群擁有的太多,而自己的籌碼太少,他這輩子還能不能自己給自己做主?

 

邵群蹲到他腿邊,抬著頭看著他,“程秀,這些話聽在你耳朵裡,只有輕易兩個字嗎?你知不知道,你覺得我輕易講出來的話,是我拿很多東西換來的對你的保證?我長這麼大沒談過戀愛,就喜歡過你一個人,從小到大……頭一次就失戀,就這麼灰頭土臉的,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只能靠近你,看著你,翻來覆去的告訴你我知道錯了,我能改,盼望你再給我個機會……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不然你教教我,我該怎麼做?只要你說,我什麼都願意做,我不結婚,我不讓任何人欺負你,哪怕我的家人,你說什麼我聽什麼,你讓我去死都行。你教教我吧,我怎麼做,我們才能回去。”

 

李程秀啞聲道:“我讓你,放過我呢?”

 

邵群眼前漸漸模糊了,心痛的已經快沒有知覺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忽遠忽近的響起,他說:“唯獨這個,不行。”

 

李程秀忍著眼淚,深吸了一口氣道:“邵群,你說,尊重我,你什麼時候,考慮過我的感受?你搬到我隔壁,你問過我嗎?你插手,我的,工作,問過我嗎?你現在說喜歡我,以後呢?我不會生孩子,我,我帶不出去,你的家人,不會接受。我們,能在一起,多久?有一天,你膩了,我去哪裡?我怎麼辦?你拋棄過我,羞辱我,如果再發生呢?這些,你想過嗎?你只想著,你想和我和好,你想過我嗎?”

 

邵群呆呆的看著他,他幾乎從來沒聽李程秀一次說過這麼多話,而每一句話,都跟把刀子一樣,把他的身體劃的到處是傷。等他說完,自己幾乎是蹲不住了。

 

邵群哽咽道:“程秀,你這麼說不公平。我一直都在努力的爭取我們的未來,我要讓我的家人接受你,我要讓你光明正大的進我邵家的門,我一定會做到,只要你能給我點時間。我怎麼會沒想過你的未來,以後我邵家的一切都會是你的,只有我害怕你不要我的份兒。除了讓我放棄,我什麼都能答應你,可是你別叫我放棄,我放不了,我真的放不了。”

 

李程秀輕輕撇過頭去,“邵家,與我無關……我不想,再和邵家有關係。”

 

邵群身體顫抖起來,他扶著李程秀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有些激動道:“程秀,我說的是真的,邵家會是你的。如果我把整個邵家送給你,你願不願意信我一回?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李程秀推開他的手,“你在說什麼……”

 

邵群抓著他的手,“程秀,你相信我,你聽著,我邵群把邵家送給你了,連我一起,整個邵家都會是你的。這樣你能安心嗎?我早說過,你什麼都沒有,但你有我,你就什麼都有了,你會什麼都有的。”

 

李程秀想抽回自己的手,阻止他的胡言亂語,“別說了,你出去吧……”

 

“程秀!”邵群似乎是豁出去了,“程秀,你還記得那天的體檢嗎?”

 

李程秀心裡一動,轉頭看著他。

 

“你,九個月後,你就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李程秀如遭雷擊,愣在當場,一時消化不了邵群扔下的炸彈,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邵群看著他,有些激動道:“我找的代孕,已經受精成功了,到時候她會生下你的孩子。這個孩子會姓邵,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是我們兩個的,以後邵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也就是你的……”

 

邵群還沒說完,李程秀的臉已經扭曲了,他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揮起拳頭狠狠朝邵群臉上打了過去。

 

邵群被他一拳打翻在地,李程秀還嫌不解恨,整個人就跟瘋了一樣,騎到了邵群身上,一拳接著一拳的打在邵群身上,臉上。

 

沒想到平時蔫了吧唧的人,被惹急了也會瘋狂,瘋狂起來打人也會很疼。

 

邵群開始還下意識的護了幾下,後來乾脆就皺著眉頭任他打,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可比這些拳頭更疼的,是心。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李程秀累的手都抬不起來了,身子才軟了下來,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到了邵群臉上,“這是人……邵群,你這混蛋,這是人……是條命……你隨隨便便,隨隨便便就……你還是人嗎,你,這是人呀!”

 

邵群掙扎著坐起來,一把抱住了他,眼淚奪眶而出,“程秀,我沒有辦法了,我不能讓你走,你走了我絕對會瘋了。我每天都害怕的睡不著覺,就怕有一天一醒過來,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都不要我了,我還有什麼能留下你,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麼辦法留下你。你不要我了……我他媽能怎麼辦,你說我怎麼辦。”

 

李程秀張嘴狠狠咬住他的肩膀,恨不得連皮帶肉的咬穿了,也不足以發洩他心頭之恨。

 

邵群究竟要把他逼到什麼境地才肯甘休!

 

孩子!孩子!他李程秀一個卑微的同性戀,居然要有孩子了!這是他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對他來說,這是多麼神聖,多麼美好的一樣東西,邵群居然用做逼迫他的籌碼,甚至先斬後奏。這孩子何其無辜,在一個不被期待的情況下莫名降生,他該怎麼辦?孩子該怎麼辦?邵群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邵群死死抱著他,肩膀上的,身上的疼痛,他都感覺不到了,也根本不在乎。

 

一場戀愛談的這麼慘烈,也算他姓邵的有能耐,誰能像他這麼傻逼,一條道走到黑,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愛他,根本離不開他。把自己的感情過成現在這個德行,都是他的報應。李程秀已經不願意回頭了,自己卻不能放他走,明明知道這樣做他會更恨自己,卻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邵群一輩子的挫敗,都來自李程秀身上,他真的不敢想像,兩個人最終會走到何處,也不知道他這輩子,還能不能看見李程秀對他笑了。

 

邵群就那麼抱著李程秀,就像溺水之人抱著浮木。

 

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念想,最迫切的奢望,他什麼都能放棄,只有懷裡這個人,他絕不放手。

 

李程秀嗚咽的哭著,整個人都崩潰了一般,兩個人就那麼抱了好久,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了彼此。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小茶杯憤怒的叫聲才把兩個人的神智拉回了現實。

 

李程秀掙扎著從他身上起來,把撕咬著邵群衣服的小茶杯抱起來揣到口袋裡,跌跌撞撞的往門外走去。

 

邵群趕緊跳了起來,追在他後面,“程秀,你去哪裡?”

 

李程秀滿臉是淚,“別跟著我……”

 

邵群抓住他的胳膊,“程秀,你去哪裡?你現在狀態不好,你別亂走……”

 

“別跟著我!”李程秀尖叫一聲,狠狠推了他一把,轉身往門外跑去。

 

邵群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有多嚇人,也跟著追了出去。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李程秀,似乎壓抑在體內的所有憤怒的情緒都被點燃了,他也想不到,這件事能讓他受這麼大的刺激。

 

邵群心裡有些後悔,他知道自己恐怕又做錯了。他就這麼一錯再錯,把李程秀推得越來越遠,可是越是這樣,他越要步步逼近,錯了一步,兩步,他只能繼續錯下去,沒法回頭。

 

邵群跟著李程秀沖下樓後,發現遠遠駛來一輛車,他一看就知道是他大姐的。

 

他剛想無視著跑過去,那車突然加速,一下子拐到了他面前,擋在他和李程秀之間。

 

邵雯從車上下來,一把拽住他,怒道:“看著我還跑……”

 

邵群眼看著李程秀越跑越遠,急的頭上直冒汗,就想甩開他姐。

 

邵雯尖聲道:“邵群,你這怎麼了?誰打你了?”她看著自己弟弟臉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臉頰還腫的老高,想想剛才邵群著急忙慌得追得是誰,大概也明白怎麼回事了,她真是又生氣又心疼。

 

邵群不耐煩道:“姐我回頭再跟你說。”說著就繞過她往李程秀的方向追去。

 

邵雯氣的臉都紅了,轉身上了車,跟司機說:“跟著他。”

 

李程秀跑的特別快,他也沒什麼目的,就是現在,這個時候,一點都不想看到邵群,能離他越遠越好。

 

邵群雖然跟在後邊兒,可以不敢靠近,隔著一點兒距離,怕自己這時候上去,李程秀又該激動了。

 

李程秀覺得腦袋裡亂成一團,一時之間,無數畫面聲音都炸開在腦海中,他覺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整個世界混沌未開,理不出半點頭緒。

 

小茶杯在他口袋裡不安份的扭動著身子,嗚嗚直叫,爪子扒著他口袋的邊緣,看著自己離地面的距離,幾次躍躍欲試的想跳,都沒敢。

 

突然,它屁股底下的手機響了起來,震動的聲音把它嚇了一跳,這回叫得更厲害了。

 

李程秀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掏出手機,看著螢幕上的號碼,按下通話鍵。

 

季元祁充滿活力的聲音在那邊兒響起,“喂,李程秀,你怎麼這麼久不來看本少爺,我被關在這個破房子裡,快無聊死了,我想吃好吃的。”

 

李程秀沒說話,哽咽著“嗯”了一聲。

 

季元祁立刻敏感的發現這聲音不對頭了,“哎?你怎麼了?”

 

李程秀還是沒說話,他急忙問道:“李程秀,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哭了?”

 

隔了半晌,李程秀才又“嗯”了一聲,這時候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聲音都抖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人立刻炸了起來,“我靠,你又哭……你,你怎麼了這是,誰又跟你過不去了?不是,你好歹是個男人,別碰上什麼事兒都哭呀,你告訴我怎麼回事,我給你出氣。”

 

李程秀難受的叫了一聲,“小季……”叫完就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

 

他好歹是男人,不該碰到什麼事都哭。可是他這麼一個男人,事事都得被別人掌控著,只是想過過吃飽穿暖自給自足的日子都做不到。如今還被逼到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他真的有了孩子,哪怕那不是他想要的,他能說不要就不要嗎,那畢竟留著他的血。

 

李程秀這輩子一直都知道自己沒能耐,可是對於眼前的局面絕望到這種程度,卻是頭一次。

 

他恨邵群的一意孤行,也恨自己的軟弱無用,事到如今他依然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對著一個比自己小了快一旬的孩子哭,難怪要被瞧不起,難怪要處處受制於人。

 

季元祁在那邊兒急了,“你在哪兒呢?我叫人去接你,你先別哭,來我這兒,我一定幫你,告訴我你在哪兒。”

 

李程秀一時衝動從家裡跑出來,現在也不想回家,這麼大的廣州,他真的只有這一個朋友,他猶豫了一下,就告訴了自己在的地方。

 

季元祁讓他在那兒別動,馬上派人去接他。

 

李程秀在路邊站了二十來分鐘,果然來了一輛車,還是前幾次的那兩個黑衣人,恭敬的把他接上車。

 

一直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的邵群,眼睛都瞪直了,連忙打了個車,跟在了後面。

 

第七十二章

 

車子很快把他帶進了他來過幾次的那幢別墅。李程秀在車上已經穩定下了情緒,下車的時候,看到慌忙沖他跑過來的季元祁,就有些難堪。

 

季元祁上來就抱著他肩膀,拿手指摸著他哭得通紅的眼睛,“你這是怎麼了?失業了?茶杯死了?”

 

李程秀皺了皺眉,拍拍自己的口袋,“它很好,亂說話……”

 

季元祁瞄他口袋裡的小狗一樣,攬著他肩膀把他往屋裡帶,“你到底怎麼回事,跟我說說。”

 

李程秀深吸了口氣,神色灰暗的看了季元祁一眼。

 

他根本不知道這該從何說起,他和邵群兩人之間的糾葛紛亂如麻,如何說的清楚,就算說的清,他也沒有辦法告訴季元祁。

 

季元祁看他不說話,急的想戳他腦袋。

 

“你這麼要死要活的一張臉沖著我,還不跟我說怎麼回事,你是故意找本少爺晦氣是不是。”

 

李程秀搖搖頭,“我還是回去吧……”

 

季元祁把他按回沙發上,“不准走,事情沒解決不准走。”

 

李程秀把茶杯從兜裡拿出來,放在手裡擺弄,低著頭不說話。

 

季元祁抽出抽紙懟到他臉上,給他擦臉。

 

李程秀尷尬的接過紙,低聲說:“謝謝。”

 

季元祁歎了口氣,“你倒是說話呀,不說話我怎麼幫你。”

 

李程秀揉著眼睛,吸了下鼻子,“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季元祁低喊道:“我現在不想吃東西。”

 

就在倆人尷尬對視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陣騷亂聲。

 

季元祁剛要起身去看看,一個保鏢已經敲門進來了。

 

“怎麼回事?”季元祁透過窗子看去,大門口鬧哄哄的圍了好幾個人。

 

那保鏢道:“少爺,有個人在門外非要進來,說要找李先生……隨後跟過來一位女士,屬下認得,是北京邵家的大小姐。”

 

李程秀臉色驟變,緊張的看著季元祁。

 

季元祁露出一個兇狠的表情,“我說你哭成這樣呢,因為那個邵群吧?”

 

李程秀緊張的站起來,“我還是……”

 

季元祁眼睛盯著窗外,“你老實坐著……媽的,早就想教訓教訓這個姓邵的了,你們把他放進來,讓他那個夜叉似的姐姐在外邊兒等著。”

 

那保鏢為難道:“少爺,那人來者不善,真的要放進來?不如讓邵大小姐進來吧,把她晾在門外不太合適……”

 

季元祁無所謂道:“我讓她弟弟進來已經是給她面子了,你怕什麼,這裡是我的地盤。”

 

那保鏢無奈的退了出去。

 

過了不一會兒,門口堆積的人散開了,邵群面色陰沉,被帶了進來。

 

季元祁用力握了握李程秀的手,咧嘴一笑,“看我給你出氣。”

 

邵群進來後,一眼先掃描到李程秀,稍稍松了口氣,然後把眼睛移到季元祁身上,目光陡地冷了下來。

 

季元祁也不甘示弱得瞪著他。

 

邵群沖李程秀伸出手,“程秀,先回家吧。”

 

李程秀頭都沒抬,把小茶杯捂在懷裡,肩膀微微顫抖著。

 

季元祁摟著他,沖邵群冷道:“人家都不愛搭理你,你還死皮賴臉的纏著他,差不多行了吧。”

 

邵群道:“我們的事跟你一個外人有什麼關係,識相的有多遠滾多遠,別在我們之間摻和。”

 

季元祁諷道:“你現在站的是我家的地板,李程秀也是自己跑到我家的,我們起碼是朋友,你算什麼?你沒看他都不願意理你嗎?”

 

邵群強忍著想揮拳頭的衝動,語帶哀求的跟李程秀說:“程秀,有什麼事我們回家說好嗎?”

 

他姐姐就在門外等著,他不想讓他姐知道他和李程秀的關係已經到了相當惡劣的地步,否則他就更難以說服他們家的人了。

 

李程秀依然是毫無反應,季元祁得意的看了邵群一眼。

 

三個人僵持了半天,邵群終於按耐不住了,過來想把李程秀拉回去。

 

他一動,季元祁也騰得站了起來,擋在邵群面前,挑釁地看著他。

 

李程秀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退開好幾步,試圖離他遠一點。

 

這個躲避的動作把邵群刺傷了,他眼睛立時就紅了起來,他沖李程秀低吼道:“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你為什麼總要逃,總要躲著我。”

 

李程秀顫聲道:“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邵群聞言,眼裡染上一種深沉的痛楚,表情透出了幾分絕望,幾分狠戾。

 

他推開季元祁就想過去。

 

季元祁老早就希望能在李程秀面前表現一把,駁回點兒面子,這一下子算是個導火索,他抓著邵群的胳膊往旁邊一擰,拳頭緊接著就往邵群臉上砸了過去。

 

邵群急火攻心,一把抓住季元祁擰他胳膊的手,身子一矮躲過拳頭,借著肩膀的力量狠狠往他胸口撞去。

 

季元祁被撞的身子往後倒,卻沒鬆開邵群的胳膊,兩個人都暫態摔倒在地。

 

旁邊兒戒備著的保鏢見狀連忙沖了上來,季元祁氣得滿臉通紅,沖他們喊道:“不准過來,一個都不准過來。”

 

那些保鏢聞聲卻步,有些為難的站在旁邊兒看著兩個人打了起來。

 

李程秀嚇得連連後退,直退到了牆根,為難的看著打的不可開交的兩個人。

 

他想上去阻止,卻不敢靠近兩個人的戰圈,在旁邊兒急的團團轉。

 

他跑到那些保鏢身邊,“快阻止他們呀。”

 

為首的人搖搖頭,苦笑道:“少爺不讓我們插手。”

 

李程秀圍著他們乾著急,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人反而安慰他道:“李先生不用太擔心,沒有武器一般打不壞……”

 

他話音未落,旁邊一人已經驚叫了起來,“威哥,他們拿刀了!”

 

那個被叫著威哥的人猛的扭頭,果然見季元祁和邵群正在搶奪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茶几上拿的水果刀,從他們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刀的亮光,看不清誰握著刀。

 

他大叫一聲“不好,趕緊阻止他們!”說著自己先沖了上去。

 

幾個人都跟著撲了上去保護他們的少爺。

 

之後情況一片混亂,李程秀被擠在週邊,季元祁和邵群被一群黑衣人圍了起來,他根本看不到人,接著就聽一聲悶哼,圍著的幾個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李程秀的心臟狠狠被撞了一下,一個可怕的念頭頓時侵佔了他的判斷力,他虛晃著腳步走了過去,把眼前的人推開。

 

然後他就看見邵群皺著眉頭躺在地上,額上全是汗,腰側有鮮血潺潺流了出來。

 

那一瞬間,李程秀有種心臟驟停的錯覺,一時間仿佛千斤壓頂,他站都站不住了,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季元祁看著手裡猶帶著血的刀,整個人都愣住了。

 

威哥上去一把搶過季元祁手裡的刀,身上冷汗直冒,叫道:“快,把人送醫院,快!”

 

李程秀眼前一陣暈眩,無力的手搭在邵群身上,喉嚨裡發出了蚊子般的嗡鳴,“邵……邵群……邵……”

 

邵群勉強睜開眼睛,一手捂著腰,一手就要去握李程秀的手。

 

李程秀覺得身體裂開了一般,痛不可當。難言的恐懼和絕望把他僅剩的理智也擠進了黑暗中,他整個人開始不正常的顫抖,眼淚嘩嘩的往下流,他勉強抓住邵群的手,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幾個人把邵群抬了起來。

 

李程秀還跪在地上站不起來,倆人的手緊緊握著,怎麼勸都松不開。

 

無奈之下一個保鏢夾著李程秀的胳膊把他也抬了起來,李程秀覺得雙腿跟踩在棉花上一樣,一點也使不出力氣,靠著那人的攙扶在勉強往外走去。

 

他的眼中整個世界都頓時昏暗了下來,不留一點色彩,周圍的喧鬧聲,尖叫聲,撞到眼前的很多人影景象,他通通看不見了。

 

他的眼裡只剩下邵群紅得刺眼的血,還有邵群也會死,也會從他生命中永遠消失這個可能。

 

他不知道怎麼被塞上了車,邵群躺在他懷裡,倆人手上都是血,但依然緊緊握著。

 

邵群的聲音由遠及近,緩緩在他耳邊響起,“程秀……”

 

李程秀恍惚的看著他慘白如紙的臉。

 

邵群勉強扯出一個有些流氓的笑容,“給我……親一口……”

 

“給我……親一口……”邵群虛弱的抬起手,攀到他脖子上,“來呀,萬一以後……親不著了……是吧……來……”

 

李程秀的眼淚洶湧而出,連邵群的臉都模糊了。

 

邵群的聲音仿佛都漏了氣,微弱的叫著“來呀……”

 

李程秀身子動了,慢慢湊了過去。

 

這實在不是一個美好的吻,李程秀涕淚橫流,連邵群的嘴都沒找准,可當四片濕熱的唇貼在一起,邵群還是欣慰地覺得再挨一刀也值。

 

李程秀此時覺得扼住他喉嚨的力量慢慢鬆開了,他突然大哭起來,“邵群,你……別死……邵群……”

 

邵群已經在他的懷裡昏了過去。

 

到了醫院,季元祁的保鏢是掰著他的手指頭把兩個人的手分開的。

 

邵群被推進了手術室,他覺得整個人都空了,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一碰就碎,就連自己活著這件事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恍惚間似乎邵群的姐姐到過他面前,哭著對他說,如果他弟弟有事,她絕對不會放過他。

 

邵群……

 

李程秀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溫度了,他就跟罰站一樣靠牆站著,眼睛死死得盯著手術室的燈,生怕少看了一眼,就會錯過什麼重要的東西。

 

那短短幾個小時裡,給李程秀留下的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痛苦煎熬。

 

他不能克制的想著所有最壞的可能,他覺得自己已經瀕臨崩潰。

 

所有的愛恨糾葛,在真正逼近的死亡面前,通通都變得不值一提。那些激烈的話語,紛亂的情緒,都在慢慢離他遠去。眼前只剩下邵群這個人,依然清晰而急迫的佔據著他全部的注意。

 

這個人可能會死……那麼多的血,慘白的臉色,虛弱的聲音,昔日裡仿佛不可戰勝的邵群,也會脆弱得仿佛隨時能消失。

 

他不知道怎麼接受這個事實,他不敢想像這個世界上可能會沒有邵群。

 

哪怕他和邵群隔得天涯海角,至少邵群意氣風發的活在他的記憶裡,他不用擔憂,不會掛心,各自活好各自的生活就夠了。但是他無法承受邵群會永遠消失這種殘酷的可能。

 

他沒辦法……他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和邵群,究竟都怎麼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燈才滅了。

 

李程秀已經快站成雕塑了,雙腿一動就酸疼不已,他喉嚨裡發出幹啞的聲音,朝手術室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就被邵雯的司機攔下了。

 

手術室的門一開,邵雯就沖了過去,焦急的圍著醫生詢問。

 

李程秀眼裡只剩下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邵群,可他推不開那個矮胖且力氣相當大的司機。

 

糾纏中他聽到司機說,“暫時沒事了,病人的麻醉還沒過,現在需要休息。”

 

李程秀眼眶一熱,雙腿綿軟,勉強撐著牆,才沒有跪倒地上。

 

他眼睜睜的看著邵群被推走,邵雯緊跟其左右。他一屁股癱在地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他再度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看見季元祁的一個保鏢坐在他床邊玩兒手機。

 

一見他醒了,立刻探過身子,“李先生你醒了,需要什麼嗎?”

 

李程秀撐著身子要從床上起來,那人見狀扶了他一把。

 

李程秀抓著他胳膊,急迫的問著:“邵群!邵群呢?”

 

那保鏢安撫道:“邵先生沒事了,正在你樓上修養。”

 

李程秀眼睛酸澀不已,身體顫抖著,他閉著眼睛全身脫力的倒回床上,自言自語道:“沒事……沒事……”

 

那保鏢拿起電話,“李先生,我家少爺希望你醒過來之後給他打個電話。”

 

李程秀看了電話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他現在不想和季元祁通話,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人為難的把手機收回去,“等你情緒穩定了也行……另外李先生,你的狗落在我家少爺的別墅了,已經給你喂好了,一會兒派車送過來。”

 

混亂中李程秀早就把茶杯忘得一乾二淨了,當時除了邵群,他腦子還裝得下什麼,他含著眼淚點點頭。

 

那保鏢還要說什麼,門突然被敲響了,邵雯的司機進了來,看到李程秀已經醒了,就道:“李先生,你醒了,我家少爺想見你。”

 

李程秀身子一震,馬上從床上坐了起來,“他,他怎麼樣?”

 

那司機面色有些為難,“李先生還是先過去吧。”

 

李程秀下床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腿依然軟著,走路都直打晃。

 

第七十三章

 

麻醉一過邵群就醒了,腰側疼的厲害,火辣辣的,他摸了摸傷口,慢慢笑了一下。

 

他一動旁邊兒在他旁邊支著下巴打盹兒的邵雯就聽著了,慌忙直起身子,關切的問,“群群,你醒了?怎麼樣了?”

