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邪魅狂狷鬼畜攻X草包富二代受  主角:白新羽;俞風城   配角:簡隋英;李玉 

好吃懶做的草包富二代被家人扔進軍隊調教,在這個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破地方,白小少爺求救無門,哭哭唧唧地被迫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每天忍受繁重的操練和自尊心的打擊已經夠讓他痛苦了,為什麼還要碰上一個處處找他麻煩、覬覦他屁股的煞星?這煞星長得人模狗樣,卻一肚子壞水,他白小爺絕不會屈服!

本文講述一個扶不起的歪脖子柳在部隊裡被調教成英姿颯爽的小白楊的故事,且看白小少爺如何一步步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共和國軍人!!

本文有熱血、有基情、有笑也有淚,努力呈現中國軍人正直、悍勇、剛毅、厚德的美好面貌~

PS:本文主角為《你卻愛著一個傻逼》裡簡隋英的二百五表弟白新羽,

文中會有簡大少和李二時不時出來打醬油哦。

 

1

鬧哄哄的音樂、豔俗的燈光、瘋狂扭動肢體的年輕男女,把這個近期京城最火的酒吧烘托得格外紙醉金迷,酒吧內明明已經開了十足的冷氣,但因為熱浪的人太多,白新羽縮在沙發角落裡,依然出了一身汗,他煩躁地把襯衫扯開了兩粒扣子,把酒杯摔在了大理石桌子上。

“怎麼了?出來玩兒你一臉大姨媽,掃不掃興啊。”鄒行抓著他的後脖子捏了捏,笑嘻嘻地說:“是不是沒你看上眼的妞兒?”

“不是。”

“哎呀行了,我還不知道你,你那腦子裡還能裝什麼呀,看不上哥們兒給你換一批,今兒我做東,你不用給我省錢。”

白新羽推開他的手,“誰想給你省錢啊,我是真沒心情。”

鄒行一拍他大腿,“到底怎麼了?”

白新羽扒了扒剛染的栗色頭髮,“我前幾天碰著我哥了。”

“你哥?你哪個哥?簡隋英?”

“嗯。”

鄒行咧了咧嘴,“嘖嘖,他又揍你了?”

“沒有,他肯定想揍我來著,但是我當時在車上,直接開車跑了。”

“你又怎麼惹他了?不過你那個哥吧,也太橫了,說實話我都有點兒怕他。”

白新羽聽著鄒行說箭隋英壞話,心裡不太痛快,但又沒法反駁,因為鄒行說得也沒錯,他想了想,還是說:“其實他對我也挺好的……”

鄒行拍了拍他的背,“你這是被虐習慣了。”

白新羽灌了口酒,“不說了,你們HIGH吧,我回去了。”

“哎?真走啊?這才幾點啊。”

白新羽踹了他一腳,“改天再宰你。”說完拿起鑰匙和錢包就走了。

出了酒吧,空氣雖然不那麼渾濁了,但這天兒也忒他媽熱了,感覺身上還是粘糊糊的,大腦也直犯暈,他走到停車場,坐進車裡,把冷氣開到最低,然後倒在了椅背上,重重歎了口氣。

從那天碰到他哥到現在,他的心一直懸著,想起他哥兇神惡煞的樣子,他就手直抖。

簡素英是他表哥,他媽妹妹的獨子,他那個小姨命不好,被個小三擠兌死了,讓他哥十來歲就沒了媽,他媽心疼他哥,就對他哥特別好,他哥呢,長大了很有出息,也就對他好,雖然從小打罵沒斷過,不過自小給他塞零用錢、幫他打架、投錢給他做生意、替他解決賭債,這些事兒沒少幹,所以他哥雖然凶了點兒,但確實對他挺好的。他從小就怕他哥,基本他爹媽管不了的,他哥一出馬他就老實,沒辦法,那是真怕啊,他哥一瞪眼睛,他就感覺那大耳刮子要下來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半年前哪兒來的膽子,敢坑他哥的錢。

想起半年前的事,白新羽一臉懊惱,抓著方向盤拿腦袋使勁撞了幾下,車喇叭嗷嗷叫。

當時他賭球欠了三百多萬高利貸,實在不敢跟他爸說,就硬著頭皮去找他哥借錢,結果他哥也火了,把他一頓臭駡轟出去了,還說再也不管他了,他當時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沒想到他哥的異母弟弟,就是那個小三生的兒子找上他了,說能幫他,他當時也真是走投無路了,就跟那小子合夥騙了他哥三套房子,轉手一賣,才把賭債填上。他做完這事兒之後,又後悔又愧疚又害怕,就去澳洲他姑媽哪兒躲了半年。

可是那個鳥地方,淨說鳥語,沒個認識的朋友,他天天在他姑媽的大莊園裡溜狗,差點兒憋瘋了,最後實在忍不住回來了。回來之後也不敢聲張,沒成想才回來沒幾天,帶個新泡的小嫩模去玩兒,剛到停車場就跟他哥撞個正著,嚇得他一腳油門就跑了,到現在想起他哥吼他那一嗓子,都嚇得心肝兒直顫。

他覺得自己完蛋了,真完蛋了,他哥不知道要怎麼收拾他呢,他怕得連家都快不敢回了。而且他哥到現在都既沒給他打電話,也沒給他爸媽打電話,這指不定是醞釀著什麼風暴呢,一想到他哥那些整人的招兒,他渾身一哆嗦,愁得差點兒哭出來。

在車裡呆了快一個小時,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他想來想去,兜裡沒幾個錢了,早晚得回家,怎麼想還是家裡安全,至少他哥要是找上門兒來,看在他媽的面子上不能打死他,要是在外邊兒被他哥逮著,得去半條命。白小少爺被自己的機智感動了,趕緊發動車,往家趕去。

這時候已經一點多了。白新羽把車停在車庫,悄悄打開家門,摸黑往樓上走去。剛走了沒兩步,客廳的燈突然亮了,白新羽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就見他爸媽一臉嚴肅地坐在沙發上。

白新羽心一涼,趕緊環視偌大的客廳,沒發現他哥的蹤影,但他還是沒放鬆警惕,他回國沒幾天,他媽對他的思念還沒釋放完呢,不可能一下子冷下臉來。他心想,完了,他哥肯定來找過他爸媽了。他心驚膽戰地說:“哎,爸,媽,這麼晚了你們怎麼不睡啊,也不開燈……”

白慶民一指沙發,“你過來坐下。”

白新羽腿肚子有點兒發軟,他小聲道:“爸,怎麼了?”

“過來!”

白新羽求助地看向他媽,他媽扭過頭去。他吞了口口水,走過去坐下了。

白慶民怒視著他,“你說,你回來是不是又去賭了?”

白新羽哭喪著臉,“冤枉啊爸,我才回來幾天啊,我沒去。”他這回倒是沒撒謊,不過沒去不是因為真的克制住了,而是因為沒錢,他爸最近管他太嚴了,在這麼下去他都沒臉出去玩兒了。

可惜,他以前撒謊太多,他爸根本不相信他,他老爹一拍桌子,“今天隋英來家裡了,說你從澳洲回來還不學好,又跟鄒行那幫好吃懶做的紈絝子弟鬼混,又賭又嫖的,你看看你現在什麼德行,染個黃毛,成天沒個正形!”

白新羽縮了縮脖子,“爸,我哥說什麼了?你今天怎麼了,白天還好好的……”他知道他哥肯定是來吹了不少風,不然他爸不能變臉這麼快。他爸媽最聽他哥的話,因為他們家的主要生意基本都要靠他哥帶著,又有很親厚的關係在,基本上在他的教育問題上,他哥只要想說了算,就能說了算,所以他才害怕。他害怕他哥把自己聯合小林子坑他哥錢的事兒告訴他爸媽,那他爸肯定得打死他。

白慶民深吸一口氣,“成天謊話連篇,家裡還有誰會相信你?隋英是關心你,才把你在外面的情況告訴我們,不然人家那麼大一個老闆,成天管你這些破事兒?”

白新羽心裡松了口氣,看來他哥沒把最嚴重那個事兒說出來,但是他還是有相當不好的預感,他再一次求助地看向他媽,拼命使眼色。

李蔚芝推了推自己的丈夫,歎道:“你說正事兒吧。”

白慶民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白新羽一眼,白新羽緊張地坐直了身體,大氣都不敢喘。

白慶民道:“要不是隋英告訴我們,我們都不知道你在外邊兒簡直是劣跡斑斑,你今年都22了,你還想混幾年?成天跟鄒行那幫人鬼混,你混得起嗎?鄒行他家十幾億的資產,咱家能跟人家比?你再這麼下去,老白家就沒人了。”

白新羽局促道:“爸,你別這麼說,我會改的,我也想做生意啊,那做生意有賺有賠嘛,我以後……”

“你賺個屁!你不賠錢都是有隋英給你盯著,你自己賺過幾個錢?就會吃喝玩樂,你是不是想一輩子這樣?十年二十年,我和你媽都死了,誰給你錢花?就咱家那不上不下的家底,夠你敗幾年?”

白新羽被罵得很憋屈,但同時又有幾份僥倖。如果他哥整治他的方式就是跑他家告他一狀,那這個懲罰簡直太輕了,他真應該感天謝地,反正他爸嘮叨的話他都是左耳朵出右耳朵進,回頭沒錢了跟他媽撒撒嬌就行了,他媽才不會不管他呢。這麼想著,白新羽就儘量放低姿態,好言好語地說:“爸,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混了,我一定勤奮學習,不貪玩兒、不敗家,要不我再回去上學吧。”

“放屁!”白慶民怒駡道。

白新羽嚇得一哆嗦,心裡嘀咕著,今天到底怎麼了。他打小臉皮厚、嘴巴甜,只要犯了事兒,認錯態度一向好得不得了,無非就是為了少挨點兒揍,少聽點兒囉嗦,而且這招屢試不爽,一般他爸發洩一下也就完了,今天怎麼火氣這麼大?

“你還敢提上學?花錢讓你留學,你把錢敗光了灰溜溜回來,國內的好大學你又考不上,你說你這麼多年幹過一件讓你爹媽張臉的事兒沒有?有沒有!”

白新羽低著頭不說話。他雖然已經鍛煉得挺不要臉了,不過有時候還是會感覺到自尊心有點兒受打擊。其實他也不是不想好好學習、不想像他哥那樣做生意、做大生意,他就不是那塊料嘛。

李蔚芝再次推了推自己的丈夫,“行了,你別罵他了,這些話翻來覆去說,他聽得進去嗎。”

白慶民遷怒道:“你還好意思說,他這樣都是你管出來的!”

李蔚芝臉色一變,“兒子是我一個人生的?你成天不回家,小時候都我自己帶,到頭來成我不是了?”

白慶民面色發青,李蔚芝還想說什麼,但是一口氣沒提上來,最終還是硬給咽下去了,她眼圈有點發紅,“吵這個沒用,你趕緊跟他說正事。”

一提到“正事”,白新羽心裡犯嘀咕,到底是什麼“正事”?不會又是要扣他零花錢吧?

白慶民清了清嗓子,把暴怒的情緒壓下去了一些,“新羽,今天隋英來,我們三個人對你未來的發展好好討論了一番,現在有了一個方案。”

白新羽輕輕一抖,總覺得自己聽到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白慶民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真是心亂如麻。他心想自己也算小有所成,基因按說也不差,這麼帥氣的一個兒子,智商正常,成長環境又樣樣都好,怎麼就硬是長成了一個草包呢?他一狠心,道:“我們打算把你送部隊待幾年。”

白新羽一聽,晴天霹靂,差點當場給他爸跪下,他失聲喊道:“爸——”

白慶民一揮手,“你叫祖宗也沒用,這事兒已經定下了。”

“爸!”白新羽猛地站起來,一下子撲到他爸面前,眼中含淚,“爸,我不去,我求你了,我死都不去!”

“那你就去死!”白慶民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心裡那個又氣又恨,他狠下心推開了白新羽。

“爸,我求你了,我去部隊真的會死的,我從小就吃不了苦,你是知道的,我不想去啊,爸,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你別讓我去部隊,我求你了。”

白慶民扭過頭去不看他。

白新羽那眼淚不是裝的,是真的。他在英國被學校退學,灰溜溜回國時,他爸媽就想把他送部隊,他那是連哭帶嚎滿地打滾,才勉強留了下來。開什麼玩笑,部隊是人呆的嗎,一想到每天要起早貪黑操練,一年到頭跟一群臭老爺們兒為伍,不如弄死他算了。沒想到躲得了初一,沒躲過十五,這次他爸媽舊事重提,看上起態度很堅決,他一想到自己的命運,頓時哭得稀裡嘩啦。他看他爸態度強硬,立刻調轉方向,撲到他媽身上,哭喊道:“媽,你忍心讓我去部隊嗎?我走了誰陪你逛街啊,誰帶你出去玩兒啊。媽,你說話啊。”

李蔚芝一臉為難,眼圈發紅,她看著自己白白淨淨的兒子,心裡是萬般不舍。其實丈夫說得對,兒子是她慣出來的,她沒辦法,兒子就是她的命,她從小就什麼都由著他,她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只要兒子一撒嬌,她就扛不住,恨不得把星星摘給他,結果兒子這麼大了,一點兒自立的本事都沒有,反而染了一身敗家的壞習慣。今天隋英跟她說了很多,有些話說得挺重的,也把她點醒了,她這次也是鐵了心了。她吸了吸鼻子,“新羽啊,你也實在太不像話了,今年一年你就花了三百多萬了,咱們家雖然不缺錢,可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經不起你這麼敗家,要是媽能養你一輩子,媽也認了,可是媽不能啊,我和你爸早晚有老的一天,你不能指望隋英管你一輩子吧,你要還這樣下去,我們怎麼放心啊?這事兒……定了,你就去吧,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不會害你的,去部隊能板板你的脾性,讓你成熟一點,再說你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以後讓你哥找找關係,你留在部隊裡謀個職,以後也不愁吃喝了,這不是挺好嗎。”

白新羽眼淚嘩嘩地,“媽,我呆不下去的,你真呆不下去。媽媽,我不要去,你快勸勸我爸,媽媽,媽媽,求求你了。”白新羽抱住他媽的腰,使勁哀求著,他媽最心疼他,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白慶民忍不住踹了他一腳,“你有點出息,像什麼樣子!起來!”

李蔚芝埋怨道:“你行了,孩子都要走了,你還那麼凶幹什麼,說不定幾年見不著,都不夠你想的。”說著,她眼淚也掉了下來。

白慶民歎了口氣,扭過頭去抽煙。

白新羽哭得更凶了,“媽媽,你怎麼捨得我去啊,我不想去,你就我這麼一個兒子啊,你不心疼我嗎?部隊又苦又累,我受不了的,媽媽,我求你了,你去跟我爸說,去跟我哥說,別讓我去啊,媽媽,求你了,求你了。”

李蔚芝摸著他的頭髮,啞聲道:“兒子啊,媽不捨得你去,但是這不是舍不捨得的問題,你看你現在遊手好閒的樣子,我看著著急啊,你真不能這樣下去了。你別求我了,求我沒用,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就算我能做主,你……你還是得去,我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好,你就老實去吧,混出個人樣再回來。”

白新羽眼看撒嬌哀求不起作用了,大哭道:“我不去,我不去,我死都不去!”

白慶民怒道:“你不去,以後別想從我們手裡拿一分錢,你的房子、車、銀行卡,從現在開始我全部收回,等我死了我把所有錢捐給孤兒院,你一個字兒也別想拿到,你不去,我白慶民就沒你這麼窩囊的兒子!”

白新羽哭聲戛止,眼淚鼻涕都還糊在臉上,好好一張臉看上去狼狽不堪,那軟弱沒用的倒楣樣子,看得白慶民心裡火氣更盛。

白慶民把抽了沒幾口的煙狠狠按熄在煙灰缸裡,他站起身,“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你這幾天不准出去玩兒了,好好準備準備,隋英把你的手續辦下來之後,我們就送你走。”

白新羽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覺得自己的天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當當當當~~~~

大家期待已久的小白的故事老千終於要寫啦!!!我一定努力把這文寫好,不讓大家失望。

大家可能會注意到,我把小攻的名字改了,燒餅裡我曾放過他們倆人的番外,改名字是因為《寒武再臨》裡攻叫成天壁,原本這文裡攻的名字也是XX,我覺得有點重複,所以就改叫俞風城了,我覺得俞風城更好聽啊~~

總之這個正文會和那個番外有一些差距的,但人還是那倆人!

請大家多多支持,多收藏,多留言,給老千碼字的動力吧=3= 愛你們!

2

白新羽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他看著熟悉的天花板,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發現那不是一場噩夢,而是現實,他忍不住把臉埋進被子裡,狠狠用腳蹬床,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敲門聲響起,他家保姆在外面喊著,“新羽啊,起來吃飯了。”

白新羽大喊道:“不吃!餓死拉倒!”

保姆推門進來,看著使勁踹床的白新羽,歎了口氣,走到床邊,拍著他的背,“你看你,鬧脾氣有什麼用啊,快起來吃飯,阿姨今天給你蒸了螃蟹,可新鮮了,起來吧,乖啊。”

白新羽扭著身子鑽進被子裡,悶聲道:“餓死就不用去了。”

保姆哭笑不得,“讓你去部隊,又不是讓你上刑場。”

白新羽抬起臉,頭髮亂得像鳥窩,眼圈通紅,帶著哭腔說:“那跟刑場有什麼區別啊,你不成天看電視嗎,你沒看部隊裡什麼樣啊,天不亮就要起來,一整天又跑又摔又打的,成天關在軍營裡哪兒也去不了,那是人過的日子嗎!”

“哎呀,也沒你想的那麼可怕。”保姆給他順了順頭髮,“再說,你這麼鬧有什麼用啊,你爸媽已經鐵了心了,真不想去,不如想想別的辦法。”

白新羽眼睛一亮,“什麼辦法?阿姨你有辦法嗎?你快去勸勸我媽。”

“我勸有什麼用,你不想想這是誰提出來的。”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我哥……”

“是啊。昨天簡少爺來的時候,我也在,他們說什麼我都聽著了,簡少爺連哄帶嚇的就把這事兒定下了,你要不想去,還是得他鬆口,你求你爸媽沒用。”

白新羽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可是他哪兒敢給簡隋英打電話啊,他躲都來不及呢。

保姆笑道:“快起來,先吃飯,吃飽了好想辦法,你還能在床上賴一輩子啊。”

白新羽撅著嘴,嘟囔著,“你給我扒蟹殼啊。”

保姆笑眯眯地看著他,一臉疼愛,“好,我家小祖宗說什麼是什麼。”

白新羽在屋裡憋了一整天,哪兒也沒去。他爸果然說到做到,他一覺醒來,車和自己公寓的鑰匙都沒了,信用卡不用看,肯定也全停了,他窩在床上打了會兒遊戲,越打越心煩,直接把手柄摔了。

想來想去,保姆說得對,這事兒要真想解決,必須還是得他哥出馬,可是他實在不敢給簡隋英打電話,光是想著要聽到那熟悉的怒吼聲,他就覺得後脖子發涼、腿發軟。他在去部隊受苦和被他哥狠削一頓之間猶豫不決。

就這麼萎靡了兩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白新羽照樣沒下樓,讓保姆把飯菜端他房間,他剛吃了沒幾口,房間門就被推開了,抬頭一看,他爸媽就站在門口,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白新羽立刻把筷子一扔,往床上一靠,裝出一副沒胃口的樣子,委屈地扭過了頭去。

李蔚芝埋怨道:“成天躲在房間裡幹什麼你,也不知道下樓活動活動。”

白新羽小聲說:“沒勁兒。”

白慶民粗聲道:“裝個屁,給我坐直了。”

白新羽還是有點畏懼他爸,坐直了身體。

白慶民把一個檔袋扔到了他床上,“這是你的檔案,隋英都給你辦好了,明天下午四點的火車,我送你去火車站。”

白新羽瞪大眼睛,“明、明天?”他沒想到這麼快,他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絕食,或者想什麼其他的對策,結果他還什麼辦法都沒使出來,就要走了?他有種還沒出拳沙袋自己爆了的無力感。

白慶民看著他,也有點不捨得,但還是硬著心說:“明天。”

白新羽想嚎啕大哭,但是突然發現這幾天負面情緒宣洩得太多,一下子聚集不起來了,他一張臉立刻垮了下來,眼中滿是震驚、絕望,卻說不出話來。

李蔚芝心疼地說:“好好把這頓飯吃了,明天想吃點什麼告訴媽媽,媽媽親自給你做,到了部隊要好好聽領導的話,跟人好好相處……”她有點說不下去了,一想到兒子馬上就要離開自己身邊了,心裡萬般不舍。

白新羽知道,此時說什麼不想去已經沒有用了,看著床上的檔案袋,他真想一頭撞死。

白慶民道:“你收拾收拾東西吧,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部隊不讓帶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那個檔案裡有入伍須知,你好好看看吧。”

後來他爸媽再說什麼,他基本就沒怎麼聽進去,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給他哥打電話,他寧願被他哥打個半死,也不要去部隊!

他爸媽一走,他立刻抓起手機撥他哥的電話,結果連撥了好幾通,都沒有人接,他知道,他哥是故意不接他電話了,他一時感到天崩地裂,覺得自己的人生徹底完了。

第二天下午,白新羽連哭帶鬧地被硬推上了車,押送到了北京火車站。

此時,他身上穿著一身迷彩服,他這輩子沒穿過這麼便宜的衣服,總覺得那布料太硬,磨蹭著皮膚非常難受,他胸前還別著一朵蠢透了的大紅花,總是很有型的頭髮此時被鴨舌帽壓得站不起來,他眼圈通紅,神情沮喪,幾乎是被他爸拖著往前走。

白慶民一邊走一邊數落他,“就是忘了把你那頭髮給剪了,染個亂七八糟的顏色像什麼樣子,到了那邊先把頭髮理了,知道嗎?”

白新羽抿著嘴,心裡充滿了怨憤和抵觸情緒。

李蔚芝在旁邊不停地抹眼淚,絮絮叨叨地囑咐了他一大堆東西,但白新羽此時哪還有心情聽,他已經走入伍通道來到了月臺,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綠色的海洋,整個月臺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入伍的和送行的,鼎沸的人聲中,分明還夾雜著一些激動地哭聲。

白新羽其實早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想到有這麼多跟他一樣受苦受難的兄弟,在這種離別的氛圍渲染下,他也想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蔚芝摸著他的臉,眼淚也止不住了,“寶貝啊,到了那邊好好照顧自己,媽媽也捨不得你,可媽媽都是為了你好,你不要怪我們,也不要怪隋英。”

白新羽還抱著自己能搶救一下的念頭,淚眼汪汪地說:“媽媽,咱們回家吧,我不想去,我不想離開你。”

李蔚芝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你哥怕你在部隊受欺負,找了個人照顧你,那孩子家裡很有來頭,他爺爺跟簡家的老太爺是一輩兒的,軍人世家,那孩子叫俞風城,跟你同一期入伍,你哥是特意把你安排到跟他一個地方的,好照應你,你到了部隊記得去找他。你看,你哥也是真的為你好,你不要有怨氣,好不好?”

白新羽基本沒聽進去,他現在腦子空白一片,覺得背後的火車就是那開往屠宰場的大貨車,他們這些新兵都要被拉去受苦受難了。

月臺廣播裡,播音員開始要求入伍新兵按編號上車。

白慶民恨著心把白新羽推上了列車,白新羽抱著他爸的胳膊,嗚嗚直哭,就差當場給他爸跪下了,李蔚芝在旁邊不停地抹眼淚,圍觀的群眾都有點受不了了,來送行的多少都有點情緒激動,可像他們這樣好像生離死別的,實在是不多見,因此周圍就不少人看著他們。

白慶民臉皮薄,趕緊把白新羽推上了火車,白新羽一腳剛沾到火車踏階,另一隻腳就想往外面跑,可還沒等他邁出去一步,他的胳膊突然被人拽住了,然後身體猛地被拖進了火車裡,耳邊一個四川口音的男人大喊道:“都往裡走往裡走,別堵門口。”下一秒,他就被狠狠推進了車廂裡。

他好不容易站穩身體,回頭一看,剛才把他拖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精瘦男人,五官很深,皮膚曬得黝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眉毛又粗又濃,一看就不太好惹。他哀怨地看了那男人一眼,然後就被湧進來的新兵擠進了車廂裡。

白新羽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了,一坐下就趕緊打開車窗,他父母正站在窗外,他伸出胳膊,抓住了李蔚芝伸上來的手,恨不能從窗戶跳出去,可此時此刻,他也明白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是真的要被拉去遙遠的新疆,度過至少兩年的苦難生活。

李蔚芝眼淚婆娑,心疼地說不出話來,白新羽抽泣不止,趴在窗戶上一個勁兒地哭。

汽笛的聲音響起,火車就要開了。

白新羽心裡某根名為理智的弦啪地一聲斷了,他抓住他媽的手,大哭起來,“媽,我不去,我不要去,我要回家,媽——”

他聲音太大,把旁邊坐著的戰友都嚇到了,其他送行的父母也都紛紛側目,其他新兵哭,只是不捨得家人,還沒有一個像他一樣要死要活的。

白慶民臉一紅,覺得太丟人了,拽著李蔚芝就走。

白新羽哭叫道:“媽媽——”

李蔚芝三步一回頭,最後還是被白慶民拽走了,白新羽覺得自己被遺棄了,剛想再喊,後脖領子一緊,他被一股力拽回了座位上,後腦勺磕在靠椅上,摔得他一時眼冒金星。

頭頂傳來一聲暴喊:“幹什麼玩意兒哭哭啼啼的!還叫媽?你他媽沒斷奶啊!”

白新羽抬頭一看,竟是剛才粗暴地把他拽進車廂的那個男人,他這人從小欺軟怕硬,一看那男人從精壯的身材和淩厲的眼神,就縮了縮脖子。

男人指著他罵道:“這是去部隊,不是上戰場,你哭個毛啊!國家能指望你這副熊樣的保家衛國?你是誰招上來的?”他大喊道:“這個兵誰招的?誰招的?!”

他喊了兩嗓子後,從另一個車廂跑進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忙道:“老許,別喊,別喊,來來來。”說完勾著那男人的脖子,連抱帶拽地往車廂外走。

那男人臨走前還指著白新羽道:“你再叫一聲媽試試!”

白新羽嚇得在座位上一動不敢動,直到倆人走出車廂了,他都沒回過神兒來,周圍原本一臉哀愁的新兵,此時全都不敢吭聲了,只是或同情或嘲弄地看著白新羽。

白新羽感到如坐針氈,他轉過身,把臉對著窗戶,悄悄掏出手機,繼續給他哥打電話,他現在寧願被他哥打個半死,只要能不去部隊。

剛打了沒兩下,突然聽著後面一聲怒吼,“部隊是垃圾場啊!爹媽教不好給我教,什麼玩意兒,我跟你——”說完就沒了聲音,估計是被人阻止了。

白新羽身子一抖,吸了吸鼻子,感覺一場漫長地噩夢開始了。

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兄弟。”

白新羽扭過頭,才發現自己旁邊坐著一個小眼睛的男孩兒,眼角微彎,天生一副笑面,白新羽抹了抹眼淚,“幹嘛?”

“你怎麼哭成這樣啊?是不是捨不得女朋友啊。”

白新羽一時想不起來自己該捨不得哪一個女朋友,他是捨不得他的好日子,他搖搖頭,“我就不想去。”

“你不想去你還來幹嘛?”坐他對面一個憨頭憨腦地男孩兒皺眉看著他,“俺們村兒二十幾個想當兵的,就選了我一個,我想讓我發小也來呢,他都來不了。”

白新羽懶得搭理他,心想小爺的逍遙生活豈是你這種鄉巴佬能懂的。

“我叫錢亮,錢途……”小眼睛伸出手,做了個目標遠大的手勢,“明亮。”

白新羽心不在焉地說:“我叫那個……白新羽。”他對這些人的搭話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這人雖然沒本事,可因為投了個好胎,骨子裡有富家少爺的優越感,這麼多年來結交的人非富即貴,哪裡能看得上這些農村來的孩子,他只是一遍遍地撥手機,心裡祈禱他哥快點接電話,可讓他失望的是,他哥看來是鐵了心任他自生自滅了。

過了一會兒,那個戴眼鏡的男人回來了,他在車廂裡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大家好,歡迎大家從今天起正式成為光榮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軍,你們身上穿得這身衣服,它不僅僅是衣服,還是象徵威嚴和榮譽的軍人的標誌,希望你們從穿上它的那天起,謹記作為一個軍人的道德和尊嚴,刻苦訓練、敢打敢拼,為保衛國家、保衛人民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繼續低頭玩兒手機,他正在微信群裡向所有朋友抱怨自己被發配邊疆。

“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王順威,是這個臨時組建的新兵連的指導員,剛才那個是新兵連的臨時連長,許闖,咱們這次一共從全國各地招了600多個新兵,到了新疆,受訓三個月後,你們就會根據情況被分派到其他連隊,當然這三個月,就由我和許連長負責你們的訓練。大家從現在開始,就是要一起生活、一起受訓,將來還可能一起上陣殺敵的戰友,希望你們把有戰友的地方,就當成家。”

他說完之後,車廂裡爆發出一陣掌聲,所有新兵臉上都帶著對軍旅生涯的嚮往,只有白新羽一個人,從頭到尾低著頭玩兒手機,掌聲結束後,他恰巧接到一個微信資訊,叮地一聲響,在瞬間安靜下來的車廂裡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射向了他。

白新羽猛地抬起頭,茫然無措地看著周圍,“幹、幹什麼。”

王順威皺起眉看著他。

這次招兵是他負責的,部隊裡是有那麼幾個兵,是特殊管道塞進來的,這個吊兒郎當的小子就是其中之一,他知道許闖生氣,他也不願意,可是組織裡外,都少不了那些人情往來,這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團頭都把檔案塞他懷裡了,他能說一個“不”字嗎。

人雖然是他安插進來的,但是他也看這個一身嬌氣的富家少爺不順眼,他歎了口氣,“這個小同志,你幹什麼呢?”

白新羽搖了搖手機,無辜地說:“怎麼了。”

王順威嚴肅地說:“上級講話,不允許玩兒手機,或者做別的分散注意力。”

白新羽聳了聳肩,把手機塞進了兜裡。

王順威看著他那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心裡冷笑,到了部隊有得你苦頭吃,早晚把你那身臭毛病板正過來。

講完話後,王順威就走了。

車廂裡都是新兵,大家彼此不認識,一開始還不怎麼說話,過了幾個小時就熟稔了起來,有嘮嗑的、打牌的,這些平均年齡不過十八九歲的孩子,很容易就敞開了心扉,整個車廂熱鬧了不少。

只有一個人,跟周圍人格格不入,那就是白小少爺。

白新羽自坐上車開始就一直低頭玩兒手機,幾個小時手機就沒電了,車上又沒有充電的地方,他煩躁不堪,乾脆閉著眼睛打算休息。

錢亮推了推他,“哎,打牌不?”

白新羽搖搖頭,連眼睛都沒睜開。

有人小聲說:“錢亮你別管他,你沒看人家都不愛搭理我們嗎。”

白新羽心想是啊,我不愛搭理你們,小爺煩著呢,誰也別來煩我。他帶著一股子的委屈、恐慌、憤怒、不安,伴著搖搖晃晃地車廂,就那麼睡了過去。

睡了不知道多久,他醒了,發現天已經黑了,乘務員開始推著餐車發晚飯。

火車上的盒飯,自然精緻不到哪兒去,白新羽本就心情極差,再看著盒飯裡混成一團的葷菜和素菜,頓時胃口全無,錢亮看他不吃,把他那份也給塞進了肚子裡。

大約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已經坐了六個小時車的白新羽,感覺腰酸屁股疼,脖子僵得難受,他忍不住問道:“錢亮,這車上有睡覺的地方吧。”

錢亮道:“有吧,好像車頭那邊兒是臥鋪。”

“那幾點過去啊?”

“啊?過去哪兒?”

“臥鋪啊。”

錢亮眨了眨眼睛,“我們不去臥鋪啊。”

白新羽瞪直了眼睛,“難道我們就坐著去新疆?”

“是啊。”錢亮理所當然地說:“臥鋪貴啊。”

白新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幾……幾天?”

“可能兩天吧。到了烏魯木齊要換新疆的火車,坐完火車還要做汽車,反正那個地兒老遠老遠了,在祖國邊界呢。”錢亮不以為然地說:“聊聊天打打牌,其實很快的。”

白新羽只覺眼前一黑,恨不能暈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咱們的小攻奏要出場了~~

3

白新羽沒想到,他們真的就那麼坐了一夜。

半夜時分,整個車廂的新兵蛋子都睡著了,有人還打起了震天響的呼嚕,他餓得發暈,想起行李裡有他媽給他塞得吃的,但是他腰酸腿抽筋,實在懶得站起來,而且旁邊的兩個戰友睡得跟死豬一樣,他根本沒法兒出去。他這輩子沒遭過這樣的罪,感覺自己整個下半身都不聽使喚了,他腦袋靠著窗,想睡上那麼一會兒,可是脖子很快就受不了了,那一夜他是饑腸轆轆、渾身散架一般難受,漫漫長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隨著白小爺的痛苦和眼淚。

他迷迷糊糊中,想著自己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心裡不禁開始怨恨簡隋英,可是想了想,也不能全怪他哥,他應該怪他哥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簡隋林!要不是小林子攛掇他去騙他哥的房子,他哪兒有膽子幹出那樣的事兒,如果他沒那麼幹……如果他沒那麼幹,還不上賭債,他可能會被高利貸的砍死吧。一想到這裡,他更是欲哭無淚。他在心裡呐喊著:哥,我知道錯了,你快放我回去吧。

因為過於困頓,白新羽最後還是睡著了。

第二天天一亮,車廂裡的人都醒了,開始張羅著吃早飯。

白新羽睡醒之後,渾身難受得不行,攤在座位上直哼唧,感覺自己身體要散架了。

他就這麼痛苦地挨到了烏魯木齊,他們集體換了輛更破的火車,往喀喇昆侖山開去,那裡地處祖國的邊界,由於海拔較高,車廂裡的新兵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缺氧情況。

白新羽這些天除了上廁所,就沒離開過自己的座位,他手機、電腦和iPad都沒電了,他覺得自己就跟一個絕望的僵屍一樣,半死不活地堆在座位裡,兩天的折磨下來,他心裡唯一一點期待,就是能有一個平躺的床。此時因為缺氧,本就難受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白新羽忍不住又紅了眼圈,小聲啜泣著。

錢亮和周圍的新兵對他的“顧影自憐”早就習以為常了,沒人搭理他。

漸漸地,很多人都感到呼吸不那麼順暢了,不過這些新兵都年輕體健,一時也還承受得住。

這時,白新羽聽到有叫嚷聲從前面的車廂傳了過來,他仔細分辨,似乎是問有沒有人需要吸氧。

這還用問嗎?這一車廂鮮肉都是從平原地帶拉過來的,哪個不需要啊。

所以當車廂拉門打開,王順威領著一個人走進來問“怎麼樣,大家……”的時候,他立刻叫道:“我要,我要,我快喘不上氣來了!”

一整節車廂的人都轉頭看向白新羽,看著這個一路上自命清高,縮在座位裡誰都不搭理,卻總在晚上偷偷哭的孬種,目光滿是揶揄。

走在王順威前面的一個高大的男人,也應聲轉過了臉來,看向白新羽,白新羽正好抬頭,跟他四目相接。

眼前的男人五官深邃、劍眉星目,俊帥得像從電影裡走出來的,皮膚細膩到找不出半點瑕疵,短短地頭髮直愣愣地豎著,看上去英姿颯爽,乾淨俐落,一身迷彩服包裹住他修長結實的身段,別提多帶勁兒了。

白新羽說不上怎麼回事兒,呼吸就一滯,這個人的眼神太銳利太挑釁了,一被他盯著,心就發慌,不敢再看他。

他感覺到周圍火辣的目光,渾身不自在起來,明明好多人已經呼吸不順了,卻沒人主動要求吸氧,這是幹什麼?拼毅力?

那人微抬著下巴,說道:“這個車廂有沒有同志需要吸氧?設備有限,大家年輕力壯的,能挺就挺一挺,儘量把設備留給最需要的人。”話雖然是對全車廂的人說的,但眼睛卻盯著白新羽,神色帶著幾分輕慢和鄙夷。

不少人低聲笑了起來,白新羽的臉一下子變得滾燙。

那人身後是王順威,他道:“往前走,別擋著,去下個車廂看看。”

那人把目光從白新羽身上收了回來,繼續往前走。

在這麼多人面前丟臉,白新羽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連日來的沮喪、憤恨、惱火、都因為那人的一句諷刺而徹底被點著了,他為自己這些負面情緒找到了一個發洩口。在那人快走到他身邊的時候,白新羽騰地站了起來,傲慢地嚷嚷道:“設備一個多少錢,我捐你一百個行不行?幾口氧氣都藏著掖著,既然不讓用,你還問個屁啊。”

整個車廂都安靜了下來。

那人微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他。

白新羽一米八二的個子,在這個人面前依然矮了好幾釐米,他又感受到了那種壓迫感,這種壓迫感跟他最怕的他哥不一樣,他哥再怎麼生氣,也不會真把他怎麼樣,可是眼前這個人,好像真的能掐死他似的,真他奶奶的嚇人。

白新羽悄悄縮了縮脖子,但是他已經站起來了,沒臉就這麼坐下,再說這個人好像也沒打算放過他。

下一秒,白新羽只覺得眼前一花,那人已經兩步跨到了他眼前,一把將他從座位上拎了起來,他只覺得自己一頭撞到了那人臉上,一股純男性的氣息撲鼻而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他只覺得手臂一痛,兩條胳膊都被那人擰到了身後,手腕被對方一隻手鉗住,死死固定著。

白新羽驚叫道:“你要幹什麼!”他使勁掙扎,可抓著他手腕的手跟鐵鉗子一樣,力氣極大,這手的主人明明看著年紀比他還小,勁兒怎麼這麼嚇人,他越掙扎,手腕就越疼,疼得他嗷嗷叫起來。

那人充耳不聞,把他連拖帶推地弄到了這節車廂的盡頭,然後一腳踹開廁所門,狠狠把他推了進去。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白新羽差點兒吐出來。在他急著穩住身形,不至於親到廁所牆板的時候,廁所門在他身後砰地一聲關上了。他回身撲過去,發現門把手已經被掃帚卡住了。

一道戲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這裡氧氣多,你慢慢兒吸吧。”

車廂裡傳來一陣哄笑聲。

白新羽哪兒受過這種待遇,氣得直接哭了,拼命拍著門板,“你他媽的混蛋,放我出去!”

他聽到王順威的聲音慢悠悠地從外面飄來,“哎呀,別這麼鬧,小俞你不像話啊,快把人放出來。”

然後是許闖的大嗓門兒,“不許放,關著,這小子就是欠教育。你們都別笑,老實坐著,不許看!”

許闖吆喝完後,外面就沒聲音了,白新羽咣咣咣敲了半天門板,罵了半天娘,都沒人理他,想起那個王八蛋嘲諷的臉,白小爺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在那個臭氣熏天的廁所被關了一個小時,才有人把他放了出來。

白新羽這回徹底老實了,坐回座位後一聲不吭,只是心裡默默詛咒著那個把他關進廁所的傻逼。

錢亮關心地推了推他,“哎,你沒事兒吧?”

白新羽搖搖頭,不想看他的臉,他覺得整個車廂的人都在嘲笑他。

錢亮道:“你誰不好招惹招惹他呢。”

白新羽剛哭完,嗓子還啞著,一開口帶著濃重的鼻音,聽上去特別委屈,“他怎麼了?”

“聽說那個人很有背景的,考上軍校卻不念,跟我們跑昆侖山遭罪去,你說他怎麼想的?”

白新羽咬牙切齒地說:“腦子有病唄。”不然能幹出那麼禽獸的事兒嗎。

第二天,他們終於下了火車,轉而被塞上軍用大卡車。此時他們已經進入昆侖山脈,即使現在還是夏天,氣溫也偏低,而且氣候乾燥,白新羽感覺每一次呼吸都要費好大的勁兒,他高原反應不像昨天那麼嚴重了,但也沒舒服到哪兒去。車上有不少比他壯的人都上吐下瀉的,比起那些人,他還算幸運的。

又經歷了八個小時大卡車的運輸之後,白新羽覺得自己就像一頭待宰的牲口,被送到了屠宰場,而且他這頭“牲口”,還是半死不活的狀態。

營地建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手機連信號都沒有。背靠光禿禿的山,面朝一望無際的山林,這一趟走過來的路,形狀跟乳酪差不多,深深淺淺全是坑,白新羽腿肚子直抖,看到這樣的景象,他覺得自己該哭,可他發現自己眼淚不夠用了。

指導員要囑咐他們的話在漫長的車途上早說完了,他看這些新兵都累了,就分配好宿舍,讓他們去休息。

白新羽抱著行李,拖拖拉拉地往宿舍走去。他也想早幾步到床上,好痛快睡一覺,可他實在渾身沒勁兒,身上沒一個地方不疼的,而且手裡的行李真他媽重啊,白小少爺打小沒幹過一次活兒,掃帚倒地上都不會扶一下,哪兒提過這麼重的行李。

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宿舍門口,他剛要跨進門,突然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害得他臉差點兒砸牆上。

他就是再遲鈍,也知道這個力道絕對是故意的。他憤怒地回頭,一打眼就看到了一雙帶著揶揄和不屑地眼睛,那眼睛狹長明亮,波光流轉之間,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只是這臉長得雖然人模狗樣的,人卻是缺德得不行。這人正是在火車上把他關廁所裡,害他一天沒吃下飯的那個王八蛋。

白新羽雖然恨得想咬他,可也有些怕他。他從小就這點兒膽子,欺軟怕硬,碰上厲害的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那人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娘們兒。”

白新羽怨恨地瞪了他一眼,卻不敢回嘴,心想這麼快就出現惡霸了,而且好像還被盯上了,他可怎麼辦呀。更可怕的是,那人一閃身,拐進了他的宿舍,白新羽眼前一黑,差點兒坐地上。他真是倒了血黴了,居然跟這煞星一個屋,這不是要弄死他嗎!

白新羽在門口悲切地站了半天,才認命地走了進去,他尋思著去找指導員給他換宿舍。

那人看到他進來之後,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沖他笑了笑。

白新羽嚇得一哆嗦,趕緊扭過頭去。

宿舍跟他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樣,是個能睡幾十人的大通鋪,四排床位,中間預留過道,同一排床位的每一張床都挨得非常近。一想到要二十幾人擠在一個屋子裡睡覺,白新羽就直反胃。

白新羽看那個煞星挑好了床位,趕緊找了一個離他最遠的床位,把行李甩在了床上。

他剛把行李放下,想解開拉鍊拿點兒吃的,突然後脖領子被人揪了起來。戲謔地聲音在他頭頂響起,“誰讓你睡這兒的?”

白新羽心驚膽戰地回頭,看著那個煞星。

那煞星指指裡頭的一個床位,“睡那兒。”

白新羽一看,操,那不就跟這煞星的床位挨著嗎,說句難聽的,這煞星翻個身都能滾到他身上。他要是睡那,得少活十年,他趕緊搖頭,“我睡這兒……就可以。”

那煞星輕扯嘴角,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不客氣地拎起了他的行李,抓著他衣領把他連拖帶拽地弄到了自己的床位旁邊,把行李一扔,不容置喙道:“你睡這兒。”

白新羽看了看周圍的人,都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沒有一個人伸出正義的援手,他只覺得眼前發黑,欲哭無淚。

等那煞星鬆開手,白新羽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4

他橫衝直撞地進了指導員辦公室,也不管自己前天在火車上因為要求吸氧不成反而被關進廁所的事給指導員留下了多麼差的印象,大言不慚地說,“指導員,求你給我換宿舍吧。”

王順威眉毛一橫,“啥意思?”

白新羽就差抹眼淚兒了,“給我換一個吧!”

王順威板起臉道:“新兵連的住宿環境稍微艱苦一些,但是這點艱苦是可以克服的。等新兵訓練結束後,就會調換到條件比較好的連區宿舍。我知道你以前生活比較優越,可大家到了部隊,就要一視同仁,不允許任何人搞特殊,我沒有理由給你換宿舍。”

“指導員,我求你了,你給我換一個,我不是嫌宿舍條件差,不是,宿舍條件確實挺差的,不過這不是主要原因……”

王順威皺眉道:“你這小同志是怎麼回事,我帶兵這麼多年,從來沒聽說新兵要換宿舍的。”

白新羽眼看換宿舍沒希望,突然想起他臨走前他媽跟他說過的話,說他哥給他了個跟他一屆的人照顧他,叫什麼來著?他猶豫道:“指導員,你知道一個叫俞……俞風城的人嗎,他在哪個宿舍?他是我、我老鄉……我要找他。”

王順威露出一個古怪地笑容,“你要找他?”

白新羽點點頭,特別迫切地看著他。

王順威突然熱心起來,搓著手站了起來,“走走走,我帶你去找他。”

白新羽不明所以地跟在他後邊兒,走來走去,又走回了自己宿舍。他驚訝道:“他跟我一個宿舍?”他不僅心裡竊喜,希望這個人夠厲害,能制得住哪個煞星。

王順威露出看好戲的表情,在宿舍門口喊了一嗓子,“俞風城同志。”

白新羽瞪大眼睛搜尋他的救世主。

只見那個讓他又恨又怕的煞星轉過頭來,挺直腰板朗聲應道:“到!”

白新羽只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崩塌了。

王順威滿眼揶揄,推了推白新羽,“他要找你。”

俞風城長長地“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走過來,“你要找我幹什麼?”

白新羽臉色慘白,又驚又懼地看著他,哭都哭不出來了。

俞風城看著他跟雕像似的那麼站著,拽著他胳膊把他拖出去了宿舍,拐進走廊的僻靜處,“說啊,你找我做什麼,皮癢?”

白新羽嘴唇直哆嗦,卻說不出話來。

俞風城的手撐在他頭兩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是白新羽吧。”

白新羽目光中閃過驚訝。

“看你那慫樣兒我就猜到了。”

白新羽怒道,“那你為什麼……”

俞風城露出惡劣地笑容,“就你這德行還敢來混部隊。你想找人照應?你以為這裡是托兒所啊。”

白新羽吸著鼻子,“你不管我拉倒唄,誰求你管我了,你別找我麻煩就行。怎麼說我哥跟你舅舅也是朋友,你多少買個面子吧。”

俞風城笑了笑,“我不買又怎麼樣?”

“你!”

俞風城低下頭,俊美地臉蛋兒慢慢靠近白新羽,“我看到你這副孬樣兒就來氣,你哪裡像個男人?”

白新羽鼓起勇氣回嘴道:“管你屁事。”

俞風城的臉越貼越近,白新羽總覺得氣氛不太對,但作為一個純潔的直男,他一時還說不上來哪裡不對。直到俞風城說,“不過,你也不是全沒有優點,起碼長得還不錯。”眼前這個弱雞唇紅齒白細皮嫩肉,實在是一道好菜。

白新羽皺了皺眉頭,仔細品著這句話,還是沒反應過勁兒來。

俞風城貼近他耳朵,輕聲道:“你想我罩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要做我的人。”

白新羽如遭雷擊!他這才明白過來這種殺千刀的曖昧氣氛是怎麼回事兒,原來這姓俞的是個走後門兒的!白新羽心裡大罵他祖宗十八代。他就是再怎麼軟蛋沒用,也不可能為了保平安把自己的屁股貢獻出去吧,那不缺心眼兒嗎!他一把推開俞風城,“滾蛋,你個死同性戀,離我遠點兒!”

俞風城也不惱,而是露出一個讓他膽戰心驚地笑容,“你也就只有這一身皮囊能讓我感興趣了,你不願意?那你就做好準備吧,我等著你哭著喊著求我上你。”說完捏了捏白新羽細嫩的臉蛋兒,吹著口哨走了。

白新羽只覺得全身發冷,想哭都哭不出來,這昏暗的一眼望不到頭的走廊,仿佛預示著他接下來的部隊生活。

俞風城,你等著,小爺絕對不會向你屈服的!

白新羽做了半天心理準備,才磨磨蹭蹭地回了宿舍。他一進屋,俞風城就抬起了頭,慢條斯理地掃了他一眼,那眼神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假裝沒看見,不情不願地回到自己的床位邊,開始整理行李。

突然,他聽著背後有大剪刀哢嚓哢嚓的聲音,那動靜很像是故意弄出來,下一秒,他腦袋上的帽子就被掀掉了。他猛地回頭,看著俞風城拿著那把生銹的剪子朝他比劃著,驚恐道:“你又要幹什麼?”

俞風城脫掉了自己的帽子,露出剪得短短的圓寸和光潔得發亮的額頭,那幾乎沒有髮型的腦袋,反而把他的臉型和五官襯托無遺,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樑長得無比地周正好看,整個人看上去就是英挺、俐落。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看到沒有,標準髮型,你那一腦袋雜毛如果留到明天,許教官會把你的臉按進地裡剃了。”他晃了晃剪刀,邪笑道:“可別說我不照顧你,我現在就幫你解決個麻煩吧。”

白新羽一下子捂住自己的頭髮,瞪大眼睛道:“我靠,你、你別過來。”

俞風城看著白新羽雙目圓瞪的樣子,跟只受驚的小倉鼠似的,他有些想笑。

錢亮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兄弟,人家說得有道理,你這腦袋不行啊,剪了吧,男人嘛,在乎那二兩頭髮幹嘛。”

“不要,不行,我不剪!”白新羽眼見著俞風城已經靠了過來,他一個翻身打算從床的那頭逃跑,結果他一時忘了那床鋪之間的空隙非常窄,他腳剛一落地,正打算起身,膝蓋狠狠撞到了另一側的床,疼得他嗷了一聲,捂住腿就坐回去了。

俞風城的大爪子抓著他的領子把他拖了回來,一下子把他按倒在床上,然後用膝蓋壓住了他的胸口。

白新羽捂著自己的頭髮大聲叫著,“我不剪!你放開我,非禮啊……不是,媽的,救命啊——”

宿舍裡的新兵哈哈大笑起來。

俞風城一把捂住了白新羽的嘴,他低下頭,露出一個讓白新羽膽戰心驚的笑容,“你再敢亂動,我可真非禮你了。”

其他人都以為俞風城在開玩笑,只有白新羽知道這個王八蛋可能是說真的,他淚眼汪汪地看著俞風城,在變成禿子和尊嚴之間稍微考量了一下,最終放軟了聲調,“大哥,我自己剪成嗎?”

俞風城用手指彈了彈他的額頭,“不成。你現在要麼鬆開手,要麼我把你綁起來一樣剪,你自己選吧。”

白新羽眼裡迸射出憤恨的光芒,他抱著腦袋猶豫了一下,最終吸著鼻子鬆開了手,因為俞風城的膝蓋已經壓得他胸口發悶,快喘不上氣來了,他拽著俞風城的褲子,“你趕緊起來。”

俞風城笑著說:“你想拽下來?你說一聲,我直接脫了給你看嘛。”

白新羽怒駡道:“你神經病啊。”

俞風城站起身,把他也從床上拽了起來,“坐好,你要是亂動,剪著你耳朵鼻子什麼的我可不管。”

白新羽悲憤交加,“那剪子好髒。”

俞風城笑道:“我知道。”說著撩起白新羽一截頭髮,毫不留情地一剪子下去了。

“啊!”白新羽尖叫一聲,“鏡子鏡子,你他媽給我剪什麼熊樣兒了?錢亮,給我個鏡子。”

錢亮尋摸了半天,“哎呀,屋裡哪兒有鏡子啊。”說完就看著他的腦袋傻樂。

俞風城稍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給我老實坐著。”

白新羽看著掉在他床上的半長的頭髮茬,知道這一剪子下去,已經無可挽回,他就跟發條轉完了似的,頓時蔫兒了下來,他從前精心修飾的髮型已經保不住了,他最討厭沒有劉海的頭髮了,因為他額頭有點兒大,那樣肯定不夠帥了。可他轉念又一想,在這個只有豬是母的的地方,他帥給誰看啊?要是長得醜點兒,說不定還不至於被身後這個煞星惦記上。

原來都怪自己長得太帥……白小爺這麼自戀地想著,鬱悶的同時,又有一絲絲得意。

俞風城一點兒也沒客氣,哢嚓哢嚓幾剪子下去,白新羽就見著自己剛染的特時髦的栗色頭髮嘩嘩地掉,就跟自己的小心臟似的,碎了一地。

剪完之後,俞風城拂了拂他腦袋上的碎頭髮,滿意地說:“不錯。”

錢亮噗噗直笑,笑得肩膀都直抖。

白新羽摸著自己刺刺地頭髮,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翻身跳下床,連滾帶爬地朝廁所沖去,他對著鏡子一看,頓時慘叫一聲,鏡子裡那個頂著狗啃一樣頭髮的傻逼是他媽誰啊!

俞風城靠在門框上,笑得人畜無害:“怎麼樣,精神不少吧。”

白新羽用顫抖的手指指著他,“你……你……”

錢亮和同寢的新兵躥過來好幾個,堵在門口看熱鬧,十八九的半大小子,各個笑得前仰後翻。

白新羽氣恨不已,控制不住地朝俞風城撲了過去,掄起拳頭就打。

錢亮驚叫道:“白新羽!

俞風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又用火車上那招,反手一擰,白新羽痛叫一聲,胳膊就被擰到了身後,同時身體也被轉了過來,他伸出另一隻手想去抓俞風城的臉,卻被俞風城也同時鉗住了。

“啊啊疼,你放開我!

俞風城哼笑道:“知道疼還還敢招我。”

“誰他媽招你了,是你招我,你神經病!”

俞風城把白新羽推進洗漱間,一腳帶上了門,把看熱鬧的錢亮等人都關在了外面。

部隊裡是不讓打架的,錢亮看事兒不對,趕緊上去拍門,“哎你們倆別鬧了,俞風城你放了他吧,別惹事啊你。”

俞風城用後背頂著門,不讓他們進來,他輕快地說:“你們別擔心,我就跟他聊聊天。”

白新羽張嘴剛要喊,就感覺俞風城一手抱住了他的腰,貼向自己的身體,他頓時僵住了,一動不敢動,因為他現在屁股正頂著俞風城的下身,他能感覺到那凸起的部位有些蠢蠢欲動。

俞風城把嘴唇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你再亂動,這事兒可不好辦了。”

白新羽身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男人性騷擾,要說沒臉沒皮,他覺得自己就能在一方稱王,結果這個姓俞的比他還不要臉!他顫聲道:“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俞風城呵呵笑道:“想上你啊,這你還看不出來?”

白新羽身子一抖,毫無氣勢地威脅道:“你敢。”

“我究竟敢不敢,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白新羽帶著哭腔道:“我不是同性戀,你別打我主意,我、我哥可厲害了,他會打死你的!”

俞風城“哦”了一聲,“難道不是你哥把你扔部隊來的?你要是等你哥來救你,早被我幹暈過去好幾回了。”

白新羽又氣又急,恨不得咬人。

俞風城低笑道:“你也不用太有心理負擔了,等三個月後你發現你連女人是什麼樣兒都想不起來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我也挺好的。”

“放屁!”

“走著瞧”,俞風城在他耳根處親了一口,然後鬆開了手。

白新羽咣咣咣後退好幾步,跟被惡霸欺負的良家少女一樣,又驚又懼地看著俞風城。

俞風城愉快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不錯,可以玩兒很久。”說完打開門,吹著口哨走了。

錢亮跑了進來,眼巴巴地看著他,“哎,你沒事兒吧。”

白新羽眼眶含淚,心想我事兒大了。

5

整理完行李後,天都黑了,大夥張羅著去食堂吃飯。

白新羽困得不行,那12的簡陋木板床在他眼裡簡直是巨大的誘惑,因為他已經有三天沒能平躺著睡覺了,他就不想去,想直接睡覺。

等人都走了後,他趕緊鑽進被子裡,躺平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腰酸得不行,根本無法伸直,他只能側躺著,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宿舍有人回來了,電燈大亮,白新羽嘴裡發出不滿地嘀咕聲,用被子蒙住了頭,翻了個身想繼續睡。

錢亮拍了拍他的被子,“喂,你也不去吃飯啊?”

白新羽嘟囔道:“不吃,困。”

有個山東口音的新兵興奮地說:“食堂那大白饅頭真好吃,俺一氣兒吃了五個。”

“你看你那肚皮撐得,哈哈哈。”

“那紅燒肉真捨得放油啊,嘖嘖,老香了,早知道部隊伙食這麼好,我媽也不能哭那麼厲害了。”

白新羽聽著他們在討論晚餐,肚子裡傳來咕嚕的聲音,他餓了……他打算起來找點兒吃的。

剛鑽出被子,一下子對上了俞風城的眼睛,他心裡一驚,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猛地拿被子蒙住了腦袋。

俞風城失笑,一把掀開他的被子,“幹什麼呢你。”

白新羽緊緊揪著被角,拼命往床裡躲,但他悲哀的發現俞風城就在他旁邊床鋪,這小子一伸胳膊,怎麼都能勾著他,他戒備地說:“我睡覺。”

“你不吃飯不餓?”

“我包裡一堆好吃的,用得著你管。”

俞風城點了點頭,狡黠地笑著,“你包裡一堆好吃的啊。”

白新羽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有這麼自掘墳墓的嗎。

幾個新兵都湊了過來,“哎,什麼好吃的,嘗嘗唄。”

白新羽撅著嘴,“都是我媽給我準備的,不給。”

“真小氣,我媽給帶了不少鹹菜,一會兒給大夥分分。”

“我還有老家的臘腸呢。”

俞風城站起身,從白新羽的櫃子裡拖出了他的行李,把他包裡那一堆零食倒到了自己床上,“來來,兄弟們分了。”

白新羽騰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你幹什麼!”

俞風城拿起一包小熊餅乾,輕輕晃了晃,“你吃這玩意兒?”

白新羽理直氣壯地說:“這不是人吃的?”

俞風城撕開包裝,一張嘴,把半袋兒餅乾都倒嘴裡了,然後一邊嚼一邊點頭,“嗯,我幫你試了下,沒毒,是人吃的。”

一群新兵蛋子笑嘻嘻地過來瓜分零食,白新羽欲哭無淚,“這是我媽給我準備的……”

站在白新羽床邊的人,顯然是白新羽的上鋪,他低下頭來,溫厚地說:“都是第一次離開家,大家別逗他了。”

眾人這才停止了玩笑。

白新羽一轉頭,對上一雙特別柔和明亮的眼睛。那是個長得挺憨厚的男孩兒,個子不高,顯得有些單薄,眉眼周正,面容清俊,長得還不錯,就是有點兒土氣,那男孩兒見白新羽在看他,笑著說:“我叫馮東元,老家西安的,我睡你上鋪。”

白新羽愣愣地點了點頭,“哦,我叫白新羽。”這個馮東元給人的感覺比鬧鬧騰騰嘴閒不住的錢亮好一點兒。

俞風城可不客氣,挑了幾包零食,全是肉的,然後把其他的一推,“哎,拿回去吧。”

白新羽扯過行李,一臉怨憤地把那些零食全都塞進了包裡,他想了想,還是拿出兩包遞給了錢亮,“錢亮,這個給你吧。”

錢亮笑了,“哎喲,真的啊。”說完高興地接了過來。

白新羽有點兒不好意思,其實這些東西值幾個錢啊,他從來就不是小氣的人,他就是不想讓俞風城得逞罷了。

俞風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怎麼還不吃啊。”

白新羽小聲說:“看著你就吃不下。”

“是嗎,那你就餓著吧。”俞風城笑呵呵地說:“明早五點半起床,正式開始訓練,看你能不能扛得住。”

白新羽還沒有徹底從自己紙醉金迷的生活中覺醒過來,根本無法想像五點起床進行一天的訓練是什麼概念,他反駁道:“我明天吃早餐就行了。”

俞風城點點頭,“對,吃早餐。”說完露出意義不明地笑容。

白新羽煩死他那種詭異的笑了,好像自己下一刻就要倒大黴似的,不,被這個惡霸看上,自己已經倒了大黴了。

晚上九點半準時熄燈,白新羽實在太累了,臉都沒洗,抱著被子再次沉沉睡著了。

就在白小少爺睡意正酣,夢著左擁右抱、美酒佳餚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嘹亮的號角聲。

宿舍裡覺輕的全都爬了起來,開始慌慌張張地穿衣服,白新羽捂住耳朵,美夢被驚擾讓他煩躁不已。

馮東元從上鋪跳了下來,一邊套褲子一邊推了推白新羽,“哎,快起來,趕緊穿衣服。”

白新羽充耳不聞,他起床氣不小,現在是睡得迷迷糊糊,懶得發火,他拼命夾緊被子,蒙住腦袋,試圖逃避現實。

“新羽,趕緊起來了!”錢亮的大嗓門兒在他耳邊響起。

白新羽從被子裡發出甕聲甕氣地嘟囔,“不起,別煩我!”

下一秒,他的被子被大力掀開,他整個人都差點兒滾下床去。現在雖然是夏天,但是新疆溫差大,早晚很涼,白新羽蜷縮起身體,凍得一哆嗦,他睜開浮腫的眼睛,仇恨地看著俞風城。

俞風城踹了他一腳,“趕緊起來。”

白新羽哭哭唧唧地說:“我不起,我不起,我沒睡夠,天還沒亮呢。”他多少年沒有早起過了,往常哪天不是睡到自然醒,外面又冷又黑,只有被窩是最貼心的歸宿,現在讓他起來,比殺了他還難受。

錢亮一拍他後背,“哥哥啊,你趕緊起來吧,許教官是出了名的魔鬼教官,你想被他弄死啊。”

白新羽哪裡聽得進去,抱著背角滿床打滾,複讀機似的哭嚎,“我不起……”

俞風城穿好軍裝,系好武裝帶,整了整衣領,然後猛地撲上床去,開始撕扯白新羽的睡衣。

白新羽嚇得猛地睜開了眼睛,大叫道:“你幹什麼!耍流氓啊!”

錢亮反應過勁兒來,“快來倆人幫忙!”說著也撲了上去,抓著白新羽的手,對床的新兵則過來抱住白新羽的腳,在他的尖叫中,幾人迅速把他睡衣扒了下來。

白新羽這時候徹底清醒了,因為俞風城一臉戲謔地壓在他身上亂扯他衣服,那大手好像帶電一般,撫過他的皮膚,讓他被碰觸的地方立刻滾燙起來,他臉漲得通紅。儘管屋子裡還有很多人,可當他看著俞風城的眼睛的時候,他感覺周圍那些人都成了擺設,他們兩個人被封閉在了一個扭曲的空間裡,俞風城以狩獵的姿態把他扒了個淨光,而沒有人能來救他……他感到頭皮發麻,深吸一口氣,大吼道:“我起來!我起來!”

他吼了兩嗓子後,俞風城才放開他,抱胸看著他,“以後睡覺別穿睡衣,影響起床速度。”

白新羽眼圈通紅、衣衫不整、頭髮蓬亂,頹喪地從床上爬起來,一邊委屈地吸鼻子一邊套衣服,那副好像被非禮過的窩囊樣,看得俞風城下腹發緊,真想當場把他按倒,操得他哭出來。

許闖在樓下大聲吼道:“還有三十秒!”

眾人不再搭理白新羽,一窩蜂地沖下樓去,轉眼間,二十多人的宿舍只剩下白新羽一個人了。他這時候也感覺到了一些緊迫,畢竟想想許闖兇神惡煞的樣子,是挺嚇人的。他劈哩撲通的穿上衣服,往樓下跑,可經過洗手間的時候,他看到鏡子裡自己浮腫的眼睛,實在無法忍受,進去洗了洗臉,洗完臉之後覺得臉皮幹,在猶豫了幾秒鐘後,又沖回宿舍,從包裡掏出潤膚霜擦上,然後才下了樓。

下樓一看,這次招上來的600多新兵,已經全都在操場集合了,許闖和王順威站在主席臺上,每個方陣前都有一個帶隊的班長,白新羽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結果惹得所有新兵都朝他來看,許闖和王順威也扭過頭,看著這個姍姍來遲的新兵。

一下子被這麼多人注視,白新羽渾身一抖,僵在了原地,邁出去的步子收回來也不對,繼續往前走好像也不對。

許闖淩厲地眼神定格在白新羽身上,他慢慢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集合時間是幾點?”

白新羽想了半天,“6點?”

許闖吼道:“535!”

白新羽一縮脖子,心想5點半起床,5分鐘集合,有病啊。

許闖喝道:“你們是第一天入伍的新兵,我允許你們花五分鐘集合,但是一個星期後,我要求你們三分鐘就從被窩裡出現在我面前,跑來的,爬來的,從樓上跳下來的,任何辦法,我不管,進了我的軍營,不允許出現這種拖拖拉拉的行為。你!”許闖指著白新羽,“過來!”

白新羽此時腿肚子都有點兒抖了,這個教官真他奶奶的嚇人啊。

6

白新羽顫巍巍地走了過去,許闖從主席臺上跳了下去,背著手走到他面前,繞著他轉了一圈兒,那淩厲地目光切割著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

許闖開口了,他沒有扯著嗓子喊,但那種氣勢如虹的音量已經融入了他骨髓中,“我先告訴你們,我這裡,跟別的部隊不一樣。為什麼不一樣,第一,這裡是高原,你們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適應這裡的氣候,第二,你們的教官不一樣,到了我手裡,忘了自己是娘生爹養的,別指望你們能在新兵連混三個月畢業,我帶出來的兵,都得有個兵的樣兒,第三,這裡地處祖國邊疆,你們雖然不是邊防兵,但是這裡的每一個兵,都有用真槍打真人的可能,碰上敢在咱們地盤兒上作亂的孫子,你們一個個的都要衝上去幹死他們!到了這裡,就忘記自己來自和平年代,披上這身馬甲,你們頭可斷、血可流,就是不能給咱們軍爺丟人。”許闖說完這番話,目光落到了白新羽身上,“我不管你這公子哥兒是怎麼混進來的,進了部隊,一視同仁。今天你遲到538秒,我要是罰你,那是不教而誅,所以第一天我不罰你,明天你要比規定時間早到538秒。”

白新羽哆嗦地說:“哦,好。”

許闖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挺直腰板,說‘是’!”

“是!”

“歸隊。”

白新羽趕緊往自己同宿舍的那個隊伍跑去。

許闖道:“這幾天你們主要學習軍營條令、內務整理和列隊訓練,不過我覺得你們這些新兵蛋子,個頂個的沒精神,哪兒有點軍人的氣魄,先給我跑3公里,醒醒腦子!”

白新羽此時餓得頭重腳輕,一聽說要跑3公里,心想好像也不是很遠,應該撐得住,那個時候的他,對3公里完全沒概念。

他們這個新兵班的班長,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皮膚比較白,戴副眼鏡,看著挺秀氣斯文的,軍姿站得特別漂亮,原本一動不動地站在排頭,一聽到許闖的命令,目不斜視地喊道:“稍息,立正——”

一個班一個班的兵,開始由班長帶著往操場外的白楊樹林跑去,許闖和王順威則坐著摩托跟在後面監督。

整個營地周圍都是這樣的白楊樹林,據說是為了防風防凍,在邊疆這片貧瘠的地方,白楊樹這種生命力頑強的植物,也代表著頑強不催的精神。

可惜剛跑出300多米,白新羽就沒心情欣賞這筆直挺拔的白楊了,他發現自己已經呼哧呼哧開始喘了。

他們這批兵,有一多半是從平原地帶拉過來的,營地所處的位置海拔近三千米,其實並不算很高,如果不做超負荷運動,年輕人最多適應個一兩天就緩過來了,可是一旦開始運動,白新羽立刻明白許闖所說的“需要付出加倍努力來適應氣候”是什麼意思了。他平時雖然嚴重缺乏鍛煉,可他打死也不相信,以自己的年紀,跑個不到五百米就跟要斷氣似的,腳下開始虛浮,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不只是他這樣,其他人也開始出現高原反應,越跑越喘,三公里平地和三公里高原,那是大大不一樣的。

班長帶著他們繞著白楊樹林跑,剛跑出去一公里,原本還算有型的隊伍,就開始渙散,體能的差距這時候開始顯現出來了,有的人,比如他們班長、比如俞風城,還面不改色地在前面帶隊,而白新羽、錢亮、還有幾個胖的兄弟,就落到了隊伍最後面,吭哧吭哧地挪著步子。

俞風城原本跑在前面,轉頭見白新羽掉隊了,故意放慢腳步跑在他旁邊,揶揄道:“怎麼樣?餓嗎?”

白新羽心裡大罵他祖宗十八代,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就是給他倆白饅頭不給水,他也能塞進去。

俞風城道:“你以為一起床就有早飯吃啊?現在的訓練還算輕鬆的,以後等步上正軌了,每天早上的體能訓練就是你的必修課,做完了才能吃早飯。”他呵呵一笑,“我早說過,你這副熊樣來混部隊?”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又不是我想來的。”

錢亮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哥,你怎麼……這麼瞭解部隊啊。”

俞風城道:“我全家都當過兵。”

“我靠,這麼厲害……呼……我真不行了,跑多遠了?”

“一半兒吧。”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他覺得自己再跑下去就要斷氣了,怎麼會這麼累。

馮東元也放慢速度跑到他們身邊,笑著說:“你們這些城市兵不行啊,缺乏鍛煉。你們這樣呼吸也不對,你心裡數著數呼吸,123,呼,對,這樣調節一下,能好很多。”

白新羽試了一下,確實好了一點,但也就好了一點,跑到差不多兩公里的時候,他實在不行,噗咚一聲往地上一趴,“我不行了……我跑不動了……”

馮東元想把他拉起來,“新羽,你趕緊起來,被連長看著麻煩了。”

白新羽連連擺手,“我、我真不行了……你別管我……讓我坐一會兒。”

俞風城可沒馮東元那麼溫和,拽著白新羽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撈了起來,“跑!”

白新羽哭嚎道:“要命啊,我不跑了!發什麼神經啊大清早天沒亮就起來跑步,誰愛跑誰跑去,我不跑了!”

他嗓門兒雖然不大,但前前後後幾十號人還是都聽見了,紛紛轉頭看他。

他們那個白淨的班長跑了回來,瞥了白新羽一眼,“怎麼回事兒?”

白新羽耍起了賴,“班長,我跑不動了,我要休息。”

班長眯起眼睛,“你想怎麼休息?”

白新羽愣了愣,“坐著休息?”

“行,你坐。”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感覺這人氣場有些詭異。

“坐啊。”

白新羽不管三七二十一,兩腿大開,坐倒在地上。

班長一屁股坐在他背上,把他上半身朝地面壓去,白新羽大叫一聲,頓時覺得大腿的筋被暴力撕扯開了,疼得他眼中含淚,“啊啊啊疼啊——”

班長推了推眼鏡,那張白淨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往前一指,“你們繼續跑,誰想休息,就坐下來拉筋。”

錢亮瞪大了小眼睛,一溜煙兒跑沒了,俞風城忍著笑,也扭頭跑了,只有馮東元同情地看了白新羽一眼,也朝前跑去。白新羽的慘叫聲激勵了士氣,前前後後三個班,再沒人敢拖拖拉拉的挪步子,都精神地跑了起來。

白新羽哭嚎道:“班長,班長,我跑!我跑!”

班長翹著二郎腿,在他背上坐得穩穩當當,“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免得累著。”

“不不不我不累了,我跑啊啊啊,班長你快放開我!”班長明明看著挺瘦的,那一屁股坐下來猶如千斤重,白新羽連脖子都抬不起來,他一個男的,身體本來就硬,冷不丁地被這麼拉筋,兩條腿立刻痛麻不已。

“真不累了?”

“不累了不累了!”

班長這才移開尊臀,把白新羽從地上拽了起來,他給白新羽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調整了一下武裝帶,還摸了摸白新羽的腦袋,慈祥地說:“去吧。”

白新羽撒丫子就跑,儘管兩條腿還疼得抽筋兒,可他一秒也不敢停了,跑步最多就是累,拉筋是真他娘的疼啊。

後來白新羽才知道,班長叫陳靖,有個特俗的外號,叫“冷面書生”。

短短三公里,在高原氣候和滴米未盡的情況下,把一些體能差的新兵給折騰壞了。

從白楊樹林繞一圈回到操場時,白新羽就感覺自己是被兩條腿拖回去的,連個囫圇氣兒都喘不上來了。

許闖和王順威騎著小摩托悠哉地開了回來,許闖跳下車,眯著眼睛打量他們好半天,吼了一聲,“立正!”

所有人都立刻挺起了腰板兒。

許闖冷笑道:“瞅你們這孬樣兒,三公里累得跟狗似的,你們這幫小孩兒,就是慣的。”他慢騰騰地從包裡掏出根兒黃瓜,哢嚓掰兩半兒,遞給王順威一半,自己啃了一口,一邊嚼一邊說:“我提前告訴你們啊,以後早上起來負重五公里,就是你們的早餐開胃菜,等你們每天不跑這五公里都渾身難受吃不下早飯的時候,你們就算合格了。”

白新羽欲哭無淚,心想誰會那麼賤啊。

“你們都醒了沒?”

眾人有氣無力地答道:“醒了。”

“大聲點兒!屬母的啊!”

“醒了!”

許闖點點頭,突然把手裡剩下的黃瓜尾巴用力朝白新羽扔了過去,“站直了你給我!”

白新羽原本彎腰駝背,身體直往地下墜,那一小截黃瓜剛好打他身上,雖然不疼,但也給他打一個激靈,他趕緊挺直了身體,眨巴著眼睛,憂心忡忡地看著許闖。

許闖道:“今天上午呢,不做其他的體能訓練了,由各個班的班長帶你們回宿舍,學習內務整理,完了吃飯,晚飯前,還有3公里跑,吃完晚飯,指導員給你們講課,大致就這樣吧。”他看向王順威,“老王,我忘了什麼沒有?”

王順威道:“你這講得才粗糙了。”

“說話是你的事兒,訓他們是我的事兒,行了,晚上有你說的,就這樣吧,怪餓的,咱吃飯去吧。”許闖指著一群新兵,“班長帶隊回宿舍。”說完和王順威勾肩搭背吃早餐去了。

白新羽看著地上那一小截黃瓜,想著昨晚他們討論的白饅頭、紅燒肉,直咽口水,感覺胃酸都要從肚子裡湧出來了,回想一下,就是火車上那糊成一團的飯菜,說不定都挺好吃的。

陳靖叫著口號,把他們領回了宿舍,然後讓宿舍所有人戰成兩排,開始一個一個地自我介紹,說自己叫什麼名字,哪年生的,老家哪裡,家裡幾口人,興趣愛好是什麼,說什麼都行,就是讓大傢伙互相瞭解。

他們這個班二十多號人,幾乎覆蓋了全國八九個省,最多的是北京的、山東的、陝西的還有新疆本地的。

錢亮是山東人,性格憨厚的同時,又有點兒皮,愛說愛笑,自我介紹的時候,特別得意地說自己老家有個女朋友,復原回去就結婚,惹得一堆沒牽過女孩兒手的半大小子羡慕不已。

馮東元是陝西人,家裡窮,考上大學沒錢念,就來當兵了,但是他特別強調,等他以後賺了錢,還是想回去上學,這是他的理想。他說到這個的時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顯露出一絲堅定。

俞風城祖籍河北,十來歲跟著家人去了上海,雖然對於自己的家,他隻字未提,但是白新羽也猜得出來,肯定是跟著長輩調到上海的,他的自我介紹很短,似乎故意不想透漏太多,但是白新羽對於他的年齡印象深刻,這個王八羔子居然比自己小了三歲。

白新羽忍不住瞪了俞風城好幾眼,俞風城感受到他的目光後,扭過了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那表情邪魅又讓人浮想聯翩,白新羽氣得差點兒吐血。

最後一個自我介紹的,是他們這個班年紀最小的,才十六,是個維族人,叫巴圖爾,家離營區最近,白新羽之前沒注意他,因為那男孩兒有點兒矮,總是站在最後,他一開口,普通話說得很彆扭,讓人發笑,白新羽才跟著眾人扭過頭去看,結果那男孩兒害羞了,一下子低下頭,就看著兩排濃密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簡直閃瞎人眼。陳靖讓他抬起頭,他才抬起頭,雖然有點兒黑,但那臉蛋兒長得跟洋娃娃似的,特別好看,尤其是在眾人的注視下不經意流露地羞澀,讓人真想捏捏他的臉,他結結巴巴地說想當兵是要抓壞蛋。

陳靖問他抓什麼壞蛋,抓壞蛋是員警的工作。

巴圖爾紅著臉說:“有搶羊的壞蛋,殺人的壞蛋。”

陳靖皺了皺眉,沉默了,白新羽雖然不學無術,可新聞成天報導,他也一知半解,邊疆不太平,很多不太平並不是直接來自境外,就在他走之前看到的那些新聞,就足夠觸目驚心了。

一個班所有人都自我介紹完畢了,錢亮起哄道:“班長,你還沒介紹呢。”

陳靖推了推眼鏡,“對呀,我還沒介紹呢。我叫陳靖,今年21,炮兵偵查連的一級士官,這次是分派來訓練你們的,等新兵結束後,你們中的一部分人,也許會成為我的戰友,也許被分到別的連隊,那以後就不好見著了,所以希望大家珍惜這三個月的時光,好好訓練。”

白新羽心想,陳靖這個人就是典型的“咬人的狗不叫”,看著斯斯文文的,幹得事兒真夠狠的,以後還是少惹他為妙。

陳靖拍了拍手,“大家自我介紹完畢了,以後要好好相處,珍惜戰友情誼,現在我來給大家講解內務。”

7

學習內務很無聊,無非就是東西怎麼擺,往哪兒放,作息時間、平時紀律什麼的,白新羽又困又餓,幾次打哈欠都不敢發出聲音,他一直瞄著牆上那個粗糙的掛鐘,渴望著趕緊到早飯時間。

講了一個多小時,陳靖看看時間,“七點半了,我現在帶你們去吃早餐,回來教你們疊被子,走吧。”

白新羽聽著要吃飯了,險些喜極而泣,第一個往宿舍外面沖。

陳靖大喊一聲,“給我回來!”

白新羽身子一僵,退了回來。

“列隊!稍息,立正。”陳靖警告地指了指白新羽,然後帶著二十幾人有序地走出了宿舍。

到了食堂,其他班的新兵也陸陸續續地來了,他們這個營區有200多人,食堂特別大,白新羽老遠就聞著食堂裡散發出來的陣陣香味兒了。

進了食堂,才徹底解散,新兵們排著隊去打飯,今天吃包子,一人一大碗玉米粥,三碟鹹菜,包子愛拿幾個拿幾個,白新羽早已經餓得眼睛發藍,一口氣拿了4個包子,悶頭找了個空位坐下,捧起大碗就喝了口粥,結果那粥滾燙,他剛送進嘴裡,就給吐了出來,甚至舌頭直呵氣。

一隻手一下子卡住了他的下巴,揶揄地聲音響起,“八百年沒吃飯啊,急什麼。”

白新羽一把抓住俞風城的手腕,想罵他兩句,結果舌頭燙麻了,說不出話來。

俞風城坐在了白新羽對面兒,一臉真誠地說:“我關心一下戰友,你瞪我幹嘛。我看看,好像起泡了?”

白新羽大著舌頭說:“放開。”

俞風城湊近他一點兒,用很低的音量說:“用不用幫你吹吹?”

白新羽臉憋得通紅,用力推開他的手,趕緊看了看周圍,他選得這桌旁邊人少,好險沒被人聽著……他咬牙切齒地說:“你有完沒完?”

俞風城聳聳肩,“義務兵最少兩年,今天才第二天,你說呢。”

白新羽怒道:“我告訴你,我是不會跟你去一個連隊的。”

俞風城樂了,“那是,就你這樣的,9成可能是分到炊事班。”

白新羽愣了愣,心裡有點兒慌,“不、不可能。”這煞星不會說真的吧,他怎麼會去炊事班,不可能,這王八蛋又嚇唬他。

俞風城夾起塊兒蘿蔔鹹菜,扔進了嘴裡,笑著說:“炊事班也沒什麼不好,以後再也餓不著了。”

白新羽瞪他瞪得眼睛都要抽筋了,他抓起一個包子,狠狠咬了一口,那包子皮薄大餡兒,裡面有豬肉、白菜和東北那種粗粉條,蘸上點兒陳醋,一嘴下去,又油又鮮,別提多好吃了,白新羽強迫自己忘了俞煞星就坐自己對面兒,一心投入到吃飯中去。

錢亮和馮東元端著盤子坐到了他們旁邊,白新羽啃包子的間隙看了一眼錢亮,立馬嚇呆了,錢亮端著個臉盆過來了,白花花的包子小山一樣堆了起來。

白新羽叫道:“錢亮,你拿這麼多幹嘛?”

錢亮理所當然地說:“吃啊。”說完拿起一個包子,成年人巴掌大的包子他三口就造完了,一邊嚼一邊說:“我飯量大。”

錢亮是那種精瘦型的身材,但他用行動徹底貫徹了“飯量大”這三個字,只見他拿著包子左右開弓,不一會兒就把“山尖”給平了。

馮東元把粥推到他面前,“錢亮,你慢點吃,別噎著。”

旁邊一桌子都是維族新兵,吃得是穆斯林食品,看錢亮這麼能吃,都看啥了。

有這麼一個人在,周圍的人吃飯也特別香,白新羽大口朵頤起來。

吃到一半兒,許闖突然進來了,他拍了拍門板,“大家歇會兒。”

食堂裡兩百多號人都停下看著他。

許闖道:“我有事兒來晚了,咱們這兒吃飯有個傳統啊,跟大家分享一下。”他咳嗽了一聲,“跟著我念,鋤禾日當午——”

眾人愣了兩秒,食堂裡響起層次不齊的聲音。

許闖一拍手,“停下!大聲地、整齊地念,123,鋤禾——”

肚子裡有貨的這群新兵們,中氣十足地喊了起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好!以後每次開飯前,給我集體背誦一遍,這首詩就是告訴我們,不許浪費糧食,不許浪費炊事班兄弟們的勞動成果,吃多少拿多少,要是讓我發現誰浪費,嚴懲!行了,吃吧!”

白新羽一口氣吃了三個包子,那種餓得心慌得感覺才過去,速度也放慢了下來,他剛打算喝口粥順順氣,突然,他感覺小腿被兩條腿纏住了。他抬頭一看,只見俞煞星張嘴咬了一大口包子,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嚼著,若無其事地看著他,眼中閃動著戲謔地光芒。

白新羽想把腿抽回來,卻被俞風城用力絞著,動彈不得。周圍的新兵吃飯的吃飯,聊天的聊天,都沒注意他們桌子底下的異動,但是他已經心虛得臉發燙了。這個俞風城絕對是老天爺派來克他的!

白新羽怒目而視,最後忍無可忍,使勁往後退去,想一下子站起來,結果他起身的瞬間,俞風城突然鬆開了鉗制,害得他重心不穩,膝蓋一下子頂到了託盤,人跟著凳子往後仰去的同時,半碗粥和幾樣鹹菜也全都扣到了他身上。

砰地一聲巨響,整個食堂的人都朝他看來,白新羽呆愣地坐在地上,看著身上淅淅瀝瀝的粥和醬油,不知所措。

俞風城看著白新羽狼狽的樣子,心裡升起一股快感,他低下頭忍笑,肩膀不停聳動著。

錢亮和馮東元馬上過來扶他,“哎,你怎麼搞的,好好地坐凳子都能摔。”

白新羽指著俞風城,手直哆嗦,“你……你……”他氣得眼睛通紅。

俞風城無辜地看著他,“我怎麼了。”

馮東元看了俞風城一眼,眼裡有幾分責怪,雖然他什麼都沒看著,不過白新羽摔了,他覺得多半是俞風城踹的,他把白新羽扶了起來,“回宿舍吧,換套衣服。”

俞風城支著下巴,看著馮東元架在白新羽胳膊和腰上的手,微微眯起了眼睛。

除了錢亮和馮東元,其他人都沒什麼反應,有些還竊笑不止,白新羽人緣確實不好,在火車上就夠招人煩了,第一天訓練還遲到,雖然這些新兵蛋子也不是壞人,但是對於白新羽這種不著調的人,他們心裡多少是有些瞧不起的。

白新羽氣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從小到大就沒怎麼受過氣,就算有人惹著他了,也有他哥給他出頭,來到部隊後,他第一次覺得這麼無助,身邊沒有父母,沒有他哥,沒有能給他撐腰的狐朋狗友,面對凶得嚇人的教官,狠辣的班長,還有這個以戲弄他為樂的煞星,他感到孤立無援。他知道很多新兵也不喜歡他,他在這裡就像個多餘的,他不屬於這裡,這裡也不歡迎他。

來到這個地方是個徹頭徹尾地錯誤,他好想回家。

陳靖走了過來,看了看白新羽,“吃飽沒有”

白新羽點點頭。

“你們倆陪他回去換衣服去。”

白新羽搖搖頭,推開馮東元和錢亮,低聲道:“我自己回去。”說完低著頭,快速離開了食堂,往宿舍跑去。

他一路上就感覺自己肚子的地方濕乎乎熱騰騰的,衣襟還不斷往下滴著湯湯水水,他一邊走一邊抹眼淚,心裡的委屈已然氾濫。

回到宿舍後,他拿上一套衣服去了公共洗漱間,先脫下髒衣服,拿濕毛巾擦肚皮和大腿,正擦著呢,洗漱間的門被推開了。

白新羽回頭一看,俞風城雙手插兜,斜靠在門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白新羽猛地抱住了胸口,他現在全身上下就一條可憐兮兮的內褲,可這樣能遮住什麼呀,白新羽在那種眼神的鄙視下,一陣頭皮發麻,他顫聲道:“你、你想幹嘛。”舊恨添新仇,白新羽現在看到俞風城,分外眼紅。

俞風城笑道:“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啊。”他說話間,目光肆無忌憚地在白新羽身上逡巡,從那兔子一般紅的眼睛,看到他細長的脖子,然後是疏於鍛煉、有些蒼白的上身,接著是灰色的、一拽就能掉下來的三角褲,最後是那兩條修長筆直的腿。他“嘖嘖”兩聲,“身材還可以,就是肚子上有點兒肉,得練練。”

白新羽被俞風城看得毛骨悚然,他一把抓過乾淨的衣服,抱在懷裡,“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耍流氓,我……”

“你怎麼樣?”俞風城薄削的唇勾起一抹淡笑,他踏進洗漱間,輕巧地帶上了門。

白新羽大叫一聲,“你別過來,媽的,你敢過來,我就豁出去不要臉了,我就叫強姦,叫非禮!”

俞風城“哦”了一聲,“叫吧,我聽著。”

白新羽渾身直哆嗦,他對俞煞星是又恨又怕,那種無法抵抗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俞風城一個跨步躥到了白新羽面前,在白新羽張嘴想叫的同時,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同時大手鉗住了白新羽的腰,把他固定在自己身體和洗臉台之間,動彈不得。

白新羽瞪大眼睛,揮拳就想打他,俞風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按到了洗臉臺上,輕笑道:“你現在可以叫了。”

白新羽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喊不出口,他向來不介意自己的風流事被人知道,那對男人來說,是一種財富和魅力的象徵,可是當物件變成另外一個男人,那性質就他媽徹底不一樣了!白新羽狠聲道:“你這個變態走後門兒的,我跟你沒完。”

俞風城點點頭,“是沒完啊。你看你,說了要叫又不叫,害得我現在特別好奇,你在床上是怎麼叫的?”

白新羽臉憋得通紅,“去死吧你。”

“好想聽聽啊。”俞風城輕歎了一聲,手順著白新羽的脊椎一路往下滑,最終滑到了他的內褲邊緣,一根修長的手指,逗弄般伸進了內褲裡,在他細嫩的臀肉上輕輕搔弄。

白新羽渾身泛起一陣戰慄。這麼多年來,他跟各種不同風情的美女調情過,也被色誘過,可是從來沒有哪一次,是像現在這般,讓他身體顫抖,心臟好像瘋了一樣狂跳,他想破口大駡,可是從小欺軟怕硬的經驗告訴他,現在逞強只是自討苦吃,為了自己的“貞潔”,他硬著頭皮說:“大哥,你別、別開玩笑了行嗎,我到底哪兒招你惹你了,你放過我吧。”

俞風城舔了舔嘴唇,眼中閃動著滿滿地戲弄,他邪笑道:“可能是你的屁股招我了吧。”說著手下一用力,白新羽的內褲被一下子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不是第一次寫攻受都沒節操的CP

8

白新羽大叫一聲,“我靠,你你你你他媽放開我!”他手忙腳亂地一邊拽著內褲,一邊去推俞風城,結果兩邊兒都不著力,眼看著自己可憐兮兮的白小弟暴露在了空氣中,他快嚇哭了。

俞風城瞄了白小弟一眼,低笑道:“沒什麼精神啊,要不要我幫幫你?”

白新羽沙啞道:“你他媽變態,神經病,腦子有問題,你再敢碰我我哥……”

俞風城突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原本帶著戲弄的表情一變,目露凶光,寒聲道:“受欺負了只知道找你哥,你幾歲了?嗯?”

白新羽被他的突然變臉嚇到了,驚恐地看著他。

俞風城貼近他耳邊,沉聲道:“指導員辦公室的樓下,有公共電話,打電話給你那救世主表哥,讓他把你弄回去,部隊不是讓你這種窩囊廢混日子的地方,有多遠,滾多遠,別留在這裡拖後腿。”

白新羽臉漲得通紅,因為俞風城故意用虎口處壓著他的動脈,雖然力道還不至於讓他窒息,但已然是呼吸困難,他雖然認識俞風城才幾天,可是對這個男人的恐懼已經一步步深入心底,尤其是現在這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他腿都軟了。

俞風城放開了白新羽,鄙夷的目光把他從頭打量到尾,將他那副瑟瑟發抖的慫樣盡收眼底,俞風城指了指他,“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滾回去。”說完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敞開的門灌進來一股風,把白新羽吹得一哆嗦,他吸了吸鼻子,趕緊套上衣服,一邊抹眼淚一邊往指導員辦公室跑去。

比起隨便調戲他的俞風城,毫不掩飾地流露對他的厭惡的俞風城,還要更可怕,他是窩囊廢又怎麼樣,在他媽眼裡他還是寶貝呢,這個鬼地方又不是他想來的,他為什麼要經歷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破事兒!

白新羽果然在傳達室裡找到了幾部電話,但是很多剛吃過飯的新兵已經一窩蜂地湧了過來,五部電話後面都排起了至少三米的長隊,白新羽憋了一肚子委屈想跟他哥或者他媽哭訴,看到這讓人無力的長隊,頓時提不起勁兒來了。

照這架勢一個小時也未必能排到,他猶豫再三,還是扭頭回宿舍了,打算等人少點兒再來,主要是聽到他媽的聲音,他一定會哭的,他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哭。

頹喪地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回來了,他一進屋,原來大聲聊天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眼巴巴地看著他。

白新羽低著頭走回自己的床位,誰也沒看,一頭趴在床上,動也不想動。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腦袋,“起來,一個小時前我剛說過,宿舍紀律之一,除了午休和晚上睡覺,其他時間不准臥床。”

白新羽悶聲道:“我不守紀律,你把我開除吧。”

陳靖沉默了兩秒,拽著白新羽的胳膊把他從床上拖了起來,“站直了。”

白新羽很抗拒地低著頭。

陳靖抬高音量,“站直了!”

白新羽想起早上的“拉筋運動”,還是有點兒害怕,挺直了腰。他一抬頭,見俞風城就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手裡拿著本兒書,眼睛卻盯著他,目光中依然充滿諷刺的味道。

陳靖看著他,“你想回家?”

白新羽點點頭。

“這裡誰不想回家?巴圖爾的家是離營區最近的,220公里,最近的公路離他家也有80公里,那80公里的土路,你知道要走多久嗎?一整天。他家沒有電話,你們有條件的能打電話給家裡人,他能嗎?除非是緊急情況,部隊不會特別派車送他回家,哪怕是逢年過節,這220公里在城市裡也就三四個小時的車程,離得這麼近,他卻兩三年都回不了家,聽不到家裡人的聲音,你問問他想不想回家。”

巴圖爾抓了抓頭髮,長睫毛撲閃撲閃的,眼圈有點兒發紅。

白新羽不明白班長說這個幹嗎,但他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白新羽,你16歲的時候在幹什麼?你比巴圖爾大了6歲,我看過你們所有人的資料,你是這個班年紀最大的,你這虛長的6歲,就是讓你起了次早、跑了次步、受了次委屈,就哭著喊著要回家的?”

白新羽這個人,按他自己親爹的話,都是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子弟,他對自己也一直是個得過且過的態度,反正家裡不愁錢花,他每天吃喝玩樂、享受人生,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反而覺得那一切都是他應得的,誰叫他投胎投得好呢。雖然他爸媽、他哥經常罵他,可他早就鍛煉出了一身銅牆鐵壁,難聽的話左耳進右耳出,該怎樣還怎樣,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沒什麼羞恥心了,並且為此沾沾自喜,可是這個比他還小了一歲的冷面班長的一席話,讓他臊得臉發燙。宿舍裡那些注視著他的視線,讓他背後直冒冷汗。

陳靖推了推眼鏡,“我也想回家,我想回家的時候,我爹媽問起我在部隊做了什麼,我能數出一二三來,而不是耍賴讓人把我‘開除’!”

白新羽抿著嘴,一言不發,他又羞惱、又不服氣,心裡對陳靖這麼不給他面子充滿了怨憤。他今天究竟是到了什麼黴,這是他進入部隊的正式第一天,就先是被俞風城潑了一身粥,又被威脅,然後回到宿舍被班長一通批評,這個地方根本就是和他八字不合!反沖!他再在這裡呆下去,得去半條命。

陳靖看著白新羽明顯還是忿忿不平的樣子,暗自歎了口氣,“你好好反省一下吧。大家列隊站好,我現在教大家疊被子。”

白新羽情緒低落,一上午的時間都渾渾噩噩的,也沒怎麼認真聽,他不斷地想著自己的悲慘身世,擔憂著接下來的生活要怎麼過。

陳靖教完之後,讓大家分組練習。

錢亮和馮東元趕緊湊到白新羽身邊,錢亮推了推低垂著腦袋的白新羽,“哎,你沒事兒吧?”

白新羽搖搖頭,誰也不想搭理。

馮東元低聲道:“你別難過了,班長也是為你好,其實……其實班長說得也沒錯,你如果太嬌氣,在這裡的日子不會好過的。”

白新羽抬起頭,怒道:“你也嫌我嬌氣!”他本來以為只有錢亮和馮東元沒有瞧不起他,可誰知道人家心裡怎麼想的。

馮東元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生氣。我只是……我希望大家都好,你如果特別討厭這裡,哪還怎麼過日子啊,還不如改變一下心態。”

白新羽冷哼道:“除非中了邪,否則我不可能喜歡這個鬼地方。”

錢亮皺起眉,“既來之則安之你懂不懂啊,你這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沒人幫得了你。”

白新羽忿忿地低下頭,用力抖著被子,就跟那被子和他有仇似得。他一打眼,看到俞風城就在他隔壁床位,俐落地疊著被子,心裡那恨意真是翻攪倒海,他覺得自己這麼倒楣,有一大半兒是這個煞星鬧的。

俞風城似乎感受到了背後灼熱的視線,猛地回過了頭來。

白新羽心裡一驚,連忙低下頭,他害怕這個煞星,沒治了。

俞風城勾唇一笑,“看什麼呢?”

白新羽假裝沒聽見,低頭疊被子。

“錯了。”俞風城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你沒看示範是嗎?”

白新羽咬牙道:“不用你管。”

俞風城壓低聲音道:“可惜啊,你要是一直賴著不走,我‘管’你的機會多了去了。”

白新羽身體抖了抖,欲哭無淚。

俞風城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熱情地說:“別急啊,我教你疊。”

9

被逼著學了兩個小時,白新羽總算是完成了一件以前從未來沒幹過的事兒……疊被,讓他更無法理解的是,疊被這種事,還要搞競賽。一想到每天天沒亮就起床,還要花時間疊被,他就覺得人生了無生趣。

俞風城似乎把早上在洗漱間威脅他的事兒忘了,裝著友好同窗的模樣,教他疊被、鋪床,馮東元和錢亮以為他們倆沒事兒了,都挺高興的。倆人單純的以為,年輕人之間都是來得快去得快的,沒什麼好往心裡去的。

內務整理學習完後,陳靖讓大夥休息一個小時,眼看要吃午飯了,想到吃完午飯,可以躺床上休息一會兒,白新羽眼巴巴地指望著鐘錶走快點兒。他覺得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天,發生了那麼多事,居然還是早上。

休息的時候,白新羽再次去了傳達室,想打電話,因為是正式入伍第一天,急著報平安的新兵太多了,白新羽到哪兒一看,奶奶的,還是三、四米的長隊,跟他一起來的錢亮抱怨了半天,馮東元安慰他們,“昨天你們休息的時候我就來打電話了,那時候人少,你們別急,明天就沒這麼多人了。”

錢亮道:“走走走,找地兒抽煙去。”

白新羽來了點兒精神,“走,抽一根兒去。”

馮東元笑道:“你們還抽煙啊,我不會。”

“教你嘛。”

馮東元搖了搖頭,“我不學,吸煙有害健康。”

倆人把他拽到了一個涼亭裡,白新羽掏出煙遞給錢亮一根兒,錢亮眼睛一亮,“哇,沒見過啊,英文的,是不是特貴啊。”

“不是英文,德國的牌子。”白新羽有些得意地說。

“我得試試。”錢亮點著火,小心地吸了一口,做了個享受的表情,“嗯,好煙。”

馮東元噗嗤一笑,“這東西有什麼好。”

白新羽遞給他一根兒,“真不要啊。”

馮東元搖頭。

錢亮說:“東元,你這人一看就特老實,你是不是也是那什麼……三好學生啊。”

馮東元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嗯,我還是班長,學生會主席。”

“真的啊,那你成績很好吧。”

馮東元神色有些黯然,“還不錯,不過高考沒考好,如果考進全校前三名,就能免學費,我就差幾分。”

白新羽天生缺弦,不懂馮東元的憂傷,滿不在乎地說:“大學沒勁透了,上不上的吧。”他對於大學的記憶,就是在國外的時候泡洋妞,喝洋酒,徹夜飆車,他至今連那個大學有幾個門都不知道,就被勸退了。

錢亮推了他一下,白新羽沒反應過來,“怎麼了?”

馮東元歎了口氣,“部隊也好,以後還能發工資。”

“哦?還有工資啊。”

“看情況,如果能升士官就有,我在部隊花不了什麼錢,還能給家寄點,我妹妹還要上學……”馮東元自言自語地盤算著。

白新羽終於意識到點兒什麼了,有些天真地問:“你家很窮嗎?”

錢亮看不下去了,拼命給他使眼色,“新羽。”

馮東元笑了笑,“沒事兒,也不丟人,我家情況是不好。”

白新羽想也沒想就說:“我給你錢吧,你需要多少?反正我暫時也花不著。”

馮東元愣了愣,“不、不用,吃穿夠的。”

白新羽大大咧咧地說:“哎呀,你妹妹不是要上學嗎?說吧,要多少,不用你還。”

馮東元臉有些發紅,“真的不用。”

“你客氣什麼,說了不用你還就不用你還。”白新羽想法很簡單,這個馮東元對他不錯,他也應該對人家好一點兒。

馮東元騰地站了起來,“真的不用了,你們抽吧,我先走了。”說完扭身就走了。

“哎……”白新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真是……”

錢亮歎了口氣,皺眉看著他。

白新羽不明所以,“怎麼了?你瞪我幹嘛?”

“我說你……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啊。”

白新羽瞪大眼睛,他被罵得莫名其妙,“幹嘛呀,一個個的。”

錢亮把煙掐了,“誰都知道你家有錢,你腦門子上就寫著呢,可你用不著到處顯擺吧,馮東元那麼老實,你不能這麼傷人自尊啊。”

白新羽愣住了,他反應過勁兒來,怒道:“誰顯擺了!我好心好意想幫他,窮得沒錢交學費還要什麼自尊啊,能不能成熟點兒啊。”

錢亮氣得拿手指指了他幾秒,然後洩氣地垂下手,轉身也走了。

白新羽怔愣地被拋棄在涼亭裡,半天沒動彈。他想不通自己哪裡做錯了,本來是一片好意,結果還得罪人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這部隊裡的人,是不是都跟俞風城一樣不正常?他氣哼哼地一根兒接著一根兒抽煙,憋了一肚子委屈無處發洩,他感覺自己都快要爆炸了。

這就是他當兵的第一天?全世界都跟他過不去,可真是精彩的第一……啊呸,半天還沒過呢!

白新羽突然想起來,休息時間就一個小時,接下來還得列隊去吃午飯呢,吃個飯都他媽得排隊、念詩,什麼鬼地方!

回到宿舍一看,人都到齊了,他好險沒遲到。他故意站到馮東元旁邊,有些心虛地看了馮東元一眼。

馮東元朝他淡淡一笑,就轉過頭去了,白新羽心裡那個鬱悶。

他們列隊往食堂走去,打好飯後,照例背起了鋤禾,背完之後才開始吃飯。

白新羽這次特意等俞風城坐下之後,挑了個離他老遠的桌子。可是這樣也就跟他們班所有人都分開了,白新羽吃了幾口飯,偷偷瞄著俞風城那桌,錢亮和馮東元也在,一桌人有說有笑的,他心裡不太是滋味兒。這個俞煞星對其他人都挺正常的,唯獨跟他好像有仇似的,憑什麼呀。

白新羽越吃越不爽,周圍連個跟他說話的人都沒有,那滋味兒實在有一點孤單。人是群居動物,受不了一個人,尤其白新羽這樣從小不獨立、依賴性強的人,更是不能忍受被孤立。他有點想念錢亮和馮東元了,他一邊吃,一邊反省著自己是不是真的說錯話了。

可他明明是好心啊……

匆匆吃完飯,白新羽一個人回了宿舍,把自己甩在床上,閉著眼睛,幻想著自己是在家,可身下那硬邦邦的木板一再提醒著他的處境。

宿舍的人陸續回來了,三三兩兩地聊著天,好像每個人都對入伍的第一天感到新奇有趣。

白新羽聽到旁邊床的動靜,睜開眼睛一看,果然是俞風城回來了,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趕緊轉過了身去,拿後背對著俞風城。

俞風城不客氣地爬了過來,膝蓋壓在他身旁,“喂,起來。”

白新羽拿輩子蓋住腦袋,試圖逃避現實。

俞風城推開被子,把他的臉擰了過來,邪笑道:“想憋死自己啊。”

白新羽戒備地說:“你要幹嘛?”

俞風城指指他,“你是沒發現自己睡的是誰的床嗎?”

白新羽愣了愣,一下坐了起來,所有床鋪都長一個樣,他一時還真沒注意,憑感覺就躺下了,他從牆頭開始數,應該是倒數第五個是……媽的,他睡得是俞煞星的床!

他騰地就要起身,俞風城卻按住他的肩膀,指指床鋪,“你午休連鞋都不脫,把我床單都弄髒了,你想就這麼走了?”

旁邊一個新兵嗤笑道:“你這什麼眼神兒啊,床都能弄錯。”

俞風城低聲在白新羽耳邊說:“你這麼迫不及待往我床上送,是不是暗示我什麼啊。”

白新羽急道:“放屁,我真沒注意,你可別、別瞎想啊。”

俞風城低笑道:“我瞎想什麼?”

白新羽真想扇自己兩耳光,他第一次為自己的智商感到生氣,明明應該躲著避著,結果他自己送上門兒找虐,他怎麼這麼傻逼呢!

白新羽拍了拍被自己鞋底蹭髒的地方,其實上面也沒多少灰,可俞風城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他,“要不……我把我的床單給你吧。”

俞風城挑眉,“誰要你的床單。”

白新羽哭喪著臉,“你想怎麼樣啊。”

俞風城笑道:“你緊張什麼,又不會吃了你。”

那句“吃了你”,怎麼聽都充滿了挑逗的味道,白新羽臉都綠了。

俞風城把他從床上拽起來,“孝敬我根兒煙就行了,走。”說完不由分說地把白新羽拖走了。

俞風城把人拉到了營區一個僻靜的角落裡,白新羽一看這兒沒什麼人,撒丫子就想跑,結果被俞風城死死拽著,“你老實點兒,難道我會在這裡強姦你?”

白新羽顫巍巍地看著他,心想那可說不準。

俞風城伸手,“煙。”

白新羽把兜裡的煙遞給了他。

俞風城看了看,隨手扔垃圾桶裡去了。

“哎,你幹什麼呀!”好煙他就帶了一條,部隊的小賣部肯定沒什麼好東西,他還想省著抽呢!

俞風城拍了拍手,“你儲物櫃的煙,也全歸我了,從今天開始,你不准再抽煙,被我發現就揍你,聽懂了沒有?”

“你憑什麼呀!我抽煙你也管!又不犯法。”

俞風城理所當然地說:“我不喜歡我的人身上有煙味兒,你自覺點兒。”

白新羽臉嘩地紅了,“誰誰誰……誰他媽是你的人。”他氣得都結巴了。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下巴,“快了。我說過了,你要是就這麼懶著不走,我早晚會把你操暈過去,我說到做到。”

白新羽特委屈,“你以為我願意呆在這兒?我比誰都想走,我走得了嗎?我哥不管我了……”他說到傷心處,聲音有些哽咽。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臉蛋,笑道:“那可就沒辦法了。把煙戒了,聽懂了?”

白新羽忿忿不平地看著他。

俞風城以命令地口吻道:“聽懂沒有。”

白新羽憋屈地點了點頭。

10

下午,陳靖帶著他們學習軍營條例,宿舍裡二十幾個人,一排排地坐在小馬紮上,還要記筆記。白新羽根本聽不進去,就在筆記本上心不在焉地亂塗亂畫。

陳靖拍了拍,眼睛瞄著白新羽,“別怪我事先沒說啊,這些條例是要考試的,疊被子也要搞競賽,墊底的人要幫得高分的人做一個月的值日。以後你們在部隊裡學的所有知識,無論文武,都會定期考核,往小了說,那些考核的成績關乎你們的未來,往大了說,真有一天上戰場了,學得好的肯定比學得次的多一份生存幾率。”

一個外號叫“大熊”的膀大腰圓的新兵舉起手,“報告。”

“說。”

大熊嘿嘿笑道:“班長,說真的,咱們以後真的會執行任務嗎?真槍真彈的那種。”

陳靖面無表情地說:“真的。”

“真的?那、那都是什麼樣的任務啊。”

“這都是機密,到了祖國和百姓需要你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就在你們到達這裡的前一天,我所屬的那個炮兵偵察連,協助邊防戰士剿滅了一夥邊境走私販,我的一個戰友被歹徒用鋼刀刺穿了脾,險些沒能從昆侖山上下來。有一天,當你們成熟起來的時候,都要負擔起保家衛國的使命。”

大熊豪氣地一拍胸脯,“好!我還怕學了一身本事用不上呢,咱當兵就是為了保家衛國。”一群新兵紛紛附和。

陳靖笑了笑,“不錯,有骨氣。”

對比其他人的熱血沸騰,白新羽卻是聽得心驚膽戰,媽呀,本來以為受累已經是最可怕的了,沒想到還可能有生命危險!他哥到底是多恨他。他忍不住弱弱地說:“班長,要是……死了怎麼辦呀。”

俞風城皺起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陳靖看著他,“你怕死?”

白新羽撇了撇嘴,“誰不怕死啊。”

陳靖點點頭,“你說得對,誰都怕死,這不是戰爭時期,有任務你不想去,我們不能因為你抗命就斃了你,所以你要是怕死,你可以不去。”

白新羽松了口氣。

陳靖搖了搖頭,“繼續,我剛才講到哪兒了。”

“值日。”

下午五點的時候,許闖把用廣播把所有人召集到了操場上,按他說的,晚飯前還得跑三公里,他稱之為“開胃。”

因為有了心理準備,加之早午都吃飽了,白新羽身上有了勁兒,三公里跑下來沒像早上一樣要死要活,而且陳靖就跟在旁邊兒,他也不敢造次。不過到了最後一段兒,他還是掉隊了。

跑完步,他們又集體吃飯去了。吃完飯,兩百都新兵被集中到了大會議室,王順威要給他們上課。

據王順威說,新兵每個星期要有兩個整天和兩個晚上來上課,主要內容是軍事知識、作戰常識、現代武器基礎等專業知識,還要學習軍營條例、思想政治或上級下發的檔,將來他們的新兵訓練結束了,根據兵種還要學習更深入的專業知識。

第一天上課,王順威沒說太深,主要就是介紹了一下他們軍的歷史、編制、現狀之類的東西,聽到白新羽直打哈欠,他一瞬間有種回到了高中的感覺,上高中的時候,老師說話就特別有催眠效果,聽著聽著就想睡覺。上課的時候,他特意坐在錢亮和馮東元旁邊,可是他們兩個都不怎麼搭理他,他又不敢出聲,就算能說話,他也拉不下臉來開口,就那麼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沒說上話。

晚上八點,課程結束了,他們紛紛回去準備洗漱睡覺。

回到宿舍,白新羽從包裡拿出洗髮水、洗面乳,抓起乾淨的內衣,打算去洗澡。

俞風城看到了,道:“你去哪兒?”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不太情願地說:“洗澡。”

俞風城指指牆上的表,“現在才810分。”

“怎麼了?”

陳靖正好走進宿舍,“你肯定沒聽我話吧?這棟樓住著兩百多個新兵,洗澡間只有兩個,每個班分時間段洗澡,咱們班是8409點,用二樓的澡堂。”

白新羽瞠目結舌,“就……20分鐘?”

“你還要多久?又不是女的。”

“我不能先去嗎?”

陳靖一瞪眼睛,“當然不能,這是紀律。”

白新羽心驚膽戰地看了俞風城一眼,見俞風城也眯著眼睛在看他,一陣心慌。完了完了完了,他要在俞煞星這個變態面前脫光衣服……

俞風城很享受白新羽顫抖的樣子,明知故問道:“你怎麼了?這麼急著洗澡?”

白新羽僵硬地轉過了身去,坐在床上,不知所措。該怎麼辦呢?最後一個進去?可是就二十分鐘,他昨天太累就沒洗澡,今天怎麼也該好好洗一洗,可是……萬一……

俞風城在他背後低聲笑著,“別急嘛,就半個小時,20分鐘夠你洗個痛快了。”他特意加重了“痛快”兩字,聽得白新羽背脊發涼。

馮東元把換下來的衣服襪子扔在洗衣盆裡,端著往外走,走了兩步,回頭看了孤零零的白新羽一眼,道:“洗完澡就沒時間洗衣服了,你要不要一起去洗衣服?”

白新羽愣了愣,馬上站了起來,“去去去。”

馮東元笑了笑,“走吧。”

白新羽把白天撒上飯菜的衣服裝進盆裡,跟幾個人一起去了洗漱間。洗漱間的水槽是那種橫通的,四壁都是最簡陋的水泥砌成,白新羽把盆放進水槽,擰開老舊的水龍頭,結果被出來的涼水冰了一下,“水有點涼。”

“新疆就是這樣,現在是夏天,中午水還暖和點兒,早晚就涼了。”馮東元熟練地接上水,開始拿洗衣粉搓衣服。

白新羽根本沒記得帶洗衣粉這種生活化的東西,就找馮東元借了點兒,他學著馮東元的樣子搓衣服,可是那迷彩服特別硬,怎麼搓都不舒服,最後他乾脆用拳頭捶,如果不是腳上穿著鞋,他都想像電視上那樣用腳踩了。

馮東元無奈道:“你沒洗過衣服?”

白新羽搖搖頭,“這兒沒有洗衣機嗎?”

錢亮哀叫一聲,“祖宗啊,你怎麼不能問問這兒有沒有保姆。”

白新羽再傻,也聽得出來那是諷刺,他撅了撅嘴,繼續捶衣服。噘嘴馮東元抓住他的胳膊,“來,我教你。”他在髒的地方抹上洗衣粉,沾了水,兩手快速揉搓起來,“洗衣粉別到處撒,撒在髒的地方就行,不然洗不乾淨傷皮膚,還浪費,兩手這麼來回搓就行了,搓乾淨之後,用清水投,等衣服上沒有泡沫了就乾淨了,擰乾了晾起來就可以了。”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你慢點兒說。”

馮東元笑著搖了搖頭,乾脆幫著白新羽把那件外衣給洗了,白新羽看著他白皙的手在冰涼的泡沫水裡變得通紅,心裡有些愧疚。他低聲說:“東元,我中午的時候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馮東元愣了愣,抬頭沖他溫和地一笑,“我知道,沒關係。”

白新羽感覺心裡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來了。

馮東元一看就是經常幹活的,半個小時不僅把自己的衣服洗乾淨了,還幫白新羽也洗了,白新羽就假裝自己學不會,看著馮東元幫他洗,他心裡想著能偷懶一天是一天。

洗完衣服後,他們就拿上洗漱用品集體去澡堂了。

澡堂在二樓,和白新羽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樣,是那種集體澡堂,牆上裝著一排排的花灑,沒有隔間、沒有隱私,他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俞風城一眼,俞風城感受到他的目光,扭過臉來,沖他淡淡一笑,白新羽嚇得魂兒都快丟了。

錢亮推了推他,“脫衣服啊,愣著幹嘛,就20分鐘。”

白新羽回過神來,見錢亮已經脫得就剩底褲了,錢亮身體很結實,腰上和胳膊上還有幾道疤,特別顯眼。

錢亮見他在看自己,笑了笑,“小時候不聽話,老打架,又一次被砍得住院了,醒來一看我媽哭得眼睛像核桃,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打了。”

馮東元道:“長大了就懂事了,不錯。”他脫下衣服,露出一身白皮。

錢亮打趣道:“東元,你們家不是農村的嗎,你怎麼白得跟小姑娘似的。”

馮東元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們家不種地,村子裡的地賣給大企業建廠房了,年輕人都在廠裡工作,曬不著。”

“嘿,來當兵有得你曬的。”

白新羽道:“我不想曬黑。”

“為什麼?男的黑點兒好,不然就被人說小白臉。”

白新羽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蛋,“我覺得我黑了就沒這麼帥了。”

錢亮笑駡道:“趕緊脫吧你。”

白新羽心驚膽戰地脫了衣服,他一邊脫,一邊偷瞄俞風城,結果俞風城根本沒看他。

男的脫光之後,互相比較一下大小簡直是公民的基本素養,白新羽看了錢亮一眼,嗯,好像比他大點兒,不過沒他好看,再看看馮東元,嗯,跟他差不多。

錢亮道是很大方,馮東元有點兒不好意思,小聲說:“我第一次跟這麼多人一起洗澡。”

白新羽說:“我也是,真彆扭。”

陳靖走了過來,“磨蹭什麼呢,就16分鐘了。”

白新羽一扭頭,差點兒沒認出來,陳靖脫了眼鏡後,露出一張特別稚氣的臉,看著有點兒像中學生。白新羽忍不住調笑道:“班長,你不戴眼鏡顯小。”

陳靖不自在地想推眼睛,結果手指撲了個空,他扭過頭去,“別廢話了,快去洗澡。”

這時,俞風城走了過來,白新羽明知道不該看,可眼睛還是控制不住地往下三路走去,在看到俞風城的尺寸時,白小少爺眼睛都直了,他心裡頓時升騰起無數個“我操”。

11

俞風城那玩意兒,完全是歐美熊的尺寸,隨著他的走動晃蕩在兩腿間,原本還有些吵鬧的更衣室頓時安靜了,周圍人都偷偷往他下身瞄,場面很是滑稽。

白新羽是又嫉妒又恨。要說外貌,俞風城從頭到腳都讓人挑不出毛病,那俊帥的臉,那漂亮的胸腹肌,那筆直的大長腿,就連那玩意兒都長得比別人有優越感,白新羽就想不明白了,這煞星小時候到底遭遇過什麼,性格才能這麼險惡。

放眼整個更衣室,也就大熊能和俞風城一戰了,大熊憨笑道:“行啊兄弟,真看不出來。”

俞風城錘了下他肩膀,笑道:“趕緊洗去。”

當俞風城經過白新羽身邊時,白新羽猛地轉過了身,面沖著儲物櫃,假裝整理東西,他本來對自己的尺寸挺有自信的,睡過那麼多美女,好歹也算金槍一枚,結果俞風城一遛鳥,他被比成渣了。集體洗澡就這點不好,男人最在意的部位平時都被褲子擋得嚴嚴實實,一露出來難免有攀比心理,有人洋洋自得,當然就有人自卑得想面壁了。

突然,一隻大手砰地按在了儲物櫃的櫃門上,那只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漂亮,連著手指的筋在皮下明顯突起,給人一種用力的感覺,那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透出一種飽滿健康的色澤。

白新羽的餘光瞄到那只從他腦袋旁邊伸過來的胳膊,他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的人肯定是俞風城,兩人貼得很近,白新羽甚至能感覺到從他皮膚裡散發出來的那種熱度。他一動不敢動,他生怕自己會一不小心碰到什麼不該碰的部位,上一次他的屁股貼在俞風城那東西上,起碼還隔著褲子,這要是直接“肌膚相親”,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俞風城微微彎下腰,在他耳邊說:“你吵吵著洗澡時間短,還在這兒磨蹭,一會兒是不是想全身泡沫得被趕出來?”

“馬、馬上去。”白新羽連頭都不敢回。

俞風城從他手裡拿過洗髮水,低笑道:“借我用用。”說完用手把玩著那洗髮水,往澡堂走去。

白新羽感覺自己一下子能呼吸了。

馮東元小聲說:“新羽,你是不是很怕他啊?”

白新羽一瞪眼睛,“瞎說,我怕他幹嘛。”

馮東元點點頭,“他早上可能也不是故意的,你不用怕他,我感覺人都是講理的,他也不像壞人。”

白新羽看著馮東元,突然覺得這孩子好天真無邪,他是一點都沒有感受到俞風城那種專門針對自己的氣勢嗎?

錢亮大大咧咧地說:“快走快走,時間真不多了。”

一群光著屁股的半大小子沖進了澡堂,迅速強佔蓮蓬頭,剛打開水,就聽著好幾個人嗷嗷叫起來,“媽呀,冷水!”

“我靠好涼啊!”

白新羽一抖,“冷水?”

陳靖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擰開蓮蓬頭,在扛過最初的哆嗦後,開口道:“這是夏天。”

“可水還是冰啊。”

“這也是你們訓練的一部分。”

白新羽心想,難道不是因為不捨得花錢嗎。

巴圖爾就站在他們旁邊,悠然自得地洗了起來,還眨巴著沾了水的長睫毛,真誠地說:“不冷啊。”

有人叫道:“你習慣了當然不冷。”

錢亮推了白新羽一把,“早就猜到是冷水了,洗吧,別挑了。”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

錢亮把臨近幾個蓮蓬頭都打開了,然後左右手勾著馮東元和白新羽,“我數一二三啊。”

三人咬了咬牙,“一、二……”

錢亮一把把兩人推了過去。

那冰冷的水澆在皮膚上,凍得人上下牙堂直打架,白新羽嗷地叫了一聲,左蹦右跳地想躲,但身體已經濕了,怎麼都暖和不起來了。

錢亮哈哈大笑起來,接著就被馮東元拽了進來。

整個澡堂子內一片嚎叫和笑聲。

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還有五分鐘,快啊!”

白新羽此時身上全是泡沫,正洗得直哆嗦,一聽到這個,趕緊開始沖。

陳靖已經洗完了,油光水滑地走出了澡堂,幾個動作快的也都出去了。

馮東元催促道:“新羽,快到時間了。”

“我知道我知道。”白新羽腦袋上也都是泡沫,根本睜不開眼睛,他著急地清洗著,生怕像俞風城說得那樣,下一撥來了把他趕出去。

錢亮用手扒了一下寸頭,水花四濺,“我先去穿衣服去了啊。”

馮東元道:“我也好了。”

白新羽叫道:“你們別走啊,等我啊。”

錢亮哈哈笑道:“多大了你。”

馮東元猶豫著要不要留下來陪他,就被錢亮拽走了。

白新羽心裡越來越緊張,因為他感覺周圍沒多少人了。

“喂。”

俞風城的聲音在白新羽背後響起,他身體一僵,下意識道:“你要幹嘛?”

“還你洗髮水啊。”

“你沒看我用別人的了嗎,不用還我,你走吧。”白新羽快速搓掉臉上的水,扭頭戒備地看著他。

不知何時,澡堂子幾乎空了,原來自己又成了最慢的一個,而且倒楣的又被俞煞星給堵住了。

俞風城有些放肆地打量著他,眼神越來越暗。

被俞風城這麼看著,白新羽有種當街裸奔的羞恥感,他一把抓起沐浴露的瓶子擋在自己身前,快速往更衣室跑去,結果地上一堆泡沫,他沒跑兩步,腳下一滑,人直接飛了出去。

俞風城伸手想拉,沒夠著,眼睜睜看著白新羽啪嘰一聲趴在了地上,兩片飽滿挺翹的臀肉被震得狠狠抖了抖,白嫩的屁股上水珠四濺,俞風城幾乎立刻就感覺有股熱流往下腹沖去,小小俞不分場合,開始蠢蠢欲動。

白新羽給摔懵了,他心裡的第一想法是,為什麼他總在俞風城面前丟人現眼?

俞風城上去把他扶了起來,啞聲道:“你不是故意想勾引我吧?”

白新羽摔得牙疼,緩過來後,怒道:“放屁……”

聽到動靜,馮東元跑了回來,他已經穿好了衣服,見白新羽佝僂著身體,呲牙咧嘴地樣子,驚訝道:“新羽,你摔著了?”

白新羽咬著牙點點頭。

“地這麼滑,你也不小心點,快點吧,4班的馬上就來了。”

白新羽推開俞風城的手,一瘸一拐地往更衣室走去。

俞風城看著他的背影,不自覺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白新羽倒沒摔壞,不過腿上胳膊上都磕青了,他這人是見風就起浪,如果沒人搭理他就算了,偏偏馮東元這種老媽子性格的,就很關心地問他摔哪兒了,還疼不疼,影不影響活動。白新羽習慣性撒嬌,就說自己腳腕也疼膝蓋也疼,回到宿舍後,馮東元就拿出活絡油要給他揉。

白新羽躺平做好準備了,陳靖過來了,“怎麼了?”

馮東元說:“他在浴室摔著了。”

陳靖彎下腰,皺眉看著白新羽,白新羽目光跟他一對視,立刻坐了起來,“班長……”

“摔哪兒了?”

“腿……”

“骨折了嗎?”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小聲說:“那倒沒有。”

陳靖照著他大腿拍了一下,“摔一下擦什麼油,以後磕磕碰碰都是家常便飯,你別慣著他,睡覺!”

馮東元只好把活絡油放回了櫃子裡,無奈地看了白新羽一眼。

白新羽鬱悶地趴回了床上。

馮東元推了推他,“新羽。”

“嗯?”

“你別忘了連長讓你明天早五分鐘到,你設個鬧鐘吧。”

白新羽一驚,“媽呀,差點兒忘了。”他想起兇神惡煞的許闖,趕緊用手機設了個五點的鬧鐘,他想早起半個小時,怎麼也不會遲到了吧。

俞風城蓋上被子,戲謔道:“明天鬧鐘一響,你要是不起來,我就把你踹下去,保證你按時起床。”完了還特缺德地加了一句,“不用謝我。”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快速用被子蒙住了頭。

俞風城勾唇一笑,想起在浴室裡看到的畫面,感覺喉嚨有些發緊。沐浴過後香噴噴的白新羽,就睡在他旁邊,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這可真有點兒考驗人啊。

12

憋屈了一天,累了一天,白新羽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但是他感覺自己沒睡多久,鬧鐘就響了起來,那鬧鐘聲音被他調到了最大,響起來沒完,他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被窩裡又暖和又舒服,他一動也不想動,他用被子捂住了耳朵,試圖逃避。

有人在睡夢中罵了一句,高聲嘟囔道:“誰的電話響?”

接著,白新羽就被踹了一腳,那個方向,肯定是俞風城幹的!他痛苦地掀開被子,一把抓住矮櫃上的手機,關掉了鬧鐘,他想著,就睡五分鐘吧,再睡五分鐘……

馮東元在他頭頂小聲喊道:“新羽,新羽!起來了。”

白新羽直哼唧,就是不想起來。他剛翻了個身,又是一腳踹在他小腿上,這一腳可比剛才重多了,他怒道:“你幹嘛呀,別踹了!我醒了!”那含糊不清的聲音還帶著點委屈的哭腔,聽上去很可憐。

俞風城低聲道:“那就趕緊起來,別影響別人睡覺。”

白新羽嘟囔道:“我眯一會兒,五分鐘……”

馮東元無奈道:“新羽,你遲到了會被連長罰的。”

“我知道……知道……”白新羽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感覺那被窩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新羽……”

在對面床位的陳靖突然低聲道:“安靜,不要影響別人休息。”

馮東元不敢說話了,俞風城也翻身過去,不再搭理白新羽。

白忻羽在心裡想著現在起來,馬上起來,可是迷迷糊糊又失去了意識。剛迷糊了一會兒,突然有什麼東西砸到了他身上,他猛地醒了過來,一看表,已經五點15了,離許闖要求他到達的時間還有十分鐘不到。白新羽這下徹底嚇醒了,他起身一看,床上有個橘子,肯定是馮東元扔下來提醒他的。他顧不上感恩戴德,翻身下了床,先是沖到洗漱間,把一晚上的存貨清空,然後快速刷牙洗臉,再趕回來著急忙慌地穿衣服。

他動靜太大,惹得這群沒睡飽的新兵都很不滿。

好不容易穿上了衣服,白新羽提上鞋就想跑,平躺著的陳靖突然閉著眼睛發話了,“疊被子。”

白新羽愣了愣。

陳靖道:“早上起來不整理內務是違紀,疊。”

白新羽看了眼時間,只剩不到三分鐘了,他急得差點兒罵娘,卻也對這變態的規定無可奈何,只好撲回床上疊被子,由於昨天沒好好學,他被子疊得實在不咋地,匆匆整理好床鋪後,他一陣風一般朝樓下跑去。

這時,起床號響了起來。

跑到操場的時候,許闖和王順威已經站在主席臺上等他們了。

白新羽跑到他們跟前,簡直快斷氣了,“那個,連長,指導員,我到了。”

許闖瞥了他一眼,“在部隊裡怎麼和上級說話?”

白新羽趕緊挺直腰板,“報告首長,我到了。”

許闖一翻手心,露出一個碼錶,“我昨天要求你今天早到538秒,你依然遲到了40秒。”

白新羽欲哭無淚,心裡大罵他變態,居然用碼錶計時,他不服氣地小聲說:“那也算遲到……”

這句把許闖點著了,許闖瞪大眼睛,“我讓你早到就是為了鍛煉你的時間觀念,怎麼的?你還有逆反心理?40秒對你來說什麼都不是對吧?40秒夠手榴彈爆炸七八回,40秒能讓機關槍發射三四千發子彈,我告訴你白新羽,在生死戰場上,一分一秒都至關重要,作為一個軍人,守時守紀是第一原則。”他用力戳了戳白新羽的肩膀,“你小子懂不懂!”

白新羽低著頭不敢說話。

許闖喝道:“抬起頭來,腰板打直!”

白新羽趕緊站直。

全樓的新兵都開始往下湧,不到兩分鐘的時候,兩百多人都出現在了操場上,自覺地開始列隊,各個班開始點名。

許闖高聲道:“白新羽同志,你連續兩天出操遲到,我昨天說過,第一天我不罰,我給了你第二次機會,但你今天依然遲到40秒,這40秒,就罰你跑四公里,加上早上醒腦的三公里,一共七公里,什麼時候跑完什麼時候吃飯,並給予一次警告處分。”

白新羽瞪直了眼睛,“七……七公里。”

“對,七公里。”

白新羽差點兒崩潰了,他昨天跑三公里都險些斷氣了,七公里,不是要他命嗎。

許闖喊道:“稍息,立正——各班長帶隊,跑!”

白新羽哀求道:“連長,我以後再也不遲到了,我發誓,真的,我……”

許闖惡狠狠地瞪著他,氣得直哆嗦,“你、你還敢討價還價,你看看你自己,有沒有一個軍人的樣子,一個男人的樣子!”

白新羽自尊心有點兒受傷,他感覺操場上兩百多人都在看著他,看得他背脊發寒。

許闖在他耳邊大聲吼道:“跑!”

白新羽再不敢多說半個字,跟著隊伍跑了起來。他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就為了多睡那麼幾分鐘,換來要命的七公里,他現在真想一頭栽倒昏過去。

馮東元和錢亮跑到他旁邊,同情地看著他。

錢亮歎道:“你說你吧,讓你懶,都叫你那麼多遍都不起來,別說,連長這招管用,保管你以後再也不敢賴床了。”

白新羽欲哭無淚,“要是我不行了,記得把我送醫務室。”

馮東元安慰道:“聽說老兵都是一二十公里起跑的,人的體能有很大的潛能,你咬咬牙就挺過去了。”

白新羽心裡更絕望了。

俞風城也跑到他旁邊,揶揄道:“現在是不是覺得我當時踹得太輕了?嗯?”

白新羽眼神有些閃躲,抿著嘴不說話。

俞風城眯起眼睛,“為了你好,下次我還是用特別一點的辦法叫你吧。”

白新羽瞪著他,“你、你又打什麼注意?”這小子太險惡了,他不得不防。

俞風城沖他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低聲道:“你猜。”

陳靖跑到他們旁邊,“省點力氣跑步,少說話。”

白新羽自暴自棄地說:“沒啥好省的,早點跑暈過去最好。”

陳靖白了他一眼,“白新羽同志,你真是欠教育,希望這次的處罰能讓你有所長進。你回去準備一份檢查,下周開班會,要深切剖析自己的不足,提出改進辦法。”

白新羽快瘋了,“班長,你放過我吧。”

陳靖搖了搖頭,“不能放過你,班上的每一個兵都是我的責任,你如果到了連隊,還是這副熊樣,說是我帶出來的,我臉往哪兒擱。”

白新羽仰起脖子,大喊了一聲,任命地拖著腳步往前跑去。

跑了兩公里,白新羽已經開始覺得體力不支,勉強跑完三公里,回到操場,其他人都開始以班為單位,各個分散開戰軍姿、練正步,他則沒命地繞著操場跑。那部隊的大操場一圈就是1000米,他還要跑四圈,他開始雙腿發軟、提不上氣,感到每跑一步心肺就要炸開了,半圈沒跑完,他就開始跑跑走走,好像下一秒就會一頭栽倒在地。

白新羽這輩子沒做過這麼自虐的運動,也從來沒累成這樣過,他覺得許闖在故意整他,從上火車的那天起,許闖就看他不順眼,遲到40秒就讓他跑四公里,太他媽缺德了。他第一天就得罪了總教官,以後的日子還能有好果子吃嗎?

跑到最後,白新羽已經直翻白眼了,幾乎是挪著往前走。他感到整個操場的人都在看他、嘲笑他,那種孤立無援的感覺讓他想哭,他好想家,好想他媽,自己到底在這兒幹嘛?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麼要跑到這種鬼地方活受罪?他想回家,立刻,馬上,回家。

他實在跑不動了,一頭栽倒在跑道上,在他趴在地上的一瞬間,那髒兮兮的地面仿佛比床還舒服。

13

“白新羽!”

白新羽聽到身後有人叫他,他都有點分不清遠近了,那聲音參雜在風裡,飄乎乎的,還怪好聽的……

接著,他的身體就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架了起來,那手臂很結實,貼上去的胸膛又厚又硬,讓人充滿了安全感。白新羽勉強睜開眼睛一看,就看到一個形狀很好看的下巴,還有薄薄的淡色的嘴唇,在叫他名字,可惜他暈暈乎乎的,總覺得那聲音離他還是很遠。

俞風城看他眼神有些渙散,用力拍了拍他的臉,“白新羽,你真暈了?”

馮東元和錢亮都跑了過來,馮東元進展地說:“新羽?你沒事吧,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許闖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去什麼醫務室,弄到食堂去,灌點鹽水。”

馮東元小聲說:“連長,他好像要暈了。”

許闖斜睨著他,“年紀輕輕體能這麼差,就知道抽大煙喝大酒了吧公子哥兒?按我說的,灌鹽水去,正好也到了早飯時間了,吃頓飯就好了。”他蹲下身,用武裝帶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還差半圈500米,明天補上。”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恨不能徹底暈過去。

俞風城把白新羽從地上架了起來,背到了背上。

其實這時候白新羽已經緩過來一點兒了,至少自己站著應該沒問題,但是他懶勁兒上來了,也存著報復一下俞風城的心裡,故意裝暈,跟樹懶一樣,把全身重量都往俞風城身上壓,心想著少走一步是一步。從操場走到食堂,小一公里呢,累不死這個煞星。

俞風城把他往上托了托,背著他往食堂走去。馮東元和錢亮跟在兩側。

馮東元看白新羽滿臉通紅,不停地拿手給他扇著臉,有些著急地說:“不能出問題吧。”

錢亮道:“沒事兒,年輕力壯的,跑跑步能怎麼樣。”

馮東元歎息道:“你也是,早起一會兒不就好了。”

俞風城冷道:“他可能有那個自覺嗎。要不是有人叫他,他今天就不只七公里了。”

白新羽心裡偷偷罵著俞風城,可在內心很深處,他又隱隱覺得俞風城說得好像也沒錯……今天為什麼就不能早起哪怕一分鐘,自己就不用丟人,也不用活受罪了。他趴在俞風城背上,鼻頭有些發酸。如果他媽知道他在部隊這麼遭罪,會不會心疼、後悔呢?

從操場到食堂,看似沒多遠,可是背著一個一百四十多斤的人,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兒。俞風城走到食堂的時候,已經累出了一身汗。

他把白新羽放到椅子上,擦了擦額上的汗,看著白新羽眼皮直抖,又不敢睜開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

馮東元和錢亮去找鹽和熱水了。平時鬧哄哄的大食堂,此時安靜空曠,一排排空蕩蕩的桌椅,看上去有幾分寂寞的味道。

俞風城喘了口氣,然後踹了白新羽一腳,“還裝?”

白新羽緊閉著眼睛,不敢動。

俞風城彎下腰,兩手撐在桌子上,湊近白新羽的臉,低聲道:“再裝我可要親你了。”

白新羽心裡一抖,假裝剛剛蘇醒的樣子,睜開了眼睛,虛弱地看著他,那拙劣的演技看在俞風城眼裡非常滑稽。

俞風城眯起眼睛,“是不是還沒醒?我帶你去沖個澡?”

白新羽忙道:“不、不用,我好多了。”

倆人離得很近,鼻尖幾乎貼上,因此白新羽能清晰地看到俞風城光潔的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想到他一路把自己背到食堂,白新羽心裡有了一絲異樣,可能這個人只是嘴賤,人品也沒那麼差?

俞風城捏著他的下巴,威脅道:“在我背上趴得挺舒服是吧,我背你不是白背的,我之後一個星期的衣服你洗。”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立刻把之前的話吞了回去,他掙扎了一下,“我不會洗衣服。”

俞風城輕佻地拍了拍他的臉,不容置喙道:“學。”

白新羽幽怨地看著他,滿臉不服氣。

這時,馮東元和錢亮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部隊的那種綠色的水缸子,滿滿一缸子水。

馮東元驚喜道:“新羽,你醒了?你好點兒沒有?”

白新羽點點頭,“水……”他快渴成幹兒了。

馮東元趕緊把缸子遞給他,他抓著就灌了一大口,結果剛喝進去,噗地就吐了,他雖然知道那是鹽水,可真不知道能他媽咸成這樣啊!

錢亮抓了抓腦袋,嘿嘿笑道:“可能……我鹽放多了?”

白新羽給噁心得直咳嗽。

馮東元趕緊去給他兌了一杯水,白新羽這才灌了兩口,感覺嗓子眼兒裡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終於被壓下去一些了。

喝完水,白新羽深吸了一口氣,抓著馮東元的胳膊,苦大仇深地說:“我跟你說,我剛才感覺自己要死了。”

馮東元安慰他道:“緩過來就好,你可吃一塹長一智了,以後一定要早起,別犯錯誤。”

白新羽忿忿道:“許闖他就是針對我!遲到40秒就讓我累得要死要活的,他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他就是故意整我。”

馮東元皺眉道:“新羽,你別這麼說,我沒覺得連長針對任何人,而且他昨天已經說清楚了,只是讓你早到幾分鐘,你自己沒做好,他罰你也是正常的,遇到麻煩,你也要檢討自身的問題啊。”

白新羽想反駁,可又詞窮,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他有些委屈地說:“連你也這麼說我。”

馮冬雲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覺得,你這個脾性要改一改,我媽總是說,遇事先挑自己理,再挑別人理,有時候一些事自己想想就想通了。”

錢亮道:“是啊,我都跟你說了多少回了,既來之則安之,到了哪處就守哪處的規矩。”

白新羽心裡還是有些不服,可又反駁不上來,就低著頭不說話。

俞風城伸手彈了下他的腦袋,“讓你一群年紀比你小的教育你,你也不害臊。”

馮東元連連擺手,“不是教育,不是教育。”

白新羽騰地站了起來,推開俞風城的手,“用不著你管。”他說著就往食堂外走去。

錢亮叫道:“馬上吃早飯了,你去哪兒啊。”

“打電話。”白新羽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個時間去,傳達室果然沒什麼人,白新羽簡直如饑餓之人見到了大魚大肉,猛地撲到了電話機旁,他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他哥的電話。

電話響了沒幾聲,就接通了,一個懶洋洋的男聲從話筒裡傳了過來,“喂?”那聲音透亮、磁性,非常好聽。

白新羽這個熟悉的聲音的瞬間,百感交集,一時激動、緊張、害怕、渴望的情緒全都湧了上來,喉嚨好像被一隻手掐住了一半,一時發不出聲音,他握著話筒的手都直抖,他知道,這是他最後的希望,越是知道,他越不敢開口,萬一他哥毫不猶豫掛了他電話,簡直就是一腳把他踹下懸崖啊。

“喂?”簡隋英的聲音透出點疑惑。

白新羽眼眶一熱,喉頭一松,失聲喊道:“哥——救救我——”幾日來的痛苦、委屈、絕望的積壓,讓他在聽到救星的聲音的瞬間,情緒就失控了,他那一嗓子把傳達室值班的兵給嚇得一哆嗦。

白新羽此時已經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了,聲淚俱下地哀求著,“哥,救救我吧,我錯了,這地方我一天也不能呆了我快瘋了啊哥!”

電話那頭似乎沒忍住,噗嗤笑了一下,白新羽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他又驚又恐地喊:“哥哥哥哥哥——”

簡隋英吼道:“閉嘴,叫魂兒呢你!”

白新羽立刻噤聲,顫巍巍地吸了吸鼻子。

簡隋英“哼”了一聲,“你還有臉給我打電話?早幹嘛了你,在部隊呆得爽不爽?”

白新羽哽咽道:“哥,我對不起你,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現在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如果能讓他回家,他以後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賭,再也不玩兒,好好工作,天天向上……

簡隋英冷冷一笑,“放過你?行啊,你把那三套房子給我吐出來,我立馬讓你回來。”

白新羽一聽這個,聲兒都不對了,他哪裡能陪得起三套房子,他哀求道:“哥,這地方真是鳥不拉屎手機沒信號天天五點起床連個女的都沒有他們還總欺負我都瞧不起我嗚嗚嗚哥,你讓我回去吧我求求你了嗚嗚嗚嗚。”白新羽越說越語無倫次,他只知道簡隋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他感覺這跟稻草正在拋棄他……

簡隋英怒道:“我他媽跟你說房子,你跟我說這個幹嘛?你到那個地方是你自己自找的,從小到大我簡隋英哪裡對不起你了,你他媽背著我坑我錢,你是良心給狗吃了還是腦子裡全是屎!啊?”

“嗚嗚嗚哥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我也不想的,我……”白新羽看了值班的兵一眼,壓低聲音說:“我欠了高利貸,那刀都架我脖子上了我敢不還嗎,再說這也是小林子慫恿我的要不我哪有那個膽——”

“你說什麼!”簡隋英暴喊一聲,“你剛才說什麼?”

白新羽抽泣著:“哥,我之所以一直躲著你,不是怕你揍我……不是,也、也是怕你揍我,但是,主要是,我見著你我就不敢撒謊了可是我又不敢說實話,我害怕呀。”

“你別他媽廢話,你剛才說小林子什麼!”簡隋英聲音急促,再沒了剛才的戲弄。

白新羽顫抖著說:“是小林子當初教我的。我欠了賭債還不上,我不敢跟你和我爸媽說,被他知道了,他說他能幫我,但是不能和你說……那、那房子沒經過我手,他就是給我了三百萬還債了,然後、然後房子他弄走了,然後我、我害怕你找我,我就、就跑國外去了。我一直不敢回來,除了怕你怪我,還有,我怕、我怕告訴你這個,你接受不了。”

“我去你媽的!”簡隋英狂吼一聲,“白新羽!你他媽要是長了一丁點人的腦子,就他媽應該早告訴我!”

白新羽嚇得心臟直哆嗦,“哥,對不起……”他其實心裡一直充滿對簡隋英的愧疚,他這人雖然挺窩囊的,但是他知道誰對他好,他哥雖然有時候也揍他,但也真把他當弟弟,他當時是鬼迷了心竅了,被債逼急了,他現在真是後悔死了!他顫巍巍地哀求著:“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對不起你,你怎麼揍我都行,我發誓我這回一定改好,我再也不賭了,真的!我求求你了哥,我都跟你坦白了,你饒了我吧,你讓我回去吧哥嗚嗚嗚嗚嗚哥——”

簡隋英咬牙切齒地說:“你個傻逼就在那兒呆一輩子吧!”說完砰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白新羽愣愣地看著話筒,半天都沒回魂兒。

作者有話要說:  人人都愛的簡大出場鳥~~雖然只有一段兒~

14

白新羽終於反應過來他哥掛了他電話,還讓他一輩子呆在部隊,他頓時有種扯著嗓子哭嚎的衝動,但他還是忍住了,其實,以他對他哥的瞭解,他內心深處是沒抱多少希望的,他哥做事一直就是殺伐果斷,狠起來翻臉不認人。就沖剛才他哥那口氣,如果倆人是面對面的,他覺得自己能當場跪下……

值班的大哥跟看神經病似的看著他,“同志,你沒事吧?”

白新羽抹了把鼻涕眼淚,“你看我像沒事嗎。”

“得,那你繼續哭,我出去抽根兒煙去。”大哥終於受不了一個男的哭哭唧唧的,起身走了。

白新羽握著話筒,腦中浮現的是他家的電話,可是他手指就像生了鏽似的,怎麼都無法按下數字鍵。如果聽到他媽的聲音,他一定會控制不住的……可是控制不住有什麼用呢,他爸媽都狠心把他扔進部隊了,肯定不會讓他回去的,這個電話,打不打結果都是一樣的,反而打了,他今晚肯定要睡不著覺了。

他猶豫再三,還是把話筒放了回去。在那一瞬間,白小爺突然認命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服完兵役,或者不把胳膊腿兒弄殘廢了,就是徹底回不去了,從這一刻起,他決定低調地混完兩年,就是儘量守紀律、不受罰、躲著俞煞星,只要能從這裡四肢健全地出去,他白小爺回到北京,一定能變回一尾活龍,為了從前那美好生活,他一定要撐住!

打完電話後,正好是早飯時間,白新羽已經餓得直翻白眼了,趕緊沖去食堂,打了個飯,找個角落就埋頭吃了起來。食堂裡的人都是剛才才操場上出操的新兵,對於他這個要死要活地繞著操場跑圈的倒楣蛋都很熟悉,他吃飯的時候,總覺得周圍人在竊竊私語,低聲嘲笑他。他把聽長輩訓話的功力拿了出來,儘量充耳不聞。

吃完早飯後,他回了宿舍。

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幾乎把什麼都寫在臉上了,錢亮一見他就說:“給家裡打電話打通了吧?”