 

自從他長大了反復強調之後,他姐就不再叫他小名了,此時看著他姐青黑的眼圈,眼皮都腫了起來,心裡很是難受,他啞聲道:“姐……沒事,讓你擔心了。”

 

邵雯摸著他的額頭,滿眼的難受,“你說你,鬧成這樣……我都不敢告訴爸爸,你怎麼能這樣呢,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呢。”

 

邵群歎了口氣,“姐,我知道我怎麼說你都理解不了……反正我就是看上他了,我就只想跟他過。咱們倆已經商量好了,那女的孩子也懷上了,要是個丫頭就接著生,我一定給邵家弄出個傳宗接代的來,這總行了吧,你能不能別再為難我了。”

 

邵雯輕輕搖搖頭,“姐只是覺得他不值得……你會後悔的。”

 

邵群閉了閉眼睛,“值不值得,後不後悔,都是後話,眼下,我就希望李程秀能堂堂正正進咱邵家的門。”

 

邵雯扭開頭,“你別太得寸進尺了。”

 

邵群歎了口氣,沉聲道:“大姐,我以前對他挺不好的,我對他做過不少混蛋兒事,可是從今往後,我不想再委屈他。我知道你們瞧不起他,可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兒的人,至少他對我好,而且沒什麼心眼兒,你們有什麼容不下他的?北京城那麼大,什麼烏七八糟的事你和咱爸沒見過,你就不能睜隻眼閉隻眼,讓我活的痛快點兒嗎。”

 

邵群見他姐還是不說話,就說:“我想見李程秀。”

 

邵雯瞪了他一眼。

 

邵群擰脾氣上來了,撐起身就打算下床。

 

邵雯道,“他早回去了,你下床想去哪兒去?”

 

邵群一愣,瞪著眼睛看著他大姐,“他回去了?”

 

邵雯把他壓回床上。

 

邵群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喃喃道:“這他媽一刀白挨了嗎……”他不僅想,他昏過去之前親了李程秀一下,那該不會是失血過度出現的幻覺吧。

 

邵雯沒聽清,“你說什麼?”

 

邵群掀開被子,“他回去了那我去找他。”

 

邵雯氣的拍了下他腦袋,“你瘋了是不是,你別動,傷口該裂開了。”

 

邵群非要下床:“他管都不管我就回去了,我要去找他。”

 

邵雯怒道:“他沒回去,在醫院呢!”

 

邵群的臉立刻有了血色,驚喜道:“真的?”

 

邵雯看她弟弟那沒出息的樣子,氣得扭過頭去。

 

邵群非要見李程秀,床都坐不住,一點兒都不像剛放過血的。邵雯實在沒辦法了,就叫司機把李程秀叫過來。

 

邵雯抹了下眼角,疲憊的說,“別說太長時間。”說完就出去了。

 

李程秀一進來,就看見邵群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臉色白的跟床單差不多。

 

他從來沒有見過邵群如此的狼狽的一面,他臉上除了自己打的淤青,還有和小季打架留下的傷,看上去頹廢而憔悴。

 

他心臟跟著緊了起來,放輕腳步慢慢的靠近。

 

邵群睜開了眼睛,微微偏過頭看著他,看上去非常的虛弱。

 

李程秀站到床邊就不動了,無措地絞著手,“你,你醒了……”

 

邵群啞聲道:“程秀……”他慢慢伸出手,“過來……”

 

李程秀猶豫了一下,靠近了他一點,都是沒有接那只手。

 

知道他平安之後,懸在半空的心總算放下了,神智也清醒了不少。想起邵群受傷時自己的反應,他就覺得無法自如的面對邵群。似乎像之前那樣冷漠也不是,但親近更加不是。

 

只是對於邵群受傷這件事,他是心存愧疚的,畢竟究其原因,他脫不了干係。

 

看著邵群蒼白的臉色,和固執的停在半空中的手,他心裡一軟,抓著他的手,想給他塞回被子裡。

 

邵群卻反手握住,五指扣著他的手不肯放開。

 

李程秀歎了口氣,拉過椅子坐了下來。

 

邵群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李程秀垂下眼瞼,低聲道:“好點了嗎?”

 

邵群把他的手捂到自己胸前,“運氣不錯,活著見你。”

 

李程秀感受著他溫熱結實的胸膛,和那真實的心跳,心不可抑止的疼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他還活著。

 

活著就好。

 

他道:“對不起,小季,他……”

 

“不是你的錯,我活該受這一下子,你要能解恨,多來幾下都成。”

 

李程秀愣了愣,苦笑著搖搖頭。

 

他恨過他,但不至於希望他躺在手術臺上。

 

邵群把他的手湊到嘴邊親了一下,低聲道:“你要是解恨了,我是不是能有希望了?”

 

李程秀慢慢地,但是堅決地把手抽了回來。兩個人前前後後,糾纏了快兩年了,他無論是身體還是心裡,都說不上的疲憊。

 

事到如今,他也厭倦了橫眉冷對,他覺得自己可以心情氣和的跟邵群說話了。

 

他緩緩道:“邵群,我以後,不恨你了,但是……”

 

邵群打斷他道:“別但是,但是後邊兒通常沒好話。程秀,我知道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你還是很擔心我的,是不是?我要真死了,我就不信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李程秀低著頭不說話。

 

邵群續道:“你問問自己,是不是這麼回事兒。我以前對不起你太多了,你怎麼擠兌我,怎麼煩我,我都理解,都是應該的。可我就是再混蛋,殺人犯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呢,你不能把我一槍崩了呀。我邵群他媽心甘情願給你做牛做馬一輩子,連邵家我都能拱手送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還有什麼不能信我的?以後你要不高興,可以坐樓頂上撒錢玩兒,我就給你打一輩子工,這樣子你還說自己什麼都沒有嗎?這樣子你還是不能安心嗎?”

 

李程秀吸了吸鼻子,哽咽道:“邵群,咱倆,不是錢的事兒……”

 

邵群急道:“我沒說是錢的事兒,我只是想讓你安心。你擔心有一天我又犯病了,又混蛋了,到時候你可以一腳把我踹出去,你可以甩我一巴掌讓我滾蛋。我想讓你一輩子都安心,換我來提心吊膽。”

 

李程秀抹了下眼睛,“我……你還是,先養病,等,等你好了……”

 

邵群心裡已經是陣陣狂喜,他知道李程秀終於鬆動了,這一刀太他媽值了,至少李程秀不好意思再跟他仇人見仇人分外臉紅了。

 

這時候自然不能逼得太緊,邵群歎了口氣,把身體放鬆躺在床上,低聲道:“程秀,那你能陪陪我嗎,我肚子好疼……我還不能吃飯,不然我就想吃你煲的粥。”

 

李程秀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等你能吃,就做。”

 

邵群再次把手伸出去,想抓他的手,這時候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李程秀回過頭去,就見門外的人已經打開門了,那個之前守著他的保鏢拿著電話急匆匆的對他說,“李先生,請你馬上接一下電話,是我家少爺的。”

 

李程秀還沒開口,邵群已經低聲罵道:“滾出去。”

 

那保鏢充耳不聞,“李先生,請你務必現在接一下,老爺從國外趕回來了,正往少爺住的地方去,等他到了少爺就無法聯繫你了。”

 

李程秀站了起來,對邵群說,“你,休息吧。”說完就往門口走去。

 

邵群急忙喊道:“程秀,你別去!我都這樣了,你還去接那個兔崽子的電話。”

 

李程秀為難的看了他一眼,“我,我就接一下……再說,是你先動手……”

 

邵群急得汗都下來了,就是不想李程秀去接這個電話。

 

無奈他腰上開了個洞,不動彈都疼,靠自己的力氣坐都坐不起來,更何況下床去攔他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李程秀拿著電話“喂”的同時,隨手關上了門。

 

“李程秀。”季元祁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沮喪,“我要很長時間都見不到你了。”

 

李程秀歎了口氣,語氣帶著責備,“小季,你太魯莽……”這事不能全怪他,但卻確實是他讓邵群受得傷,邵群醒過來還好,萬一他……李程秀不敢往下想了,只想到這裡,心裡就不免對季元祁有些抗拒。

 

季元祁音調一下子提高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根本不是我的錯……”

 

李程秀打斷他道:“你畢竟傷了人,你怎麼能,這麼說……”

 

季元祁罵了一聲,“我沒傷他,是他自己捅得自己。”

 

李程秀一下子愣住了。

 

季元祁在那兒邊憤道:“我一定要打電話給你就是為了告訴你這個,姓邵的是個神經病。他自己拿起的水果刀,我以為他要捅我,我就去搶,結果他握著我的手往自己肚子裡捅。媽的還讓我背這個黑鍋,我爸快到家了,一會兒我非給打死不可。”

 

李程秀渾身給被泡在了冰水裡一樣,處處冷得他發抖。

 

他聽到自己艱澀的聲音輕輕響起,“你說……他……他自己……”

 

“就是他自己,不信你問他!媽的,這人是不是有病……程秀,不管怎麼樣,你不能相信他,我找人調查過他,他這人不是什麼好東西,養過得男男女女多了去了。他追不著你才把你當寶貝的,等上手了他就把你丟……”

 

李程秀掛掉了電話。

 

他眼前陣陣暈眩起來,腿直打顫,順著牆根兒就滑坐到了地上。

 

他到現在都沒有辦法消化季元祁說得話。

 

邵群,自己?那一刀,是他自己……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流了那麼多血……萬一真的死了呢?為什麼這麼做,因為他嗎……

 

李程秀全身克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有一種難言的恐懼將他緊緊籠罩。

 

這就是邵群的愛嗎?如此激烈,如此不顧一切……就像燃起了一把大火,把自己和身邊的人都吞噬乾淨。

 

他能不顧自己的意願製造出了他的孩子,他能拿著刀往自己身上捅,下一步他還能做出什麼?

 

李程秀從來沒這麼害怕過。

 

邵群究竟是怎樣一個瘋狂的人,他還能幹出什麼來?

 

李程秀撐著牆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蹌著往邵群的病房走去。

 

他要問清楚。

 

他要問清楚,小季說得是不是真的,他到底想幹什麼!

 

他回到病房前,邵雯和司機正站在門口商量著什麼,邵雯臉色鐵青。

 

一見到他,邵雯立刻露出了憎惡的神情,似乎恨得想撲上來掐死他了,“該說得都說完了吧,你滾吧。”

 

邵雯平時不管對他再怎麼厭惡,始終是不屑於對他口出惡言的,如今卻顯然是情緒也有些失控了。

 

李程秀啞聲道:“讓我,讓我進去吧,我就,問他,幾句話……”

 

邵雯看了他半晌,眼睛漸漸紅了起來,她背過身去,“十分鐘,別打擾他休息。”

 

李程秀推門進去,見邵群已經扭著頭在等他了,瞳眸深得看不出情緒。

 

李程秀跟行屍走肉一般拖著身體走過去,在他床前站定,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來,就好像漏了氣一般,連聲音都是空得,“你是不是,自己,這一刀……”

 

他有些語無倫次,可是在場的人都聽得懂。

 

邵群沒說話,明亮的黑眸還是一眨不眨得看著他。

 

李程秀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已經紅了,“為什麼,為什麼……”

 

邵群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你不是在這裡嗎。”

 

李程秀顫聲道:“邵群,你瘋了嗎。”

 

邵群點點頭,目光空洞,“可不是,瘋得還不輕。你說就你這樣丟大街上找不著的,我卻稀罕得連命都不要了,我估摸著自己也是挺不正常了。”

 

李程秀哽咽道:“邵群,你也快把我,逼瘋了。”

 

七十四章

 

邵群眼睛漸漸濕了,“我也不想逼你,我什麼招兒都用盡了,你連頭都不回一下,要不是被逼急了,我願意在自己身上開口子啊?李程秀,我告訴你,這樣一刀不算什麼,比不上你在我心上捅得疼。我什麼招式都使盡了,一開始我以為,只要我做個好人,好好對你,讓你知道我真的愛你,你就會原諒我。後來我發現,他媽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不管我能做得多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愛你,你都不要我了,你他媽就是,就是徹底不要我了。你一點兒餘地都不給我,你讓我怎麼辦。”

 

李程秀坐倒在椅子上,拿雙手捂著了臉,肩膀輕輕顫抖著。

 

邵群看著他的樣子,心裡疼痛難當。

 

他如今已經是黔驢技窮,只能孤注一擲了,如果李程秀還是不心軟,他該怎麼辦?是去死,還是把人關起來?

 

無論哪樣,他們倆都徹底走到頭了。他不甘心,他明明可以讓他幸福,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接受,為什麼就是不能再相信他一次,他什麼都能為他做,為什麼他就是不肯回頭。

 

李程秀究竟有多固執?固執到了,他撞得頭破血流,都撞不開他擋在心上的那堵牆。

 

他都要絕望了。

 

李程秀身子突然動了一下,啞聲道:“你,你還想幹什麼?”

 

邵群慘笑一聲,“你說呢,你要就這麼就走了,不如你再挑個地方捅上一刀,我死了你就徹底清靜了,再沒人噁心你了。”

 

李程秀帶著哭腔道:“邵群,你拿這個威脅我……你……你這個瘋子……”

 

邵群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撐起身子,把臉對著他,有些激動的說:“程秀,重新接受我就那麼難嗎?啊?你曾經愛過我的,我們在一起也很快樂,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不是,我,我會對你比以前好一千倍,這難嗎?只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你就算救了我了,也救了你自己了。你給我次機會,我求你了,你讓我做什麼都行,除了離開你。”

 

李程秀坐倒在椅子上,捂住了臉。

 

好半天,他才發出微弱的聲音,“孩子,是真的嗎。”

 

邵群一愣,才反應過來他再問什麼,忙道,“是!是真的。”

 

“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剛懷上,還不知道……你,如果你急著想知道,可以做染色體檢查……”

 

“不……”李程秀把淚濕的臉抬起來,“如果,如果是女孩兒……你們邵家,是不是,不用了?”

 

邵群急道:“誰說不要,不管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是你的孩子,也是我邵群的寶貝,怎麼能不要。”

 

李程秀有些恍惚的看著他。

 

這到底是感情,還是可怕的執念呢?

 

邵群在他心裡烙下的印記,總是和無情分不開,可是他越發覺得,也許自己還不夠瞭解邵群。能幹出這諸多瘋狂的事,眼睛透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深情,還是那個殘忍地羞辱他的人嗎,他快要不認識了。

 

無論他怎麼告誡自己不要上當,他的心還是已經動搖了,他開始相信,邵群,是真的在愛著他。

 

儘管他無法原諒邵群曾經對他做過的所有,可他無法繼續騙自己。

 

邵群愛著他,這回是真的。

 

世上為什麼要有如此讓人痛苦的事,在一個人傷害過你,羞辱過你,把你推入極度痛苦的深淵後,再告訴你他愛你。

 

愛到什麼都做得出來,而且絕不罷手的程度。

 

李程秀覺得跟邵群糾纏的這兩年間,比他這輩子任何時候都要疲倦。

 

他突然就想往地上一趟,告訴那些來來去去的人,愛怎樣怎樣吧,他不想醒過來了。

 

李程秀使勁摸著臉上的眼淚,他覺得自己需要單獨呆一會兒。

 

他現在不想面對邵群,也不想面對自己的窘境,他想一個人呆一會兒,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邵群,想一想他即將無辜臨世的兒子或者女兒。

 

然後他再回來告訴邵群……告訴邵群……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拖著虛晃的腳步往外走去。

 

邵群瞳孔急劇收縮,顫聲道:“李程秀,你去哪裡。”

 

李程秀就跟沒聽見一樣,踉蹌著往外走。

 

邵群急得大叫,“李程秀!你不准走!”

 

他此時覺得有一直無形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緊緊握住了他的心脈,毫不領情的往外拉扯著,現在就是疼死了他也一點都不奇怪了。

 

他用手臂撐著床,就要翻身下去,可惜失血過多的身體顯然不像他想像的那麼靈活,他的身體剛離開床,已經重重的摔到了地上,腰間一陣劇痛,他感覺到溫熱的血又流了出來。

 

李程秀身子一震,回頭就見邵群爬在地上掙扎。

 

他趕緊跑了回來,一把將他扶起來,“你,你幹什麼!”他的手碰到他的腰側,沾了一手的血,他聲兒都變了,“邵群你你……啊,傷口……邵群!”

 

邵群拿堅實的手臂摟住他的脖子,哽咽道:“程秀,別走,你別離開我,我這輩子沒別的念想了……你留在我身邊,我求你了,你留下吧……我已經快不行了……你如果走了,我會瘋的,真的,真的會瘋……你留下……”

 

“我沒有……沒有要走……我……醫生!!”

 

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了,邵雯率先沖了進來,醫生和兩個護士緊跟其後,上去就把邵群架了起來,現場亂成一團。

 

李程秀不知道被誰推著出了病房,他在恍惚之際,挨了重重的一個耳光,然後他耳邊響起了女人的哭聲。

 

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邵雯坐在他旁邊哭。

 

原來這麼強勢的女人,也會哭得如此傷心。

 

他的神智慢慢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他啞聲道:“對不起。”

 

邵雯的肩膀頓了頓,維持著那個姿勢好半天,哭聲才漸弱,她抹了把臉,站了起來。

 

邵雯個子很高,穿上高跟鞋比李程秀還要高出一些,她一站起來,臉上的神色已經恢復了那種冷漠和淩厲,給李程秀無形的壓力。

 

她冷聲道:“你跟我來。”

 

兩個人來到一間空得病房,邵雯背對著他,看著窗外,良久,才吐出一句話,“我母親過世的時候,邵群還沒斷奶。”

 

“我爸常年不在家,再說他也不會帶孩子。那時候我的兩個妹妹,一個七歲,一個三歲,包括才會爬的邵群,都是我帶大的……邵群於其說是我弟弟,更像我的兒子。他從小就受所有人的嬌慣,要什麼有什麼,等到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又自私又頑劣。他從來不會為別人著想,我行我素管了,就算闖了禍,也有人給他收拾……”

 

邵雯頓了頓,“可是……他也只是想不到而已,他……我記得他九歲那年,我的學校有個男人一直騷擾我,被他知道了之後,他去找那個人打架,一個九歲的小孩子能打得過成年男人嗎?所以他帶了刀……誰都沒教他那麼做,我明明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就那麼衝動的去了……而且險些闖了大禍,他不會考慮別人怎麼想,他只會用自己的方式對別人好,無論結果到底是不是別人想要的。”

 

邵雯轉過身子來,面無表情的看著李程秀,“我看著他長這麼大,每一天都在擔心,他會因為莽撞和衝動而闖出無法彌補的大禍。他比一般人還要大膽,他確實是什麼都敢做,他九歲就敢拿刀捅人,他敢偷我爸的槍,他敢為了一個賭注從三樓跳下來,今天他能為了你自己傷自己,明天他就敢開車往牆上撞。”

 

她看著李程秀瑟縮的驚恐的表情,諷刺的笑了笑,“這就是我弟弟,他想要什麼,就得給他,不然他遲早毀了別人,或者自己。”

 

她深吸了口氣,“我跟你說這麼多,就是希望你知道,要我認同一個男人進我邵家的門,這輩子都不可能,但是我沒有別的選擇,在他做出更多蠢事之前……邵群總能逼得我不得不妥協。所幸……所幸孩子的事他同意了,退一步講,邵家有了後代這個大前提已經滿足了,邵群能做出這樣的讓步,我也不得不讓步。所以,你們的事我以後不管了。”

 

李程秀木然的看著她,喉嚨就如同被人扼住了一般,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邵雯抱胸看著他,“你也不用害怕,他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麼喜歡你,你該慶倖,他雖然時時都能拿各種事情氣我們,但也會不顧一切的保護我們。”邵雯踩著高跟鞋一步步靠近他,目光變得越來越冷,“事以至此,我也不想再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話了,你,好好呆在他身邊吧,如果你再害得我弟弟出什麼差錯,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她說完,從他身邊錯身而過。

 

李程秀抱著腦袋蹲了下來。

 

他的命運總被別人決定,誰問過他怎麼想,他願不願意呢。

 

邵群所做的一切,讓他震撼,讓他驚懼,他得承認,邵群的目的達到了。

 

除非邵群趕他,他不敢再想“離開”這件事。

 

邵群流著血,隨時會離他而去的樣子還在他腦中盤旋不去,那個即使讓他不情不願,可是無法阻止心底地期待的孩子,還時時揪著他的心。

 

邵群灑出了無形的大網,把他牢牢罩住,讓他寸步難移。

 

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把邵群徹底推出自己的生活,可他卻低估了邵群的執念,碰上如此瘋狂不惜一切的人,他不得不投降。

 

他想了想自己往後的生活,最困難的,也不過是再次被邵群踹了吧。

 

現在想想,恐懼這個完全沒有用,無論他多恐懼,這條道他都得走,別無選擇。到時候他應該還能活著吧,即使邵群又不要他了,至少他會有孩子,到時候他就偷偷把孩子帶走,至少孩子是他的,他不再是一個人。

 

至少他不是一個人……

 

李程秀抱著腦袋哭了起來。

 

他這輩子活得太難了,真是太難了,沒人認真的為他考慮過,他想為自己考慮,想好好保護自己,卻總有人不讓他如願。細數起來,長這麼大真正能從頭到尾都順心的事情,有幾件呢?

 

他知道自己這都三十了,不該總是怨天尤人的問,為什麼上天待我不公,可是卻抑制不了自己的滿腔悲憤。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他一定得問問,難道做個好人,不做昧良心的事,不能一生平安嗎?為什麼所有人都這麼說,為什麼這和現實差這麼遠。

 

邵群醒過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找李程秀。

 

當他看到李程秀不在的時候,就著急的按著床頭的鈴,不撒手的按。

 

他還沒按完,門就開了,李程秀一臉疲憊的進來了。

 

邵群胸中一陣狂喜,“程秀,程秀。”

 

李程秀手裡提著一個飯盒,給他放到床邊,拿紅腫的跟核桃一樣的眼睛看著他,“我做了粥。”

 

邵群愣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是失血過多幻聽了。他顫抖著伸出手,抓住李程秀放在膝蓋上的手,激動道:“粥?你給我……做粥?”

 

李程秀吸了吸鼻子,“你不是,要喝粥。”

 

邵群握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唇邊,幾乎是貪婪地一下一下親吻著,眼眶裡泛滿了淚水,“程秀,謝謝……謝謝,程秀……”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李程秀眼睛也模糊了,他擦了擦眼睛,“喝……喝粥吧。”

 

邵群卻伸出另一隻手,“讓我……抱你一下,程秀……”

 

李程秀猶豫了片刻,終於傾下了身子。

 

邵群手臂顫抖著環住他的脖子,終於哭了出來,除了叫他的名字,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李程秀眼神迷茫的看著他身下雪白的床單,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這次,能幸福嗎?

 

這個人,能陪伴他一生嗎?

 

他情真意切的諾言,保鮮期有多久?

 

這些緊緊揪著他心臟的問題,一時都得不到答案,他只能讓時間慢慢去解答。

 

第七十五章

 

李文遜他們趕過來看邵群的時候,懷疑在電話裡是不是聽錯了,那一刀不是插肚子上的,大概是插腦袋上的,不然邵群這幅二了吧唧的笑容,究竟是怎麼咧出來的。

 

他們一進門,見李程秀背對著他們坐著,回頭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就扭過頭去了。

走近一看,李程秀正在那兒削蘋果,一團棕色的毛線球窩在他腿上,仔細一看,是條正在睡

邵群眼睛跟釘在李程秀身上似的,看到他們都沒大反應,就一句,“來了啊。”

 

李文遜一屁股坐他床上,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喝,這刀再往下移那麼兩寸多好呀。”

 

邵群笑駡道:“滾你麻痹,這麼咒老子。”說完就溫情脈脈的看著李程秀,“程秀,我下邊兒一點事兒都沒有。”

 

周厲“操”了一聲,做了個想吐的動作。

 

李程秀把蘋果放盤子裡,把茶杯小心翼翼的捧了起來,一邊兒轉著脖子找地方想把它放下,一邊兒說:“你們聊,我出去。”

 

周厲覺得他手裡的小玩意兒挺有意思的,大手一伸,“給我吧。”

 

李程秀戒備的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把茶杯放在了兜裡。小狗叫了一聲,動了動身子又沒聲兒了。

 

“別!”邵群慌忙拉住他,“你別走,你就坐這兒,你是我媳婦兒,沒什麼是你不能聽的。”

 

邵群這幾天康復的倒不錯,就是多了個毛病,幾分鐘看不著李程秀就鬧,大半夜的能把全樓都叫醒了,就因為李程秀起夜上廁所了,沒在陪護的那張床上,跟小孩兒似的。

 

李程秀又得照顧狗,又得照顧孩子,手忙腳亂的。

 

李程秀歎了口氣,也想放鬆一會兒,就說,“我上廁所,一會兒,回來。”

 

邵群沒辦法,才放他走,一邊兒嘟囔著,“這破病房廁所壞了到現在都沒修好,還他媽高級呢,你還得出去上廁所……”

 

李程秀沒搭理他,逕自出去了。

 

邵群依依不捨的樣子看得幾個人都要吐了。

 

李文遜等人走了,才正色道:“邵群,真他媽有你的,我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你是這麼個癡情種呢,你腦子被門擠了吧。”

 

邵群滿不在乎道:“你懂個屁,我媳婦兒的好,你們統統不知道,羡慕去吧。”

 

周厲開始翻白眼兒了。

 

邵群得意道:“我下刀的時候往腰哪兒偏了,沒傷著內臟,看著挺嚇人全是血什麼的,其實沒事兒。”

 

李文遜豎起大拇指,諷道:“你牛,你真他媽牛,你可偉大了,你考慮真周到,就算把腎捅破了,你也還有一個備用呢。”

 

邵群哼了一聲,“我找著準頭呢。”

 

一直沉默的柯以升問道:“邵群,你到最後到底是怎麼讓你姐鬆口的?”

 

邵群輕描淡寫道:“弄出個孩子來就行了。”那孩子其實不是他的種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他這些發小。目前為止,他也就和李程秀說了,他那個醫生朋友只幫他取了李程秀的精子,並答應保密,並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周厲坐到他床上,“兄弟,你這真是一條道走到黑呀,打死不回頭了?”

 

邵群苦笑道:“我為了走這條道,黑燈瞎火的都摔得鼻青臉腫了,絕對回不了頭了。”

 

周厲搖搖頭,“這世界太他媽不真實了,還是火星安全。”

 

幾個人又聊了一會兒,邵群就頻頻看表,過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李程秀怎麼還沒回來?”

 

不能怪他神經兮兮的,他實在沒有安全感。

 

李程秀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留下來照顧他了,並沒有一句實質性的承諾,而他也根本不敢問。

 

現在每分每秒的生活都這麼幸福美好,他高興的快上天了。哪怕李程秀只是在他生病的時候照顧照顧他,也夠他感激的。他就怕自己問了,得到的是諸如“你病好了我就走”之類的答案,所以他不敢問,只能過一天是一天,他一看不到李程秀,就擔心他是不是變卦了,就那麼走了。

 

李文遜拍了下他的腦袋,“我們大老遠趕過來,你是不是先陪陪我們。”

 

邵群不甘願的看了他一眼,忍著想下床去找李程秀的衝動,硬著頭皮跟他們繼續說話。

 

好不容易他們看把邵群逗得差不多,就都走了,邵群這下忍不住了,趕緊按床頭的鈴。

 

一會兒進來個一看到他就臉紅的小護士,邵群趕緊讓她去找人。

 

李程秀回來的時候,心情看上去不錯。

 

邵群忙道:“程秀,你去哪兒了。”

 

李程秀道:“四處走走。”

 

“你成天在這兒陪著我是不是很煩?我陪你出去吧。”

 

李程秀皺眉道:“傷都沒好,別動。”

 

“傷口都結疤了,我哪兒那麼嬌氣,我怕你呆著悶……”

 

李程秀搖搖頭,“沒事,不悶。”

 

十多年一個人對著一面牆的生活他都過過來了,有什麼事情是悶的。

 

李程秀把茶杯放在手裡玩兒,低著頭不說話了。

 

他的指甲總是剪得有些短,看上去特別地漂亮細膩。邵群嫉妒地看著這條狗。

 

邵群心裡跟打鼓一樣的跳了起來,他忐忑的問道:“程秀,等我出院了,咱們搬回深圳吧。”

 

李程秀動作一滯,抬起來雙眼有些迷茫的看了看他,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不住一起。”

 

邵群喜道:“不住一起,咱們還當鄰居成麼。”

 

李程秀輕聲道:“隨你。”

 

邵群接著問道:“程秀,去我公司上班好嗎?”

 

李程秀有些猶豫的看著他。

 

邵群抓著他的手親了一口,“我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看著你。”

 

李程秀又點了點頭。

 

他同意或者不同意,到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他何必再白費力氣。

 

邵群卻是高興壞了,恨不得能馬上蹦下床帶著媳婦兒過新生活去了。

 

其實邵群恢復的完全可以出院了,但是為了能讓李程秀多照顧他幾天,死皮賴臉的在醫院都呆了兩個星期。小周每天下了班,還得把工作帶到醫院給邵群,每次見到李程秀,都皮笑肉不笑的。

 

出院之後,精明能幹的周助理已經給李程秀找好了房子,地方離邵群的公司很近,穿條街就到,房子是個面積不大的單身公寓,屋子裡設施一應俱全,但裝修得比較簡潔,而且已經是舊房子了。不知道是小周的無心之舉,還是邵群的刻意體諒,李程秀對於邵群沒把他安排在什麼豪宅裡,感到松了口氣。

 

李程秀帶著茶杯搬進去時,不意外的知道邵群就住在他隔壁。

 

李程秀把茶杯安頓好,就開始自己整理行李。

 

正理著,邵群敲門進來了。

 

他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就天天圍著李程秀轉悠。

 

此時他臉上帶著明顯的興奮,手裡拿著個薄薄的文件袋,遞給他道:“程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李程秀疑惑的結果那個檔袋,打開一看,明顯是醫院的化驗單之類的東西,他沒看懂。

 

邵群柔聲道:“是男孩兒。”

 

李程秀驚訝的看著他,在反應過來他說什麼後,眼裡綻放出奇異的光芒。

 

邵群眼裡都帶著暖意,“我等不及她做B超了,提前做了染色體檢驗,是個男孩兒。預產期是明年五月份。”

 

李程秀有些激動的看著那張紙,終於從上面看出了邵群說的資訊。

 

明年五月,就是八個月後了,八個月後,他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兒子了。

 

李程秀的手輕輕顫抖了起來,心裡升起了一股難言的,巨大的期望。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有後代。

 

只要一想到這個世界上將有一個懵懂的無邪的小生命,會全心的依賴他,他會親眼看著他,教育他長大成人,那種感動和喜悅,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邵群的心也跟著起伏,他彎腰從背後抱住李程秀,親昵地貼著他的脖子,嗅著那溫暖的味道,在他耳邊說:“我們馬上就有兒子了,我真想早點兒看到他。”

 

李程秀把那張紙貼在胸口,一時間,覺得這樣巨大的喜悅確實需要一個人分享,而邵群就是最合適的那個人,他忍不住道:“我也是……”

 

邵群覺得心臟猛地顫抖了起來。

 

這還是李程秀第一次明確的表態,他是期待這個孩子出生的。

 

儘管他剛知道的時候,是那麼的憤怒,那麼的恨他,可是因為這個孩子,他終於軟化了,他終於如他所料,開始真心期待著他們的兒子出生。

 

他也終於如願以償,可以把李程秀綁在他身邊。

 

邵群緊緊抱著他,恨不得跟他融為一體那般用力,忍不住傾吐著,“程秀,我愛你……”

 

李程秀身子輕輕一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李程秀就去邵群的公司報導了,他不肯坐邵群的車去,其實從現在住的地方走過去,也才十分鐘的路程。

 

也許是邵群提前打了招呼,他的新同事都對他非常地熱情友好。

 

除了這個,工資水準和福利都很正常,再沒有其他讓他不舒服的差別待遇了。李程秀感覺得到,邵群是真的有所轉變,他開始學會考慮自己的感受,哪怕是在如此微不足道的地方,卻真的避免了繼續敲打他本來已經很脆弱的自尊。

 

李程秀覺得現在這樣的相處模式,比他想像中要好,壓在他心上的大石,突然就輕了許多。

 

兩個人鄰居加同事的生活,正式拉開了帷幕。

 

白天在公司,邵群除了中午偶爾會和他一個桌子吃飯,並沒有其他讓他尷尬的舉動。下班之後,邵群出去應酬的時間明顯減少,基本都是直接回家,然後敲開李程秀的門,說自己想蹭飯。

 

李程秀漸漸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早上會做雙份的早餐,兩個人吃完飯後,開車的開車,走路的走路,各自去上班。晚上回來,邵群來了,倆人就一起吃飯,邵群不來,他就跟小茶杯一起吃。

 

邵群再不會隨便進他住的地方,看到他和同事走得近,憋得臉色發青,也不敢說他一句,雖然每次來都會被小茶杯以各種方式欺負,也不敢發火。

 

李程秀真心的覺得,現在的生活真的挺好。

 

過了幾個月,邵群又帶來了一個神秘的檔案袋。

 

李程秀拆開一看,是幾張彩超的照片,中間有個有些模糊的圖像,很容易分辨出那是一個蜷縮著的胎兒。

 

李程秀高興的臉都微微紅了起來,拿手指反復勾勒著胎兒的輪廓。

 

邵群看著他興奮地紅撲撲的側臉,真是恨不得就這麼撲上去。

 

他跟李程秀這麼鄰里來同事去的,已經有三四個月了,依然只能摟摟小腰,牽牽小手,親親小臉,心上人就離自己這麼近,觸手可得,他卻不敢碰,世上還能有什麼事比這更讓人沮喪的嗎。

 

邵群趁機抱住他,“醫院說,下下個月可以拍錄影了,你可以看到他動,翻身啊蹬腿啊什麼的。”

 

李程秀驚喜道:“真的,現在,這麼先進……”

 

邵群看著他真心喜悅的表情都看呆了。

 

李程秀也只有他帶來關於孩子的消息的時候,才會笑,臉上才會有除了淡漠以外的神情。

 

李程秀平時對他的態度,雖沒有刻意的冰冷,但他還是感覺得到那份疏離和防備。

 

他知道李程秀始終對他有著戒心,始終對於自己的百般逼迫無法釋懷,他努力想要重新敲開他的心,即使往前挪動一步,需要很長的時間和巨大的努力,他也不會放棄。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李程秀才會真心的對他笑,才對放下締結,重新接納他,他只知道他會一直努力,一直等下去。

 

邵群摟著李程秀窩在沙發裡,兩個人就像一對普通夫妻一樣,一起看著彩超照片,滿心歡喜地討論著他們的即將降生的孩子。

 

小茶杯拿爪子好奇的拍打著照片,還想上嘴咬,逗得它的宿敵邵群都笑了起來。

 

邵群這一刻,覺得心裡那麼點兒齷齪的念頭,也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能這樣挨在這個人身邊,可以心平氣和的說話,分享共同的喜悅,他覺得這樣的幸福,已經夠他品嘗好久。

 

第七十六章

 

自從看了小孩兒的彩超照片之後,李程秀就跟天底下大部分等待孩子出生的父母一樣,開始焦慮又有些神經質的給孩子準備東西,衣服啊玩具啊奶瓶什麼的。

 

他有一天下班之後,到附近一個商場逛了一圈兒,發現現在的嬰兒用品貴得嚇人,簡直比成年人的東西都貴。

 

李程秀越逛越鬱悶,直到邵群給他打電話,問他去哪兒了,他這才回家。

 

邵群知道他自己去逛街之後,就非纏著他星期六兩個人一起去。

 

“這是咱倆的兒子,你怎麼能一個人去呢。”

 

李程秀想想也沒錯。

 

邵群自然是財大氣粗的,去了之後看上什麼就往推車裡扔,同樣的衣服有幾個顏色買幾個,李程秀趕緊給他攔下了。

 

這麼一小塊兒布料就幾百上千的,太宰人了,再說小嬰兒長得特別快,這麼又貴又不划算的衣服,可能穿個幾次就穿不下了。

 

一路看著標籤就夠他肉疼了,要說奶嘴嬰兒床什麼的是必須得買沒辦法,這些衣服他寧願自己做。

 

李程秀開始還不好意思,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就給邵群說了。

 

邵群笑看著他,“你還會做衣服呀。”

 

李程秀點點頭,手工活基本就沒他不會的。

 

邵群樂壞了,躲在貨架後邊兒飛快的親了他一口,“我媳婦兒可真賢慧,什麼都會,行,你自己做,咱不買這些破衣服了,去買好布料去。”

 

李程秀臉紅了起來,趕緊看了看周圍,生怕被別人看到。

 

倆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上了車,邵群驅車帶著他去買了好多材質好的布料。

 

李程秀摸著那些質地柔軟的材料,心中被喜悅和憧憬填的滿滿的。

 

邵群的公司財務人員多,雖然都接近年關了,工作卻不算忙,閑下來的時間就都放在了怎麼給他的兒子做衣服這件事兒上。

 

邵群覺得這事兒新鮮又好玩兒,關鍵是能和李程秀互動的事情,哪怕就是坐著一起看牆發呆,他都樂意。所以一下班就跑到李程秀這兒,上網給他搜了好多特別漂亮的寶寶的照片,兩個人商量著哪個衣服好看,照著哪個做什麼的。

 

邵群買的材料多的能堆滿半個櫃子,李程秀一點兒不愁不夠用,反而是有些動手上癮了。

 

他看著網上那些寶寶,打扮成西瓜的,米老鼠的,超人的,小天使的,什麼的都有,他看得心都軟成了一片,忍不住幻想著自己的兒子該是什麼樣兒的,是不是也會這麼白白胖胖的,幹什麼都招人喜歡。

 

他給寶寶縫衣服的時候小茶杯就在布料堆裡打滾兒,李程秀心思一動,就開始拿布往茶杯身上比劃,也順手給它縫了好幾件兒衣服。後來是真做上癮了,開始給兒子和小茶杯做情侶裝,兒子雖然還得等,可是茶杯是現成的,李程秀做好了給小茶杯套身上,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兒子穿著這些小衣服的樣子,笑得眼睛都彎了。

 

李程秀高興,邵群就高興,他一個勁兒地誇,“我媳婦兒真會過日子,我媳婦兒手真巧。”

 

邊誇邊給衣服和狗拍照片,拍了照片放到他閒時玩兒的遊戲的論壇,炫耀自己的老婆有多能耐。下邊兒果然出現了一堆羡慕嫉妒的言論,邵群就拉著李程秀一條條讓他看。

 

李程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那些讚美的留言,心裡也挺高興的。

 

邵群覺得這時機,這氣氛,都太好了,輕輕摟著李程秀就從他脖子開始親。

 

李程秀對他的毛手毛腳已經麻木了,一般都沒什麼反應,只是專注地看著這些新鮮有趣的回復。

 

邵群見他沒反應,就越親越大膽,抱著他的腰,先輕輕含住他的下唇,再輾轉吸吮著加深這個吻。

 

李程秀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嚇著了,愣了一下,才感覺到邵群的手已經伸到他衣服裡了。

 

李程秀嘴被他堵著,嗚嗚著想說話說不出來,推了他幾下也推不開。

 

邵群這幾個月表現得一直還算規矩,此時恐怕真是憋了太久,一嘗到李程秀的味道,身體就跟著了起來一樣,燥熱的厲害,一點都無法抑制自己的渴望。

 

他把李程秀按倒在沙發上,一邊熱情地親吻著他的,一邊用手撫摸著他光滑的皮膚,李程秀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大腿處被一個硬熱的東西頂著。

 

他突然就慌了,巨大的恐懼如烏雲般密佈在他頭頂。

 

他對這種事情的最新記憶,便是邵群粗暴侮辱性的對待,即使已經一年過去了,他都無法徹底從那個陰影走出來。尤其是當初那樣對待他的人,現在正壓在他身上,亟不可待地要再次侵略。

 

李程秀覺得身體狠狠抽了一下,目光瞬間失去了光彩。

 

在那個狹窄的出租閣樓裡,邵群對他做過的事,是他一輩子的噩夢,他逼著自己忘掉,邵群卻偏要用同樣的行為讓他想起。

 

李程秀顫抖著推著他,“放開……放開我……”

 

欲火正炙的邵群充耳不聞,用牙齒輕輕咬著他的鎖骨,一隻手已經去解他的腰帶。

 

李程秀突然張開嘴,狠狠咬在他肩膀上。

 

邵群一時吃痛,悶叫了一聲,手上的力道松了。

 

李程秀用力推了他一把,把他直接從沙發上推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邵群給摔暈乎了,在他還沒回過神來前,李程秀已經騰的跳了起來,沖進了自己的臥室,把門從裡面反鎖上了。

 

邵群呆坐在地上。

 

半晌,他甩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聲音大得嚇人。這才咬著牙從地上站起來,去敲李程秀的房門。

 

“程秀……”

 

邵群拿額頭抵著房門,啞聲道:“程秀,對不起,你別生我氣。”

 

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你別生氣呀……我,我他媽沒忍住,可是,可是我,我真的不會再勉強你,你不願意,我就……”

 

邵群沮喪地蹲到地上,臉上是掩不住的失望和傷心,“你不願意,我真的不會再勉強你……程秀,你出來吧,我以後不犯了行不行?”

 

邵群苦笑了一下,“程秀,你得理解我一下,我這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成天看著你,怎麼能不想那個……我就,就腦子一熱,犯渾了,我保證再不這樣了。你能呆在我身邊,就夠我燒高香的了,我,咱們,慢慢來,我保證不逼你,我等你真的能接受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對這個事……這個事……媽的,都是我的錯,我活該。程秀,你別跟我計較,你也不要……不要害怕我,我就是把自己那玩意兒一刀切了,我都不會再強迫你,你相信我吧……”

 

他在李程秀門口坐了半天,裡面依然沒有反應,他歎了口氣,抹了把臉,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回自己的屋去了。

 

本來最近兩人之間的氣氛挺好的,李程秀對他和顏悅色的,晚上都會給他煮夜宵了,他就實在忍不住想要更進一步,更親密一點。

 

可是李程秀依然害怕,依然抗拒,他的手心似乎還殘留著李程秀肌膚的顫抖。

 

一想起自己對李程秀做過的事,他就恨不得一頭撞死。如果世上真有後悔藥,傾家蕩產他也要買。

 

他沒有一天不在懷念他和李程秀熱戀時的時光,那真是他這輩子最痛快最幸福的回憶,可惜被他親手毀了。他現在還想再親手粘回去,卻不想會這麼難,難到他需要拼命了,也不過湊起了零星的碎片。

 

那一大片一大片碎了一地的傷心和絕望,他要怎麼給李程秀修復好,要花多少時間,都還是未知數。

 

和李程秀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幸福和痛苦並馳的,他對這個人的那種巨大的渴望,如果全部釋放出來,會把自己和對方都給毀了,所以他只能忍,忍到不能忍,也還是得繼續忍。

 

他想要李程秀真心地接納他,他想要的是他的全部。

 

李程秀在屋內聽到外面關門的聲音,才覺得心神一松,一股無法抑制的心裡的疲倦湧了上來。

 

他如今,是真的想和邵群重新來過了。

 

無論最初他是否情願,如今兩人之間相處得不錯,而且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他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想斷都斷不了。他既然沒有別的選擇,他也願意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

 

況且重新接納邵群,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艱難。

 

邵群在很多事上,都在尊重著他,對他也確實關懷備至,兩個人還因為孩子的關係,而有了更多的話題和更親近的關係,如今的一切都挺好的,李程秀希望他們能一直這樣下去,他就滿足了。

 

可是那件事,顯然是他回避不了的一道坎兒。邁過去了,他們兩個大概都會好過,邁不過去,就一起難受。

 

李程秀把臉埋在被子裡,一時有些想哭的衝動。

 

潛意識裡,他已經把和邵群以及那個即將出生的孩子的共同生活,勾勒出了一個“家”的輪廓。

 

只要邵群不拋棄他,他會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這個“家”,是不是諸如那種事,也應該為了“家”而妥協。

 

第二天,邵群就沒敢早上去李程秀哪兒蹭飯。

 

倆人在公司碰到,李程秀神色如常,看了他一眼就走了,邵群想湊過去跟他說幾句話,終於是沒敢去。

 

下班之後,邵群開車先回得家,回去之後就在樓梯口等著。

 

等李程秀回來了,也不說什麼,就跟在他後邊兒上樓。

 

李程秀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

 

兩個人沉默著一前一後上了樓,李程秀拿鑰匙開門的時候,突然就回過頭跟他說,“吃飯嗎?”

 

邵群怔愣的看著他,一時覺得鼻頭有些酸。

 

李程秀自顧自的說著,“早上,熬了骨頭湯,天冷了。”

 

邵群突然上來一把從後面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間,啞聲道:“你不生氣了……”

 

李程秀輕輕掙開,低聲道:“吃飯吧。”

 

邵群如釋重負,他昨晚一晚沒睡,就擔心這幾個月辛苦建立起來的倆人之間和睦的氣氛被昨天自己一時衝動給攪和沒了,但是李程秀還願意和他一起吃飯,他高興的要跳起來了。

 

兩個人面對著面吃完飯後,李程秀站起身正要動手收拾碗筷。

 

邵群突然也站了起來,然後撲通一下單膝跪在了地上,把李程秀嚇了一跳。

 

只見邵群從兜裡拿出一個紅色的絨布小盒子。

 

正常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李程秀的心突然猛地跳了起來。

 

邵群打開那個小盒子,一枚鉑金鑽戒靜靜地躺在裡面。

 

那枚鑽戒看上去簡單大方,並不給人刻意的設計感,即使帶在男性手上也並不覺得突兀,但設計師的高明與品味都體現在了那優雅簡潔的樣式上,讓人忍不住讚歎。

 

邵群抬頭真誠地看著他,“程秀,我知道我現在挺傻逼的,你別笑話我……這戒指我訂了很久了,從你……走之前,已經在我手裡了,我本來打算那時候就給你的,那時候想給沒來的及,後來想都不敢想,你那麼煩我,你肯定不要。現在,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這戒指,沒別的意思,就是個證明,我想讓你知道,我把你當做我的妻子,我會一輩子對你好,永遠尊重你,再也不會傷害你,你不要怕我,我有足夠的耐心,能不能忍我都會忍,我等你真心接納我。”

 

李程秀眼眶有些酸澀,看著那枚漂亮的戒指,心裡感慨萬千。

 

他有個說出去會讓人笑話的幻想,就是邵群現在在做的事。

 

他哪敢讓人知道,他一個男人,曾經幻想過邵群有一天就像現在一樣深情的向他求婚。在他和邵群熱戀的時候,這個幻想帶著甜蜜和羞澀的味道,能讓他反復品味。

 

而當這個幻想真的變成了現實的時候,竟是在他已經不再對這個人抱有期待之後。

 

這是多麼讓人難過的事。

 

李程秀覺得心痛不已。

 

邵群把鑽戒拿出來,拉過他的手,“程秀,我給你戴上好不好?”