白新羽點點頭。

錢亮跟安撫小狗似的摸著他的腦袋,“哎喲,看你這眼睛紅的,沒事兒吧?”

白新羽搖搖頭,“那什麼,我想通了,我以後再也不遲到了。”

馮東元笑道:“不僅不遲到,還要遵守其他紀律。”

俞風城涼涼地說:“怎麼突然想通了?是不是打電話哭求你那個救世主表哥,結果被拒絕了?”

這話正戳中白新羽的痛處,他強辯道:“我打算在這裡好好呆著了,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當兵嗎。”

俞風城聽到這話,口氣更是冷了幾分,“你以為什麼人都能當兵嗎?”

白新羽看宿舍人多,俞風城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就梗著脖子說:“不能當我也當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俞風城眯起眼睛,然後笑了起來,“你有這個覺悟就好,我們都會一起幫著你當好兵的。”

那笑容分明陰惻惻的,白新羽只覺頭皮一陣發麻,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馮東元單純地笑道:“是啊,咱們是一個集體,大家都會幫你的。”

白新羽心想,跟俞煞星比起來,馮東元簡直就是天使啊。

這時,陳靖走了進來,“休息半小時時間快到了啊,一會兒帶你們複習一遍內務,咱們就去操場練正步去。”

“班長班長。”大熊湊了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咱們什麼時候能摸槍啊。”

陳靖睨了他一眼,“你想摸槍?”

大熊使勁點頭,滿臉期待。

“新兵訓練的後期。”

“一個月?”

“差不多,看你們的進度,不過連長一向對新兵要求嚴,可能提早。”

大熊興奮地說:“太好了,等我摸了槍,我就拍張照片寄給家裡。”

陳靖的臉黑了下來,“昨晚上指導員的課你聽了沒?”

大熊意識到不對勁兒了,眨巴著眼睛,心虛地說:“聽了。”

陳靖捶了捶大熊的肩膀,“把保密守則給我抄一遍。”

大熊的臉一下垮了下來,“班長,我錯了。”

“知錯就改,抄完我檢查。”

宿舍裡一片竊笑聲。

陳靖走到白新羽床邊,指著他的床鋪,“這是你早上疊的被子吧,原封不動給你留著呢。”

白新羽看了一眼那被子,他覺得疊得挺好的。

陳靖看著他,從抽屜裡掏出一把尺子,上去就量,“你自己看看,差了多少。”

白新羽欲哭無淚。

“我現在給你次機會,給全班做示範,重新疊。”

白新羽把被子鋪開了,重新疊了一遍。

陳靖看著表,皺著眉頭,“太慢,品質太次,重來。”

白新羽只好把被子疊了一遍又一遍,那床是上下鋪,他疊被子的時候只能彎著腰,沒一會兒腰就酸了,就這麼來來回回疊了十次,每次疊完,陳靖就對著他的被子挑毛病,給大家上課,弄得白新羽鬱悶無比。

最後一遍,陳靖總算滿意了,“不錯,你進步明顯。”

白新羽心裡罵道,一個破被子疊了十幾遍,能不進步嗎,他又不是智力有問題。

陳靖看看時間,“好了,練正步去。”

新疆的天氣是早上冷,晚上凍,中午曬死人,一天可以體會四季交迭。這時剛暖和起來,太陽也爬上來了,他們在操場踢踢走走,臨近中午的時候,各個曬得口乾舌燥,臉皮子發燙。

白新羽後悔沒抹點兒防曬霜,他媽給他準備了好大一瓶呢,就怕他曬傷了。

連軍姿的時候,白新羽也是心不在焉的,只要陳靖眼睛不放在他身上,他能偷懶就偷懶一會兒,就這麼也對付過去了一上午。

上午結束後,白新羽感覺自己都快曬脫皮了,皮膚從裡到外地發熱,一進食堂先灌了一大杯水。

“哇,今天有大桃子啊。”錢亮驚喜地叫了一聲。

馮東元開心地說:“真的,新疆的蟠桃,早就聽說很好吃了。”

他們打了飯坐下,錢亮先三口兩口地把一個桃子給造進了肚子裡,一邊吃一邊誇,白新羽實在不理解吃個桃子怎麼能高興成這樣,他覺得自己在這裡的每一天,都不可能有開心的時候。

巴圖爾剛好坐在他們旁邊兒,小孩兒見大家都喜歡桃子,就興奮地跟大家介紹蟠桃,還說他家的怎麼怎麼好吃,說得特別興奮,那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配上彆彆扭扭的普通話,別提多可愛了,大部分人都沒在聽他說桃子,只是看他表演。

吃完午飯後,白新羽回宿舍躺床上就不想動了。他早上跑那七公里,到現在腿還發軟,一平躺之後,感覺整個人從腰部往下都酸麻得沒知覺了,他不自覺地哼哼了起來。

馮東元正打算上去睡一會兒,見他哼哼唧唧的樣子,就問:“新羽,你怎麼了?腿疼?”

白新羽點點頭,憋屈地說:“我感覺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長期不運動就容易這樣,你明天肯定更疼。”

“啊……”白新羽喪氣地說:“讓我暈過去算了。”

馮東元道:“我給你按摩一下吧,以前我爸在的時候,也是經常腿腳疼,我按得不錯。”

“真的?快來快來。”白新羽說著往床裡挪了挪,但想到他挪的方向是俞風城的方向,就頓住了,悄悄回頭看了俞風城一眼,俞風城正靠在床上休息,斜睨了他一眼,愛答不理的。

馮東元坐到白新羽床上,搓了搓手,“可能會有點兒疼啊,你忍著。”

錢亮和幾個新兵都湊了過來,“哎,咱們也學學,大家腿腳都酸,晚上互相按摩一下。”

馮東元給白新羽捏起了大腿。馮東元看著挺瘦,沒想到手勁兒可不小,一下捏下去,給白新羽疼的嗷了一聲。

馮東元撲哧一笑,“我說了有點兒疼,不疼沒效果的。”

白新羽哆嗦道:“你這是有點兒疼啊,大哥,你輕點兒。”

“好好好。”馮東元放輕了手勁兒,白新羽呲牙咧嘴,但勉強可以忍受。

不知道誰開了句玩笑,“我說東元這性格,就適合娶回家當老婆。”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馮東元也不生氣,就笑駡道:“美得你。”

白新羽也跟著附和起來。他以前從來沒碰到過馮東元這種性格的男的,既溫和細心,卻又不娘裡娘氣,總之就是特別讓人有好感,他覺得到部隊能碰到錢亮和馮東元,可能是目前為止唯一的好事了。

俞風城看著倆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他湊了過去,“東元,我也跟你學兩手吧。”

白新羽心裡一緊,瞪大眼睛看著他。

馮東元笑道:“好哇,其實挺簡單的,你拿新羽另一條腿練練吧,別太用力,他怕疼。”

俞風城笑道:“沒問題。”

15

白新羽瞪直了眼睛看著他,用眼神警告他別亂來。

俞風城跟沒看見似的,一點兒不客氣地過來了,他搓了搓手,學著馮東元的樣子,一把捏住了白新羽的大腿。

“啊——”白新羽叫了一聲,其實沒多疼,一般疼,他就是想把俞風城趕緊嚇跑了。

俞風城卻沒像馮東元那麼體貼地鬆手,反而起勁兒地捏了起來,還一副虛心求學的樣子,“是這樣嗎?”

馮東元點點頭,“對,我研究過,然後用拳頭順著膽經這麼刮,然後敲。”

俞風城朝白新羽勾唇一笑,用硬邦邦的拳骨順著大腿外側用力刮了一下,白新羽嗷了一聲,“啊啊疼疼疼。”

俞風城無辜地說:“你忍一忍,你沒聽東元說嗎,不疼沒效果。”

白新羽怒道:“你就是故意的,哎喲……”

陳靖這時候從門外走了進來,“幹什麼呢你們,鬼哭狼嚎的?”

馮東元笑道:“班長,新羽腿疼,我們給他按按。”

陳靖走過來一看,“這不行,他是肌肉拉傷,又不是老寒腿風濕,起來,我來。”

倆人紛紛讓開了,陳靖擼起袖子,上去就抓住了白新羽一條腿,對折起來,用力往胸口壓去。

白新羽繼續嚎叫起來,“我他媽不按了我不按了!”

陳靖道:“你長期不運動,一運動肌肉就容易拉傷,這時候要把筋拉開,我保證你明天腿不會太疼。”

白新羽哭嚎道:“我也不想今天疼。”他不僅是疼,還覺得相當丟臉,難道大家都沒看出來這姿勢多他媽猥瑣嗎?這群天真又愚昧的小處男!

“忍一忍。”陳靖給他換了一條腿,使勁往下壓。

在把白新羽擺出各種奇怪的姿勢,折騰得他鬼哭狼嚎之後,陳靖終於面無表情地拍拍手,推了推眼鏡,站了起來,“來,看看好點兒沒有。”

白新羽起來活動了一下,那種酸痛的感覺居然真的下去不少,他驚奇道:“哎,真的不怎麼疼了?”

陳靖哼了一聲,“這些我都會慢慢教給你們的,以後我說話都認真聽著,知道沒有。”

大熊喊道:“班長威武。”

眾人都嘻嘻哈哈地跟著喊起來。

錢亮在旁邊兒一頓賊笑,別人笑完了他都沒停。

陳靖皺眉道:“錢亮,你幹什麼呢,發條擰過了?”

錢亮哈哈笑道:“不是,班長,這幾招真好用,但是、但是有幾個姿勢,哈哈哈哈,也太那個了,哈哈哈。”

白新羽鬱悶地看了錢亮一眼,果然有點兒見識的都覺得不對勁兒。

有些年紀小的新兵一臉懵懂,有幾個已經反應過來,紛紛竊笑不止。

陳靖眯起眼睛,抱胸看著錢亮。錢亮朝陳靖擠眉弄眼,結果見勢頭不對,怪笑兩聲後,就把聲音憋回了肚子裡,嘿嘿笑著看著陳靖。

陳靖狠狠拍了下他腦袋,“年紀不大想法不少。”

巴圖爾眨巴著大眼睛單純地問:“哪個呀哪個呀?”

眾人哄堂大笑。

白新羽以前跟那些豬朋狗友混的時候,說起黃色笑話也是不帶重樣的,可是對著這群普遍年紀不超過20的小處男,他就有點兒下不去嘴,尤其還有這個總是一本正經的冷面班長在,他決定還是有機會找錢亮私下切磋一下。

俞風城雙手插兜,兩條長腿交疊,輕輕靠在床柱上,似笑非笑地看著白新羽,白新羽一扭頭,正撞上那雙深邃的眼眸,那一身軍裝裝裹出來的正氣和嘴角那抹淡笑帶出的邪氣,矛盾又完美地碰撞到了一起,白新羽不知道怎麼的,就可恥地被俞風城給驚豔了一把,他心裡不禁感歎,就這臉蛋和身材,帶著出去泡妞多長臉啊,那些有點兒傲氣的小千金小明星,肯定能輕易拿下,可俞風城偏偏卻喜歡男人,所以說上帝是公平的,這種空有一副好皮囊卻一肚子壞水的王八蛋,活該絕後啊。

午休完後,他們又被拉到了操場上,繼續訓練。

晚上吃完飯回到宿舍,白新羽都快累癱了。更鬱悶的是,馮東元告訴他,新疆缺水,他們不能天天洗澡,要隔天洗一次,白新羽開始還覺得流了一身汗難受,可躺到床上後,他發現他再也不想起來了。

睡覺前,他設了鬧鐘,發誓明天絕對不遲到。他還特意叮囑馮東元,如果明天自己再賴床,就下來扇他耳光。

俞風城慢悠悠地說:“這個我可以代勞啊。”

白新羽肩膀一抖,縮進被子裡蒙住腦袋,假裝俞風城不在自己旁邊,說老實話,他真怕俞風城半夜滾到他床上。

第二天早上,鬧鐘一響,白新羽跟遭了電擊一樣,騰地從床上蹦了起來,一分鐘都沒敢耽擱,起床洗漱穿衣服疊被,一氣呵成,不少人都偷偷抬起頭圍觀,心裡默默感歎這小子昨天真是被連長整治慘了。

等他做完一切,起床號響了。白新羽寬心地笑了笑,拿起自己的護膚品,在床頭塗塗抹抹,還特意擦了一層防曬霜,然後跟著大家從容地下樓了。

第一次準時到達,白新羽底氣十足地看著許闖。

許闖在幾個班之間晃了一遍,點點頭,朝白新羽道:“記得把昨天差的500米補上。”

白新羽心想,七公里我都扛下來了,500米算個屁。一想到今天自己沒受罰、沒挨駡,他心裡就美滋滋的。人都是要臉的,雖然他這人比較厚顏,可在這麼多陌生人面前被罰,他也覺得挺傷自尊的,今天安全過關,算是他到部隊三天以來最成功的一次。

許闖監督了一會兒就走了,由班長帶著他們例行跑步。

陳靖沒有許闖那麼凶,白新羽在訓練的時候有幾次偷懶,被他抓到了也只是多示範幾次,漸漸地,白新羽也覺得不好意思,就開始認真訓練起來,他想,如果當兵就是踢踢正步、站站軍姿、上上課,那也沒什麼難的,他應該能撐過去。

當他開始積極配合訓練之後,就連俞風城也較少騷擾他了,情況似乎也在變好。

晚上洗澡之前,馮東元抱著水盆邀白新羽去洗衣服。白新羽懶勁兒上來,不想動彈。

俞風城踹了他一腳,把自己的衣服、襪子、內褲都扔到了白新羽盆裡,“去洗。”

白新羽才想起來,自己好像被逼著答應給他洗一個禮拜衣服,他忿忿不平地看了俞風城一眼。

俞風城一瞪眼睛,“去啊。”

馮東元看不過去,“風城,你別老欺負他,不好。”

俞風城特別溫和地一笑,“他打賭輸給我的,是不是啊,新羽?”

白新羽還敢說什麼,只能點頭。屈辱地端著俞風城的衣服走了。

俞風城在背後涼涼的說:“洗不乾淨我可不驗收啊。”

白新羽狠得想咬死他。

在水房裡,馮東元照例麻利地搓著衣服,白新羽把俞風城的衣服都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好幾腳,才撿起來,扔到了水盆裡。

馮東元哭笑不得,“我說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兒啊,大家都是戰友,總不能火車上那點兒事,記仇到現在吧。”

白新羽小聲說:“我跟你說,俞風城就是個喜歡折騰人的變態,他就喜歡看我難受。”

馮東元遲疑道:“是嗎,他平時好像……挺正常的。”

“裝的,你小心點兒他。”

“我小心什麼?”

白新羽一時語塞,“反正……離他遠點兒,他是神經病。”

馮東元無奈地搖搖頭,“他要是真欺負你,你可以去跟班長說,班長會主持公道的。”

白新羽歎了口氣,他要怎麼告訴別人,俞風城想那啥他呢?

“新羽,你怎麼又撒那麼多洗衣服,傷身體的,尤其是貼身衣物,不能放這麼多。”

白新羽冷笑道:“這是俞風城的衣服,我給他‘好好’洗洗。”

馮東元無語了。

“我的衣服怎麼了?”

俞風城的聲音在背後陰惻惻的響起。

白新羽身子一抖,回過頭去,他也不知道俞風城在哪兒站多久了,真他媽滲人。

俞風城走了過來,瞄了自己衣服一眼,一下子就看到上面那個大鞋印子。他指了指,笑著說:“你踩的?”

那笑容看得白新羽直發毛,他馬上辯解道:“不小心掉地上的。”

“洗乾淨。”俞風城靠在水槽邊盯著他。

白新羽把那衣服當成了俞風城的腦袋,又揉又搓,發洩著心頭的怨憤,偏偏馮東元還事兒媽,不斷地糾正他怎麼洗省力,怎麼洗乾淨。

把衣服和襪子洗完了,洗衣盆裡孤零零地飄著一條黑色的內褲,俞風城的。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看著俞風城,俞風城挑了挑眉,“還有不到十分鐘就要去洗澡了,你洗不完就帶去澡堂子洗。”

白新羽這輩子別說別人的內褲了,連自己的內褲他都沒洗過,他的內褲,除了他媽和他保姆,就他這個女朋友那個相好碰過,內褲這種東西,能碰的應該都是關係親密的人,他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給一個男人洗內褲,太他媽操蛋了!

俞風城似乎挺享受白新羽糾結的樣子的,笑盈盈地看著他。

白新羽設想了一下如果不照辦的後果,最後只好很沒骨氣地拿起內褲,搓了起來。他手碰到那條內褲的一瞬間,腦海裡立刻開始重播在澡堂看到的俞風城那雄赳赳氣昂昂的小丁丁,一想到那個讓人嫉妒萬分的寶貝,就被這塊小棉布包裹著,白新羽就覺得臉發燙,一種前所未有地羞恥感襲來,他頓時有點兒撐不住了。完蛋了,一會兒上澡堂再看著俞風城脫光了站他面前,自己要怎麼直視小小俞?洗內褲,不就等於……間接……碰到……了嗎……其實他確實有點好奇,那麼大握在手裡是什麼感覺?

操!他在想什麼啊!白新羽內心一陣抓狂,只想把整個洗衣盆扣俞風城頭上。

俞風城看著白新羽臉上變化的表情,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的軍營生活真是充滿了陷阱啊

16

當天晚上洗澡的時候,為了避免和小小俞面對面,白新羽火燒屁股一般第一個沖向澡堂,脫光了衣服就去洗澡,低頭誰也不看,他怕自己一旦看到俞風城的那玩意兒,就會忍不住想起一些不該想的東西,他是個正直的直男,堅決不能受邪門歪道的蠱惑。

那天洗澡的人比較多,白新羽幸運地和俞風城離得很遠,自覺逃過了一劫。

從那天開始,他就被迫給俞風城洗了一個禮拜的內褲,後來他也洗麻木了,除了每天例行公事地踩幾腳之外,基本都能心平氣和地把衣服洗完。他洗衣服的進步得到了馮東元的誇獎,但是他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前半個月還沒有涉及體能項目,都是軍姿正步之類的基礎,所以白新羽感覺除了每天要早起之外,過得還不算很艱難,他甚至偷偷有了一種,部隊也不過如此的感覺。

在生活一點點步入正軌之後,白新羽在某一天,突然難以控制地想念起了被俞風城收走的那一條煙。他煙癮犯了,又抽不慣小賣部那些便宜的煙,想起自己帶來的那條好煙,實在忍不住了,冒著自己送上虎口的風險,在一個宿舍人少的午休,找上了俞風城。

俞風城正在看書,見白新羽欲言又止,跟罰站似的站在自己面前,挑眉道:“幹什麼?”

白新羽悄聲道:“那個,我那個煙,你扔了嗎?”

俞風城眯起眼睛,明知故問道:“沒有,怎麼了。”

“能……能還我一包嗎,一包就行,就算要戒煙,那也得……循序漸進是不是,不能一下子掐了,要命啊。”

俞風城笑眯眯地說:“我要是不還呢。”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忍著想扇死他的動作,哀求道:“就還我一包吧,你留著也沒用,不是浪費嗎。”

“我準備借花獻佛,拿去孝敬首長。”

白新羽怒指著他,“你、你怎麼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呢,你都不羞愧嗎。”

俞風城聳了聳肩,“不啊。”

白新羽想著他那煙,還是不死心,忍辱負重地說:“要不,我再給你洗一個禮拜的衣服。”

俞風城涼涼地說:“你洗衣服洗不乾淨,還是算了吧。”

白新羽在心裡大罵,老子就著新疆冰涼的水給你丫洗一個禮拜的衣服,你還敢嫌不乾淨!他忍不住在腦海中想像自己抓著俞風城的頭髮扇他嘴巴子,然後再往牆上撞的威武畫面,可是現實是他也只敢想想,一開口,還是低聲下氣的,“我儘量洗乾淨點……要不,半包?”

俞風城終於放下了書,邪笑著看著他,“這麼大癮啊?”

“從高中就開始抽了,好幾年呢,也不是說戒馬上就能戒的……”白新羽小聲說:“你還我一點吧,小賣鋪那些煙,太次了,跟燒樹葉似的。”小賣部裡並不是沒有好煙,但是那種較貴的煙,不是賣的,是專門用來招待上面來的領導的,普通兵沒有命令不能買,怕有行賄的嫌疑,能買的都是幾塊錢一包的,白新羽享受慣了,又看不上。

俞風城打開櫃子,從裡面拿出一盒煙,晃了晃,“你是說這個?”

白新羽眼睛發亮,用力點頭,那表情就跟小狗見了肉骨頭,就差流哈喇子甩尾巴了,讓俞風城有種把煙扔出去,白新羽就會撲過去撿的錯覺。

俞風城看了看手裡那盒煙,勾唇一笑,“來,跟我出來。”

白新羽還沒徹底失去理智,立刻警惕地說:“你要幹嘛?”

俞風城道:“你說得對,讓你戒煙應該循序漸進,所以我看著你抽。”

白新羽皺著眉看了他半晌,將信將疑地說:“真的?”

“真的,你到底要不要。”

白新羽點點頭,“要。”

俞風城把煙揣進兜裡,往門口走去。

白新羽看著俞風城的背影,還是猶豫了那麼一下的,不過想想他也不能真強姦自己嘛,怕什麼,大不了再洗一個禮拜內褲唄,他都洗出經驗了。他給自己壯了壯膽子,跟俞風城出去了。

操場後邊兒的休息區,這個點兒沒人,因為種著樹,比較隱蔽,俞風城把白新羽帶過去後,往椅上一坐,翹著二郎腿,用下巴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過來。”

白新羽有些戒備地坐下了。

俞風城笑眯眯地說:“你是不是挺怕我的?”

白新羽覺得說是丟人,說不是心虛,不知道怎麼回答。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下巴,輕聲說:“要是怕就對了。”

白新羽早已經認定俞風城是變態,也沒再糾結他為什麼如此“變態”,只想趕緊拿到自己的煙走人,於是用眼神催促著。

俞風城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逗弄著在白新羽眼前晃了晃,“就一根兒。”

白新羽點點頭,伸手就要去拿。

俞風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眯著眼睛道:“哎,我可沒說就這麼給你。”

白新羽煩死了,“你還要怎麼樣。”

俞風城跟逗小狗似的說:“親我一下。”

白新羽瞪直了眼珠子,憤而脫口而出,“你太不要臉了!”

俞風城也不惱,“你還要不要煙?”

“這煙本來就是我的,你搶我東西!你他媽的……”白新羽威脅道:“我要告訴班長,告訴指導員。”

俞風城笑道:“去呀。”

“你……”白新羽指著他鼻子,手直哆嗦,大概是這些天俞風城都沒嚇唬他,他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本性難移,一時衝動,伸手就去搶。結果他的手還沒碰到煙,就被俞風城給制住了。

當他的胳膊被反擰到背後的時候,他心叫糟糕,還沒來得及罵上半句,熱乎乎的嘴唇就那麼貼了上來。

白新羽一下子懵了。

俞風城親他的方式非常霸道,連吻帶咬的,那滾燙的柔軟的嘴唇揉虐著他的唇瓣,激烈的情緒從那粗暴的動作中傳遞過來,伴隨著俞風城純男性的氣息,他這輩子沒被人這麼親過,一時不知所措。

等他回過勁兒來的時候,用力推拒著俞風城的胸膛,可俞風城紋絲不動,反而按住他的後腦勺,在他脖子上輕輕一掐,他頓時感覺頸椎處一陣酥麻,之後就有一截滑溜溜的舌頭伸進了他嘴裡,那舌頭勾著他的舌尖,挑逗舔弄,很技巧地撩撥著他,那一刻他意識到,俞風城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不是情況不對,真應該和這小子交流一下技藝,可是……練習的物件不能是他呀!

俞風城把那嘴唇嘗了個遍,才意猶未盡地放開。

白新羽滿臉通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一時不知道該罵點兒什麼,才能表達他此時的情緒。

俞風城舔了舔嘴角,“嗯,味道勉強可以。”他把那根細細地煙抵到了白新羽手裡,特別溫柔地說:“乖,省著點兒抽,下次就不是親一下這麼簡單了。”說完拍拍屁股,瀟灑地走了。

白新羽拿著那根煙兒,半天都沒回過勁兒來。

合著他就為了一根兒煙,把自己跟男人的初吻給送出去了?他怎麼這麼便宜呢!其實親一下也沒啥,又不疼……不對,這麼想太他媽沒自尊了!俞風城這個變態王八蛋,居然敢強吻他!不過……跟就著冰水洗一個禮拜衣服比,這個好像輕鬆多了啊?也不對啊,這他媽應該是原則問題啊。

白小少爺糾結了半天,最後忿忿不平地掏出打火機,把煙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隨後想起俞風城臨走前說過的話,心疼地慢慢抽了起來。

17

按理說,部隊的訓練應該是循序漸進的,但許闖真就徹底貫徹了他開頭說好的“不一樣”,半個月內結束了基礎訓練後,開始開展體能專案,每天的越野跑,也從一個早上三公里,增加到了五公里,再逐步增加到晚飯前多加一個五公里,聽說一個月後就要增加到一天三頓五公里跑,還要上負重。

白新羽好不容易適應下來的訓練程度,一下子提高太多,他又跟不上了。越野掉隊懲戒的人裡,每次都有他,懲罰的方式也五花八門,俯臥撐、深蹲、蛙跳、拉筋,樣樣都能把人折騰得死去活來,白新羽每天累得哭爹喊娘,又開始覺得自己命不久矣。

跟不上進度的也不僅僅是他一個,有好多新兵都開始偷偷抱怨,每天累得跟死狗似的,躺床上就能睡著。這個時候,好兵和孬兵之間的差距開始明顯拉開了。白新羽雖然對俞風城各種不服氣,可俞風城各項表現在這屆新兵裡都是名列前茅,是屬於讓許闖這個狂躁症患者喜歡到偶爾會沖著笑兩下的那種兵,而他,顯然是被逮著錯誤就狠罰的那類。男人都是要臉的,成天挨訓受罰,白新羽也覺得臉上掛不住,可他那種得過且過的心態沒有轉換過來,始終覺得訓練是為了應付上級,而不是為了自己,所以訓練成績就越來越差,惡性循環,讓他的每一天都過得苦不堪言。

這天晚上,白新羽正在床上深度昏睡,突然被吵醒了,耳邊傳來刺耳地哨聲。

陳靖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大喊道:“緊急集合!都起來,緊急集合!”

宿舍裡一片哀嚎聲,伴隨著劈哩撲通穿衣服的聲音。

新疆的晚上特別特別冷,在熟睡中把人從溫暖的被窩裡拽出來操練,而且還必須五分鐘就集合,那種痛苦可想而知。

白新羽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抱著被子嚎叫道:“要命啊——”

俞風城一把揪住他的被子,把他從床上拽了起來,“你敢遲到,連長才會要你命。”

白新羽一聽“連長”這兩個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快速地穿衣服穿鞋,終於跟著大批新兵一起湧下了樓。

許闖穿著軍大衣,冷笑著看著他們,嘖嘖兩聲道:“低頭看看自己,看看旁邊的人,褲子穿錯沒有?”

大部分人形象都很狼狽,有的沒來得及穿襪子,有的腰帶系錯了,有的扣子都沒扣好,隊伍裡傳來兩聲竊笑。

許闖冷哼一聲,“笑?”

頓時鴉雀無聲。

“第一次緊急集合,結果很讓我失望。”許闖對他們指指點點,“看看你們這幅沒睡醒的樣子,如果剛才響的不是軍哨,而是敵人的炮彈,別說奮起反抗了,你們有幾個能從樓裡跑出來的?我早就說過,到了我手裡,別把自己當新兵,把自己當戰士!不過,你們這副熊樣,離合格的戰士還遠著呢。”他看了看表,“越野五公里,限時30分鐘,沒完成任務重跑,以班為單位,超過四分之一沒完成,全班重跑。”

整個連隊一片安靜。

許闖喝道:“跑啊!”

一班的班長帶頭喊起口號,帶著隊伍往白楊樹林裡跑去,其他班一一跟上,忍受著饑寒困頓,拼命跑了起來。

許闖是向來說一不二的,誰也不想再受一遍折磨,所以都發狠堅持著。

大熊喊道:“班長,太冷了。”

陳靖叫道:“跑一會兒就不冷了。”

“班長,我們唱歌吧。”

“好,你起頭。”

大熊想了想,扯著嗓子吼道:“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

“哈哈哈哈——”眾人大聲笑了起來。

大熊惱道:“笑個屁啊,這時候就得唱這個才能醒腦!”他重新起了個頭,“預備,唱!”

漆黑靜謐的白楊樹林,突然傳來了氣勢驚人的黃河大合唱,那歌不是唱出來的,是吼出來的,沒有調,沒有音色,有的只是這群年輕人從身體裡爆發出來的豪氣,一時整個樹林都為之震動。

白新羽在跟著吼了兩嗓子後,果然感覺腦袋清醒不少,但跑過三公里後,他就開始跟不上了,一想到掉隊要重跑,他真是拼了老命在往前挪,可還是漸漸地落到了隊伍後面。

陳靖放慢速度,跑到隊伍後方,叫道:“大家看到掉隊的同志就扶一把,爭取全班通過。”

他們每個班就20人,四分之一那就是五個人,以現在的狀態看,絕對有超過5個人在30分鐘內回不去。現在明顯掉隊的人裡,就有白新羽、錢亮和其他好幾個。

馮東元跑了過來,安慰道:“你們保持勻速呼吸,別緊張,我算過,咱們平時也就跑30分鐘多點,加快速度,沒問題的。”

錢亮喘得不行,“東、東元,你看著……比我還瘦,怎麼這麼能跑。”

馮東元笑道:“我在學校就練長跑的。”

白新羽跑得直翻白眼,他覺得自己肯定會是最慢回到操場的那個,而最慢回去的代價就是還要再跑一次5公里,許闖這是要玩兒死他們啊!

馮東元拽著白新羽的胳膊,“新羽,你撐住啊,不然連長真的能讓你再跑一遍。”

白新羽上氣不接下氣,“我……30分鐘……不行的。”他每次跑完五公里,都是要死要活的,而且總是全班、甚至全連最末尾的那個,平時一般就是讓他做些俯臥撐,雖然也挺累,但跟五公里簡直不是一個級別的,他心裡真是恨不得揍死許闖。

陳靖道:“不行也得行,你跑不完不要緊,還可能拖累全班人跟著你重跑。”他架起白新羽的胳膊,“白新羽,你好歹也當了一個月的兵了,有點兒骨氣。”

白新羽甩了甩腦袋,汗水都甩到了陳靖臉上,“班長,我真不行,半個小時……我真不跑不完,要不你把我打暈吧,許闖就能放過我了。”

陳靖厲聲道:“胡說八道,你這樣就等於上戰場裝死,這是軍人該幹的事嗎?”

白新羽喘道:“我他媽……要是再跑五公里,就成死人了……還軍人……”

陳靖狠狠拍了下他的腦袋,“白新羽,關於你的態度問題,回去我再找你好好談話,你現在死也要給我跑完,只要你努力了,30分鐘內你完不成,我代替你跑那五公里!你要是現在就想放棄,我一輩子瞧不起你!”

俞風城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跑到了他身邊,默默地看著他。

白新羽咬著牙,心臟仿佛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他在跑與不跑之間掙扎了起來,如果現在真的倒地裝死,他就能躲過一劫了,可是……

我一輩子瞧不起你!

那句話就跟一頂洪鐘般,狠狠撞了他一下,撥動了他身體內某根名為自尊的弦,他想往地上一撲了事,卻始終狠不下心來。

馮東元推著他,“新羽,跑啊,又跑不死,說不定你真能30分鐘跑完呢!”

陳靖道:“東元,你去扶一下錢亮,你們體能好的,互相攙扶一下,都別掉隊,超過5個人掉隊,那就是咱們全班的事兒。”

馮東元點點頭,上去拽著錢亮的胳膊,拖著他往前跑,其他人也趕過來幫著掉隊的人。本來如果沒有時間限制,經過一個月的鍛煉,他們都能豎著跑完全程,可是加上30分鐘的限制後,他們不得不提高速度,體力消耗倍增,整個班的人開始互相攙扶著往前跑,時間的流逝跟把大砍刀一樣懸在他們脖子上。

白新羽咬著牙往前跑,全身跟洗澡似的,汗水嘩嘩地流。俞風城繞道另一側,架起了他的胳膊,低聲道:“你別拖累全班的人,抬起腳跑。”

白新羽不自覺地把身上的重量往俞風城身上分散,實際上他都恨不得直接掛俞風城身上了,他能聽到俞風城也在喘,但是很克制,被自己這麼拖著,體力消耗肯定要增大,但俞風城呼吸卻沒亂,抓著他的那只胳膊力氣可真大,讓他想停都停不下來,他微微抬起頭,看著俞風城刀削般的下巴上懸掛的汗珠,像小河一樣順著脖子流進衣服裡,同樣是長跑,自己跟瀕死的魚一樣,俞風城卻可以如此從容。

都是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年輕男人,他們之間的差距,真的有那麼大嗎?他不想拖累全班跟他重跑,他也不想讓誰代替他跑,他只想當一個普通的、中規中矩的兵,跟所有人一樣,正常地完成任務,不受罰,就這麼簡單的願望,難道他都做不到?他白新羽……真的有那麼孬嗎?

來到部隊之後,沒有了錢的加持,他一下子屁都不是了。成績總是最差,受罰總是最多,不會有人尊稱他一聲“白少爺”,也不會有人對他拍馬討好,甚至沒幾個人願意接近他,沒幾個人瞧得起他,俞風城更是直接罵他“窩囊廢”,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他可以繼續用對付他爸媽的方法,對所有的這些都視而不見,只要他自己活得舒坦就行,可是他發現他越來越做不到了,當他看到,比他小六歲的新兵樣樣比他出類拔萃的時候,他覺得難受,覺得丟人。他沒有什麼崇高的保家衛國的理想,也沒什麼爭強好勝的念頭,他僅僅只是想當一個普通的、不掉隊的兵!

操場的燈光如星火般在遙遙前方閃耀,白新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也不知道還剩多少時間,他只是拼命挪動步子,朝著那個光點前進。

他不想被人瞧不起……

18

眼看著東方翻起了魚肚白,大批的新兵慢慢跑回了操場。陳靖看了看時間,道:“風城,你們幾個先走吧,別真的弄得整個班都重跑。”

俞風城點點頭,他神情複雜地看了白新羽一眼,和幾個體能好的兵開始加快速度跑走了。

等陳靖和白新羽跑回操場的時候,顯然時間早已經超過了30分鐘,他們是3班唯二遲到的兩個人。

白新羽搖搖晃晃地站著,鼻頭發酸,特別想哭,他腿都快跑斷了,也沒能在規定時間內回來,全連只有他一個人跑不下來,只有他一個,這一個月裡,當其他兵都在努力適應體能訓練,逐步提高的時候,只有他還在得過且過地偷懶,踩著及格線前進,結果許闖稍微一“練兵”,結果立刻顯現出來了。

許闖背著手走了過來,目光落到陳靖身上,“你怎麼回事?”

“報告連長,我是他的班長。”

“廢話,我不知道你是他班長?”

“報告連長,我答應他,如果他努力跑完全程,就算遲到了,那額外的五公里我代替他跑。”

許闖眯起眼睛,“我答應了嗎?”

陳靖低下頭,小聲說:“連長,給我個面子唄,他再跑五公里真容易出事。”

許闖瞪著他,一揮手,“跑去!”

“是!”陳靖敬了個禮,開始繞著操場的跑道跑了起來。

“班長……”白新羽追了兩步,卻覺得雙腿發軟,他如鯁在喉,卻說不出“我自己跑”的話,他現在連站著都直晃,他看著陳靖的背影,心裡滿是愧疚和心虛,整個班的人都在看他,那苛責的目光刺得他臉發燙,讓他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許闖叫了解散,到早餐前都不用出操了,大家可以回去休息,可3班的人一個都沒有走,他們追到陳靖身邊,勸著,“班長,連長走了,咱意思意思行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陳靖瞪了他一眼,喘著氣說:“你騙得了連長,騙得了自己嗎?為了區區五公里心裡落個疙瘩,以後想起來不難受?”他已經把眼鏡折起來放進了口袋裡,那張一下子顯得稚嫩了好幾歲的臉上,帶著一層薄薄的細汗,緊抿的唇線讓他看上去格外固執。

白新羽累得跟不上陳靖的速度,只能在內圈走路,看著陳靖大汗淋漓的樣子,心裡越來越不舒服。

“哎,你們快別跟班長說話了,他都直喘了。”

陳靖道:“沒事,十公里不算什麼。”

小毛涼涼地說:“全連就一個人不合格,還就在我們班了,五公里有多難啊?平時要是上上心……”

“小毛。”許昭平推了推他,朝他使眼色,“算了。”

小毛故意拔高音量,“我說說怎麼了?聽說班長在炮兵連是尖子兵,剛提士官,帶的兵的成績對他多重要啊。”

陳靖聲音沉了幾分,“小毛,你回去休息。”

小毛白了白新羽一眼,轉身走了。

白新羽低著頭不說話。

馮東元悄悄推了推他,“你別忘心裡去,這才訓練一個月,你能趕上的。”

俞風城冷冷道:“就他這個態度,給他一年也不能合格。今天是讓班長代替你跑步,明天打算找誰替你考核?白新羽,你還是去炊事班吧。”

陳靖此時跑得遠了,沒聽著,但周圍的新兵都聽著了,大家默不作聲,可心裡卻覺得解恨。俞風城這番話說得一點兒都沒錯,白新羽不僅在拖累他們班的成績,還在拖累陳靖的成績,影響陳靖的提升,陳靖雖然不苟言笑,但有能耐、人又正氣,在班裡威信很高,本來白新羽偷懶耍賴,他們最多心裡瞧不起,表面上不會說什麼,可今天這個事兒犯了眾怒了,矛頭紛紛都指向了他。

白新羽被擠兌得渾身難受,強烈的羞恥感揮之不去。

陳靖畢竟是當過兩年兵的,十公里跑下來,除了喘得厲害點兒,還穩穩當當的,3班的人跟著他回了宿舍,白新羽走在最後面,那種無處容身的感覺再一次湧上心頭,他又生起去求他哥讓他回去的念頭,可他心底也知道那不可能。

回到宿舍後,白新羽磨磨蹭蹭地走到陳靖床邊,小聲說:“班長,謝謝你。”如果陳靖不替他跑那五公里,他肯定會跑死在操場上。

陳靖脫掉汗濕的上衣,用毛巾擦著結實的身體,“不用謝,你今天的表現,比我想得強一點兒。”

“真的?”

“真的,起碼你一直想趕上時間。當然,這個強一點兒,只是對比昨天的你,你跟全班,不,全連的人比,都還差了不止一點。你以前偷懶,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知道為什麼嗎?”

白新羽低著頭不說話。

“不是因為你勉強合格,所以我才不說你,而是我在等這一天。”陳靖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等著你自己發現自己偷懶的後果的那一天。這如果是戰爭年代,等你上了戰場挨了槍子兒,後悔自己沒好好鍛煉,你就只能跟閻王說去了。”

白新羽低聲說:“我以後不偷懶了。”

“看你表現,我以後也不會姑息你偷懶了。訓練任務只會越來越繁重,你們這三個月中的所有表現,我們都看在眼裡,記在本子上,我知道你不願意當兵,可人,男人,得為自己走過的每一段路負責,哪怕是從糞坑裡走過去,也有人走得不掉價。你來當一回兵,好兵是兵,孬兵也是兵,你要是覺得對得起你自己,你就繼續這麼孬著。”陳靖套上衣服,斜睨著他,“可你要是覺得,你這樣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你就拿出點態度來,現在努力,還不晚。”

白新羽握緊了拳頭,眼神有一絲迷茫,腦中也紛亂不已。

陳靖一揮手,“休息去吧。”

白新羽在椅子上低頭做了半晌,突然站起身,往門外走去。馮東元和錢亮一直在盯著他,怕他受不了打擊,見他起來,齊聲問道:“你去哪兒?”

白新羽說:“給我家打個電話。”他來這兒一個多月了,一通電話都沒給家裡打過,除了心裡賭氣,有些怨他爸媽之外,也是怕聽到他媽的聲音他控制不住,可是現在他覺得他應該不會哭了,他雖然沒想過爭當好兵,但他也不想當丟人的孬兵,他想努力成為一個合格的兵。

白新羽前腳出了宿舍,俞風城放下手裡的書,跟了出去。

19

這時候傳達室沒人,白新羽拿起話筒,撥通了他媽的手機。

電話很快接通了,他媽顯然還在睡夢中,含糊地聲音從那邊傳來,“喂?”

白新羽鼻頭一酸,小聲叫著:“媽。”那聲音跟貓叫一樣,又委屈又可憐。

“新羽?寶貝是你嗎?”

“媽,是我。”

“新羽啊。”李蔚芝一下子哭了,“你怎麼一個多月都不打電話,媽媽好想你啊。”

白新羽克制著大哭的衝動,哽咽道:“我……訓練忙。”

“你、你在部隊怎麼樣?過得好不好?”

白新羽扁著嘴,“不好,媽,我好累,每天累得都起不來床,我好想家。”

李蔚芝哭聲更大了。

白新羽立刻後悔跟他媽抱怨了,只好改口道:“媽,你別哭了,一開始是比較累,現在……現在好多了,我慢慢習慣了。”

李蔚芝哽咽道:“你走了,我就……經常看那些軍事紀錄片,有個說新疆的,在新疆當兵太苦了,那麼冷,我老是做夢,夢著你凍到了、累著了,我真想去看看你,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被子夠不夠厚,要是生病了誰照顧你啊。”

白新羽一個頭兩個大,努力安慰著,“媽,我沒生病,我體質挺好的,那個……這裡沒你想的那麼差,飯菜還行,宿舍裡有暖氣的,冷了會開的……”他忍了又忍,還是沒提想回家的事,他知道他不可能回去,也不想再浪費口舌了,既然如此,還是讓他媽少操心好。

李蔚芝沉默了一會兒,“寶貝啊,你怎麼學會安慰媽媽了。”

“什麼學會啊,這還要學什麼。”

李蔚芝吸了吸鼻子,“你以前……哎,算了,新羽,不管部隊有多苦,你都要堅強一點,好不好?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媽媽每天都特別想你,但是你這麼年輕,以後路還長著,父母不能總陪著你,我們希望你長大,好不好?”

白新羽歎了口氣,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我說‘不好’你也不會把我弄回去啊。”

“你相信我們,相信你哥,這都是為了你的將來。哎,對了,那個老俞家的孩子,跟你在一塊兒嗎?”

提到俞風城,白新羽一肚子窩囊氣,嘟囔道:“嗯,一個班。”

“哦,那就好,他挺照顧你吧?你別看他年紀小,我聽隋英說,他們家挺有意思的,不管多大的孩子,不管男孩兒女孩兒,從小就接受軍隊化管理,家教特別嚴,他受的訓練,可不比老兵差,有他照應你,沒人能欺負你,以後你要真能留在部隊,也得靠他們家給你疏通下關係,你跟他好好相處,啊。”

白新羽覺得他媽說的話扇了他一記又一記耳光,他要怎麼跟他媽說,就這個他哥特意囑咐來“照顧”他的俞煞星,欺負他欺負得最狠?等等,這不會就是他哥故意的吧?

“新羽?你聽著嗎?”

“啊啊,聽著啊。”

“你跟他處得怎麼樣啊?”

“挺……還行。”白新羽咬牙切齒地說。

李蔚芝也不傻,他這個兒子在誰面前都藏不住心事,更何況是她了,她問道:“怎麼了?你們處得不好嗎?”

“不是,我們……平時訓練忙,沒時間交朋友。”

“哦,沒事兒,慢慢來。對了,你們小時候見過的,你不記得了吧。”

白新羽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來,“什麼時候?”

“有一年寒假,隋英帶你去秦皇島,到簡家老爺子哪兒玩兒,隋英跟那孩子的舅舅是朋友,他們老家在秦皇島,當時就見過面,你那時候小,可能就八九歲吧,你肯定不記得了。”

白新羽努力回憶了一下,可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小時候每到寒暑假,都會出去旅遊,去的地方多了,哪裡會每個都記得,“我真不記得了,你怎麼知道?”

“哎,這件事兒我記得太清楚了,當時隋英頂多十四五歲吧,你們倆小孩兒坐火車跑出去玩兒了,把我們大人都急壞了,隋英為這事兒還挨揍了呢。其實我後來也忘了,那天我想你,就翻你的相冊,翻到那時候的照片了,一下子就記起來了。”

白新羽皺起眉,印象中小時候確實有這麼個事兒,但是具體細節他已經忘了,他問道:“那我後來跟他還見過嗎?”

“我不知道啊,應該是沒有了,後來他爸調去XX軍區,就不在北方了,你去問問……哦,不行,那孩子當時比你還小,肯定也不記得了。”

白新羽感覺背後有點發涼,他八九歲都不記得的事,俞風城那時候才五六歲,肯定更記不得了,可他總感覺慎得慌,他小時候聰明漂亮、人見人愛,不可能那個時候就結仇吧。他想了想,“媽,你還知道俞風城的什麼事兒,你都告訴我。”所謂知己知彼,說不定能抓到什麼俞風城的把柄呢。

“我也不太清楚啊,你要是想知道,我問問你哥去。”

白新羽想起上次那通電話,簡隋英的怒吼聲應猶在耳,他五官有些扭曲,“還是……算了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倆人又閒聊了一會兒,白新羽才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在聽著他媽溫柔寵愛的聲音的時候,他感覺自己還是那個備受關懷的富家少爺,可電話一掛斷,他就立刻被迫回到了冰冷的現實,那種巨大的心理落差,真是太操蛋了。

白新羽摸著話筒,失落地小聲叫了一句,“媽……”他在話機旁邊靠了一會兒,深深歎了口氣,才轉身打算離開,結果一回身,就見著俞煞星斜靠在門框上看著他。“我靠……”白新羽嚇了一跳,“你有病啊,在哪兒站多久了?啊,你他媽偷聽我電話!”他有些惱羞成怒,不知道剛才他和他媽的對話,被俞風城聽去了多少,要是全聽到了,俞煞星肯定要以為自己多關心他的情況似的,這誤會可大了。

俞風城諷刺地一笑,“有人站在你背後你都不知道,警覺性這麼差,還怪別人偷聽?”

白新羽給他的強詞奪理氣壞了,“難道別人把錢包擱肩膀上,警覺性太差你就能偷嗎?”

俞風城笑道:“那得看我想不想了,還好我對錢包沒什麼興趣。”

白新羽急道:“你到底聽著什麼了!”

俞風城慢騰騰地走了過來,“都聽著了,我聽到你像小姑娘似的跟你媽撒嬌,還聽到你跟你媽打聽我的事。”俞風城捏了捏了他的下巴,戲謔道:“這麼見外做什麼,想知道我的事,直接來問就可以了,我什麼都可以告訴你呀。”

白新羽推開他的手,“是我媽提了我才隨口問的,誰想知道你的事兒啊,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俞風城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動彈不得,“哦?剛才不是你跟你媽說,知道我的什麼事都告訴你嗎,現在你又不想知道了?”

白新羽瞪著他,“我……問你,你真的會說?”

俞風城笑眯眯地說:“你問問試試嘛。”

“那個……我們小時候,真的見過?”

俞風城眼中精光一閃,“見過啊。”

“你記得?”

“顯然我記性比你好點兒。”

“那我那個時候,沒……得罪你吧?不是,我那時候才幾歲啊,正是伶俐可愛的年紀,怎麼可能得罪你呢,是吧。”

俞風城勾唇一笑,“沒有啊,我們玩兒得挺好的,具體細節我也記不清了,我就記得,你教了我幾個有意思的遊戲呢。”

“是嗎,我不記得了。”

俞風城微眯起了眼睛,口氣曖昧地說:“沒關係,改天我教你玩兒。”

白新羽總覺得氣氛不太對,“那……咱們無冤無仇的,你是不是……可以放過我?”

俞風城的指尖輕輕滑過白新羽的臉蛋,笑盈盈地說:“這是說哪兒的話,我挺喜歡你的,放過你,軍營生活該多枯燥啊。”

白新羽心裡大罵,你他媽哪裡像喜歡我,他忿忿道:“你這麼對我,你舅舅知道嗎?”

俞風城撲哧一笑,“你是不是真是傻逼啊,我舅舅又不在這裡,他上哪兒知道去。”

白新羽怒道:“他……我、我會告訴我哥的,你舅舅早晚會知道!”

俞風城的指尖移到他嘴唇上,輕輕戳弄著,“你記性真夠差的,我早說過吧,等他們都知道的時候,說不定你都給我操上癮了,捨不得離開我了呢。”

“放你媽的……”白新羽張嘴要罵,俞風城的手指頭就順勢鑽進了他嘴裡,白新羽發狠地想咬,俞風城早有所準備,另一隻手一下子卡住了他的下頜,讓他的嘴根本無法合攏,那手指就那麼在口腔內翻攪,逗弄著白新羽無處可躲的舌頭。白新羽拼命偏著腦袋,卻怎麼也躲不開,弄得臉紅脖子粗的。

俞風城把手指抽了出來,把沾著白新羽透明津液的手在他衣領上蹭了蹭,壓低聲音笑道:“你喜歡用哪只手打飛機啊?我就習慣用這只。”

白新羽瞪直了眼睛,他向來自詡風流多情,可在真正的變態面前,他發現自己純潔死了!

俞風城笑道:“別裝了,每次你看著我那玩意兒,都一副如饑似渴的樣子,你是嫉妒啊,還是想試試啊?放心吧,早晚讓你嘗嘗真傢伙。”

白新羽怒道:“你放屁,誰他媽如饑似渴了,是你脫光了故意往我跟前湊!”

“是啊,我是故意的,效果不錯吧?”俞風城故意貼著他的身子,“說真的,你看著我的時候,心裡有沒有好奇,這麼大摸起來手感如何?”

白新羽沒想到會被拆穿,頓時惱羞成怒,“我他媽又不是沒有,我好奇你的幹嘛,你要點臉行不行,以為自己是天仙啊!”

俞風城笑得肩膀直抖,“你是真的不知道吧?你什麼都寫臉上呢。”

白新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他趁著俞風城只顧著笑的時候,一把把人推開了,邊往外跑邊叫道:“死變態,離我遠點!”然後一溜煙跑了。

20

白新羽跑回宿舍後,發現心臟還在怦怦直跳,俞風城這個人太邪性了,性格又霸道變態,白新羽覺得自己的貞潔岌岌可危,如果他爸媽和他哥知道,自己在部隊正面對著性騷擾,不知道會不會就把他弄回去了,可是……他實在沒臉說啊,就算說了,恐怕也沒人會相信他,怪就怪他以前瞎話連篇,連他爸媽都把他的話當放屁。

白新羽沮喪不已,從睜開眼到現在,他就沒舒坦過哪怕一分鐘。

時間一到,大家都吃早飯去了,吃完飯,又開始了一天的訓練。

陳靖今天開始帶他們訓練戰術動作裡最難的一項——匍匐前進。

前兩天的躍進、滾進,白新羽就練得不是很好,按陳靖的說法,就是身形笨得跟狗熊似的,一上戰場就是活槍靶子,現在一看陳靖在地上爬著前進,示範動作,白新羽就眼前發黑,這段時間他身上大小擦傷、淤青不斷,這匍匐前進更是肉身直接在地上蹭,有多難可想而知,也不知道這衣服禁不禁得住。

陳靖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邊拍灰一邊說:“這匍匐前進分為低姿匍匐、高姿匍匐、側身匍匐和高姿側身匍匐,其中低姿匍匐在我看來是最難的,需要身體協動性更大,臀部的力量也更強,最重要的是,低姿匍匐的考核標準是障礙物不高於40釐米,我們就先練最難的這個吧。”他開始講解動作要領,然後給這群新兵示範,最後他要求倆人一組,對著練習,一個爬,一個看動作總結教訓,然後交換。

白新羽就要和馮東元一起練,馮東元也欣然同意。白新羽現在有點兒依賴馮東元的意思,因為馮東元脾氣好,熱心,最主要的是對誰都和氣,就算別人都擠兌他,馮東元也不會。

早上剛諷刺過白新羽的那個新兵小毛,就在他們旁邊,見狀就低聲哼道:“成天纏著東元,也不怕人家煩。”

馮東元朝小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說。

白新羽早上是心虛,所以沒答話,現在就有點兒沉不住氣了,他也是少爺脾氣,哪兒守得住這麼連諷帶刺的,就回嘴道:“你成天纏著班長,班長不煩?”他在心裡默默加了一句:馬屁精。

小毛瞪起眼睛,“你也有臉提班長,老拖班長後腿。”

馮東元低聲道:“小毛……”

“你們說什麼呢!有沒有點紀律!”陳靖在隊尾叫道。

幾人都不做聲了。

陳靖道:“白新羽,梁小毛,出列!”

倆人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到陳靖面前。

陳靖道:“趴下。”

倆人趴到地上。

陳靖蹲下身,“匍匐前進,一,二,三,走!”

倆人開始手腳並用地往前爬,由於開始練習,不得要領,小毛還稍微好一點兒,白新羽完全是靠著屁股往前拱,陳靖一巴掌拍在白新羽屁股上,“就你這屁股翹得老高,兩裡地外都看得著,狙擊手一槍就能斃了你。”

眾人大笑起來。

白新羽洩氣地趴在地上。

陳靖道:“我剛才說了,不要用屁股往前拱,要用大腿內側的力量,身體必須低於40釐米,在這種情況下,也要兼顧速度,白新羽,重新爬一次。”

白新羽只好再次往前爬,他努力想靠大腿內側往前推,可就是不由自主地想撅屁股,畢竟那樣用力更自然,最後只要他一撅起來,陳靖就一巴掌給他拍回去,他爬了十來米,屁股被陳靖拍得啪啪作響,陳靖別看看著精瘦斯文,好歹是正規兵,那手勁兒可不是蓋的,被他拍了幾巴掌後,白新羽就覺得一邊兒屁股火辣辣地疼,最後他實在受不了了,委屈地說:“班長,你換一邊兒唄。”

這回連陳靖都忍不住笑了,這才放過他,去指導別人去了。

一群新兵就那麼在草地上爬來爬去,陳靖到最後就蹲著看這群人的屁股,看誰的屁股撅得太突出了,就上去一腳踩下去,那一腳可一點兒不留情,一天下來,所有人手都磨破皮了,各個髒兮兮的,累得夠嗆。

洗澡的時候,整個澡堂子一堆猴屁股,互相指著哈哈大笑,白新羽的尤其尷尬,半邊屁股都被陳靖拍腫了,另一邊兒還白嫩著,俞風城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不懷好意地看了他一眼,白新羽那個生氣。

回到宿舍後,白新羽感覺半邊屁股還是火辣辣的,躺著都不舒服,他跟馮東元抱怨,馮東元就忍不住笑,“班長都是為你好,考核的時候上面是鐵絲網,下面是泥泡子,讓你這麼爬500米,你要是不符合規範,背上的皮肉都保不住。”

白新羽騰地從床上做起來了,顫聲道:“你開玩笑呢吧。”

“沒有啊,我在電視上看到的。”馮東元聳聳肩,“看著挺嚇人的,不過我覺得只要好好訓練,別人能做到,咱們也能做到。”

白新羽鑽回被子裡,只想咬著被角哭。

俞風城湊了過來,笑著說:“哪兒只啊,泥水裡還會有粗砂、泥塊、石頭,照咱們考核的時間,那時候都入秋了,水冰涼,你自己想像一下。”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你笑個屁,你不是也要爬。”

俞風城點點頭,“可我不怕疼,你怕不怕?”

白新羽底氣不足地說:“我也不怕。”

錢亮道:“唉唉唉,你們倆嚇唬他、嚇唬我們幹嘛呀,好日子舒服一天是一天。”

巴圖爾哼唧道:“這不是好日紙,不是好日紙。”

大熊直笑,“哎,孩子,我教教你普通話吧,你說話忒逗了,這要是以後跟你出任務,你一開口我們都笑,這不就暴露了嗎。”大熊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一口京片子,每次聽巴圖爾說話都受不了。

巴圖爾有些羞惱,“不用,我至己學。”

“哈哈哈。”

陳靖敲敲床柱,“不許嘲笑別人的口音,以後到了連隊你們還要學新疆話,到時候誰笑話誰啊。”

大熊擠眉弄眼地說:“班長,我沒嘲笑,我就逗他呢。”

“不許逗他,要愛護年紀小的戰友。”

巴圖爾嘿嘿直笑。

大熊搓著手,“好,我好好‘愛護’小戰友”,說著就撲到了巴圖爾身上,拼命撓他癢癢,巴圖爾又叫又笑,長睫毛上沾著水珠,周圍人都跟著鬧了起來,宿舍裡一片歡騰。

俞風城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鬧著玩兒的人吸引的時候,快速照著白新羽的臉蛋上啄了一下。

白新羽嚇得一激靈,用“你瘋了”的眼神看著俞風城,這要是被人看著了,他可怎麼辦啊,本來他長這麼帥,就容易讓人對他想入非非,要是還被人看著這一幕,他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部隊管得這麼嚴,不知道處罰條例裡有沒有“不正當男男行為”這一條,他打死也不能背著這樣的處罰退伍啊!他越想越生氣,用極低的聲音惡狠狠地說:“你發神經別拖累我。”

俞風城含笑看著他,小聲說:“你不覺得挺刺激的嗎。”

“刺激你大爺!”白新羽隔著被子,狠踹了俞風城一腳。然後轉過身去睡覺了。

白小爺覺得,他在部隊度過的每一天,都在磨練人生意志,畢竟他一睜眼就要看到俞煞星,晚上還就睡在這個禽獸旁邊兒,他能安安穩穩地保住屁股到現在,可能全賴部隊沒有任何個人隱私時間,他祈禱一個多月後,新兵結束後,能不跟俞風城分到一個連隊,那樣他還能多活幾年。

新兵營裡的訓練越來越繁重,很多項目幾乎幾天就要掌握,然後就是反復地、枯燥地訓練,白新羽的成績一直很穩定,永遠吊車尾。他原本想要掙個中游的雄心壯志,都在每天繁重的操練中被消磨殆盡,他根本沒有心思提高自己,只想著挨過一天是一天。

沒過多久,白新羽就迎來了他部隊訓練中最大的一次危機——400障礙。那短短400米包含了衝刺、繞杆、躍溝、獨木橋、翻牆等近20項高難度動作,當陳靖給他們演示了第一遍的時候,大部分新兵都驚呆了,也有不信邪的,覺得陳靖做得很輕鬆,自己上去試了一半,都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陳靖帶著他們一個障礙一個障礙地分解練習,很多障礙只要掌握了要領,通過並不難,難得只是時間限制,但是也有一些是真正需要反復訓練才能達成的,比如翻閱彈坑、比如翻牆。

那兩米半深的彈坑,白新羽看著都腿發抖,其實那個距離大部分成年男人都能跳過去,可那個深度還是讓人感到恐懼,光這一關白新羽就反復做了無數次心理準備,才算勉強過關。

而那兩米多的高牆更是讓他覺得無力,他看著陳靖一個助跑、一個起跳,往牆上一踹,手攀著牆就翻了過去,以為還算簡單,結果自己試了幾遍,根本過不去,同班的戰友也有好幾個過不去的,大家在這400障礙裡,確確實實地碰到了“障礙”,一天的訓練下來,很多新兵都覺得好玩兒、充滿了挑戰,而白新羽則情緒沮喪,一路跟馮東元抱怨太難,自己肯定過不了關。

這話被俞風城聽見之後,俞風城冷冷地說:“這還用說嗎,你這幅孬樣,什麼訓練能合格。”

白新羽不服氣地說:“我其他都合格了。”

“你其他的只是做完了,等你能通過最後的考核的時候,再說自己合格吧。”俞風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成績,最後就是去炊事班的命。”

白新羽狠狠瞪著他,“你放屁。”

馮東元歎道:“你們別吵了,風城,你怎麼老是說新羽呢,你這樣也不對。”

俞風城聳了聳肩,“白新羽同志,到時候我去食堂打飯,你可記得多給我二兩肉啊。”

白新羽怒道:“我給你下老鼠藥!吃死你!”

俞風城哈哈笑著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看到一些評論說老千寫得部隊不真實啥的,覺得小白這樣的進去就該被擠兌、被羞辱、被折磨、被打。老千只能說,我不會寫那樣的東西,不管那是不是真實的部隊我都不會寫,我的讀者裡有不少未成年的孩子,我不能給部隊潑髒水,我在文案上也寫了,我要努力呈現中國軍人正直勇敢的美好的一面,我也相信部隊裡不公正的、刻意羞辱人的事,是個例,是少數,那可是咱中國的軍隊,不是美軍戰俘營。我相信中國的軍人大部分是淳樸正氣的,就像陳靖那樣懲罰分明。就算有那樣的個例,我也不想寫,我從小崇拜軍人,不想讓未成年的孩子以為,或者至少有那麼個印象,覺得部隊都那麼黑暗,這不是我寫這文的目的。

小白在部隊裡不受待見是肯定的,遭白眼、遭擠兌、甚至惡意地對待,都有可能,但不代表他就會受到超過界限的虐待,如果誰覺得老兵毆打新兵,成績差的兵被全班羞辱才是“正常的”部隊,那我只能說這個文滿足不了你。

我寫的文確實不真實,這是部隊攪基文,假得不得了,真正的軍人是不會以攪基為己任的,大家圖一樂呵就行,但就算我寫的是小說,也希望儘量能給大家傳達積極向上的一面。

總之,謝謝大家對我文章的指正,我寫的部隊確實不夠給力,但我會努力查資料,找顧問,希望儘量能夠寫得靠譜一些~

21

“下一個,白新羽!”陳靖大喊道。

白新羽一個助跑,朝著高牆用力一躍,兩手剛剛能抓住牆沿,可是身體怎麼也使不上勁兒,兩腿在牆面上使勁蹬踹著,就是上不去,最後他只能跳到了地上,無奈地看著陳靖。

“我說過了,要接著往上跳的那個勁兒,一鼓作氣地用手撐上去,如果你這個勁兒借不上,就不可能翻不過去。”

白新羽哭喪著臉,“我真過不去啊。”

陳靖道:“站一邊兒,下一個……俞風城,你來示範。”

俞風城一陣快跑,到了高牆前,敏捷地往上一跳,兩手攀住牆沿,腳下一蹬,身體一下子起來了,他馬上抱住牆沿,整個身體俐落地翻了過去,然後穩穩地從另一邊落到了地上。

陳靖道:“看到沒有?那個腳下的助力一定要拿捏好時間,剛好借著這個勁兒,就能起來,俞風城,你和白新羽一組,負責把他教會。”

“是。”

白新羽臉立刻垮了下來,哀求道:“班長……”

“叫祖宗也沒用,練去。”陳靖知道倆人不對付,他就是要找一個能克住白新羽的,不然這小子老偷懶。

“帥哥班長……”

陳靖照著他屁股踹了一腳,“練去!”

俞風城揪著白新羽的領子把人拖走了。

白新羽急道:“我跟你說啊,這麼多人看著呢啊,你要是敢使壞我就告訴班長。”

俞風城嗤笑道:“我只是奉班長的指示陪你練翻牆,你緊張什麼。”

白新羽戒備地看著他,“你變態。”

俞風城笑道:“我是變態,你打算怎麼辦?”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我這麼變態,可有你一份功勞。”

“你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心裡可陽光了。”

俞風城邪邪一笑,“以後我會慢慢兒讓你知道的。”

白新羽皺著眉頭看著他,心裡不停地腹誹。

“過來。”俞風城站在高牆邊兒,又給白新羽強調了幾個要借力的地方,並且示範了幾遍,看樣子倒是真的在教他。

白新羽也心急,眼看著班上通過的人越來越多,他不想又成那最尾巴的一個,於是也很認真地學了起來。他不相信自己天生體質比別人差,他182的個子,班上一大半兒沒他高,別人都能過去,他怎麼可能就過不去呢。

可他試了幾次,一抓住牆沿就開始泄力,怎麼都撐不起身體,把他鬱悶得不行。

俞風城搖搖頭,一字一頓地說:“你他媽怎麼這麼笨啊。”

白新羽心裡不爽,底氣不足地回嘴道:“就你丫聰明。”

“反正比你強多了。”俞風城狠拍了一下他肩膀,“你這樣別想通過考核,你還是沒抓住要領,沒感覺到勁兒要往哪兒使,一會兒你踩著我的手上去,翻一遍試試。”

“啊?”

“啊什麼啊。”

白新羽怔道:“你讓我……踩你手?”

俞風城挑了挑眉,“不然我把你抱過去?還是我帶你飛過去?”

白新羽摸了摸腦袋,有點兒抓不准俞風城又想怎麼損他,會不會趁他翻到一半兒一撒手,讓自己摔個狗啃泥?

果然如俞風城所說,白新羽心裡想上去,都用正楷寫臉上呢,俞風城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我要想整你,法子多得是,別發愁了好不好,反正發愁你也躲不過去。”

白新羽咬了咬牙,“你真……太他媽缺德了。”

俞風城笑笑,“缺德比缺心眼兒強。”他蹲下身,手指交叉相疊,沖白新羽道:“來吧。”

白新羽有些猶豫,不是他心胸狹窄,實在是俞風城太不是東西。

俞風城道:“我可警告你,老子的手不是誰都能踩的,這一腳踩下去,如果你過不去,我饒不了你。”

白新羽後退一步,“你這麼說誰還敢上啊。”

“你要是不上,我更饒不了你。”

白新羽氣得朝他比了個中指。

俞風城眯起眼睛,呵呵一笑,“膽子不小,我數一二三,一……”

白新羽趕緊跑了過來,眼一閉,心一橫,一腳踩在俞風城掌心裡,借力往上,他兩手抓住牆沿,俞風城就拖著他的腳往上抬,他另一隻腳蹬著牆,手肘一下子就爬到了牆沿上,白新羽興奮地說:“我上來了我上來了。”

“趕緊跨過去。”

白新羽把腿跨到牆上,費力地把身體弄了上去,他跨坐在牆上,哈哈大笑:“我終於上來了!”笑到一半兒,他往下一看,眼直發暈,我操怎麼看著這麼高!

俞風城走到另一邊,拍著手心,“下來啊。”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真、真高啊。”

“才兩米半,高個屁,下來。”

白新羽用手抓著牆沿,從牆上跳了下來,結果落地沒落穩,直接往俞風城身上歪去。

俞風城一把扶住了他,因為身高的差距,白新羽就感覺自己的耳朵碰到了什麼特別軟的東西,還微微有點兒濕潤,俞風城充滿磁性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呵呵,又投懷送抱?”

白新羽趕緊站直身體,尷尬地說:“我過來了。”

“你是靠我給你推過來了,找著點兒感覺沒有?”

“嗯。”

“再試。”

白新羽又一連試了幾遍,比之前幾次進步多了,但還是很難完全靠自己翻過去,怎麼都要俞風城推一把,每次白新羽一過不去,他就推白新羽的屁股,本來大家都這麼幹,是件很平常的事,可他的手一碰白新羽的屁股,白新羽就跟小雞崽兒似的吱哇亂叫,落地之後就瞪著眼睛看著他,好像受了多大的驚嚇,那副惶恐的倒楣樣子真是倒好菜,俞風城品嘗得非常滿意。

一天的訓練結束後,白新羽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痛,回到宿舍,他和馮東元互相給對方按摩了一會兒。白新羽摸著馮東元的胳膊,“東元,你是不是長肌肉了?”

“好像是吧,訓練這麼久,長肌肉也是應該的。”

“那我長了嗎?”

“應該也長了,你看著比以前壯實點兒了。”

“真的啊。”白新羽喜道:“早晚我要練出腹肌來。”

馮東元笑道:“真的啊,這段時間大家都壯實了,也都曬黑了。”

白新羽一驚,“我黑了嗎?”

錢亮大大咧咧地說:“就這麼曬還有不黑的?你以為白雪公主啊。”

白新羽扔下馮東元就跑洗漱室去了,半晌,又沖了回來,沮喪地叫道:“我真黑了,臉和身上都不是一個顏色。”

馮東元哈哈直笑,“沒事兒,男的黑點兒顯得成熟。”

白新羽撇撇嘴,“你懂什麼呀,現在女孩子都喜歡皮嬌柔嫩的帥哥,就我這型的,曬黑了就沒這優勢了。”

錢亮探出個腦袋,“扯淡,女的喜歡陽剛的。”

宿舍裡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女人來,他們已經有兩個月沒見過雌性生物長啥樣了,平時班長在不敢說,說了也怕被同寢的笑話,畢竟他們年紀都小,一大半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今天有人起了個頭兒,陳靖又不吭聲,大家都肆無忌憚起來。

白新羽別的不行,泡妞可是一把好手,立刻在這群新兵中間找回些自信來,眉飛色舞地說起自己曾經的獵豔史,不管他說得是真是假,宿舍裡的小子們倒是都聽得津津有味兒,當然,也有些覺得他吹牛、炫耀,對此不屑一顧的。

俞風城靠在床頭,看著白新羽神氣活現的樣子,笑盈盈地不說話,眼珠子卻轉了又轉,眼神越發深沉。

有些人不信白新羽交過那麼多女朋友,白新羽就急了,說自己手機裡一堆照片,說著就要拿給他們看,可軍區遮罩了手機信號,他手機已經好久沒充電了,他把手機翻出來就要充電。

陳靖這時候發話了,“這種話題過過嘴癮就行了,不要把一些不正之風帶到部隊來。”

白新羽一聽就蔫了,“班長,你是不是也沒交過女朋友啊。”

陳靖推了推眼鏡,“別多管閒事。”

有人就問道:“哎,風城,你這又高又帥的,肯定也交過不少吧。”

俞風城笑著說:“還好。”

“喲,不想說啊,還是怕說出來我們眼饞啊。”

俞風城道:“家裡管得嚴,沒怎麼談過。”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從表情到口氣都無辜純潔得一塌糊塗,把白新羽噁心得差點兒撞牆。

就俞風城那接吻的技巧,那撩撥人的兩手,那滿嘴的調情話,白新羽打死都不信他沒交過女……哦,不對,自己確實冤枉人家,人家是個走後門兒的,可能真沒交過女朋友,淨找男人的屁股練槍了。想到這裡,白新羽一陣惡寒。

梁小毛叫道:“我決定了,以後誰交過女朋友的,就是咱們的階級敵人。”

“對,堅決打倒階級敵人!”

陳靖敲了敲床柱,“一群混小子,還睡不睡覺了。”

“堅決擁護班長為我們‘沒交過女朋友’聯盟主席。”

“哈哈哈哈哈。”

陳靖一臉無語,“你們這麼急著劃界限,以後上面有慰問演出,我就安排你們站崗、洗廁所去。”

“不要啊班長大人——”

熄燈時間一到,整棟樓瞬間陷入了黑暗,一群年輕的新兵,在談笑中進入了夢鄉。

22

那天晚上,消失了小半個月的許闖回來了,並且再次召集了一次天怒人怨的緊急集合。白新羽想到上次的經歷,簡直想給許闖跪下。

和上次一樣,半小時內五公里,白新羽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完成不了,可陳靖還是連踹帶拽地讓他快跑。陳靖是那種,只要這句話說出去了,你敢不照辦,他就跟你死磕到底的性格,白新羽只要膽敢表現出一點點放棄的意思,陳靖那眼神就能吃人。

白新羽只能咬緊牙關,死命往前跑,說也奇怪,這回他沒用陳靖和俞風城拖拽,雖然還是落在隊伍最後面,但也不像以前那樣落下太多,等到他跟著隊伍跑回操場時,陳靖用力錘了下他的肩膀,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一個興奮的笑容,“你完成了,看看時間!”陳靖把表退到白新羽面前。

白新羽激動地說:“30分鐘,我30分鐘之內回來了!不用受罰了!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回來了!”