 

李程秀輕輕蜷起了手指。

 

邵群依然拉著他的手,手指輕輕捏著戒指,靜靜的看著他,眼神裡流淌著期待與堅定。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了半晌,李程秀垂下了眼簾,慢慢的把手指舒展了開來。

 

邵群激動的手都發抖了,顫微微的把戒指套進了他左手的無名指。

 

大小很合適,李程秀感受著那枚指環箍進他手指的過程,心裡突然湧上一種莫名的責任感,就好像一個人把他一生對幸福的期望都交給了他,他選擇了接受,他就要一輩子背負下去,負責任到底。

 

不知道每個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最初是不是都有這樣的感受。

 

李程秀只知道自己那一刻的心境,突然就有些不一樣了。

 

邵群給他戴上後,就起身激動的抱住他。

 

他真沒想到李程秀會接受,為了能和他戴上對戒,他早就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了,這時候他真是高興的要飛起來了。

 

眼看過年了,邵雯的電話一個接一個的來了。

 

邵群心裡對家人有愧,雖然想和李程秀一起過年想得不得了,終究知道這還不是時候,現在應該回去哄哄老爺子,有一天才有帶著李程秀一起回家過年的可能。

 

邵群跟李程秀說要他要回家過年的時候,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李程秀的神色。

 

李程秀對這個一點都不意外,只是想到去年過年時候的熱鬧,和後來演變出的鬧劇,心裡就有些異樣。

 

不管是誰,過年的時候都是不願意個人的,只是他也不知道邵群不可能放著家人不管,留下來陪他。

 

那麼多個年都是自己過的,自己過也沒什麼,所以李程秀表現得很平常。

 

邵群就一個勁兒的安慰著他,“等我回去哄哄我爸我姐他們,以後我帶著你堂堂正正的回家過年。”

 

李程秀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心知那一天真是遙遙無期。

 

放假之後,邵群帶著李程秀四處採辦年貨,看什麼東西好都往家裡搬,就連茶杯都換了個華麗的新窩。

 

一直賴到二十九,邵群才不依不舍的回了北京。

 

兩人大半年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這麼突然一走,李程秀還有些不習慣,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尤其趕上萬家團聚的新年,心中的寂寞和孤單就成倍的放大。

 

年三十晚上,李程秀跟小茶杯一起過年的時候,就格外的想念邵群。

 

第七十七章

 

從邵群走那一天,他的電話和短信就沒斷過,頻率高的時候李程秀每個小時都能收到。

 

李程秀一個人在家,沒事幹,有時候就跟他聊兩句,回幾個字什麼的。每次他回了資訊,邵群就會立刻打電話回來,聲音透著明顯的興奮,還會不厭其煩的問著有沒有想他。

 

李程秀覺得最近的邵群,越來越像小孩兒了。

 

三十兒晚上大概邵群是真的很忙了,連續好幾個小時都沒有來煩李程秀。

 

李程秀早早吃好了年夜飯,把包餃子的面揉好了放在廚房醒著,就抱著小茶杯窩在沙發上看春晚。

 

這個時候無疑是寂寞的。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和黎朔以及Adrian在一起,他們有說有笑的,熱鬧不已。雖然後來被邵群給攪合沒了,但那是他這十多年來過的最開心的一個年了,因為那是唯一一個有人陪伴的新年。

 

不知道現在黎朔和Adrian在做什麼,他們身邊有人陪嗎?小季又在做什麼呢,還被關在家裡不能出來嗎?

 

過去兩年裡他認識接觸的這些人,一個個鮮活的跳躍到了腦海中。

 

這些人都是好人,這個時候,他真的很想念他們,很想給他們打個電話。

 

但是他不能。他不知道當這些人問起他為何如今又和邵群在一起時,他該如何解釋。他們會多失望,而自己會多尷尬。

 

李程秀拿起手機,翻開著只有寥寥數人的電話本。

 

他發現他的生活中,又只剩下邵群了,無論是已接還是未接來電,邵群的名字永遠排在最前面,短信箱也被邵群的名字塞得滿滿的。

 

李程秀看了幾條他的短信,嘴角不禁向上扯了扯。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希望邵群在身邊。

 

近半年的時間裡,已經讓他卸下了對邵群的抗拒。邵群很輕易的又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而且是極其重要的一部分,就像當初那樣。

 

只不過那個時候,他誠惶誠恐的把邵群供奉在神壇上,而現在,他終於能平等的站在邵群身邊。

 

李程秀在這一刻,真心希望日子就這麼一直過下去。

 

春晚的高潮伴隨著歲末的鐘聲來臨了,窗外的煙花聲越來越響,天空綻放出一朵朵絢爛的色彩,看得李程秀著迷不已。

 

電視上開始倒計時了。

 

李程秀抓著小茶杯的兩隻爪子在空中比劃著,笑呵呵的一起倒數。

 

新年的鐘聲終於敲響,李程秀抓著它的爪子開始拍手。

 

與此同時,手機也響了起來。

 

李程秀趕緊按下通話鍵。

 

邵群的聲音伴隨著吵雜的背景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程秀,程秀,能聽到嗎?”

 

李程秀也大聲道:“能,新年快樂!”

 

邵群也喊道:“新年快樂,我愛你!”

 

李程秀一愣,忍不住笑了一下。

 

邵群繼續大聲道:“程秀,你聽到沒有,我說我愛你,你聽到嗎?”

 

李程秀感覺到邵群有點兒喝多了,就回道:“我聽到了。”

 

邵群那邊兒沒說話,但李程秀聽得出邵群拿著電話進入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

 

邵群這時開口道:“程秀,大過年的,你要說點兒什麼吧。”

 

李程秀頓了頓,“新年……快樂……”

 

邵群輕歎了口氣,“你說點兒我想聽的行嗎?就當哄哄我,就當大過年的行善了,哪怕騙我的都成。”

 

李程秀沉默了。

 

邵群在那邊兒等著,就好像等了一世紀那麼長,等得他的心微微痛了起來,才失望的歎了口氣,“算了,我喝多了……你,你一個人別太晚睡了,那掛了啊。”

 

李程秀突然叫道:“邵群……”

 

邵群眼睛一亮,“怎麼?”

 

李程秀輕聲道:“早點……回來。”

 

邵群握著電話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好……好,一定……我早點回,回家,你等我,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我一定早回去啊,你……你早點兒睡……那什麼……”邵群激動的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李程秀讓他早點回去,讓他早點回家呀!這說明什麼?這是不是說明他已經重新開始接納他了?邵群甚至眼前已經出現了李程秀溫柔微笑著跟他招手的樣子。

 

他埋頭努力了這麼久,希望能撞開李程秀緊閉的心防,如今終於在新年伊始讓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邵群高興得快跳起來了,恨不得馬上從電話那頭穿過來抱著李程秀可勁兒親。

 

邵群借著酒勁,沒羞沒臊地霸著電話又說了好多纏綿的情話,聽得李程秀耳根都燒了起來,幾次都說“我掛了啊”,到最後卻都沒忍心,就那麼耐著性子聽完了。

 

放下電話後,李程秀動作麻利地給自己包了些餃子,把小茶杯的碗放到他對面,一人一狗,一起吃著熱騰騰的餃子,歡度新年。

 

李程秀不禁想,明年的新年,應該可以跟邵群一起過了吧。

 

新年假期很快就過去了,李程秀都開始上班了,邵群這個老總卻還沒回來。

 

邵群跟他抱怨,說他爸讓他必須呆到十五,少一分鐘都不行。為了能讓他爸至少認同李程秀的存在,他只能忍著馬上飛回深圳的衝動。

 

正月十五的晚上,李程秀下班回來後,把本來已經很乾淨的家裡裡外外又打掃了一遍。

 

明天邵群就要回來了,他琢磨著明天該做點兒什麼好吃的。

 

晚上他早早就睡下了,睡到半夜,卻突然被手機的聲音吵醒了。

 

他眯著眼睛從床頭櫃上摸過手機,迷迷糊糊地按下通話鍵。

 

“喂,程秀。”邵群的聲音清晰的響起。

 

李程秀看了眼刺眼的螢光屏,現在是半夜四點多,邵群怎麼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

 

“邵群……怎麼了?”

 

“程秀,給我開門吧。”

 

李程秀呆了兩秒,“什麼?”

 

邵群笑了起來,“程秀,給我開門。”

 

李程秀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從床上爬起來,跑出臥室,打開了大門。

 

邵群穿著墨藍的羊絨大衣,風塵僕僕的站在他面前,身上猶帶著寒氣,面上卻是溫暖的笑容。

 

李程秀呆呆地看著他,“你回,回來了。”

 

邵群一腳跨進屋子,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微微躬身,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李程秀嚇了一跳,“邵群……?”

 

邵群照著他臉蛋兒親了一口,“想死我了,怎麼連拖鞋都不穿,該著涼了。”

 

李程秀這才發現自己光著腳呢,他挺不好意思,“你先放我下來。”

 

邵群哪裡能放,抱著他大步邁進了臥室,直接把人放到了床上。

 

邵群脫掉大衣,坐到了床上,拿冰涼的手摸著李程秀的臉,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著他。

 

李程秀覺得心跳陡然快了起來。

 

邵群突然湊過來,貼上他的唇,熱情又不失溫柔地親吻著。

 

李程秀身子一僵,卻沒有動,有些無措的接受著邵群的吻。

 

邵群的呼吸聲愈發的不平穩,親完了就把李程秀推倒在床上,身子重重地壓了上去,疲憊地呼出一口氣。

 

李程秀慌亂的想挪動身體。

 

邵群抱著他的腰,輕聲道:“別動,沒事,讓我抱抱。我快困死了,趕得大半夜的飛機,寶貝兒,讓我抱一會兒,我不做什麼,真的。”

 

李程秀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邵群踢掉鞋子,翻身上了床,把李程秀摟在懷裡,溫熱的呼吸噴薄在他的脖頸間。

 

李程秀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天花板。

 

邵群說著如夢囈一般的話,“我這天天想你呢,你想我沒有?那天你讓我早點兒回來的時候,我就恨不得馬上回來了。可惜我老子說了,要想明年把你帶回家過年,必須得呆到十五沒商量,嘿,他一睡著我就跑了。”

 

李程秀沒說話,他在感受邵群的溫熱的胸膛和強有力的心跳。

 

身邊有個人,即使是這樣寒冷的冬夜,也覺得溫暖舒服了很多。

 

剛開始和邵群分開那段時間,李程秀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孤枕難眠。

 

如果已經習慣了有那麼一個人,他總是睡在自己的身側,睡前可以聊上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無論多冷的時候都能抱著取暖。一旦有一天這個人不在了,身邊的位置空了,仿佛心也跟著空了。那種滋味兒,沒有體會過的人永遠不會懂,有時候半夜睡得迷糊了,還會奇怪,身邊的人去哪兒了。

 

李程秀剛開始的時候,受盡了這種孤獨寂寞的煎熬,如今當他又一次和邵群躺在了一張床上時,他說不上心裡這種酸楚的滋味兒,究竟是喜是悲。

 

有個人陪伴,總歸是件好事的,李程秀想。

 

邵群的聲音還徘徊在耳邊,“再過兩個月,咱們的兒子就出生了,到時候咱們搬回以前那個別墅好嗎?”

 

李程秀想起那個埋藏了他一輩子最幸福的回憶,最終卻發誓再也不會踏足的地方,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後天休息了,咱們回去看看,嬰兒房怎麼佈置,咱倆的房間怎麼佈置之類的,都聽你的。對了,上次找的那個家政公司,給推薦了好幾個保姆,咱們有空也去挑挑,現在好保姆不好找。”

 

李程秀道:“好。”

 

邵群輕聲道:“程秀,我現在很幸福,長這麼大頭一次這麼滿足,給我金山我都不換。你呢?我這段時間表現好嗎?你還滿意嗎?”

 

李程秀小聲道:“好,已經很好了。”

 

邵群微微笑了起來,把他緊緊的抱著,“我還能對你更好,你等著瞧吧,我要把你捧天上去,離了我就不行。”

 

李程秀輕聲笑了起來。

 

邵群閉上眼睛,拿額頭蹭了蹭他的臉,“咱們睡吧,你明天還上班。”

 

李程秀柔聲道:“嗯,睡吧。”

 

邵群抱著懷裡的人,就如同抱著這世上最稀有珍貴的寶物。只有這個人能給他猶如得到全世界般的滿足,只有這個人能讓他得到心靈的平靜,只有這個人能讓毫無保留的付出,而不懼怕一腳踩空。哪怕天塌地陷,他都不會放手。

 

邵群確實是累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還打起了呼嚕。

 

李程秀很久沒跟人一起睡了,即使是以前,邵群也很少打呼嚕,他本來睡眠就輕,如今耳邊這麼吵,就更加睡不著了。

 

即使睡不著,他也不覺得難受,就跟以前一樣窩在邵群懷裡,讓他感到了一種久違了的安心。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連他都開始迷糊了。

 

突然,一陣咣咣咣的聲音炸響在安靜的黎明,李程秀正在半夢半醒之間,心咯噔跳了一下,猛然睜開眼睛。

 

他反應過來這是敲門的聲音,透過窗簾的縫隙看了看窗外,天還沒全亮,灰濛濛的。

 

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

 

這聲音看起來特別急促,好像不把他們叫醒誓不甘休。

 

李程秀有點兒害怕,他推了推身邊的人,“邵群,邵群。”

 

邵群酣睡正濃,推了幾下才把他推醒,“怎麼了?”

 

李程秀臉上帶著驚惶,“有人敲門。”

 

邵群這才反應過來,翻身下了床,“別怕,我去看看。”

 

邵群出去後,李程秀也跟著跑到了臥室的門口,躲在門後往外看。

 

邵群從貓眼看出去,一眼就看到小周。

 

他氣不打一處來,覺得他這個助理跟間諜似的,他去哪兒他都知道,恐怕他就是把自己發配到非洲去,小周也能拿著工作追過去。

 

他打開門罵道:“你他媽怎麼知道我回來的,知道現在幾點嗎,有病啊你。”

 

一開門才發現小周臉色蒼白,身邊還站著一個人,也同樣緊張的一臉是汗。

 

小周急道:“邵總,趕緊去醫院吧,代孕的那位劉女士摔了一跤,恐怕要早產。”

 

邵群頓時愣住了。

 

李程秀一時如遭雷擊,馬上沖了出去,“你說什麼,什麼,誰,你說什麼!”

 

小周解釋道:“仲介找不到你就來找我了,我打你手機關機,打給大小姐說你已經走了,我就想你肯定在這兒……邵總趕緊走吧。”

 

李程秀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了起來,他覺得一陣暈眩,一把攀住邵群的胳膊,心裡如同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邵群馬上冷靜了下來,蹲下身給李程秀穿上鞋,然後摟著他往外走,“程秀,別怕,我們現在馬上去醫院。”

 

第七十八章(完結)

 

李程秀走不了幾步,腿已經開始發軟,是被邵群扶到車上的。

 

李程秀顫聲問著,“邵群,怎麼辦,會不會……”

 

邵群拍著他的背,沉聲道:“不會,別瞎想,我邵群這輩子福大命大,老天爺都站在我這邊兒的,咱兒子一定沒事兒。”

 

李程秀眼眶漸漸濕了,雙眼沒有焦距的看著他,哽咽道:“可是……摔倒了……”

 

他不明白,自己已經什麼都不爭了,聽天由命了,只希望能換來安安穩穩過日子,為什麼老天爺這時候還不放過他。

 

他本來擁有的東西就少得可憐,連一個孩子他都不能得到嗎,眼看就要降生的弱小的生命,為什麼要橫遭這種波折。

 

他不敢想,要是孩子沒了……

 

李程秀被自己的想法嚇得臉上不剩半點血色,他緊緊抓著邵群的胳膊,只有身邊這個人能支撐著他不至於倒下。

 

邵群安慰著他,“寶貝兒,不要亂想,相信我,沒事的。一般人受孕期都不會滿十個月,八個月早產的嬰兒也很多,養大了照樣活蹦亂跳的。他這是要提前跟我們見面了,他等不及了,別怕,你相信我,一定不會有事的。”

 

李程秀顫聲道:“真的?”

 

邵群堅定的點頭,“真的。”

 

邵群的心狂躁的跳動著。

 

他不信這個邪,老天爺怎麼會這麼折騰他和李程秀?

 

他在心裡給自己一遍遍的說著,自己天生就命硬,老天一定會保佑他們的孩子。如果這孩子真的出事兒,他不知道如何給李程秀一個交代。

 

他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有理由把李程秀從他身邊奪走。

 

邵群把李程秀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撫著他的背安慰著他,他害怕被李程秀看到他眼中的慌亂。

 

李程秀身體抖得不成樣子,他伸出手,輕輕摟住了邵群的腰。

 

出了事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身邊有一個有主心骨的人是多麼重要。

 

對比自己的驚慌失措,邵群此時的沉穩和篤定,給了他莫大的力量。邵群的聲音似乎帶有魔力,一聲聲在他耳邊響起,催眠一般讓他相信,他們的孩子不會有事,一定會健健康康的長大。

 

他至今都還在懷疑,這個人的愛意,能維持多久,他恐怕自己會一直這麼懷疑下去。然而不管以前發生了多少事,以後他們又會走向哪裡,至少此時此刻,李程秀感激和慶倖邵群在他身邊。

 

無論是他母親出事的時候,還是他灰心結束一段感情的時候,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抗過來的,他無數次祈禱有個人能沖他伸出援手,哪怕只是給他少許安慰。

 

至少現在邵群在他身邊。

 

李程秀閉上眼睛,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感受著他溫暖的胸膛,心也跟著漸漸平靜了下來。

 

倆人到醫院的時候,孕婦已經在產室裡了。

 

清晨的醫院空蕩寂靜,邵群用自己的外衣裹著李程秀,兩人坐在長椅上,他輕輕捏著李程秀的手,不厭其煩的安慰著,“一定會母子平安,相信我。”

 

李程秀臉上淨是倦意,卻認真的點著頭,“好,一定……母子平安。”

 

邵群輕聲道:“程秀,你想好兒子要叫什麼名字了嗎?”

 

李程秀吸著鼻子,“想了,好久了……沒決定……你呢,想好了?”

 

“名字你來取,嘿嘿,叫秀群行不行。”

 

李程秀歪著嘴勉強笑了笑,“別禍害,小孩子。”

 

邵群低笑了兩聲,“其實我不怎麼喜歡小孩兒,這種小崽子最能折騰人了,可是我只要想到他流著你的血,我就覺得那真是個寶貝。”

 

李程秀靜靜的看著滴答作響的鐘,輕聲道:“邵群,你想過……萬一,孩子,長得像我……”

 

邵群捏了捏他的手,笑看著他,“早想過了,我當時是這麼想的,孩子呢先生下來再說。我姐那邊兒呢,能騙多久騙多久。當時對我來說,最主要的是怎麼把你騙回來。”

 

李程秀無奈的看著他,“你……”

 

邵群抱著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沉聲道:“當時我就跟沒頭蒼蠅一樣,只要能找到路,就會往前沖,哪還顧得了這路好不好走,能走多遠。事實證明我是對的,起碼我現在能這麼抱著你……孩子嘛,一般男孩兒不都長得像媽嗎,要是騙不過我姐和我爸……嘿,那再說,我現在真顧不了那麼多了。”

 

李程秀有些感動的看著他。

 

他知道邵群做這些事,需要承受多大的壓力。他也知道他一直對自己的家人心存愧疚,一旦這件事被發現了,邵群恐怕會陷入異常艱難的境地。

 

這件事他無疑是受益者,邵群為了讓他安心,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李程秀心裡突然覺得難受起來。

 

如果要跟一個人一起生活,是不是快樂要共用,困難也要共同承擔?

 

李程秀抬起手,輕輕摸了摸邵群緊皺的眉心,“邵群,我喜歡孩子,多少個,都喜歡,你,如果……你可以,要一個,自己的。”

 

邵群有些茫然的看著他,然後眼神頓時清明起來,他抓住李程秀的手,臉上滿是激動的神色。

 

他不知道自己激動,是因為李程秀的話,還是他的動作。總之他覺得他面前那扇一直緊閉著的異常沉重的大門,突然傳來了轟隆巨響,昭示著它即將開啟。

 

“程秀……”

 

李程秀露出一個淡然的笑容,“真的。”

 

邵群狠狠抱住他,聲音哽咽起來,“程秀,謝謝你。”

 

他邵群這輩子最正確的事,就是對李程秀死不放手。

 

這個人擁有最純淨堅強的靈魂,最善良溫柔的心,最寬廣悲憫的胸懷,最重要的是,這是他唯一的,深愛的人,和他在一起,他才覺得自己的世界完整。

 

兩個人緊緊挨著的時候,覺得連心都靠近了很多,近到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雖然有些焦慮,有些惶恐,但很堅定。

 

按規矩,代孕的人和雇主是不能見面的,邵群和李程秀只能坐在等候廳,心急如焚地看著牆上的鐘錶一下一下往前跳。

 

兩個人足足坐了四個多小時,眼看著醫院從寂靜到人來人往,等到幾乎心力憔悴,代孕仲介的負責人才終於出現。

 

兩個人趕緊站了起來,緊張地看著他。

 

陳助理和仲介臉上的表情都放鬆了許多。

 

“邵先生,恭喜你,母子平安。”

 

李程秀覺得身體瞬間輕了許多,他鼻頭酸澀,差點哭了出來。

 

邵群抱著他狠狠親了口他的額頭,有些激動地說著,“沒事了沒事了。”

 

李程秀點點頭,輕輕吸著鼻子,“太好了……”

 

邵群拍著他的臉,“我說得沒錯吧,老天爺都站在我這邊兒。”

 

李程秀終於真心的笑了起來。

 

仲介解釋道:“孩子現在比較虛弱,不過各項指標都正常,你們可以隔著玻璃看看他,過兩天就可以抱了。”

 

李程秀激動的連連說好。

 

兩人被帶到育嬰室的外面,隔著玻璃看著靠床邊的一個小小的嬰兒床。

 

那孩子身體很小,皮膚發紅,因為不能洗澡,頭髮上還沾著一些母體帶出來的分泌物,看上去又髒又可憐。

 

李程秀的額頭貼著玻璃,專注的看著他。看了很久,才確定那透明的薄薄的鼻翼,確實是在扇動著的。

 

儘管他現在看上去那麼脆弱,那麼小,可有一天他會長大,他應該會長得比他還高,希望他不要像自己這麼瘦,他應該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只要一想到自己將要見證這個過程,他就覺得心中充滿了感激。

 

邵群靜靜的陪在他身邊,看著他專注的神情,心裡油然而生一種滿足感。

 

他身邊的是自己的老婆,裡面的是自己的兒子,老婆孩子都有了,最為一個男人,他這輩子圓滿了。以後他的人生目標就是努力掙錢,過好和李程秀在一起的每一天。

 

孩子頭一個月要跟母親呆在一起,李程秀和邵群那天看完孩子之後,暫時就不能再看了。

 

按規矩應該是孩子滿月了直接抱給他們,如果不是這次的突發事件,他們也不會提前看到孩子。

 

如果沒看著還好,可是看到之後,李程秀覺都睡不好了,一天至少給仲介打兩個電話,問孩子怎麼樣,吃好喝好睡好沒有。由於孩子是早產的,他幾乎是操了雙倍的心。

 

李程秀在白天上班的時候也經常走神,下了班就跟邵群忙著裝修嬰兒房,採買嬰兒用品之類的,每天做夢都希望孩子快點兒滿月。

 

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一天,工作一直很勤懇的李程秀也難得請了一天的假,迎接孩子的到來。

 

邵群一大早就帶些緊張的跟他說,他爸和他姐姐們都要過來,給孩子過個滿月酒什麼的。

 

李程秀有些傻眼,要辦滿月酒,怎麼能當天告訴他,他都一點沒準備呢。

 

其實早幾天前他大姐就開始催他了,邵群一直不想讓他們這麼早過來,所以就沒跟李程秀說,現在是實在推脫不掉了。

 

“你不用特別準備什麼,多做幾個菜,就在家裡吃頓飯就行,來的都是自家人,不需要特別準備什麼。”

 

李程秀本來興奮的心情也跟著有些低落,他下意識還是很害怕邵群的家人,尤其是他爸爸。

 

那麼威嚴的老人家,不說話都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李程秀不敢想像,要是他發現自己的孫子其實不是自己的孫子,他會不會掏出槍來。

 

邵群看著他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急忙安慰他,“你別怕,你早晚得見他們不是,有我在呢,沒人敢欺負你。我爸是凶了點兒,不過他講道理的,我跟他已經溝通好了,他不會為難你的。”

 

好說歹說的,李程秀才逐漸放下心來了。

 

李程秀在家打掃屋子的時候,邵群就按著他給的菜單去買了菜回來。

 

這時候仲介正好抱著孩子過來了,李程秀還系著圍裙呢,激動的手忙腳亂的。

 

好不容易把孩子抱到手裡了,那種沉甸甸的溫暖真實的感覺,讓李程秀一下子紅了眼圈。

 

孩子比一個月前他們看到的時候,好看了太多。頭上長出了軟軟的絨毛,皮膚白的跟牛奶一樣,眼睛又黑又大,小嘴唇粉嫩粉嫩的,李程秀喜歡得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邵群笑呵呵的看著他,“你會帶孩子嗎?”

 

李程秀點點頭,“帶過。”

 

邵群好奇道:“你帶過誰的孩子呀?”

 

“我們村,遠方親戚……邵群,你看他,是不是在笑?”

 

邵群拿手指撥弄著小孩兒的手指,“他好像一直這個表情啊。”

 

李程秀拿臉蹭著他的臉蛋兒,“在笑。”

 

邵群笑道:“這孩子長得還真看不出來像誰,應該是像母方吧。”小嬰兒的面貌特徵太不明顯了,至少他爸他們來了,他不信他們看得出來。

 

李程秀仔細看著他的五官,也松了口氣,但是心裡也多少有些失望。

 

他拿出自己縫製的厚厚一打衣服,挑出一件大紅色的給孩子換上了,再給小茶杯換上了同一款的衣服,把兩個小東西擺在一起,越看越喜歡,笑得他眼睛都彎了。

 

邵群就在旁邊兒拼命給他們拍照。

 

李程秀準備好飯菜後,門鈴也適時響起了。他抱著孩子站在門邊兒,有些無措的看著邵群。

 

邵群親了他一口,“不怕。”

 

他打開門,邵老將軍在自己三個女兒的簇擁下率先進了門。

 

“爸,姐。”邵群有些討好的叫道。

 

李程秀緊張的看著進來的四個人。

 

其他三個都見過了,還有一個陌生的女人,大概是邵群的二姐,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跟邵家人的氣場完全不一樣。

 

果然邵群指著她道:“程秀,這我二姐,你還沒見過。”

 

李程秀幾乎想給這位真正具有大家閨秀氣質的邵二小姐鞠躬了,“你,你好。”

 

她掩嘴笑了笑,“你也好。”

 

邵老將軍咳嗽了一聲,“來,把孩子給我看看。”

 

李程秀小心的把孩子遞給他,孩子正是精神的時候,換了個人也不害怕,伸出小手去抓邵老將軍的衣領。

 

老將軍表情一動,臉竟然有點兒紅。

 

邵諾在旁邊兒哇哇叫著“好可愛好想咬一口”。

 

邵老將軍抱著孩子的姿勢特別的僵硬,就好像托著易碎的工藝品一樣,他看了一會兒,就把孩子遞給邵雯了,喃喃道:“挺好,孩子挺好。”

 

邵雯向來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跟邵諾逗弄著小孩兒。

 

邵群把他們讓進屋,幾個人圍著飯桌坐了下來。

 

邵諾看著一桌子的飯菜,直誇李程秀賢慧,被邵老將軍瞪了好幾眼也渾然不覺。

 

邵老將軍話不多,他不說話,其他人也沒什麼話好講,一頓飯吃的尤其沉悶。

 

李程秀不自在的頻頻看邵群,邵群似乎是早就習慣了,沖他眨著眼睛。

 

吃飯完幾人在客廳看電視的時候,邵老將軍說孩子的名字他給想好了。

 

邵群一愣,趕緊看了李程秀一眼,李程秀笑著輕輕搖搖頭,然後對邵老將軍特別恭敬道:“您說。”

 

“叫邵正吧,希望這孩子以後正正經經的,走正路,有正型,上樑不正下樑得正。”說完還瞪了邵群一樣,冷哼一聲。

 

李程秀面上露出幾分尷尬。

 

邵群訕訕一笑,“爸,您怎麼說怎麼是,行吧?邵正?挺好,程秀你覺得呢?”

 

李程秀點點頭,“挺好。”

 

邵雯接茬道:“保姆請好了沒有?”

 

邵群點頭道:“請了兩個,明天都來報導了。”

 

邵雯道:“深圳的專案做成了之後,就回北京吧,老在這兒呆著,爸想看看孫子都得坐這麼久的飛機。”

 

邵群難得聽話的直點頭,“是,是。”

 

晚上邵家四人走後,李程秀累得在沙發上坐了好久。

 

倒不是身體累,而是心太累。

 

他一整個晚上都在擔心,萬一被他們發現了怎麼辦。

 

還好,目前算是順利過關了,可是萬一孩子漸漸長大了,被看出來了怎麼辦,尤其邵家人都那麼精明……

 

邵群送完他爸,回來就坐在李程秀旁邊,給他揉著肩膀,“累著我媳婦兒了吧,來,給你揉揉。其實我現在廚藝很有長進,你要放心讓我做,我也能做出這麼多個菜來。”

 

李程秀笑笑,“上次,幹煸豆角,糊了。”

 

邵群嘿嘿笑了兩聲,“那得允許失敗呀,這才能進步嘛。”

 

李程秀閉上眼睛,感受著肩上適中的力道,讓他的身體放鬆了不少。

 

邵群柔聲道:“今天辛苦你了,我爸其實挺滿意的。”

 

李程秀問道:“你怎麼知道?”邵老將軍幾乎沒什麼好臉色。

 

“他是我爸,我能不知道嗎。我爸這個人其實不像你想得那麼死板。我跟你說個事兒,我爸祖上幾代都是大地主,結果文革的時候被抄了個底朝天,本來跟我媽訂好的婚,我姥爺那邊兒就不幹了,我爸後來是拿著槍去搶親的。”

 

李程秀噗哧笑了出來,“真的?”

 

“真的呀,不過聽我姐說,後來我媽再提這茬兒,他打死都不承認了。我爸年輕時候脾氣其實跟我挺像的。他那時候因為成分不好,托了好大的關係才能當得兵,結果因為脾氣差,在部隊沒少吃苦。其實我有時候能明白他為什麼那麼管著我,可我就是不服氣。”

 

李程秀點點頭,“你爸,也不容易。”

 

邵群道:“希望這個孩子脾氣像你,要不我得給他氣死。”

 

李程秀笑道:“你也知道,自己,氣人。”

 

邵群笑了兩聲,沒說話。

 

李程秀拍拍他的手,“去看看孩子。”

 

兩個人走進嬰兒房,看著小寶寶睡得正酣,嘴上還掛著透明的口水。

 

李程秀看著這個孩子,就覺得心中充滿了幸福。

 

邵群從後面抱住他,輕聲道:“程秀,你高興嗎?”

 

李程秀小聲道:“高興。”

 

邵群的吻輕柔的落在他的臉頰,“我會讓你一輩子都這麼高興。”

 

李程秀轉過頭來,用明亮的眼睛看著他。

 

邵群動情地吻上他的唇。

 

唇瓣緊緊相貼時,那種柔軟美妙的感覺,能直達人的心底。邵群忘情的吻著他,恨不得這一刻就此停留。

 

李程秀全身放鬆的靠在他懷裡,享受著這溫情的時刻。

 

儘管經歷了太多讓他不堪回首的過往,然而陪著他走到今天的,依然是邵群。這個人有很多缺點,對他做過很多殘酷的事,可是時至今日,也只有這個人,能讓他放下心依靠,也只有這個人,能跟他分享身分人父的喜悅。

 

跟他在一起,讓他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

 

雖然他傷心過,絕望過,可他也真的愛過,在邵群送給他一個家的美妙藍圖後,他已經無法說服自己拒絕,他只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把這個家一直一直的經營下去。

 

他的一生,都希望能有這樣一個歸屬,而邵群給了他。

 

這就夠了,他已經知足。

 

作者有話要說:吼吼吼吼吼吼完結了完結了!!!又完結一篇了,我要飛起來了無啦啦啦嗷嗷嗚嗚嗚接下來幾天我都不會出現,我要專心考試了,對於我這個悲催的時差黨來說,雖然過年當天考試已經是早就預料到的事,但是玻璃心依然碎了一地。

 

來吧,用你們的留言來安慰我受傷的心吧!!!!

 

那個,定制印刷年後開,會有獨家番外,帶肉的。至於網路上放不放,不好說,最近和諧可嚴重了,你們明白的,我點擊率都超過2W了,我不想坐牢。

 

另外繼續帶著小茶杯出來賣萌求作收!!現在再不收藏的童鞋就太不厚道了,人家都完結三篇了!三篇呀!!

 

------------下麵是夫夫相性100----------------

 

口胡,我到底是有多愛這個東西!!每篇文都要寫!

 

主角:秀秀,渣渣,採訪人:老千

 

1.請問兩位的名字?

 

秀秀:李程秀

 

渣渣:邵群

 

2.性別是?

 

秀秀:……男

 

渣渣:我家程秀純爺們兒,問這問題什麼意思?

 

老千:……

 

3.你的性格是?

 

秀秀:……比較,內,內向吧……

 

渣渣:絕世好攻

 

4.覺得對方的性格是?

 

秀秀:脾氣,一般

 

渣渣:絕世好媳婦兒

 

5.兩人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什麽地點?

 

秀秀:初中的時候,樓頂

 

渣渣:對,就那時候,我看到他在閉著眼睛打盹兒。

 

6.那麽是怎麽認識的呢?

 

秀秀:他,他就……

 

渣渣:我就跟他說話了唄

 

7.對對方的第一印象是?

 

秀秀:挺好看的,就是,愛說,粗話

 

渣渣:有點兒娘……挺娘的,話說走路都像女的8.喜歡對方哪一點?

 

秀秀:……

 

渣渣:程秀,你說實話,別害羞。

 

秀秀:……

 

渣渣:好吧,我媳婦兒什麼都好,就是害羞

 

9.討厭對方的哪一點?

 

秀秀:不太,講理

 

渣渣:固執了點兒

 

10.覺得兩個相性好嗎?

 

秀秀:可,可以吧

 

渣渣:天造地設的

 

11.怎麽稱呼對方?

 

秀秀:邵群

 

渣渣:程秀,寶貝兒,媳婦兒,老婆,心肝兒……

 

12.希望被對方叫什麽?

 

秀秀:程秀

 

渣渣:親密一點,叫個老公什麼的

 

13.如果要把對方舉例成一種動物的話,是哪種動物?

 

秀秀:……狼

 

渣渣:小貓吧,挺乖的

 

14.如果要送對方禮物的話,會送什麽呢?

 

秀秀:給他做飯吧

 

渣渣:我整個人都是他的,他要什麼給什麼

 

15.希望收到對方送什麽禮物?

 

秀秀:想不出來

 

渣渣:偶爾把自己主動送我嘴邊兒就行

 

16.對對方有什麽不滿嗎?是怎麽樣的不滿?

 

秀秀:不講理

 

渣渣:我怎麼不講理了,我什麼都聽你的

 

秀秀:……

 

渣渣:他就是不愛說話,什麼事兒都憋心裡,我天天得猜,生怕他不聲不響就不高興了,累死我了17.你有什麽樣的嗜好?

 

秀秀:收拾屋子

 

渣渣:我現在就喜歡跟我媳婦兒呆一塊兒

 

18.對方的嗜好為何?

 

秀秀:他,他喜歡,那,那個……(害羞)

 

渣渣:他喜歡逗狗逗兒子,逮著一樣能抱一天(不滿)

 

19.請問你的毛病是什麽?

 

秀秀:我說話,這樣……還有,耳朵,這只,幾乎聽不見渣渣:程秀,不是說這個毛病……算了,我老婆什麼都好,沒有毛病20.討厭對方對自己做什麽事?

 

秀秀:那個的,次數,如果少一點……

 

渣渣:他做什麼我都喜歡,就怕他什麼都不做21.會因為做了什麽而導致讓對方生氣?

 

秀秀:他脾氣不好,經常,生氣,不知道為什麼渣渣:他生氣我經常看不出來,反正讓我睡沙發就是生氣了……基本上都是因為我想做,他不肯22.兩人至此是什麽樣的關係?

 

秀秀:我們,就是,在一起……

 

渣渣:夫妻

 

23.兩人第一次約會是在什麽地方?

 

秀秀:初中算嗎?

 

渣渣:算,怎麼不算,老子情竇初開,第一次約會呢,就算在學校外的那個小出租屋吧24.當時兩人的氣氛是?

 

秀秀:挺好

 

渣渣:現在回憶起來感覺都很好

 

25.當時進展到什麽樣的程度了?

 

秀秀:就,躺在一起

 

渣渣:好像抱在一起了,你這是什麼眼神,我那時候才11,老子也純過呀26.常去哪約會呢?

 

秀秀:都住一起了

 

渣渣:有了孩子之後很少出去了,偶爾帶他去度假27.在對方生日時,會做些什麽?

 

秀秀:好吃的吧

 

渣渣:我做飯,我掃地,我給茶杯換墊子,兒子哭了我半夜起來28.是誰先告白的?

 

秀秀:算是他吧

 

渣渣:是我,還好我下手早

 

29.喜歡對方到什麽樣的程度?

 

秀秀:……

 

渣渣:他比我自己都重要

 

30.那麽,深愛著對方?

 

秀秀:……我……

 

渣渣:程秀,你不想說就不要勉強,我說了,我會等你真正接納我,至於我,你一直知道的,這個世界上比我還愛你的人跟本沒有31.最怕被對方講什麽?

 

秀秀:……再來一回……(害羞)

 

渣渣:兒子哭了,我去看看

 

32.懷疑對方好像出軌了!該怎麽辦?

 

秀秀:他要是……我就走

 

渣渣:程秀不會的,你說好像?想想黎朔的下場33.能原諒對方出軌嗎?

 

秀秀:……也不是,沒有過

 

渣渣:程秀,那都是以前了,我現在只有你

 

34.約會時對方遲到一小時!該怎麽做?

 

秀秀:等

 

渣渣:接他

 

35.最喜歡對方身體的哪個部位?

 

秀秀:肩膀,很寬

 

渣渣:脖子,特別漂亮

 

36.對方是哪種的性感?

 

秀秀:他挺好看……

 

渣渣:純得不含雜質,想讓人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獻給他37.什麽時候兩個人心跳不已?

 

秀秀:很多,時候

 

渣渣:他認真看我一眼,就夠我興奮了

 

38.會對對方說謊嗎?說謊技術好嗎?

 

秀秀:不會

 

渣渣:再也不會了

 

39.在做什麽的時候會覺得最幸福?

 

秀秀:現在,每天都很好

 

渣渣:只要他在我身邊,做什麼都很幸福

 

40.有吵過架嗎?

 

秀秀:有……

 

渣渣:很少,我怕他生我氣

 

41.怎麽樣的吵架呢?

 

秀秀:他總喜歡,自作主張

 

渣渣:我都是為你好,你還總說我(委屈)

 

42.怎麽和好的?

 

秀秀:他會道歉

 

渣渣:他不理我我受不了,只能道歉

 

43.就算是來世,也想當戀人嗎?

 

秀秀:……沒想過

 

渣渣:要真有來世,我也要趁早下手

 

44.什麽時候會覺得自己是被愛的?

 

秀秀:他為我著想的時候

 

渣渣:他在我身邊就夠了

 

45.什麽時候會覺得對方是不是不愛自己了?

 

秀秀:……不知道

 

渣渣:雖然他不說,可是我知道他對我是有感情的,而且程秀是長情的人46.你會用什麽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愛?

 

秀秀:照顧好他

 

渣渣:盡全力對他好

 

47.適合對方的花是?

 

秀秀:……

 

渣渣:男人比什麼花呀,跳過!

 

48.兩人之間有隱瞞什麽事嗎?

 

秀秀:我沒有

 

渣渣:我也沒有

 

49.你們之間的關係是公認的還是機密?

 

秀秀:……公開的吧

 

渣渣:嗯,我老子都知道了

 

50.是否覺得兩人之間的愛是永恆的?

 

秀秀:有個家,就好好過吧……

 

渣渣:我跟他一定會好一輩子

 

51.你是攻還是受?

 

秀秀:……

 

渣渣:廢話嘛不是

 

52.是根據什麽決定的?

 

秀秀:我,我不知道

 

渣渣:還有廢話,跳。

 

53.對這樣情況滿意嗎?

 

秀秀:還,還可以

 

渣渣:相當滿意

 

54.初次是在哪裡發生的?

 

秀秀:船上

 

渣渣:嗯,我的遊艇上

 

55.當時的感想?

 

秀秀:……不太記得……

 

渣渣:咳……那個,他喝醉了

 

56.當時對方如何?

 

秀秀:不知道

 

渣渣:太他媽誘人了

 

57.初夜的隔天一早,第一句話是?

 

秀秀:不,不記得

 

渣渣:大概是寶貝兒你醒了之類的吧,還能說什麼58.一周大約做幾次?

 

秀秀:不一定……

 

渣渣:三五次

 

59.理想是一周幾次?

 

秀秀:一,一次吧……

 

渣渣:我是想天天做,他不樂意

 

60.是什麽樣的H呢?

 

秀秀:有點累

 

渣渣:爽得不得了,只要是跟我媳婦兒一起,做什麼都痛快61.自己最敏感的地方在哪兒?

 

秀秀:……

 

渣渣:只要他碰我,哪兒都敏感

 

62.對方最敏感的地方在哪兒?

 

秀秀:……

 

渣渣:脖子,腰,大腿根兒,還有那塊兒

 

秀秀:不,不要說了

 

63.對於H時的對方,你有什麽想講的?

 

秀秀:太多了,傷身

 

渣渣:咱倆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連那個都很契合64.是喜歡H呢還是討厭H呢?

 

秀秀:不……不討厭

 

渣渣:廢話,當然喜歡

 

65.平常是什麽樣的情況下會想H

 

秀秀:如果,如果正正睡了……

 

渣渣:忙完一天回到家,看到他自然就想了,當然在辦公室的時候也不是不想,就是他不肯66.有想嘗試H的地點嗎?

 

秀秀:……

 

渣渣:多了,陽臺,辦公室,戶外

 

67.是在H之前還是之後淋浴?

 

秀秀:都有

 

渣渣:嗯,都有,我喜歡幫他洗

 

68.在H的時候,兩人有約好什麽嗎?

 

秀秀:沒有吧

 

渣渣:他總是提前跟我說,不要太久

 

69.有和對方以外的人H過嗎?

 

秀秀:……

 

渣渣:那都是以前的事兒了

 

70.對於“沒有感情也沒關係,只有得到對方的身體就可以了”是如何看待的?

 

秀秀:……

 

渣渣:操,這題跳過

 

71.對方被強暴了怎麽辦?

 

秀秀:他,他不會被……

 

渣渣:我一定把那孫子剁成肉泥

 

72.是在H之前還是H之後比較不好意思?

 

秀秀:都……都有些……

 

渣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73.要是好友說“只有今晚,我很寂寞”然後要求發生關係,你會怎麽做?

 

秀秀:沒有,那樣的朋友

 

渣渣: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碰到這樣的一律讓他滾犢子74.覺得自己技術如何?

 

秀秀:……

 

渣渣:每次都把我媳婦兒伺候得挺好

 

75.對方的技術好嗎?

 

秀秀:……

 

渣渣:他不好意思說,他肯定滿意,他嘛,無所謂技術不技術的,有點回應我就知足了76.在H的時候,最希望對方說什麽?

 

秀秀:無,無所謂

 

渣渣:說些好聽的呀,我愛你啊,你真棒啊,你太厲害了呀之類的,可惜他從來不說77.在H的時候,最喜歡看到對方的什麽表情?

 

秀秀:……

 

渣渣:意亂情迷的,控制不住自己的

 

78.覺得和戀人以外的人發生關係也無所謂嗎?

 

秀秀:……這不好……

 

渣渣:以前是無所謂,我現在已經洗心革面了79.對SM之類的有興趣嗎?

 

秀秀:什麼?

 

渣渣:偶爾也想試試……算了,他肯定不讓

 

80.要是對方突然不再需要你的身體了,你會怎麽辦?

 

秀秀:那也……挺好的

 

渣渣:那可不行,想辦法讓他需要

 

81.對於強暴有什麽樣的想法?

 

秀秀:……

 

渣渣:操,都說別問這種問題了,找打是不是老千:喵了個咪的……

 

82.在H的時候,覺得什麽是最累人的?

 

秀秀:他,他太長時間……

 

渣渣:哄他再做一會兒是最累人的

 

83.到目前為止,在哪裡H過最興奮最驚險的一次。

 

秀秀:沒有……

 

渣渣:還沒嘗試什麼驚險的地方,混蛋,一定要試試在戶外84.有過受君主動要求的嗎?

 

秀秀:……

 

渣渣:從來沒有過

 

85.當時攻的反應是?

 

秀秀:……

 

渣渣:要是有我肯定一點就著

 

86.攻有做過強暴的行為嗎?

 

秀秀:……

 

渣渣:操,再問帶這兩個字兒的問題,我把你順窗戶扔出去老千內牛滿面

 

87.當時受君的反應是?

 

秀秀:……

 

渣渣:滾!程秀,咱回去吧,不跟這傻逼在這兒耗時間了老千:口胡,你還要不要辦公室H和戶外H

 

渣渣:……

 

88.對於H的對象,有具體的理想像嗎?

 

秀秀:沒有……

 

渣渣:就我媳婦兒這樣的

 

89.對方有滿足你的理想嗎?

 

秀秀:應該……

 

渣渣:完全滿足

 

90.在做到時候用小道具麽?

 

秀秀:……

 

渣渣:偶爾用

 

91.你的第一次是在什麽時候(幾歲)?

 

秀秀:二十八

 

渣渣:十四……

 

92.那時是和你現在的戀人嗎?

 

秀秀:是

 

渣渣:不是

 

93.最喜歡被吻哪裡?

 

秀秀:嘴,嘴就行

 

渣渣:當然是下邊兒……不過他不願意,算了,嘴吧94.最喜歡吻對方哪裡?

 

秀秀:還是,還是親吻……

 

渣渣:哪兒都喜歡

 

95H時,對方最愉悅是在什麽時候?

 

秀秀:好像,一直都……

 

渣渣:要先把他調動起來

 

96.在H的時候,腦子裡都在想什麽?

 

秀秀:不,不想什麼

 

渣渣:哪兒還想得進去什麼

 

97.一個晚上通常都H幾次?

 

秀秀:……

 

渣渣:二到三次普遍一點,最高紀錄六次

 

98.在H的時候,是自己脫衣服還是對方來脫?

 

秀秀:他,他脫

 

渣渣:嗯,我喜歡給他脫衣服

 

99.對你而言,H是?

 

秀秀:挺,挺好……

 

渣渣:必不可少的呀

 

100.辛苦了!那麽和對方說一句最想說的話!