錢亮大笑道:“太好了,你終於出息一把了。”

馮東元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新羽,你看,不知不覺間進步很大的。”

許闖喝道:“吵吵什麼,30分鐘把你們得意成這樣。正規軍五公里越野,要求輕裝23分鐘合格,20分鐘以內優秀,全副武裝26分合格,23分優秀,你們看看自己,看看周圍,有幾個能合格的,有幾個能優秀的?還笑!”

新兵們快速集整隊伍,都不敢說話了。

“你們訓練到現在也有兩個月了,但成績讓我很不滿意,真是歷屆我帶過的兵裡最次的一批,怎麼說你們?就是一批被慣大的兔崽子!”許闖用他那特有的咆哮式說話方式,把他們罵了個狗血噴頭,本來大家大半夜被從被窩裡拽出來躥了五公里,又困又餓又累又冷,情緒就不太好,又被這麼一頓臭駡,所有人的臉都是黑的。

許闖罵完一圈兒,“是不是不服氣啊,你們馬上就要摸槍了,讓你們這群半成品碰槍,我都心疼那消耗的子彈。一個月後新兵考核,不合格的都他媽給我種地喂豬去,我的連隊裡,那兵一個個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來一個殘次品毀一窩,別以為自己家裡有關係、有背景就想在我哪兒混日子,告訴你們,沒門兒,是騾子是馬,考核時候見。解散!”

眾人回到宿舍,就抱怨開了。

大熊嘟囔道:“連長今天是不是吃火藥了啊,大半夜把我們挖起來一頓臭駡。”

錢亮邪笑道:“我猜是被他老婆半夜踹下床了,哈哈哈哈。”

陳靖眼睛一瞪,“嘴閒不住是吧,背軍令去。”

“班長……”

“站角落背去,一會兒我考你。”

錢亮哭喪著臉拿著小本子背書去了。

梁小毛湊到陳靖身邊,“班長,連長今兒到底怎麼了?平時感覺他罵人還挺有道理的,今天就好像拿我們出氣似的。”

陳靖道:“拿你們出氣也是應該的,誰讓你們不爭氣。”

“班長,我覺得我們訓練得還行啊。”梁小毛瞥了白新羽一眼,“也就是個別人老拖後腿,但班上大部分人都能跟上訓練,考核也沒問題的。”

白新羽白了他一眼,但又不敢反駁,因為他確實就是那個拖後腿的。

“還行?400米障礙現在能在規定時間裡完成的,全班只有三個人,還有幾個給一個小時都完不成的,你們剩的時間可不多了。”

白新羽心裡一抖一抖的。他就是班長說的那幾個無論多久都完不成的其中之一,許闖這人雖然凶,但說過的話都是真的,他說要發配考核不合格的去種地喂豬,那真就……白新羽在心裡哀嚎了一聲,他不想去種地喂豬!雖然成天訓練很辛苦,可要是讓人知道他在部隊種地喂豬,他的臉要往哪兒擱!

陳靖說完這番話後,宿舍裡的新兵們都有點兒人人自危的味道,特別是那些成績中下的。

馮東元歎了口氣,“聽連長和班長這麼說,考核肯定挺難的。”

白新羽道:“你擔心什麼,你練得挺好的。”

“我想拿優秀。”馮東元小聲說:“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嗎,如果能往上升,待遇會好,以後退伍了,享受的福利也好,這樣我就要什麼都努力做好。”

錢亮道:“你以前在學校成績也好吧,我以前上學的時候,瞧不起成天學習的,現在想想真後悔沒好好學習,其實我特佩服那些做什麼都努力,都下功夫做好的,感覺那種人做什麼都能成。”

馮東元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性格就這樣,比較較真兒。”

白新羽心裡的想法跟錢亮一樣。他以前成績稀爛,覺得成績好的都是書呆子,心裡根本瞧不起,認為自己那樣成天玩兒才是“不辜負青春”,甚至來部隊之前他都這麼想。馮東元是他接觸過的第一個刻苦學習的人,他跟馮東元相處兩個月,從這人身上看到的都是一些讓他特別動容的東西,又正氣、又謙虛、又誠懇、又認真,為了一個目標一絲不苟地、勤勤懇懇地努力著,馮東元這股勁兒,讓白新羽總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如果他不來這裡,不認識這個人,他恐怕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就拍了拍馮東元的肩膀,“你肯定行的,你這種人做什麼都會優秀。”

馮東元笑了,“借你們吉言啊。”

白新羽莫名地有些被馮東元鼓舞了,馮東元的目標也不大,就是想升士官,想有更好的待遇補貼家裡,他的目標也不大,他就是不想去種地喂豬,他覺得自己也該努力一把,至少考核成績不能太次,讓許闖有理由發配他。他想起自己那個練得極差的400米障礙,心裡那個著急,他偷偷看了看俞風城。

俞風城正坐在凳子上看一本偵探小說,他一手支著下巴,雙腿隨意交疊著,側臉的線條就跟畫出來一般剛毅完美,皮膚裡散發出一種年輕的、透亮的光澤。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俞風城斜眼睛看著他,顯然他有些意外,“嗯?”

“你……我……我那個,障礙,過不去。”白新羽心跳快得跟打鼓似的,他就是被馮東元刺激了一下,一時衝動就來找俞風城了,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

俞風城劍眉微蹙,“你這蚊子嗡嗡的音量,是說給我聽的嗎?”

白新羽艱難地說:“400米障礙,我還是不過去,你、你能不能幫幫我。”陳靖說過的,班長目前只有三個人能在規定時間內通過,其中一個就是俞風城,另外一個梁小毛,那小子雖然愛拍馬屁,可訓練成績是厲害,可惜他根本不可能去找那小子,另外一個是大熊,大熊是打心眼兒裡瞧不上他,根本不會搭理他。俞風城是這屆新兵力最出類拔萃的一個,所有人有目共睹,白新羽想來想去,想在不怎麼充足的時間裡開小灶,居然只能找俞風城。

俞風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如編貝的森白的牙,白新羽抖了抖,感覺那牙能吸血,他有點後悔,可是想到喂豬……

陳靖就在他們不遠處,附和道:“新羽,你有這個覺悟很不錯,風城,你要是有時間就幫幫戰友。”

俞風城道:“是,班長。”說完沖白新羽曖昧地說:“你都求到我頭上了,我能不幫你嗎。”

白新羽被那邪氣的笑容給震了一下,他立刻後悔了,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那個……要不明天……”

“別明天了。”俞風城站起身,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離早飯還有一小時,我先帶你去開開胃。”

“不,這個,我現在好餓,沒勁兒……”

“你吃飽了更不能練了,要的就是空腹,走吧。”俞風城說著就把白新羽拖出了宿舍。

白新羽一出宿舍,就低聲叫道:“我後悔了,算了算了。”

俞風城用手臂夾著他的脖子,“你現在後悔晚了吧。”

白新羽哭喪著臉,“我也覺得晚了。”

“你怕什麼,我會在操場上強姦你嗎。”

“不會……吧……”白新羽哀求道:“咱能不能只是訓練,大哥,我求你了。”

俞風城笑道:“不然你還想幹什麼?”

白新羽突然接不上話了。

倆人到了操練場後,俞風城道:“你過不去的那四個障礙,一個個來,我對你的要求是一天通過一個,以這個速度訓練你才可能通過考核,不然等開始訓練槍械之後,你就更沒時間了。”

白新羽驚訝道:“你怎麼知道我哪四個過不去。”

俞風城微怔,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聲調也拔高了,“廢話,我看到了,你到底練不練。”

“練!”

俞風城掐了掐他的脖子,惡狠狠地說:“說好了一天就是一天,你既然主動找我幫你,要是完不成任務,看我怎麼收拾你。”

白新羽縮了縮脖子,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你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俞風城皺眉道:“什麼?”

“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吧,如果你小時候就這麼討人厭,我肯定會記得你的。”

俞風城眯起眼睛,眼中醞釀著風暴。

白新羽一看大事不好,馬上服軟,“我那什麼,這就去練!”

俞風城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新兵訓練結束後,到了連隊的生活會更精彩,也會有更多精彩的人物出場,劇透一下,比如小魚的舅舅~~

而小魚和小白也會成長到讓人刮目相看的程度~~

23

這個點兒天還沒怎麼亮,偌大的訓練場上除了他們再沒有別人,白新羽餓著肚子,一遍遍地助跑、跳躍,試圖翻過擋在他面前的那堵高牆,起初他還需要俞風城把他推上去,最後兩次,俞風城把他往上一托,他就能攀住牆沿,靠自己的力氣翻過去,儘管速度很慢,但好歹在一點點進步。

就這麼練了快半小時,白新羽徹底沒力氣了,他跨上牆沿後,整個人趴在上面,累得直喘,“我操,我真翻不動了。”他餓得前胸貼後背,實在沒有力氣往上蹦了。

俞風城站在下面,也微微氣喘,“你至少從頭到尾靠自己給我翻過去一次。”

“我這不是進步挺大的嗎,你就推了一下我就能過去了。”

“廢話,考核的時候能有人在下面推你?”

白新羽耍賴道:“那不得慢慢來兒嘛,我現在實在沒勁兒了,我要吃飯。”

俞風城白了他一眼,“滾下來。”

白新羽撐起身,翻身往下跳,也不知道是餓的還是累的,突然就覺得有點眼花,腳沒蹬住牆,直接往下掉去,俞風城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白新羽畢竟是七十公斤的體重,從高處跳下來衝擊力著實不小,俞風城情急下也沒撐住,倆人雙雙往地上倒去。

“媽的……”墊底的俞風城忍不住咒駡道。

下面有個人肉墊子,白新羽沒怎麼摔著,倒是臉磕在俞風城的下巴上,疼得他直抽氣。

慌亂之中,倆人胸膛貼著胸膛,大腿蹭著大腿,粗重的呼吸噴薄在對方臉上,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曖昧。

推搡中,白新羽就感覺自己的大腿頂到了什麼鼓鼓的東西,不對,說反了,是有什麼鼓鼓的東西頂到了他大腿……當白新羽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的時候,臉都綠了,他為了掩飾尷尬,就咋咋呼呼地喊疼。

俞風城一手還摟著他的腰,另一手狠狠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給老子起來!”

白新羽手腳並用地從俞風城身上爬了起來,揉著臉頰說:“你說實話你這下巴是不是整的,真他媽尖啊。”

“整個屁。”俞風城揉著腰,“你找揍是不是,撞死我了。”

白新羽看他皺眉的樣子,可能真撞得不輕,心裡一邊哈哈大笑他活該,一邊又有那麼一點點愧疚,他猶豫了一下,朝俞風城伸出手,“別叫喚了,你不是很能耐嗎,摔一下怎麼了。”

俞風城眯起眼睛,“你再說一遍。”

白新羽看著俞風城那表情,就心裡一驚,手正想往回收,卻已經來不及了,俞風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力一帶,他整個人朝俞風城身上倒去,俞風城也不知道怎麼就別了他小腿一下,然後摟住他的腰,俐落地一個旋身,他只覺眼前一花,轉眼就被俞風城壓在了身下。

白新羽使勁眨了眨眼睛,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如此地危險。

俞風城把他的手腕壓在頭頂,冷哼道:“你從兩米多高的地方往我身上跳,還‘摔一下怎麼了’,是不是皮癢了?”

白新羽顫聲道:“大哥,我說錯話了,我餓糊塗了。”

俞風城呵呵一笑,目光從他的眼睛一路往下,盯著他的嘴唇,“那是你不老實,還是嘴不老實?”

從白新羽這個角度,剛好就能看到俞風城垂下來的長長的睫毛,以及如刀削般英挺的鼻樑,想起那天那個粗暴的、霸道的吻,那種完全不同于女人的氣息充斥著自己的口腔,老實說有些另類的刺激。白新羽十分肯定自己不是同性戀,他喜歡大胸脯和圓圓的屁股,他從來沒對男人硬邦邦的身體產生過興趣,他想來想去,可能是俞風城接吻的技巧不錯,再加上跟男人接吻新鮮,所以他心裡才會有些異樣的感覺。

俞風城見他傻愣愣的樣子,低笑道:“說話呀,是你不老實還是嘴不老實,你要是承認是你的話,我就揍你,你要是承認是嘴……我可就親你了。”

白新羽感覺臉轟地一下燒了起來,他心裡大罵這個俞煞星真是個放蕩貨,小小年紀從哪兒學的這些東西,這要是換個女的或者同性戀,絕對受不了,早他媽被這小子迷暈頭了。幸好他兩樣都不是,還能保持一絲理智,他哆嗦著說:“那你還是揍我吧。”

“我幹嘛聽你的呀。”俞風城低笑兩聲,嘴唇輕輕碰了下白新羽的唇,那力度跟搔癢一樣,直接搔進了人心裡。他用小得只有倆人能聽見的音量說:“白新羽,你知不知道跟男人做那個很爽?”

“不知道,不想知道。”白新羽用力想把俞風城推開,可兩隻手都被他壓著,完全用不上力。

“真的不想知道?”俞風城繼續一下一下地輕舔白新羽的嘴唇,也不正經親,就在那嘴角上盡情地撩撥,白新羽怎麼躲都躲不開,腦袋都快晃暈了,最後他實在受不了,咬牙切齒地低叫道:“你他媽玩兒夠了沒有!”

俞風城悶聲直笑,大概是覺得玩兒夠了,才放開了對白新羽的鉗制,把人從地上拽了起來。

白新羽臉紅得跟喝多了似的,看著俞風城的眼神簡直像看洪水猛獸。他現在深深地認識到自己的道行不夠,如果以前在家的時候,多跟雙插卡的哥們兒學兩手,也不至於被俞風城玩兒得這麼狼狽,真是後悔死了!

俞風城笑道:“不是餓嗎,還不去吃飯。”

白新羽跟他保持著兩米的距離,快速往食堂走去,俞風城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看著白新羽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笑意。

那一整天白新羽都有點兒不在狀態,不過也沒有人發現,因為他平時就是半調子,今天也沒比往日差太多。不過練了一整天,白新羽終於能靠自己的力量翻過高牆了,只是速度慢、成功率低,但好歹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每次他累得不想動的時候,想想豬圈,立刻就會很有動力。

晚上睡覺的時候,白新羽一直輾轉到深夜,都無法入睡,他腦子裡亂七八糟的,身體有些燥熱,男人都熟悉這種感覺,說白了就是有點兒發情了。他到部隊兩個月,別說女人了,母豬都沒見過,白天操練、晚上死睡,也沒什麼隱私空間,仔細想想,這兩個月他也真是有點兒憋著了,尤其是今天早上被俞風城好一頓挑逗……啊呸,這跟俞煞星有什麼關係,他是個五肢健全、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有衝動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他翻了兩回身,再也忍不住了,悄悄坐起來,到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那天他想給戰友看自己小情兒的照片兒,結果被陳靖阻止了,不過當時還是充了電的,他手機裡存了不少豔照啊視頻啥的,看看也能解解饞。

他塞上耳機,把自己蒙在被子裡,翻出手機裡一段兒他拍的“小電影”,按下了播放鍵。身下的美女那嬌滴滴的叫聲頓時傳進了他耳朵裡,看著畫面上那白花花的身體,他頓時來了感覺,下腹有陣陣熱流湧去,他心裡頓時寬慰不少,果然還是女人好,他一定是因為太久沒見過女人了,才會有一絲絲被俞風城蠱惑的錯覺。

欲火被挑起來後,白新羽色膽變大了一些,悄悄把手伸進褲子裡,撫弄著自己的欲望,他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甚至連撫弄的幅度都不敢太大,於是摸了半天都覺得如隔靴搔癢,完全不盡興,反而更饑渴了。

突然,白新羽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伸進了他被子裡!他驚得發出一聲短促地低叫,但他及時捂住了嘴,同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意識到那只手是俞風城的,可他一動也不敢動,為了能夠聽清楚周圍的動靜,他只能把耳機摘了下來,心驚膽戰地聽著有沒有戰友注意到異響。

俞風城的手大膽地鑽進了他褲子裡,準確地一把握住了他的寶貝,白新羽忍不住夾緊了大腿,他現在真想跳起來跟俞風城拼命,可他不敢啊!

俞風城卻變本加厲地把手伸進了他腿縫間,用手指挑逗著那蠢蠢欲動的寶貝,白新羽被那手指撩撥得渾身燥熱,不自覺地悄悄鬆開了腿,俞風城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把白新羽的寶貝整根握在了手裡,技巧地撫弄起來。

自己摸自己和別人摸的刺激感和興奮度可是天差地別,白新羽只覺氣血翻湧,欲火中燒,他張嘴咬住了被子,才能控制住不發出聲音,男人最是熟悉男人的需求,白新羽被俞風城一隻手弄得渾身舒服得跟過電一般酥麻,兩個月來禁欲的生活讓他的渴望節節攀升,在這個隱秘的夜晚一下子釋放了出來,自然勢不可擋。白新羽爽得簡直想叫出來,除了俞風城確實有兩下子之外,那種隨時可能被人發現的犯罪般的刺激感,和被男人手淫的新鮮感、羞恥感全都融合到了一起,造就了他現在又興奮、又恐懼、又羞臊、又饑渴的複雜的情緒,這些情緒在被那只鑽進被子裡的手肆意褻玩時,達到了頂峰,推動肉體的快感不斷升溫,白新羽最終顫抖著在俞風城的手裡射了出來,那一刻他真有種醉生夢死的感覺。

發洩完後,俞風城故意把濕乎乎的手在白新羽的大腿內外側慢慢地、反復擦拭,把那些濕黏的體液都蹭到了白新羽腿上,白新羽冷靜下來後,羞恥得臉要燒起來了,他根本不敢掀開被子,只是再一次夾緊腿,想讓俞風城趕緊把手抽回去,可那只作孽的手把他裡裡外外摸了個夠之後,才意猶未盡地抽出了被窩。那火熱的手離開他皮膚的瞬間,他感到一陣莫名地失落。

接著,白新羽蒙在頭頂的被子突然被用力扯了下來,俞風城戲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別悶死了,我不喜歡奸屍。”說完還特別缺德地舔了下他的耳朵,然後俞煞星就跟沒事兒人一樣,規規矩矩地躺回自己床上,心滿意足地睡覺去了。

白新羽緊閉著眼睛,回想起剛剛的一切,悔得腸子都青了,可是爽都爽過了,他再怎麼後悔也不能把指標往回撥,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明天要拿什麼臉面對俞風城……來個人趕緊弄死他吧!

24

發生了這麼羞恥的事情,就連白新羽這麼沒心沒肺的二缺,也有輾轉反側、夜不成眠的時候,好不容易剛迷糊過去,起床號響了,他醒過來的一瞬間,真是困得想死,但還是掙扎著爬了起來。

一起床,他就感覺旁邊有兩道火辣辣的目光正盯著他,他顫巍巍地扭過頭,就見俞風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特別關心地問道:“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啊,眼睛腫得跟蛤蟆似的。”說完居然輕輕甩了甩手,那修長的手指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白新羽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想起那只手昨晚對他做過什麼,他就恨不得拿腦袋撞牆。

俞風城欣賞著白新羽臉上變化多端的表情,憋笑憋得心肺都要炸開了。

白新羽扭過了頭去,快速穿衣服。

馮東元從床上跳下來,低頭看了他一眼,“真的哎新羽,你昨晚是沒睡好還是水喝多了,眼睛好腫。”

“水、水喝多了。”

“你看你,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喝太多水,晚上去上廁所多冷啊。”

白新羽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每天高強度的訓練已經快把他的體力榨幹了,現在一晚上沒睡,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撐得過去,都怪俞風城這個煞星,簡直就是派來克他的!可是……昨晚上那銷魂的感覺,他到現在還記得……

早上出操,白新羽一直魂不守舍,老覺得俞風城在看他,結果出了好幾次錯,被生氣了的陳靖罰得哭爹喊娘。

吃飯的時候,白新羽特別想離俞風城遠點兒坐,但是俞風城還是一點兒沒自覺地坐到了他對面,白新羽腦袋快低進菜裡了。

錢亮端著餐盤過來,高興地說:“哇,今兒有優酪乳啊,兩個月以來第二次喝到優酪乳。”

馮東元笑道:“你記得可真清楚。”

“那是。”

俞風城踢了白新羽一腳,“你怎麼吃飯呢,把頭抬起來。”

錢亮看了白新羽一眼,撲哧一笑,“就是,你怎麼跟我家貓似的。”

白新羽輕咳了一聲,直起腰,抬起頭,快速看了俞風城一眼後,就開始垂著眼瞼扒飯。

馮東元道:“新羽,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啊,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白新羽正塞得滿嘴米飯,趕緊搖頭。

馮東元想了想,“難道你有心事?”

錢亮嘿嘿直笑,“這還用問?他心事都寫臉上了,就是不知道又想哪個美女了。”

白新羽把飯咽了下去,“想我媽了。”

馮東元笑道:“怪不得,其實你昨晚上是哭了吧。”

白新羽瞪直眼睛,“扯淡,才沒有呢。”

馮東元低笑不語。

俞風城打開了優酪乳的蓋子,喝了一口,“嗯,不錯。”

錢亮也嘗了一口,讚歎道:“這優酪乳忒純了,市面上那些跟這種貨真價實當地人發酵出來的好東西根本沒法比。”他一說起吃的,就頭頭是道。

俞風城拿著優酪乳罐,手不知道怎麼的一歪,就撒了一灘在手上,那乳白的粘稠的液體順著他的指縫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錢亮心疼地說:“你可真浪費。”

白新羽嘴裡的飯還沒咽下去,看著那優酪乳在俞風城指縫間流淌,頓時一口飯差點兒噴了出來,他趕緊捂住了嘴,結果狠狠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裡的米粒噴得到處都是,周圍人紛紛叫著往後躲。

俞風城當著白新羽的面兒,深處一截粉紅的舌頭,慢慢舔著手指上的優酪乳,他眼中閃動著魔性般懾人的光芒,嘴角噙著一抹戲謔地笑,白新羽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嗆得臉紅脖子粗,根本無法呼吸,差點兒出命案。

馮東元又是給他拍背又是遞水的,還不忘絮絮叨叨地數落他不好好吃飯。

俞風城微笑不語,優雅地拿過餐巾擦了擦手,嘴裡還說著,“哎,可惜了,好好的優酪乳,被我撒了半瓶。”

錢亮附和道:“就是,估計這玩意兒不便宜,就咱們那個伙食標準,一個月也就能嘗上一回。”

俞風城拿起白新羽的優酪乳,笑眯眯地說:“新羽,我看你半天不動,是不是不想喝啊,給我吧。”

白新羽朝他使勁揮手,臉紅脖子粗地說:“拿去拿去。”他現在恨不得給俞風城跪下,只求俞煞星別再玩兒他了。

俞風城愉快地把白新羽的優酪乳給喝完了,一抹嘴,大搖大擺地走了。

那一整天,白新羽都過得極其彆扭。他幾乎不敢看俞風城的眼睛,也生怕被俞風城抓到倆人獨處的時間,他覺得自己完了,本來倆人清清白白的時候,俞風城都能對他各種性騷擾,昨晚上他都在人家手裡那啥了,這姦情他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晚上在水房洗衣服的時候,俞風城就在他旁邊,時不時手肘就能碰到他,白新羽老覺得他是故意的,可目光偏就是無法從俞風城手上移開,看著那穿梭在綠色迷彩服中間的大手,他就無法克制地想去那只手握著他的寶貝,手指輕攏慢挑、來回撫弄,然後他就……

俞風城突然轉過頭來,正對上他呆滯的目光,差點兒笑出來,他從水盆裡抽出濕漉漉的手,在白新羽眼前打了個響指,低笑道:“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

白新羽大窘,特別蒼白地反駁道:“你、你不知道。”

俞風城失笑,“哦?你確定嗎?”

馮東元好奇地說:“你們猜謎呢?”

白新羽把水一倒,隨手擰了幾下,“我洗完了。”說完端著衣服就想走。

“哎。”馮東元叫住他,“你真是的,這明顯沒洗乾淨嘛,你又偷懶。”

白新羽沒理他,把衣服一掛,趕緊跑了,俞風城也後腳跟著他回了宿舍。

白新羽正在準備去洗澡,俞風城坐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白新羽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壓低聲音道:“你要幹嘛。”

俞風城微微一笑,故意抬高音量,“你昨晚是不是在被子裡玩兒手機呢。”

白新羽一驚,心想你他媽明知故問啊。

陳靖扭過頭,“你昨晚上不睡覺玩兒手機?”

白新羽緊張道:“沒、沒有啊。”

“營區裡只遮罩了信號,沒沒收你們手機,就是擔心你們這群新兵想家,能看個照片什麼的,但是如果你為了玩兒遊戲耽誤休息,導致白天的訓練跟不上,這個是絕對不允許的。”

“沒有班長,我沒玩兒手機,真的。”白新羽用特別無辜的眼神看著陳靖。

陳靖壓根兒不吃這套,冷著臉走了過來,一伸手,“手機給我。”

白新羽哭喪著臉把手機遞給了他,他看了看電量,冷哼道:“怪不得你今天一整天沒精神,還老犯錯,手機我沒收了,什麼時候你的行為讓我滿意了,我再還給你。”

“班長不要啊,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他那手機連個鎖屏密碼都沒設,萬一被人看著裡面的不和諧的東西可怎麼辦啊。

陳靖沒搭理他,就要把手機收起來,俞風城發話了,一臉正直地說:“班長,我來保管吧,正好我現在在幫他訓練400米障礙,這個可以對他起到個激勵作用。”

白新羽瞪直了眼睛,如果自己不是那個倒楣催的受害者,他真想朝著俞風城豎起大拇指,誇他損出了水準,壞出了境界。

俞風城這種樣樣成績優秀、做人又不落口實的兵,無一例外是領導的心頭好,陳靖自然也喜歡俞風城,他一想,覺得俞風城說得有道理,就把手機扔給了俞風城,“那你代我保管,什麼時候他400米障礙合格了,再還給他。”

俞風城笑著露出一口小白牙,“是。”

白新羽惡狠狠地瞪了俞風城一眼,俞風城晃了晃手機,當著他的面兒放進了自己的床頭櫃裡,並笑著說:“其實你平時並不是不能有娛樂活動,但是要注意合理分配時間,班長,我說的對不對?”

陳靖道:“嗯,很對。”

“所以等下次休息的時候,咱們好好研究研究那個‘遊戲’吧。”俞風城微笑著說。

白新羽愁得都想哭了。

25

白新羽躲了俞風城兩天,實在躲不過去了,終於被他逮到機會在晨跑之後把白新羽拽到了操場,表面上是說要幫著白新羽訓練,可他眼裡閃爍著的那邪惡的光芒已經徹底出賣了他。

進入秋季後,天亮得越來越晚,大清早的簡直跟深夜一樣,四下無人、冷風陣陣,白新羽小心臟怦怦直跳,不知道俞風城會不會趁機又做什麼讓人臉紅的事。

俞風城道:“今天就要摸槍了,你這障礙還是過不去,是不是特想去喂豬啊。”

一說到喂豬,白新羽就狠狠打了個寒顫,“我差不多能過去了。”

俞風城涼涼地說:“過不去也沒什麼,你這樣的下了連隊,也是給別人拖後腿,還不如留在炊事班,發揮點真正的用處。”

白新羽“呸”了一聲,“我一定能過去!”在俞風城連哄帶嚇的“調教”下,他現在可以獨立完成所有障礙,唯一還需要訓練的就是速度。

俞風城在旁邊計時,看著白新羽上躥下跳地翻越障礙,他粗重的喘息聲在安靜的操場上回蕩出很遠。

完整地跑了三回後,白新羽實在沒力氣了,跑回俞風城身邊,氣喘吁吁地說:“怎麼樣,最後一回達標了沒有?”

俞風城看了看碼錶,“超時37秒,早著呢。”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我這是沒吃飯,吃飽了飯一定沒問題。”他剛喘口氣,突然反應過來什麼,猛地抬起頭,“你用什麼計時呢!”

俞風城晃了晃手裡的水果手機,“你的手機啊。”

白新羽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伸手就去搶,俞風城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擰,白新羽“哎呀”大叫一聲,又被俞風城給制住了。

俞風城把他推出老遠,哼笑道:“下次好好學擒拿,興許可以和我過兩招。”

白新羽怒道:“你把手機還給我。”

“這是班長給我的,想要回去,你去跟班長說吧。”

“我他媽沒玩兒遊戲,你們冤枉我!”

俞風城挑眉道:“哦,那你幹嘛呢?”

白新羽一時語塞,表情變得不自在起來,“我……想我爸媽了,看看照片。”

俞風城輕輕一笑,“你媽長這樣?”他把手機螢幕沖著白新羽,一個大眼睛錐子臉的美女正撅著嘴沖白新羽笑,他手指在螢幕上輕輕一劃,換了個妝更濃的,“還是這樣?”

白新羽惱羞成怒,“誰讓你偷看我手機裡的東西的!”

“我沒偷看。”俞風城晃了晃手機,“我光明正大的看。”

白新羽又想撲上去,俞風城輕輕抬起腳,那架勢是只要白新羽敢上去,就能一腳把他踹飛出去。白新羽氣得直跳腳,“你他媽還看,你、你侵犯我隱私!”

俞風城斜睨著他,“你的‘隱私’長在哪兒啊?”他的目光往下,盯著白新羽的褲襠,恥笑道:“是那裡嗎?那就算是我‘侵犯’了吧,不過你不是也挺樂意的嗎。”

白新羽支吾道:“那、那晚上純屬是……你,是你把手伸進來的,我、我他媽又不是陽痿,當然那什麼了。”

“是嗎。”俞風城低笑道:“那你爽到沒有?”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麼回答。說沒有嗎?噴了人一手罪證呢……說有,他又丟不起那人。

俞風城確實不依不饒,“說話啊,爽到沒有?”

“我、我都說了,我是正常男人……”

“哦。”俞風城把尾音拉得長長的,“正常男人被男人摸幾下就能射出來?”

“你那是摸幾下嗎,你明明……”

“我明明怎麼?”

白新羽結巴道:“你以後再幹這種缺德事兒我就跟你拼了。”

俞風城哈哈大笑,“爽完了想不認帳啊,那晚上不知道是誰夾著我的手,我就是想抽回去都難呐。”

白新羽惱羞成怒,“你放屁,是你、是你自己伸進來的!”

俞風城笑道:“你緊張什麼,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只是看你一個人躲躲藏藏地打飛機,挺辛苦的,身為你的隔壁床戰友,好心幫你一把。不過……你就喜歡這樣的?”俞風城點了點螢幕上半裸的照片,眼底沒有一絲笑意。

白新羽其實早不記得照片上那女的叫什麼了,他高聲道:“對,我就喜歡這樣的。”

俞風城冷笑一聲,“品位糟透了,不會挑個真胸的?”

“假胸也是胸,你連假的都沒有!”白新羽理直氣壯地說。

俞風城眯起眼睛,“那天晚上,你在我手裡射出來的時候,想的是我,還是她?”

白新羽一愣,他以為他會毫不猶豫地說是“她”,可他竟然噎住了。他這人並非沒有自知之明,從小到大,他追過的女人無數,但真正好的女人是看不上他的,錢色交易的又進不了他的心,因此在他的生命裡,除了他媽,就沒有一個“她”讓他真正喜歡過。所以俞風城提的“她”,白新羽壓根兒就不知道該代入誰,或許只是那眾多豔遇中的一個,全部加起來,恐怕都沒有俞風城給他留下的印象深刻。那一晚,他蒙在被子裡,蜷縮著身體,夾緊著雙腿,在那種即緊張又刺激的氛圍下發洩出來的一刻,他想的,分明是俞風城那只要命的手。

俞風城捕捉到他的猶豫,湊過來捏起他的下巴,低笑道:“原來想的真的是我啊。”

白新羽拍開他的手,“誰想你了,我當時看好東西呢。”

俞風城笑道:“你那些‘好東西’,我幫你看了看,有點兒意思,有機會我幫你劇情重現一遍,不過……你肯定是被操的那一個。”

白新羽後退了一步,指著他罵道:“你偷看人隱私還……你他媽的太不是東西了!”

“我還沒說完呢。”俞風城輕舔了一下嘴唇,露出邪氣地笑容,“然後,我錄一段兒比這還好的‘好東西’,保證你每次回味的時候都能身心滿足。”

白新羽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把手機還給我,我要設密碼!”

俞風城當著他的面兒把手機揣進了自己兜裡,笑盈盈地說:“等我錄了自己想看的東西,一定還給你。”

26

實彈射擊訓練是這群新兵們最為期待的項目,男人或多或少都對槍械有一種天生的崇拜和喜愛,電視電影裡那種手握真槍、威風凜凜的硬漢形象,讓這群年輕人嚮往不已。

他們初次訓練用的是81-1自動步槍,也就是俗稱的八一杠,是中國標準制式槍裡使用範圍最廣的槍之一。白新羽自小也喜歡槍,在澳洲和美國的時候玩兒過不少真槍,家裡的槍械雜誌堆起來比人還高,說起槍來頭頭是道。相比第一次接觸槍的新兵們來說,他自然經驗豐富,這兩個多月他訓練上處處吊車尾,突然在槍上面領先了一把,他自然有些得意,一掃憋屈的王八氣,可著勁兒地顯擺自己的知識。

陳靖給他們講解了一番槍械知識,射擊要領之類的,就讓他們開始打靶,白新羽的打靶成績果然不錯,這下他得意地都找不著北了,有意無意地朝著俞風城擠眉弄眼,俞風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也沒給他任何回應,讓白新羽有些鬱悶。

還好有馮東元小甜心努力地誇獎起白新羽來,“新羽,你真厲害啊,你不是第一次摸槍吧。”

白新羽眉開眼笑,“當然了,我以前在美國就上過射擊課,我用過十幾種槍呢,不過中國的槍倒是第一次用,手感還不錯。”

“哇,十幾種槍……”馮東元羡慕地說:“我就想摸摸九五狙,八四也不錯,不知道到時候會給我分到什麼兵種,希望以後能經常用槍。”

白新羽嘿嘿直笑,大言不慚地說:“像我這種射擊人才,就該……哎喲!”他屁股一疼,回頭一看,陳靖正一腳踩在他屁股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班、班長。”

陳靖道:“就你話多,一會兒不說話能憋死你啊。”

白新羽撇了撇嘴。

陳靖看著馮東元,“你也是,射擊場是你們聊天的地方嗎。”

馮東元臉一紅。

“伏地挺身二十個。”

倆人鬱悶地趴在地上,開始做俯臥撐,錢亮在旁邊嘎嘎直笑。

第一天訓練下來,白新羽的射擊成績能排進全班前三名,這把他高興的,來部隊兩個多月了,他是第一次品嘗到優人一等的感覺,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鼓舞,走路都開始抬頭挺胸了。

吃完早飯休息的時候,他忍不住就跑去傳達室給他媽打電話了,這回他爸也在家,他興奮地把自己的成績吹噓了一番,他爸媽都很為他高興,但他總覺得他媽的口氣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有什麼話欲言又止,根本沒認真聽他說話。白新羽奇道:“媽,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事兒啊?”

李蔚芝輕歎了一口氣,“新羽啊,本來你隔著這麼遠,跟你說了也沒什麼用,可是我還是覺得……哎……”

“到底怎麼了媽?”

“是關於你哥的。”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自打上次他跟簡隋英坦白之後,他就一直不敢想後果,小林子估計得被他哥揍死,小林子是死是活他是不在乎的,本來他跟那小子就沒什麼情分,但是他一想到他哥知道自己被兩個弟弟聯合起來背叛了……他就愧疚心虛得不敢往下想。他一直存著僥倖,覺得他哥那麼厲害,應該也不會為這件事太發愁,而且他都被“發配邊疆”了,小林子保准沒好果子吃,他哥應該也能解恨了吧。可是現在聽著他媽的語氣,好像他哥不太好似的,他就有些難受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問:“我哥怎麼了?”

“具體的我現在還不清楚,就是知道簡隋林在背後陰了你哥一手,倆人撕破臉了,現在公司有些動盪。媽這兩天根本睡不著覺,我就想啊,我就想我那個可憐的妹妹,那麼漂亮,那麼善良,生了那麼有出息的兒子,卻被一個賤人毀了,為什麼他們母子倆的命這麼坎坷呢,簡隋林和他媽,真是賤到骨子裡了,我那個妹夫更是個王八蛋,氣得我這幾天胸口疼……”李蔚芝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媽媽真想你,一想到我要是沒了,你該多難受,我就好心疼隋英啊。”

白新羽的心揪了起來,他握緊拳頭,“簡隋林真他媽不是東西……”可是他罵了一句,就說不下去了,因為簡隋林在背後陰他哥的那一手,也有自己一份“功勞”,可他哥哪怕再生氣,至今都沒有告訴他爸媽真相,他一想到這裡,就覺得太對不起他哥,那種羞愧的感覺簡直讓他想一頭撞死。

李蔚芝抽泣道:“新羽,我鐵了心把你送走,就是希望你趕緊成長起來,幫幫你哥。你爸媽老了,以後那麼長的路,你們年輕人要自己走,隋英就跟我的親兒子差不多,你變得厲害點兒,幫幫他,別讓那些王八蛋欺負他,你要是不幫他,你看你哥還能相信誰啊。”

白新羽哽咽道:“媽,我知道了,我一定會變得很厲害,回去幫我哥。”

李蔚芝又囑咐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白新羽拿著話筒猶豫了半天,他哥的手機號他早已經爛熟於心,可他最終還是沒勇氣撥過去。他實在沒臉這時候給他哥打電話,像他媽說的那樣,除非他變強了,能幫他哥了,否則他怎麼有臉出現在他哥面前呢。

參軍兩個多月以來,白新羽第一次有了除了“不受罰”以外的另一個努力的動機,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回去幫他哥。

最後一個月的訓練強度越來越大,白新羽只在打靶上有些優勢,體能項目依然一塌糊塗,在俞風城的威脅下,勉強提升到了及格線邊緣,能不能通過考核,依然是個未知數。

隨著最後考核的臨近,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了快三個月的新兵,忐忑的同時也有些惆悵。這個新兵營的兩百多名新兵,再過不到兩個星期,就要根據考核成績被分配到不同的連隊,就算去同一個連隊,也可能不在一個班,他們二十個人剛剛熟悉起來,就要面臨分離了。

馮東元很是傷感地說:“也不知道到時候咱們能不能分到一個連隊。”

錢亮笑道:“又不是生離死別,就在一個營區,出個操、吃個飯就差不多能碰上,你傷感什麼呀。”

“那也跟上鋪下鋪的不一樣嘛。”

白新羽也歎道:“我也想和你們一個班……”他好不容易能在這個班交到兩個不嫌棄他的朋友,要是分開了,換一個新的班,未必能碰上像錢亮這麼不拘小節的,或者像馮東元這麼性格溫和的,萬一班上大部分人都像梁小毛、大熊那樣,要麼跟他過不去,要麼瞧不起他,那他以後的日子該有多難熬啊。不過……如果能跟俞風城分開,倒是件好事,不用跟俞煞星抬頭不見低頭見,少了那份威脅,說不定他能如魚得水呢。總之,對於下連隊這件事,白新羽是又擔憂又期待。

錢亮說:“東元,你成績這麼好,估計跟我們不能在一個連隊,聽說新兵營裡出的尖子,都會往咱們團的武裝偵察連裡放,偵察連就是團裡往軍區舉薦候選特種兵的地方,咱們連長和班長都是偵察連的,我這樣不上不下的,不好說。”

馮東元道:“不一定,分配連隊是看你的能力偏重哪一塊兒,不是成績好就一定去哪個連隊的。”

錢亮嘿嘿一笑,小聲說:“你怎麼這麼死腦筋。你想想,這屆新兵是許闖帶的,那他肯定給自己挑好兵啊,這不是人之常情嘛,把尖子都挑走了,剩下的愛哪個連隊哪個連隊分去唄,所以你們這些成績好的,保准去許闖那兒。”

馮東元想了想,點點頭,“也是啊。”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那就是說,俞風城也會去許闖那兒?”

“廢話嘛,你沒看許闖多喜歡俞風城,能把俞風城給別的連隊嗎?他有病啊。”

白新羽一時悲喜交加。喜的是許闖鐵定不會要他,他不用和俞風城去一個連隊了,悲的是這樣一來,他也肯定要和馮東元分開了,錢亮成績是中上游,說不定也會被許闖挑走,到時候就剩下他一個了,他心情很是複雜。

馮東元看出了白新羽在想什麼,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新羽,一切還沒定下來呢,你別多想,就算咱們不在一個連隊,也還是朋友,我會經常去找你玩兒的。”

白新羽把腦袋往他肩膀上一歪,捏著嗓子說:“官人,你可別忘了奴家。”

三人嘻嘻哈哈地鬧了起來。

俞風城正好回宿舍,就見白新羽坐在馮東元身上撓他癢癢,倆人抱在一起,笑得臉通紅。俞風城挑了挑眉,走過去拽住白新羽的領子。

白新羽正笑得合不上嘴,一看到俞風城,表情在一秒內來了個180度的變化,臉立刻垮了下來,“你幹嘛呀。”

俞風城心裡不爽起來,呲牙一笑,“找你玩兒。”

27

白新羽愣愣地說:“玩兒什麼?”

“跟我訓練去。”

“剛吃完午飯,撐得慌呢,訓什麼練啊。”

“讓你去就去。”俞風城把他拽了起來。

馮東元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去消化消……”

“不准。”俞風城看著馮東元,“我給他開小灶,你們跟著摻和什麼。”

馮東元愣了愣,他記得俞風城平時對他還算客氣,今天怎麼好像有點敵意呢?他想來想去,想不起來什麼時候得罪俞風城了。

白新羽被俞風城拽去了操場,他不滿地嘟囔,“班長都說了剛吃完飯不能劇烈運動,容易胃下垂。”

“我沒讓你劇烈運動。”俞風城把他推到石凳邊兒上,“坐。”說著自己先坐下了。

白新羽不明所以地坐下了,左右看了看,“你帶我來這兒幹嘛。”

俞風城也沒想好幹嘛,他就是不想看到白新羽跟馮東元滾成一團,他斜睨著白新羽,“聊天。”

“聊天?”白新羽小聲道:“誰要跟你聊天。”

“不想聊你就閉嘴坐著。”

“不是,你有病啊,大中午的不休息,非要讓我陪你在這兒坐著。”

俞風城哼笑道:“是啊,你能怎麼樣?”

白新羽握了握拳頭,最終還是不敢發作,他見操場上人來人往的,俞風城也不敢把他怎麼樣,他一拍石桌,“好,聊天是吧,行,我問你,小時候咱們倆,在我表哥的爺爺家,都幹什麼了?玩兒什麼了?”

俞風城微眯起眼睛,“你比我大三歲,你問我?”

“可我不記得了啊。”

“你不如去問問你哥,他肯定記得。”俞風城瞥了白新羽一眼,“我都說了,你教了我不少好好玩兒的遊戲,有機會我一一告訴你。”

“什麼機會?現在不就有的是時間?”

俞風城勾唇一笑,“有些遊戲不適合在這裡玩兒。”

“你賣什麼關子啊,我告訴你,我……”

“俞風城。”梁小毛從遠處跑了過來,“連長叫你過去呢。”

俞風城有些意外,馬上站起來走了。

白新羽一肚子狐疑,真不知道俞風城這麼吊人胃口是圖的什麼,不過他終於可以回去午休了。

俞風城走後,梁小毛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白新羽。

白新羽瞪著他,“幹嘛呀,沒見過美男子啊。”

梁小毛慢慢地“呸”了一聲,“我就好奇啊,你怎麼巴結上俞風城的。”

“什麼……我他媽什麼時候巴結他了?你眼睛長肚臍上的?”他恨不得坐火箭逃開俞風城,還巴結?

“別裝了,你來部隊第一天就吵著要找他,現在也成天跟他一起訓練,別說啊,你別的不行,給自己找後路倒是挺能耐的。”

白新羽一頭霧水,“你他媽瞎逼逼什麼呢,別陰陽怪氣的,想說什麼直說。”他是不怕梁小毛的,第一是因為這小子個子還沒他高,第二是他煩這個馬屁精,成天纏著班長,班長又不是梁小毛一個人的,是他們3班共有的。

梁小毛上下打量他,“你是真不知道還裝的?俞風城家的背景知道的人不多,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白新羽“呿”了一聲,“我當什麼大不了的呢,他就是皇帝的孫子我也不巴結他,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啊。”

梁小毛臉一沉,“少他媽自命清高了,你也就是家裡有幾個臭錢,還不是洗豬圈的命。”

“你說什麼?”

梁小毛露出惡劣地笑意,“我說你洗豬圈的命,不信咱們一個月後走著瞧。”

白新羽氣得想揍他,可他覺得自己可能打不過梁小毛,再者他也不敢在部隊打架,他只能指著梁小毛罵道:“放你媽的屁,走著瞧就走著瞧。”然後朝梁小毛比了個中指。

梁小毛揮了揮拳頭,就走了。

白新羽憋了一肚子火,往宿舍走去。

在經過辦公樓的時候,他瞧見樓前停著一輛軍用越野,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從車上下來,許闖、王順威、陳靖和俞風城都在樓前迎接那個男人。那男人背對著白新羽,再加上隔得遠,白新羽也看不清是什麼人,只知道應該是個年輕人。剛打算回宿舍,突然,他愣住了,只見那男人伸出手,居然摸了摸俞風城的腦袋,而俞風城也露出一個白新羽從未見過的、特別陽光帥氣的笑容,然後那個男人就一手一個,搭著俞風城和許闖的肩膀,一行人有說有笑地進了辦公樓。

白新羽站在遠處愣了半天,怎麼都回不過勁兒來。在他的記憶中,俞風城笑起來要麼是冷笑,要麼陰險,要麼充滿嘲弄,那種完全是發自內心高興的真誠的笑容,白新羽真是第一次見到,讓俞風城一下子就像一個正常的19歲少年了。白新羽怎麼想怎麼心裡不是滋味兒,原來俞風城也不是對誰都像對他這麼惡劣啊。

回到宿舍後,馮東元立刻湊過來問他,“哎,你沒事兒吧?俞風城叫你出去幹嘛呀?”

“訓練。”白新羽心不在焉地說。

“真是訓練啊?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呢?”

“他被連長叫走了。”

“哦,新羽,咱們午睡一會兒吧,要不下午你又該犯瞌睡了。”

白新羽躺床上也沒睡著,就閉著眼睛想剛才看到的一幕,那個男人是誰呢?好像跟連長他們都很熟,還認識俞風城,俞風城是軍人世家,認識些軍官倒也不奇怪,可是那種親密的程度……

“新羽哥。”門口突然有人叫了他一聲。

白新羽猛地坐了起來,那聲音他一聽就知道是巴圖爾。

巴圖爾站在床邊看著他,“班長讓我叫你過去。”

“去哪兒?”

“去指導員辦公室。”

白新羽奇道:“叫我幹嘛呀?”

巴圖爾搖著頭,“不幾道啊。”

白新羽拍了拍巴圖爾的腦袋,逕自出去了。他大概能猜到那個男人是誰了,恐怕就是俞風城的舅舅,不然也不會想要見他了。他心裡琢磨著,要不要在俞風城的舅舅面前告一狀?看在舅舅的份兒上,說不定俞風城能收斂點兒。

還沒走到指導員辦公室,他老遠就聽著許闖的笑聲,那大嗓門兒響徹整棟辦公樓。

白新羽莫名地有些緊張,他定了定心神,快步走到辦公室前,一敬禮,“報告!”

屋裡人的目光都移向了他。

白新羽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俞風城旁邊的人,那是個最多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人,劍眉星目、英挺幹練,一雙眼睛如鷹隼般炯炯有神,容貌跟俞風城有三分相似,一樣地高大俊朗,肩章是一杠三星,這麼年輕就是上尉軍銜,實在不多見。白新羽看著那男人,反倒有些猶豫了,俞風城的舅舅不會這麼年輕吧?

許闖看了他一眼,“小白,認識這是誰嗎?”

白新羽搖搖頭。

許闖哼了一聲,“你看,我就說他不認識你。”

那男人站了起來,笑著走到白新羽身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嗯,長這麼大了。”

白新羽微微蹙眉,心想這人也就比他大個五六歲吧,怎麼說話跟長輩似的,關鍵是還毫無違和感。

男人朝他伸出手,“白新羽對吧,我叫霍喬,是風城的舅舅,也是你哥隋英的朋友,咱們小時候見過,不過看來你不記得了。”

白新羽心想果然如此,他連忙伸出手,和霍喬握了握,不知道為什麼,他感到一陣緊張。

霍喬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緊張什麼,隋英讓我托人照顧你,我有事兒正好經過這裡,想著怎麼也得過來看看,怎麼樣,你跟風城年紀相仿,相處得不錯吧。”

白新羽看了俞風城一眼,見俞風城正微笑著看著他,眼中閃爍著犀利地精光,白新羽覺得自己要敢說一個”不好“,俞風城回頭就能吃了他。他只好慢吞吞地說:“還不錯。”

霍喬眯起眼睛笑了笑,“時間過得真夠快的啊,你看你小時候,比風城高了一個頭,吵架了就扒人家衣服,風城那天身上被蚊子咬了幾十個包,哭得一晚上沒睡覺,哈哈哈,看看,現在風城長得可比你高了。”

白新羽聽得一哆嗦,顫巍巍地說:“有有有、有這事兒嗎,我不記得了……”

“你們那時候小,肯定不記得了。”

俞風城微笑著說:“小舅,我還記得點兒。”

白新羽嚇得都不敢看俞風城,媽的,他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不過他小時候經常仗著他哥狐假虎威,到處欺負小朋友,也不可能每件都記得,難道俞風城就因為這個就報復他?那得是多狹窄的心胸啊。

霍喬道:“你們倆也算有緣,在部隊裡互相照應一下,啊。”

俞風城特別正經地說:“小舅你放心吧,我會照顧他的。”

白新羽憋了半天,還是不敢告狀,要是有個他和霍喬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可能還敢說,這一屋子人……

霍喬道:“哎,你哥最近怎麼樣了?我有好幾個月沒和他聯繫了。”

白新羽想起他哥,心裡一陣難受,他避重就輕道:“我也好久沒和他聯繫了,應該還行。”

霍喬又隨口問了問他在部隊的情況。

這時候,午休時間快結束了,他們得去靶場了,霍喬揮揮手,“我晚上還在這兒蹭你們連長的飯呢,你們去訓練吧,陳靖你留下。”

陳靖怔了怔。

俞風城和白新羽走出門的時候,就聽霍喬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陳靖,你想好了沒,想不想去我那兒?”

許闖叫道:“你這王八蛋又來挖我牆腳……”

28

倆人走出辦公樓後,白新羽“謔”地一下跳出老遠,指著俞風城叫道:“你真是心胸狹窄,就因為我小時候讓你被蚊子咬了,你就這麼報復我?我那時候還不到十歲,我懂個屁啊。”

俞風城挑眉看著他,“我就是這麼心胸狹窄,你是第一天知道嗎?”

白新羽傻眼了,這回答真是無懈可擊,想起俞風城在霍喬麵前那陽光正氣的樣子,跟現在這幅無賴樣兒簡直判若兩人。白新羽咽了咽口水,“我那個……跟你道歉還來得及嗎?”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臉蛋兒,笑道:“來不及了。”

白新羽忿忿地說:“你等著,我今天一定找個機會找你舅舅好好說道說道。”

俞風城笑眯眯地說:“你說去吧,說的時候別忘了我就睡在你隔壁床就行。”

白新羽哀怨地瞪著他。

俞風城伸了個懶腰,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得意地說:“我舅舅帥吧。”

“嗯,帥。”白新羽悶悶地說。

“軍人就該是他那樣的,而不是你這樣的。”俞風城輕佻地拎了拎他的領子,“你這種人來當兵,就是笑話。”

白新羽拍開他的手,撇撇嘴,“好像我願意來似的。”

“既然你走不了了,就給我好好訓練,別拉低我們部隊的整體水準。”

白新羽輕哼了一聲,轉而問道:“你舅舅怎麼這麼年輕啊,我以為至少也該三十多了呢。”

“我媽那邊最小的兒子,有什麼奇怪的。”

“他是哪個連的啊?”

“他不是哪個連的,他直接隸屬軍區。”

“為什麼?”

“他是咱們軍區特種大隊的。”

白新羽驚訝地說:“雪豹大隊?”自打他來到部隊,聽說的關於他們軍區雪豹大隊的各種牛逼傳說就沒斷過,那就是昆侖山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一匹猛獸,據說裡面的人各個神乎其神,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超級殺人機器。

俞風城眼中閃耀著光芒,“有一天我會成為裡面的一員的。”

白新羽抓了抓頭髮,“你舅舅他……不太像啊。”

俞風城瞪著他,“你什麼意思?”

“他們說雪豹大隊的人都特別神秘,而且接受的都是非人類的極限訓練,你舅舅看著挺正常的啊。”

俞風城冷笑一聲,“你看到的不是真正的他,不,也不好說哪個才是真正的他,倒是因為他人際交往能力比較好,或者說,他比較能表現得像個正常人,所以雪豹大隊很多外聯的事物都是他在處理。”

白新羽點點頭,心裡對霍喬也充滿了好奇和崇敬,對強者的崇拜和敬畏是人類的本能。他想起臨走前聽到的,“那你舅舅是想讓班長去雪豹大隊?”

“他們每隔段時間就會從地上要一些人上去,大部分是團裡舉薦的,班長表現好,自然就被看中了。”

“哇,那班長不是馬上就要成為雪豹大隊的人了?”

“哪兒有那麼簡單,我舅舅說,這半年送上去六十多個尖子兵,層層考驗下來,合格的只有兩個,班長的資質不算特別優秀,就算去了也未必能留下。”

“我怎麼覺得班長很厲害呢。”雖然陳靖又囉嗦又嚴肅,可是也真是對他們好,就連白新羽這個經常受罰的也不討厭陳靖,反而覺得陳靖有時候那個較真兒勁兒挺可愛的。

“跟你比誰都挺厲害的。”

“我射擊成績全班前三名!”

俞風城白了他一眼,“只要訓練幾天,大部分人都能達到你那個水準,到時候你還剩下什麼優勢。”

“我也在訓練啊,你看著吧,射擊的考核我肯定得高分。”

俞風城催促道:“那你能不能快點走,想讓我跟一起遲到受罰啊。”

白新羽回嘴道:“誰讓你等我了。”

俞風城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頂嘴?”

白新羽敢怒不敢言,憋得內傷。

俞風城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惡狠狠地說:“晚上吃飯我舅舅肯定還會叫你,把你的嘴關嚴實了,否則以後日子可沒這麼輕鬆了。”

白新羽在心裡大罵,現在哪裡輕鬆了。

下午的訓練結束後,俞風城和白新羽直接去了小食堂,小食堂在辦公樓裡,是領導請人吃飯的地方,白新羽還是第一次來,進屋一看,這不就是辦公室裡放張餐桌嘛。

屋裡只有陳靖在等著他們。白新羽一進屋就抱怨道:“班長你怎麼一下午沒來啊,我下午打得可好了。”

陳靖道:“我忙。”

白新羽湊到陳靖身邊,擠眉弄眼地說:“班長,你是不是要去雪豹大隊了?”

陳靖皺起眉,“誰跟你說的。”

“他呀。”白新羽指指俞風城。

俞風城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這麼說的,是你自己猜的。”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悄聲道:“班長,是不是啊?”

陳靖捏著他的臉,“是你個頭,我還沒把你們帶出來的,怎麼能走,少瞎操心。”

白新羽有點兒失望。

過了一會兒,許闖、王順威和霍喬進來了,霍喬笑著說:“兩年沒來,這裡變化真大啊。”

許闖道:“是啊,哪像當初咱們剛來的時候啊,現在洗澡都直接出自來水,這群新兵蛋子,條件太好了。”

白新羽腹誹道,還是冰水。

霍喬看到他們,“喲,都來了,訓練一下午,是不是餓壞了。”

白新羽點點頭,“餓死我了。”他想著這小食堂畢竟是招待領導的,肯定有好東西吃。

霍喬笑了笑,“來,讓他們上菜,老許啊,說好今天不喝酒的啊。”

許闖“嘖”了一聲,“不喝酒你上我這兒來幹什麼,消遣我啊。”

“我們今晚還得開回去,路不好早,我得和司機換著開,不能喝酒。”

“你就不好明天再走?”許闖把一瓶白酒往桌上一砸,“說什麼也得幹完這瓶。”

俞風城也道:“小舅,你今晚住這兒吧,正好我跟你聊聊。”

霍喬朗聲笑道:“行行行,我明早再走。”

白新羽看著俞風城對著霍喬時,那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學生臉,頓時有點兒吃不下飯了。

29

從他們的談話間,白新羽才知道,許闖是霍喬在軍校時候的師兄,後來又來了一個團,直到霍喬去雪豹大隊之前,他們都是關係很硬的朋友、、戰友,他一直以為許闖肯定三十多了,沒想到也才剛滿三十,果然愛生氣的人容易老。

倆人聊得熱火朝天,不斷回憶著剛來部隊時的崢嶸歲月,頗有幾分豪情。

許闖兩杯酒下肚,不僅情緒高漲,嗓門兒直線飆升,“哎,霍喬,你還記得那時候不,那個……陳靖,剛來的時候……陳靖陳靖,你記不記得了,那個時候霍喬還在偵察連當排長呢,他見你第一眼,他說什麼來著。”

陳靖笑了笑,“說我留半年頭髮就能裝大姑娘。”

“哈哈哈哈對對,當時把我們樂的。”許闖笑得只拍大腿。

霍喬抿了口酒,低笑兩聲。

陳靖無奈道:“這有那麼好笑嗎,你都笑了多久了。”

“哈哈哈哈,其實,我們笑這個,還有更深的一個原因,這個原因霍喬不讓我們告訴你,今兒霍喬也不在偵察連了,你們平時也見不著,霍喬,你就告訴他吧。”

霍喬一口把那一小盅二鍋頭悶進了嘴裡,他呼出口氣,笑道:“好,我就說說。小陳,我們霍家的男孩兒,有個通病,就是發育晚,到了二十歲以後,會突然往上竄,我剛上軍校的時候,個兒比你現在還矮點兒,我那時候的教官,在訓練場上見我第一句話就是,‘留半年頭就能裝大姑娘,怎麼考來軍校的’。”

陳靖噗嗤一聲笑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事實證明長什麼樣跟能不能當個好兵沒關係吧。”

霍喬眯著眼睛微微一笑,朝陳靖舉了舉杯,“當然了,有我這個先例在,我當時可沒有半點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看你好玩兒,想逗逗你而已。”

許闖直樂,“你呀,分明就是想找個人報復一下,不然軍校前兩年總讓人說長得女相,多憋氣啊,是不是啊老霍,哈哈哈哈哈。”

霍喬眨巴著眼睛,“我什麼時候憋氣了,從上級到戰友、到學校掃地的大媽,到食堂打飯的大爺,沒有不喜歡我的,這怎麼能憋氣呢,我高興著呢。”

許闖做了個捶他的動作,“你小子真不要臉。”

霍喬朗聲笑了起來,“來來來,喝酒。”

俞風城含笑看著他,“小舅,別怪我沒提醒你啊,你酒品可不好。”

霍喬朝著酒盅吹了口氣,“是嗎,我酒品不好嗎。”

“我忘了去年過年你喝醉了,硬要背著我媽做俯臥撐。”

霍喬扯了扯他的耳朵,“不是你小子刺激我,說我喝醉了做得肯定沒你多嗎。”

“你就是沒我做得多,你後來爬地上睡著了。”

霍喬撇了撇嘴,“喝多了都不忘了訓練,這是多好的酒品啊。”

許闖嘲笑道:“你就吹吧,有一次還在連隊的時候,你喝多了非要親咱們連長,把連長嚇得差點兒拿鞋底子抽你,這事兒你不記得了?”

霍喬哈哈大笑起來,“看來我喝多了就是比較奔放,今天誰灌我誰負責啊。”

許闖給他滿上一盅酒,“喝你的,我看著你。”

白新羽邊聽邊拼命往嘴裡塞東西。他們食堂的伙食其實不差,伙食標準是斤半加六兩,主食管夠,放開肚子吃也吃不完,但是大鍋飯畢竟是大鍋飯,味道雖然不差,但也精緻不到哪兒去,這專門給領導開的小灶可就不一樣了,東西做得好看又好吃,白新羽一邊吃一邊想,回去一定要好好饞饞田亮。

桌上也沒人搭理他,都在講他們的共同歲月,就連俞風城都能插上兩句,白新羽這個因為關係被捎帶來吃飯的,就顯得有些多餘。

他越吃越飽,速度也就慢了下來,他抬起頭,看著瀟灑大笑的霍喬和許闖,在煙霧繚繞和觥籌交錯間,那些聽上去兇險萬分的往事,在談笑間被提起,充滿了英雄豪邁的味道,白新羽心裡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有點兒羡慕,他就想,什麼時候,自己也能開玩笑似的跟人說,看這兒,當年一顆子彈這頭進去那頭出來,可老子就是命硬,修好了還活蹦亂跳,那該好豪氣,那該多爺們兒。

坐在對面的俞風城,眼睛直發光,看著霍喬的眼神充滿了崇拜,白新羽第一次看到俞風城流露出那樣的表情和眼神,讓他整個人神氣活現,完全就是一個少年的模樣,跟對著他時的惡劣樣子判若兩人,白新羽心裡更加不爽,要是有一天他也像霍喬那麼厲害,俞風城會怎麼對他?

霍喬二兩酒下肚,臉有點兒發紅,白新羽一看就知道他酒量一般,他心想,至少自己酒量能秒殺不少人,他輕咳了一聲,給自己倒上一杯酒,站了起來,“首長,我敬你一杯,謝謝你對我的照顧。”

霍喬愣了愣,“哈哈,好。”說完一杯幹了。

白新羽又滿上一杯,“這杯是替我哥敬你的,他離得遠,我代勞了。”說完仰脖子幹了。

霍喬笑了笑,“把隋英都搬出來了,我不喝還不行呢。”他晃了晃酒杯,也一口幹了。

“這第三杯。”白新羽打了個飽嗝,“敬您……保家衛國,勞苦功高。”

霍喬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摸了摸下巴,“還有第三杯?”

白新羽點著頭,特真誠地說:“不敬滿三杯像話嗎。”

俞風城瞪了他一眼,眼神裡的警告意味十足,陳靖有些不解地看著白新羽,許闖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白新羽被俞風城威脅了一下,大腦頓時清醒了幾分,看著霍喬微笑的樣子,頓時有點冒冷汗,他剛才是怎麼了,鬼迷心竅了嗎?怎麼會想跟霍喬較量一下……

幸好霍喬沒難為他,一拍桌子道:“好,今天我就放開肚子喝,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啊,誰灌我誰負責。”他朝白新羽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口幹了二鍋頭。

白新羽松了口氣,敬完三杯酒,老實地坐回了座位上,陳靖不著痕跡地低聲說了一句,“你這臭小子找死。”

白新羽一驚,“班長,怎麼了?”

陳靖把他的腦袋推了回去,“吃你的。”

白新羽摸了摸腦袋,看霍喬還挺正常的,怎麼這幾個人各個橫眉瞪眼的。

酒過三巡,白新羽終於看出不對勁兒了,霍喬說話還挺清楚,可是身上跟沒長骨頭似的,一米八幾的大個子,頻頻往人身上靠,一下子就載到許闖身上,笑嘻嘻地說:“老許,你老得真快,你看你曬的……”說完就要去摸許闖的臉。

許闖嚇壞了,拍開他的手,大叫道:“又來了又來了,我說你小子怎麼每次發酒瘋都不帶重樣的呢!”

王順威歎氣道:“可不是,至少給我們個準備啊。”

霍喬被許闖推開之後,就去抱王順威,“王哥,王哥,你記不記得,咱倆以前一起包過餃子。”

“你包的那是面片兒丸子。”

“哈哈哈。”霍喬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朝白新羽過來了。

白新羽一愣,慌張地看著陳靖一眼,陳靖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趕緊站起來,假裝倒水,躲一邊兒去了。

霍喬一下子撲了過來,直接坐到了白新羽腿上,白新羽嚇得一動不敢動,霍喬比他高了小半頭,那體重可不是開玩笑的,偏偏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專坐一條腿,白新羽立刻就感覺腿麻了,“首……首長……”

“叫什麼首長……”霍喬捏著他的下巴,嘿嘿直笑,“你小子,記性比我家風城還差,你是真忘了是不是,你扒了風城的衣服把他推菜園子裡,被你哥揍了一頓。”

白新羽乾笑道:“我是被我哥揍大的,不太記得了。”

“還有啊,你還……你還親他來著,你記不記得了?”

白新羽瞪大眼睛,“啥?”

俞風城架著霍喬,把他托了起來,“小舅,你喝多了吧,睡覺吧。”

“不不不不睡,我喝爽了。”霍喬上身被俞風城抱了起來,乾脆用腿勾住了白新羽的腰,“放下呀,我跟他聊聊……”

俞風城惡狠狠地瞪著白新羽。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這回真後悔了。

“放下放下,乖,放下。”

俞風城乾脆松了手,霍喬又坐回白新羽腿上了,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我剛剛說到哪兒了,對,你親他了,親的嘴,這你都不記得了?”

白新羽僵硬地轉過脖子,看了俞風城一眼。

俞風城笑著朝他豎了個中指。

霍喬笑道:“沒事兒,年輕嘛,沒事兒,關鍵是……你最討厭的地方就是,你非要說我家風城是女孩兒,風城不同意呢,你就說他記錯了,他全家都錯了,他就是女孩兒,把他給氣哭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這麼逗的孩子,你說你哥揍你幹嘛呀,哈哈哈哈。”

俞風城深吸了口氣,乾脆扭過了頭去。

白新羽嘴角抽動著,“還有呢?我還幹什麼了?”

“還有……好多呢,我也不太想得起來了,反正在秦皇島玩兒了三天,你把風城弄哭好幾回。”霍喬說著說著,自己又哈哈大笑起來。

俞風城呵呵一笑,舉起空杯子,對著白新羽做了個敬酒的姿勢,那笑容邪性得不得了。白新羽臉都歪了,他感覺俞風城的視線跟鐳射似的掃射著他,他全身都成篩子了。

霍喬笑夠了,就從他身上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去找陳靖了,陳靖一看不好,藉故上廁所就要出去,霍喬一下子撲了上去,他手剛碰到陳靖的肩膀,陳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個旋身就想把霍喬的胳膊擰過來。

白新羽一愣,那不是俞風城經常用來對付他的那招兒嗎。可令他沒想到的時候,霍喬沒有像他那樣被陳靖擰著胳膊控制住,反而順著陳靖使勁兒的方向,腰部跟著猛地一轉,一下子卸了陳靖的力,抓著陳靖的胳膊反身一擰,反把陳靖的胳膊擰到了背後。

整個過程不過發生在一兩秒鐘,白新羽都還沒反應過來呢,倆人已經過招拆招,陳靖被霍喬擰著肩膀、按著胳膊推牆上了。

霍喬嘻嘻笑著:“幹嘛呀,考驗我呀。”

陳靖翻了個白眼,“排長……”

霍喬一下子又跟沒骨頭似的趴到了陳靖身上,用撒嬌的口氣說:“小陳啊,來我這兒吧,我這兒可好玩了。”

白新羽有點兒被雷劈了的感覺。

30

陳靖皺起眉,“排長,你先放開我行不行?你太沉了。”

霍喬呵呵直笑,“那你先答應?”

許闖過來把霍喬拎了起來,“別在我這兒耍無賴啊,陳靖還想考軍校呢,你省省吧。”

霍喬愣了愣,“你想考軍校?”

陳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嗯。”

許闖道:“團裡今年就兩個推薦保送的指標,雖然還沒公佈,不過已經內定有他一個了,等這批新兵訓練結束了,他就要去了。”

白新羽“啊”了一聲,“班長,你要去上軍校啊,我們怎麼辦啊。”

俞風城拎著他的領子,不客氣地說:“班長又不是你媽,什麼怎麼辦。”

陳靖道:“還沒最終定下呢,而且我只是在新兵營帶你們,以後你們會有新的班長的……排長,你先放開我行不行?”

霍喬悻悻地站直了身體,“小陳,你要去讀軍校,這是好事兒,我知道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我只能祝福你了。”

陳靖笑了笑,“謝謝排長。”

許闖道:“哎,他現在早就不是排長了。”

霍喬道大著舌頭說:“沒事,我可以一直是他的排長。”他咣咣拍著陳靖的肩膀,“小陳,等你軍校畢業了,也許我們還有一起上戰場的機會。”

陳靖道:“一定會有的。”

俞風城道:“小舅,我知道你們哪兒缺人,你等著我,我會很快去找你的。”

霍喬眯起眼睛,“嘖,你要是真來雪豹大隊,我姐能掐死我……”

俞風城笑了笑,“不告訴她。”

霍喬捏了捏他的後脖子,幾乎掛在他身上,“先別想那麼遠,好好……好好訓練。”

“好。小舅,我扶你去睡覺吧。”

“不要,不要你扶。”霍喬伸出手指頭,轉了一圈,指向了白新羽,“你,你來扶,我跟你喝了三杯,你的負責,你扶。”

白新羽一陣頭皮發麻,“啊……首長……”

“過來。”

白新羽只好過去了,霍喬不客氣地爬到了肩上,含糊不清地說:“說好了啊,誰灌我,誰負責,你背我吧。”

白新羽心裡哭道,誰跟你說好了。在俞風城和許闖的瞪視下,他只好把霍喬背了起來,背一個體重比自己還重的人,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兒,白新羽認命地往許闖的宿舍走去。

把人背到宿舍門口的時候,白新羽已經連籲帶喘,出了一身汗了,他不僅想起自己跑步跑暈了那次,俞風城把他從操場一氣兒背到了食堂,那得多累啊,想到這裡,他覺得俞風城也不是全沒有優點,至少……至少體力還不錯?

霍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白新羽喘道:“我真背不動了,我要趴地上了。”

俞風城白了他一眼,“真沒用,給我。”他從白新羽背上接過霍喬,和許闖一起把霍喬扶了進去,放到了許闖的床上。

剛把人放下,霍喬一把抱住了許闖的胳膊,使勁蹭了起來,“老許啊,我有點兒想你。”

許闖哭笑不得,“哎呀行了行了,惦記我的人多了,你有那排號的功夫,不如趕緊睡一覺。”

王順威搖頭直笑。

好不容易把霍喬安頓好了,都已經過了熄燈時間了,許闖要找陳靖談話,就把俞風城和白新羽打發回去了。

倆人剛一出辦公室樓,俞風城突然就一把捏住了白新羽的後脖子,惡聲道:“誰他媽讓你灌我小舅的?”

白新羽只覺得脖子被掐得好疼,他辯解道:“我、我怎麼灌了,我那是敬!敬酒!”

“我早說了我小舅酒量不行,你一上來就三杯,你以為自己多大的面子?你他媽腦子裡想什麼呢?”

“連長灌得比我多!”

“連長是他戰友,你算什麼東西!”俞風城揪起他的領子把他推到了牆上,“我小舅是看在你哥的面兒上找你吃個飯,不然就你這副孬樣,我小舅才不會看你一眼,蠢也就算了,還沒大沒小,我小舅……”

“你小舅你小舅,你小舅是你祖宗啊。”白新羽沒由來地一陣火大,他就想起俞風城總罵他一有事兒就搬出他哥來沒出息,結果怎麼樣,自己還不是滿嘴“小舅”的,有什麼臉說他呀。

俞風城慢慢眯起眼睛,似乎沒想到白新羽敢頂嘴,白新羽跟著慢慢地縮起了脖子,身子越來越矮,真想就這麼在俞風城面前消失。

俞風城湊近了他,“你說我什麼?”

“啊……沒什麼……”

“你是態度,是沖著我來的,還是沖著我小舅去的?”

白新羽小聲說:“都……不敢。”

“那你灌他是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

“我就……就喝酒,男人嘛,酒桌上就……”

俞風城高挺的鼻子幾乎頂到白新羽臉上,惡狠狠地說:“你沒那個資格跟我小舅拼酒。”

白新羽氣得想張嘴把俞風城的鼻子咬下來。俞風城缺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今天看著格外欠抽。他原本以為,俞風城心高氣傲,眼高於頂,心裡恐怕誰都瞧不上,當然對別人都挺客氣,對他就特別操蛋,沒想到這樣的俞風城,能像個小男孩兒似的那麼崇拜一個人,他忍不住就會生出一種,自己到底比那個人差多少的疑問,當然任何人只要看著他,再看看霍喬,這個問題的答案就不言自喻,所以他又忍不住生出一種想要和霍喬比試一下的心理,哪怕只是比喝酒,這種男人之間淺薄的、幼稚的好勝心,他明明知道沒有任何用處,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雖然,就算贏了他也沒什麼快感,反而被俞風城一頓數落,真他媽憋屈死了。

白新羽用力推了俞風城一把,“沒資格就沒資格,反正以後也不會喝了,我能回去睡覺了吧!”

“喲,你還來脾氣了?”俞風城攔著不讓他走,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掰了過來,“我問你,小時候的事,你想起一點沒有?”

白新羽有些心虛地說:“好像……想起一點。”他隱約記得,小時候好像確實幹過非逼著一個男孩兒承認自己是女孩兒的事,因為看著那個小孩兒最後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男是女在哪兒直哭的樣子太好玩兒了,雖然記不得那個小孩兒長什麼樣子了,不過對那大哭的樣子倒是有點印象,原來那個就是俞風城嗎……

俞風城陰惻惻地一笑,“放心,我會讓你慢慢想起來的。”

“不是,我也沒怎麼傷害你幼小的心靈吧,那麼小時候的事兒你記那麼清楚幹嘛。”

“誰叫我就是記性好呢。”

“你就是小心眼兒。”

俞風城拍了下他的腦袋,“我今天晚上已經很想抽你了,再說一句我不愛聽的,我真的會揍你。”

白新羽把嘴閉上了。

俞風城勾住他的脖子,拖著他往宿舍走去,“你今天唯一讓我滿意的,就是沒在我小舅面前亂說話。”

白新羽冒出一句,“你不去上軍校,是為了他嗎?”

俞風城頓住了,“誰告訴你這些的?”

“聽人說的。”

俞風城彈了下他的額頭,“少多管閒事。”

白新羽撇撇嘴,一臉的不樂意。

倆人悄悄回了宿舍,宿舍裡的人都躺下了,錢亮小聲來了一句,“哎,你倆上哪兒幽會去了。”

白新羽罵道:“幽你個頭,趕緊睡覺。”

躺到床上後,白新羽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越想越鬱悶,不就一雪豹大隊呢,有什麼了不起的,說不定有一天他也能進去耀武揚威一把呢。

第二天早上,俞風城請了個假去送霍喬去了,白新羽沒去,雖然按理他應該去送送,可他心裡有點兒抵觸。

上午的訓練也不太順利,他在練習扔手榴彈的時候,分神慢了兩秒,手榴彈炸開的距離太近,雖然裡邊兒是教練彈,傷不著人,但還是揚起一層塵土,把離得近的人嗆得直咳嗽,他被陳靖揪起來一頓罵,還被罰了五公里跑,他把這些都算到了俞風城頭上。

新兵的三個月訓練,只剩下最後半個月了,各項考核也正式開始了。新兵們每天累得半死不活,還要抽出時間背書,最後的考核決定了他們會被分到什麼兵種,雖然作為兵,只能服從上級命令,但是每個人心裡都還是希望能去那些一聽就特牛逼的連隊,要是能成為炮兵、坦克兵、偵察兵甚至爆破手、狙擊手之類的,那有一天退役了回家,既不辜負崢嶸歲月,跟人吹起牛來又有面子,如果是通訊兵、工程兵之類的,雖說兵種不分高低,團隊協作最重要,可對這些年輕人來說,聽上去總是不夠酷,所以,究竟能去怎樣的連隊,還是要看考核,因此大家都卯足了勁兒,希望在領導面前好好表現。

白新羽在最後時刻,也付出了一些努力,畢竟那種緊張的氣氛很能感染人,他知道自己的所有考核項目裡,只有射擊稍微好一點,軍事知識那一塊兒考了個一塌糊塗,體能項目也是基本都在尾巴,他抱著得過且過的心理想,至少這樣不用跟俞風城在一個連隊。

“新羽。”馮東元從背後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倆人此時正在去食堂的路上。

白新羽悶悶地看了他一眼。

馮東元奇道:“你怎麼了?”

“下午還要考一個軍隊條令的,煩死我了。”白新羽使勁揪了揪頭髮。

“背書總比訓練輕鬆啊,上次我教你的背書的方法你用了沒有?”

白新羽點點頭,“用了,好像沒什麼用,我一看那些條條框框的就犯困,哪兒記得住啊。”

馮東元歎了口氣,“你還是不想背,只要你真的花了心思,有什麼難的。”

“那是你因為學習好,說得當然輕鬆了。”

馮東元皺眉道:“不是這樣的,正常人的記憶力都不會差到哪兒去,新羽,你不想跟我和錢亮去一個連隊嗎。”

白新羽歎道:“想啊,不過……算了,聽天由命吧。”

馮東元抿了抿嘴,忍不住道:“新羽,其實你體質不差,也不比別人笨,可你就是懶,不肯努力,大家都在用八九成的精力幹的事兒,你偏偏只願意付出五六成,你成績當然比不上別人。你這輩子難道就沒有過為了某件事拼命努力的時候嗎?”

白新羽有點兒不習慣他突然這麼嚴肅,就嬉笑道:“有啊,去年我為了追一個演員,淩晨五點起來去片場給她送早餐,那精神……”

馮東元撞了他胳膊一下,“我跟你說正經的。”

白新羽頓時蔫了下來,“我覺得我挺努力的。”

“我沒看出來,大家都沒看出來,你有時間好好觀察一下,別人是怎麼努力的,俞風城本身素質那麼好,出操從不遲到,要求的訓練任務總是超額完成,對待每一個項目都特別認真,你能做到嗎?我覺得你每天想的都是趕緊過完這一天好吃飯、好睡覺,你就沒想過今天我一定要突破自己、提高自己。”

白新羽煩躁地歎出口氣,“幹嘛呀幹嘛呀,大早上的就開始教育我。”

馮東元無奈道:“我是為你好啊,可惜你都聽不見去……”

白新羽摟住他的肩膀,“東元,我知道你人好,可是我覺得懶這個毛病是改不過來的,再說我又沒打算在部隊呆一輩子,兩年時間一到,我立刻申請退役回家了就,你說我努力給誰看啊,有什麼用啊。”

馮東元點點頭,“你說得也對。”

“是吧,唯一的遺憾就是可能不能跟你一個班了,不過咱們始終是一個團的,還在一個營區,大不了我多走幾步去找你玩兒就好了。”

馮東元勉強笑了笑,“好吧。”

在新兵營的最後那幾天,班裡的人的關係都變得格外親密,畢竟馬上就要分開了,就算這三個月裡有什麼小矛盾,此時也可以原諒了。

俞風城最近也忙著訓練背書,沒太抽出空來為難他,好像一夜之間所有人的指針都被撥快了,白新羽也跟著感到一絲心慌,他好不容易適應了在這個班的生活,也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怎樣的戰友。

最後一項射擊考核結束後,許闖給全連放了半天的假,讓他們準備個篝火晚會,弄上幾隻烤全羊,弄上幾箱白酒、啤酒,總之,明天的這個時候,分了連隊,很多人就要分道揚鑣了,這個晚會也就是散夥飯了。

白新羽跟著班上的人從廚房往操場搬東西的時候,就見許闖和陳靖站在大樹底下,正激烈的爭辯著,許闖嗓門兒很大,硬邦邦地說:“已經定了”,陳靖臉有點兒紅,但聲音依然壓得很低,白新羽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這麼長時間了,白新羽是第一次看見陳靖跟許闖急了,不過他也不敢好奇,扛著燒烤架走了。

天色黑下來之後,操場上的一攏攏篝火也架好了,看來炊事班不是第一次幹這個事兒了,各類工具一應俱全,光是大肥羊就烤了七頭,再加上別的一些烤肉、烤菜,食物非常豐盛。幾個新疆的炊事兵大哥擼著袖子往羊身上撒作料,那味道香的,飄出幾裡地去,把這些新兵都饞死了。

許闖舉起酒瓶子站在主席臺上,難得和顏悅色地講了幾句話,甚至還有一點兒煽情,當然,最後還是很有個人風格地以“吃好,喝好”收得尾。

他一說完話,眾人就迫不及待地大口撕扯起了鮮肥的羊肉,那羊肉上還粘著一塊塊兒白色的羊脂,蘸上點兒孜然和辣椒粉,熱乎乎地咬一嘴,肥膩的同時又香得不得了,白新羽以前是絕對吃不下這麼油膩的東西的,可是新疆這個地方,不僅海拔高,而且到了晚上死冷,再加上每天繁重的訓練,必須吃些高熱量的東西才能供得起身體的消耗,不知不覺間,白新羽也變得專往肉上盯了。

錢亮一邊啃一邊說著“好香好香。”

馮東元吃了兩口,“咦”了一聲,“班長呢?”

他一說,眾人都伸長了脖子四處找了起來,白新羽視力很好,第一個發現了站在篝火後邊喝酒的班長,“班長在哪兒”,他馬上站了起來,拿著塊兒羊排跑了過去,“班長班長,你在這兒幹嘛?烤火啊。”

陳靖看到他的瞬間,表情有些不自在,“哦,嗯,有點兒冷。”

“哎呀,一瓶酒下肚就不冷了,大家都找你呢。”白新羽笑著把羊排塞到陳靖手裡,“趁熱吃,可香了。”

自從那次陳靖代白新羽跑了五公里,白新羽心裡就對陳靖有些感激,再加上陳靖雖然經常罰他,但卻也賞罰分明,是個不徇私的人,所以班上的人都比較喜歡班長,他也不例外。

陳靖接過羊排,不易察覺地歎了口氣,“走吧,喝酒去。”

白新羽樂呵呵地帶著他回到了桌前,吆喝著,“來呀來呀,喝酒呀。”雖然不知道明天他會被分到哪個連隊,但新兵訓練結束了,對他來說就是完成了一個任務,總歸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

眾人大口吃肉喝酒、大聲笑鬧,盡情釋放著這三個月來聚集的所有壓力。只有陳靖,整個晚會情緒都有些低落,不過他平時就有些不苟言笑,所以很多人也沒有注意到。

今天也沒有了熄燈時間,他們一氣兒鬧到了晚上十一點多,很多人喝醉了,在戰友的攙扶下回了宿舍。

白新羽雖然酒量不差,可也喝得走路直打飄,他想和馮東元還有錢亮一起回宿舍,但這倆人早不知道哪兒去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地上一個酒瓶子滾到了他腳邊,他一腳踩上去,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撲去,但他沒有如預料中摔個狗啃泥,反而摔進了一個寬厚的胸膛中。他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就知道現在抱著他的人是俞風城,俞風城身上那純男性的氣息,哪怕是濃烈的酒味兒都掩蓋不了。

白新羽抬起頭,傻呵呵地一笑,“哎,你也喝多了吧。”

俞風城眼中佈滿血絲,確實喝了不少,他把白新羽扶了起來,“起碼比你清醒。”

白新羽借酒撒潑,指著亮著燈的宿舍樓說,“扶……不對,擺駕……回宮。”

俞風城白了他一眼,“信不信我把你塞草叢裡睡一晚上。”

“班長說,晚上這麼冷,要是……要是在外邊兒睡一晚,就廢了。”

“不會廢的,最多凍成傻子,哦,你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傻了。”

白新羽整個身體都歪在俞風城身上,聽到這句,嘎嘎直笑,也不知道自己笑的是什麼,他現在明明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知道身邊是誰,可思維太過興奮,膽子變得奇大無比,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和行為。

俞風城喝道:“自己站直了。”

白新羽耍賴道:“不要,你背我。”

“背個屁。”俞風城架他的胳膊,摟著他的腰,把他往宿舍帶去。

“等等,我要尿尿。”白新羽指著食堂後面的草叢,“憋不住了……”

俞風城斜著眼睛看著他,“你他媽找死啊。”

“啊……你還不讓人尿尿啊……”白新羽扯著褲子,“那我可在這兒解決了。”

俞風城一撒手,白新羽順著他的身子往下滑,最後抱住了他的腰,迷迷糊糊地看著他。

俞風城踹了他一腳,“起來。”

白新羽乾脆抱住了俞風城的腿,使勁搖頭,那賴皮的樣子真讓人想扇他。

俞風城沒辦法,只好把他拎了起來,往食堂後面走去,食堂後面是排泔水、倒垃圾的地方,雖然每天都有人清理,但味道還是相當難聞,一般沒人來,倆人也許是喝多了,鼻子都不太好使了,也沒怎麼感覺出臭來。

俞風城把白新羽扶到牆邊兒,白新羽歪在他懷裡,在黑暗中摸索著自己褲頭的拉鍊,卻怎麼都找不著。

俞風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低聲道:“用不用幫你。”嘴上雖然是詢問的口氣,可手已經很自覺地摸到了白新羽的褲襠上,把那拉鍊輕輕拽了下來。

白新羽癡呆狀看著他,“你脫我褲子幹嘛?”

俞風城冰涼的手探進了白新羽的內褲裡,白新羽被冰得一抖,腦筋似乎清醒了幾分,驚叫道:“你脫我褲子幹嘛?”

俞風城含住了他的耳朵,“你現在問這個,是不是太晚了。”他手已經伸了進去,幫著白新羽把那軟趴趴的小兄弟掏了出來。

31

白新羽真是憋急了,也不管自己的小兄弟現在被誰扶著呢,沖著草叢就快意解決了一番,他身體有點兒站不穩,幾乎整個人靠在俞風城身上,俞風城背部抵著牆,摟著白新羽的腰,手裡握著那半硬起來的寶貝,那滴滴答答的水聲聽得人臉皮發緊。

解決完後,白新羽舒服地籲出一口氣,被酒精灌得混沌的大腦似乎也覺出一丁點不好意思,他摸索著拉鍊,卻不小心摸到了俞風城的手。

俞風城把下巴抵在了他肩膀上,輕聲說:“說起來,我跟你這老二也挺有緣分啊,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他撫摸著那團軟肉,技巧地逗弄了起來。

“唔……你幹嘛……”白新羽無力地抓著他的手腕,但下身卻傳來一陣難耐地悸動。自從上次他在俞風城手裡那啥了之後,他自己也擼過那麼一兩次,可每次都覺得不夠盡興,自己摸和別人摸那感覺肯定不一樣,害得他時常想起俞風城那只作孽的手,畢竟那天晚上確實挺爽的。此時那種又刺激又罪惡的感覺再一次回來了,他雖然殘存的理智告訴他必須停止這種行為,可腰卻不自覺地拱了起來,讓自己的小兄弟更往俞風城的手心裡蹭去。

俞風城一邊撫弄著他的欲望,一邊輕舔啃咬著他的脖子,皮膚裡那種溫暖的味道真讓人上癮。

白新羽的身體越來越不對勁兒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屁股那兒有個硬邦邦的東西頂著他,他知道那是什麼,他只覺得臉燙得好像要燒起來了,自己這是在幹什麼?身後的人可是俞風城啊!可是……可是好舒服啊……

俞風城咬了咬他的耳垂,啞聲道:“爽嗎?爽的話叫一聲讓我聽聽。”

“嗯……呃……”

“你還真敢叫啊,不怕人聽著啊。”

“我、我沒叫……”

“那這動靜是誰發出來的?嗯?”俞風城用另一隻手掰過他的下巴,用力吻住他的唇,舌頭肆無忌憚地伸進了他的嘴裡,勾纏著他的舌頭,情色地挑逗著。

那熱乎乎又略帶粗暴的吻,在這寒冷的夜晚裡,催情的效果簡直翻倍,白新羽被俞風城那種攻城掠地的吻法親得臉紅脖子粗,心想就你他媽會接吻怎麼的,炫耀個屁啊,老子吻技也很牛逼的好不好,想著想著,不自覺地就開始回應了,甚至反客為主地用舌頭逗著俞風城的舌尖,濕熱的津液順著他合不攏的嘴角流了下來,他被俞風城親得幾乎喘不上氣來,本來就喝多了酒,現在大腦還缺氧,整個人更是雲裡霧裡,一絲理智都不剩了,完全沉溺在了最原始的快感裡。

俞風城把白新羽翻了過來,讓倆人面對面,他把自己早已經硬起來的性器掏了出來,和白新羽的握在一起,來回摩擦起來。

白新羽已經完全不知道俞風城在幹什麼了,他此時精蟲上腦,除了爽就不知道別的了,他靠在俞風城身上,粗聲喘著氣,他的手被俞風城拉過來,一同握住倆人的小兄弟,來回擼動著,白新羽握住的一瞬間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玩意兒,太粗了、太大了,他甚至能撫摸出那上面陽筋的紋路,他的不是這個手感,這個是……俞風城的……

倆人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體內翻滾的欲望也越來越強烈,俞風城的手伸進了白新羽的衣服裡,盡情撫摸著那光滑的皮膚,三個月的訓練下來,白新羽壯了一圈,肚子上的小贅肉都不見了,剩下的是手感極好的柔韌的肌肉,白新羽趴在俞風城身上,輕輕地哼著,完全像是被摸舒服了的小狗,早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

最後,倆人一前一後地射了出來,互相噴了對方一褲子。

白新羽射完之後,就跟漏完了電一般,軟軟地倒在了俞風城懷裡,滿足地哼唧著,好像快睡著了。

俞風城舒服地呼出一口氣,他雖然挺想現在就把白新羽扒光了辦了的,但是時間地點顯然都不對,而且這小子好像真他娘的睡著了。他拍了拍白新羽的臉,白新羽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褲子都沒穿,就那麼掛在俞風城身上,形象有點兒猥瑣……

俞風城拿白新羽的衣袖蹭掉他們褲子上的體液,然後把倆人的褲子都穿好,期間白新羽就跟死人一般任人擺佈,俞風城忍不住狠掐了一下他的臉蛋,低罵道:“你這副德行強姦都沒快感。”

白新羽疼得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沒睜開眼睛,直嘟囔著:“困,困。”

俞風城架起他,往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班上大部分人都已經昏睡過去了,屋子裡一股酒臭味兒,這是最後一天了,也沒人管,大家都睡得四仰八叉,呼嚕聲震天響。

俞風城剛把白新羽扶到床邊,發現白新羽的床被一個戰友給占了,看來不少人都睡躥了床,他只能把白新羽放到了自己床上,部隊的床就1.2米寬,一個大男人睡不會掉下去,兩個人幾乎擠不下,好在他們床與床之間的距離非常窄,勉強能當連鋪睡,俞風城硬是擠了上去,屁股和腿幾乎都在白新羽的床上,他側身把白新羽抱在懷裡,被子一蓋,眼前也開始迷糊起來。新疆的晚上非常冷,倆人在外邊兒打了個野炮,已經凍得直哆嗦了,此時在意識迷糊的時候,白新羽找著了溫暖的地方,就下意識地往俞風城懷裡鑽,俞風城攬住了他的腰,貼在一起果真暖和多了,雖然床鋪太窄,幾乎無法翻身,但是累了一天,又喝了不少酒,俞風城最後還是抵抗不住困意,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號沒響,他們一氣兒睡到了天亮。

也不知道誰第一個醒了,坐起來就嚷嚷著:“我靠,這都怎麼睡的,跟橫屍現場似的。”

他一叫,很多人也醒了過來,大家起床一看,都樂了,幾乎沒幾個人是在自己床上睡的,尤其是上鋪的兵,昨天喝的兩腳發軟,都懶得爬上去,大部分人都擠到了下鋪,摟抱在一起睡的比比皆是,俞風城和白新羽反倒一點都不突兀了。

白新羽眼睛腫得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他從被子裡探出個腦袋,迷迷糊糊地說:“別吵,困死了。”說完就想翻個身繼續睡。可一動,才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因為一個姿勢睡了一晚上,他身子都快麻了,這時候才感覺到自己挨著一個熱乎乎的東西,腰上還搭著一隻胳膊。他用力睜開眼睛,正對上俞風城惺忪的睡眼。

白新羽嚇得精神了三分,抻直了脖子看著俞風城。

俞風城睨了他一眼,就閉上了眼睛,明顯沒打算起來。

白新羽感受了一下,自己現在確實和俞風城抱著,睡在一個被窩裡,倆人的腿還纏在一起……我去!這是什麼情況!

白新羽用力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一切,他昨天雖然喝多了,但沒有醉,至少沒有醉到失憶,可是當他一點點兒把昨晚發生的事都回想起來時,他真巴不得自己失憶算了。天打雷劈啊,他跟俞風城怎麼能幹出那種事兒啊!

本來那天在被窩裡被俞風城摸鳥,已經夠他悔恨半輩子了,昨天還互相……這下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難道他真的有潛在的同性戀情節,或者,自己真是饑渴到男的也可以了?想來想去,應該還是後面那個可能性大一點兒,他從來不避諱自己好色這個事實,不好色還能叫男人嗎,看來這三個月真是把他憋出問題了,他如果這時候打電話給他媽,告訴他再不把他弄回去他可能就要變成同性戀了,說不定他馬上就能回家了……

“你到底醒了還是打算繼續睡。”俞風城略帶沙啞的嗓音在白新羽耳畔響起。

白新羽把臉拱進了被子裡,悶聲道:“你現在別和我說話。”

“你睡在我床上。”

“誰讓你把我放你床上的。”

“你的床被人占了。”

白新羽擰過脖子,果然發現自己床上那哥們兒還睡得跟死豬似的呢。他轉過頭,尷尬地看著俞風城,“那什麼,你起來吧,我再睡會兒。”

俞風城的手在被子裡捏了下他的屁股。

“啊!”白新羽低叫一聲。

錢亮閉著眼睛道:“新羽,怎麼了?”

“沒、沒怎麼。”

“沒怎麼就閉嘴,難得可以睡個懶覺,誰也別攔著我。”

白新羽瞪著俞風城,低聲道:“你幹什麼。”

“我還想再睡一會兒呢,要起來你起來。”

白新羽看了看天,剛濛濛亮,過去的三個月,他每天都是天還黑著的時候就得出操了,前兩說得對,他們真是難得可以睡一個懶覺,而且外邊兒好冷啊,他鼻子都冰涼,他實在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他想了想,很沒出息地說:“那、那就接著睡吧。”

俞風城有些霸道地把他摟進懷裡,低聲道:“睡你的。”

“唉唉唉,你們倆別吵吵了,還能不能讓人睡個懶覺了。”有人不耐煩地來了一句。

俞風城閉上了眼睛,倆人面貼面,只要稍微再往前一點,就能親個正著,這種親密相擁的姿勢,比起情侶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放在兩個男人身上,怎麼看怎麼彆扭。但是他們現在懶得思考這個問題了,似乎抓緊時間再睡一會兒比什麼都重要,簡直是這世界上最大的享受。

白新羽慢慢地偎進俞風城懷裡,他想,真暖和啊……

他們也沒能睡太久,八點多的時候,終於被陳靖叫醒了,急急忙忙地洗漱吃飯,然後到操場集合了。

早上如此慌忙,正好讓倆人沒時間說上一句話,白新羽感覺暫時逃過了一劫,不然俞風城這回再問他舒不舒服,他是真沒辦法回答了。

許闖和王順威開始公佈這兩百人的去向,王順威拿著名單,一個接著一個地念了起來。

白新羽眼看著好幾個人認識的人都被分去了偵查三連,也就是許闖的那個連,俞風城、錢亮、馮東元、大熊、巴圖爾、梁小毛,這些表現不錯的兵,果然都被許闖挑走了,最後剩下的人越來越少,白新羽掌心開始出汗,不知道自己會面臨怎樣的命運。

終於,王順威的名單翻到了最後一頁,他抬起頭看著白新羽,“白新羽。”

“到!”

“偵查三連。”

白新羽又驚又喜,他沒想到許闖居然會要他?這樣至少他能和馮東元還有錢亮一個連隊,這樣見面也方便很多,就連俞風城也……他悄悄看了俞風城一眼,俞風城也正好看著他,目光很是玩味,白新羽轉過了臉去,沖著馮東元和錢亮擠眉弄眼。

“你們回去收拾行李,一個小時後車來了,按照指示上車。”

“是!”

解散之後,白新羽連蹦帶跳地跑到馮東元旁邊,一把抱住了他,“小親親啊,哥哥又跟你們一個連隊了,哈哈哈哈。”

錢亮笑道:“太好了,這樣就算不是一個班,也肯定在一個宿舍樓。”

“是啊,太好了,以後也能一起洗澡、出操、吃飯了。”馮東元高興地說,“看來連長對你的表現還是滿意的,要不然也不會帶你去三連了。”

白新羽得意地笑了起來,“肯定是我的射擊成績讓他刮目相看了。”

眾人回到宿舍,開始收拾起了行李。在這裡住了三個月,雖然地方沒什麼好讓人留戀的,但畢竟是人生中第一次參軍呆的地方,肯定會成為很多人一輩子的回憶,所以他們收拾完後,很自覺地把宿舍、水房都打掃了一遍,所有東西都歸整好,留給以後的新兵使用。

坐上軍車,兩百個新兵分別往各自的連隊開去。其實新兵營和連隊都在一個營區,只不過這個軍營面積極大,從新兵營到各個連隊,開車也要10來分鐘,他們還是第一次進入正規軍的軍營,在車上不停地左顧右盼,暢想著他們即將開始的正式的部隊生活。

他們到了連隊後,許闖帶領幾個排長、班長,給他們舉行了一個簡單的歡迎儀式,然後就把他們分到了各個班去了。

白新羽正滿心期待著能和馮東元或者錢亮分一個班,這時候,陳靖走了過來,“新羽,你跟我來。”

“啊?班長,這邊兒分班呢。”

“我知道,你過來。”

白新羽跟著他走了,走的時候還三步一回頭,給馮東元使眼色,意思是等他一起吃午飯。

倆人一氣兒走出了宿舍院的大門,陳靖越走越快,白新羽實在忍不住了,小跑幾步追了上去,“班長,班長,你這幹嘛啊,一聲不響的帶我去哪兒啊。”

陳靖轉過了頭來,白新羽這才發現他臉色很不好。

白新羽皺起眉,“班長,你怎麼了?宿醉沒好啊?”

陳靖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新羽,我現在要帶你去你的班上報導,報導完了,你再回宿舍。”

“啊?哪個班啊?他們不就在分班級嗎?”

陳靖看著他,一瞬間有些不忍心開口,但還是直白地說:“炊事班。”

白新羽一下子傻眼了。

陳靖道:“新羽,其實這件事我應該提前跟你溝通的,但是你最後這段時間表現不錯,我以為……但是連長已經這麼決定了,我希望能端正一下你對炊事班的態度。炊事班不是你想像得那樣,你們也要訓練,也要考核,兵種不分貴賤,只是分工不同,無論是什麼兵種,都在軍隊中發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所以你不要對炊事班有抵觸情緒,我希望你……”陳靖說著說著,有點兒說不下去了,因為白新羽的眼圈紅了。

白新羽梗著脖子,腮幫子輕顫,半天沒說話,那表情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卻還是生生忍著。三個月的時間雖短,但也讓白新羽成長了不少,他早就明白,在這個地方,哭、撒嬌、耍賴,是不會有人心疼他的,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那麼做了,所以他忍著沒哭,雖然他真的很傷心。

他沒想到,他付出了努力,最後還是沒逃過去喂豬做飯的命運。陳靖說得他都明白,他們這些上級給人做思想工作的時候都是這麼說的,可是每個人都知道,去炊事班的極小部分是為了培養未來幹部,大部分是實在練不出來的兵,而他毫無疑問是後者,並不會有人瞧不起炊事班,可那地方大部分人都不想去,說是會訓練,會考核,可誰都知道去了炊事班,其實就成了閒人。白新羽曾經以為,他會很高興成為一個閒人,不用出早操,沒人管內務,只要混過兩年就可以開開心心地回家了,多好,可是當他真的要去炊事班的時候,他體會到的卻是不甘心。

他第一次那麼渴望跟其他人一樣,去訓練專業技能,去射擊,去操練,而不是喂豬種地,圍著鍋臺轉,等他退伍回家了,他要怎麼跟家裡人說自己在部隊的經歷?他覺得好丟人。

陳靖歎了口氣,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新羽,你知道你有點不甘心,你最後確實付出了努力,我都看到了,但是你的成績依然不太理想,我想你應該知道原因,那就是你付出的,遠不及別人的多。你不比別人差,也不比別人笨,你在射擊方面也很有天賦,我本來想從這方面好好培養你,只是……你也不要灰心,只要你表現得好,無論在哪裡都會發光,我總覺得,你可以成為一個上進的好兵,只要你努力,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調回連隊,只要你努力,你明白嗎?讓連長看到你的努力。”

白新羽吸了吸鼻子,“班長,我不知道我還努力什麼,我本來也沒多想當兵的,可能去炊事班正適合我,可以偷懶,可以吃好吃的……”

陳靖拍了拍他的臉蛋,“你可不能這麼想,你還年輕,你爸媽把你送到部隊裡,是希望看到你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軍人,即使是在炊事班,你也不能想著好吃懶做,你要挺起腰板,時刻記著自己是個軍人,有一天國家需要你的時候,無論你是什麼兵種,都要貢獻自己的力量。新羽,到了那裡好好幹,知道嗎?”

白新羽點點頭,哽咽道:“班長,去炊事班是不是特別丟臉。”

陳靖揉著他的臉,“你瞎想什麼呢,不會有人看不起你,但是如果你自己放棄你自己,那有一天你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白新羽咧了咧嘴,有點想哭,“班長,你今天這麼溫柔,我不習慣啊,也不知道炊事班的班長會不會比你好,應該沒你那麼愛罰人吧。”

陳靖撲哧笑了笑,“去了你就知道了,記住,不管在哪裡,不要放鬆對自己的要求。”

白新羽勉強點了點頭,其實他心裡已經死灰一片了,他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去喂豬了,他要去喂豬了,他要去喂豬了,真他奶奶的給俞風城說中了,他白小少爺真的要去喂!豬!了!

陳靖帶著他去了食堂,這時候正是準備午飯的時候,看來炊事班的人都在這裡。

陳靖走進後廚,廚房裡的人都抬頭看向他們。

“哎喲,來新人啦。”一個精瘦的男人高興地走了過來,“這麼年輕啊,小同志,你是新兵過來的?”

白新羽點點頭,他微微皺起鼻子,廚房裡混雜著各種各樣的味道,實在不太好聞。

“班長,班長,來新人啦。”有人朝著後門吆喝道。

不一會兒,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端著一盆青菜從後門走了進來,他身材高大魁梧,跟頭熊一樣,他看了倆人一眼,“哦,小陳?”

陳靖道:“武班長,連長給你們送來個新兵,他叫白新羽,是你老鄉。”

武清打量了一下白新羽,皮笑肉不笑地說:“小夥子張挺帥啊,行了,就算你報導完了,把行李放宿舍去,然後過來幹活兒。”

白新羽腦子嗡地一聲響,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一片昏暗。

32

白新羽提著行李回到宿舍,宿舍裡空無一人,顯然都在廚房忙活呢。他剛找到一個空床位,馮東元和錢亮的腦袋就從門外探了進來。

“新羽!”馮東元笑著說:“咱們宿舍在一層樓啊,我和俞風城一個班,錢亮在隔壁班。”

錢亮笑嘻嘻地說:“離這麼近,沒什麼差別嘛,以後還是能一起吃飯,新羽,你這是幾班啊?”

白新羽有氣無力地說:“廚師班。”

“什麼?”

白新羽負氣地把行李把地上一摔,大聲道:“炊事班!”

倆人愣了愣,隨即面面相覷。

馮東元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看著白新羽,“其實……炊事班也沒什麼不好,兵種……”

“兵種不分貴賤,行了這話我都聽多少遍了,別說了。”白新羽一屁股坐在床上,感覺在倆人面前有些抬不起頭來。

錢亮抓了抓腦袋,“那個,你應該會喜歡炊事班吧,不用出早操,什麼都管得松,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嗎,在炊事班輕鬆多了。”

馮東元推了他一把,錢亮訕訕地低下了頭。

白新羽小聲說:“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可是……”

馮東元坐到他旁邊,摟著他的肩膀,“新羽,你別灰心,只要你好好表現,連長會把你調回來的。我那天聽著班長和連長吵起來了,當時還不知道啥事兒,現在想想,估計就是為了你的事兒,班長人那麼好,對每個人都上心的,只要你好好表現,咱們肯定還能一個班。”

白新羽越聽越難受,鼻頭發酸,他一把抱住了馮東元,吸著鼻子說:“不可能的,許闖煩死我了,從上火車第一天他就煩我,他是故意擠兌我的!”

馮東元輕輕拍著他的背,“新羽,你別這麼說,我覺得連長不是那樣的……”

“你還幫他說話!”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馮東元溫柔地摸著他的頭,“你別哭啊,連長喜歡好兵,只要你成為一個好兵,他不會埋沒你的。”

“嗚嗚嗚……”白新羽忍不住哭了出來,“我想回家,真他媽沒勁,讓我去做飯,我憑什麼給他們做飯,我不幹,我不想回家……”

馮東元歎了口氣,安撫著他,“新羽,你不能這麼想,你欠缺的就是上進心,你應該想著好好訓練,讓連長刮目相看啊。”

白新羽搖了搖頭,眼淚鼻涕蹭得馮東元肩膀上到處都是。

錢亮也在旁邊一臉無奈的樣子。

到了吃飯時間,倆人也不能久留,安慰了他幾句就走了。白新羽慢騰騰地把行李收拾好,儘管千百個不願意,可還是硬著頭皮去廚房了。

他一進廚房,就差點兒被裡面的油煙味兒給嗆出來。

“哎,新兵,你怎麼現在才來,我們都快做完了。”

白新羽嘟囔道:“收拾行李。”

那個精瘦的男人把他拽到角落,指著地上的一大盆白菜,“把白菜摘了洗了,快。”

白新羽看著那盆白菜發愣。

精瘦的男人推了他一把,“快啊。”

白新羽蹲下身,抓著一顆大白菜在水盆裡晃來晃去。

“哎呀我的媽呀。”那人一拍額頭,“你這是洗白菜還是教白菜游泳呢!你得把白菜掰開啊。”

白新羽“哦”了一聲,把白菜葉子一片一片地扯了下來,浸在水盆裡洗了起來。

“哎。”那人蹲了下來,“看你細皮嫩肉的,就是城裡兵,沒幹過活兒吧?”他手腳麻利地摘著白菜,“我叫程旺旺,你叫我旺旺就行,你叫啥來著?”

“白新羽。”

程旺旺把腦袋探了過來,“哭過?”

白新羽扭過了頭去。

“唉,有什麼大不了的,過段時間你就知道炊事班的好了,現在學點兒手藝,轉業了自己開個小飯館兒,多好。”

白新羽沒吭聲。

“我都打聽好了,我家那邊盤個店鋪只要……”

程旺旺後邊兒說得話,白新羽都沒怎麼聽進去,他就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他剛到部隊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可他好不容易適應了新兵營的生活,卻被一竿子支到了這裡來,他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適應成天做飯種地喂豬的生活,也許他有一天真的會習慣……可是真的習慣了這種生活,怎麼想也不是好事兒啊,誰要學做飯種地喂豬啊!他回去怎麼幫他哥?開農場?

武清過來踢了下程旺旺的屁股,“你這嘴一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沒閑著的時候,囉嗦什麼,趕緊洗啊。”

程旺旺哈哈直笑,“班長,我這是跟新兵交流感情呢,你看這孩子,又俊又害羞,你別嚇著人家。”

武清哼了一聲,拿著大炒勺炒肉去了。

程旺旺推了推白新羽,小聲說:“炊事班可爽了,有吃有喝,聽我的,你保證喜歡。”

白新羽將信將疑。悶頭洗完菜,他又被程旺旺分派去切肉。他長這麼大,是第一次幹這種活兒,甚至可以說是第一次摸生肉,一大塊兒生肉那種油膩的、軟趴趴的手感,讓他覺得有點噁心,他拿著刀,不知所措。

程旺旺搶過刀,給他切了一塊兒示範,“多容易,快切吧。”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按著肉切了起來,可那肉太軟,容易走刀,白新羽沒切幾塊兒,一刀劃在了手指上,血一下子就出來了。

“我操……”白新羽憤怒地低罵了一聲。

“哎喲,你真是……”程旺旺無奈地把他拽到一邊兒,“行了行了,今天你就看著吧,多學學。”

白新羽洗乾淨了手,傷口雖然不深,可血還是止不住,他只能把手指頭含在嘴裡,默默地看著幾個人在廚房裡忙活,大家各司其職,配合得挺默契,那一大鍋一大鍋的菜,原來就是這麼炒出來的,他看著武清雄壯的背影,心想這得多大的臂力,才能翻得動那麼多菜啊。

白新羽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個老兵白了他一眼,“不幹活也別站這兒擋路。”

白新羽撇撇嘴,心說我願意在這兒啊,他乾脆走到了廚房外面,蹲在地上唉聲歎氣。

中午飯跟打仗似的做完了,等連隊的人都吃完了飯,才輪到他們吃飯。

白新羽打了飯,跟炊事班的人坐在一起,埋頭吃了起來。他們弄了兩瓶啤酒,有說有笑地喝了起來。

炊事班確實和其他兵不一樣,中午就可以喝酒,雖說也要訓練,可是就算偷懶也沒人管,來這裡混日子最合適不過了。

吃完了飯,一個老兵把一雙塑膠手套甩給了白新羽,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這兒的規矩,新來的刷碗,刷碗你會吧?就是把那個鍋碗瓢盆啊都洗乾淨。”

白新羽瞪起眼睛,“我一個人?”上百人的餐具,讓他一個人刷?要他命啊。

“哎,沒什麼難的,一下午就刷出來了,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去吧,不然趕不上做晚飯了。”

程旺旺笑道:“刷出經驗了很快的。”

白新羽抓起手套,扭身走了。

他走到廚房,看著堆放著的一餐車一餐車的餐具,眼淚又嘩嘩開始掉了。他在這裡究竟是幹什麼來的?難道他爸媽把他送進部隊,就是讓他幹這些?這些雜活兒有什麼意義?能磨練意志,能讓他變成真正的男人嗎?扯淡!

他一邊委屈地掉眼淚,一邊抓過盤子洩憤般刷了起來,他這輩子所有沒幹過的活兒、沒做過的事兒,都在部隊體驗完了,他只想回家。

他就一個人在廚房裡刷了一下午的盤子,直到要準備晚飯的時候,他都還沒有刷完。炊事班的人嫌他耽誤事兒,就把剩下的幫著他刷了,然後又讓他去幹別的活兒。

等晚上回到宿舍的時候,白新羽躺在床上,感覺自己都不能動了,他覺得這是他進部隊以來最累的一天,不僅身體累,心更累。不過這麼累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直到他平靜的躺在床上,才再次想起昨晚和俞風城之間發生的事。

俞風城要是知道他真的來炊事班了,肯定會用那種嘲弄的語氣說“果然如此”吧,俞風城一邊兒瞧不起他,一邊兒又跟他……他們倆現在算什麼呀,就摸個鳥什麼的,他這麼開放的性格,按理說也不該太放在心上,可他就是覺得又彆扭又羞恥,仿佛做了什麼非常見不得人的事兒,甚至想到和俞風城碰面,他都覺得尷尬無比。

煩,所有的事情,都煩透了!

白新羽這一覺睡得特別沉,因為實在累壞了,可是起床號響起的時候,他還是跟著醒了,因為整個炊事班的人都起來了。

白新羽痛苦地說:“不是不用出早操嗎。”

“是不用出早操,可是要起來給他們準備早飯啊。”程旺旺拍了拍他,“趕緊起床。”

白新羽已經被折磨得沒脾氣了,渾渾噩噩地起了床,跟著他們去廚房忙活開了。

在把一盆辣椒扣地上和再次切到手後,誰都不敢讓他出現在廚房了,程旺旺把他領到後院的菜地,讓他澆水,那菜地面積不大不小,倒是種了六七種蔬菜,全用簡易的大棚罩著。

白新羽看著那片菜地,鬱悶道:“不是有伙食費嗎,幹嘛自己種地。”

“這你就不懂了吧,咱們那伙食費,也就是餓不著的標準,想吃點兒水果啊奶啊什麼的,就得想辦法擠,自給自足點兒青菜,省下來的伙食費不就能讓兄弟們吃點兒好的了嗎。在新疆當兵不容易,不容易啊。”

白新羽當時還不理解他的不容易是什麼意思,他覺得全世界當兵的都不會容易。

當時天還沒亮,入秋之後,新疆的早晨冷得人牙磣,白新羽裹著棉大衣,哆哆嗦嗦地拿著水管子澆地。他忘了帶手套,不一會兒手就凍僵了,因為沒經驗,他好幾次不小心踩進澆了水的土裡,結果把棉鞋也給弄濕了,手冷腳冷,整個人凍得直哆嗦。

等炊事班的人忙完了早飯,武清帶著程旺旺來地裡“視察”,其實就是看看白新羽有沒有把菜都澆死了,結果到哪兒一看,白新羽鞋是濕的,手凍得通紅,武清當即就把他從大棚裡拎了出來,“你小子怎麼澆得水?照著自己的鞋澆啊?”

白新羽顫聲道:“不小心踩著了。”

“趕緊回宿舍換鞋去。”

白新羽如獲大赦,連忙跑回了宿舍,宿舍裡就他一個人,他換好鞋,此時太陽出來了,就不怎麼冷了,他正打算出去曬曬太陽,門口迎面就進來一個人,白新羽一驚,頓時就不敢動彈了。

俞風城進來之後,用腳踢上了門,他看了看宿舍,最後把目光落到了白新羽身上,諷刺地一笑,“我說什麼來著,果然來炊事班了。”

白新羽瞪了俞風城一眼,“來炊事班正合我意,吃好喝好,還能偷懶。”

俞風城輕哼一聲,“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這回順了你的心了。”

白新羽心裡難受起來,俞風城的嘲弄真是殺傷力巨大,人多少都有自尊心,他也想在瞧不起他的人面前揚眉吐氣一把,可是在俞風城面前,他從來沒有成功過,他一直就是那個又懶又蠢又不上進的窩囊廢。可他最不能理解的事,為什麼俞風城一邊瞧不起他,一邊又來招惹他,他雖然不是什麼純情少年,可至少有一個常識,就是跟別人又親又摸的前提,是不討厭對方,不管抱著的是天長地久的心思,還是單純打一炮的心思,如果討厭對方,真能硬得起來?俞風城一直以來對他的態度已經再明顯不過,真不知道這人是圖的什麼。

俞風城走了過來,微微彎身,把臉湊近了白新羽,輕聲道:“可我怎麼聽錢亮說你哭了呢?”

白新羽反駁道:“你聽他吹牛,我什麼時候哭了,我來這兒不知道多高興,要哭也是喜極而泣。”

俞風城捏起他的下巴,“你真的願意在這兒呆兩年?”

白新羽硬邦邦地說:“對,混完兩年我就回家,多好。”

俞風城眯了眯眼睛,瞳孔中閃過一絲陰翳,“你真是……從來不讓人失望。”

白新羽推開他的手,“你閑得蛋疼啊,不回去休息跑我這兒幹嘛。”

俞風城嗤笑一聲,曖昧地掃了他下身一眼,“我閑得蛋疼?你不疼?我看你昨天晚上那個量,也是憋了挺久的吧。”

一提這茬,白新羽立刻蔫了,他眼神遊移起來,“昨晚……不是喝醉了嗎。”

“但你沒忘,那就不算醉,這回你可以回答了吧?爽不爽?嗯?”

白新羽緊張起來,“還……行,就那麼回事兒吧。”

俞風城扳過他的臉,“看著我的眼睛,說實話,昨晚爽不爽?”

白新羽有點兒不敢看俞風城的眼睛,那雙深邃的眼睛又放射出了魔性的光芒,非常蠱惑人心,他在那雙眼睛的逼視下,就覺得自己都不太會思考了,整個人都會被俞風城牽著鼻子走。

“說啊。”俞風城嗓音略帶沙啞,循循善誘。

白新羽惱羞成怒,粗聲道:“我都說了還行,還能怎麼樣,你又不是沒長那玩意兒,誰摸都硬,摸久了都射,你以為自己是黃金手啊,不就是互相摸了兩下嗎,不用我對你負責吧?”

“用。”俞風城摸著他的臉蛋兒,邪笑道:“你來了這裡,兩年之內都別想碰一下女人,我也一樣,既然咱們倆都挺寂寞的,昨晚又挺舒服的,不如時不時和我互相解決一下,怎麼樣?”

有那麼一瞬間,白新羽真的心動了,但是他馬上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扯淡!我告訴你,你再怎麼……我也不會變成同性戀,我喜歡女的。”

“你確定?”俞風城的手指緩緩移到了他的嘴唇上,輕輕撫摸著,“你昨晚可是吻得挺投入的,你沒忘吧。”

“那是……那是喝醉了。”

俞風城呵呵笑了笑,“我也沒讓你變成同性戀,你是不是同性戀,現在還說不準呢,我只是過來提醒你一聲,你昨晚和我親了半天,還在我手裡射了,第二次。”俞風城晃了晃兩根手指頭,“你還覺得自己筆直得不得了,不心虛嗎?”

白新羽早就心虛了,他結巴道:“我、我就不是……”

“你不是也沒關係。”俞風城笑著露出一口森白的牙,貼在白新羽耳邊輕聲說:“玩兒直男更刺激。”

白新羽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俞風城那種勢在必得的姿態充滿了侵略性,讓他有種被獵人盯上了的壓迫感,他強自鎮定,冷笑道:“昨天的事兒是喝醉後的意外,肯定沒下次了。我知道自己長得帥,真想追我,排號去吧你。”

俞風城低笑起來,“你想什麼呢,我只想上你而已,畢竟你除了這身皮囊,還剩下什麼呀。”

白新羽惱怒地推開他,“滾吧你。”

俞風城抓著他的胳膊,把他推到了門上,無賴地說:“親一口。”

“你他媽的……”

俞風城低下頭,毫不猶豫地堵住了白新羽的嘴唇,盡情吸允著,白新羽毫不猶豫地照著他伸進來的舌頭咬了一口,俞風城吃痛,鬆開了嘴。

白新羽用力推開他,控制不住地大吼道:“操你媽趕緊滾!”

俞風城愣了愣,白新羽的眼眶似乎有點兒發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好像是白新羽第一次表現出這麼強烈的怒意,他一時也沒反應過來,白新羽拉開門,狠狠把他推了出去,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還落了鎖。

俞風城站在門口,摸了摸被咬破了他的舌尖,若有所思地回想著剛才白新羽的表情。

白新羽靠在門上,氣得渾身發抖。

“你除了這身皮囊,還剩下什麼呀?”

媽的,這是人說的話嗎,自己這一整天已經夠倒楣的了,為什麼還要被俞風城這個煞星連諷帶刺的,他欠他什麼呀。為什麼自己要來當兵,為什麼要來炊事班,為什麼要碰上俞風城,為什麼俞風城要這麼……

白新羽猛然間意識到,他在乎俞風城對他的看法,超過了所有其他人,也許是俞風城太瞧不起他了,以至於他拼命地想證明自己,想讓俞風城也能佩服他一回,這種念頭太強烈了,所以來了炊事班,他才會這麼委屈、這麼難堪。可是,恐怕無論他做出什麼成績,俞風城都不會對他另眼相看,因為自己在俞風城眼裡,就是個只有皮囊的可以當炮友的窩囊廢而已。俞風城這個王八蛋,真是缺德大發了!

正規兵的生活,正式開始了。

白新羽被迫接受了自己在炊事班的命運,每天都要圍著灶台或者菜地幹活兒,平時還要抽出空來上課、訓練,不過比起他人,他們的上課和訓練都簡單多了,幾乎沒人查崗,所以大家都是能偷懶就偷懶。

在洗了一個禮拜的盤子後,白新羽終於慢慢能做一些廚房的工作了,一些老兵也就不再難為他,他的活兒被分擔了一部分,漸漸地,他發現炊事班的工作果然比其他兵輕鬆,可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高興不起來。

馮東元和錢亮依然經常來找他,他們現在都開始訓練偵查方面的技能,涵蓋的知識和對單兵素質的要求非常高,倆人一說起自己今天幹了什麼,還要學習什麼,都眉飛色舞的樣子,那種一天天變強的感覺,對於男人來說相當具有誘惑力。

那段時間,俞風城都沒怎麼來找他,他還以為是那天他多少把俞風城給震住了,沒想到馮東元說,俞風城幾乎把全部的時間都投入到了訓練中,在這一屆新兵中,他各項成績幾乎都排在第一、第二,單兵素質直逼老兵,連團長都特意來看過一次俞風城的訓練。白新羽聽到這些的時候,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他很羡慕,他多希望自己也是那顆冉冉升起的尖子兵。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變了,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他沒愛上炊事班閒散的生活,反而開始懷念拿著真槍打靶的感覺,那是他唯一的強項,只有打靶的時候,他才能體會那種被人羡慕、被人賞識的感覺,他很需要那種感覺,他很需要……有人肯定他。

這一天,他實在忍不住了,就去找了武清,問武清自己能不能去練射擊。

武清意外地看著他,“你想打靶?”

白新羽點點頭,“我們不是也可以訓練的嗎。”雖然他們就沒訓練過幾次。

武清一邊盯著他,一邊沉默地抽著煙,直到白新羽都被他看得直發毛了,他才站起身,“跟我來。”

33

武清帶著他去了射擊場,裝甲步兵四連正在打胸環靶,四連連長看著他們,老遠就朝他們招手,“喲,老武,你怎麼來了。”

武清過去後,從兜裡掏出顆煙,遞給了四連長,“來根兒?”

四連長眯著眼睛左右看了看,“算了算了,我這兒正監督呢。”他目光落到了白新羽身上,“你手上的新兵?”

武清點點頭,“周連長,他想打靶,你給他只八一杠練練唄。”

四連長意外地挑起眉,“你們不是三連的嗎,怎麼跑我這兒練射擊。”

“這不是正趕上你們在這兒嘛,我們剛忙完,你給他支玩玩兒唄。”

四連長嘿嘿一笑,“那不成問題,不過吧,我有個要求。”

武清“嘖”了一聲,“想給你們加餐可不行啊,我沒那個功夫。”

“哎呀,不是。”四連長朝他的兵努了努嘴,“你給這群新兵蛋子露兩手,讓他們看看自己的努力方向。”

武清頓了頓,隨即搖頭,“我都好久沒碰槍了,手生。”

“你跟我裝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偷摸地練呢,再說你就算真的手生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咱們從前的神槍手也絕對能叫這群新兵開開眼。”

白新羽一驚,神槍手?武班長?到炊事班一個星期了,他對武班長的手的唯一印象只有掂勺。

武班長瞪了他一眼,“別寒磣我,神個屁啊,都多少年的事兒了。”

四連長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多少年我都忘不了,誰讓我趕上你最好的時候了呢,老武,你就當讓我重溫一下你當年的風采,給兄弟打幾槍。”

武清沉默了兩秒,“你這兒有什麼槍?”

“眼前就八一杠,我去給你調一隻85狙去?”

“不用了。”武清把煙踩滅了,他拿手指頭戳了戳白新羽的肩膀,“跟你說啊,我要是丟醜了全賴你,你還得接著刷盤子。”

白新羽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心裡將信將疑,怎麼都無法把雄壯的武班長那雙粗糲的手跟神槍手聯繫到一起。

四連長拍了拍手,“都停下,全體起立,立正!”

打靶的兵都站了起來,退到了一邊,四連長親手拿起一把槍,換上一個新彈夾,遞給了武清,並喊道:“你們都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

武清以標準的射擊立姿舉起槍的一瞬間,整個人突然不一樣了,雙眼變得炯炯有神,唇線微抿,氣質特別沉著冷靜,他甚至沒有校準瞄具就開槍了,應該說,他恐怕根本就沒有借助瞄具,當他的槍眼兒對準了靶子的一瞬間,他的本能就告訴他往哪兒開搶。

他快速地、不停歇地在一個新的靶紙上打了10發子彈。

靶子那邊很快傳來了計算結果,99環!

全場譁然。

立姿因為手臂和上身沒有地面支撐來緩衝後座力,比臥姿對槍的控制力要求更加嚴格。在新兵營的時候,10發子彈能打出70環以上的成績,就已經是優秀了,百米立姿打靶,白新羽最好的成績是85環,俞風城考核時打出了94環的成績,但還是在校準了半天瞄具,打完一個彈夾30發子彈,取成績最好的10發子彈計算出來的,武清今天露的這一手,整個營區就沒有幾個老兵能辦得到。

武清聽到這個結果,卻皺了皺眉頭,不是很滿意的樣子,他沖四連長說:“我說了我半年沒摸槍了,你還不信。”

四連長略有些激動地拍了拍武清的肩膀,“老武啊……”他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最後報以一聲遺憾的歎息。

白新羽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光芒,一直以來沉默掂勺的“廚子”突然變成了牛逼的神槍手,武清的形象頓時在他眼中光輝萬丈起來,他趕緊沖了過去,兩眼放光,“武班長,你真厲害,你這麼厲害來炊事班幹嘛?”

四連長瞪起眼睛,心說這個新兵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哪壺不開提哪壺。

武清卻是表情沒什麼變化,淡淡地說了一句“老了”,他把槍推給白新羽,“你說自己射擊成績好,讓我看看究竟怎麼樣。”

白新羽臉有點發燙,他本來今天跟武清說得時候,就有點兒吹牛的成分,再說他的成績好,也只是在新兵營好,這裡新兵老兵都有,比他厲害的太多了,武清還這麼震懾了全場一番,他哪兒有臉顯擺。但見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他只能硬著頭皮拿過槍,趴在地上校了一下瞄具,然後打了十發子彈。

88環!”

88環,以臥姿來說,並不是非常突出的成績,只要勤奮訓練,幾乎所有的兵都能達到,但在新兵中還算挺優秀的。

白新羽看著面無表情的武清,有些緊張,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武清輕哼了一聲,“湊合吧。”

四連長摟著武清的肩膀,“來來來,反正你下午也沒什麼事兒,指導指導你的兵,順道也指導指導我的兵。”

“誰說我沒事兒。”武清看了看表,“一會兒就得開始準備晚飯了,不然拿什麼喂你們。”

“一會兒說一會兒的事,你就說兩句,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

四連長這個一毛二的對武清一個士官如此客氣,白新羽更加覺得他們武班長神秘莫測,以前肯定有什麼故事,他的好奇心全都被調動了起來,準備晚上回去一定要找人好好打聽打聽。

武清拗不過四連長,只得留了下來,他蹲在白新羽旁邊,從瞄準經驗、射擊姿勢到基礎的彈道學,一一給白新羽矯正和傳授,他只說了幾句話,白新羽立刻就意識到他比陳靖教得好得多,豐富的經驗積累下來的知識,讓他能夠瞭解每個人射擊時可能遇到的無法用語言表達的障礙,然後他用通俗的語言分析和給出解決方法,讓人特別能夠感同身受,按照他說的,一試就湊效。

四連長在旁邊看得連連搖頭,“老武啊,你說你來當教官多好。”

武清頭也不回地說:“不行,我脾氣不好。”說完就一巴掌拍在白新羽後腦勺上,“耳朵聽哪兒了?聽風、聽草動、聽飛沙走石,就是不能聽外界的干擾。”

白新羽縮了縮脖子,認真地訓練起來。

那一個下午過得飛快,白新羽的心情也一直處於亢奮狀態。當他抓著槍打靶時,他意識到這才是他想要的軍營生活,而不是圍著鍋臺菜地轉,在炊事班只能獲得身體上的輕鬆,卻永遠不能安撫他躁動的心,他羡慕俞風城,羡慕馮東元和錢亮,就算他兩年之後就會退役,他想帶走的是一身男人的本事。

快到晚飯時間,武清帶他回了炊事班,一下子回到了現實中,白新羽不免有些沮喪。武清就好像什麼都發生似的,進了廚房就開始幹起活兒來。

白新羽拿著個土豆,一邊削皮一邊湊到武清身邊,“武班長,你以前……”

武清手起刀落,那把又厚又重的剔骨刀咣地一聲剁在了白楊樹劈出來的大菜板上,穩穩地立著,剛磨過的刀刃閃著銀白的光,嚇得白新羽一激靈,默默地走開了。

程旺旺打著嗓門兒說:“新羽,你下午跟班長上哪兒玩兒去了?”

白新羽剛要說話,武清喝道:“還有功夫閒聊?”

炊事班的人感覺到武清心情似乎不太好,紛紛閉了嘴。

忙完晚飯後,白新羽偷偷溜了出去,他去找了陳靖。

陳靖一聽來意,頗為意外,“你想打聽武班長?”

“嗯哪,班長,你知道武班長的事兒嗎?”

陳靖搖搖頭,“沒怎麼聽過,我剛來當兵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炊事班了,很有年頭的老兵,你們相處得好嗎?”

“還行,他就是性格有點兒陰沉嚇人,人倒還不錯。”

“你打聽他做什麼?”

白新羽就把今天下午的事兒跟陳靖說了。

陳靖聽著也很驚訝,“真的這麼厲害?”

白新羽用力點頭。

陳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兩秒,“這事兒你別跟別人說,看上去武班長也不想提,我找人打聽打聽,過兩天再告訴你。”

“好。”

陳靖看著他,“你好像瘦了點兒?”

白新羽是一有人關心就可勁兒想撒嬌的性格,他重重歎了口氣,“累的吧。”

陳靖捏了捏他的脖子,“你是新兵,多幹點兒活是應該的,無論在哪裡,都要努力做到最好……”陳靖又是一番思想教育,說得白新羽直想打哈欠。

白新羽跟陳靖聊完了,又打算去找馮東元聊聊,但是馮東元和俞風城一個班,會不會碰上呢?他說不清自己怎麼想的,又不想碰上俞風城,可又有點好奇……就在他站在門口猶豫不決的時候,俞風城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你幹什麼呢。”

白新羽心臟猛地一蹦,想也沒想就邁開步子,頭也沒回地踏進了宿舍,大聲喊馮東元的名字。

馮東元正跟戰友聊天呢,看到他就連忙跑了過來,“新羽,你忙完啦。”

白新羽一把摟住他的肩膀,“走走走,咱們洗衣服去。”

馮東元看了看他,“那你衣服呢?”

白新羽尷尬地眨巴著眼睛。

俞風城繞到了倆人面前,看著白新羽,不鹹不淡地說:“在炊事班養得不錯吧。”

白新羽白了他一眼,“好得很。”

旁邊響起一個討厭的聲音,“那肯定好啊,什麼大魚大肉你都能第一個嘗鮮,過幾個月估計能胖出兩個你來,那地方簡直是你的天堂了,是吧。”

白新羽不用扭頭,就知道是那個煩人的梁小毛,自從去了炊事班,他在宿舍樓碰上樑小毛兩回都躲著走,這小子嘴賤的功力,頗有他當年的風采,只可恨自己老是處於劣勢,一直抬不起頭來,他只能硬著頭皮說:“那是,炊事班不知道多爽,你能天天抽煙喝酒嗎,能逮著空閒就睡覺嗎,能有時間打牌嗎。”

梁小毛嗤笑一聲,“哎喲哎喲,嫉妒死人了,兩年後你廚藝出師了,回家你爸媽一問你在部隊幹什麼了呀,你現場就能給他們露兩手,倍兒有面子。”

白新羽氣得發抖,卻還是忍著不表現出來,只是冷笑,“多好啊,你要回去想露兩手,一沒槍二沒炮,只能原地翻跟頭了。”

梁小毛大笑道:“是啊多好啊,你除了學做飯,還能學種地喂豬呢,哎不對,這種活計咱們很多兄弟在家就學了,你還非得不遠萬里跑新疆的部隊學,你這是圖什麼呀,哈哈哈哈。”

宿舍裡的一群新兵老兵,都跟著偷笑了起來。

白新羽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馮東元輕咳了兩聲,瞪著梁小毛,似乎有點生氣了,他輕輕抓起白新羽的手,示意白新羽跟自己出去,白新羽卻覺得腳生根了似的,把馮東元的手握得死緊,他明知道繼續留下來肯定被笑話得更狠,可就是拉不下臉來逃走,他真想揍梁小毛這孫子一頓。

他還沒有動作,俞風城卻先他一步沖了上去,把梁小毛從凳子上拽了起來。

梁小毛瞪大了眼睛,“你幹什麼?你想打架?”

俞風城笑著說:“怎麼會呢,部隊不許打架。”

“那你這是要幹什麼?”梁小毛有點兒緊張。

“兵種不分貴賤,部隊是個整體的力量,每一個軍人各司其職,才能保證這股力量有效發揮,所以無論是勤務兵還是炊事兵,都是我們的戰友,但是在你眼裡,炊事班的兵就是廚師?你敢把這話當著班長、或者連長說出來嗎?”

梁小毛有些心虛,“我……我什麼時候說炊事班的就是……廚師了。”

“你記性這麼差?要不要我把你剛才說的話重複一遍?”

梁小毛忿忿地看著俞風城,小聲說:“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俞風城義正言辭地說:“這是原則問題,跟私交沒有關係。”

梁小毛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們了,這麼一鬧,宿舍裡的人也不適合太直白地看熱鬧了,紛紛假裝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白新羽不敢置信地看著俞風城,俞風城剛才居然為他出頭了!哪怕只是說幾句話,可這幾句話擲地有聲,堵得梁小毛無話可說,狠狠給他出了口惡氣。

俞風城走了過來,抓著白新羽的胳膊,頭也不回地把人拖出了宿舍。

“哎,新羽……”馮東元追了上來,俞風城扭過頭,直接用眼神阻止了他跟上的腳步。

倆人走出宿舍樓,白新羽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哎,哎,我會走路。”

俞風城停了下來,轉過身,冷冷地瞪著他,“不止吧,我看你都快會飛了。”

白新羽撇撇嘴,“說什麼呢,沒聽懂。”

“你這是跑我們班上來炫耀自己過得多舒坦?你是真缺心眼兒啊。”

“誰他媽炫耀了,我是去找東元玩兒的,你沒看梁小毛那傻逼主動招我的嗎。”

“他招你你就回應?你這麼聽話,我他媽讓你脫褲子你怎麼不回應一下?還有你成天找馮東元玩兒個屁啊,他磨唧得要命。”

“嘿,我還就愛聽他磨唧,怎麼了?我知道你厲害,你能耐,你全連第一,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又不是你家孫子,憑什麼挨你訓啊!”白新羽剛聚集起來的那麼一絲絲感激,都被俞風城給氣跑了。

俞風城看了看四周,月黑風高,四下無人,他低下頭,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白新羽,沉聲道:“你聽好了,我這人有個毛病,你雖然就是個孫子,但我沒玩兒夠呢,也輪不到別人,下次再讓我看著你上趕著送上去給人欺負,我一定幹死你。”

白新羽臉皮燙了起來,悶聲道:“你以為自己能捅穿地球呢,成天意淫……”

“捅穿地球我辦不到,捅你的話綽……”

白新羽一巴掌捂他嘴上了,“滾蛋!”他推了俞風城一把,轉身就要走。

俞風城一手攬住了他的腰,“說起來我十來天沒去招你,你自己送上門兒來了,這回是蛋疼還是屁股癢癢?”

白新羽瞪著他,“你稍微要點臉能死嗎?我是去找你的嗎?”

俞風城貼著他耳朵說,“親一下。”

“趕緊放開!”

“那天你把我推門外去了,你不會以為就這麼完了吧,親一下,快點。”

白新羽都快給他氣樂,“不是,你以為咱們倆什麼關係啊,我憑什麼……滾!”

俞風城用手卡著他的臉頰,強迫他抬起頭,快速地親了一口,白新羽已經被俞煞星不要臉的程度徹底打倒了,連反抗的力氣都省了,反正親一下也不能懷孕。結果人俞煞星親完之後還皺起眉,“身上一股老乾媽的味兒,你洗澡沒有。”

白新羽心裡想著,殺人犯法,忍著吧。

回到宿舍,正趕上班上的人要去洗澡,白新羽在外邊兒吹了寒風,味道散去不少,一回宿舍聞到他們脫下來的衣服,發現確實是一股股飯菜的味兒,他以前雖然懶,但是挺愛乾淨的,一想到自己連這都習慣了,希望這成長的結果他爸媽能滿意。

他拿上洗漱用品,跟他們一起去澡堂洗澡去了。

這邊的條件確實比新兵營好,不但住宿寬敞很多,還不用跟打仗似的搶時間洗澡,雖然也排順序,但是時間是充裕的一個小時,最重要的是,他不跟俞風城那個班一起洗。這也就避免了那晚酒後亂性後,再面對俞風城的大丁丁的尷尬,畢竟一想到那玩意兒他的手和小弟弟都碰過,他就覺得自己肯定無法直視了。只是偶爾洗澡的時候,他看著自己的小小白,再回想一下那晚握著小小俞那種充實的、飽脹的手感,就忍不住會輕歎一口氣。

從那天起,他隔三差五就會纏著武班長帶他去打靶,不過他提前打聽好了三連打靶的時間,故意都跟他們錯開,他一點兒都不想在靶場碰到任何以前的戰友。

武清第一次帶他去打靶,以為他只是閑得慌了想玩玩兒,沒想到這小子有點兒來勁兒,他就很不情願,不客氣地指出白新羽資歷平平,沒什麼練的必要,白新羽臉皮的厚度,是多年來聽人諷刺和教育鍛造出來的,哪兒是武清三言兩語能嚇退的,還是死皮賴臉地要去。

其實白新羽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就是不想把自己的軍營生涯都扔在廚房裡,偶爾能打打真槍、過過癮,那才感覺像是當兵的。炊事班是忙能忙死、閑能閑死,閑的時候,白新羽拍幾句馬屁,武清心情好了就會指導他射擊,打來打去,白新羽的射擊水準穩步提高,槍械的種類也從81杠,增加了54手槍,最近又開始碰95短突擊步槍,那段時間白新羽迷上了百步穿楊的快感,恨不得天天黏在武清身上,求他去給自己申請槍彈,教自己射擊,慢慢地,炊事班閑得發慌的一些老兵,也開始頻繁出現在了射擊場,一時成為了營區的一個奇怪現象。

不過,白新羽高興了沒幾天,程旺旺就嬉笑著告訴了他一個讓他想撞牆的消息,之前因為傳染病處理了幾頭豬而空出來的豬圈,如今經過打掃消毒後,即將迎來新的住客——一車活蹦亂跳的豬。

白新羽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瞪著程旺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不出話來。

程旺旺用力點點頭,“對,就是你。其實吧,之前那批豬我們也是第一次養,大家都沒什麼經驗,結果豬生病了都沒發現,一窩都被傳染了,可惜死了。然後呢……”程旺旺做了個讓他等等的手勢,顛顛兒跑到書櫃哪兒,抱了一摞書回來,往白新羽桌子上一放。

白新羽瞄了一眼標題,《現代實用養豬技術》、《科學養豬》、《養豬其實很簡單》《三天!讓你成為專業養豬技術員》,他差點兒吐血。

程旺旺拍了拍那摞書,“班長弄了這些書回來,咱們一起學習學習,齊心協力,把這幾頭豬苗好好養起來。你知道嗎,伙食費裡支出最大的一塊兒就是肉,尤其是豬肉,要是咱們能自己養豬,那能給剩下多少伙食費啊,身為炊事班的一員,要把給弟兄們提供更好的伙食作為自己的第一奮鬥目標!”

白新羽眼睛瞪著溜圓,越瞪越發現,自己不認識“豬”這個字了。

34

那天晚上,整個宿舍的炊事兵們都在熱烈討論著即將運來的豬苗們,居然有十幾隻豬,成年的和小崽兒都有,可配種可繁殖可持續發展。武清特意為了它們的到來開了個會,要求班上每個人都認真學習,科學化飼養,還進行了分工,白新羽感覺花兩個小時討論如何養豬的人生真是太閃閃發光了!

第二天下午,豬苗們運到了,武清帶著他們親自去迎接,白新羽老遠就聞著那車上傳來一股股惡臭,司機把車直接開到了豬圈旁邊,然後下了車,打開門,把十幾頭豬趕下車。

當那些圓滾滾的灰粉灰粉的豬們吭哧吭哧地跳下車的瞬間,白新羽感覺日頭當空照,他有點兒眼暈,可能馬上就要昏過去了。

程旺旺興奮地說:“哎呀,這回的豬好,你看看一個個的,又肥又結實!新羽,你看啊。”

白新羽“嗯”了一聲,就開始往旁邊躲,因為那些豬被趕著朝豬圈跑的時候,還不老實,有兩隻直接奔著他來了。

一班人呼呼啦啦地齊上陣,把跑偏了的豬往豬圈的方向趕,一隻調皮的小豬躲過了老兵的圍堵,直愣愣地朝白新羽奔去,白新羽眼看著那一百來斤的小豬撒丫子朝他跑來,眼睛都瞪直了,等他反應過來之後,嚇得嗷了一聲,轉身就跑…

武清大喊道:“白新羽!你跑什麼,堵住啊。”

白新羽吼叫道:“要撞上了要撞上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小豬好像以為白新羽在跟它玩兒似的,白新羽跑哪兒它跟哪兒,在車上憋了好幾天,一朝落地,它撒歡兒地跑來跑去,好幾個人都沒攔住。

白新羽都快哭了,“我靠!幹嘛跟著我啊,我不是你媽啊!”

一群老兵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武清忍著笑,吼道:“快!往豬圈裡跑,把它帶進去!”

白新羽看著豬圈裡的一群成年豬,又看了看身後跟著的小豬,經歷了艱難的抉擇之後,還是朝著豬圈跑了過去。身後的小豬一靠近豬圈,終於被老兵們給堵住了,合力趕了進去。

白新羽這才松了口氣,感覺比在新兵營早起跑五公里還累。

程旺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狠拍著白新羽的肩膀,“哈哈,以後可有你受的了,哈哈,我第一次見人怕豬的,啊啊啊。”

白新羽惱羞成怒,“誰怕豬了,它要真拱我怎麼辦,我總不能在原地呆著吧,我又不是缺心眼兒。”

武清拍了下他的後腦勺,“你就是缺心眼兒,小豬跟你玩兒呢,你越跑它越追,它哪兒敢撞你。”

白新羽委屈地摸著後腦勺,“班長,我申請不喂豬行嗎,我可以幹別的……”他看著那一圈的豬,就覺得頭皮發麻,他覺得一旦自己進了豬圈,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

“別的?別的還有給豬洗澡、換草、檢查身體,你幹嗎?”

白新羽使勁搖頭,他哭喪著臉說:“班長,我確實有點兒怕這玩意兒……它們咬不咬人啊?”

武清瞪著他,“身為人民解放軍,你居然好意思說自己怕豬?你還能不能行了你?”

白新羽支吾道:“那……那它們不咬人吧……”

程旺旺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咬人也得喂!連豬都喂不好,怎麼守護邊疆,怎麼保家衛國?”

白新羽快吐血了,這他媽邏輯關係在哪兒啊。

武清道:“你和程旺旺,照著書去拌豬飼料去,昨晚那些剩菜別浪費了。”

“是,班長。”程旺旺笑嘻嘻地說,“班長,廚房裡作料不太夠了,咱什麼時候去鎮上採購去啊?”

武清斜眼看著他,“你想去了?”

程旺旺嘿嘿直笑,“也該輪到我去了吧。”

白新羽愣道:“還能去鎮上買東西?不是,這附近還有城鎮?”

武清道:“晚上一起列列單子,到時候讓你去。”

程旺旺作了個揖,“多謝班長!”