 

秀秀:正正好像又哭了

 

渣渣:這小崽子真煩人

 

番外一手忙腳亂的夫夫新鮮育兒生活

 

自從把孩子接回家後,李程秀和邵群兩口子是徹底忙了起來。

 

雖然請了兩個保姆和一個奶媽,但是倆人都不喜歡外人在家,所以保姆白天來晚上走。李程秀下了班之後,孩子的吃喝拉撒都是他接手。

 

邵群一開始也覺得這小玩意兒挺有意思的,可惜那股新鮮勁兒都沒挨出去三天。

 

他就鬧不明白,還沒他小臂長的小東西,怎麼就這麼能哭,哭起來怎麼能這麼響。

 

邵群本來就挺煩小孩兒的,還好這是李程秀的,他要愛屋及烏的表現一下,要是他自己的,他肯定丟給他姐,他才不伺候呢。

 

這天下了班,他本想逮著李程秀和他一起回家,到他辦公室一看,人走得比他這個老總還早。

 

回家一看,李程秀果然已經抱著孩子滿屋子轉悠開了。

 

為了讓孩子別一晚上一晚上地哭,白天就不能讓他睡覺,李程秀把他抱懷裡一下一下地顛著,直逗得正正嘎嘎笑。

 

邵群一看屋裡。

 

李程秀明顯也是剛進家門。要是平時,李程秀早就把自己的東西歸整俐落,然後必然先是抱著小茶杯熱乎一會兒,給它準備吃的,然後系圍裙開始做飯了。

 

這時候他可以走過去跟他粘糊一會兒,看著他俐落地給自已準備晚飯,然後美滋糍地和他一起吃飯。

 

可自從有了這個孩子,李程秀進家第一件事是直奔孩子,東西往沙發上一扔,茶杯都有些失寵了,做飯更是得先哄夠了孩子再說。

 

最可氣的是,他跟李程秀睡到一張床上快一個星期了,有幾次氣氛都挺好,他已經預備做點兒什麼了,往往開了個頭,那小崽子就開始哭,結果什麼都做不下去。

 

邵群本來就覺得李程秀不夠他一個人稀罕的,現在還得跟一個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的小崽子分享,他就憋了一肚子氣。

 

他頗為不滿地往沙發上一坐,嚷嚷開了,“程秀,我餓了。”

 

李程秀頭都沒回,“昨天剩的菜,在冰箱,熱一下。”

 

邵群那個來氣。

 

自從這孩子來了,他有一半兒時間吃得是剩飯。李程秀有那做飯的功夫,全拿去給孩子的牛奶測溫度了,那一絲不苟的勁頭,跟搞科學實驗似的。

 

他邵群現在在這個家的地位,連條狗都不如,起碼那只破狗吃得都是新鮮的。

 

李程秀意思是讓保姆給他做飯,邵群卻不樂意,非要吃他做的,他一門兒心思全在孩子身上,哪還顧得了有手有腳的邵群。

 

邵群把身子往沙發上一躺,不說話了,瞪著天花板生悶氣。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高興了,把他放嬰兒車裡,他扒拉著頭頂的風鈴自己玩兒上了。

 

李程秀這才松了口氣。

 

興許天下為人父母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他現在上班都心神不寧的,只要注意力一不集中,就開始想兒子。

 

兒子給別人照顧,他畢竟是不放心的。但是他又實在不能讓自己像個女人一樣,辭掉工作在家帶孩子,所以下了班之後都是第一時間沖回家,有時候中午時間夠用,都要回來看一眼才放心。

 

他看著玩兒得很開心的小正正,臉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正打算休息一下就做飯,回頭一看,邵群正躺在沙發上,皺著眉頭閉著眼睛,看上去很累的樣子。

 

李程秀悄悄走過去,坐到他旁邊,輕聲道:“睡了?”

 

邵群半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嘟囔道:“都餓死了。”

 

“那我現在去做飯。”說道就要站起來。

 

邵群抱著他不撒手,低聲道:“有了兒子之後,你都忘了你老公了吧。”

 

李程秀噗哧笑了出來,“正正要人照顧,你這麼大的人……”

 

邵群把頭拱起進懷裡,“我多大的人,我還是需要你。不一定要你照顧吧,可你也不能把我當透明的呀,自從他來了之後,你正眼都不帶看我的。”

 

李程秀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都多大了。”

 

邵群沒說話,突然在他懷裡轉著腦袋,照著他的腰側輕輕咬了一下。

 

邵群一個翻身跳了起來,把李程秀壓在身上,重重地親了他一口,佯怒地看著他。

 

李程秀笑了起來,“快起來,我做飯。”

 

邵群悻悻地放開他。

 

晚上臨睡前,李程秀來來回回看了正正三遍,才安心的進了臥室。

 

邵群剛洗完澡,下身只圍了條浴巾,正拿毛巾擦頭髮,隨口問道:“正正睡著了?”。

 

李程秀眼睛從他結實健美的上身掃過,心裡突兀的跳了一下,他從衣櫃裡拿出換洗的睡衣,“嗯,睡得很香。”

 

邵群走過來,伸出手輕輕地摸著李程秀有些消瘦的臉,“辛苦你了。”

 

李程秀輕笑道:“不辛苦。”說完轉身進了浴室,放鬆地站在花灑下,讓溫熱的水沖去他一天的疲憊。

 

正洗著,浴室的門哢嚓一聲打開了。

 

李程秀回頭一看,邵群正抱胸站在門口,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光裸的後背。

 

李程秀一下子緊張起來,他想要遮,又覺得以兩人現在的關係,遮不遮都不對勁兒。

 

邵群深邃的雙眸隱在迷蒙的霧氣後,顯得尤其的動人。

 

李程秀啞聲道:“邵,邵群,你……”

 

邵群靠在門框上,眼神在他赤裸的身體上來回逡巡,眼中的欲望絲毫不加掩飾。

 

“程秀,正正今晚不會再哭了吧。”

 

李程秀愣了一下,“啊……應該,不會……”

 

正正剛來的時候,習慣了白天睡覺,晚上哭鬧。

 

邵群的好“性”致被他打斷了幾回,都快要氣昏頭了。李程秀也覺得每天大半夜的哭,實在影響人休息,就開始讓保姆配合著給正正調時差。

 

一般都是白天不讓他睡,讓他玩兒,晚上累了就不會半夜醒來哭了。

 

通過這幾天的努力,正正在晚上哭鬧的時候明顯變少了。邵群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一下沒人打擾的兩人時光。

 

邵群一步步走過來,熱辣的眼神停在他的臉上,“那我們今晚是不是沒人打擾了。”

 

李程秀咽了口口水,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邵群謹小慎微的裝了大半年的大尾巴狼,其中的心酸苦楚不足為外人道也。好不容易哄得李程秀放下警惕,不再抗拒這件事,這時候哪能讓他後退,手臂一伸就摟住了他的腰。

 

李程秀全身光溜溜的,邵群直接把他的下身按在了自己的浴巾上,讓他感受自己勃發的欲望。

 

李程秀臉立時燒紅了,“我我,洗,洗澡……”

 

邵群低頭咬著他的耳朵,沿著他側臉的線條細細地親吻,一手摸著他光滑的後背,“老實點……你究竟打算折騰我到什麼時候,好不容易那小兔崽子睡著了……”邵群一手扯掉自己的浴巾,拿硬熱的性器磨蹭著李程秀的大腿。

 

李程秀身子一抖,覺得跟邵群接觸的皮膚都跟燒起來一般,燙得嚇人。

 

邵群餓了太久,用了極大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有一上來就胡吃海塞,只是激動得摟著李程秀的手臂都在發顫。

 

他把李程秀按在牆上,俯身狠狠地堵住他的嘴。

 

李程秀被兜頭澆著的洗澡水淋得睜不開眼睛,所有的感官都被用來感受邵群火熱地親吻和情色地撫摸。

 

邵群強勢地撬開他的牙關,濕滑的舌頭盡請地在他口腔內翻攪,李程秀喉嚨裡發出細微的呻吟,被這熱情的吻弄得暈頭轉向。

 

他能感覺到邵群的手已經移到了他的臀上,來回揉捏著。

 

邵群的吻更是順著下巴一路往下,劃過他的前胸,肚臍,一直到了……

 

“啊……!”李程秀驚叫了一聲,他試圖睜開眼睛,溫熱的水卻澆得他滿臉都是,他感覺到自己的性器正被……

 

邵群半蹲在李程秀身前,靈巧的舌頭在他的性器上打著圈兒舔弄,他的嘴唇能清楚感覺到那性器慢慢變硬發燙,最後被他含進了嘴裡。

 

李程秀尖叫一聲,雙腿一軟,差點兒沒坐在地上。邵群扶著他的腰支撐著他的體重,一邊用舌頭和牙齒刺激著李程秀的欲望中心,一邊用不老實的手指戳探著他後門的入口。

 

李程秀這輩子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刺激,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性器正被邵群含在嘴裡,他就覺得洶湧的欲望快要把他剖成兩半。

 

他幾乎就無法站立,只能靠邵群支撐著他的身體,他的後背緊緊貼著牆,冰冷的瓷磚起不到絲毫降溫的作用,他的欲火反而越燃越炙。

 

“邵群……邵……啊……夠了……邵群……啊啊……”

 

李程秀帶著痛苦和難耐的呻吟簡直是上好的,邵群來回吞吐著他的性器,直把他逼上了欲望的高峰。李程秀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他承受不住地揪著邵群的頭髮,試圖把他的頭推開,邵群卻抓著他的腰,寸步不退,李程秀實在控制不住,身體一抖,熱騰的體液全都噴薄了出來。

 

邵群扭頭吐掉嘴裡的東西,“嘿嘿”笑了兩聲,站起身卡住李程秀的下巴,兇猛地掠奪著他的呼吸。

 

李程秀已經整個人掛在了邵群身上,被動地接受著這個過於地吻。

 

邵群直親得李程秀氣都喘不上來,這才甘休。

 

他攔腰把人抱了起來,往臥室的大雙人床走去。

 

李程秀被放到床上後,止不住地直咳嗽。

 

邵群壓到他身上,把他遮著臉的手挪開,笑道:“怎麼樣,爽不爽。”

 

李程秀低吟了一聲,忍不住蜷縮起身子,甚至不敢睜開眼睛看他。

 

邵群輕笑了兩聲,掰開他的四肢,擠到了他雙腿之間,張嘴含住他胸前一粒小肉球。

 

李程秀皮膚白,連這種地方顏色都很淺,邵群一通撕扯舔弄後,那地兒就被潤澤地殷紅鮮嫩,讓人忍不住想一口吞掉。

 

邵群把KY擠到手上,繞到他臀縫間潤抹開來,然後輕輕地揉弄著緊閉的穴口。

 

李程秀拿胳膊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邵群一邊親吻舔舐著他燒成粉紅色的皮膚,一邊掰開他的大腿,賣力地擴充著那窄小的甬道。

 

看著那緊閉的肉穴漸漸軟化開來的過程,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是極度折磨而又刺激的視覺盛宴。邵群抱著他一條大腿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按著他纖細的腰,扶著自己的硬物慢慢插進那殷紅的後穴。

 

李程秀身子瞬間繃緊,濕潤的眼眸透過手臂的縫隙看著邵群,眼中含著哀求。

 

邵群一邊用拇指按摩著那被撐開了所有褶皺的入口,一邊輕聲安撫著,“放鬆,程秀,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想想我們以前有多快活,別害怕,放鬆。”

 

李程秀後仰著脖子,緊緊咬著嘴唇,試圖適應一點點擠進他體內的肉刃。

 

已經有一年多沒有承受過欲望的身體,顯然不能很快適應。

 

李程秀的臉漲得通紅,有些痛苦地扭動著身體。

 

邵群也同樣憋得額上青筋直冒。他趴在李程秀身上,用臉頰磨蹭著李程秀的下巴,“程秀,放鬆一點,別這麼緊……我想進去,我太想你了……讓我進去吧……放鬆一點……”

 

李程秀低聲嗚咽著,忍不住用臉頰回應著他的安撫,汲取著他噴薄在臉上的溫熱的呼吸。

 

邵群似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勵,他拉過枕頭墊在李程秀的腰下,抬高他的臀,挺動著腰肢往李程秀體內深入。

 

“啊啊……”李程秀髮出無措的呻吟,伸出手緊緊地揪住床單。

 

邵群強忍著大肆抽動的欲望,慢慢地深入淺出,試圖把他的身體徹底打開。

 

李程秀斷斷續續的呻吟不斷從喉嚨裡逸出,那聲音說不上痛苦或歡愉,只是聽在邵群耳朵裡,每一聲都像最強力的。

 

邵群滿頭是汗,抓著李程秀臀肉的手,都在上邊兒留下了紅色的五指印。

 

他捧著李程秀的腰,難耐地抽動了起來。

 

這窄道又緊又熱,每一次進入那種被肉壁緊緊擠壓的快感,逼得邵群差點兒叫出來。

 

他渴望這個人已經渴望了太久,以至於此時生理上的巨大愉悅都可以忽略不計,光是心理上的滿足,就足夠把他徹底淹沒。

 

他終於重新擁有了這個人,他終於能夠再次盡情擁抱他,比起曾經經歷過的失望和灰心,這一刻的幸福,抵得上他過往的所有。

 

邵群覺得自己的身體跟燒起來一般,他從來沒有如此亢奮過,就好像整個身體是盛滿了感情的容器,他要通過這點燃一切的性愛,把這些感情傳遞到李程秀身上。

 

他把李程秀的雙腿分開到最大,挺動著腰肢快速地抽插了起來。

 

那火熱堅挺的性器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在李程秀後穴進出的過程,把他整個人也點著了。

 

邵群的動作越來越快,塗抹在李程秀後穴處的潤滑劑,都被擠成了泡沫,順著兩人連接的地方流到了床單上,形成了一小灘的液體。

 

邵群一下一下撞擊著李程秀的後臀,每一下都伴隨著令人臉紅心跳的水漬聲,整個房間都被捲入了情色的漩渦。

 

李程秀終於忍不住嗚咽出聲,聲音中帶著了哭腔。

 

“邵……群……慢,慢一點……邵群……啊啊……啊……邵群……慢……嗚……”

 

邵群的動作實在太快,把李程秀的身體頂得不斷往前聳動,然後再被邵群抓著腰部一把拉回來,狠狠地進入到更深的地步。

 

那“啪啪啪”的撞擊聲,聽得人耳根都發麻,李程秀的身體被這激烈的性事弄成了一灘爛泥,連手臂都沒有力氣抬起來。

 

邵群口中逸出粗重的喘息聲,刀削一般完美的下巴高高仰起,大顆的汗珠順著他的脖子一路滑落到結實的胸膛,他整個人都被染上了肉欲的顏色。

 

李程秀的呻吟被他的頂弄撞得支離破碎,最後更是連一句完整地求饒都發不出來。

 

邵群把李程秀翻了個身,讓他跪趴在床上,把自己的大傢伙從背後捅了進去。

 

李程秀臉上是淚是汗已經分不清楚,他把臉埋在床褥間,低聲哀鳴著。下身的欲望隨著邵群的撞擊,一下下磨蹭在床單上,又有了抬頭的趨勢。

 

邵群摟著他的腰,強迫他撅起了屁股。

 

被操弄得無法合攏的後穴,在邵群面前一覽無遺,邵群扶著他的腰,每一下都頂到深處,然後輕輕地退出,再一頂到底。

 

李程秀的喉嚨已經叫啞了,意識也到了昏迷的邊緣,只能不斷的求饒。

 

邵群卻是整個人都被欲望佔領了,根本充耳不聞。他一邊拍打著李程秀挺翹雪白的臀肉,一邊兇猛地征伐著那帶給他無限快感的肉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邵群在低吼中達到了欲望的頂峰。

 

灼熱的體液盡數灑在了李程秀體內,脆弱而敏感的內壁不堪重負,他尖叫出聲,甚至有種被燙傷的錯覺。

 

邵群很久未試過如此暢快淋漓的性事,做完一次後直接軟倒在了李程秀身上,大口喘著氣。

 

他並沒有把自己的東西拔出來,反而是留在他體內,享受著只屬於他的溫暖。

 

他從背後摟住李程秀,舔著他的耳廓,雙手還不盡興地摸著他的前胸。

 

李程秀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整個人跟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軟軟的癱在邵群懷裡。

 

邵群也累得夠嗆,他餓了太久,完全失去了自製力,一次就把體力幾乎耗光。

 

好不容易讓李程秀又躺他身子底下了,怎麼說也該大戰個三百回合,現在一次就累成這樣,太不划算了。

 

邵群就不甘心地親著他的脖子和後背,在他光裸的皮膚上留下一串串深紅的吻痕,手也不閑著,拿指尖撥弄揉捏著李程秀胸前的小肉粒,癱軟在李程秀體內的性器,也不老實地借著腰的動作往上頂,感受著自己的體液從李程秀體內潺潺流出的快意。

 

李程秀啞聲道:“邵群……”

 

邵群滿足的叫了一聲,“寶貝兒……”

 

“出,出去……”他說這句話,不曉得用了多大的勇氣,光是邵群現在做得事,已經夠他羞恥的不敢面對。

 

邵群在他耳邊輕聲笑了起來,“讓我再呆一會兒……我還想再來一次呢,讓我休息休息。寶貝兒,你太厲害了,你動都不動,都能把我激成這樣,你要學上一兩招,我就徹底完蛋了。”

 

李程秀羞憤道:“你,你混蛋……快點,出,出去。”

 

邵群不但不出去,反而扭動著腰,在李程秀體內亂轉,雖然疲軟下的性器沒有那麼大的殺傷力,但剛被狠狠蹂躪的後穴太過敏感,李程秀的腰幾乎立刻就弓了起來。

 

邵群惡劣地笑了出來,把手指移到他下體,撥弄著李程秀腿間軟綿綿的肉塊兒。

 

李程秀氣得滿臉通紅,“你混蛋,邵群!”

 

他掙扎著想要擺脫邵群的鉗制,卻被邵群抱得死緊,只能羞憤地被邵群肆意玩弄。

 

邵群在他耳邊說著纏綿的情話,手上做著猥瑣的動作,李程秀恨不得此時能立刻暈過去。

 

邵群好不容易等自己休息夠了,想再轟轟烈烈的來一趟。

 

正翻身要起來的時候,一陣尖銳的哭聲突兀地闖進兩人的耳膜中。

 

兩人身子一頓。

 

邵群壓著李程秀就想繼續動。

 

本來已經精疲力盡的李程秀卻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狠狠推了邵群一把,“正正哭了。”

 

邵群咬著牙,“他哭一下能怎麼樣。”

 

李程秀瞪了他一眼,“我去看看。”

 

邵群壓著他不讓他動,半硬的性器狠狠頂了一下李程秀,“你這時候想走?”

 

李程秀著急了,“別胡鬧,孩子哭了,放,放開我。”

 

邵群哪能放開他,掰著他的大腿就動了起來。

 

李程秀氣得狠狠捶了他一下,“我要去看看。”

 

邵群憋得臉都綠了,可是他一看李程秀的臉色,就知道再不放開他,他該真生氣了。

 

他沒那個膽子惹李程秀生氣,萬一又一聲不響的走了,他找誰哭去。

 

邵群憋得再難受,也只能把自己的玩意兒拔了出來,李程秀拽過睡衣披在身上,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往嬰兒房走去。

 

邵群聽著那小兔崽子高亢的哭聲,氣得都要在床上打滾了。

 

他現在特別後悔沒答應他姐把孩子給她養。他那時候怕李程秀想孩子,而且這孩子也是他套牢李程秀必要的籌碼,他現在後悔的程度比把茶杯送給李程秀還要深。

 

邵群不禁悲憤地想,在李程秀心目中,正正排第一,茶杯第二,他只能是小三。

 

偏偏前兩個都是他自己給搗鼓出來的,如果說他不後悔,那絕對是撒謊。

 

正想著,李程秀的叫聲從隔壁傳來,“邵群,幫我拿奶瓶。”

 

邵群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殷勤地叫了一聲,“來了媳婦兒。”

 

【不知道該叫什麼名字的邵渣苦逼番外】

 

星期五晚上下了班,李程秀先到得家。一回家就看到正正在地毯上爬,茶杯在旁邊兒咬著他的褲子往前拽,保姆在後邊兒跟著。正正看到他回來,就咯咯笑著朝他爬過來。

 

李程秀心裡那個高興,趕緊脫了鞋坐在地毯上,等著正正一點一點朝他爬過來,直到小手碰到他的膝蓋。

 

李程秀把兒子和狗都抱了起來,一陣親熱。

 

保姆笑著說,“李先生我就先回去了,晚飯的材料都給你準備好了。”

 

李程秀笑道:“謝謝你,路上小心。”

 

保姆走後,李程秀抱著倆小東西膩歪了一會兒,就把孩子放回嬰兒床,起身去準備晚飯。

 

邵群正常情況下,都會比他晚個一個多小時回來,當員工的和當老闆的,自然是不一樣。

 

只是沒想到今天邵群會回來這麼早,他剛把手洗乾淨,大門就開了。

 

邵群一臉不虞之色地進門了。

 

李程秀走過去接下他手裡的材料,“今天這麼早?”

 

邵群悶悶地點了點頭,上去抱著他,把頭歪到了他肩膀上,也不說話,就這麼站著。

 

李程秀以為他累了,或者工作上有什麼不是順心的,就撫著他的背安慰著,“怎麼了,那個項目出問題了?”

 

“……不是。”

 

“那怎麼了?”

 

“……晚上有兩個人要來咱們家。”

 

“哦,誰呀?”

 

“我弟弟。”邵群語氣裡簡直是怨氣沖天,聽上去來得好像是他的仇人。

 

“你弟弟?那個,在美國的那個表弟嗎?”

 

“對。”

 

李程秀突然呼吸有些緊張,“那跟他一起來的……”

 

他早已經從邵群口中得知黎朔現在和趙錦辛在一起,倆人已經處了不短的時間了。

 

李程秀雖然很關心黎朔的近況,只是礙于邵群和黎朔緊張的關係,他不敢多問。因為不管是問黎朔的事情,還是季元祁的事情,邵群都有可能發脾氣,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把李程秀惹惱了,還要沮喪地來道歉。一來二去,李程秀也不想多惹爭端了。

 

他不能理解邵群為何這麼小心眼,他僅僅只是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他在這個世界上朋友太少,有一個算一個,他都關心著。

 

邵群咬著牙道:“對,黎朔。”

 

李程秀眨了眨眼睛,奇道:“如果你不想他來,為什麼不拒絕?”

 

邵群把大腦袋抬起來,忿忿道:“是我姐讓我弟來看我的,姓黎的非得跟著,算他有本事,能讓錦辛聽他的話。”

 

“那他們處得挺好吧。”

 

“嗯,應該還行吧。”邵群語氣裡充滿了不耐煩,“先說好了,晚上他們來了,你可不能……不能太熱情了。”

 

李程秀笑道:“你想得太多了,我和黎大哥,身邊……都有人了,現在只是朋友,你大方一點行嗎。”

 

“哼,也就你這麼想,我告訴你,黎朔那老小子,絕對不是好東西。我弟長那麼帥,他要識相就帶著他哪兒涼快兒哪兒呆著去,幹嘛非得死皮賴臉的要來看你。”

 

李程秀溫言道:“他只是來看看我過得好不好,就像我也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晚上他來了,你要禮貌一些。”

 

邵群臉色還是很難看。

 

李程秀歎了口氣。忙了一天回到家,要哄倆孩子和一隻狗,生活真是很充實。他拍拍邵群的背,“你先陪陪正正,我去做飯,一會兒叫你。”

 

邵群“嗯”了一聲,走了兩步又轉回來,“媳婦兒給我親一口。”

 

李程秀淺笑著配合,邵群抱著他好一頓膩歪,這才意猶未盡地放開。

 

一家四口吃完飯後,李程秀動手準備了好幾道點心,然後把水果都擺得跟拼盤似的。

 

邵群看著就不太樂意,在旁邊兒直咧嘴。

 

李程秀假裝沒看見。

 

邵群小心眼不是一天兩天了,李程秀也基本習慣了。如果是Adrian,無論是專卡飯點來找他,還是雙休日把他拽出去玩兒,邵群都還算寬容,起碼不當面掉臉子。但如果是季元祁,哪怕是打個電話,邵群都能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一整天。

 

其實邵群現在比以前好了太多,只要還在他忍受範圍內,他也輕易不敢跟李程秀發脾氣。

 

只是季元祁和黎朔在他心目中的厭惡程度和威脅等級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季元祁就是個乳臭未乾地小屁孩子,掀不起大風大浪,李程秀也不喜歡他。黎朔就他媽不一樣了,是邵群恨不得處之而後快的終極情敵,只要一想起他和李程秀的那段兒,他還能煩躁難受的一晚上睡不著。

 

一想到晚上就要見到這個人了,什麼不好的回憶都上來了,邵群能舒坦就怪了。

 

試問普天下所有男人,誰能坦然面對自己老婆和舊相好千里來相會,操!