白新羽兩眼放光,“班長班長,我能去嗎!”他就像被困在原始森林裡的倒楣蛋一樣,迫切地渴望著能夠回歸人類城市,他多麼想去傳說中的城鎮看一看啊。

武清撂下一句話,“跟程旺旺說去。”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新羽馬上撲到程旺旺面前,“旺旺哥,帶我……”

他還沒說完,一個老兵把他擠到了一邊兒去,“你個新兵蛋子,什麼時候輪到你了,旺旺,帶我吧。”

“嘿,上次帶的就是你!這回該我了。”眾人爭先恐後起來。

程旺旺得意地抬起下巴,“哎呀,這兩天吧,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白新羽對於去城鎮的渴望太強烈了,當天晚上,他就逮著程旺旺落單的時候,把自己從家帶來一直積灰到現在的iPad塞到了程旺旺手裡,這玩意兒他之前在新兵營一直不敢玩兒,現在也沒時間玩兒了,反正留著沒用,能換來去城鎮走一走,太值得了。

沒想到程旺旺被他嚇著了,“你給我這麼貴的東西幹嘛?”

白新羽兩眼放光,“旺旺哥,帶我去鎮上吧,帶我去吧,求你了。”他拽著程旺旺的胳膊開始撒嬌。

程旺旺都急了,“不是,你……你這是行賄你知不知道,人家給我包煙,給我洗幾天衣服頂多了,你給我這個……哎呀你這孩子,你是傻呀還是傻呀,趕緊收回去,被人看著我就說不清了。”

白新羽不明所以,“這個也不貴啊,而且炊事班管得松,你平時就可以……”

“不行不行!”程旺旺給他推了回去,“白新羽我告訴你啊,這種事你不能再做第二遍,要是被班長知道了,非削死你不可。”

白新羽直發愣,還是沒覺得哪裡錯了,畢竟對他來說,這東西跟一包煙的差別不大,但他知道他好像不小心弄巧成拙了,因為程旺旺是第一次這麼嚴肅地跟他說話,讓他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一下子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惹馮東元生氣時的事,那時候的馮東元,表情和現在的程旺旺就有幾分相似。

程旺旺走後,白新羽在原地怔了半天,趕緊把東西藏了起來,灰溜溜地回了宿舍。雖然遭到了拒絕,可他還是沒死心,他想起程旺旺說得,給包煙、洗幾天衣服,洗衣服他是絕對不願意的,他連自己的都懶得洗,也就俞煞星那個缺德貨強迫他洗過,於是,他又打起了被俞風城搶走的那兩條煙的注意,其實,他自己也有點兒饞了。

不過,要是去跟俞風城要煙,少不了又得親親抱抱的,弄的自己好像上趕著想跟俞風城那啥似的,這不好啊……白新羽糾結了起來。說起來,這段時間俞風城幹什麼呢?真想讓他看看自己的打靶成績,讓他看看,自己就算在炊事班,也沒有荒廢時間。

到底要不要去找俞風城呢……

“白新羽。”坐在門口的老兵叫了他一聲,白新羽一扭頭,就見陳靖站在門口,顯然是來找他的。

白新羽趕緊跑了出去,“班長!”

陳靖往屋裡看了看,武清正背對著他們看書,沒注意到陳靖來了。陳靖拉著白新羽走到了樓梯間。

白新羽高興地說:“班長,你怎麼有空來找我玩兒啊。”

“什麼找你玩兒,你腦子裡就剩下玩兒嗎。”

白新羽嘿嘿直笑。

陳靖摟著白新羽的脖子,低聲道:“你上次讓我打聽的事兒,我給你打聽到了。”

白新羽興奮地說:“快,快說。”

“我先警告你,這件事你知道之後,既不能告訴任何人,也不能在武班長面前表現出半點。”

“是,一定。”

陳靖眼中也閃爍著光芒,“大概五六年前吧,武班長曾經是雪豹大隊的頭號狙擊手。”

白新羽瞪大眼睛,又驚奇又興奮地說:“我靠,這麼牛逼?”

陳靖點點頭,“四連長一開始不肯說,我磨了好久才開口的,武班長是咱們軍區近幾年來出的最厲害的一個神槍手,資格老一些的兵都知道他,但是新疆這邊條件艱苦,人員流動性大,到了我這一屆很多人都不知道了,你們就更不用說了。”

“那他為什麼會……”曾經是狙擊手的人,怎麼會跑到炊事班來?用那雙重金培養出來的珍貴的狙擊手的手去炒菜做飯?

陳靖輕歎一聲,“執行任務的時候腰骨中彈,表面上雖然康復了,但不能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否則會全身僵硬,領導比較器重他,他沒有其他技能,也不願意離開部隊,所以就去了炊事班,至少有個好待遇。”

白新羽的眼神也黯淡了下來,不能長期保持一個姿勢,光這一點就完全告別了狙擊生涯,那麼優秀的狙擊手卻因為受傷被迫退出前線,那種遺憾和不甘,光是想想就叫人難受,他喃喃道:“怪不得武班長那麼厲害,真可惜……”

“是啊,非常可惜,培養一個狙擊手多不容易啊。”陳靖給白新羽整了整領子,“這回你明白沒有?”

白新羽愣道:“明白什麼?”

陳靖拍了下他的腦袋,“你怎麼這麼笨,這明顯是連長特意安排的。”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真……的?”

“為什麼不能是真的。連長是肯定知道武班長的事兒的,他把你扔到武班長身邊,我覺得是有目的的。”陳靖微笑道:“連長真是用心良苦。”

白新羽咧了咧嘴,“班長,你想多了吧,連長八百輩子看不上我,他只是嫌我成績差才把我扔炊事班的。”

“也有這個可能,可是不管怎麼樣,這是你的機會,如果你一開始就跟著懶散、墮落下去,你就永遠也不會發現自己身邊有個曾經是全軍最厲害的神槍手。新羽,我不要求你射擊練得多好,但至少我覺得你不該把軍營生涯扔在炊事班裡。年前有個全軍比武,如果那個時候你的射擊成績突出,我一定會去找連長好好說說,讓你下連隊,我覺得,這是對你的考驗。”

白新羽被陳靖說得有點兒心動,“真的嗎?要是我成績好的話,我能去你的班嗎?”

“能,只要你的成績能讓我有底氣說服連長。新羽,你記著,咱們連長是個好連長,他從來沒有針對過個人,他只看成績,拿出你的成績來,讓他刮目相看。”

白新羽握緊了拳頭,“班長,你等著,我一定讓連長後悔!”

陳靖拍拍他的肩,“好好練,我等著你。”

白新羽回屋之後,看著武清的背影,悄悄湊了上去,“班長,你幹嘛呢?”

“看書學習。”武清指了指他手裡那本兒《科學養豬》。

“班長啊,明天咱們能去靶場嗎?”

武清頭也沒抬,“你挺上癮啊。”

“嘿嘿。”

“把豬喂完了我就讓你去。”

白新羽硬著頭皮說:“好……”

武清回過頭,“你還不去洗衣服,站這兒幹嘛。”

白新羽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看得武清直皺眉頭。白新羽低聲道:“班長,你覺得我有天分沒有?”

“什麼天分?”

白新羽做了個打槍的姿勢。

武清白了他一眼,“差遠了你。”

白新羽抓住武清的胳膊,討好道:“班長,你多教教我吧,我學得很快,我也想像你那麼厲害。”

武清皺眉道:“你今天發什麼神經啊。”

白新羽嬉笑道:“我上進嘛。”

武清莫名其妙,“有空我會教的。”

“謝謝班長。”

第二天白天,白新羽趁著午休時間去找俞風城了,他還是決定去跟俞風城要煙,不僅要給程旺旺,也要給武班長,武清也是個嗜煙如命的主,他得投其所好。

這回白新羽學乖了,不進他們宿舍,而是讓馮東元把俞風城叫了出來。

俞風城出來一看,就見白新羽神神秘秘地背著手,他抱胸看著白新羽,“幹什麼?”

白新羽從身後拿出來一個大蟠桃,得意地晃了晃,“用這個,換一包煙,怎麼樣?”那蟠桃一看就又甜又水靈,平時不容易吃著,現在的季節就更不好找了,炊事班就這點好了,嘴上虧不著。

俞風城哼笑一聲,一把伸手奪過蟠桃,揣進了兜裡。

白新羽傻眼了,氣得直跳腳,“你他媽太黑了!”

俞風城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著他,“特意給我送桃子,這麼關心我?”

“煙!給我煙!”白新羽伸出手。

俞風城道:“你要煙幹嘛?”

“反正不是我自己抽。”

“你要孝敬誰啊?說來聽聽,說得好我就給你。”

白新羽猶豫了一下,沒把武清的事兒說出去,而是道:“炊事班過兩天要去鎮上採購作料,我想去。”

俞風城一聽就明白了,他笑道:“行,我給你一包。”

俞風城答應的這麼輕易、乾脆,白新羽反而不敢相信了,狐疑地看著他,心想這小子不會又有什麼餿主意吧。俞風城皺起眉,“不要是吧,不要拉倒。”

“唉唉唉。”白新羽拽住他的袖子,“要要要,快給我吧。”說著還戀戀不捨地用手指隔著衣服戳俞風城兜裡那蟠桃。

俞風城打開他的手,“以後有好東西記得先來孝敬我。”

白新羽撇撇嘴,“憑什麼呀?”

俞風城邪笑道:“憑我是你男人。”

白新羽慢慢地朝他伸出兩根中指。

俞風城把煙給他後,他快速地逃離了現場,這麼輕易就用蟠桃換了包煙,還不用親親抱抱,真是占了大便宜了……不對,這煙本來就他媽是他自己的啊,他是被虐習慣了嗎,不過,這次為什麼沒有親親抱抱呢?俞風城是突然轉性了嗎?

“白新羽——”

“來了!”白新羽推著裝滿了豬飼料的拖車,晃晃蕩蕩地朝豬圈過來了。

程旺旺一看他那造型,頓時樂噴了。白新羽穿著一身雨衣和雨靴,紮著褲腿、戴著手套、罩著口罩,連腦袋都包得嚴嚴實實,簡直像去生化危機裡串場似的。

白新羽把飼料車推到豬圈旁,趕緊背過身去,用力吸了口氣,“我的媽呀,臭死我了。”那拖車上裝著一大桶各種剩飯剩菜混合而成的泔水,味道極其難聞,程旺旺已經習以為常了,“別矯情了啊,早晚你得習慣。”

白新羽忍著想跑的衝動,“說吧,怎麼喂?”

“很簡單,拿著這個桶,舀了往食槽裡倒。”

白新羽看著那個髒兮兮的桶,再看看一群嗷嗷待哺的豬,有點想吐的衝動。

程旺旺把桶塞到他手裡,“你都不用進豬圈,站外邊兒往裡倒就行,多容易啊,來吧,早晚你得幹,長痛不如短痛。”

白新羽淚眼汪汪地說:“旺旺哥,在我去之前,你能答應我一個最後的願望嗎。”

程旺旺“嘖”了一聲,“你又不是上刑場!”

“你帶我去鎮上吧。”他已經把半包煙都給了程旺旺,人看上去挺滿意的,但就還是不鬆口。

程旺旺揮揮手,“你先去喂豬,這個不急。”

白新羽含著眼淚拿起桶,忍著惡臭和噁心,閉著眼睛咬著牙從那大桶裡舀出一桶泔水,舀出來之後,他把桶往地上一放,抽風似的原地蹦了起來,“啊啊啊啊”地叫開了。

程旺旺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碰著手了?”

白新羽一邊哭嚎一邊甩手,就好像想把身上沾染的臭味甩掉一般,“我媽要是知道我在喂豬,該多心疼啊,我受不了了嗚嗚嗚嗚。”

程旺旺翻了個白眼,“祖宗啊,少爺啊,死不了人的,你認命吧。”

白新羽發了半天神經,才抱起那桶泔水,小心翼翼地朝豬圈走去,他每一步走得都跟腳下有地雷似的那麼小心,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群看著他小眼睛就發光的豬,感覺前方就是敵人的碉堡,他是抱著赴死的決心走過去的。

程旺旺在後邊兒看著他,都快笑飽了。

白新羽走到豬圈旁,那些豬已經把大腦袋伸了出來,一個個地都想把臉直接伸進泔水桶裡,白新羽根本沒辦法靠近豬圈,他大叫道:“旺旺哥!”

程旺旺拿起個紙條,走了過來,一下子抽在一隻豬的頭上,“讓開讓開,開飯了!趕緊倒!”

白新羽大吼一聲,抱起泔水桶嘩啦一聲倒進了食槽裡,結果有一半兒都倒在了外面,把他那雙靴子全都弄濕了,他又大吼了一聲,扔下泔水桶,轉身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叫,“媽呀它要咬我——”

第一次給豬餵食,倆人喂了兩個小時,程旺旺的感覺就是,明明不是他在喂,但他比給所有豬洗一遍澡還累,白新羽則是神情恍惚,感覺自己所有的自尊都扔在豬圈裡了,從那一刻開始,他再也不是白家少爺了,他就是個伺候豬的飼養員。

那天晚上,白新羽在澡堂子呆了一個小時,用搓澡巾把皮膚搓得都發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他就覺得那股噩夢般的泔水味兒還在纏著他,就連那天晚上睡覺,夢裡都是那群用亮晶晶的小黑豆眼睛看著他的豬們,那一大群豬腦袋爭相擠到他面前,張開大嘴,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了,嚇得他差點兒尿褲子。

就這麼連著喂了三天豬,程旺旺大概是看白新羽實在被折磨得挺可憐的,就道:“小白公主,別傷心了,我帶你去鎮上玩兒吧。”

白新羽暗淡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光彩,“真的嗎旺旺哥?”

程旺旺歎了口氣,摸了摸他的腦袋,“真的,明天就去,就帶你去,乖啊。”

白新羽激動得差點兒蹦起來,他終於能出去見一見真正的人類社會了,最重要的是,他終於能去見一見傳說中的女人了,他這半年只見過母豬,都忘了女人長什麼樣兒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被俞風城蠱惑,做出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明天只要見到女人,他一定能燃起對這種生物的摯愛,哪怕只是遠遠看看,也足夠他堅定不彎了。

“哦,對了。”程旺旺說:“聽說咱們要去鎮上,三班班長要順路搭車去。”

“三班?”那不就是陳靖那班嗎,“為什麼?”

“聽說三班這個月三個人過生日,正好咱們有車出去,三班長就說要代表全班去買禮物去。”

“那好啊。”白新羽挺高興的。

“還要帶人去。”

“帶誰?”白新羽心裡一驚,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俞風城那麼乾脆地給他煙……

“你認識的嘛,就是特別猛的那個新兵,大高個子那帥哥。”

白新羽嘴角有點歪。他企圖趁人不備在鎮上找一個長得順眼的姑娘聊聊天、調調情的念頭,瞬間被掐滅在了搖籃裡。

35

第二天一早,白新羽和程旺旺在樓下集合,陳靖和俞風城早站在了門口,那輛軍用皮卡也已經在等著他們。

俞風城老遠看著的,就似笑非笑的樣子,一臉得意。

白新羽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讓你帶的東西帶了嗎?”

俞風城挑了挑眉,“什麼態度?”

白新羽立刻識時務地軟了下去,“大哥,我的手機你能暫時還給我嗎,鎮上要是有信號,我也能給我媽發張照片啊。”

俞風城從口袋裡掏出了他的水果機扔給了他,“暫時給你,用完還給我。”

白新羽咬牙切齒,“這是我的手機吧。”

俞風城笑道:“誰也沒說不是啊。”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快速把手機揣進兜裡,跑到了陳靖身邊,“班長,沒想到你們也去啊,真巧啊。”

“嗯,班上過生日的人多,我想去買個正經的蛋糕和禮物什麼的。”

白新羽看了俞風城一眼,“你……帶他去幹嘛?”

陳靖不明所以,“是風城提議的,不然我還不知道你們要去鎮上,部隊總不可能單獨派車讓我們去買生日禮物,我們就來搭便車了。”

俞風城含笑道:“是新羽告訴我的。”

白新羽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讓你多嘴!讓你多嘴!

程旺旺笑盈盈地說:“三班長,你們要去買什麼好東西啊。”

陳靖道:“來,上車說。”

四人坐上車,小皮卡駛出了營區。

程旺旺在前座和駕駛員吹牛,剩下三人坐在後座,陳靖坐中間,白新羽靠在椅背上,時不時就越過陳靖的後腦勺瞪俞風城一眼,俞風城斜眼看著他,也不怎麼搭理。

陳靖就問起白新羽最近怎麼樣,有沒有好好訓練,白新羽就跟陳靖聊起了天來。

車駛出營區後,有一段路很是起伏不平,白新羽就問程旺旺去鎮上要多久,程旺旺滿不在乎地說:“頂多五六個小時吧。”

“啊?你再說一遍?”

程旺旺扭過頭,“你知道新疆有多大嗎。”

白新羽傻愣愣地搖搖頭,“多大?”

程旺旺“嘖”了一聲,“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大,咱們軍區遠離城鎮,所以五六個小時真不遠。”

“那來回就是一天啊,今天還能回來嗎?”

“所以今天晚上不回來啊,住鎮上,一天東西也賣不完。”

白新羽眼睛亮了起來,“哇,太好了,今晚不回來了。”

陳靖看了他一眼,“你興奮個什麼勁兒?”

白新羽直搓著手,“我好久都沒去外面了,這半年跟坐監獄似的,終於能去外邊兒逛逛了,能不興奮嗎!”

陳靖拍了下他的後腦勺,“怎麼說話呢,什麼坐監獄。”

白新羽嘿嘿直笑,從後座拍了拍程旺旺的肩膀,“旺旺哥,你太好了!”

程旺旺笑道:“要不怎麼那麼多人想來呢,好好感謝我吧。”

白新羽笑得合不攏嘴,“哎,鎮上有什麼好玩兒的?有……有酒吧沒有,有那個……”

陳靖瞪著他,“酒吧?你還想去哪兒?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出來幹什麼的?你身上穿著這身衣服,絕對不能隨便出入任何娛樂場所,你懂不懂?”

白新羽看看自己身上的軍裝,立刻蔫兒了,“班長,我就隨便說說。”

陳靖指著他,“你小子不老實,風城,到了鎮上你看好他。”

俞風城笑道:“沒問題,我一定看牢了。”

白新羽早聽不進去了,他對鎮上充滿了期待,他心想,就算陳靖不讓他去,腳長在他身上,晚上他可以偷偷拋出去玩兒嘛,也不知道鎮上有什麼好玩兒的,有美女沒有,有好酒沒有……白新羽已經徹底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回歸人類社會了。

坐著那個皮卡晃了三個小時後,白新羽雖然不暈車,可這麼晃感覺也有些難受,沒心思聊天了,後排的三人均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起來,只有程旺旺怕駕駛員犯困,還喋喋不休地聊著。

白新羽躺了一會兒,也睡不著,唉聲歎氣道:“這破路,要晃散架了。”

俞風城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朵,白新羽一驚,立刻睜開眼睛,“你幹嘛?”然後他就感覺什麼東西按在了他耳後,他伸手一摸,好像是暈車貼。

俞風城斜了他一眼,“你別吐車上。”

白新羽哼了一聲,“我可是能在豬圈裡進出的男人,怎麼可能因為暈車吐了。”

俞風城嗤笑一聲,“你還挺得意啊。”

白新羽訕訕道:“也沒什麼好得意的。”

陳靖微微一笑,“聽說你們炊事班買了十多頭豬?”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嗯哪,我負責喂呢。”

陳靖忍著笑,“不錯,多學門技能是好事兒。”

白新羽只能把怨憤吞進肚子裡,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練射擊,要在那個全軍大比武上讓許闖對他另眼相看,如果真在部隊上喂兩年豬,他覺得自己肯定完了。

在車上晃了五個多小時,他們連午飯都沒吃,終於在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到了城鎮。

白新羽一下車,看著眼前的“城鎮”,腳一下子軟了。怎麼說呢,那好像就是個放大了的農貿市場,至少他一眼看去,街道兩旁全是商鋪,商鋪前面全是小攤子,賣什麼的都有,放眼望去,這個鎮上最高的樓好像也就六七層高,街上的車以三輪車和摩托車為主,汽車很少,整個鎮上連紅綠燈都沒有,到處透著一股純樸落後的氣息。

這裡明顯維族人比漢人多,街上隨處可見維族老漢在叫賣著東西,小鎮倒是非常熱鬧。

程旺旺介紹道:“這市場最熱鬧的是早上,咱們這時候到,其實好多都收攤兒了,早上可是人擠人的。”

白新羽嘴角抽動著,“啊……這就是……”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城鎮嗎,他欲哭無淚。

俞風城勾著他的肩膀,彎下腰,在他耳邊低笑道:“你想像中的城鎮是什麼樣兒啊?燈紅酒綠?酒吧夜總會遍地?乖,打個飛的回北京吧。”

白新羽推開他,義正言辭地說:“我是來採購的,不是來玩兒的。”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下巴,“說得好。”

白新羽任命地不再抱有遐想了,他掏出手機,驚喜地說:“哎呀真的有信號,太好了!”他開始四處拍照片。

陳靖老遠叫他:“新羽,走了。”

白新羽拍完之後,跑了過去,“來,班長,你幫我拍張照片,要全身的。”

陳靖接過手機,“這兒也沒什麼好拍的啊。”

白新羽看了看周圍買菜的大媽,賣菜的大爺灰突突的建築和破舊的街道,心想這拍下來給他媽發過去,應該能博不少同情心,他道:“班長你就拍吧,你看我戴帽子臉比較瘦還是不戴帽子比較瘦?”

陳靖皺眉道:“都行。”

“別都行啊,你把相框最底部貼著我的腳,這樣顯高……”白新羽擺了個飛吻的姿勢。

陳靖按下快門。

“班長班長,多拍幾張。”白新羽接著擺了好幾個自以為酷帥的姿勢,還沒美夠呢,俞風城突然竄進了鏡頭裡,一把摟住他的肩膀。

白新羽扭頭看著他,“你幹嘛呀!我發給我媽的,產生誤會多不好。”

俞風城笑眯眯地看著他,“產生什麼誤會?”

白新羽一時語塞,用力推了他一把,“你走開,你站我旁邊兒顯我矮。”

俞風城卻摟著他不放,高聲道:“班長,給我們都拍幾張。”

陳靖盡責地連按快門,把倆人推推搡搡地樣子全都照了下來。

照完之後,白新羽接過手機,一張張挑了起來,“嗯,這個帥,這個帥。”

俞風城湊了過來,看著相片裡的自己,“照得不錯啊。”

“有你什麼事兒啊,我一會兒就把你刪了。”

“你敢,你別忘了你手機現在歸我保管,你要是敢刪我照片,我就把你的小電影發給你媽。”

“我靠,你真缺德!”白新羽罵道。

俞風城哼了一聲,“把我們的照片給你媽發過去,就說我……算了,我給!”他搶過手機,熟練地打開微信,把照片一一發了過去,任憑白新羽怎麼搶也紋絲不動。

“我靠,你都說什麼了?”

俞風城發完之後,把手機還給了他,滿意地笑著。

白新羽拿過來一看,俞風城發的淨是倆人的合照,還給他媽留言道:媽,這是俞風城,我在部隊最好的朋友,他特別厲害,而且對我很照顧。

白新羽差點兒吐血,他指著俞風城的鼻子的手指直抖,“你還能不能要點臉了!”

俞風城咧嘴一笑,“子女在外,要學會報喜不報憂,你能不能懂事點?”

“我怎麼不懂事了,我正要跟我媽說我有六塊兒腹肌了,比以前有男人味兒了,她是我媽,我的!你憑什麼跟她說話!”白新羽抓著手機,轉身跑了。

陳靖先帶著他們去鎮上的軍區招待所登記了兩間房,他們在招待所的餐廳吃了頓午飯,就出門買東西去了。

武清給他們列了張很長的採購單子,雖然每個星期後勤部都往部隊送三次補給,但有些特別的作料還只能他們去當地新疆人的手上買,白新羽也因此見識到了好多以前從來沒見過的東西,吃的、玩兒的、用的,看什麼都新鮮有趣。他從家帶來那些現金,總算找著地方花了,簡直是看什麼買什麼,不一會兒,採購的東西還沒買多少,他已經大包小包提了一堆了。

陳靖歎了口氣,“你買這麼多東西幹嘛,你吃得過來?”

白新羽嘿嘿笑道:“回去跟我戰友分唄,還有東元和錢亮,他們知道我要來鎮上,羡慕死了,我得給他們帶禮物。”

程旺旺抓起一個地攤上的孜然,放在鼻尖嗅了嗅,“嘖嘖,這味道就是正宗。”

白新羽已經被滿街的作料味兒熏得鼻子失靈了,賣作料的維吾爾大爺一看他們是穿軍裝的,笑得非常熱情,拿著大鐵稱就要給他們稱,稱完了還給他們抓了兩把。

那大叔旁邊兒站著個維族姑娘,高鼻樑,紅嘴唇,眼睛深邃明亮,眼睫毛就跟巴圖爾那樣又卷又翹,長得很是討人喜歡,程旺旺在哪兒買東西的時候,白新羽就可勁兒沖著人家姑娘笑,維族姑娘膽子大,一點兒也不避諱,也就沖他笑,那眼睫毛忽閃忽閃的,閃得白新羽心頭直癢癢,他心想要不要問個電話呢?可也沒法聯繫啊……正幻想著呢,後腦勺就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他“哎喲”叫了一聲,回頭一看,俞風城正居高臨下地瞪著他,用嘴型說:找死啊。

白新羽不想在姑娘面前丟份兒,就也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幹什麼你!”

姑娘噗嗤一笑,躲一邊兒去了。

俞風城把白新羽拽到自己背後,用寬闊地背擋著他,就是不讓他看那個維族姑娘,白新羽趁機踹了他兩腳,俞風城把他連拖帶拽地弄到一邊兒,跟提溜小貓似的捏著他的脖子,“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朝人家沒出嫁的女孩子擠眉弄眼的,萬一她真看上你了,你就等著去做上門女婿,一輩子留在這兒吧。”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你說什麼呢,我就看她幾眼就要娶她?”

俞風城點著他的腦門兒,連哄帶嚇的,“當地就這個風俗,你要是再多看幾眼,一會兒她就找來好幾個哥哥弟弟,把你搶回家去,你這輩子都別想走了。”

白新羽將信將疑,“真、真的?”

“你不信就去找她搭訕啊。”

白新羽縮了縮脖子,他也分辨不出俞風城是嚇唬他還是說真的,反正冒這個風險似乎不太值得。

俞風城拽著他的耳朵,“你聽好了,不准亂看任何維族女人,也不准跟她們說話,要是真出了事兒,可沒人管你。”

白新羽還真被嚇住了,他以前也聽說過各種民族的奇怪風俗,說不定俞風城說得是真的呢,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白新羽畏縮地點了點頭。

俞風城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陳靖和程旺旺提著東西走了過來,“你們倆幹什麼呢,過來拿東西。”

四人買了一下午,太陽也下山了,他們把能裝車的東西都裝車了,就開始尋覓晚餐。

程旺旺熟門熟路地把他們帶到城鎮火車站附近的一個餐館,那個看上去有些破舊的小館子,卻是門庭若市,熱鬧得不行,他得意地說:“這家館子的烤串兒和拌面是當地一絕,嗯,聞著烤饢的香味兒沒有?哎呀,饞死我了。”他使勁搓著手,“我每次來都想偷兩手回去,可就連咱們班上的當地人都做不出這個味兒,就著烤羊肉喝上兩斤白酒,那滋味兒,圓滿了!”

換做以前,白新羽對這種看上去有些髒的小餐館是打死都不會邁進去的,可是這半年多的經歷讓他已經徹底昇華了,此時聞著從餐館裡飄出來的陣陣烤全羊的味道,他饞得都快流口水了,趕緊走了過去,一個膀大腰圓的維族大媽把他們領進了餐館,塞在最角落的桌子裡。

白新羽一招手,特帥地打了個響指,“給我菜單。”

大媽歪著脖子看著他。

程旺旺拍掉他的手,“有個屁的菜單,我去點去,你們坐著吧。”

白新羽又摸出手機,興奮地發現他媽終於給他回消息了,他打開一開:新羽,你怎麼黑了這麼多啊,你這是在什麼地方啊,你旁邊的就是俞風城啊,這孩子可真高,長得可真帥。

白新羽趕緊給他媽回信:媽,我來鎮上採購東西呢,這地方太破了,我感覺還沒我們營區先進呢,媽,我想死你了。

李蔚芝給他發來一堆愛心符號:媽媽也想你,你看你,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白新羽心酸地跟他媽聊了起來。

他媽給他發了好幾張照片,有自己新換的髮型,有他爸減掉了十斤體重的樣子,還有她給白新羽買的新衣服。

倆人說了半天,白新羽問道:媽,我哥怎麼樣了,他最近好不好?

那頭沉默了半天,白新羽的心也跟著往下沉,過了一會兒,他媽發過來一段特別長的留言:新羽,你哥不太好,簡隋林不知道用什麼辦法,狠狠坑了你哥一把,現在逼著你哥底價出賣公司股份,你爸說,公司可能保不住了,你哥現在躲起來不見人,也不知道怎麼打算的,我給他打了好多電話他都不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媽媽好擔心他。

白新羽腦子嗡得一聲,頓時手有些發抖。怎麼會這樣?他哥那麼精明、那麼強悍、那麼牛逼的人物,怎麼可能會被簡隋林給陰了,他實在無法想像,他哥那麼心高氣傲的人,現在會怎麼樣,連著被兩個弟弟背叛,他哥……白新羽愧疚得都快喘不上氣來了。

他拿著手機走出了餐館,給他媽打了個電話,他媽是情緒特別容易激動的人,一聽到他聲音就哭了,把事情講得更詳細了一些,白新羽氣得渾身直抖,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揍死簡隋林。他雖然當時也鬼迷心竅,做了對不起他哥的事兒,可是他始終是把簡隋英當親哥的,是真有感情的,那三套房子,實話實說,在他哥眼裡其實算不了大事兒,而簡隋林現在幹的,跟他完全不是一個程度的,也是無法挽回的。

李蔚芝哽咽道:“新羽,你說現在怎麼辦呢?哎……問你你也幫不上忙啊。”

“媽,你放心,我哥那麼厲害,不會被這個打倒的,他休息一段時間自己會出來的。”

“真的嗎?”

白新羽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只能這麼安慰著,他現在真是迫不及待想回家,這是來部隊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不是為了自己想回家,而是為了他哥,他想回去幫他哥,哪怕只是揍小林子一頓出出氣,可他知道自己什麼也幹不了,說不定他哥見著他更生氣呢。

掛了電話後,白新羽的情緒就有些低落了,回到飯館,他們點的東西都上來了,他反而沒什麼胃口了。

俞風城推了推他,“怎麼了?”

白新羽搖搖頭,敷衍道:“想家。”他突然想起來什麼,“你拿我手機這麼久,沒偷看裡面的東西吧?”

俞風城挑眉,“你指什麼?小電影?短信?”

白新羽瞪著他,“你看了什麼?”

俞風城輕蔑地哼了一聲,“一堆假胸假臉,讓我看我都不想看。”

“你懂什麼,至少一多半兒是真的,我見過這麼多女的,真的假的我分不出來嗎。”

俞風城眯起眼睛,“你得意個屁,以後你也見不著了。”

白新羽沒搭理他,心想等有一天我回家了,你還能管著我了?

陳靖道:“你們說什麼呢?新羽,你沒事兒吧,怎麼哭喪著臉。”

白新羽問道:“班長,你說我能請假回家嗎?”

“請假?你想回家?”

白新羽點點頭,“家裡出了點兒事兒,我想回去看看。”

陳靖道:“除非是受傷,或者家裡直系親屬病危、過世,拿著醫院證明來請假,否則超過一個星期的假基本上批不了,就算能批,也會非常困難。”

白新羽一聽這個,就知道沒戲,他總不能為了請假撒這種不吉利的謊。

陳靖道:“你家出了什麼事,很嚴重嗎?”

白新羽歎道:“是我表哥……算了,肯定批不了。”

程旺旺嚼著羊肉,“兩年後你就有探親假了。”

白新羽心想,兩年後我人都不在這兒,還要什麼探親假。

四人吃喝了一肚子,撐得舒舒服服地,走回了招待所。

他們喝了兩瓶白酒,均是有一點兒上頭,但還沒醉,程旺旺嚷嚷著要打撲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回應。他們買了兩打啤酒、兩盒撲克,回到了招待所,關起門來打牌。

開始說輸的人喝酒,後來嫌喝酒沒意思,程旺旺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就提議說要脫衣服,輸的脫一件兒,贏了可以穿回來一件兒,誰先脫光,誰就一口悶一灌啤酒。

陳靖是個挺正經的人,就不同意,俞風城在旁邊兒但笑不語,白新羽本來就是個沒節操的,在酒吧裡玩兒得比這沒下限的多了去了,喝多了之後更肆無忌憚,就哈哈笑著說好,陳靖沒辦法,只能跟著他們玩兒了起來。

36

白新羽今兒也不知道怎麼了,賭運特別好,大部分時候都在贏,眼看著程旺旺和陳靖越脫越多,他興奮過了頭,有些得意忘形,氣得陳靖踹了他好幾腳。

“哎,又贏了又贏了,哈哈哈哈。”白新羽指著陳靖,“班長,脫啊,脫褲子!”

陳靖的外衣全都脫乾淨了,早已經打了個赤膊,現在就開始到褲子了,他鬱悶壞了,但是礙於臉面,又不能在自己的兵面前耍賴,只好硬著頭皮把褲子脫了,全身只剩下一條內褲。陳靖皮膚本來就比較白,精瘦的體型,肌肉看著很緊實,要是從背後看,就特別像學生,實際上他也才21,如果是按年齡去上學,可不就是大學生。

程旺旺笑得前仰後翻的,“哈哈哈哈,三班長,你快……快光屁股了哈哈哈哈。”

陳靖羞惱道:“我會贏的。”

此時程旺旺也就比陳靖多一條褲子,俞風城身上還有背心,白新羽最得意,只脫了外衣。

四人又打一盤,結果陳靖又輸了,白新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陳靖氣得把牌一扔,然後摘下眼鏡扔到了牌堆裡。

“班長,哈哈哈,脫吧,反正我們又不是沒看過。”白新羽戳著陳靖的胳膊,一臉壞笑。

陳靖指著自己的眼鏡,“我脫了。”

“這不算,你耍賴。”

陳靖梗著脖子,“我沒耍賴,眼睛也是我身上的穿戴的東西,怎麼就不能脫。”脫下眼鏡後,他立刻看著比實際年齡還小了一點兒,那吹鬍子瞪眼的樣子,頗有幾分少年人的率性,比他平日裡正經八百的模樣靈動多了。

白新羽撅著嘴,“班長耍賴。”

“我沒耍賴。”

“你就耍賴。”

“我沒有!”陳靖也是喝多了,也開始不顧形象地胡攪蠻纏起來。

程旺旺把手伸到陳靖面前晃了晃,“三班長,你近視多少啊?不戴眼鏡能行嗎?”

陳靖推開他的手,“我不近視。”

“啊?你不近視你戴眼鏡幹嘛?”

陳靖不自在起來,吭哧了半天,才低聲說:“我不戴眼鏡顯得像小孩兒,沒法管人。”

白新羽一把抱住陳靖的脖子,醉醺醺地說:“我看看,我看看班長的臉。”說著就把臉湊了過去,幾乎貼到陳靖臉上。

俞風城從背後抱住他的腰,一把把他扯了回來,“撒什麼酒瘋啊你。”

白新羽身子一歪,幾乎坐在了俞風城腿上,他趕緊撐住身體,朝陳靖伸出胳膊,“班長,你是我班長嗎?長得不像啊。”

陳靖拍開他的手,“你還玩兒不玩兒。”

白新羽用力甩了甩腦袋,“玩兒,我今天非把班長的內褲脫下來不可!”

陳靖惱道:“我不會總輸的!”

白新羽爬下床,“我、我先上個廁所,憋死我了……”他跑到衛生間,舒舒服服地解決了一下。出來之後,他得意洋洋地說:“嘿嘿嘿嘿,先把班長扒光,再把旺旺哥扒光,再……”白新羽看了俞風城一眼,“你就算了。”

俞風城挑眉道:“為什麼我就算了?”

白新羽哼道:“我不想看你光屁股。”

“是不是怕看了自卑?”

白新羽一時語塞,大聲嚷嚷道:“誰自卑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他摩拳擦掌地跳上床,“來吧!”

四人打了一盤兒,卻沒像白新羽想像中的大獲全勝,反而自己輸了一局,他並不氣餒,接著玩兒,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從廁所出來後,好像運氣也被排泄進了馬桶裡,他連輸了好幾把,最後陳靖和程旺旺的褲子都穿回去了,他卻脫得只剩下內褲了。

白新羽不信邪,又玩兒了一盤,結果又輸了,他看著自己僅剩的那條內褲,氣得要抓狂,“這不可能,這怎麼回事兒?你們……你們是不是背著我幹了什麼!”

俞風城無辜地說:“能幹什麼?”

白新羽用醉得混沌的大腦想了想,“你們聯合起來堵我的牌!”

程旺旺眨巴著眼睛,“沒有啊。”

陳靖哼笑一聲,不說話。

白新羽哭鬧道:“你們聯合起來欺負我是不是”

俞風城抓住他的肩膀,“別廢話,你脫不脫。”

白新羽抓緊了內褲,“你們耍賴。”

陳靖咧嘴一笑,“你哪只眼睛看我們耍賴,脫!”

程旺旺也跟著起哄,“脫!脫!”

白新羽抓著內褲不鬆手,說也起來,平時去洗澡的時候他們都比賽誰脫得快,可是這時候脫,讓人格外地不情願,大概因為這是懲罰性質的,脫了就代表“輸了”。

俞風城陰笑道:“不脫是不是,要不要我幫你?”

白新羽大喊道:“我自己來!”他心一橫,動手把內褲給脫了,狠狠往床上一甩,“怎麼樣,我脫了!”

幾人大笑起來。

白新羽羞憤交加,“再來,我就不信邪了!”

陳靖笑道:“哎呀,困了,去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是啊,早點休息吧,不然明天坐車難受。”

白新羽瞪大眼睛,“你們想走?沒門兒,接著玩兒!”

陳靖拍了拍他的腦袋,“太晚了,睡覺吧。”

白新羽一把拽著陳靖,“不准走,你們不准走!”

程旺旺把一罐啤酒塞到他手裡,“來來來,喝酒,脫光要一口悶,別耍賴啊。”

白新羽忿忿地接過啤酒,“我不耍賴,你們也別想贏了就跑。”他接過啤酒,仰起脖子開始往嘴裡灌,那一灌啤酒喝得他要吐血,酒液順著他嘴角流到了脖子上、身上。

一口氣喝完一罐,他把啤酒一扔,睜眼睛一看,屋裡沒人了。他瞪大眼睛,愣了半天,一抹嘴,大叫道:“人呢!人呢!給我……”

一個高大的人影從浴室走了出來,俞風城赤裸著上身,健美的胸腹肌在賓館昏暗燈光的照射下,映出性感的小麥色澤,他靠在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白新羽,“別叫喚了,他們回房間了。”

白新羽傻眼了,他怔了半天,聲音突然小得跟蚊子嗡嗡似的,“他們……回……房間?那、那你……”

“他們不願意跟你睡,所以只能我代勞了。”俞風城走了過來,雙手撐著床,俊美的臉蛋湊近了白新羽的臉,“今晚咱們做點兒什麼呢?”

白新羽連滾帶爬地退到了床裡,發現自己光著屁股後,馬上撩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的小丁丁,他驚恐地看著俞風城,“你想幹什麼!”

俞風城爬到床上,把白新羽直逼到了床角,他在白新羽臉上輕輕呵了口氣,“想幹你啊。”

白新羽大叫一聲,用大腳丫子踹住了俞風城的前胸,“你別耍流氓啊!”

俞風城低笑道:“我要是耍流氓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白新羽緊張得舌頭直打架,“你以為我他媽會跟你住一間房嗎,我現在就去另開一間!開十間!我把整個招待所包下來我挑一間離你最遠的……”

“這是軍隊的招待所,不是你有錢就能住的。”

“那我另找……”

“這是鎮上唯一一家正規旅館,剩下的人生安全可未必能保證,你敢住嗎?”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很是猶豫。現在都半夜兩點多了,外邊死冷死冷的,他人生地不熟,萬一去外邊兒碰上個比俞風城還變態的想劫色,他這種花樣美男豈不是很危險!

俞風城低笑道:“你要是想出去,我也不攔著你,去吧。”

白新羽咬著嘴唇,“你……班長他們可就睡隔壁。”

“這旅館是剛解放的時候造的,那個年代,用的可都是最好的紅磚,而且為了防寒,牆還特別厚,隔音效果頂級,不信你喊兩嗓子試試?”

白新羽快哭出來了,“大哥,你別逗我了,咱好好睡覺行嗎。”

俞風城看著白新羽的倒楣樣兒,心裡樂得不行,他的鼻尖幾乎貼到白新羽臉上,輕輕皺了皺眉,“你渾身酒味兒,臭死了,去洗澡去。”

白新羽搖搖頭,“不洗。”洗乾淨了給人家上啊,他又不是缺心眼兒!

俞風城威脅道:“要麼你自己洗,要麼我幫你洗,你選一個。”

白新羽哀聲道:“你是跟我開玩笑的吧。”

俞風城一把拽開了他的被子。

白新羽猛往牆裡縮,“我洗我洗,我自己洗。”

俞風城稍稍退開點兒,白新羽連滾帶爬地下了床,往浴室沖去,那光著屁股逃竄的模樣把俞風城逗得差點兒笑出來。

白新羽在裡面洗了半天,都沒出來,把俞風城都等煩了,他去敲了敲門,“喂,你好了沒?我也要洗啊。”

裡面沒人回答。

俞風城皺了皺眉,推開門一開,白新羽居然倒浴缸裡睡著了。俞風城翻了個白眼,過去把蓮蓬頭關了,拍了拍白新羽的臉,“喂,醒醒,你是不是想感冒啊?”

白新羽睜開眼睛,恍惚地看著他。

俞風城拽過浴巾,把他全身包了起來,“擦乾淨。”

白新羽一邊打哈欠,一邊擦著身體,擦著擦著,跟突然回魂兒了似的,猛地抬起頭,用浴巾遮住自己,“你幹什麼?我洗澡呢。”

俞風城拍了下他的後腦勺,“你洗個屁,你都快淹死了。”他把白新羽從浴缸裡拎了出來,“站那邊兒去,把頭髮吹幹。”

白新羽裹上浴巾,去吹頭髮去了,一邊吹,還一邊戒備地看著俞風城。

俞風城自顧自地脫了衣服,跨進浴缸,沖起了澡。

那浴室面積很小,大概只有一輛麵包車的長寬,俞風城洗澡的時候,蓮蓬頭裡的水時不時都能撒到白新羽身上。白新羽一邊吹頭髮,一邊偷偷看著俞風城。

本就狹小的浴缸,俞風城這人高馬大的往裡一站,視覺效果簡直就跟個臉盆似的,他閉著眼睛,用水從頭頂開始淋,修長的身體上無數道水珠順流而下,襯得他的皮膚都在發光一般迷人,那鼓囊囊的胸肌、平坦結實的腹肌、挺翹的屁股、還有那兩條長得令人髮指的腿,換做任何一個人在他面前,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會忍不住讚歎這麼一副鬼斧神工的好身材,身為男人,更是無法忽視掛在俞風城兩腿間那個大物件,白新羽不小心就看呆了。

俞風城把蓮蓬頭卡在牆上,用手抹掉臉上的水,一扭頭,正好對上白新羽發愣的樣子,白新羽如夢初醒,猛地扭過了頭去,拼命摸著那短短的板寸。

俞風城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喂。”

白新羽假裝沒聽見。

“你就那麼短的頭髮,用得著吹這麼久嗎。”

白新羽道:“我吹完了。”

“你剛才在偷看我吧。”

“你看錯了。”白新羽放下吹風機,匆匆擦了擦頭,就打算出去。

俞風城跨出了浴缸,帶著一身淅淅瀝瀝的水走了過來,攔住了白新羽的去路。

白新羽身體拼命往後縮,“我剛擦乾淨,你離我遠點。”

俞風城把白新羽堵在自己的身體和洗手台之間,“你剛才有沒有偷看我?主要看哪兒了?”

“我他媽沒看你,我喝多了,發、發呆。”白新羽現在還覺得頭暈腦脹,他確實喝多了,要不然也不能看著看著就出神了,都不知道自己那十幾秒在想什麼,腦中一片空白。

“你沒看我?你當我是瞎子啊,說,看哪兒了,說得好我就放你走。”俞風城故意貼近他,“哪裡那麼吸引你?”

白新羽快被他弄得神經了,他哀求道:“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我快困死了,你別鬧了行不行?”

“到底看哪兒了?”俞風城拉過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大寶貝上,邪笑道:“是這裡嗎?”

白新羽嚇得嗷了一聲,一把推開俞風城,奪門而出,跟兔子似的鑽進了被子裡,死死捂住頭,他聽到浴室裡傳來俞風城得逞的笑聲,真讓人恨得牙癢癢。

過了一會兒,俞風城洗完澡出來了,白新羽此時腦袋發懵,按理說困得不行,應該倒頭就能睡,可他就是睡不著,也不敢睡,他生怕自己睡著了,貞操就他媽沒了。

俞風城道:“你睡著了嗎?”

白新羽心裡罵道,傻逼,真睡著了會回答你嗎。

俞風城走到了他床邊,抓著他的被子,“你這樣會悶死的。”

白新羽死死揪著被子。

俞風城硬是把他的被子給拽了下來,“真想憋死啊,你都不用呼吸嗎?”

白新羽閉著眼睛,就當自己暈過去了。

俞風城低下頭,輕輕嗅了嗅白新羽的脖子,“嗯,香多了。”

白新羽能聞到俞風城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清香,那剛才被他嫌棄得要命的廉價洗髮水,怎麼現在聞起來這麼的……

俞風城在他耳畔低低地說:“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白新羽猛地睜開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俞風城笑道:“你果然裝睡啊。”

白新羽看得出來,俞風城也有點兒喝得興奮了,明顯比平時還話多,還不要臉,他剛要拒絕,俞風城已經掀開被子鑽進了白新羽的被窩裡。

白新羽抬腿就想跳下床,卻被俞風城一把摟住了腰,硬是拽了回來,兩腿還纏住了白新羽的腿,手腳並用地死死把他抱在懷裡,俞風城用力吸了一口白新羽脖頸間的味道,低笑道:“你別緊張,我要真在這兒上你,明天你該走不了路了,我怎麼跟班長交代啊,所以你老實點兒,難得出來一趟,一起睡嘛。”最後那句話,竟然還帶了點兒撒嬌的味道。

白新羽覺得自己實在擺脫不了俞風城無尾熊似的鉗制,他很沒骨氣地妥協了,“就……就睡覺啊。”

“就睡覺。”俞風城把臉貼著白新羽的肩膀,閉上了眼睛,還不忘指揮道:“關燈。”

白新羽伸手關了燈,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小城鎮有小城鎮的好處,入夜之後非常安靜,耳邊機會聽不到一點雜音,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被無限地放大。

白新羽試圖放鬆下來,可是根本辦不到。倆人現在都穿著褲衩背心,赤裸的四肢緊緊貼在一起,白新羽甚至能感覺到俞風城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肌,正一下一下擠壓著他的胳膊,他胯骨的位置,正好抵著俞風城的下身,那綿軟的肉塊兒時不時提醒著他,自己正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睡覺,而他除了緊張,甚至還有一絲刺激,俞風城身上清爽的香味兒不斷地湧進他鼻子裡,讓他感覺腦袋更暈了。他覺得這麼下去不行,就翻轉著身體,想儘量離俞風城遠一點兒,至少別這麼緊貼著。

俞風城啞聲道:“別亂動,找死是不是。”

白新羽身體一僵,感覺抵在他胯上的東西,有點兒蠢蠢欲動,他小聲說:“不翻身我睡不著,我睡覺不老實的。”

“忍著。”

“不行,我真睡不著,要不我去另一個床吧。”

俞風城溫潤的嘴唇輕碰著白新羽的耳朵,“我說,忍著。”然後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真暖和。”

那沙啞有低沉的嗓音,在耳邊徐徐響起,讓人有種格外溫柔的錯覺,白新羽的心臟不小心漏跳了一拍兒,他輕聲道:“咱能不這麼睡覺嗎,你快勒死我了。”

俞風城稍稍鬆開了手,“你廢話怎麼這麼多,你不是困嗎。”

“你這樣我睡得著嗎。”

“為什麼睡不著?”俞風城低笑道:“是不是滿腦子都是我?”

白新羽急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啊。”

俞風城的手輕柔地摸著白新羽的肚子,“別裝了,你真的還能把我當戰友看嗎?咱們倆親也親了,摸也摸了,你不也挺爽的。說實話,你剛才在看我哪裡?好看嗎?”

如果不是在黑夜中,白新羽真擔心俞風城看到自己燒紅的臉,倆人現在的對話,簡直就像是小情人在鬥嘴,實在嚇死人了。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肚子,“說話啊,好看嗎?”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你有的我都有,我看你幹嘛。”

“你的沒我的好唄。”俞風城低笑兩聲,用手指輕輕彈了彈白新羽的小兄弟。

白新羽立刻縮起了腰,“靠,說好了只睡覺!”

俞風城照著他的臉頰啵了一口,“我沒說不是啊,睡吧。”

白新羽洩氣地閉上了眼睛,他覺得倆人現在的狀況特別滑稽,明明誰都睡不著,偏要努力裝睡,圖什麼呀?

就這麼又僵持了十來分鐘,白新羽終於忍不住了,他推開俞風城就想起來,俞風城一個翻身把他壓在身下,眯著眼睛說:“誰讓你起來的。”

白新羽急了,怒道:“這怎麼睡覺啊,老子快困死了!你他媽愛幹幹,不幹滾開!”

俞風城眼睛一下子亮了。

白新羽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立刻震驚了,“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咱們睡……”

俞風城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唇,有些粗暴地親吻著,那火熱的吻簡直向要人吞進肚子裡一般,靈滑的舌頭鑽進了白新羽的口腔,掃蕩著他的牙床和舌頭,盡情地夠纏著,白新羽推拒著俞風城的胸膛,卻被抓住手腕壓在了床上,俞風城就像突然蘇醒了的野獸一般,毫不留情地侵略著自己的獵物,白新羽意識到,俞風城這是一直忍著呢,要不是自己腦袋發懵了……靠,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白新羽被他親得根本喘不上氣來,本來就醉得昏昏沉沉的腦袋,此時更是失去了思考能力,俞風城在接吻上有點兒技巧,這一個濕吻又霸道又情色,不著痕跡地把他的欲望調動了起來,白新羽從前只跟女人接過吻,沒有那個女人接吻的時候是這麼帶有攻擊性的,這種粗暴的、帶勁兒的、新鮮的感覺,讓白新羽有一瞬間的迷亂。

就在他被親得發懵的時候,俞風城的一隻手已經探進了他的短褲裡,精准地握住了小小白,寸著勁兒一掐,白新羽感到些微的疼痛,但同時又相當刺激,他幾乎一下子就硬了起來。

37

“唔……”白新羽輕哼了一聲,他伸進被子裡抓住俞風城手,“別……別摸了……”

“不摸?你確定?”俞風城低笑一聲,“可你都硬了,怎麼辦呀。”

“你……你摸當然會……會硬……”白新羽被他親得腦袋發懵,自己的命根子被人掌握在手裡,肆意玩弄著,那種感覺簡直讓人……讓人欲罷不能啊,好舒服……

白新羽又情不自禁地夾緊了腿,感覺俞風城時而溫柔時而激烈地撫弄,身體跟過電一般,越來越酥麻,他就跟一趟爛泥一般躺在俞風城身下,閉著眼睛直哼哼。

俞風城抓起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寶貝上,“別光顧著自己享受。”

身為男人,白新羽覺得俞風城說得很有道理,於是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大大的小小俞,男人畢竟對男人的身體結構更加瞭解,知道怎麼讓自己快活,他就像平時自己打飛機那樣,摸著俞風城的東西,漸漸感受著那大寶貝在他掌心裡變硬、脹大,那感覺真是非常神奇,畢竟他可是第一次感受別的男人的東西硬起來的過程,原來跟他的差不多,只是雄壯了一些,光是握在手裡,好像都能感覺到那玩意兒勃發的生命力。

俞風城粗喘出聲,火熱的吻流連在白新羽的唇瓣間,白新羽那顆精蟲上腦的大腦已經裝不下什麼理智了,主動含住俞風城的舌頭,舔弄吸允起來。

白新羽這個人,雖然是二百五了點兒,可卻跟所有遊手好閒的富家子弟一樣,在女色上一直都是超前一步的,十來歲就開始和比自己大的女人胡混,這六七年來就沒斷過女人,這半年的禁欲生活,就跟突然讓一個癮君子戒毒一樣,而且戒得特別生硬,還沒有藥物輔助,因此白新羽戒的是肝腸寸斷,這時候俞風城時不時拿點兒料誘惑他,他儘管知道那貨不對板,他不該要,可是和人纏綿的滋味兒是如此地美好,那火熱的吻、滾燙的皮膚、粗魯卻又痛快的愛撫,讓白新羽寂寞的身體能得到很大的滿足,他就越來越抵抗不了俞風城的進攻了,所以說男人是直立行走的JB,這話真是一點兒都沒錯。

倆人裹在被子裡,像兩條成蟲一般蠕動著,互相撫慰著對方的欲望,用仿佛要把對方吞進肚子裡的方式接吻,在對方的耳朵上、脖子上、鎖骨上,均留下曖昧的吻痕。

白新羽抵抗不住那快感的侵襲,身體顫抖得厲害,稀裡糊塗地就在俞風城手裡射了出來。發洩出來之後,他更是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眼睛困頓得幾乎睜不開,很想就這麼睡過去。可他感覺得到,俞風城的大寶貝還杵在他手裡,來回摩擦著,他卻連動都不想動了。

俞風城親著他的嘴角,輕哼道:“你射完就算完事兒了?我怎麼辦,嗯?”

白新羽嘟囔道:“不知道,我想睡覺……”

“想得美。”俞風城用沾滿了濁液的濕乎乎的手摸著他的大腿、臀瓣,最後手指滑進了白新羽的臀縫間,探向了一個隱秘的區域。

當白新羽感覺到俞風城的手指在摸什麼地方的時候,他猛地醒了過來,一把抓住俞風城的手,聲調都變了,“你幹什麼?”

俞風城粗聲道:“你說呢?”

白新羽嚇得趕緊捂住屁股往後退,跟男的親親摸摸的也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損失什麼,還爽到了,可是這不表示他可以接受被男的爆菊啊。

俞風城按住他的腰,眯起眼睛,“這時候你想跑?”

白新羽哭喪著臉,“不要,我、我真不……我不幹,大哥,你饒了我吧。”俞風城眼裡升騰著獸性的光芒,他嚇得都語無倫次了。

俞風城欺身把他壓在床上,輕聲道:“晚了。”他輕易就按住了白新羽發軟的四肢,手指借著濁液的潤滑,硬是擠進了那隱秘處。

白新羽哇地大叫了一聲,劇烈地掙扎起來,“媽呀,救命啊我要被強姦了啊啊啊啊!”

俞風城一手扣住他兩隻手腕壓在床上,悶聲道:“老實點兒。”說著用膝蓋頂開了白新羽的腿,強勢地進攻。

白新羽連哭帶叫的,怎麼都不幹,到最後乾脆一會兒喊“班長”,一會兒喊“哥”,一會兒喊“媽”,已然嚇得神經錯亂了,雖然是喝了酒,可是拼命掙扎起來,力氣倒也不小,俞風城煩躁不已,只得抽出了手指,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惡狠狠地說:“爽完了想不認帳是吧。”

白新羽鼻涕眼淚一把,“不是、不是不認帳,這賬他媽不平等,憑什麼你就是摸摸我,我就要給你……給你……我不要,我報警啊我警告你。”

俞風城啼笑皆非,“你報,手機有電有信號,你現在就報。”

白新羽哇哇大叫,“強姦啊——”

俞風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矮下身,深邃的雙眸直視著他濕漉漉的眼睛,“你射了,我沒射,這賬怎麼平等?”

“我……”白新羽忍辱負重地說:“我給你擼出來總行了吧。”

“不行,你以為我這麼好打發?”俞風城拍了拍他渾圓的屁股蛋子,“我現在只想插進這裡面。”

白新羽拼命捂著屁股,“不行,我跟你拼命。”

俞風城用自己粗大的寶貝一下一下地拍打著他的大腿根兒,“想讓我不插進後面也可以。”他捏著白新羽的下巴,露出邪佞的笑,“你給我用嘴。”

白新羽瞪大了眼睛,“你、你他媽說什麼?”

俞風城的指腹滑過他被親得通紅的唇瓣,一字一字清晰地說:“用嘴。”

白新羽想也沒想,狠狠推了他一把,翻身就想跑,可還沒爬到床沿,就被俞風城抓住了他的腳踝,一把拖了回來,俞風城把他的褲子徹底從腿上扯了下來,欺身頂了上去,滾燙的大寶貝直接抵在了白新羽光滑的屁股上,那驚人的觸感讓白新羽渾身猛地一顫,他哇哇亂叫,“啊啊啊救命啊!”

俞風城低笑道:“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想插進這裡,你就躺著好好享受吧,我會讓你終身難忘的。”

白新羽差點兒飆淚,可不終身難忘,有哪個男人能忘記被人爆菊的經歷。俞風城已經摸著他的臀肉,再次試圖把手指頂進來,他意識到俞風城是來真的,真的是來真的!他崩潰地大叫:“我用嘴,我給你用嘴!”

俞風城頓了頓,鬆開了他,呵呵一笑,“真的?”

白新羽癱軟在床上,大口喘著氣,同時還不忘捂住屁股。

俞風城趴在他身上,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肌肉,在他耳邊輕輕呵氣,“其實,我還是喜歡你反抗到底呀。”

白新羽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俞風城在他嘴唇上重重親了一口,露出魔性的笑容,輕聲道:“玩兒過69嗎。”

白新羽一激靈,瞪大了眼睛。

俞風城用極具蠱惑性的嗓音循循善誘,“我讓你在上面,保證你爽。”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光是在腦海裡想像一下那個畫面,他整個人就要爆開了。俞風城對他做的,都是他沒做過的、新鮮的、偏偏又刺激十足的,就在前一秒,他還覺得讓他給一個男人做口活,那想自殺的程度,也就僅次於被男人爆菊了,可俞風城的提議讓他覺得自己就算沒佔便宜,但好像也沒吃虧,而且,聽上去又淫蕩又放浪,讓人內心深處居然隱隱有些期待。

俞風城抱著他翻了個身,讓他趴在了自己身上,用命令的口氣說:“轉過去。”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看著他,顯然還沒過心裡那道坎兒,俞風城威脅道:“後悔了?沒事兒,你隨時可以後悔,趴下讓我幹就行了。”

白新羽心一橫,把身體轉了個方向,羞恥地把屁股對著俞風城的臉,在叉開腿跨在俞風城前胸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腦海裡名為理智的某樣東西已經死了。

俞風城伸長了胳膊,按了下他的腦袋,“含住。”

白新羽迎著頭皮俯下身,對著俞風城那猙獰的性器,遲遲下不去嘴……

俞風城卻已經拉過他的腰,把他那半軟的性器抓在手裡揉弄了幾下,然後張開嘴,用舌頭輕輕舔了舔。

白新羽如遭雷擊,身子猛地一抖,幾乎一下子就有了反應。

俞風城往上拱了拱腰,示意他快點,那昂揚的性器不小心戳到了白新羽的臉上,白新羽一陣惡寒,他輕輕握住了俞風城的大寶貝,心裡湧上奇怪的感覺。

俞風城已經張開嘴,把他的性器含了進去,用舌頭卷著那凸起來的陽筋,使勁逗弄著。

白新羽感覺腰一下子酥了,猛烈的快感從下腹處襲來,讓他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俞風城拍了下他的屁股,催促著。

白新羽實在是被伺候舒服了,想著這麼互相那啥一下,也不算丟份兒,索性心一橫,張開嘴,把俞風城的大肉棒含了進去,他被那種詭異的、羞恥的感覺給震撼住了,含了一下馬上吐了出來,他一吐出來,俞風城就照著他的屁股連拍了兩下,他只好硬著頭皮再次張開嘴,忽略掉心裡障礙,可能這件事也沒那麼難以忍受。他感受著俞風城的唇舌在他的寶貝上下的功夫,自己也學著俞風城那麼舔了起來。

倆人的性器都得到了濕滑口腔的溫柔對待,在丟掉了最初的羞恥後,他們互相舔弄、吞吐著對方的肉棒,逗弄著對方的欲望。白新羽感覺得出來,俞風城絕對也是第一次做這個,比他那些女朋友生澀多了,可即使是這樣,也足夠白新羽血脈憤張,渾身如過電一般舒爽了。

俞風城不斷向上聳動著腰,把自己的寶貝送進白新羽的嘴裡,白新羽的口腔被那大肉塊脹得滿滿的,嘴都麻了,那肉棒的頂端微微滲出的液體,都進入了他嘴裡,混合著他的唾液,不斷地順著那肉棒留下,把俞風城的下腹處弄得濕糊一片,他還不住地往上頂,頂得白新羽幾次想吐,卻別俞風城按住了後背,不讓他起來,只能認俞風城的肉刃在他口腔內肆意進出,白新羽無法想像,這麼粗大的傢伙,如果真的插進他屁股裡,他會不會真的被幹死。

倆人保持著那淫蕩的姿勢,互相吞咽著對方的寶貝,這回,俞風城和白新羽一起射了出來。

痛快地發洩完後,白新羽累得癱倒在俞風城身上,連手指頭都懶得動彈。

俞風城把他抱了過來,大概是爽了一把心情好,難得溫柔地親著白新羽的額頭、鼻尖,享受著片刻的溫存。

白新羽看著俞風城俊美的臉蛋,腦內不斷地重複:這是個男人,這是個男人,這他媽是個男人啊!他怎麼會淪落到跟男人滾床單的地步,還幹了那樣、那樣和那樣的事,媽呀,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俞風城撫摸著他的後腰,舔著他的嘴唇,低笑道:“你怎麼又傻了,看我看呆了?”

白新羽輕聲道:“放屁。”他乾脆閉上了眼睛。

可俞風城卻舔著他的眼皮,把他的睫毛都舔得濕漉漉的,他憤而睜開眼睛,目光確實有些閃躲,不太敢看俞風城戲謔的眼神,“還不睡覺,我困了。”

“你睡啊,沒人攔著你。”俞風城把他抱進懷裡,輕聲說:“這次雖然也算是酒後亂性,可你這回清醒得很好,明天早上起來你如果敢不認帳,哼哼。”

白新羽疲倦地說:“你讓我認什麼賬啊,你又不會懷孕。”

俞風城啪地在他屁股上狠拍了一下,白新羽“啊”了一聲,敢怒不敢言,“你幹嘛呀,我哪兒說錯了。”

俞風城眯著眼睛,“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白新羽看著他,大氣都不敢出,“你說是什麼關係?”

“我讓你說。”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勉強算炮友吧。”

俞風城眼底的情緒變幻莫測,讓人很是難捉摸,但白新羽可以感覺出來他不太高興,半晌,他歪著嘴角一笑,“對,炮友,所以以後不准躲著我,知道嗎?”

白新羽任命地歎了口氣,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墮落於不正當男男關係,卻無法挽救,把他拖進這個泥潭的,正是自己一開始千方百計躲之唯恐不及的那個人,事實證明自己的直覺還是很敏銳的,可俞煞星不愧是俞煞星,躲都躲不起,如果不是他,自己肯定也能靠五指姑娘度過寂寞的兩年,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他居然連在部隊都能發展出炮友來,想來想去,也只能怪自己魅力四射了。

俞風城用被子把倆人裹緊了,“睡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裡暖氣不給力,白新羽感覺越來越冷了,於是也不自覺地往俞風城懷裡靠了靠,最後更是破罐子破摔地把那只無處可放的手搭在了俞風城的腰上,人類的體溫真是世界上最舒適的溫度,讓人很容易就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沒亮,倆人的生物鐘已經把他們從睡夢中喚醒了,白新羽從被窩裡爬了出來,放在以前,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能無障礙地早上五六點起床,現在卻已經習以為常。俞風城也醒了,他一把摟住白新羽的腰,“看時間。”

白新羽看了看手機,“五點四十。”

俞風城啞聲道:“再睡二十分鐘。”說著把臉埋進了白新羽的頸窩處,早上真是太冷了,倆人其實都不願意脫離這份溫暖。

白新羽睜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仔細回想著他來到部隊這半年多生活的點點滴滴,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一步步被俞風城給放倒了呢?明明當初堅貞不屈、誓死不彎,現在居然跟一個男人光著屁股抱在一起,還覺得怪暖和怪舒服的。他是不是被洗腦了?還是因為周圍都是男人,他已經自甘墮落了?

六點的時候,賓館打來了叫醒電話,倆人都起床了。

白新羽進浴室拿冰水洗了把臉,整個人徹底醒了,出來正對上俞風城,感覺一陣尷尬。

俞風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沒忘了昨晚上做過什麼,說過什麼吧。”

白新羽故作輕鬆地說:“沒忘,記性好著呢。”

俞風城朝他伸出胳膊,“過來。”

白新羽走過去,“幹嘛?”

“親一下。”

白新羽忍不住道:“你幼不幼稚。”

“親一下啊。”俞風城指著自己的嘴唇。

白新羽彆彆扭扭地湊了過來,照他嘴唇上啵了一下,俞風城兩手握住他的腰,低下頭,加深了這個早安吻。

親完了之後,俞風城看著他笑了起來,一副貓偷吃了罐頭得逞的模樣。

白新羽臉皮又開始發燙,他以前覺得自己挺厚顏的,跟俞風城認識之後,動不動就臉紅,真是邪了門兒了。

這時,他們的房門被敲響了,門外傳來陳靖的聲音,“新羽,風城,你們起來了嗎?”

“起來了。”白新羽趕緊去打開門,陳靖和程旺旺已經穿戴整齊,倆人的臉都有些浮腫,一看就是宿醉的模樣。

陳靖看著他充血的眼睛,笑道:“都喝多了吧,讓你們喝,走吧。咱們再去早市買點兒東西,然後就該回去了。”

白新羽開始還有些擔心他們在隔壁聽著什麼,畢竟昨天他好像挺大動靜的,但是看倆人神色如常,看來俞風城說得是真的,這家招待所的牆隔音效果真的很好,想到這裡,他不僅打了個寒顫,也就是說,昨晚上俞風城要真把他那啥了,他真是叫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他啊。

他們起大早去趕早市,那條街比昨天下午他們來的時候要熱鬧了好幾倍,簡直是人擠人,好像整個城鎮的人都出動了似的。他們在一個很熱鬧的早餐鋪子吃了大烤饢和羊奶,然後就開始大肆採購。

白新羽依舊是有錢不花憋得難受,看什麼都想買,甚至還買了一套維族人的衣服,像模像樣地套在了身上,程旺旺覺得好玩兒,就讓他脫下來給自己試試,他乾脆就給三人一人買了一套,拿著手機拼命拍照,興奮得跟來旅遊似的。

正在他們拍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顯然是有人起衝突了,四人隨著人群擠了過去,均是一驚,那不是昨天賣給他們孜然的那個維族大爺們嗎,旁邊還有那跟白新羽眉目傳情了幾下的他的女兒,另一邊則是幾個壯實的年輕人,他們用維族話嘰裡呱啦地吵著架,聽周圍人說,是因為攤位的位置問題吵起來了,那維族大爺先來,那幾個年輕的非讓他讓位置,還揮舞著拳頭恐嚇著。

白新羽看著那嚇得快哭出來卻還想擋在自己父親身前的姑娘,氣不打一處來,他想英雄救美一把,卻又不敢自己上,就推了推陳靖,“班長,咱們為民除害去。”

他依然陳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畢竟就算是以陳靖一個人的武力值,上去幾腳就能把這幾個混混給踹趴下,可是陳靖卻皺著眉搖搖頭,“當地人的衝突我們漢人不能管。”

“啊?為什麼?”

“沒為什麼,就是不能管。”陳靖道:“你拿手機報警。”

可是報警已經來不及了,那混混一腳就把大爺踹倒在地,然後去揪那姑娘的辮子。

俞風城笑著拍了拍陳靖的肩膀,“班長,咱們現在不是漢人啊。”

陳靖一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反應過勁兒來了,低聲道:“別打殘了,上。”

說著把買的東西往地上一放,第一個躥了出去,一腳就把那個踹人的混混撂倒在地,腳尖對著男人的肚子上狠踹了一腳,那人立刻吐出一對泄物,爬都爬不起來了。

旁邊的同夥一擁而上,有的甚至摸出了彎刀,俞風城也沖了過去,一把抓著那個握刀人的胳膊,一個手刀劈了下去,那人疼得大喊一聲,就松了手,俞風城奪過他的刀,拿刀把狠狠敲了下他的後腦勺,把人敲趴下了。

程旺旺和白新羽也撲了上去,抓著個人就開練。程旺旺別看平時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沒想到打起架來這麼狠,在不致殘的前提下,怎麼疼怎麼打,白新羽自從上了高中之後就再沒跟人打過架,都是別人打他,他別他哥打過,被高利貸的打過,到時候他別說反抗了,沒嚇得尿褲子都不錯了,可是從到這群混混面前的時候,他猛地發覺,這些人的速度怎麼這麼慢,出拳軟趴趴的,側踢的姿勢太不標準了,下盤還不穩,用腳一勾就能放平,再對著肚子兩腳,人就起不來了,這些看上去壯實的年輕人,居然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半年來他從來沒真正意識到自己究竟成長了多少,今天他大概知道一點了。

“當兵的,他們是當兵的!當兵的打人了!”一個混混指著俞風城大叫。

原本俞風城動作太大,把前襟掙開了,露出了裡面的綠軍裝。俞風城上去一腳就把他踹翻了。

陳靖看那些都爬不起來了,抓著俞風城和白新羽叫道:“趕緊跑。”

“啊?什麼?”

白新羽正盡情揮灑汗水,體會著當英雄的快感呢,這時候哪兒捨得走了,他應該過去溫柔地把那姑娘扶起來,瀟灑地整整衣襟,說“你沒事嗎?”,然後環視四周,接受百姓們的敬仰,這他媽還沒演完呢,他怎麼能走呢!

陳靖抓著他領子把他拽了出來,以命令地語氣說:“撤!”說完拎起地上採購的東西,一溜煙地跑出去好幾十米,剩下三個人氣喘吁吁地也追了上去。

四人以百米衝刺地速度一口氣跑出去五六百米,拐了彎兒繞緊了小巷裡,最後回到了他們的車的地方。

把東西把車上一放,四人各個氣喘吁吁的,半天直不起腰來,他們目目相接,最後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38

坐上車之後,白新羽開始跟駕駛員吹噓自己剛剛如何神勇無敵,把那些混混打得東倒西歪,拯救了一對可憐的父女之類的,駕駛員聽得樂呵呵的,卻沒怎麼說話。

白新羽最後歎了一聲,“也不知道那個姑娘受傷沒有。”白新羽想起她對忽閃忽閃的長睫毛,還怪可愛的。

俞風城修長的手指跟抓籃球似的扣住白新羽的腦袋,把他的臉轉了過來,諷刺道:“我把你在這兒放下,你回去看看?”