 

邵群倚著牆看李程秀忙進忙出,平時只要有空都會幫個手的他,現在一手都不想伸,反而惡意道:“媳婦兒,你知不知道姓黎的是給我弟弟壓的。”

 

李程秀愣了愣,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尷尬道:“不知道。”想了想不對,就語帶責備道:“你,你又怎麼知道。”他真覺得邵群越來越像小孩兒了。

 

邵群哼了一聲,“不用想都知道,我們家的人,怎麼可能屈居人下。”

 

李程秀皺眉看了他一眼,“那你,你也不能屈居人下是嗎。”李程秀心裡有些不舒服,他並沒有在意過兩個人在一起究竟是誰做主導,但是邵群的語氣聽上去好像這是一件多不堪的事。

 

邵群一愣,隨即知道搬石頭砸自己腳了,連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李程秀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邵群有點兒急了,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和李程秀有啥不痛快的,一會兒他還得在姓黎的面前秀恩愛呢,不膩歪死他他邵群名字就倒著寫。

 

邵群趕緊上去哄他,“程秀,你不會生氣了吧。”

 

李程秀微微一笑,“怎麼會呢。”

 

邵群松了口氣。李程秀脾氣一向好,自己只要不太過分,就都相安無事。

 

下一秒,李程秀略帶嚴肅地說,“不要為難黎大哥,他畢竟是客人。”

 

邵群不屑地撇了撇嘴,沒回話。

 

倆人各懷心事,等著客人登門兒得時間,感覺無比地漫長,好不容易,門鈴響了起來。

 

李程秀起身打算去開門,邵群把孩子交給他,“我去。”

 

話雖真麼說,李程秀怕倆人一見面就出什麼問題,也跟在了後面。

 

邵群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忿然把門打開了。

 

門一開,長了一張笑面地趙錦辛就興奮地叫道:“哥。”說著上來就摟住了他,“哥,你想我沒。”

 

邵群沒給他好臉色,看到他身後的黎朔之後,更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趙錦辛笑嘻嘻照他肚子打了一下,道:“哥,你看你,真小心眼兒。”

 

邵群撇嘴道:“你們不是跑海南倒騰酒店去了,沒事兒跑我這幹什麼。”

 

“三亞到深圳這麼近,我不來看看你,說得過去嗎……哎呀,我的小寶貝兒!”趙錦辛叫了一聲,就沖正正去了。

 

李程秀給嚇了一跳,手裡一空,孩子就給抱走了。

 

趙錦辛鞋也不脫,直接大大咧咧地抱著正正進了門兒。

 

黎朔和邵群在門口乾瞪眼兒。

 

李程秀看到黎朔,覺得心怦怦直跳。他雖然始終無法對他產生別的感情,但他也無法忘記這個人對他的好,尤其是過了這麼久再相見,心裡不可能一點波動都沒有。

 

黎朔看著他,就像他們當初第一次見面那樣,露出一個溫柔又優雅的笑容,“程秀,好久不見。”

 

李程秀怔怔地點點頭,“黎大哥……好久不見。”

 

邵群不愛看這兩人之間什麼什麼暗湧地眼神,過去摟住李程秀的腰,“走進屋吧。”

 

屋裡趙錦辛已經咋呼開了,“嫂子啊,正正喝奶了沒有,我能喂喂他嗎,我還沒喂過孩子呢。”

 

邵群笑駡道:“你喂個屁,你有那功能嗎。”

 

李程秀趕緊回答“吃過了”,然後沖黎朔道:“黎大哥,快請進。”

 

黎朔淡笑了下,隨手關上了門。

 

趙錦辛抱著孩子湊到黎朔身邊兒,賊笑道:“你看,好玩兒吧,咱們也弄一個吧。”

 

黎朔無奈道:“那句話怎麼說的……想一出是一出。”

 

李程秀招呼兩人坐下,給他們端上了茶點水果。

 

黎朔看著桌子上的幾樣點心,沖李程秀笑道:“你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

 

邵群眼裡直冒火,眯著眼睛瞪著黎朔,“吃你的,哪兒那麼廢話。”

 

黎朔沒搭理他,拿起一塊芋頭酥,就要往嘴裡放。

 

趙錦辛把臉湊了過來,張著嘴沖他“啊啊”直叫。

 

黎朔看了他一眼,只好把點心塞他嘴裡。

 

趙錦辛費勁地騰出一隻手,抓著黎朔的下巴,毫不猶豫地親了下去。

 

黎朔皺了皺眉頭,但並沒有推開他。

 

趙錦辛臉皮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邵群和李程秀在旁邊一眼不眨地看著,連黎朔臉都有些紅了,他還能淡定自若地把這個吻加深,然後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他。

 

親完了趙錦辛給了邵群一個“不用謝”的得意表情。

 

黎朔抹了抹嘴角的點心,輕描淡寫道:“下次別這麼胡鬧。”

 

李程秀是在場人裡最感到尷尬的,眼睛都不好意思看這兩個人了。

 

邵群這才高興起來,問起了趙錦辛在國內的投資情況。

 

李程秀也和黎朔聊了起來。聊得也都是工作之類的事,和彼此的近況,有邵群在場,並且時不時拿眼睛劃拉他們,根本也聊不了別的。

 

黎朔說他和趙錦辛一起在香水灣投資了一個產權酒店,這段時間都忙這個事情,他覺得比一天到晚都是數字的生活有趣多了。

 

李程秀瞭解到黎朔把事務所賣掉後,一身輕鬆,有了更多的個人時間,陪伴家人和朋友之類的,也非常地替他高興。

 

黎朔也誇他現在說話順暢多了,幾乎聽不出什麼異樣。

 

李程秀就笑著說現在不像以前,現在每天都說話。

 

黎朔趁著邵群和趙錦辛聊得正歡,沒看他們,突然湊近了李程秀,明亮的眼睛直直望進李程秀眼裡,他壓低聲音道:“程秀,你跟黎大哥說實話,你過得好嗎?”

 

李程秀愣了一下,微微偏下頭,輕聲道:“黎大哥,你放心吧,我現在有工作,有朋友,有家,我過得挺好的。”

 

黎朔苦笑道:“是嗎,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通,你為什麼……”

 

“你們說什麼呢靠這麼近!”邵群站了起來,橫到兩人中間,一臉如臨大敵的神色。

 

趙錦辛真翻白眼兒,“哥,你能不這麼丟人嗎。”

 

黎朔慢慢坐直了身子,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可這表情看在張牙舞爪地邵群眼裡,就是赤裸裸地挑釁。

 

邵群也覺得自己這麼小肚雞腸的,尤其當著自己弟弟的面兒,確實不太好看,可他真控制不住自己。

 

他一看到黎朔靠近李程秀,他就覺得自己全身的暴力細胞都給叫醒了,他就恨不得把黎朔順窗戶扔出去。

 

實際上黎朔就算什麼都不做只是站在哪兒,邵群也有足夠的理由上去踹他兩腳,更何況他和李程秀說話了,說話也他媽不好好說,還敢當他面兒咬耳朵。邵群在心裡把黎朔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李程秀都覺得丟臉了,輕輕拽了下邵群的衣角。

 

邵群黑著一張臉,看了看自己媳婦兒,又看了看自己弟弟,強忍著把火氣給憋了回去。

 

趙錦辛覺得這氣氛太差了,再呆下去也沒意思,就跟邵群說,“哥,我們好久沒見了,要不出去喝一杯?”

 

邵群指著黎朔,“他去嗎?”

 

黎朔站起身,對趙錦辛道:“我先回家吧。”

 

李程秀也跟著站了起來,“不多坐一會兒……”

 

邵群上去摟著他,“你就別去了,家裡得有個人。”

 

李程秀本來也沒打算去,家裡有孩子,怎麼能不留個人,“我知道,你去吧。”

 

邵群抓起外套,想想又不對,沖黎朔道:“你不會自己跑回來吧。”

 

趙錦辛都有些不高興了,皺眉道:“哥!我看今晚大家都挺正常的,就你不正常。”

 

邵群被說得有點難堪,可是還是不放心,揪著衣服不肯動彈。

 

黎朔歎了口氣,都懶得看他,“我回家,不放心就打我家裡電話。”

 

邵群這才算消停了,他道:“你們先下去,我跟他說句話,馬上來。”

 

黎朔多看了李程秀兩眼,笑著跟他揮了揮手,這才跟著趙錦辛走了。

 

倆人一走,邵群算是炸開了,不依不饒地問,“他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李程秀對邵群今晚的表現,真是無奈透了,也沒什麼太好的語氣,“只是問問我過得好不好。”

 

“你哄小孩兒呢!兩個人趴那麼近就為了問句你過得好不好?”李程秀這麼敷衍的回答,更讓邵群堅定了倆人說了什麼不可告人的話。

 

李程秀臉上蒙上一層薄怒,“你能不能別再鬧了。你弟弟,和黎大哥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弄得大家,大家,都尷尬,你何必呢。”

 

邵群也怒道:“這還成我的錯了!你問問你自己,從姓黎的進來,你眼睛看過我嗎,一進門就跟他眉來眼去的,準備了一晚上的東西全是他愛吃的,倆人還趁我不注意在哪兒說悄悄話,你讓我心裡怎麼想!”

 

李程秀被他說得臉都紅了。那些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待客之道,在邵群眼裡,怎麼就變得如此嚴重,這一晚上明明是邵群處處找事,到頭來卻是他的不對。

 

“邵群,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其他朋友來,我也會準備他們愛吃的,何況黎大哥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過我,這點心意算什麼呢。你今天晚上太無理取鬧了,如果不是黎大哥不跟你計較……”

 

邵群被他一口一個“黎大哥”給叫得快吐了,他瞪著眼睛低吼道:“左一個黎大哥又一個黎大哥,你惡不噁心人!在你眼裡你那黎大哥就是神仙是不是,我處處比不上他是不是,他是寬容大度不跟我計較就我小肚雞腸是不是!他他媽跑到家來跟我媳婦兒眉來眼去的老子還得忍著!”

 

李程秀氣得身體直抖,“你,你無理取鬧,你,你,至少,你得有最基本的禮貌,而且,我們只是說話,你這都,這都說得什麼。你就不能有點禮貌……”

 

邵群給氣紅了眼睛,口不擇言道:“去你媽的禮貌,姓黎的睡你的時候,想過對我禮貌沒有!”

 

這句話說完,兩人之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李程秀半天都回不過神來。當初他不想解釋,是途一時痛快,現在……現在他更是什麼都不想說了。兩人重新在一起一年多了,從來沒這麼吵過,他以為邵群的脾氣多少是改了些的,沒想到只是平時忍住了,今天一下子爆發起來,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麼傷人。

 

邵群甩出這句話後,立刻就後悔了。李程秀跟黎朔的事,在他心裡就是個定時炸彈,他拼命告訴自己忘了,不要在意,他也知道是自己的混蛋成就了他們倆的關係,可是他真的沒辦法釋懷。

 

他恨黎朔,恨黎朔碰了他的人,玷污了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可是他更恨自己。如果不是那個名叫邵群的大傻逼沒把李程秀抓緊,中間他能少遭多少罪,今天又該是怎麼一副光景。

 

李程秀跟黎朔那段兒,就是他心裡的一個毒瘤,藏得越深,擴張地就越大,爆發起來,就更加難以收拾。

 

他現在就是悔得腸子都青了,也收不回自己說出去的話。

 

他有些無措地看著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李程秀,心上一陣刺痛。

 

“程秀……我……”

 

李程秀輕聲道:“你下樓吧,他們還等著你。”

 

“程秀,我剛才……”

 

“下樓吧。”李程秀轉過身,邵群看不到他的表情,“下去吧,別讓他們等久了。”說完逕自回了房間。

 

邵群看著房門輕輕掩上,覺得呼吸一緊。他煩躁就抓著頭髮,抄起外套沖出了門。

 

聽到邵群甩上門的聲音,李程秀難受地歎了口氣。

 

其實如果邵群不提起,他真的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這些日子邵群對他一直很好,他有意或無意的,儘量不再去想以前的事,只想好好生活。

 

現在想想,對這個事耿耿於懷,也確實是邵群的個性。

 

李程秀坐在正正的嬰兒車旁邊,看著裡面熟睡的孩子,怔了很久。

 

等邵群回來,還是解釋一下吧,他想。

 

當初沒有否認,不過是故意想激怒他,現在兩個人既然已經開始新的生活了,他不想因為這件事,讓邵群不高興。

 

他希望這個家,一直是平靜的,幸福的,他們兩個走到今天,不知道彼此吃了多少的苦,他不願意讓邵群難過,所以這個事,應該跟他解釋清楚。

 

打定了主意,李程秀心裡頓時輕鬆了一些。

 

他起身去給邵群燉上解酒的湯,把紫砂鍋設定好,就打算去睡覺了。

 

他洗完澡,剛把被子鋪好,手機就響了。

 

拿起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他輕輕按下通話鍵,“喂?”

 

“喂,程秀。”

 

李程秀一愣,“黎大哥?你怎麼有我的電話?”

 

黎朔輕笑道:“只要想要,總有辦法的。”

 

李程秀深吸了口氣,試圖鎮靜下來,“黎大哥,你,你到家了。”

 

“嗯,剛回到家,他們倆去喝酒了。”

 

“哦……”

 

“程秀,這麼晚打電話,沒打擾你休息吧。”黎朔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溫柔,那聲音簡直能把人聽醉了,李程秀覺得黎朔的聲音,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得聲音。

 

“沒有,沒關係。”

 

“程秀……如果你不急著睡,我們聊聊好嗎。”

 

李程秀輕輕揪著床單,心裡有些掙扎。

 

“本來想約你出來,不過後來想想,不太合適,畢竟我們……而且你一直是有分寸的人,你也不會答應,是嗎。”

 

李程秀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今天的問題,我其實還沒問完。”

 

“你,你說。”

 

“我當時想說,我到現在還想不通,為什麼你寧願選擇邵群,也不選擇我。我哪裡比他差嗎。”

 

“不是……黎大哥,你很好。”李程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樣的問題,而且他覺得,黎朔也未必真的想讓他回答。

 

黎朔在電話那頭輕輕歎著氣,“有時候覺得是造化弄人。我一直覺得你是我見過的人中,最適合我的,可偏偏卻被別人搶了先手。其實我看得出來,錦辛也跟我說過很多,邵群現在對你,真的很好。我大概只是不甘心吧。”

 

李程秀輕聲道:“黎大哥,你跟趙錦辛,不也很好嗎。”

 

“他呀。”黎朔苦笑道:“還可以吧。他是個不錯的情人,跟他在一起很愉快,可是也不過如此了。錦辛太年輕,能有什麼長性呢,我們也不過是……作伴吧。”

 

李程秀沉默地聽著。

 

黎朔語氣裡的那股蒼涼,讓他難受。

 

他知道黎朔一直在找的,是個能跟他安穩生活的人,他也看得出來,趙錦辛那樣眉梢都帶著風流的人,不是黎朔想要的那一種。

 

李程秀不禁為黎朔感到痛惜,這麼好的人,為什麼不能如願呢。

 

黎朔似乎是很久沒有跟人傾訴了,兩個人就像老朋友一樣,緩緩地聊著。

 

黎朔道:“前幾天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人,是個中學老師。人很安靜老實,笑起來還有酒窩,我覺得挺可愛的,打算交往試試。”

 

李程秀道:“那,那趙錦辛呢?”

 

“哦,他無所謂的,他自己也沒閑著。我們就是這樣罷了,小程秀,男人和男人之間,不像你想得那麼單純。也只有你這樣的,值得人為你專一。”

 

李程秀輕歎道:“黎大哥,不管怎麼樣,不要糟蹋自己的感情呀。”

 

黎朔沉默了一下,隨即笑道:“不要小看你黎大哥,我年輕的時候,可也是個萬花從中過呢。”

 

說完兩人都輕聲笑了起來。

 

倆人不知不覺就聊了很久,那一晚上說得話,可能比他們當初在一起時加起來都要多。

 

李程秀覺得自己終於能夠坦然面對黎朔,把他當成一個久不見的朋友,和值得尊敬的前輩,那份沉重地愧疚,也減淡了很多。

 

倆人說了半個來小時,突然有電話打了進來,李程秀一看是邵群的,趕緊跟黎朔說,“黎大哥,我接個電話,你等,等一下好嗎。”說完有些緊張地切換到邵群那邊兒。

 

邵群沉聲道:“你還沒睡?”

 

“嗯,正準備睡。”

 

“你跟誰打電話呢。”

 

李程秀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只能沉默。

 

邵群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手緊緊握著手機,問道:“難道是姓季的小子?”

 

李程秀有一瞬間的猶豫。要不要就順著他的說法回應,畢竟比起黎朔,邵群反而能對小季寬容一些。

 

可是他覺得自己沒做什麼虧心事,為什麼要撒謊呢。

 

也就這麼一猶豫地功夫,邵群已經緊迫地追問,“到底是不是他,還是別的人?”

 

李程秀覺得淡道:“不是,是黎大哥。”

 

邵群那邊陷入了沉默。

 

他抬頭看了眼坐在不遠處地卡座正時不時挑釁地瞪他兩眼的季元祁,心裡五味陳雜。

 

他剛才簡直是懷著自虐地心理,想試探李程秀會不會騙他。

 

剛才趙錦辛給黎朔打電話占線的時候,他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他緊接著就給李程秀撥了過去,果然也在占線中。

 

李程秀果然在和黎朔說話,以及李程秀至少沒有騙他這兩件事加在一起,究竟是讓他更加難過,還是多少有些安慰,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他這麼小心眼的性格,要不是因為太喜歡李程秀,怎麼可能寧可讓自己難受也要尊重他的交友自由,只是沒想到這比他想像中還要難以忍受。

 

李程秀那邊馬上解釋著:“邵群,你別多想,我們只是說說話。”

 

“說什麼?你們兩個究竟還有什麼好說的?”

 

“……只是,隨便聊聊。”

 

“聊什麼?聊你為什麼最後沒跟他走,還是聊我怎麼死皮賴臉把你留下來的。”

 

李程秀深吸了口氣,邵群語氣裡的委屈讓他聽了心疼。

 

很多時候他明明覺得自己做得並不過分,很多時候他覺得是邵群不可理喻,可為了不讓邵群難過,他還是得一次次妥協。因為讓邵群妥協,尤其是為了他的事,簡直好像比砍他兩刀還難受。

 

李程秀疲憊地閉上眼睛,輕歎道:“我這就不跟他說了,可以嗎。”

 

邵群覺得自己的嘴好像失去控制了似的,張嘴就說:“你們說完了嗎,久別重逢,應該一肚子話要講吧,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李程秀顫聲道:“邵群,你一定要這樣嗎,我是什麼樣的人,你知道的。”

 

邵群咬著牙不說話,最後直接把手機掛掉了。

 

趙錦辛在他旁邊兒直搖頭,給他滿上酒道:“哥,黎朔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他很有分寸。講個電話怎麼了?你能不能不這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有多煩人。”

 

邵群猛灌了一口酒,表情很是陰翳。

 

趙錦辛看他這樣子真是不舒服,忍不住道:“哥你現在就他媽跟個娘們兒似的,你還是我哥嗎。”

 

邵群狠狠瞪了他一眼,“滾,你敢這麼說你哥,找打是不是?”

 

趙錦辛不屑地哼了一聲,“談個戀愛談得這麼婆婆媽媽,你現在也太丟人了吧。”

 

邵群把杯子往桌上狠狠一拍,真有些火了,“你他媽大老遠找我晦氣來了吧。要不是你把那個傻逼帶來,我現在跟他什麼事兒沒有,和和睦睦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你還敢數落我,我他媽警告你,你再敢擠兌我一句,就是你我也照打。”

 

趙錦辛撇撇嘴,最終是沒接著刺激他。他沖著倒酒的小弟招了招手,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然後塞給他小費,“去吧,找倆像樣的。”

 

邵群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酒,是不是抬頭跟不遠處地季元祁戶瞪眼。

 

不一會兒那小弟帶著倆特秀氣的男孩兒來了。

 

這倆男孩兒難得的不妖氣,打扮也跟大學生似的,乾乾淨淨的。

 

一過來就一左一右坐他們倆人旁邊了。

 

邵群眯著眼睛看了他們兩眼,又看了看趙錦辛。

 

趙錦辛道:“跟你幹喝酒沒勁透了,要麼我送你回去,要麼你自己跟他玩兒去,我懶得跟你說話了。”說著自己摟著旁邊的小男孩兒說話去了。

 

邵群現在一萬個不想回家,回去真不知道怎麼面對李程秀,他也懶得搭理趙錦辛,自顧自地喝酒。

 

那男孩兒有些尷尬,就挨在他身邊兒沒話找話,“帥哥,第一次來這裡嗎,以前都沒見過你呢。”那尾音翹得恰到好處,雖然是在撒嬌,但卻不膩歪人。

 

邵群看了他一眼,把酒推到他面前,隨口道:“喝吧。”

 

自從有家有室之後,邵群是一次都沒在外邊兒打過野食。

 

他看著長得漂亮的男孩兒也不是全沒感覺,他又不是太監,只是一想到自己要做什麼對不起李程秀的事,萬一給他知道,那風險他承擔不起。所以出去談生意要是去了聲色場所,他最多逢場做做戲,讓他來真的,他真做不出來。

 

即使今天給黎朔刺激了一整個晚上,他一肚子的怨氣,可是美色當前,他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道坎兒。

 

只是他能悶頭喝酒,人家男孩兒不樂意啊。

 

好不容易能碰到這麼極品的客人,倒貼錢他都想黏糊上去。

 

男孩兒就那麼在他耳邊膩膩歪歪地說著話,越貼越近,手腳也不太老實地在邵群腰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

 

邵群已經喝得有些暈乎了,就毫無殺傷力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媽摸得挺上癮啊,還不給我倒酒。”

 

男孩兒嘻嘻笑著給他倒上酒,“帥哥,你身材真好,怎麼練得啊。”

 

邵群懶得搭理他,抬手就要去拿酒杯。

 

男孩兒微微一躲,然後笑道:“我喂你嘛。”說著仰脖子喝了一口,就把嘴湊了上來。

 

邵群身子直晃,一開始躲了一下,沒躲掉,然後乾脆就懶得動了,對他來說接個吻算個什麼。

 

就在那男孩兒嘴唇快跟他貼上的時候,邵群的餘光突然瞄到了刺眼地亮光,很像閃光燈的感覺。

 

邵群一個激靈,腦子清醒了不少,他突然想起來姓季的小崽子還在不遠處跟他乾瞪眼兒呢。

 

他趕緊把湊上來的小鴨子給推開了,然後扭頭一看,果然看到季元祁手裡拿著手機,鏡頭正朝著他們的方向,見他轉過頭來,還挑釁地一笑。

 

邵群“操”了一聲,一個挺身就要站起來。

 

只是他已經喝得頭重腳輕了,起來之後沒站穩,直接往前載了過去,那男孩兒趕緊抱住了他。

 

邵群使勁甩了甩腦袋,心裡有種濃重地危機感。

 

萬一李程秀看到剛才的照片,他,他要怎麼解釋?