白新羽拍開他的手,“我就隨口說說。”這都跑出去十多公里了,開玩笑呢。

對比白新羽的興奮和俞風城的平淡,陳靖、程旺旺還有那老駕駛員似乎就不那麼輕鬆了,白新羽也發覺了不對勁兒,就問道:“班長,你怎麼了?好像臉色不太好啊。”

陳靖道:“沒事兒。”

白新羽把臉湊了過去,一伸手,快速把陳靖的眼鏡給摘了下來,嘻嘻笑道:“班長,你不近視就別戴眼鏡了,你不知道帶久了眼球容易變形嗎。”

陳靖把眼鏡給搶了過來,“再長老一點兒我就不帶了。”

“班長,你今天那個旋風腿太帶勁兒了,我要是有空給你拍下來就好了……不是,我不明白啊,咱們幹嗎跑啊,這不是好事兒嗎。”

程旺旺拍了拍他,第一次用有點兒嚴肅的語氣跟他說話,“別問了,老實坐著。”

白新羽意識到事情可能真的有些不太對勁兒?他想起班長說的“漢人不能管”,隱約覺得跟這個有關,他也就識相地閉了嘴,沒再問。那個時候,白新羽確實不知道當地的一些敏感情況,自然也就不理解為什麼這種行俠仗義的事兒他們要幹得跟小偷似的。

在車上顛簸了五個多小時,他們終於在天黑前回到了軍營。

一回宿舍,帶了一堆亂七八糟禮物的白新羽就受到了所有人的熱烈歡迎,他拿著幾樣好吃好玩兒的,就屁顛屁顛地去找馮東元和錢亮去了,仨人趁晚飯前的休息時間,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吃著個頭大又香的奶油巴旦木,錢亮一邊吃一邊拍白新羽的大腿,“行啊,沒忘了兄弟們,這玩意兒吃著真上癮啊。”

馮東元笑道:“確實味道不錯,我還是第一次吃這個東西,看著像山核桃。”

白新羽興奮地跟他們描述起這兩天的見聞,除了昨晚在招待所那亂七八糟的一夜外,其他都吹噓了一番,尤其是今天早上他們神勇鬥混混的一幕,白新羽得意地說:“看來這半年多沒白練啊,我都不知道我打起架來這麼厲害了。”說完還比劃了兩拳。

馮東元羡慕地說:“真想去那個鎮上看看,我開始還以為我挺能耐得住寂寞的,我家那地方就是小、什麼都沒有,沒想到在部隊感覺更憋屈。”

白新羽道:“你多跟班長套套近乎,你看這次他不就帶俞風城去了。”他心想,要是當時班長帶的是馮東元小天使,昨晚上能發生那事兒嗎,他一世英名算是完蛋了。

馮東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不太會……再說風城表現好,班長賞識他也是應該的。”

錢亮拿巴旦木戳了戳馮東元的腦袋,“這你就不懂了吧,班長也是人,也喜歡聽好聽的,也喜歡人家對他好。俞風城是因為表現好讓班長喜歡,那梁小毛是因為什麼?梁小毛也就中上吧,還不是班長面前的紅人,不就是因為他嘴甜、會來事兒嗎,人家那才是想要往上提的態度,我不是說讓你溜須賄賂什麼的,那事兒不能幹,班長也不是那種人,我是說,你得在班長面前積極表現,讓班長心裡有你這個人,要不然那麼多跟你條件差不多的,憑什麼你升士官啊,你老說想要升上去有好待遇,光一個人悶頭努力可不夠。”

馮東元臉有些發紅,“你說這些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就是……”

“就是不好意思是吧。”錢亮哢吧哢吧嚼著堅果,“我知道你這個性格,就是會悶聲幹實事兒的,哎,可惜我跟你沒分一個班,不然還能幫幫你,我是不打算留部隊的,復原了回去,有這個背景,我爸好給我安排工作,你就不一樣了,東元,你得為自己的前途多考慮考慮。”

馮東元點點頭,不說話了。

白新羽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沒想到這些20歲不到的大男孩兒,考慮的事情卻這麼多。對比自己,即使比他們大了兩三歲,在沒來部隊之前,成天想的不是吃就是玩兒,身邊轉悠的不是跟他一樣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就是不太正經的女人,如果他不來部隊,他不知道要幾年才能意識到自己活在一個多麼讓人看不上的圈子裡,想起他哥那恨鐵不成鋼的責駡,他爸媽那失望又痛惜的眼神,他突然之間就全都明白了。他以前忘了在哪兒聽過一句很文藝的話,說人長大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兒,有那麼一瞬間,有些事突然就悟了,他現在就有點兒這種感覺,起碼現在他是真的覺得自己以前那樣很不行了,而不是為了應付他爸媽,假裝懺悔。

三人又聊了些別的,快到晚飯時間,就各自忙活去了。

出門兩天,白新羽居然有些掛念那些豬了,呸,不是掛念,是不知道其他人喂得怎麼樣,他好不容易喂得那麼肥,要是給他餓瘦了,他得多費多少功夫啊。

他換上全副武裝的衣服,去了豬圈。那些豬一看送飯的來了,全都興奮地從豬圈地各個角落擠到了圈欄邊兒上,張著嘴,噢噢叫著。

白新羽拿著枝條拍著它們的臉,“小爺又回來伺候你們了,也不是我自願的,就別熱烈歡迎了。”

今天不喂泔水,而是喂飼料,稍微不那麼噁心,白新羽拌好飼料,一桶桶地倒進了食槽裡,他現在幹這活兒真是駕輕就熟,不過回家之後他是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成了喂豬能手的。

那些豬一窩蜂地搶到食槽前吃飯,圓胖的身體和扇著大耳朵的腦袋擠成一團,看上去真滑稽。白新羽靠在柵欄邊,唉聲歎氣,“你們的一生啊,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其實你們活著的時候挺好的,成天除了吃就是睡,什麼都不用考慮,可是最終還是要被人吃掉,不過吧,你們享福也享夠了,這輩子也值了吧,啊?”

一群豬專注地吃著食,沒有搭理他。

白新羽舉起枝條,抽了一隻豬一下,結果人家連點兒感覺都沒有。白新羽有點兒上火,因為他抽的那只正好是這群豬裡的種豬,種豬是不會被吃掉的,平時只有懷孕的母豬才能吃得上的雞蛋玉米之類的好東西,種豬每個月都能吃上兩回,還天天想跟哪個母豬運動就跟哪個母豬運動,日子過得不要太爽,白新羽悲哀的意識到,自己的日子還不如一隻豬,不禁越想越生氣,抽了它好幾下,最後給自己累得夠嗆,種豬都沒抬頭看他一眼。

白新羽想到自己在跟一隻過得比他滋潤,還不把他放在眼裡的豬置氣,感到悲哀的同時就更生氣了,他指著那只種豬大罵道:“豬!朕御賜你名諱——俞風城!”

轉眼間,已經步入冬季,新疆下了第一場雪。下雪那天,全連的士兵都興奮壞了,除了生長在東北的兵和本地人外,其他地方的人沒見過這麼厚、這麼大的雪,南方來的兵更是連雪都沒怎麼見過。

白新羽一早起來看到外面那厚厚的積雪,穿上衣服就撒丫子沖了出去,在雪地裡連滾了好幾圈,自己樂得哈哈大笑。很多新兵也都跑了出來,興奮地大吼大叫。

白新羽平時不需要晨跑,可今天實在太冷了,他滾了一會兒感覺身上暖和多了,乾脆就跟著三班的人一起去晨跑了,想起當初剛來部隊時,跑三公里能要了他的命,現在跑五公里跟玩兒一樣,不知不覺間,他的變化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了。

白新羽抓著學團捏成球,故意捏得特別實,然後往俞風城身上扔,俞風城也不甘示弱,抓起一團雪直接按到了他臉上,倆人滾倒在雪地裡,抓起雪互相攻擊,結果這場戰役蔓延開來,整個三班的人都加入了戰局,互相打起了雪仗,陳靖一開始還裝模作樣的訓他們兩句,後來被無辜砸了幾團雪之後,乾脆也撲了上來,最後場面有點兒失控,晨跑的兵們全都在雪地裡玩兒了起來,笑鬧聲響徹整個營區,直到許闖開著車路過,叉著腰看了他們半天,他們才注意到連長來了,灰溜溜地跑步去了。

跑完步後,白新羽去喂完豬,就打算去傳達室給他媽打電話。那傳達室就在辦公樓的一樓,他剛踏進辦公樓,就聽著許闖用整層樓都能聽見的音量怒吼道:“放屁,這是放屁!”

王順威在旁邊低聲勸著:“老許,你小聲點兒。”

“我憑什麼要小聲?我他媽就讓人聽!我告訴你,沒有這麼辦事兒的,因為這個狗屁理由把指標撤了,這就是放屁,我現在就去找團長,團長不行我去師部,我他媽就是要看看,是哪個空降來的公子哥,這麼大的面子!”

許闖和王順威的辦公室就在二樓,聲音聽得特別清晰,白新羽跟傳達室值班的哥兒們面面相覷,白新羽張嘴剛要說話,那哥兒們做這個噓聲的動作,倆人就站在傳達室裡,偷偷聽著。

只聽著許闖一腳踹翻了凳子,就要往外走,突然,一道很冷靜的聲音開口了,“連長,你別這樣。”

白新羽一愣,這不是陳靖嗎。

許闖走了回來,“你還在這兒坐著幹嘛?你不敢去是不是?沒事兒,我去,你等著,我他媽非要去找人說道說道。”

“連長。”陳靖道:“連長,別去了,他們這麼做自然有道理。”

“有個屁的道理,你們在鎮上為了救新疆老鄉教訓了幾個混混,這他媽是多大點兒事兒?不就上面警告一下就完了嗎,現在他們因為這個把你的推薦指標撤了,這是故意找的藉口你懂不懂?這是藉口,你他媽懂不懂!”

陳靖淡道:“連長,我懂,但是我也懂,軍人要服從命令,你這麼莽撞地去找團長,也只是讓團長為難,畢竟命令是從師部下來的。”

王順威連忙道:“老許,你看看人家小陳的氣度,你冷靜一點好不好。”

許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那喘氣的動靜白新羽在一樓都能聽到。

陳靖道:“連長,本來保送這事兒,也沒有最終定下來,現在減少一個指標,人家也有道理,我無話可說,其實在哪裡都是服務人民,沒什麼大不了的。”

許闖沉默了一會兒,又暴怒道:“你在新疆當了三年兵,帶兵出去什麼事兒能做什麼事兒不能做你不知道嗎,在鎮上出了事兒不找員警,你瞎攙和什麼,人家就是要把咱們團的一個指標給別人,你要是不出這個把柄,那保送就還是你的。”

陳靖道:“連長,現在說這個沒用了,總之你不用為我的事兒生氣,我接受上級的安排。”

許闖又一腳把凳子踹倒了,“滾滾滾,都給我滾出去!”

白新羽到此終於聽明白怎麼回事兒了。之前霍喬來的時候,原本想讓陳靖去參加雪豹大隊的選拔,結果陳靖志不在此,因為他有一個保送去軍校的指標,明年就能入學了,結果現在師部要收回一個指標,他因為在鎮上出頭的那件事,被追責了,砍掉一個人的時候,就砍了他。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個來月,白新羽一直不知道還有這個後續,陳靖被警告的事兒,他們也根本沒想到,如果今天沒出這件事,他們恐怕一輩子也不知道陳靖因為他們的一時衝動要被問責,而現在更是因為這件事,被收回了陳靖一直期待的保送軍校的指標。

白新羽幾乎一下子火氣就上來了,憤怒、不甘、愧疚,亂七八糟地情緒全都堵在了胸口,他能明白許闖為什麼這麼憤怒,凡是關心陳靖的人,都沒辦法不憤怒。他明明沒做任何錯事,他明明一直是那個又正氣又得人心的好班長,憑什麼!憑什麼要打碎他期待已久的軍校夢!

陳靖下了樓,迎面就遇上了白新羽。白新羽一眼就看到陳靖眼圈都紅了,他走上去,哽咽道:“班長……”

陳靖說不出話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扭頭走了。

白新羽在原地僵了很久,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他離開辦公樓之後,就去找俞風城,把剛才聽到的事兒說了。

俞風城臉色也沉了下去,“班長被問責的事兒我聽連長說了,但沒想到會牽扯到這個……我去找我小舅幫幫忙。”

白新羽氣憤地說:“我就不明白,憑什麼我們沒做錯事,卻要連累班長被警告。”

“邊疆這邊兒局勢本來就比較亂,地方上的事情部隊確實是不該管的,容易激化矛盾,當時四個人裡,只有班長是士官,出了事當然是他負責。”俞風城歎了口氣,“我們當時衝動了。”

白新羽咬牙道:“你趕緊給班長找找關係,班長那麼想去軍校,要是就這麼把他的指標給撤了,就太操蛋了。”

“我知道,我小舅也會盡力幫他的。”

白新羽突然想到什麼,“你小舅那麼想讓班長去雪豹大隊,不會是……”

俞風城瞪起眼睛,“你想說什麼?”

白新羽連連擺手,“不是,我只是……”

俞風城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嚇人,“你他媽別亂揣測我小舅,他絕對不是那樣的人,班長又不是什麼超級神兵,他還不至於為了要一個人那麼下作。”他拍了下白新羽的腦袋,“你再亂說過小心我抽你。”

白新羽雖然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還是挺委屈的,口氣也就不太好,“我什麼時候揣測了,我還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呢,你激動個屁啊。”

俞風城推開他,“管老實你的嘴。”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新羽很少看到俞風城真的發脾氣,平時戲弄他的時候,都是變臉變得特別快,但好像沒有真正發怒過,這次卻是……看來俞風城是真的很崇拜霍喬,連句揣測的壞話都不讓說。白新羽心裡更加不爽了,倆人最近關係還算和諧,有時候跑個沒人的地方親幾口摸幾下,要是忽略性別問題,還真有那麼一點兒甜蜜的意思,結果今天算是全毀了。白新羽又生氣又後悔,接二連三的事情,讓他的心情跌到了穀底。

去炊事班準備早飯的時候,他那一臉不如意很容易就被人看出來了,武清看了他一眼,“怎麼了,便秘了?”

白新羽有氣無力地說:“班長,你說笑話的時候臉有點嚇人。”

武清“嘖”了一聲,“我這臉幹什麼不嚇人?洗菜去。”

程旺旺蹲到他旁邊,“新羽,哎,上次那個煙,還有沒有了?”

白新羽點點頭,“有,不過不在我手裡。”

“啊?什麼?”

“沒什麼,改天我去給你弄去。”

“謝謝啦。”程旺旺歪著脖子看了看他,“你怎麼了?早上還撒歡兒的跟小豬似的,怎麼才半個小時不見就蔫兒了?”

白新羽想了想,沒說陳靖被撤指標的事兒,但說了他因為他們在鎮上打了幾個維族混混被問責的事兒。

程旺旺歎了口氣,“其實我當時就覺得不妥,但是他已經沖上去了……他呀,還是年輕,血氣方剛,我在這裡都當了七年兵了,有些東西就是忌諱,沒有命令,就是不能管,他被問責的事兒,你不用覺得愧疚,那確實是他的責任,他作為士官沒帶好兵,出了問題,就是他的。”

白新羽不太能接受這個說法,“可是當時是我第一個提議要打架的。”

“身為上級長官,怎麼能聽你的意見就決定行動呢,他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力。”

“可是,我們是為了救人,又不是自己滋事鬥毆。”

程旺旺歎道:“理是這個理,但在部隊裡行不通,你還是太小了,等以後你就明白了,並不是做你認為正義的事,結果就一定是好的,你知道這兩年,這個地方的矛盾有多嚴重嗎,電視上不讓報,你以前上網總看過吧。我們那天的事兒,說小了就是幾個年輕人打架,要是說大了,被有心人利用一下,很可能就再出動亂,你不懂就算了,陳靖應該懂,他當時衝動了,他自己應該也明白,所以受罰也沒辦法。”

白新羽憋得難受,總覺得程旺旺說得不對,可又不知道怎麼反駁,他也沒辦法告訴程旺旺,因為這種破事兒,班長都去不了軍校了,就算按許闖的說法,班長被撤指標並不是因為這個,這只是個藉口,可就是因為這件事,讓人找到了這個“藉口”,白新羽真是悔恨不已,他怎麼都覺得,那天提議要打架的自己,非常對不起班長。

因為這件事,白新羽一晚上都沒睡好覺,可惜他家沒有軍方的關係,他又不敢去找他哥,不然說什麼他也要幫班長把指標拿回來,否則他真覺得沒臉見班長。

就這麼焦心地等了幾天,他實在等不下去了,又硬著頭皮去找俞風城了。

俞風城見到他,態度倒是緩和了些,可是提起班長的事,還不是很樂觀,“我跟我小舅說了,他說這事兒很難辦,現在在想辦法增加一個指標,但是非常不好操作。”

白新羽皺著眉,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半天,他才小聲說:“我覺得對不起班長。”

俞風城看著他,“你覺得班長是因為你才被撤指標的?”

白新羽點點頭。

俞風城道:“跟那天的事兒關係不大,是有個人找了過硬的關係,從師部哪兒就把這個指標給弄走了。”

“但如果不是那件事,就不會是班長被撤。”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腦袋,“你總算長點兒心了?”

39

白新羽撇撇嘴,“說誰不長心呢,我又不是僵屍。”他歎了口氣,“班長這幾天怎麼樣?有沒有情緒特別低落?”

“沒有,跟平時一樣,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同的。”

“可是那天,我看班長眼圈都紅了。”白新羽心裡難受起來,“如果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不能去了,班長也許不會這麼難受,可是這麼就把指標弄沒了,連我都不甘心。”

“班長比你想的堅強多了,你別胡思亂想了。”

“我想去找班長,可是我有點兒不敢去。”白新羽抓了抓腦袋,“我還是覺得……”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腦袋,“都說了這事兒不怪你,你什麼時候這麼愛大包大攬了,有著精力好好放在廚房行不行,成天從菜裡吃出小石子來。”

白新羽瞪著眼睛,“放屁,我洗菜沒問題,你牙口不好別賴我啊。”

俞風城彈了下他的腦袋,“等我小舅的消息吧。”

白新羽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等等。”俞風城揪著他的領子。

白新羽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親一下是吧,來來來,小爺賞你一個吻。”

俞風城拍了下他的腦袋,“想什麼呢,沒看見外邊有人嗎。”

白新羽羞惱道:“那你要幹嘛。”

“我那天給我小舅打電話的時候,他說我媽想我了,要是我想回去,可以給我想辦法弄一個月的假。”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俞風城看著他小倉鼠一樣亮晶晶的眼睛,有些想笑,他輕哼一聲,“我可以給你也弄一個。”

白新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激動得險些熱淚盈眶,“真的嗎?”

俞風城扒開他的手,“我說了一定給你嗎。”

白新羽道:“你、你要怎麼樣才……”

俞風城低下頭,曖昧地邪笑道:“你說呢。”

白新羽下意識地往後退去,“別說讓我脫褲子給你上。”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臉,“不然你以為我讓你去炸碉堡?”

白新羽指著他,“俞風城,你他媽太缺德了,我還不至於為了回家這麼犧牲自己,我又不是缺心眼兒。”

俞風城哼笑一聲,“隨你便。”說完也不搭理白新羽,哼著歌走了。

白新羽在原地僵了半天,當他意識到自己居然真的在衡量得失的時候,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子,他的貞操怎麼能用來交易呢!就算能吧,就為了一個月的假是不是也太便宜了……

全團大比武下個月就要開始了,很多有實力的兵都在加緊訓練,希望能在這個會有上將來參觀的比試裡脫穎而出。

白新羽受到陳靖那事兒的影響,好幾天都沒心思訓練,再加上天氣寒冷,很容易讓人產生惰性,但是後來看看那些無憂無慮地豬們,他又被刺激了,撿起了槍,堅持每天去靶場。

在靶場練了半個小時,他的手指頭凍得都快不聽使喚了,今天的準確度也有一點兒下降,但武清說風雪天是檢驗射擊手能力的好時機,他就堅持趴在雪地裡訓練。他不知道別人怎麼樣,但他這兩個月可以說是進步飛速,就算不能一鳴驚人,至少成績可以拿得出手,到時候他可以去求許闖把他調回連隊了吧。

那天打完靶,他回到廚房,發現炊事班的人正在用爐子烤昨天剩的包子,熱騰騰的包子香味兒四溢,白新羽快凍成傻逼了,趕緊跑了過去,一邊兒烤火一邊兒啃起了包子。

武清拿出幾瓶白酒,七八個人一邊兒吹牛一邊兒喝酒吃包子,好不快活。

程旺旺道:“新羽,你怎麼凍成這樣,上哪兒去了?”

白新羽搓著耳朵,“去靶場了。”

“今兒這麼冷你還去靶場?”

“嗯。”白新羽看了武清一眼,笑道:“班長,你不是說了嗎,這種有風的天氣打靶才見真水準呢。”

武清白了他一眼,“見真水準的前提是你真的有水準。”

“我今天打得還行呢。”白新羽吹牛道:“我打了兩個97環,要不是手指頭凍著了,下雪還影響視線,肯定能更好。”

“哇,你都這麼厲害了。”程旺旺驚訝地說。

白新羽得意地哼了一聲,“那是。”說完還不忘了拍一下武清的馬屁,“怎麼說也是武班長帶出來的,是吧,班長。”

武清踹了他一腳,笑駡道:“就你小子會說。”

白新羽笑道:“班長,全團比武開始報名了,你給推薦全槍械射擊吧。”

武清看著他,“你真要參加?”

“嗯。”白新羽摸了摸腦袋,“我……我還是想下連隊。”

程旺旺哼道:“趕緊走吧,你在這兒也就會幫倒忙。”

白新羽用手肘撞了撞他,“放心吧旺旺哥,我就算下連隊了,也會經常來找你玩兒的。”

程旺旺佯怒道:“我跟你有啥好玩兒的,小沒良心的。”

白新羽嘿嘿直笑。

武清道:“你可得有點兒自知之明,別以為自己多牛逼了。”

白新羽道:“我知道班長,你就給我報名吧,我都有心理準備了,不行我還接著喂豬唄,還能怎麼樣。”

武清抽了口煙,又拿那種審視的目光看著白新羽,把白新羽看得心裡直發毛。

“班長……我也不是說喂豬不好,喂豬也可以很有成就感……你這麼看著我幹嘛?”

武清吐出口煙圈,“你們都出去,我和他說兩句。”

眾人都識相地走了。

白新羽頓時緊張起來,咬了一半兒的包子吃也不是,放下又不捨得。

武清道:“下連隊之後,你打算幹什麼?”

白新羽一愣,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下連隊之後,他打算幹什麼呢?可能就跟錢亮一樣吧,混過兩年回家?反正他既不需要像馮東元那樣為了好的待遇往上升,也沒有俞風城那股樣樣都要爭第一的勁兒,他知道俞風城想去雪豹大隊,想去找他小舅,他雖然也跟大多數男人一樣,對神勇無敵的特種兵充滿了崇拜和幻想,可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塊兒料,也遭不起那個罪,他下連隊,只是想和其他的兵一樣,普普通通地度過部隊生涯,不至於回家之後告訴別人他在部隊是做飯喂豬的。

武清早已看穿了他,哼道:“你就是想換個地方混日子,因為你怕回家之後別人笑話你在部隊喂豬,是不是?”

白新羽有些局促起來,他沒覺得這麼想有什麼不對,可是在武清眼神的逼視下,還是心虛起來。

武清用大鉗子翻著包子,沉聲道:“我知道你找陳靖打聽我去了,那你知道我以前是幹什麼的了?”

白新羽一驚,支支吾吾地說:“嗯,那個……”

“你知道我的腰是怎麼受傷的嗎?”

白新羽搖搖頭。

“七八年前吧,我們在境外執行一個任務,具體是什麼任務不能說,因為情況特殊,那次的任務只能五個人去執行,而我們面對的敵人,是一整個民兵團,大概八百多人。那群民兵,說是烏合之眾,又都受過一些軍事訓練,但說他們是軍人,又沒有軍人的素養,拿著的武器很多都是退役了的,但是他們最大的優勢,就是窮到不怕死。我們用毒藥污染了他們的水源,跟還能行動的人在森林裡打了六天的遊擊,六天,我們幾乎沒怎麼合眼,打到彈盡糧絕。我最好的戰友被手榴彈炸傷了,我們輪流背著他走了二十多公里,走到下一個隱蔽點的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在背著一個死人。”

白新羽聽得大氣都不敢喘。

“那時候我已經不是新兵了,可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戰友的死亡,六天的奔波、緊張、折磨、傷痛,我以為我會崩潰,結果我發現,當我挺過了特種兵的種種嚴酷訓練後,我已經沒有了崩潰的能力,我當時覺得,我的意志是那麼堅定,只要活著,就沒有什麼能阻礙我完成任務,結果我卻感情用事了,我堅持要把那個戰友的屍體帶回家,他是家裡獨子,我實在做不到把他的屍體扔在異國他鄉。可以當時的條件,我們的體力已經透支得很嚴重,根本不應該做這個決定。其他人都不同意,但我一意孤行,結果炸彈來的時候就我沒躲開,跟著戰友的屍體一起從山上滾下去了,後來他們把我救了回去,可是我的腰卻不行了。當我從醫院醒來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我的腰受傷了,但我卻知道,哪怕我打槍再准,關鍵時候沒有保持冷靜,拖累了活著的戰友,還讓自己受傷,就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狙擊手。我辜負了部隊對我的培養,浪費了我練射擊用掉的那些子彈。”

白新羽咽了口咽口水,他不知道武清跟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但他隱隱感到一絲彆扭和心虛。

武清抽了口煙,在吞吐的煙霧中看著他,目光如炬,“知道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嗎?”

白新羽艱澀地搖搖頭。

“有這麼一種說法,說一個特種兵,是用他等身的黃金培養出來的,雖然可能略有誇張,但是為了成為一個狙擊手,我數不清我打過多少發子彈,幾萬?幾十萬?結果我還沒來得及報效祖國,我就因為一個不理智的決定斷送了自己的狙擊手生涯,你知道我有多悔恨嗎。你說你要下連隊,可你根本不知道你下連隊要幹什麼,並不是每個兵都有崇高的理想,但至少當你還是個軍人的時候,你應該對得起你在部隊吃的飯,打的槍,你用掉了這麼多子彈,只是為了不去喂豬,你對得起那些子彈嗎?你訓練射擊,只是為了離開炊事班,換另外一個地方得過且過的混日子,你何必費這個事?回家之後,你可以盡情吹牛,說你在任何連隊都可以,就別提炊事班,不就完了嗎。”

白新羽的手指揪著褲子,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不願意撒謊呢,為什麼不在炊事班舒舒服服過完兩年回家跟人吹個牛糊弄過去呢,因為你自己也不想就這麼把大好的兩年時光糊弄過去吧。”

白新羽神情複雜,“武班長,我不知道……”

武清道:“我實話告訴你,你很有射擊天分,比起當年的我也不差,但你欠缺軍人的魂,你不在乎軍人肩負的使命,也不想在乎,你又懶、又懦弱,你只想把你的才能扔在糊弄的日子裡,看著別人風光你羡慕,可你卻連鬥爭的勇氣都沒有,一開始就把自己否了,因為你只想過舒服日子。”

武清一席話,瞬間把白新羽好久沒被傷害的自尊戳成了篩子,他握著拳頭,肩膀微微發抖,卻反駁不出一句話來。

武清眯著眼睛看著他,“我可以推薦你去參加比武,可以幫你轉回連隊,但如果你下了連隊還是這副得過且過的德行,你千萬別跟人說我教過你,我這輩子都在為沒能回報部隊對我的栽培而後悔,為浪費掉的子彈和我自己的才能後悔,我不想再訓練出一個浪費子彈的孬兵。”

白新羽眼圈有些發紅,“我……他們,他們不也射擊,和平年代,又不是人人都能上戰場,難道他們不是也在浪費子彈嗎。”

武清冷哼一聲,“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怎麼知道國家和人民什麼時候需要你?我說你沒有兵的魂,並不是指你沒上過戰場,而是你從來就沒有過上戰場的覺悟,像你這種兵,上了戰場可能也是個逃兵。”

白新羽騰地站了起來,怒道:“我不是逃兵!”

武清慢騰騰地抽著煙,“你是不是,以後就要看你自己了。你記著,對得起你打掉的那些子彈。”

武清平時是個話不多的人,白新羽沒料到他今天會和自己說這麼多,他在有些憤怒的同時,又感到心臟被震得發麻。對得起打掉的子彈?白新羽感到一絲迷茫,他不相信所有都像馮東元或者俞風城那麼目標明確,他不相信就他一個人是來混個部隊背景的,可他對這種得過且過,第一次產生了懷疑。他這麼努力地練射擊,大熱天練,風雪天練,為了能夠有足夠的體力支撐射擊,他甚至養成了跑步、鍛煉的習慣,這在他來部隊之前,他想都不敢想,他打掉了那麼多子彈,付出了那麼多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呢?白新羽過了二十多年沒有目標,沒有理想,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生活,人生中第一次,他感到沒有目標的人生是多麼的迷茫和焦慮,也是第一次,他開始認真地就這個問題思考起來……

過了幾天,俞風城找到了他,是關於陳靖的事兒。

白新羽滿懷期待地問:“怎麼樣?你小舅那裡有好消息了?”

俞風城雙手抱胸,表情有些古怪,“我小舅那裡確實有好消息了,但是班長這邊出了岔子。”

“什麼意思?”

“我小舅找了不少關係,指標的事兒終於有眉目了,但要班長和連長配合著寫個申請,結果班長知道之後,死活不同意。”

白新羽驚訝道:“什麼?為什麼?”

俞風城道:“班長說,他不能靠關係拿這個指標,那他跟搶他指標那個人就沒什麼區別了,他也不想欠我小舅這份人情。”

白新羽一拍大腿,又急又怒,“他缺心眼兒啊!”

俞風城淡道:“班長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不是,這是原則的問題嗎?這事關他的前途啊,班長是想留在部隊的人,可是士官往上升多難啊,軍校一出來就是尉官,差個十萬八千里呢,這不是他的理想嗎。”

俞風城道:“班長就是這樣的人,他不會接受這種走關係拿來的指標的。”

白新羽急道:“我去勸勸他!”

俞風城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別去了,你說多了他跟你生氣,連長和指導員都勸了一上午了,勸到後來連長都翻臉了,你現在去就是找罵。”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三觀又被刷新了,怎麼一個個的……他就感覺這部隊裡的人,跟他以前在家裡接觸的那些人,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不僅僅是經濟上的差異,還有觀念、思想、原則,全都不是一路人,他覺得陳靖傻、倔、死要面子活受罪,可內心深處,對陳靖又多了一份佩服。也許這才是武清口中的兵的魂,正氣凜然、鐵骨錚錚,哪怕是不公平的命令也不發一句牢騷,哪怕是對自己有好處的,只要不是正當管道來的,就堅決不要,對他這種喜歡投機取巧的人來說,根本無法想像世界上有這樣的人。

白新羽歎了口氣,“那這事兒,就真的沒戲了?”

俞風城聳聳肩,“班長自己都拒絕了,還能怎麼樣。”

“那、那明年呢,明年應該還有保送的機會吧。”

“明年班長就超過22歲了,去不了了。”

白新羽簡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為什麼有人能為了原則,放棄可能是一生最寶貴的機會呢,他搖著頭,迷茫地說:“俞風城,我不懂,你懂嗎?”

這沒頭沒腦的話,俞風城卻聽明白了,“我懂,尊重班長的決定吧。”

白新羽無力地點點頭,這件事給他的震撼,不亞于那天被武清罵了一頓,在部隊呆的越久,他就越覺得自己在被潛移默化地改變,他看了太多無法理解的事,認識了太多無法理解的人,可當他慢慢能理解這些人做的那些事之後,他就開始產生敬畏,然後懷疑從前的自己,也許這就是價值觀重塑的過程,只是那時候,他還沒看得那麼清楚,他只知道,這裡有很多人影響著他,讓他變得不像從前的自己了。

那天晚上,他還是去找了陳靖,他忍不住,自從上次在連長辦公室樓下那匆匆一面後,他一直沒去找陳靖,他心虛、愧疚,不敢去,現在他把這些都放下了,他就是想找陳靖聊聊,安慰安慰他,因為他知道,陳靖絕對不像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陳靖看到他也不驚訝,倆人抱著暖水瓶,在樓道裡坐著聊天,陳靖道:“你們幹的那些事兒我都知道了,我很感謝你們為我著想,不過我有我做人做事的原則,你明白嗎?”

白新羽苦笑道:“老實說,班長,我不太明白,我替你可惜,但是這是你的決定,我們也沒辦法左右你。”

陳靖道:“咱們本來就是不同的人,你不明白也沒什麼,我不要求你像誰誰誰那樣活著,你只要活好自己就行,我也是,我要活得問心無愧才行。軍校,我確實非常想去,當年我沒考上,所以我來當了兵,就算不去軍校,也不妨礙我當一個合格的軍人,因為這才是我最大的理想,所以我雖然覺得挺遺憾的,但還不至於一蹶不振,你們不用為我擔心了。”

白新羽抱住陳靖的肩膀,“班長,你真是個奇人。”

陳靖失笑,“什麼奇人,扯什麼呢。”

白新羽道:“班長,我覺得我來部隊之後,認識了好多奇人啊,就是……明明你們也是人,我也是人,為什麼以前我就沒遇到過你們這樣的人呢。”

“那你以前遇到的都是什麼人?有錢人?”

白新羽點點頭。

“要是他們都像你這樣,我就能明白你為什麼這麼驚訝了。”

白新羽訕笑道:“班長你擠兌我。”

陳靖哼笑道:“這就叫擠兌你?看來你是太久沒在我手下受訓了。”

“真的哎,轉眼我在炊事班也快半年了,武班長雖然也挺嚇人的,但不像你似的,動不動把人一腳踹地上。”

陳靖嗤笑一聲,“訓不好活該。”

白新羽嘿嘿笑道:“武班長推薦我去參加射擊比武了,班長,我一定會好好表現,我爭取回來,還在你手下當兵。”

陳靖也反摟住他的肩膀,拍著他的背,“好好表現!”

40

進入冬季的新疆,白天和晚上凍死人,炊事班的人每天幾乎都要比其他的兵起得早一些準備早餐,天氣暖和的時候不算什麼,天冷之後,真是一件很遭罪的事兒。

白新羽每天都要穿上厚厚的棉服,再套上雨衣,去澆地、喂豬,有時候水撒到他腳上,明明隔著靴子,他還是能感覺到徹骨的寒意。以前因為他在廚房老出差錯,武清漸漸就不讓他進廚房了,他還沾沾自喜過,可是現在天寒地凍的,能在溫暖的廚房裡工作,簡直讓他羡慕死了。他喂的那些豬,漸漸都長大了,有一隻母豬還懷了小崽,為了能讓母豬順利生產,他們炊事班碰著書研究了好幾天,嚴格指定飲食,簡直比照顧病人還仔細。要說人有時候也是犯賤,白新羽天天都期待著能遠離這群豬,可是當他養的一頭豬被拉去宰了的時候,他心裡又有些難受,連著一個多星期沒吃豬肉。不過他食欲不振,很可能也跟最近心事太重有關。

白新羽那天跟武清談完話後,一直在暗暗思考著一件大事——人生的意義,這對他來說太新奇也太沉重了,他一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就不停地回想自己以前的生活,他浪費了多少時間,辜負了多少期待,這個過程一點兒也不愉快,因為想得越多,他就越為以前的自己感到有些羞愧。可是,他還不是不知道怎麼才能像武清說得那樣,“對得起自己打掉的子彈”,除非他能上陣殺敵什麼的,可是想想就覺得很嚇人,他這麼年輕,還不想死啊,所以這個問題他一直沒想出答案。

軍營生活大部分時候是枯燥無聊的,所以一有點兒什麼活動,大家都特別興奮,就跟小時候上學開運動會一樣,感覺就像是什麼了不得的盛宴,能讓大家不用上學,還能合法地玩兒,所以不管參不參加比武,所有人都熱忱地期待著比武大會。整個營區都活躍地做著大會前的準備工作,炊事班更是忙著接待從軍區來的領導。

就在這麼忙的時候,武清卻給白新羽放了三天假,白新羽聽到的時候愣住了,“啊?放假?為什麼?”

武清道:“給你時間練習,別天冷就偷懶。”

白新羽高興地說:“真的啊班長,謝謝班長。”

武清一揮手,“去吧。”

白新羽去申請了槍,就去靶場練習去了,這回,他又撞上了四連長在督查四連的訓練情況,四連長一眼就認出了他來,“哎,這不是小白嗎,你們班長呢。”

“班長幹活呢。”

四連長看看他, “你自己來練?”

白新羽點點頭,“我要參加射擊項目,班長給我放了幾天假。”

“你參加射擊?”四連長把他從頭打量了一遍,“是你們班長讓你去的?”

“不是,我自己想去的。”

“你最近練得怎麼樣啊。”四連長拍拍他的肩膀,“我們連可出了不少打槍厲害的,雖然武班長是神槍手,可他未必會教人,我就好奇了,你被他培養得如何啊?”

白新羽感覺他語氣裡有點兒挑釁,心裡哼哼著,小爺一定秒了你們,但是表面上還是挺謙虛的,“一般吧,班長覺得,這種全團的活動,我們炊事班也該派人參與參與。”

四連長對這個回答挺滿意的,“嗯,重在參與,那行,你練吧。”

白新羽也不跟他廢話,熟練地撞上彈夾,調好瞄鏡,為了不影響其他人的節奏,他跟四連的人趴在一起,等著教官的命令一起射擊。

第一輪射擊結束後,靶紙那邊開始有人報環,“767983929486……98!”

四連長一愣,“等等,98是誰?”

四連的人都沉默著,白新羽扭過頭,嘿嘿一笑,“首長,我。”

四連長走過去蹲到了他旁邊,驚訝地說:“行啊小子。”

白新羽故作遺憾地說:“不行,手都快凍僵了。”

四連長拍拍他的腦袋,“你85打得怎麼樣?”

“還行。”其實他想說可好了,可是部隊裡都流行謙虛,真是愁死他了。

95呢?”

“也還行。”

四連長遞給他一把沒組裝的85狙,“試試。”

白新羽拿過狙擊槍,快速地組裝起來,他記得他剛學組裝槍的時候,陳靖拿著一個空彈夾,錯了一步就敲一下手,也不能算很疼,但特別羞恥,有點像小時候沒完成作業被老師打手板一樣,到了武清手裡,雖然不打人,但是愛拿眼神瞪人,瞪得你無地自容,白新羽覺得自己來部隊八個月,最見長的就是羞恥心。

他組好槍,對著新換的靶紙打了一槍,那邊兒很快報環了,“9.76!

四連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就跟武班長學的?”

白新羽點點頭。

四連長心情很是複雜,他其實勸過武清幾次,讓他來當教官,武清都不願意,後來他也想通了,武清說得有道理,他會打槍,不代表他能當個好教官,武清能教出這麼一個徒弟,不太可能全是武清教得好,這個兵本身必然有點天賦,可是這麼有潛力的一個兵,許老三怎麼能把他放炊事班呢?

四連長把白新羽從地上拽了起來,“來來小同志,我跟你聊聊。”

白新羽不明所以,就跟他走到了靶場另一邊,四連長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根兒,白新羽左顧右盼,不太敢接。在部隊裡,明面兒上是不讓抽煙的,不過很多人私底下抽,只要別被發現就行了,當然,這個只針對兵。

四連長推到他手裡,“來吧,沒事兒。”

白新羽接了過來,很久沒抽煙了,他還真有點兒饞,“首長,你找我是……”

四連長笑道:“你是誰招上來的兵?”

白新羽心說我是走後門兒進來的,他輕咳道:“指導員。”

“老王眼光不錯啊,可你們連長為什麼把你放炊事班啊?”

白新羽不自在地說:“我考核成績差。”

“哦?我看你射擊不錯啊。”

“就射擊好點兒,其他都一般。”

四連長笑了,“是嗎,可是但凡是某一項有潛力的兵,我們都不會隨便往炊事班扔,除非是實在怎麼操練都練不起來的,我覺得你們連長目的不簡單啊。”

白新羽沒聽懂,“什麼意思啊。”

四連長神秘地笑了笑,“沒什麼,小白啊,我就直說了,你願不願意來我的連隊?”

白新羽驚訝道:“四連?”

“是啊,咱是步兵連,更需要你這樣的狙擊人才,你來我的連隊,我能把你培養成一個優秀的狙擊手。”

“狙擊手。”白新羽心臟噗咚噗咚狠跳了幾下,“我能當狙擊手嗎?”

四連長含笑道:“你為什麼不能?你喜歡射擊吧。”

白新羽點點頭。

“你就不想摸更好的槍?用更好的裝備?你就不想試試實戰,而不是對著靶紙?”

白新羽聽得很是心動,狙擊手對大部分軍人來說,都是一個特別牛逼的詞兒,它代表著萬里挑一,代表著重金培養,代表著威風、霸氣和其他人的敬仰,能成為狙擊手,幾乎是每一個兵的夢想,白新羽也不是沒做過這種豪氣英雄夢,但他始終沒有從自己是個吊車尾兵的想法裡走出來,根本想都沒敢想自己能當狙擊手,所以四連長的話,讓他頓時有種被肯定的自豪感,同時也產生了嚮往,他咽了咽口水,“想。”

四連長哈哈笑道:“這就對了嘛,我去跟你們連長說去,你這樣的兵,不該埋沒在炊事班裡。”

“啊……”白新羽有些猶豫,他原本是想還能回到陳靖那個班的。

“怎麼了?”

白新羽撓撓頭,“首長,我、我想想吧。”

四連長笑道:“沒問題,你考慮考慮,我也去做做你們連長的工作,這是個好事兒,你不用緊張。”

從靶場回去後,白新羽一直在想四連長的話,他覺得許闖是不會稀罕他的去留的,那他是不是應該去四連長那裡呢,起碼可以達到他最初的目的——離開炊事班,可是,他還真有點兒捨不得炊事班和以前三班的戰友,還有……要是他去了四連,以後跟這些人碰面的機會就更少了吧,跟俞風城肯定也不能天天見面了。

當他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點兒捨不得俞風城的時候,他都震驚了,他幹嘛要捨得那個煞星呢,倆人也不過就是互相紓解一下寂寞的關係,俞風城這個王八蛋還是跟他小舅過比較好。

雖然想是這麼想,可白新羽總覺得要是去四連,就是有哪裡不妥,就好像……就好像背叛了三連似的。

白新羽想了半天,就拐到了三班去,俞風城他們剛吃完飯,正在休息,他就把俞風城叫了出來。

倆人跑到僻靜的地方,俞風城勾著他的下巴笑道:“怎麼了,想我了?”

白新羽道:“我今天在靶場,拿85狙打了個9.76環,牛不牛。”

俞風城挑挑眉,“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覺得我這成績,在比武大會上能不能拿個名次。”

俞風城想了想,“你這成績,在咱們連能排前三,全團我就不知道了。”

白新羽朝他擠眉弄眼,“那比你呢?比你厲害吧?”

俞風城哼笑道:“這可說不準,我也打出過比這好的成績,要看臨場的發揮了。”

“你到底參加多少個項目啊?”

“好幾個。”俞風城輕描淡寫地說。

白新羽看著他,“你這麼拼命,是為了去雪豹大隊嗎?”

“是。”俞風城的表情有一絲嚴肅。

“你為什麼那麼想去雪豹大隊,特種兵又累又危險,你不怕死嗎。”

俞風城意外地看著他,“你今天是純來找我聊天的?”

“你就說吧,我想聽聽你的理想。”

俞風城嗤笑道:“你今兒怎麼了?”

“說吧。”

俞風城看了他半晌,才道:“我們全家都是軍人,包括我媽,雖然她是文職的,藝術團的,我從小就受周圍所有人的薰陶,長大了一定要當軍人,這裡面對我影響最大的就是我小舅。”

“為什麼?”

“我小舅跟我年紀相差得不多,小時候經常帶我玩兒,我一直以他為目標。”

白新羽鼓起勇氣,又問出了上次俞風城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你不上軍校,是為了你小舅嗎。”

俞風城垂下眼簾,就在白新羽以為他又不會回答的時候,他開口了,“是,我讀完軍校,再到部隊,如果能順利通過推薦、選拔、反復的考核進入雪豹大隊,最少需要五到六年,那個時候,他很大可能不在雪豹了,我想和他站在同一個戰場上。”

白新羽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不太是滋味兒,敢情俞風城這是從小就在追隨他小舅的步伐,一直追到大,甚至為了他小舅放棄去軍校,這對一個想以軍人為終身職業的人來說,可是很大的犧牲,畢竟不讀軍校,從一個普通列兵往上升,是難上加難,就算他們家有背景,可要從士官轉成軍官,也是件很難操作的事,俞風城放棄的是一條扶搖直上的捷徑,他不太高興地說:“你父母就讓你這麼來了?沒阻止你?”

俞風城聳聳肩,“等他們知道的時候,我已經來部隊了,晚了。”

白新羽低聲道:“你怎麼知道你就一定能進雪豹大隊呢,聽說要多級考核,就算進去了,不合格也會給你遣送回來。”

俞風城堅定地說:“我一定會進去。”

白新羽脫口而出,“你覺得我能進去嗎?”

俞風城失聲笑道:“你?我可以找我小舅問問他們炊事班缺不缺人?”

白新羽惱羞成怒,“去你媽的,今天有人跟我說,我能成為狙擊手。”

俞風城哼笑道:“誰?甭管是誰,他在忽悠你。”

白新羽怒道:“你怎麼知道他忽悠我,他見過的兵多了,我射擊成績好,為什麼就不可能成為狙擊手。”

“你知道狙擊手最重要的是什麼嗎?”俞風城看著他,目光有些冷,“我告訴你,百發百中的射擊技能只是基本,還有另外一個必須的東西,那就是一顆在任何極端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的、意志極其堅定、頑強的心。這個,你有嗎?”

白新羽愣住了,他突然想起武清的話,武清說,他沒能在當時的情況下做出正確的判斷,他感情用事了,哪怕沒受傷,他也失去了做狙擊手的資格。他現在知道武清為什麼那麼沮喪和遺憾了,對武清來說,他被譽為神槍手的射擊能力肯定讓他自認為是個頂尖的狙擊手,可他最後沒敗在技術上,卻敗在了心上。

俞風城沉聲道:“我不知道是誰跟你說了什麼,但是你記著,你會打個靶,用幾種槍,只代表你比其他的兵多一些射擊方面的天賦,但不代表你能成為狙擊手,你的性格、你的態度、你的心智,沒有一樣符合狙擊手的最基本的要求。你知道為什麼你剛來的時候,我想把你趕回去嗎,因為那個時候的你,連一個最普通的列兵的態度都沒有,現在的你,也不過是剛剛及格了,你哪兒來的天真,認為自己能成為狙擊手。”

白新羽握緊了拳頭,胸肺裡鬱結著一團氣,仿佛隨時會炸開一般,他覺得自己好像不管取得什麼成就,在俞風城眼裡都是不值一提的,他給俞風城的印象,大概就是從最開始的爛泥扶不上牆,變成了現在勉強算個兵,他平時能吹吹牛的射擊成績,到了俞風城這兒,也什麼都不是,或者說,俞風城只把他當一個有需要的時候拽過來玩玩兒的那個人,甚至不是一個戰友。他狠狠瞪著俞風城,感覺又憤怒又難堪,但俞風城總有本事堵得他說不出話來,他就算想吹牛,在俞風城這種真牛逼的人面前,也根本吹不起來。

俞風城看著他氣得跟金魚似的臉,哼笑一聲,“不服氣?你不是要參加射擊比武嗎,要是你能比出點兒成績來,我會和班長一起去求連長,把你從炊事班調回來的。”他捏了捏白新羽的臉蛋兒,“這樣咱們天天都能見面了。”

白新羽打開他的手,“俞風城,你他媽心裡想的是把我弄回來之後,就能經常找個沒人的地方摸兩把調劑下生活吧,你把我當成什麼?就他媽招妓都要花錢呢,你這免費的還成天嘴裡沒一句好話,老子應該沒欠你什麼吧。”

俞風城的臉沉了下去,“你今天怎麼了?”

白新羽指著他,“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一開始就瞧不起我,你有什麼了不起啊,這次的射擊比武,我他媽要贏你。”

俞風城哼笑一聲,“你?”

“對,我,我要贏了你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

“想辦法給我批一個月的假。”

俞風城眯起眼睛,笑了笑,“可以。”

白新羽使勁喘了幾口氣,“你不是嫌我孬嗎,你等著瞧。”

俞風城捏其他的下巴,曖昧地笑了笑,“今天格外可愛啊。”

白新羽拍開他的手,“老子比你大,有點兒規矩!”

“哦?你哪兒比我大?”俞風城含笑著把他從頭打量到腳。

白新羽氣得都想殺人了,他狠狠踹了俞風城一腳,“你他媽等著瞧,等著瞧!”說完轉身跑了。

他給俞風城氣壞了,回到宿舍後,就撲到武清面前,“班長,班長,我有目標了!”

武清正研究母豬產後調養呢,給他嚇一跳,“發什麼神經啊你。”

白新羽激動地說:“班長,我要拿第一!”

“什麼第一?”

“這次射擊比武的第一,我今天碰著四連長了,他誇我有天分,成績好,他說我能當狙擊手呢。”

武清拍了下他的腦袋瓜,“你當個屁的狙擊手,看見豬都嚇得滿地跑,看見炮筒槍管對著你,你能趴在原地一動不動嗎?”

白新羽傻了傻,似乎沒考慮這個問題,他抓了抓腦袋,“我可以練……”

武清站了起來,雄壯的身體一下子把白新羽籠罩在了陰影裡,“你想當狙擊手,我問你,你能為了等一個狙擊目標,三天趴在一個地方不動彈,不管是下雨還是下雪,不管是39度高溫天還是吐口吐沫都結冰的酷寒天,吃維持最低熱量的食物,拉撒都直接在尿布裡嗎?你能眼看著老鼠蠍子蜘蛛往你臉上爬,你一動不動嗎?你能一個人躲在陰冷的隱蔽工事裡,哪怕天上直升機在飛、下邊兒瞄鏡在找,你都做到不被發現嗎?即使這些你都能忍,你他媽能眼看著戰友要死了你為了不被發現就是不能去救他嗎?你能嗎!”

白新羽被武清嚇得快跪地上了,整個宿舍的人大氣都不敢喘,炊事班一些老兵是知道武清的過去的,也都知道“狙擊手”這三個字是他們武班長的大忌,白新羽這小子平時二百五也就算了,今天也不知道是發什麼神經了,居然敢找班長說這個,眾人都同情又無奈地看著他。

武清看白新羽驚慌的樣子,冷靜了一點,他拎著白新羽的領子,“站直了。”

白新羽趕緊站直了身體,心裡開始大罵俞風城,都是那個孫子刺激他,害他一衝動,跑到班長這兒找抽。

武清沉聲道:“我最開始教你射擊,是因為你說想訓練,我也不能不讓你訓練,後來你說想參加比武,我也讓你參加,可我告訴你,不是會打槍就能當狙擊手,你這種半吊子的個性,沒有哪個部隊敢把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去執行。”他似乎想起了從前的事,眼神黯淡了下去。

雖然說得話不一樣,但是武清和俞風城表達的卻是一個意思,白新羽心裡無比地難受,他越來越無法忍受到處被否定的感覺了,他整個人生簡直快成了反面教材參考書了,他做什麼都不行,幹什麼都不如別人,他原本以為他已經習慣了周圍人對他的失望,他只要有錢花、有妞泡,照樣瀟灑快活,可是現在他做不到了,他覺得一事無成的自己,很丟人。

武清看著白新羽泛紅的眼圈,大概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輕咳了一聲,拍了拍白新羽的腦袋,“你今天受什麼刺激了?就四連長鼓勵了你幾句,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白新羽委屈地說:“我、我不提狙擊手了,但我想拿第一,班長,我能拿第一嗎?”

武清看著白新羽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的眼神,就好像那是他最後一根稻草了,如果自己說個“不”字,這小子就要崩潰似的,他道:“有可能。”

白新羽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真的嗎?”

“嗯,你的水準,如果當時發揮得好,至少也是前五名。”

“我不要前五名,我要……我就要第一。”他不知道俞風城會拿第幾名,反正第一只有一個,他就要拿第一,一想到他贏了俞風城時,那個煞星會是什麼表情,他就興奮得渾身發抖。

武清大概對自己剛才的態度有點兒後悔和愧疚,就道:“好,我幫你拿第一。”

白新羽用力點了點頭,眼中燃起熊熊鬥志。

41

臨近比武大會那幾天,武清天天抽出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指導白新羽射擊,尤其是針對風雪天的風速和彈道計算方面的知識,傳授了很多普通部隊裡根本用不著的知識,白新羽腦瓜子並不笨,就是不愛學,可現在他憋著一股勁兒想要贏過俞風城,簡直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在學習、訓練著,就連喂豬的時候都碰著本彈道學的書在那兒研究,那勤奮的勁兒簡直是白小爺此生僅有。

比武大會終於開始了。

軍區的領導檢閱全團官兵的時候,炊事班的沒參加,他們正忙得暈頭轉向地在準備吃的,但是從廚房裡,能聽到士兵們嘹亮的咆哮聲,那種鏗鏘有力的聲音真是非常振奮人心,哪怕不用看,光是用耳朵聽,也能感受到共和國軍人威武的精氣神兒。

第一天的比武全是體能項目,炊事班的人只要一閑下來,就趕緊跑去操場看熱鬧,看長跑、散打、障礙,個個比得精彩絕倫,全團官兵的參與度和熱情,都不亞於奧運會了,沉悶了大半年的軍營,也因為這次的比武大會熱鬧了起來。

白新羽拿著兩罐兒飲料,七扭八拐地找到了馮東元和錢亮,倆人都參加了項目,不過一個結束了,一個明天,現在都在看熱鬧。

白新羽把飲料塞到錢亮手裡,“哎,障礙怎麼樣?”

錢亮嘿嘿笑道:“別提了,拿了個倒數第三。”

馮東元笑著說:“重在參與。”

“現在比什麼呢?負重越野?”

“嗯。”

“咱們班……”白新羽意識到不對,改口道:“3班誰參加呀。”

“巴圖爾。”

“啊?他?”白新羽對巴圖爾的印象,還是那個一米七出頭,長著洋娃娃一般大眼睛和可愛的小梨渦的維族男孩兒。

“別小看人家,他在耐力方面真是不簡單,喏,他們回來了。”

負重越野的人跑了一圈一萬米已經回來了,他們身上的裝備加起來超過30公斤,這對體能是個相當大的考驗,白新羽自認一萬米能跑下來,但如果負重的話就不好說了。只見三兩個兵背著沉重的裝備從白楊林深處跑來,白新羽一眼就認出其中最矮的那個,肯定就是巴圖爾。

梁小毛叫道:“唉唉唉,來了來了,大家準備好給巴圖爾呐喊助威啊。”

大熊道:“我嗓門兒大,大家跟著我喊。”

“好。”

巴圖爾目前排在第四位,前面三個平均比他高半頭,都是人高馬大的型,只有他一個小個子,那裝備在他身上,就跟小孩兒馱米似的,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忍心,可是巴圖爾咬緊牙關,眼神堅毅,儘管身上臉上全是汗,到了最後衝刺的關頭,卻依然開始慢慢提速了。

“巴圖爾,加油!巴圖爾,必勝!”大熊大喊一聲。

“巴圖爾,加油!巴圖爾,必勝!”三班的人跟著用力吼了起來,白新羽也是扯著嗓子在喊。

其他比賽者的戰友自然不甘落後,也紛紛給他們的戰友呐喊起來,一時加油的聲浪能掀翻天,可謂群情激動。

離終點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巴圖爾加快了速度,奮力朝著終點進發,一下子就超過了兩個人,跑到了第二名。

三班的人都激動得心怦怦直跳,他和第一名只差個一米多了,只要再加把勁兒……

前面那個兵還是先巴圖爾一步抵達了終點,倆人當時的距離也就差個三四步,眾人失望地歎了口氣,但馬上就跑過去,遞水的遞水,擦汗的擦汗,巴圖爾累得倒在地上,他喘得說不上話來,就直傻笑,看上去還是很開心。

白新羽感到熱血沸騰,想到明天自己也要站在比賽場上,會不會也經歷這麼驚心動魄的比試呢,他能贏過俞風城嗎?

馮東元道:“怎麼樣,咱們小巴圖爾厲害吧,你看他個子最小,負重是最困難的,但是他是真能跑。”

白新羽由衷地佩服,“厲害。”他道:“今天三班還有誰比賽啊。”

“好幾個呢,俞風城,大熊,梁小毛……哎,你不是跟俞風城挺好的嗎,你怎麼沒去看他比賽?”

白新羽腹誹道,傻逼才和俞風城好呢,他道:“沒空,忙著呢……”他沒忍住,問道:“他比得怎麼樣?”

“你沒聽廣播啊?”錢亮喝了口飲料,“這小子真是個神經病啊,他今天到目前為止比的六個項目,拿了四個全團第一,一個第二,一個第三,哎,要不說人比人氣死人呢,不怕人家又帥又有出身,就怕人家又帥又有出身本人還比你牛逼。”

白新羽聽在心裡,真是嫉妒得牙都酸了。

馮東元笑道:“風城確實很努力啊,不服氣不行,三班有這麼一個能包攬一堆項目的兵,班長肯定很高興,恐怕這一年的先進班級都要住在我們班了。”

錢亮羡慕地說:“也不知道他到底哪兒來的這股勁兒,他要是想往上升吧,為什麼要放棄讀軍校呢,他要是不想往上升,他這麼拼命幹嘛呀。”

白新羽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他放棄讀軍校了?”

“嘿,入伍第一天,我在火車站偷聽到連長和指導員聊天。”錢亮勾著他倆的脖子,悄悄地說:“我當時聽他們的話,就猜出來,俞風城肯定有背景,想來想去,軍委裡姓俞的不就那麼一個嗎,你們懂吧。”

馮東元嚇了一大跳,音量跟著降了好幾度,“不、不可能吧,真是那個人的孫子,怎麼會跑到新疆來當兵。”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能說,俞風城可不就是那個人的寶貝孫子,這麼抽風地放棄軍校,跑到新疆這麼偏遠的地方來當兵,就是為了他那個了不起的小舅,哼,真是有毛病。

錢亮聳聳肩,“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這麼一猜,未必是真的,你們就當八卦聽聽吧,別和別人說。”

馮東元點點頭,他心裡也不怎麼信,所以就沒太當回事兒。

白新羽當時想,如果他和俞風城不是在部隊,而是在北京之類的地方相遇,沒有這裡的特殊環境,俞風城會怎麼對他呢?要麼就是和他做個點頭之交,太子党之間,面子上過得去就行,要麼可能對他根本不屑一顧,畢竟倆人的背景差距也挺大的,反正,肯定不會一眼就看上他,出了部隊,回到燈紅酒綠的世界,什麼樣漂亮的男人沒有,俞風城怎麼會對他特別感興趣呢。這麼一想,白新羽就感到了一絲悲哀,俞風城是沒得選了才來招惹他的吧,雖然一邊瞧不起他,但一邊又想著只有他還算對胃口,真夠操蛋的,幸好倆人只是炮友,互相摸摸鳥,他也沒吃虧,就當找了個免費的鴨子吧,誰叫這兒沒女人呢,這麼想的話,他心裡舒坦多了。

第一天的比賽結束後,俞風城成了全團的風雲人物,滿載而歸,雖然得獎之後送得都是一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暖壺啊、水缸子啊之類的,但是晚上吃飯的時候,卻能得到首長賞的一杯酒、一句誇獎,以及全團官兵的注目,這對很多軍人而言,可比任何獎品都珍貴多了。

白新羽看著被叫到軍區領導那桌敬酒的俞風城,那意氣風發的俊帥模樣,讓很多人都自慚形穢,當時白新羽正站在後廚傳菜,倆人之間不過十來米的距離,可是食堂裡人坐得滿滿的,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廚房忙碌的那些人,俞風城更不可能看到他,明明相隔沒多遠,白新羽卻是第一次,感到他和俞風城之間的差距很大、很大。俞風城簡直是用飛的速度在進步,而他卻只是不緊不慢地跑,這樣下去,他們之間會差出一條鴻溝,他在俞風城面前,永遠抬不起頭來,永遠被瞧不起。白新羽暗自握緊了拳頭,他一定要在俞風城面前爭回一口氣來。

第二天的下午,是射擊項目的比試,白新羽忐忑地站在靶場,心裡很是緊張。

突然,一個人拍了下他的後背,白新羽回頭一看,正對上一雙戲謔地眼眸,相比他的不安,俞風城卻是閒適得很,好像勝券在握,真是恨的人牙癢癢。

俞風城道:“看你這樣兒,很緊張?”

白新羽哼了一聲,“你從哪兒看出我緊張了,我巴不得快點兒開始,讓你看看小爺的實力。”

俞風城笑了笑,勾住他的脖子,低聲道:“知不知道哥哥這兩天拿了多少個第一?”

“哥你個頭啊。”

“知不知道?”

“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一下。”俞風城伸出兩根手指頭,比劃了一個八,明晃晃地在白新羽眼前晃悠,晃得他眼睛疼。

白新羽故作輕鬆地說:“什麼大不了的,你也就這八個了。”

俞風城趁著沒人看,快速親了白新羽臉蛋一下,“讓我看看你究竟漲了多少本事吧。”

那邊的準備已經結束了,參賽人員開始就位。

他們每個人都要經歷臥姿、立姿、匍匐射擊、移動靶等等的比試,全團一共選送了22個人,這22個人都是各個連隊的高手,白新羽相信這裡面沒有一個是炊事班出身的,他這時候才意識到,全團2000士兵,不知道想參加射擊比賽的有多少,而他又沒有過往的優秀記錄做參考,班長為了能給他拿到這個推薦名額,恐怕是費了心思的吧。

白新羽集中精神,把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了遠處的靶心上,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手裡握著的不僅僅是一柄槍,更是他賭上的尊嚴和吹出去的牛逼,如果不能在這裡壓倒俞風城,不僅俞風城瞧不起他,他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

那一刻,他的心臟變得出奇的平靜,周圍所有的吵雜聲都變成了虛妄的背景音,他不再去想自己在部隊這個幾月的經歷,不再去想那群總是張大嘴要飯吃的豬,更不去想俞風城略帶嘲弄的笑容,所有的這些都被他阻隔在思想和耳膜之外,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手裡的槍,和透過準星看到的紅色的靶心,他感覺自己全身都充滿了力量了,那是自信的力量,專注地力量,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集中那顆正紅的中心!

砰地一聲槍響,白新羽打響了他的第一槍。第一槍打完之後,他整個人漸入佳境,行雲流水般把第一輪的比試打完了。

成績很快出來了,99.6環!

白新羽興奮地大叫一聲,他朝著場外的武班長又蹦又跳,高興得跟猴子一樣。

武班長皺著眉,做了個讓他冷靜的手勢。

白新羽前前後後比了個七八個人,都沒有一個人超過他。這讓白新羽信心倍增。

很快,就到俞風城上場了,俞風城表現得極為冷靜,看也沒看白新羽挑釁的眼神,熟練地裝槍、臥倒,開始了射擊。

一輪射擊結束後,靶紙那邊傳來報環:99.4環。

白新羽一拍大腿,爽得差點兒飛起來,他比俞風城高,哈哈哈哈哈哈他比俞風城高!

俞風城淡笑看了他一眼,道:“還沒結束呢。”

由於比賽人數不少,專案進行得很緩慢,白新羽在臥姿、遠端狙擊兩項上分別拿了第一,俞風城則在立姿、匍匐射擊上拿了第一,倆人的分數只差0.2環,俞風城暫時領先,最後的移動靶射擊就成了比試的關鍵。

這個時候,整個射擊場的人都開始注意白新羽,俞風城他們是早就熟悉了,可是這個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和俞風城較勁兒的兵是誰?問誰誰都說沒見過,但都說很眼熟,最後對了一圈,發現他居然是炊事班的,這讓眾人大跌眼鏡。

只要最後一項不脫靶,比賽的一二名肯定就在俞風城和白新羽倆人之間產生了,這時候,俞風城也感到了一絲緊張,白新羽更是情緒不穩定起來,他人生中從來沒在任何比賽中脫穎而出過,應該說他就從來沒參加過任何比賽,運動會、學習競賽,全都沒他的份兒,他沒有試過為了某一個目標和人死磕的感覺,很多時候他既懶得努力,也因為害怕就算努力了也成功不了而乾脆放棄,可是現在不同,他終於找到了能讓自己為之驕傲的長項,他喜歡這種爭奪的感覺,這一刻,在全場都在矚目他和俞風城決賽的這一刻,他感到熱血沸騰,身體裡屬於男人的爭強好勝的本能被徹底啟動了,他想贏,想站在勝利的舞臺上,想成為讓其他雄性生物仰視的那個牛人。

俞風城提著槍,第一個上場了,經過白新羽身邊的時候,他笑著說:“你讓我很意外。”

白新羽雙眼發光,俞風城的一句話,讓他感覺整個人都被漲得滿滿的。對,就是這樣,他就是要讓俞風城意外,讓所有瞧不起他的人意外,他還要讓他爸媽、他哥都感到意外,因為現在的白新羽,是敢像男人一樣拼搏的白新羽!

移動靶是所有射擊項目中難度最高的,卻也是最近接實戰的,敵人可不會站著不動給你當靶子打。

俞風城半跪在地上瞄準,他標準的射擊姿勢、刀削般俊美無匹的側臉和冷靜、專注的眼神,被無數宣傳兵收錄進了相機裡,很多年以後,這個營區的兵們都能在一些宣傳圖上看到當年俞風城令人驚豔風采。

十個移動靶打完後,俞風城的成績是97.1環,完全不出意料的好成績。

白新羽一聽到這個數字,頓時感覺到壓力有些大,他打移動靶時,最好的成績是97環,但也僅僅只那一次上過95環,就算是武清這種幾十萬子彈喂出來的超級神槍手,也不敢保證每彈皆中紅心,俞風城在領先他0.2環的情況下又打出這個成績,他必須至少打出97.4環才能贏……

幾個士兵輪流打過後,很快就到白新羽了。

武清這時候走了過來,拍拍他的後背,“緊張了?”

白新羽道:“有點兒。”

“移動靶不好打,不過你只要記住我告訴你的規律,計算好靶子移動的時間,跟固定靶也差不多,這玩意兒畢竟是勻速的機器,不是滿地亂跑的人,別緊張。”

“班長,你第一次打真人的時候,不緊張嗎?”

武清想了想,“當然緊張,不過我一想到那是威脅咱們國家和人民的壞人,我就覺得他怎麼看怎麼該死,所以我就開槍了,一槍,正中右胸,血噴得滿地都是,我當時的感覺是,真他媽爽。”他用力拍了下白新羽的後背,“就把那些移動靶子都當成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去吧。”

白新羽伸出手,和武清一擊掌,笑道:“班長,等我給你贏個熱水袋回來!”

武清笑了笑,“我等著你的熱水袋。”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穩步走了過去,他經過俞風城身邊的時候,笑道:“我還會讓你再意外一把。”

俞風城微微一怔,白新羽的臉上浮現一抹自信的笑容,雙目炯炯有神,他見過白新羽各式各樣的表情,窩囊的、畏縮的、膽小的、耍賴的、撒嬌的,但獨獨沒有過這樣自信滿滿的、鬥志昂揚的,這笑容讓白新羽整個人都發光一般亮了起來,俞風城感到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看著現在的白新羽,他幾乎有點想不起來這個人剛進部隊時候的樣子了,明明不到一年的時間,一個人可能變得這麼多嗎?

就在俞風城怔愣間,白新羽已經就位,沉著地拿起槍,對著慢慢滑來的移動靶,扣動了扳機……

十發子彈很快就打完了,白新羽站起身,心臟怦怦直跳,他在等著那個最終的成績,他能贏過俞風城嗎?他能嗎?他這個叫人失望了二十多年的草包紈絝子弟,能幹一回讓自己都驕傲的事兒嗎!

“97.5環!”

白新羽瞪大眼睛,隨即反應過來,瘋狂地大吼了一聲。

贏了!他贏了!他贏了俞風城!他贏了全團的兵!

他興奮的又吼又叫,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一下子跳到了俞風城身上,抱著俞風城的腦袋興奮地大喊:“我贏了!我贏了!”

俞風城被他那音量震得耳膜都疼,他托著白新羽的屁股,笑看著他,“恭喜你,你贏了。”

白新羽回過神來,才發現整個射擊場的人都在看著他,大概都在想,這小子就贏了個熱水袋,怎麼跟得了奧運冠軍似的那麼激動。

白新羽臉一紅,從俞風城身上跳了下來,俞風城在他耳邊低聲說:“咱們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你要是也這麼主動就好了。”

白新羽暗暗拿手肘撞了他一下,然後趕緊跑到武清和陳靖身邊,蹦得跟個兔子似的,“班長,班長,我贏啦。”

武清和陳靖都含笑看著他,很是滿意。

馮東元和錢亮擠過人群,激動地抓著他大喊,“新羽你太牛逼了,太牛逼了!當初怎麼沒看出來呢。”

白新羽得意地大笑起來,“怎麼說話呢,小爺這叫深藏不露,哈哈哈哈哈——”

三人高興地又蹦又跳的,都為白新羽的成績感到真心地喜悅。

四連長這時候走了過來,笑著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小同志,很了不起啊,團長可是一直在關注這個比賽呢,聽說你是炊事班的兵,團長驚訝得半天沒合上嘴,哈哈哈哈。”

白新羽笑道:“謝謝首長。”

四連長笑道:“怎麼樣啊,我上次說得事情,你考慮好了嗎?”

武清佯怒道:“你怎麼回事兒,跑我這兒挖人來,老許知道嗎。”

“哼哼,許老三把這麼有潛力的兵放在炊事班裡,你說呢。”

白新羽想起那天俞風城和武清說過的話,又看看身邊的陳靖、馮東元和錢亮,他一是覺得,俞風城和武班長說得都有道理,四連長可能是為了讓他過去,所以才多少有點兒誇張的成分,他槍打得再好,性格也不是狙擊手的料,再者,他也捨不得三連的這些人,他道:“謝謝首長賞識,但是我……我還是喜歡三連,喜歡我這些兄弟們,我想留在三連。”

四連長無奈地笑了起來,“真是讓我失望啊。其實吧,我早已經去跟許老三要過人了,結果你猜怎麼著?人家不放,說什麼都不放,問原因也不說,就說不愛給我,你說氣不氣人,不過現在我算是反應過來了。”他看了武清一眼,“許老三別看表面是個莽漢,還真是有勇有謀,他把你扔到炊事班,恐怕是早就計算好的,你要是依然像在新兵連似的那麼爛泥扶不上牆,那麼讓你去炊事班喂豬也不委屈你,但是如果你心裡還有那麼點兒志氣,武班長就是能激發你潛能的那個人。所以他不放人,我也能理解,你們連長,也算是用心良苦。”

白新羽愣住了,看著遠遠的主席臺上,那個總是對他大呼小叫,從來沒給過他半點好臉色的男人。真的是這樣嗎?這一切,連長都別有深意?

42

白新羽被幾人擁簇到了一邊,有毛巾和飲料伺候著,終於體會了一把英雄凱旋的感覺,他都要上癮了,他眉飛色舞地描繪著自己剛才精彩漂亮的幾槍,整個人春風得意,恨不得現在就打電話告訴他爸媽和他哥……哎!白新羽突然想起來,俞風城答應過他,要是他贏了,就給他弄一個月假!

想到這個,白新羽怎麼都坐不住了,開始左顧右盼地找俞風城。

錢亮道:“你找什麼呢?”

“俞風城呢?”

“他還有一個項目,可能休息去了吧。”

“我有點兒事兒找他。”白新羽站起來,“他去哪兒休息了?”

“不知道,營區這麼大……你去宿舍找找吧。”

白新羽一路回到了俞風城的宿舍,宿舍裡不只他一個,還有幾個戰友在給他按摩、放鬆肌肉,俞風城顯然成了三班的英雄,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優待。

見白新羽來了,俞風城笑道:“我就知道你得跑來跟我炫耀炫耀,進來吧。”

白新羽哼了一聲,“誰跟你炫耀,成績擺那兒呢,你自己知道就行。”

有個白新羽不認識的戰友不服氣地說:“風城昨兒比格鬥的時候胳膊拉傷了,要不成績肯定更好。”

俞風城笑道:“沒這種說法,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哥幾個出去吃點兒東西唄,我跟他說說話。”

幾個戰友都走了,宿舍轉眼間就剩下他們倆人。

白新羽看著俞風城含笑的眼神,反而有些彆扭,“你胳膊真拉傷了?”