 

邵群心裡那個來氣,蓄起力氣推了那小鴨子一把,“滾,滾遠點!”

 

趙錦辛也聽著這邊兒的動靜了,忙過來扶住他搖搖欲墜地身子,“怎麼了哥?”

 

邵群抬起手臂指著季元祁的方向,“你趕緊去,把那小子,那小子的,手機,給我搶過來。”

 

趙錦辛一片茫然,看了看他手指值得方向。

 

先是看到一群男男女女在哪兒瘋狂地扭著身子,然後後面有幾片兒沙發,全都坐著人,他真不知道邵群指的到底是誰。

 

邵群推了他一下,“快去啊。”

 

趙錦辛道:“你說誰呀?那個人啊?”

 

邵群氣得想抽他,自己晃晃悠悠地就想走過去,可是再一抬頭,季元祁已經沒人影兒了。

 

邵群只覺得心一片冰涼,他是真害怕了。

 

他緊緊抓著趙錦辛的衣服,“趕緊送我回去。”

 

“好好好,現在就送你回去。”趙錦辛趕緊扶著他往外走,心裡無奈透了。

 

邵群現在看什麼東西都重像,路都走不穩,才走到停車場,已經有些想不起來自己這麼匆匆忙忙地是要去哪兒,被趙錦辛扔到車上,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可憐趙錦辛一個人扛著一百六十多斤的邵群,從酒吧一氣兒給送回了家。

 

把人送到家趙錦辛也快累癱了,心裡那個後悔來這一趟。

 

按了門鈴後,李程秀匆匆忙忙地套上衣服打開了門,一看門外一身酒氣地兩個人,就歎了口氣。

 

趙錦辛哭喪著臉,“嫂子,人我給你送回來了,接下來你自己處理吧。”

 

李程秀趕緊道:“你幫我扶到臥室吧,我弄不動他。”

 

趙錦辛只好把已經不省人事地邵群連拖帶拽地弄到了床上,然後說什麼也不肯歇一會兒,轉身就跑了。

 

李程秀費勁地給邵群脫了衣服和鞋,拿毛巾給他擦了臉和脖子。看著他熟睡地臉,李程秀什麼怨氣都發不出來了。

 

兩個過日子就是這樣吧,尤其是跟邵群這種本來就不太好相處的人,總是要磕磕絆絆的,總要有一個人妥協。

 

只要邵群的心還在這個家一天,他就願意做最大的努力守著這個家。

 

李程秀邵群安頓好了,自己也跟著躺了下來。他決定等明天邵群清醒了,就把他和黎朔的事解釋一下。同在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希望邵群過得開心,他也才能過得舒心。

 

邵群一喝上酒,就跟死了似的,睡得沒有動靜。連平常翻身,打呼嚕,或者動手動腳的都省了。李程秀覺淺,常常邵群有點兒小動作他就醒了。現在倒好,他也難得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來了。

 

他把湯調到了保溫狀態,吃了點兒東西,把正正和茶杯喂了,然後就開始看書,等著邵群醒來。

 

看了一會兒手機響了,他忙站起來接了個電話。是公司的人打來的,提醒了他幾樣公事。

 

掛上電話李程秀才發現自己有沒看的短信。

 

昨晚迷迷糊糊好像是聽到了短信的聲音,但是太困了就沒看,醒來也早忘了。

 

李程秀打開短信,頓時就僵住了,他只覺得有一種冷意從腳底一直沖到了頭頂,心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發來的是一條彩信,照片照得有些模糊,光線又暗又雜,一看就是在酒吧之類的地方,但是李程秀還是能很容易地分辨出照片上的人是邵群,而歪在邵群懷裡的是一個輪廓清秀的男孩兒,倆人似乎正在接吻。

 

得身體就像被什麼巨大地沉重地東西壓住了一般,讓他呼吸困難。

 

他看了看寄件者,是小季。那麼必定是昨晚他們在酒吧碰上了,所以才有了這樣的照片。

 

從他重新和邵群搬到一起住那時候起,他就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邵群是什麼樣的人,邵群有多少惡劣地本性,他李程秀是體驗地最淋漓盡致的。而邵群對他的執著,究竟能持續多久,他真的從來不敢抱有希望。

 

他一直就在告誡自己,不要抱有希望,就這麼過下去,過一天就是一天。沒有希望,也就不會有絕望,這樣等到邵群膩了這一往情深的生活的時候,他還能自己走下去。

 

只是沒想到還不到一年……

 

李程秀顫抖地握著手機,心臟傳來劇烈地疼痛,痛得他腰都要直不起來了。

 

他不該難過,不該意外。這是早早就預料到了的,打從一開始,他就給自己打了預防針,意料之中的事,不應該難過。

 

李程秀覺得眼眶酸澀,他透過模糊地視線,在手機螢幕上觸控著,按下了刪除鍵。

 

正正的哭聲適時響起了。

 

李程秀深吸了口氣,趕緊跑到嬰兒房,哄著這個還沒有他胳膊長的小生命。

 

無論邵群在外面是什麼樣,至少這個家還維持著平和的樣子。他最大的希望是他的兒子能快快樂樂地長大,至於他自己……

 

李程秀把臉埋在了正正滲著奶味兒的小胸脯上,儘管心痛難耐,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邵群一氣兒睡到中午才起來,因為頭痛,光睜開眼睛這個過程就花了好幾分鐘。

 

他反應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只不過旁邊少了個人。

 

一看天色,都是大中午了,李程秀這種每天六點多起床的人,去逛個商城再回來都夠了。

 

邵群爬了起來,去浴室刷牙洗臉,然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摸了摸新長出來的胡渣。腦中突然快速地閃過一絲思緒,他瞪大眼睛,突然想起了相當重要的事情。

 

他臉都顧不上擦,趕緊跑出了臥室,一開門,就看見李程秀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看到他出來,就慢慢抬起頭,掃了他一眼,“起來了。”

 

邵群突然緊張起來,只覺得口乾舌燥,“啊,幾,幾點了?”

 

“十二點半,餓了吧。”

 

“啊,嗯。”

 

“那吃飯吧,應該還熱的。”李程秀起身去了廚房,把飯菜一一擺上桌子,招呼邵群吃飯。

 

邵群整跟心弦都繃著,但是看李程秀這麼平常的反應,他不僅疑惑,難道季元祁沒把他拍下來?或者拍了但是沒發給李程秀?

 

可是他明明看到季元祁拍了他們,而且就他對李程秀那股勁兒,怎麼可能不趁這個機會搞破壞。

 

邵群滿心疑惑,僵硬地坐了下來。

 

李程秀也跟著坐下,自顧自地吃飯,沒怎麼看他。

 

雖然他看著很平靜,邵群還是感覺出不對勁兒了。

 

昨晚倆人鬧得那麼不愉快,要是換做平時,李程秀要麼會委屈地看著他,要麼生氣了就不跟他說話,但是裝著若無其事,顯然不是李程秀的演技能做到的,於是現在就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怎麼會若無其事呢,昨天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過分,火氣上來了,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現在肯定是後悔的,他還想著要哄他呢,他怎麼會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邵群皺著眉頭看著他,心裡更加不安起來。

 

李程秀看他半天不動筷子,就盯著自己的腦袋看,終於忍不住了,輕聲道:“吃飯呀。”

 

邵群如夢初醒,生硬地問了一句,“你怎麼都不看我。”

 

李程秀頓了頓,“你說什麼呀,還不吃飯。”

 

邵群喉結鼓動著,“昨天你生氣了吧,我跟你道歉,你別生我氣。”

 

李程秀“嗯”了一聲,“沒事,都過去了,趕緊吃飯吧。”

 

“你,你真的不生氣?”

 

“我沒事。”

 

“你昨天……你如果心裡有什麼事兒,我可以解釋,別憋在心裡。”

 

李程秀沒懂他什麼意思,搖搖頭,“我沒什麼……”

 

邵群心裡疑惑更甚,難道季元祁真的什麼也沒做?

 

李程秀又吃了幾口飯,突然道:“邵群,確實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邵群心猛地一跳,“你說。”

 

李程秀終於抬起臉,看了他一眼,“咱們之前討論過了的。你覺得正正還小,再多一個孩子怕我累著,其實我不覺得累,我很享受這個過程,所以,再要一個孩子吧,你自己的孩子。”

 

邵群萬萬沒想到李程秀會在這個時候說這件事。

 

“你想跟我說的,就是這個?”

 

“就是這個。再要一個吧,正正也有個伴兒。”

 

邵群想了想,“只要你同意,我是沒意見。”邵群握住李程秀的手,柔聲道:“但你要記住,正正始終是我們的兒子,我會給他最好的。”

 

李程秀勉強笑了一下,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明明已經摟著別人了,嘴裡還能說出這麼深情的話,確實是邵群的一貫作風。這樣也好,這麼快就讓自己看清了,以後就再也不會受傷了。他不需要再花很長的時間不斷的猜疑,也不需要反復地探究邵群對他是真是假,他們能在一起多久。

 

這些問題都不需要再思考,他們的關係,就到邵群說結束的那一天,然後他就帶著正正離開。做了如此堅韌的準備,到時候他一定能挺過去。

 

至少以後他不會再是一個人,沒有什麼比這一點更能寬慰他,給予他勇氣了。

 

邵群的手心貼著他的手背,傳來令他熟悉的灼熱的溫度。他曾經因為有這雙手的扶持而感激一切他能感激的力量,如今這雙手,卻只讓他想起來它們昨天碰過別人。

 

李程秀輕輕地把手抽了回來,順手端起了自己的碗,“我吃完了,先去收拾,你慢慢吃。”

 

邵群愣了一下,他真的想不通李程秀這樣的反應,究竟是怎麼回事。

 

邵群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客廳漂移著,最後眼睛定在了李程秀的手機上。他心裡湧上一個奇怪的念頭,起身就去拿起了李程秀的手機。

 

他翻了下通話記錄,昨晚有一個陌生的號碼,估計就是黎朔的,而季元祁給李程秀打得最近的一個電話,已經是一個禮拜之前了。他又翻看了短信記錄,也是沒有什麼新的資訊。李程秀的手機在他眼裡沒有任何秘密,他經常趁著李程秀洗澡的時候隨手翻翻,他不覺得有什麼不行,但是多少是有些心虛的,至於李程秀知不知道他這麼幹,他自己也不清楚。收件箱看完了,他心念一動,又進了垃圾箱。

 

這手機是市面上最新款的,李程秀除了會打電話發短信之外,大部分功能都不會用。他似乎至今都不知道,這個系統的手機,短信刪除了之後不會徹底不見,只是移到了垃圾箱裡。

 

垃圾箱裡最新的一條短信,就讓邵群的心沉了下去。

 

是署名“小季”的一條彩信。

 

他內心是如此地掙扎,以至於盯著那條彩信看了半天,才猶豫著點開。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那條彩信不出他意料,是他跟昨晚那個人的照片,角度及其曖昧,看上去就像在親吻,只有當事人知道其實沒碰著。

 

發信時間是昨天半夜,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李程秀是不是在他回來之前就已經看到了。

 

但他肯定是看到了。

 

雖然看到了,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昨晚照常地照顧他,今天照常的吃飯打掃,對這條彩信的事情隻字不提。

 

李程秀能裝作不知道,他就不用絞盡腦汁地解釋,按理說他該高興的,可是他心裡洶湧而上的卻是憤怒和悲傷。

 

為什麼李程秀連問都不問,直接就把短信刪了?說李程秀對他信任到了這種程度,他自己都不信。

 

倆人雖然重新在一起了,李程秀在生活上對他的無微不至,也幾乎跟以前一樣,但是邵群還是感覺得到,李程秀只是習慣了這麼對人好,就連Adrian住他家裡,李程秀都會給Adrian洗襪子。

 

以前他還能得意地認為李程秀是因為愛他,所以對他的事事事上心,後來才發現這不過是李程秀性格如此。對他來說是因為充滿愛意才會去做的事,李程秀僅僅是出於生活習慣。

 

這讓邵群沮喪到了極點,尤其是現在的生活狀態,雖然看似很美好,但他一直有種如履薄冰的危機感。

 

他感覺得到李程秀對他的防備。

 

儘管李程秀對他是這麼的好,可是卻全不是當初那樣,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地愛慕,對他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付出。

 

那個只知道愛他的李程秀真的回不來了。

 

可這他媽怨誰呢。

 

邵群握著這只薄薄的手機,指關節發出了咯吱地聲音。

 

“你在看什麼?”李程秀清透地聲音從廚房地方向傳來。

 

邵群猛地抬頭,看到李程秀正看著他,眼神非常地複雜。

 

邵群顫抖著把手機地正面沖著他,“你看到了?”

 

他跟李程秀不同,他藏不住心事,跟感情有關的事,他更是不願意藏,很多時候他明知道太直接太迫切會適得其反,他卻控制不住自己。

 

李程秀拿毛巾擦著手,低低地“嗯”了一聲。

 

邵群吸著氣,“我,我跟他沒什麼……”

 

李程秀又“嗯”了一聲,低下頭沒看他,“沒關係……我去超市買點兒菜,你看著正正吧。”

 

邵群急道:“你不相信我嗎?我昨天喝多了點,但我還記得,他自己靠過來的,我真沒碰他。”

 

李程秀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在顫抖,他默默轉過身,腦子裡充斥了一堆亂七八糟地畫面,好多都是他根本沒看到,卻自行幻想出來的邵群和那個有著秀麗側面的少年纏綿的場景。他甚至不想再和邵群說一句話。

 

他很想大聲地告訴邵群,別再騙他了,有什麼意思,他不在乎,他無所謂,他再也不會為了邵群,生出這個世界沒有他容身之處地絕望念頭。他早就準備好了,無論邵群做出什麼,他都準備好了。

 

他抓起桌上的家門鑰匙,轉身就要出門。

 

邵群喊道:“為什麼不問我!”這句話才是他真正想說的。

 

李程秀頓了一下,背對著他,雙拳緊握,“問什麼。”

 

“為什麼不問我這個照片的事?我可以解釋!”

 

李程秀輕聲道:“有什麼好問的。”

 

邵群大步走過去,把他的身體扳過來,寒聲道:“什麼意思,什麼叫有什麼好問的。”

 

李程秀清亮地眼睛蒙上了一層讓邵群看著心驚的東西。

 

兩人對視了幾秒,李程秀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他慢慢推開邵群的手,“我去買菜。”

 

邵群哪裡能這時候放他走,他死死拽著李程秀,怒道:“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有什麼好問的,說清楚。”

 

“沒什麼可說,我,我相信你,你怎麼說,我信就是了。”

 

這句話無疑是把邵群的怒火給層層往上推,李程秀這樣的態度,就好像他昨晚跟誰做了什麼,他根本不在乎,連問一問都直接省了。

 

這個認知簡直能把邵群燒著了,這比李程秀拿著照片質問他,還要讓他無措和恐懼。

 

有什麼比全然不在乎更讓人心寒的。

 

邵群的嗓門也拔高了,“你這都是什麼意思,你這樣子像是相信我嗎?你為什麼不問,為什麼不讓我解釋!還是你根本一點也不在乎,我他媽在外邊兒是死是活跟誰幹了什麼,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在乎。”

 

李程秀撇過頭去,低聲道:“別說了,夠了。”

 

“你給我說清楚李程秀,我邵群對你掏心挖肺的,恨不得把你供天上去,我把你當什麼你明白嗎?啊?你明白嗎?我把你當我老婆,你把我當什麼?你要是真把我當一回事,看到這玩意兒你就不是這個態度,你應該甩我倆嘴巴子讓我以後晚上不准出去胡混!可你他媽這是什麼意思,不聞不問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你什麼意思!”邵群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哽咽了。

 

他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麼才能對李程秀更好,怎麼才能讓他放下締結,回到倆人當初那麼美好的時候。可是李程秀卻把自己的心保留了起來,似乎做好了隨時跟他一拍兩散地準備。他不是傻子,有曾經的好時光作對比,李程秀是全心全意對他,還是藏著掖著不敢放感情,他怎麼會感覺不出來。

 

如果不是這個事情,讓他實在忍不下去了,他只能一直裝作什麼都感覺不到,畢竟現在的日子已經是他好不容易過出來的,他本來該知足的。只是人就是這麼不能輕易填滿的生物,有了一瓢水,就想要一缸,有了一缸,恨不得能擁有整個湖泊,他多希望李程秀每一根頭髮每一個細胞都是屬於他的。

 

李程秀激動地又開始結巴,“你,你憑什麼,憑什麼你質問我?我,我不管,你的事我管不了。”

 

“什麼叫你管不了?你根本不想管吧。你看著這照片還能裝著沒事兒人一樣,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兒在乎我?是不是有一天我帶著別人回來了,你也是這幅不聞不問的德行?”

 

這句“帶著別人回來”似乎是戳到了李程秀的痛處,他本來是不想和邵群吵的,此時卻控制不住地把心裡話叫了出來:“不是遲早的嗎!”

 

邵群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不敢置信地看著李程秀。

 

李程秀被他的神態嚇著了,微微縮了下肩膀,卻沒有後退。巨大的悲傷突然將他籠罩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過得日子,愈發地可笑。

 

本來昨晚打定主意要和邵群解釋他和黎朔以前的事,在看到那張照片之後,一點心思都沒有了。他儘管裝著不在乎,可是心卻在滴血,他幾乎是帶著報復的心裡,想讓邵群就這麼一直誤會下去。

 

原來他無論怎麼管束著自己,都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愛邵群。無論是他小的時候,還是長大以後,都沒什麼長進,明知道不可能,卻偏忍不住去嘗試。只是越在乎,他就越害怕,越害怕,他就越想把自己包起來。他不敢想,有一天邵群真的“帶著別人回來”,他該怎麼辦,他能不能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瀟灑的走人。他的心恐怕這輩子都要懸在半空,戰戰兢兢地度日,唯恐有一天從高處跌落,痛不欲生。

 

他的心裡甚至是有些責怪小季了。何必要告訴他,何必要發這種照片給他,如果他不知道該多好。

 

邵群顫聲道:“遲早的?李程秀,什麼叫遲早的?在你眼裡……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我遲早都會做出這樣的事?你他媽心裡就是這麼想我的?”

 

邵群真是難受得想哭。他這麼長時間的努力,在李程秀眼裡屁都不是,不管他表現的多好,不管他心裡對李程秀是傻逼到什麼程度的忠誠,李程秀都沒相信過,也沒打算相信。

 

無論付出什麼樣的努力,都可能是徒勞的,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擊潰一個人的。

 

李程秀看著邵群的表情,身體微微抖了一下。這樣直白的傷心難過,實在無法不叫人動容。

 

邵群吸著鼻子罵道:“李程秀你他媽王八蛋,你的心是不是鐵打的。”

 

李程秀搶過邵群手裡的手機,把那螢幕幾乎貼到了邵群鼻尖上,眼裡升騰著火焰,“你憑什麼罵我!這個,這個是你,你做出這個事,你為什麼罵我。”

 

“我都跟你說了是誤會,這人是我弟弟找的,他就坐我旁邊喝酒了,其他什麼也沒幹。老子有了你之後比他媽古代婦女都三貞九烈,你怎麼就是不信。你這也不知道屬什麼的脾氣,動不動一聲不響就不見了,你看我敢惹你嗎。你怎麼就能這麼看我,我對你還不夠好怎麼的,你還想讓我怎麼樣。”邵群越說越委屈,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低著頭喘氣。

 

李程秀一時愣住了。邵群這麼委屈又難受的樣子,讓他不僅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誤會了。

 

邵群低著頭點了根煙,啞聲道:“我警告你你現在不許出門,你要敢往外走我就,我就……反正你別想出去。”

 

李程秀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在他旁邊坐下了,“我不出去了。”

 

邵群紅著眼睛看了他一眼。

 

李程秀把手機放桌子上,歎了口氣,“昨晚怎麼回事,你說說。”

 

邵群小聲道:“你不是不管嗎。”

 

李程秀抿著嘴看著他,也小聲說著,“我管。”

 

“你在乎嗎?”

 

李程秀一時覺得哭笑不得,“……我只是害怕。”

 

邵群把身子坐直了,看著他的眼睛,“你害怕什麼。”

 

“害怕……”李程秀的身體微微地抖了一下,“你現在,對我太好了,萬一有一天,這些都沒了……”李程秀這還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說出來之後他覺得輕鬆了不少。

 

這種話他並非無法開口,他只是害怕聽到邵群基於他這些擔憂而做出的各種動聽的承諾。他信或不信,都讓他痛苦,索性不聽到可能更好。

 

但現在他覺得,也許還是聽聽得好,哪怕邵群不是出自真心的,對現在這樣疑神疑鬼擔驚受怕的自己,也多少算是慰藉。

 

邵群轉過身慢慢把他摟住了,“程秀,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比你還要害怕。我害怕現在的生活太幸福了,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怎麼辦。你把自己保留起來,好像隨時準備退出,也許你沒了我照樣能好好活著,可我不行……我真不行。”

 

李程秀輕輕把手貼在他的手背,感受著這個一直以來強硬的男人的身體傳來的些微顫抖。

 

兩顆心隔著肚皮,誰也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麼,所以不斷地猜忌懷疑,這樣子不能全然信任的生活,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他也希望能回到從前,至少那個時候,他從來不想邵群對他是真是假,他只要按照自己的感覺好好對邵群就夠。

 

兩人經歷了那麼多,走到今天這步,還糾纏在一起,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邵群慢慢收緊手臂,歎息著:“我這輩子有你都把我折騰個半死了,哪還敢招惹別人。你永遠不用擔心我會放棄你,我比你還要擔心,還要心裡沒底。我這一年多來,最害怕的事就是有一天醒過來發現我在做夢,你還在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無論我多想你都找不到。你知道那滋味兒有多可怕嗎,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我。”

 

李程秀默默地抱住邵群的背脊,他現在才相信,小說裡表述的那種想和一個人凝固在某個時光的感觸,是真實的。很多話他羞於開口,只有他心裡知道,邵群是他這輩子所擁有的最昂貴的奢侈品,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愛惜著,只要能一直擁有下去,他其實什麼都願意付出。

 

不大不小地鬧了一場後,兩個人又恢復到了平靜地生活中。其實兩人都知道,這漫長的日子不過剛起了個頭,也許以後還會碰到很多次這樣或者那樣的猜忌和衝突,畢竟邵群面臨著太多地誘惑,而誰又能保證在平靜時光地琢磨下,感情不會變質。兩人只能步步為營,拼盡全力讓他們走得更遠。

 

事隔幾天後,邵群給季元祁打了個電話。

 

小季正因為李程秀毫無反應而沮喪呢,這時候接到邵群的電話,本想嘲弄他一番,可邵群一開口就把他震住了。

 

邵群平靜地說:“姓季的,下面這些話我就說一次,你給我記清楚了。對你來說李程秀只是你得不到才愈發嚮往的玩具,但對我來說,李程秀是我的命。你要是再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破壞我們的感情,我邵群發誓,我讓你一輩子不消停。”

 

掛上電話之後,邵群努力維持地冷酷面孔垮了下來,橫眉瞪眼地對著無辜的電話一頓罵娘,把他學了二十多年的髒話全都招呼到了季元祁和他祖宗身上。

 

李程秀下了好大的決心,才開口叫道:“邵群。”

 

“哎。”

 

“你進屋來一下。”

 

邵群“哦”了一聲,轉身進了臥室。

 

李程秀坐在床上,神情有一絲緊張,又有一絲難堪,“邵群,我想跟你說件事。”

 

“哦?什麼?”

 

“關於我和黎大哥的。”

 

邵群的臉立刻扭曲了,撇著嘴道:“什麼?”

 

李程秀勉強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你聽我說……”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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