俞風城轉了轉胳膊,“不影響什麼,你來找我幹嘛?”

白新羽道:“上次說好的,我贏了你給我弄個假,我想回去看看我哥。”

俞風城挑眉道:“你對你表哥可真是情深意重啊,大老遠跑回去就為了看他?”

“我也得看我父母啊……”白新羽皺起眉,“不是,你有臉說我,你對你小舅不更是情深意重。”

俞風城冷哼了一聲,“我答應你的事兒我會辦到的。”

白新羽點點頭,“這還差不多。”一想到能回家了,他心裡別提多高興了,終於暫時不用喂豬了……可是他的小豬崽交給誰喂比較合適呢,可別給他喂瘦了……

俞風城斜眼看著他,看著看著就笑了,“今天表現不錯,來部隊這麼久了,第一次發現你還挺像樣的。”

白新羽心裡竊喜,表面上卻哼道:“喲,誇人還這麼惜字如金,誰稀罕啊。”

俞風城低笑道:“把門關上,過來。”

白新羽心臟猛跳了幾下,“大白天的,幹嘛呀…”

“過來嘛。”

白新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門關上,走了過去,俞風城一把把他拉到床上,讓白新羽坐到了他腿上,倆人面對面那麼抱著,俞風城淺吻著他的嘴唇,“今天挺帥的,看得我都硬了。”

白新羽笑駡道:“靠,你個死變態。”

“這麼誇你滿不滿意?”

“勉強滿意吧。”白新羽拽著他的耳朵,“說,今天服氣沒有。”

“嗯,服什麼?”

“小爺也是鐵骨錚錚的漢子,讓你再敢瞧不起我。”

俞風城道:“你還要再努力一些,讓我看到你像個真正的軍人。”

白新羽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就是個真正的軍人。”

俞風城笑了,輕輕撅了撅嘴,用眼神示意他。

白新羽也跟著笑了,捧著他的臉,嘴唇貼了上去,在馬上就要碰上的時候,他道:“我告訴你啊,這是為了那一個月假,你要是沒弄來……”

俞風城一把按住他的後腦勺,堵住了他的唇,用力親吻著……

晚上吃飯的時候,白新羽正在後廚忙活,陳靖突然跑了過來,朝白新羽招手,“新羽,來。”

白新羽跑了過去,“班長,你怎麼來了?”

陳靖笑道:“洗洗手,團長要見你。”

白新羽驚喜道:“真的?”

“快呀。”

白新羽趕緊扔掉圍裙,洗了把手就出去了。

許闖陪著喝酒的那桌,就是軍區來的領導,白新羽能認出他們團的團頭還有師長,其他就不認識了。

白新羽一走過去,許闖就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樣子,但眼神已經不似以前那麼嚴厲,他跟身邊的團長說:“團長,就是這小子。”

他們團頭是個黑胖的中年人,別看現在有點兒發福了,當年當兵的時候也是一號猛人,到現在團裡還流傳著他一些傳說。

團長站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新羽,笑了起來,“小夥子長挺帥啊,小許啊,你們這屆是不是招模特隊呢,這麼多好看的男娃娃,一來當兵,不知道多少小姑娘要哭啦。”

一桌人都笑了起來。

團長笑道:“你叫白新羽?”

白新羽有點兒受寵若驚,立刻敬了個軍禮,“是,首長好。”

“不簡單啊小白同志,我還說射擊場上哪兒殺出個程咬金,居然是個炊事兵,把我幾個連長氣得,都覺得自己手裡的兵能拿第一,結果風頭都被三連搶了,小許啊,你這回可得罪人嘍。”

許闖哈哈笑道:“就要讓你們幾個眼饞。”

幾個連長紛紛要罰他酒。

團長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多大了?”

22.”

“好年歲。你們連長和指導員,還有你們班長,都給我說過你的事兒,你這是典型的後起直追,不管你以前是什麼樣兒的,進了部隊,大家一視同仁,誰都有機會爭先進,誰都有義務報效祖國,你的表現讓培養過你的這些領導很是欣慰。”

白新羽激動地說:“謝謝、謝謝團長,謝謝連長,謝謝指導員,謝謝班長。”

陳靖拍了拍他的腰,含笑道:“緊張什麼。”

白新羽無法不緊張,因為他感覺食堂裡很多人都在看著他們。就跟昨天團長賞好幾個優秀的兵喝酒的時候一樣,當他站在廚房看著俞風城的時候,他希望自己也是那個備受嘉獎和賞識的人,現在他真的站在了這裡,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自己爭取來的榮耀,名車、豪宅、一擲千金的優渥生活,從前能夠讓他得意萬分的東西,根本沒有一樣是靠他自己得來的,唯有現在的榮譽是他自己的,哪怕他收穫的獎品僅僅是一個熱水袋和幾句誇獎,但他特別驕傲。

團長往廚房看了一眼,突然壓低聲音,“你們武班長在廚房呢?”

白新羽點點頭,“有空多開導開導他,啊。”

“是。”

團長又說了幾句鼓勵的話,無非是要他不驕不躁,掌握好射擊本領的同事,其他的素質也要相應提高云云,最後,給了他一小盅軍區特供的茅臺,白新羽拿著那酒,一飲而盡,辛辣的白酒灌進喉嚨裡,一路暖到了胃裡,口腔內剩下的是醇厚的酒香,他眼眶一熱,覺得很多事情都值了,受過的苦、流過的淚,都值。

那天吃完飯後,王順威來找他了。

白新羽預感到了什麼,果然,王順威道:“你的表現沒讓我們失望,也給自己爭取到了機會,你下連隊的事兒,連長已經同意了,我們的意思是,過完年就把你調回來,怎麼樣?”

白新羽用力點頭,“謝謝指導員。”

王順威笑道:“讓你過完年再調,是陳靖的注意,他說一來,過年期間炊事班最忙,武班長對你這麼好,你好歹幫幫他們再走,二來,做事有始有終,你那母豬快生了吧?”

白新羽乾笑道:“指導員,你這話聽著怎麼不太對勁兒呢……”

王順威拍了拍他的腦袋,“嘖,我說你喂的母豬快生崽了吧,你就再多伺候伺候吧,也沒幾天了。”

白新羽笑道:“我明白,我沒意見。”

“小白,這八個月,我們是一路看著你成長起來的,我在部隊這麼多年,你算是給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一個兵了,別人進步是進步,你這進步可是改造啊。我不知道你的潛能還有多少,但是我非常期待你的發展,別讓我們失望,也別讓把你送進部隊的父母失望。”

白新羽用力點點頭。

晚上睡覺的時候,白新羽失眠了,這一天發生的事充斥著他的大腦,讓他到了深夜依然處於亢奮地狀態。他就聽著對面床的武清也在翻身,他悄悄問了一句:“班長,你是不是睡不著啊。”

武清半天才“嗯”了一聲。

“熱水袋你墊腰上了嗎?”

“墊了。”

白新羽小聲說:“班長,謝謝你,今天是我來部隊最開心的一天。”

武清又“嗯”了一聲。

白新羽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他來部隊碰到了很多好人,儘管也有討人厭的,可是大部分都是善良又正氣的好人,想起剛來部隊時死活想回家的心情,跟現在真是天差地別,當時的自己怎麼會想到,他會在這個貧瘠枯燥的地方,找到了一種歸屬感。

比武大會忙完之後,接下去就該忙新年了。一般的兵要入伍兩年之後才會有探親假,這就意味著絕大多數的人要在部隊過新年。白新羽年前也走不了,一是年前假太不好批,二是年前這麼忙,他不好意思走,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報答武清的辦法,所以只能努力幹活兒。

臘月二十七那天,白新羽焦急等待的消息終於來了,俞風城跑來告訴他,假批下來了。

白新羽興奮壞了。

“但是,只有半個月。”俞風城道。

“啊?怎麼變成半個月了?”

俞風城聳聳肩,“一個假變成了兩個假,所以咱們平分了,就這樣我小舅還罵了我一頓呢。”

白新羽還是挺高興的,“半個月就半個月,初幾走?”

“初二,正好有部隊的飛機去烏魯木齊,我們到那兒再轉機,可以省下坐火車的時間。”

白新羽連連點頭,“那不是當天就能到北京了?”

“嗯。”

“太好了!”白新羽道:“你也回北京?”

“我回秦皇島,有人去北京機場接我。”

白新羽斜睨著他,“那……挺近哈。”這麼說倆人能在部隊以外的地方見面了?說起在部隊以外的地方見面,白新羽一下子就想起了在鎮上的一夜,總覺得……好像有點危險啊。

俞風城微眯著眼睛,“秦皇島到北京,確實很近。”

“沒什麼事兒你就別煩我了啊,我回家一堆朋友,肯定特忙。”

俞風城哼了一聲,“這話是不是該我說?”

“得,那咱誰也煩不著誰,謝謝你幫我弄的假啊。”

俞風城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該謝的是我小舅,以後說話客氣點兒,知道吧?”

白新羽嘟囔道:“知道了。”

因為馬上能回家了,白新羽又是HIGH得好幾天找不著北,因為俞風城跟他說了走之前不能聲張,所以他也沒跟太多人說,眾人就以為他還在為射擊比賽第一的事兒高興到現在。

二十九那天,整個營區都放了假,手機信號也不再遮罩,這幾天讓戰士們盡情地給家裡打電話。戰士們全都出動,大掃除的、辦年貨的、貼窗花的、掛燈籠的,全團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息。

白新羽長大之後,對過年的新鮮感早就不再了,好東西平時就能吃,好衣服平時就能穿,過年對他來說,似乎只是家人一起吃個飯,他常常大年夜陪完家人,就和同樣覺得無聊的朋友出去喝酒,“年”對他來說,承載的意義已經越來越淡。可是在這裡不一樣,他還是第一次感覺到如此濃郁地年味兒,戰士們離開家人,不遠萬里來到祖國邊疆,因為緣分彙聚到一起,他們無法回家看望親人,但有這麼多戰友跟他們一起過年,他們也不覺得孤單。

過年期間炊事班簡直忙得不可開交,很多戰士都自發地來炊事班幫起了忙。

白新羽此時正穿著棉服雨衣,蹲在豬圈裡,摸著母豬的肚子,心裡想著:這到底什麼時候生啊。這些豬都已經熟悉他,他現在在豬圈可是來去自如,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程旺旺問道:“怎麼樣?摸出什麼來沒有?”

白新羽搖搖頭,“我連人類懷孕的肚子都沒摸過,哪兒能摸出豬來啊,反正肯定是不小一窩。”

程旺旺笑道:“你見過剛生的小豬崽兒沒有?粉嘟嘟的,可好玩兒了。不過這天冷啊,生下來也不好活。”

白新羽站起身,踹了種豬“俞風城”一腳,“都是你幹的好事。”

程旺旺歎了口氣,“一想到你年後就要下連隊了,我這裡心裡還怪捨不得了。”

白新羽無奈道:“旺旺哥,我走了就得你喂豬了,你是捨不得這個吧。”

“你小子,不然我還捨不得你什麼,你天仙啊。”

白新羽翹著蘭花指朝他眨巴著眼睛,“我俊不俊?”

程旺旺舀起一瓢泔水嚇唬他,白新羽哈哈笑著跑了。

除夕夜,三連100多名官兵,都在食堂裡吃起了年夜飯。

食堂被打掃得煥然一新,到處張燈結綵,入眼盡是火紅火紅的顏色,特別喜慶。

許闖講話的時候,眉飛色舞、喜氣洋洋,年前的比武大會上,三連是得獎最多的,給他在軍區的領導面前賺足了顏面,他自然高興,大大把他們誇獎、鼓舞了一番。

吃完年夜飯,電視上放著春節晚會,他們在食堂裡以班級為單位出節目,有唱歌、跳舞的、有吹口琴、拉二胡的,那些維族、蒙古族兵真是能歌善舞,民族服飾一穿,跳得有模有樣,兩個東北哥們兒合演了一個小品,把眾人逗得前仰後翻。

只有在異地他鄉,才能明白“每逢佳節倍思親”是什麼感受,白新羽長這麼大,是第一次不在父母身邊過年,他今天給他爸媽打了電話,也發了短信,甚至鼓起勇氣給他哥打了電話,可惜關機了,他特別想他們,特別想念那些年他覺得無聊的除夕,能和家人呆在一個過個年,是多麼珍貴啊。

幸好,一百來人一熱鬧起來,不少戰士的鄉愁,都在笑鬧中消散了很多。

到了晚上11點,全連開始發動起來包餃子,有幹活兒的就有負責搗蛋的,在白新羽把一瓢水倒進面盆,徹底廢了一盆面之後,武清把他踹出了廚房,他就跟著其他人去準備禮炮去了。

部隊就這點爽,別的地方過年放煙花,咱部隊不僅放煙花,還放真槍真炮,那才帶勁兒呢。

12點的時候,他們吃上了熱騰騰香噴噴的餃子,離新年還差幾分鐘的時候,所有兵都跑了出去,整點鐘聲一敲響,頓時煙花、禮炮、槍聲齊鳴,整個夜空被徹底照亮了,高遠的昆侖山上,一群年輕而滿載夢想的戰士們,歡呼雀躍著迎接了新一年的到來。

白新羽左顧右盼地,想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可人太多了,他一時根本找不到,當他意識到自己在幹嗎的時候,有點兒鬱悶,乾脆不找了,專心欣賞煙花。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白新羽驚訝地轉過頭,就見俞風城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身側,正跟所有人一樣,抬頭看著煙花,嘴角含著微笑。白新羽心臟猛跳了兩下,小聲說:“新年快樂。”

俞風城笑道:“新年快樂。”嗓音低沉動聽,即使是在漫天火炮聲中,依然清晰地透入了白新羽的鼓膜。

白新羽抬起頭,看著那一朵朵在夜空乍現的煙火,心想著,昆侖山的天真高啊,廣袤地星空是那麼乾淨、純粹,他想起了許闖今天說的話,許闖說:這就是祖國的邊疆,離你們大部分人的家都非常非常遠,你們今天不能回家過年,是為了讓更多的同胞們能安然和家人團聚,所以你們要為自己在這裡做的每一件事感到驕傲,為你們身為軍人這件事,感到驕傲。

聽著耳邊轟響的禮炮,白新羽的內心深處,第一次產生了一種自豪感。

“白新羽你這臭小子,弄到假了不早說!”程旺旺叉腰站在白新羽床頭,氣憤地看著他收拾行李。

白新羽笑得嘴角都合不攏,“哥,別這樣,說吧,你想要啥,我回來給你帶。”

程旺旺轉著眼珠子,“真的?”

“當然了。”

“就你上次給我那煙不錯,外國文的,不知道什麼牌子,班長也特喜歡。”

武清道:“那煙貴,你別攛掇他。”

“沒事兒,不貴,我給你們帶!”白新羽朝程旺旺飛了個吻。

錢亮湊過來,“新羽新羽,你給我帶好吃的就行,我也就這點兒愛好了。”

“沒問題。”白新羽看向馮東元,“東元,你呢?”

馮東元笑笑,“我沒什麼需要的。”

“哎呀你跟我客氣什麼,北京什麼都有,你喜歡什麼我都給你帶。”

馮東元躊躇了半天,小聲說:“你能給我帶幾本參考書嗎?”

“啊?什麼參考書?”

“高考用的……”馮東元有點兒不好意思,“我帶來那些習題都被我做完了,我要是不複習,我怕我有一天都忘了。”

白新羽才想起來,馮東元很想上大學,他道:“我一定給你帶!”他大聲道:“弟兄們還有什麼想讓我帶的東西,都說出來啊。”

宿舍角落裡有人幽幽來了一句,“能給我帶個媳婦兒嗎。”眾人頓時都笑噴了。

“新羽!”炊事班一個兵著急地沖了進來,“新羽,母豬要生了!”

“啊!”白新羽猛地跳了起來,旋風般沖出了門。

程旺旺咧嘴一笑,“哎呀媽呀,這勁頭,就是自己老婆要生了也比不上啊。”

武清拿一本厚厚的養豬指南敲了敲他的腦袋,“又說屁話。”

程旺旺嘿嘿笑道:“走,咱們助產去!”

給母豬接生的是他們連兩個從小家裡養豬的兵,經驗非常豐富,白新羽按照他們的指示又是備熱水又是備流食的,把他看書鑽研的知識都運用了起來。

最後,母豬順利地產下了七個粉嘟嘟地小豬崽兒,被他們小心翼翼地放進暖房,看著那眼睛都睜不開、皮膚都沒長全的小東西,程旺旺歎了口氣,“這養大了可怎麼捨得吃啊。”

白新羽也跟著歎了口氣,“我都好久沒吃豬肉了,吃不下去……”

程旺旺道:“白新羽同志,你把小崽兒養大了,把懷孕的母豬伺候生崽兒了,看來你是真出師了,以後就算你下了連隊,也要時不時回來指導我們養豬技術啊。”

白新羽幽幽地說了一句:“滾。”

43

初二一大早,俞風城和白新羽背著行李,坐車到了軍用機場,白新羽是第一次做軍機,看著眼前那個漆成綠色的大飛機,很是興奮,“哎喲真酷。”

俞風城神秘地笑了笑,“坐著更酷。”

白新羽沒讀懂他的表情,天真地問了一句,“真的嗎?”

俞風城笑笑,沒說話,倆人上了飛機。

一上飛機白新羽就有點兒傻眼,這是個運輸機,平時主要不拉人,可也不能連個像樣的座都不設吧,就靠著機艙壁地方有兩排板凳,機艙壁上有安全帶,看上去極度不安全。

除了他們倆,飛機還載了幾個軍官,早已經就坐了,各個看上去悠然自得。

俞風城倒是一點兒都不意外的樣子,坐上去就自動扣上了安全帶。

白新羽坐到他旁邊,小聲問:“軍用飛機都這樣?”

“不都這樣,不過大部分這樣。”

“你做過?”

“嗯,小時候。”

白新羽出行向來頭等艙,從來沒做過如此簡易的飛機座,不過想想這可比火車好多了,也就不挑了,“不錯,挺新鮮。”

飛機起飛了,白新羽狠快就明白俞風城說得“坐著更酷”是什麼意思了,這開飛機的哥們兒當這是戰鬥機呢?忽上忽下的,也沒有個溫柔可人的空城小姐在廣播裡說遇到氣流請大家注意顛簸,這顛簸完全是人為的吧!白新羽被那過山車似的飛法折磨壞了,開始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地想吐,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坐他對面的軍官笑笑,“第一次坐啊。”

白新羽點點頭,“這是不是開得……太猛了。”

“哎,駕駛員的家屬來探親了,人家趕著回去和老婆孩子吃午飯呢,你理解理解。”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靠在機艙壁上,心裡什麼阿彌陀佛都念起來了。

俞風城湊到他耳邊,戲謔地一笑,“坐著爽不爽?”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

在吐了兩回之後,飛機終於降落在了烏魯木齊,如果按照民用飛機的飛行速度,他們至少要比現在晚一個小時到。倆人在烏魯木齊換了民航飛機,直飛北京。

大年初二出行的人少,頭等艙就他們兩個人。白新羽癱在座椅上,半天都緩不過勁兒來。

俞風城從空姐手裡接過一杯溫水遞給他,“瞧你這點兒出息,坐個軍用飛機,還是運輸機都能暈。”

白新羽目光呆滯,“我長這麼大,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暈機。”

俞風城把藥塞進他嘴裡,“趕緊吃啊。”

白新羽就著水咽了下去,“還有多久到啊。”

“剛起飛,早著呢。”

想到馬上就能回家了,白新羽又精神了起來,“我媽肯定想死我了,就是15天的假太短了,路上就要佔用兩天。”

俞風城斜了他一眼,“你沒打算回去就不回來了嗎?”

白新羽愣了愣,“為什麼?”隨即他自己就意識到了什麼,剛去部隊的前幾個月,他一直叫嚷著要回家,誰要是能把他弄回家,他都願意給人家下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放棄了回家的念頭,現在甚至覺得,過完元宵就得回部隊呢……

俞風城笑了笑,“你已經不想著離開部隊了嗎?”

白新羽摸了摸腦袋,“我確實好久沒想過要離開部隊了,感覺就是……部隊裡有好多事兒等著我幹呢,就算是洗菜種地喂豬,那也是我的活兒,雖然我都不喜歡,但是……就是我的活兒啊。”

俞風城眼含笑意,拍了拍他的腦袋,“不錯。”

“不錯什麼?”

“你終於有點擔當了。”

“呿,怎麼說話呢。”白新羽白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我困了,睡一覺。”他把椅子放倒,蓋上了毯子。

俞風城也躺了下來。

白新羽剛閉上眼睛,就感覺俞風城在拿手指頭戳他的背,“幹嘛呀。”

“轉過來。”

“轉過來幹嘛呀。”

“叫你轉過來就轉過來。”

白新羽無奈地轉過了身,見俞風城正深深地看著他,他呼吸頓時有些緊張,“怎麼了。”

“在新兵連的時候,你整三個月都是背對著我睡的。”俞風城看著他,“這回可以面對著我睡了吧。”

“你還好意思說,你成天找我麻煩。”

俞風城輕哼一聲,“誰叫你一副窩囊樣,看著就來氣。”

白新羽從毯子裡伸出手,朝他比了個中指。

俞風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賽進了自己被子裡。

白新羽嚇了一跳,小聲說:“咱們在飛機上。”

“我知道。”俞風城拿毯子蓋住了倆人緊握的手,“睡你的。”

白新羽不自在地撇了撇嘴,被俞風城這麼看著實在讓人怪不好意思的,他乾脆閉上了眼睛,大半天的勞累和暈眩,讓他很快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飛機已經到了北京,白新羽看著窗外熟悉的航站樓,激動得差點兒熱淚盈眶。他終於回來了!八個月啊,他終於回來了!

一下飛機,白新羽就迫不及待地提上行李,走了出去,老遠地,他就看到他爸媽站在出口處左顧右盼,臉上的表情焦急中又帶著期待,簡直望眼欲穿。

白新羽興奮地跑了過去,可直到他走近了,他爸媽才如夢初醒地認出他來。

“新、新羽?”夫妻倆驚訝地看著兒子,一時之間有點兒不敢認。眼前的白新羽,穿著一身俐落地軍裝,皮膚比以前黑了一些,短短的頭髮顯得整個人非常精神,他的五官沒有什麼變化,可是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變得英姿颯爽、乾淨俐落,腰板挺得直直的,走路扎實從容,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再沒有了從前縱欲聲色場時候的渾噩和混濁,就連以前一直在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懦弱和懶散都不見了,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當他信步走來的時候,人好像在發光,充滿了陽剛之氣。

白新羽眼眶一熱,“爸,媽,我回來了。”

白慶民和李蔚芝瞪大眼睛看著兒子,真是無法置信,看白新羽發回來的照片的時候,還沒有這麼直觀的感受,可看著兒子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時,那種天差地別直擊人心。

“爸,媽?”白新羽在他們臉前揮了揮手,怎麼都都愣住了?

李蔚芝一把抱住了他,仰起脖子,熱淚盈眶,“兒子,真的是你嗎?”

“是我啊媽,你認不出來嗎?我就是黑了點……”

李蔚芝突然哭了起來,也不說話,就是抱著他使勁哭,把白新羽嚇了一跳,“媽?你怎麼了這是?這個……有點兒誇張啊,你看大家都看我們呢……”白新羽拼命朝白慶民使眼色,想讓他爸控制一下他媽,機場人來人往的,尤其俞風城還在後邊兒站著,多不好意思啊。

白慶民歎了口氣,一時間情難自禁,眼圈也紅了。

白新羽傻眼了,他長這麼大除了爺爺過世,從來沒見他爸紅過眼睛,他爸是典型的的北方爺們兒,流血流汗不流淚,雖然也是富家子弟,可跟他截然不同,所以他爸特別看不上他,他能明白他爸的心理,覺得自己一輩子得志,唯獨獨生子沒教育好,他怕他爸,也跟他爸不親。看著他爸突然有老淚縱橫的意思,他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就磕磕巴巴地說:“爸,你、你怎麼了?你們都怎麼了這是?啊!”他瞪大眼睛,“不會是奶奶她——”

李蔚芝捶了下他的胸膛,哽咽道:“別瞎說,不是。”

白新羽松了口氣,“那你們怎麼了?一見我就哭成這樣,比我當初走的時候哭得還厲害,不知道的還以為家裡出什麼事兒了呢。”

李蔚芝抬起頭,抽泣著說:“心肝兒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白新羽摸了摸自己的臉,聲音突然降低了八度,驚恐地說:“媽,我變醜了嗎?”

俞風城在後面沒忍住,噗嗤一笑。

李蔚芝也被他逗樂了,邊哭邊笑著說:“沒有,我兒子還是那麼帥,媽媽是太高興了,看到你變成這樣,太高興了。”

白新羽笑道:“我變化很大嗎?我自己看,就是頭髮短了,皮膚黑了……”他眼睛一亮,“媽,我現在有胸肌和腹肌了,來,給你摸摸。”說著當場就要掀衣服。

李蔚芝拍了拍他的腦袋,破涕為笑,“傻小子,你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比以前精神了、俐落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氣質大變樣,看著更像個男人了。”

白新羽眉開眼笑,“真的嗎?”他看向他爸,“爸,真的嗎?”

白慶民笑著點點頭,“真的,你長這麼大,今天是看著讓我最滿意的一天,看來當初我們的決定是正確的。”

白新羽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白慶民注意到白新羽身後的俞風城,“這位是你的戰友嗎?”

李蔚芝這才發現身後的人,“哎呀,這不是俞風城啊?我看過照片的。”

“是。爸,媽,這是我戰友,俞風城,是俞將軍的孫子。”

“哦,你好你好。”夫妻倆分別跟俞風城握手。

俞風城風度翩翩地一笑,“伯父,伯母,你們好。”

李蔚芝邊擦眼淚邊道:“小俞啊,我們家新羽受你照顧了。”

“伯母,在部隊都是互相照顧。”

白慶民道:“你家不是在秦皇島嗎?有人來接嗎?用不用我們派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伯父,司機在機場外面等我了。”俞風城笑道:“你們也回家吧,祝你們新年快樂。”說完,朝白新羽眨了眨眼睛,“我想走了。”

白新羽點點頭,“哦,那個……”一想到十多天見不到俞風城,他突然還覺得有點兒不習慣,但猶豫了半天,當著爹媽的面兒也不能說什麼,便道:“回見。”

“小俞啊,有空來北京找新羽玩兒啊。”

“一定。”俞風城說完,往大門處走去。

白新羽叫了一聲,“俞風城。”然後追了上去。

俞風城轉過頭,笑了笑,用白慶民夫妻倆聽不見的印量低聲說:“怎麼了,捨不得我啊?”

白新羽哼笑一聲,“我想再跟你說聲謝謝,不管怎麼樣,我真的很需要這個假,謝謝你了。”

俞風城伸出拳頭,捶了捶他的肩膀,小聲道:“記得想我。”

白新羽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俞風城走後,李蔚芝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感歎道:“哎呀,這孩子怎麼長的,這麼好看。”

白新羽摟著李蔚芝的肩膀,“媽,看我啊,你這麼帥的兒子你不看,看別人家的幹嘛。”

李蔚芝笑道:“你我當然要好好看看了,來讓媽媽看看瘦了沒……”

回到家,他家保姆也是又驚又喜,看著他直摸眼淚,白新羽頓時有種自己剛從監獄裡改造回來的感覺,他心想至於嗎,有點兒傷自尊啊,自己以前到底有多差啊。

到家剛好趕上吃完飯,看著一桌子飯菜,全是他愛吃的,家裡的傢俱、擺件,全都是他記憶中再熟悉不過的,他終於有種回家的真實感了!

一家人上了飯桌,白新羽大快朵頤起來,其他人則笑眯眯地看著他吃,白新羽吃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你們看我幹嗎,吃啊。”

“兒子,你比以前能吃多了,你以前挑食挑得厲害。”

白新羽嚼著嘴裡的飯菜,嘟囔道:“部隊裡一天天累得要命,吃得少哪兒夠消耗啊。”

白慶民笑道:“能吃好,男人不能吃飯怎麼行呢。”

白新羽一邊兒吃,一邊眉飛色舞地講起自己在部隊的經歷,當然,省略了一開始幾個月呼天搶地要回家的細節,而著重筆墨描寫他後來射擊突飛猛進,得了全團第一的壯舉,把他爸媽高興得不住地點頭。

吃完飯後,一家三口坐在起居室聊天,白新羽馬上問起了他哥的事兒。

一提到他哥,李蔚芝的臉就跨了下來,斷斷續續說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自從簡隋英被小林子和他同學坑了一把,投資失敗之後,小林子逼著他哥底價出讓公司股份,他哥為了公司員工和其他股東的利益,最後妥協了,然後消失了好一段時間,誰也不見,後來大年夜那天,聽說在簡家家宴上出現了,很是給了小林子和小林子的媽一頓難堪,看樣子可能人是好點兒了,李蔚芝正打算這幾天就去看看。

白新羽聽得極其生氣,“我他媽這兩天去找簡隋林去。”

“你算了,這時候別惹事。”白慶民歎道:“咱們家也有股份在隋英的公司,你得罪簡隋林,我們也沒任何好處,關鍵是你就算把他揍一頓,也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

李蔚芝握住白新羽的手,“你爸爸說得對,咱們這時候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你哥身上,幫著他早點兒好起來,但是我現在找不著你哥,他電話經常關機,也不知道住在哪個房子。”

“我哥每年都要去秦皇島看他爺爺的,你給簡家老爺子打個電話,說不定我哥早就去了。”

“哦,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李蔚芝馬上拿起電話,給簡老爺子打了過去。

白新羽道:“爸,小林子這麼幹,他爸不管管?”

白慶民歎了口氣,“怎麼管,左右都是兒子,再怎麼樣,他也不能真對付簡隋林吧。”

白新羽不屑道:“哼,他就是偏心。”

“偏不偏心的,是他們家的事了,隋英跟咱們家關係一直好,這時候能幫就儘量幫幫,但是也不要過頭了。”白慶民看了白新羽一眼,“你性格好衝動,把我的話聽進去,知道嗎。”

白新羽悶悶地說:“知道了。”他爸畢竟跟他哥沒有血緣關係,不可能像他媽似的那麼在乎他哥,可是聽到他爸這明顯有點兒明哲保身的意思,還是不太舒服,可是想一想,他們家一大塊兒收入都來自那個公司,現在小林子成了公司的大股東,他爸怎麼能和小林子鬧翻呢,就像他爸說的,那沒有任何好處,而且什麼都改變不了。說來說去,如果他有出息,一切都會不一樣。

白新羽以前從來不想這些煩人的東西,什麼人際往來,什麼賺錢啊,感覺那都不是自己操心的,好像只要他一拿出卡,錢就已經自動在裡面準備好了,現在他沒法什麼都不想了,他想變得強大、變得獨立、變得能讓父母和重要的人依靠,一個男孩兒成長為男人,可能就是這麼一個心態的事兒吧。

他媽打完電話回來了,說老爺子正準備去北京看簡隋英,但是簡隋英怕老爺子氣著,天又冷,不讓來,他媽就跟老爺子要來了地址,打算自己去看看。

白新羽拿過那張紙條,“媽,你別去了,我去吧。”

李蔚芝道:“為什麼?”

“那個……我哥見了你會不好意思,你不瞭解男人的心理,失意的時候其實不想見長輩,覺得丟臉。”

李蔚芝驚訝地看了白慶民一眼,“真的嗎?”

白慶民點點頭,“隋英好強的很。”

李蔚芝皺眉道:“那怎麼辦啊,我擔心那孩子啊。”

白新羽握著她的手,安慰道:“媽,我去就行了。”他不想讓他媽去,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哥見了他估計得暴揍他一頓,他媽要在場,不是揍得不痛快了。

李蔚芝點點頭,“那好吧,你帶點兒吃的去,好好安慰安慰你哥,陪他出去走走,不用急著回來。”

“我知道,你放心吧。”

李蔚芝反握住他的手,深情地看著他,感歎道:“我兒子真的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

白新羽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媽,行了。”

李蔚芝噗嗤一笑,“你抓緊時間去吧。”

白新羽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帶上他媽給他哥準備的吃的,開車走了。

他到那個社區的時候,挺意外的,因為那不是什麼高檔社區,很普通的居民區,他哥怎麼會住這裡呢?

他提著東西上了樓,找到那戶房子,剛要按門鈴,突然發現房門是虛掩著的,根本沒鎖,他一推就開了。這是怎麼回事?也太不小心了吧。

他悄悄走了進去,屋裡一片漆黑,客廳的窗戶大開,暖氣都跑光了,冷颼颼的風倒灌進來,風聲就像鬼在哭,很是瘮人。他把吃的放在桌子上,咽了咽口水,有些心驚膽戰地走進臥室,他害怕看到什麼他不想看到的。

進了臥室,借著月光一看,床上的被子拱起一個人的形狀,勉強能看出是個男人。

白新羽心臟怦怦直跳,剛要開口,床上的人先說話了,聲音粗啞兇狠,“看上什麼隨便拿,敢煩我我弄死你。”

白新羽大大松了口氣,那聲音儘管變了調,可那張狂的語氣,他一聽就知道是他哥的,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大聲叫了一句,“哥。”

床上的人猛地掀開了被子,人也跟著彈了起來。

白新羽面前就出現了一個蓬頭亂髮,衣衫不整,眼睛通紅的男人,這是個很英俊的男人,疲倦的黑眼圈都掩不住他眼底倨傲的風采,只是現在看上去憔悴而狼狽。

簡隋英皺眉看著白新羽,那眼神白新羽太熟悉了,又是沒認出他來,奇了怪了,他又沒整容,怎麼一個個見他都是這副表情呢。

簡隋英大概漸漸看出是誰了,眼神越來越凶,給白新羽看得頭皮直發麻,他摸了摸短短的頭髮茬,討好地嘿嘿直笑,“這頭特傻是吧?還不保暖。不過部隊都這樣,我一進去就差點兒給我剃光了。”

白新羽看他哥半天不說話,自己笑得有點尷尬,“哥,你也認不出我啊?我爸媽都差點兒沒認出來,在機場就抱著我哭,我還以為她想我呢,結果她說她太高興了……”見簡隋英還是不講話,他有點頹喪地拉過椅子坐到床前,小心翼翼地說,“哥,你是不是還生我氣呢?那你揍我吧,揍到你滿意,這回你隨便打不用留手,我這趟來,就是給你出氣來的。”

半天,簡隋英才似回過神來,喃喃道:“你怎麼來了?”

44

“我媽想來看你,就找你家老爺子問了你的地址,我沒讓她來,我想著,那個,你要是生氣想揍我,你就揍個痛快。”

簡隋英似乎還處在怔愣中,大概是白新羽突然出現,變化又如此之大,一時都沒發出火來。

白新羽看著簡隋英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很是難受,他很想問問他哥現在怎麼樣了,可是又不敢開口。

簡隋英啞聲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剛回來,一回來就想見你,哥,這回我保證不逃了,對不起,哥,我以前不懂事兒,我特別後悔,你想怎麼罰我都行,想怎麼揍我都行。”

簡隋英白了他一眼,“懶得揍你。”

“沒事兒,你什麼想揍都行,誰叫你是我哥呢,誰叫我做錯事兒了。哥……”白新羽舔著臉撒起了嬌來,“哥,你別生我氣了,我錯了,我真錯了,我現在真的改好了。”他自小就會撒嬌,也知道撒嬌對大人管用,把大人哄開心了,給他買這個買那個,變著法子嬌慣,他哥別看有時候挺凶的,其實也吃這套。

果然,簡隋英臉色和緩了一些,他瞪了白新羽一眼,“你再怎麼認錯,我也不會把你從部隊放回來。”

白新羽急道:“我沒那個意思。雖然我一開始,是挺想回家的……我剛去的時候,每天活得跟在監獄似的,我也挺、挺怨你的,不過我現在知道,哥你真是為我好。我現在想想自己以前,都不叫個男人,現在才有人樣了。我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我覺得我待在部隊挺好的。”他又習慣性地摸了摸短短的頭髮茬子,“我爸媽也都挺高興的。”

簡隋英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去給我找根兒煙。”

“哎。”白新羽習慣性地聽從指揮,起身給他找煙,圍著床轉了一圈兒反應過勁兒來了,“哥,你狀態不好,還是吃飯吧。”

“不吃,給我煙。”

白新羽無奈地從床頭櫃裡翻出煙,給他點上。

簡隋英抽了口煙,又道:“你去弄點兒酒,咱們喝兩杯,跟我說說你這幾個月都幹嘛了。”

白新羽遲疑道:“哥,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可是喝酒傷身,我給你把飯熱熱?”

“你把我當林黛玉呢?”

白新羽無奈,翻出幾罐啤酒,又把從家帶來的飯菜熱了熱,酒菜往桌上一擺,然後招呼他哥吃飯。

簡隋英下了床,換了身麻料的居家服,寬鬆的領口和褲腳把他的身材襯托得有幾分消瘦,再加上他臉色蒼白,形容憔悴,看上去頗有幾分病美男的味道。

白新羽摸了摸下巴,“哥,你沒以前壯了,你多長時間沒健身了?”

簡隋英一屁股坐在桌前,先喝了口酒,低聲道:“沒時間。”

白新羽嘿嘿笑著掀起毛衣,指著自己的腹肌,得意地說:“哥,你看你看,我現在身材可好了。”

簡隋英連頭都懶得抬,吃起了飯。

白新羽自覺無趣,坐了下來,見慣了簡隋英春風得意、天之驕子的模樣,現在看他失意的樣子很不習慣,白新羽心裡實在是難受。

簡隋英道:“說說吧,在部隊怎麼樣?”

白新羽在他哥面前不怕丟臉,因為這麼多年,他任何往死裡丟人的樣子他哥都見過,也就實話實說,“剛去的時候別提多慘了,訓練又累又苦,出點兒錯往死裡罰,天天晚上都做噩夢、想回家,後來新兵訓練結束後,直接把我發配到炊事班喂豬去了。”

簡隋英“哼”了一聲,“送你去部隊就是鍛煉你的。”

白新羽撇了撇嘴,“確實是把我鍛煉了,不過剛開始人家都瞧不起我、擠兌我……”想起剛開始的日子,白新羽也覺得挺不堪回首的。

“你拖人後腿人家當然瞧不上你,不過你也傻,不會硬氣點兒?誰敢欺負你。”

白新羽歎道:“說得輕鬆,一屋子人大部分都排擠我,我跟誰硬氣啊。”

簡隋英聽著有點兒來氣,“老俞家的孫子不跟你一批的嗎?我托了他舅舅讓他照顧你,你沒找他嗎?”

白新羽想起俞風城,心想都照顧到床上去了,他嘟囔道:“別提了,開始就他整我整得最狠。”

簡隋英“嘖”了一聲,“你個沒用玩意兒,我手機呢?我給他舅打個電話。”

“哎,別。”白新羽笑道:“哥,不用了,你看我現在不好好的嗎,我知道自己一開始不爭氣,後來我有了點兒拿得出手的成績,就好多了,年後我就能從炊事班調回連隊了,你知道嗎,這些都是靠我自己爭取來的,所以我現在挺知足的。”

簡隋英看了他一眼,“真的?”

“嗯,真的。我要還混得那麼憋屈,這次回家你們拿鞭子抽我我都不回去。”

簡隋英笑了笑,“行啊,真有點兒出息了。”

白新羽鄭重道:“哥,以前我不懂事,讓你操了不少心。現在我也想為你做些什麼,哥你一句話,我先把簡隋林和李玉這倆龜孫子收拾一頓,保證他們倆月下不來床。”想起自己在鎮上施展的那幾首拳腳功夫,揍李玉和簡隋林這倆小白臉應該不成問題。

簡隋英搖了搖頭,“別得瑟了,你現在是軍人,別惹事兒。我要收拾他們,有的是辦法,不用你操心。”

白新羽“哦”了一聲,“哎,哥,今晚咱們出去玩兒吧。”

“大過年的,上哪兒玩兒?”

“我聽朋友說有個Gay吧開門,都是外地不回家的,一起聚一聚。”他哥是彎的這件事,在親戚間是公開的秘密,就是不知道如果他哥知道自己和俞風城也有點兒曖昧不清,會作何表情,他記得他小時候偷看到他哥和男的接吻,就好奇說想試試,被他哥揍得哭爹喊娘的事兒,估計他哥要是知道了,也不能放過他。不過,他和俞風城本來也就是炮友,也沒什麼好說的。

簡隋英道:“不去。”

白新羽怕簡隋英憋壞了,坐哄右纏的終於讓簡隋英答應在社區裡散散步,倆人喝得渾身暖烘烘的,穿上大衣就下樓了。

他們聊聊舊事,不小心就逛到了社區門外,突然,停在社區門口的一輛車突然打開了遠光燈,那燈光刺得倆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了,車門打開,白新羽勉強能看出車上下來個男的,他怒道:“哥們兒,你不是故意的吧。”

那人走進了,白新羽立刻認出了來人是誰,是簡隋林的那個合夥坑他哥錢的同學——李玉,他對李玉印象很是深刻,沒別的,這小子長得相當好看,根據他對他哥的瞭解,完全就是他哥喜歡的類型,所有據他觀察,這小子和他哥肯定有點兒曖昧關係。

簡隋英見到李玉的瞬間,臉色也變了。

李玉看了白新羽一眼,白新羽這趟回來,連他爹媽開始都不敢認,更別提只有過一兩面之緣的李玉了,李玉顯然沒認出他來,眼神陰冷地好像要吃人,“簡隋英,你身邊是不是一天都不能沒有男人?”

白新羽瞪起了眼睛,氣得肺都要炸開了,這下他是確實這小子和他哥是那個關係了,合著他哥是被自己的異母弟弟和小情人聯手坑了,要不然就他哥那麼精明能幹的人,怎麼可能在陰溝裡翻船,這兩個人真他媽的該死,白新羽不是個脾氣大的人,可是現在他根本就控制不住,伸手對著李玉那白玉一般乾淨的臉就是狠狠一耳光,然後擼起袖子,準備開練。

白新羽手勁兒已經變得很大,李玉毫無防備,差點兒被打趴下,他穩住身形,眯著眼睛看著白新羽。

白新羽透過他眼神的變化,知道他認出自己是誰了,白新羽挑釁地看著他,心想老子打得就是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白臉。

簡隋英特別平靜地拍拍白新羽的肩膀,“回去吧。”

“哥……”白新羽不甘心就這麼回去,他還沒表現呢。

李玉上前一步,擋住簡隋英,“簡哥,我誤會了,對不起。”

簡隋英嗤笑道:“我稀罕?滾吧,大過年的別給我添堵。”

李玉艱澀道:“我、我來給你拜年的,我在這裡等你一天了,簡哥,讓我跟你過個年吧。”

簡隋英充耳不聞,徑直往回走,李玉想跟上去,白新羽一步擋在他面前,怒瞪著他,“我哥不想搭理你,你別跟著行不行。你要幹什麼呀,你和小林子那麼坑我哥,還有臉拜年?”

李玉推開他,就要追上去。

白新羽一手揪著他衣服的前襟,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個乾淨俐落地過肩摔,就把李玉給拍在了地上,拍完之後,他得意地嘿嘿直笑,這招他用得最順手了,摔的那叫一個漂亮,真他媽解恨!

李玉悶哼兩聲,猛地從地上竄起,手朝著白新羽伸了過來,白新羽想去扣他手腕,卻被他搶先一步扣住了脖子,李玉眼裡迸射著寒光,在他耳邊一字一頓地說,“叫白新羽對嗎?我只是想跟他呆一會兒,一會兒就行,別攔著我,現在誰他媽都別攔著我。”說完一把把白新羽推倒在地,拔腿朝社區內跑去。

白新羽彎著腰,用力咳嗽起來,這李玉的手勁兒真他媽大,明明長得一副挺斯文的樣子……真是失策!他嘴裡暫時說不出話,心裡已經把李玉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等他順了幾口氣,才拔腿追了上去,社區裡,他哥正在和李玉談話,他悄悄走了過去,偷聽也不是,放著不管也不是,只能在不遠處的草叢裡站著。從他們的談話中,他聽得出來,他哥是對這個王八犢子用了真感情的,據他所知,絕對是生平第一次,他真為他哥不值。原來再怎麼聰明決絕的人,碰上感情,也可能敗得一塌糊塗。

李玉越逼越近,白新羽忍不住了,躥了出去,“哥,咱們上樓吧。”

簡隋英點了點頭,朝電梯口走去。

白新羽狠狠瞪了李玉一眼,用嘴型說了個“滾”字,跟著他上樓了。

“哥,哥,哥。”白新羽追著簡隋英屁股後邊兒叫喚。

簡隋英煩躁道:“幹嘛!”

白新羽訕道:“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簡隋英瞪了他一眼,轉身給自己倒了杯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他光著腳靠坐在沙發上,頭髮散亂,鬆軟的羊絨衫和麻質的睡褲給他增加了幾分居家的慵懶氣息,他微微偏著頭,看著窗外,一手拿著酒杯,一手夾著煙,白新羽從這個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他線條優美的側臉和短短的胡茬,他心想,任何一個人為他哥瘋狂都不奇怪,就這樣不修邊幅的頹廢模樣往那兒一坐,都跟一幅畫似的。他撲到沙發上,笑道:“哥,你要喜歡那小子那型的,我認識一個男模,可帥了,我今天就把他叫出來給你過目,怎麼樣?”

簡隋英抽了口煙,“省省吧,你到底來幹什麼的,沒事兒你就回去吧。”

“我就是來陪你的啊。”白新羽眨巴著眼睛,討好地說。

簡隋英沉默了一會兒,“那你跟我去秦皇島吧。”

“啊?”秦、秦皇島?

“去給我爺爺拜年去,你開車。”

“現在去?”白新羽看了看表,都快十一點了,不是,時間不是主要問題,怎麼會突然要去秦皇島呢,萬一在秦皇島碰上俞風城了,俞煞星會不會誤會自己是為了他去的啊……

簡隋英把煙掐了,站起身,“現在去。”

白新羽結巴道:“這、這可是你要去的啊,不是我要去的啊。”

簡隋英跟看傻逼似的看著他,“你抽什麼瘋?”

“我就是說,那個,這是你讓我去秦皇島的,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簡隋英道:“不愛去拉倒。”

“不是不是,你要去我當然要送你去了。”白新羽狗腿地跑進房間,“哥,我給你收拾行李。”

倆人帶上簡易的行李,下了樓。

在車上,白新羽試探著問道:“哥,你還記得你十來歲的時候,帶我去過一趟秦皇島你爺爺家嗎?”

“嗯。”

“是不是當時你還約了朋友,就是那個霍喬,俞風城的舅舅。”

簡隋英心不在焉地說:“嗯,那小子叫俞風城啊,我都忘了,現在怎麼樣了?”

“還行。”

“你不說他欺負你嗎,他回來沒有?把他約出來我跟他聊聊。”簡隋英口氣不善。

白新羽連連道:“不用不用,我們倆現在……沒事兒了,都好了。”

簡隋英失神地看著窗外,喃喃道:“一晃都這麼多年了……”

“哥,我小時候,是不是欺負過他啊?”

“有吧,你小時候愛學我,我什麼樣兒你什麼樣兒,你自己想想吧。”

白新羽忍不住笑了,他哥小時候就是個小流氓,不過只有他哥在場的時候他才敢橫,他哥不在,他就是一慫包,“霍喬說,我小時候欺負過他,估計他因為這個嫉恨我吧。”

“靠,多少年前了,這麼小心眼兒。”

“就是。”白新羽心想,這次去秦皇島要不要給俞風城打個電話呢?反正去都去了,雖然不是他自己要去的,但是離那麼近,吃個飯還是……操!他沒有俞風城的電話!

他們在部隊根本用不著手機,多走兩步就能找著人,他居然從來沒想到要個電話什麼的,這樣……也好,反正,本來也沒打算見面。

半夜時分,他們到了秦皇島,老爺子早就睡覺了,保姆給他們安排了客房,白新羽困得不行,倒頭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白新羽就醒了。在部隊養成了習慣,哪怕昨天開了三、四個小時的夜車,生物鐘到點兒了,依然雷打不動睜開了眼睛,他起來洗漱了一番,換上運動鞋,就出去跑步去了。

簡老爺子住的這地兒,是自建的一個中型莊園,養了好幾口人,給他種地、養家畜,過著幾乎完全自給自足的生活,每天看書喝茶、閒庭散步,簡直是世外桃源般的生活。這塊地靠近一個大湖,風景、空氣都極好,二十多年前剛買的時候,還比較偏僻,現在城市已經開發到附近了,這地的價格蹭蹭往上漲,但是不管多少人來問,老爺子都不賣。自從他小姨死後,這裡成了他哥的一個避風港,隔幾個月就要來看看,呆上幾天。

他小時候來過一兩次,那時候覺得這大農莊好玩兒,長大了嫌這裡沒空調、、蚊子多,就沒再來過,現在再來到這裡,心境已經完全不同,他覺得這裡鬧中取靜、空氣宜人,真是個好地方,說實話,在新疆當過兵的,以後無論放到哪兒,都不會覺得日子有多苦、條件有多差。

他繞著湖跑了幾圈兒後,就回了農莊,他對這裡印象已經很模糊了,但還是努力地在附近尋找了一下當年的記憶。當時他和俞風城都在哪兒,玩兒了什麼呢?他真的把俞風城弄哭了好幾次?一想到小豆丁一樣的俞風城被他欺負得哇哇哭,他就有種莫名地快感。

回到屋裡,正好趕上要吃早飯了,簡老爺子和簡隋英都行了。

“爺爺,哥,你們醒啦。”白新羽笑盈盈地跟他們打招呼,小嘴可甜,“爺爺過年好,爺爺看著還是這麼硬朗,好像比上次看著還年輕了。”

老爺子眉開眼笑,“新羽啊,你小子,就是會說話,來。”老爺子從口袋裡掏出個厚實的紅包,“難得你來一趟。”

白新羽笑道:“哎喲,謝謝爺爺,我就不客氣啦。”他說那話一半是為了逗老爺子,一半也是出於真心,老爺子今年都七十多了,可是頭髮都沒怎麼白,看上去精神矍鑠,說話依然鏗鏘有力,留著短短的頭髮、挺著筆直的腰板,仿佛還像年輕時那樣,軍人那種獨特的氣質,哪怕是上了年紀都改變不了。

吃飯的時候,老爺子很有興趣地一直問白新羽在部隊的情況,然後感慨自己當年的崢嶸歲月,簡老爺子和俞風城的爺爺都是一輩兒的開國元勳,老爺子心思不在仕途,退得早。

爺仨吃吃飯、聊聊天,時光嫺靜安穩,白新羽看著簡隋英逐漸舒展的眉頭,終於暗暗放下心來。

吃完飯後,他在莊園裡閒逛,結果發現這裡居然也養了幾頭豬,他看見那豬圈就走不動步了,他明明應該遠離這片臭烘烘的區域,可是天底下的豬是不是都分享一張臉啊,這幾頭豬怎麼跟在新疆養得那幾頭那麼像呢,他甚至能一眼看出這幾頭豬在豬圈裡的地位,哪頭營養過剩馬上就要被宰了,那頭被擠兌得吃不太好,還能多活幾個月,最後,他甚至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觀察起了它們的食物夠不夠營養。

“白少爺。”

白新羽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見是老爺子雇來專門伺候豬的人,“啊,啊,你好。”

“白少爺,你來這兒幹嘛?這裡髒。”他憨厚地一笑,“您是沒見過豬,好奇吧?”

白新羽表情僵硬,“嗯,是,挺、挺好奇的。”

“嘿,沒啥稀奇的,又髒又臭的。”

“嗯,那我回去了啊。”白新羽說完,趕緊走了,他走了兩步,實在忍不住回過頭,“這個,我聽說剛生完崽兒的豬吧,一定要多喂水,還要補充食鹽水,你這水不太夠啊。”

那人愣住了。

白新羽邊走邊說,“我都是聽說的,聽說的。”最後乾脆跑了。

等人走遠了,那人喃喃道:“他怎麼知道有母豬剛生完呢……”

白新羽遠離豬圈後,心裡湧上淡淡地憂傷,他這是怎麼了,他從前燈紅酒綠、高貴優雅的生活都喂豬吃了嗎,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在意別人喂的豬科不科學啊!

他憤而掏出手機,他要聯繫從前的酒肉朋友,重新找回點兒當年白少爺的風采,剛給以前的豬朋狗友發了幾條資訊,他就接到一條短信,他挺意外,這群夜貓子沒這麼早起來的吧。仔細一看,是一條陌生人發來的資訊,他打開一看,只有短短三個字:幹嘛呢?

白新羽想也沒想,回了條:你誰呀。

對方很快也回了:你男人。

白新羽就感覺騰地一下,他臉皮的溫度瞬間升高了。

45

白新羽回到:俞風城?

那邊兒也很快回了:還有誰?

白新羽心想,你玩兒三字經上癮是吧,老子也是有文采的人,迅速回了句:不好說。

那邊兒立刻撥了個電話過來,電話一通,俞風城慵懶的聲音傳了出來,“幾天沒見上房揭瓦了是不是,你在哪兒呢?”

白新羽一猶豫,就沒告訴俞風城自己在秦皇島,他總覺得前幾天在機場挺酷地說不用見面,結果他人跑秦皇島來了,有點兒丟臉啊,於是就說:“當然在家呢。”

“想沒想我?”

“呿,我天天在家好吃好喝的,真沒想起你來。”

“是嗎,可我有點兒想你了。”

白新羽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他輕咳一聲,“接著想唄。”

“過幾天來秦皇島找我吧。”

白新羽道:“你怎麼不說你來北京找我呢。”

“你在北京還沒呆夠?換個地方玩玩兒。”

“大冷天的有什麼好玩兒的。”白新羽搓了搓手,早上確實夠冷啊。

“讓你來就來。”

白新羽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好吧,過幾天我空閒了去找你。”他準備等他哥打算回北京了,讓簡老爺子的司機送回去,自己去找俞風城好了。

俞風城稍微滿意地“嗯”了一聲,“我說,你這兩天沒出去鬼混吧?”

“我陪我哥呢,忙著呢……”他說完之後,覺得這對話有點兒不對頭,怎麼弄得倆人跟正式情侶似的,他們不是炮友嗎,他撇了撇嘴,“我鬼不鬼混你也管不著吧。”

俞風城沉默了一下,冷笑道:“我才懶得管,不過,我在這方面多少有點兒潔癖,你別忘了半個月之後咱們還要回部隊,別得罪我,知道嗎。”

白新羽慢悠悠地哼了一聲。

“過來給我打電話。”俞風城說完這句話就掛了。

白新羽朝著螢幕比了個中指,後來又想起來這是自己的手機,鬱悶地垂下了手。

簡隋英在老爺子這兒住了好幾天,每天就陪著老爺子下下棋、喝喝茶,日子過得像來養老的,倒也閒適舒服,只是任誰都看得出來,簡隋英情緒相當低落、心事重重,有時候會發很久的呆,讓人很是擔心。白新羽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哥,只能陪著,他自然是不習慣這樣的生活的,不過以前他不習慣,是因為愛玩兒,現在不習慣,是覺得一天天地沒事兒做,適應了部隊的快節奏,現在反而覺得坐不住凳子了,除了一天三頓地跑步外,還閑得發慌去看老爺子的菜地和豬圈,他本來就嘴甜能說,這下子博得了老爺子家所有幫傭的好感。

最後,老爺子都有點兒受不了簡隋英這麼死氣沉沉的,就讓他們倆出去玩玩兒,去去酒吧啊歌廳什麼的,幹點兒年輕人幹的事兒。

簡隋英開始不太想去,但是老爺子和白新羽一起勸,沒辦法,他只能出去了。

白新羽對秦皇島不熟,司機老吳就把他們送到了一個酒吧前,說這是目前秦皇島最火的,年輕人都愛來。白新羽特意聯繫了一個人脈很廣的朋友,讓他給弄倆長得好看的男孩兒過來,他覺得這個時候他哥應該需要這個吧?

進了包廂,人已經在那兒等著了,他那朋友相當會做人,送了兩男兩女,各個長得水靈靈的,一見他們倆進來就圍了上來,特別會來事兒地尋寒問暖,給脫外套、點煙、倒酒,花錢買來的殷勤雖然是假的,但是確實讓人通體舒暢。

白新羽把那倆男孩兒叫來吩咐了兩句,說他哥心情不好,不該問的別問,不讓碰就不許主動,一切順著他哥來。

簡隋英往沙發角落一坐,身邊兩個漂亮的男孩兒在他眼裡跟透明似的,坐下就自顧自地倒酒、喝酒,白新羽怕他喝太多,就坐到他旁邊跟他聊天分散他注意力,簡隋英有時候回答兩句,有時候就跟靈魂出竅了似的,發愣好半天,看得白新羽心裡很著急,表面上卻不敢說什麼。

坐白新羽旁邊的是一個短髮清秀型的美女,一直靠過來和白新羽說話,豐滿的胸脯時不時頂著白新羽的胳膊,故意蹭了幾次後,白新羽有點兒心猿意馬,要不是礙著他哥在場,他可能真有點兒忍不住。他在部隊呆了八九個月,回來之後馬不停蹄地跑去伺候他哥,連一個跟女孩子說話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就有漂亮又主動的女人投懷送抱,讓他實在心癢癢,這讓他多少松了口氣,看來自己雖然被俞風城迷惑,但也還是喜歡女人的,也許自己有隱藏的雙性戀取向,只是一直沒發現而已。

簡隋英正心煩著,喝了幾口酒後,就道:“你玩兒你的,別管我。”

“哦。”白新羽沒辦法,只好坐到了一邊兒,那短髮美女終於有機會湊了上來,軟聲軟語地跟白新羽撒嬌,讓他開酒。

白新羽十來歲的時候就在這種聲色場打滾,他本來以為自己應付起來應該遊刃有餘,可是當那美女熱情地跟他聊天的時候,他雖然並不是沒感覺,卻又覺得有些渾身不自在,也許是太久沒有接觸女性了,他居然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跟她相處了,尤其是她身上的脂粉味兒和香水味兒,竟讓他覺得有點……膩歪。

這種念頭把他嚇壞了,他並不相信自己是同性戀,也根本不想變成同性戀,他知道俞風城只是跟他在一起解解悶,他也是這種想法,兩個男的在一起最後能怎麼樣呢?像他哥,不就沒什麼好結果,作為一個直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其實他內心深處根本不相信同性之間有真正的愛情,和俞風城之間,也主要是肉欲的吸引,他很擔心自己真的會變成同性戀,因為如果他真的成了同性戀,那就證明他真的“戀”了那個掰彎他的人,他無法相信自己可能會喜歡俞風城,那讓人很惶恐。

這麼想著,他對那美女就更加熱情起來,他相信自己只是一時不習慣,這回回來,正好讓他校準一下自己的性取向。

簡隋英在角落裡喝悶酒,他就在一旁和兩個美女調情,漸漸地,他也找回了點兒當年混跡女人堆的風流感覺,有色笑話說起來不會臉紅,酒一杯接著一杯,最後那個短髮美女儼然靠在了他懷裡,嫣紅地、柔軟地嘴唇貼了上來,主動吻著他。

白新羽第一感覺就是不對勁兒,這嘴唇怎麼會有唇膏的味道,而且軟綿綿地、吻的沒什麼氣勢,完全是等著他主動的姿態,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壞了,為什麼跟美女接吻他還要想和俞風城接吻時候的感覺,媽呀他不能彎啊!他摟住那美女的腰,熱辣辣地親了一會兒。

親完之後,美女握在他懷裡直笑,他感覺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喝酒喝得,還是裡面太悶了,他推開美女,“我出去抽根煙。”他跟他哥也打了個招呼,就踹上煙出去了。

走出酒吧的大門,門口不少人都在外面透氣呢,他深吸了一口新鮮、冷冽地空氣,覺得這裡太吵了,就往靠近停車場的方向走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抽根煙,他現在心裡亂七八糟的,簡直看什麼、聽什麼都煩。

剛在花壇邊兒蹲下,點上煙,就見那個短髮美女居然跟了出來,媚笑著走近他,“哥哥,我出來陪你好不好。”

白新羽乾笑兩聲,“嗯,外邊兒冷,你穿這麼少,先回去吧。”秦皇島今天剛下雪,他看著她光裸著的兩條腿,都替她覺得冷。

“我不冷啊。”美女撒嬌道:“你要是心疼我冷,我們換個暖和的地方嘛。”

這暗示已經再明顯不過了,白新羽覺得自己實在找不出理由拒絕,漂亮胸大的女人不正是他的最愛嗎,他在猶豫什麼?他應該帶上人就走啊,現在就走啊,這他媽不就是自己期待了八九個月的事情嗎!

最後,他卻還是慫了,支吾道:“我哥在呢,我今天主要陪他,改天我再約你。”

美女失望地說:“一定哦,那留個電話吧。”

白新羽掏出手機,“你說。”他低頭按著手機。

138……”

138……”白新羽道:“怎麼不說了?”他一抬頭,就見那美女神色疑惑又驚恐地看著他身後,那表情就跟他身後有鬼似的,嚇得他猛地轉過了頭去,這一看不要見,他差點兒從花壇上掉下去,背後的雖然不是鬼,但是比見著鬼也沒好太多,居然是黑著臉殺氣騰騰地俞風城。

白新羽一下子跳了起來,“俞、俞風城,你怎麼在這兒!”

俞風城陰冷地看著他,“這句話是不是我該問你?你不是在北京嗎?今天晚上突然來秦皇島了?看樣子好像不是來找我的啊。”

俞風城的表情太嚇人,那美女見勢頭不對,扭身就走了。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我……對……我陪我哥來秦皇島了。”

“什麼時候來的?”俞風城眯起眼睛看著他,“你撒謊,我會知道。”

白新羽想起俞風城總是說,自己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俞風城那麼精明,自己撒謊肯定會被識破吧,他只能認命地說:“前天……前天就來了。”

俞風城寒聲道:“你前天就來了,卻騙我說自己在北京,如果我今天沒來酒吧,沒碰到你,是不是等你在秦皇島睡了幾個女人之後才會想起我啊?”

白新羽辯解道:“我他媽一個都沒睡,剛才那個我也拒絕了。”

“那是因為你哥在!你不是正準備留電話嗎,看樣子她挺喜歡你啊,肯定隨叫隨到吧。”

倆人現在離大門有點距離,但是音量不低,已經引起了離得近的人的注意,紛紛往這邊看著,白新羽感覺有些羞惱,低聲道:“你真是莫名其妙,我跟誰好用得著你管嗎,你來酒吧又幹嘛,純喝酒?這家酒吧什麼服務都有,我剛給我哥叫了倆鴨子,你不是喜歡男的嗎,用不用均你一個?”

俞風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你找死是不是。”

白新羽攥住俞風城的胳膊,俞風城就收緊手,白新羽被掐得險些喘不上氣來,狠狠一腳踢在俞風城的腿上,俞風城吃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擰,把他按在了花壇的裝飾樹叢上,那樹叢齊腰高,雖然修剪得很整齊,但是硬把人按上去,樹枝戳刮在身上、臉上,還是有些疼,白新羽掙了好幾下都沒掙開,被俞風城抓著兩個手腕死死壓制著。

白新羽怒道:“你幹什麼!你憑什麼管我!”

俞風城冷道:“我說了我有潔癖,誰讓你碰這種亂七八糟的女人。”

白新羽羞惱不已,“跟你沒關係,我本來就喜歡女人,如果不是你,我只可能跟女人做那個,我們只是炮友,你懂不懂規矩?你管得太寬了!”

俞風城矮下身,靠近他耳邊說:“炮友?咱們真正打過炮嗎?沒有過算什麼炮友,你好歹讓我上一次再提這兩個字吧!”

白新羽怒道:“管你是什麼,快放開我!”

就在倆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那個短髮美女去而複返,看上去非常慌張,“哥哥!”

白新羽覺得丟大人了,還好他不在秦皇島混,要不然這麼被一個男人按在樹叢上,他還哪兒有臉見人啊。

短髮美女似乎沒心情嘲笑他,急急忙忙地跑到他身前,“哥哥,你哥跟人打起來了,你快去看看吧!”

白新羽瞪大眼睛,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下子掙脫了俞風城的鉗制,拔腿就往酒吧裡跑,他哥那個性格,心情不好,又喝了酒,跟誰打起來他都不覺得奇怪,但是他絕對不能讓他哥吃虧,他小時候總是他哥護著他,這回說什麼他也要護他哥一回。

回到包廂一看,簡隋英跟人在包廂門口對峙著,他就一個人,對方居然有十多個,雖然保安已經過來了,但是對方人數比保安還多,顯然控制不住了,簡隋英眼睛血紅,叼著煙,手裡拿著個酒瓶子,一臉戾氣,就好像身體裡的猛獸被釋放了出來似的,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樣子,好像都失去理智了。

白新羽過去一看,對方一個人被簡隋英打得一臉血,好像是抓著腦袋往牆上撞的,鼻樑骨都斷了,對方正跟保安撕扯著要過來揍簡隋英,簡隋英就那麼冷冷地看著。

白新羽沖了過去,緊張道:“哥,你沒事兒吧?”

簡隋英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跑哪兒去了?”

“抽根煙……不是,哥,你怎麼回事兒?我出去也就十分鐘,你怎麼跟人掐起來了?”

簡隋英指著那個滿臉血的,“那傻逼走錯包廂了,說了我不愛聽的話。”

白新羽眼看對方人太多,不想吃眼前虧,拽著簡隋英就想跑,對方哪兒能讓他們跑,粗暴地推開了保安的防線,一呼啦地全朝著他們倆撲了過來。

白新羽飛起一腳就踹在一人的胸口上,把那人直接踹飛了出去,他抓著簡隋英的手,“哥,快走!”

俞風城走了過來,攔在倆人面前,指著那夥人裡像是老大的傢伙,冷冷地說:“是不是非得打?”

男人呲著牙怒道:“敢打老子的弟弟,老子今天非削死這個二椅子。”

俞風城把酒吧經理拽了過來,平靜地說:“今天這頓算我的。”

經理都快哭了,“俞少,你給我點兒時間,我來解決行不行。”

俞風城安撫地拍拍他的背,“你剛做完手術,別嚇著了,離遠點兒站。”說完把經理推了出去,一手操起一把椅子,一聲沒吭,掄起椅子就沖了過去。

保安們接收到經理無奈的眼神後,自動都退開了,那夥人仗著人多,又見俞風城年輕,也沒把他放在眼裡,全都沖了上來,酒瓶子、凳子、花瓶,什麼趁手拿什麼,全朝著俞風城招呼來了。

白新羽和簡隋英也不可能看著俞風城一個人拼命,全都熱血沸騰,抓起傢伙就往上沖,這三個人,俞風城和簡隋英是從小就天天打架鬥毆,白新羽雖然以前弱雞了點兒,但在部隊歷練過後,也不是普通人能對付得了的,三個人加一起,戰鬥力驚人,把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附近的小吧台徹底被砸了,整個酒吧的人空了一大半,還有一些不怕死的在遠處看戲。

白新羽好久都沒這麼暢快淋漓地打架了,上次在鎮上,還沒打夠呢就被班長拽跑了,後來還發生了更加不愉快的事,他一直對打架有點兒陰影,可是這回是真過癮,也許他哥也需要這麼一個發洩的途徑。

這時候經理朝著俞風城大喊道:“員警來了!”

俞風城見人收拾得差不多了,把椅子一扔,抓起白新羽,“走吧,被員警堵著太麻煩了。”

經理朝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們跟他走。

白新羽拉起他哥,“哥,走了。”

簡隋英還沒爽夠似的,“等等,那個孫子還沒趴下。”

白新羽急道:“哥,走了。”他壓低聲音說:“我是當兵的!”

簡隋英清醒了幾分,甩了甩腦袋,跟著他走了。

經理把他們從員工通道的後門送了出去,“你們從這邊兒走吧,員警我應付。”

俞風城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你添麻煩了。”

經理歎道:“算了,我在秦皇島當過六家酒吧的經理,就沒有一家沒被你砸過的。”

俞風城呵呵直笑,“你知道不是我主動惹事兒的,我是個講理的人。”

經理道:“趕緊走吧。”

俞風城帶著倆人往停車場走去,坐上俞風城的車,他們快速離開了現場。

簡隋英攤在椅子上,怔愣地看著窗外。

白新羽打開頂燈,仔細查看簡隋英的身體,“哥,你沒那兒受傷吧?”

簡隋英搖搖頭,“沒有。”

白新羽道:“你這手腕不是刮著了嗎?都流血了。”

“沒事兒。”簡隋英突然回過神兒一般,“哎,你是誰啊?新羽的朋友嗎?”

白新羽生怕俞風城說出什麼會讓他哥殺了他的話,趕緊接話道:“他是我戰友!”

“戰友?”

“對,就是……就是俞風城。”

“哦?”簡隋英挑挑眉,“霍喬的侄子?”

俞風城從後視鏡看了簡隋英一眼,看著白新羽在簡隋英身上摸來摸去,確認傷口,一臉關心的樣子,心裡極其不爽,他勉強道:“嗯,簡哥。”

簡隋英輕笑一聲,“難怪剛進部隊的時候,新羽說你欺負他呢。”他看向白新羽,“就你那窩囊樣兒,活該被人欺負。”

白新羽撇了撇嘴,“你還是我哥嗎。”

簡隋英打了個哈欠,“我困了,今晚別回我爺爺那兒,吵著他,去酒店。”

“好。”白新羽一轉頭,正好接觸到俞風城後視鏡裡望過來的眼神,他想起倆人一見面先掐了一架,後來又跟一夥人真正打了一架,他也不知道該這麼面對俞風城了,是繼續生氣呢,還是感謝一下呢?他尷尬道:“你把我們放個酒店吧。”

俞風城瞥了他一眼,就專心開車了,不一會兒,就拐到了一個酒店。

簡隋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睡著了,倆人扶起他,把人送上了樓。

把簡隋英扶到房間後,白新羽給他脫了鞋和外衣外褲,用醫藥箱處理了一些傷口,簡隋英中途醒了,看了白新羽一眼後,就閉上眼睛了,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伺候,索性就繼續睡著了。

把簡隋英安頓好,白新羽已經累得夠嗆。

俞風城剛要開口說話,白新羽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用口型說:“出去說。”

倆人退了出去,進了俞風城給白新羽在隔壁開的房。

白新羽終於敢大聲說話了,沒等俞風城開口,他馬上道:“這個事兒我謝謝你。”

俞風城挑挑眉,“哦?怎麼謝我?”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我就……不跟你計較之前的事兒了唄。”

俞風城捏著他的下巴,“可我要跟你計較啊。”

46

白新羽推開他的手,“行了別鬧了,你回……”他抓住俞風城手腕的時候,突然摸到了濕黏的東西,低頭一看,居然是血,他馬上翻開俞風城的袖子,見那血是從胳膊上流下來的,“這、這怎麼回事?”俞風城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剛才一路上光線都很暗,他根本沒注意到俞風城受傷了,現在回想起來,俞風城一直都擋在他們前面。

俞風城看了看,“哦”了一聲。

“哦個屁啊,把衣服脫了我看看。”他扒下俞風城的衣服,才發現俞風城的胳膊被啤酒瓶劃傷了,看上去傷口不淺,他急道:“你他媽跟我耍什麼酷啊,受傷了不說,跟我上醫院去。”

“去什麼醫院,萬一被查到怎麼辦。”俞風城指指他們跟酒店借的藥箱,“傷不重,我自己心裡有數,給我包上就行。”

白新羽狐疑地看著他啊,“真的行?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不會。”俞風城皺眉道:“這點兒傷除了留疤還能留什麼。”

白新羽拿過藥箱,“你把襯衫也脫了。”

俞風城坐在床上,張開胳膊,笑看著白新羽,“你幫我脫啊。”

白新羽“嘶”了一聲,“你剛剛手不是還能用嗎。”

“如果你不提醒我的話,還能用,現在不行了。”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上去給他解開了扣子,俞風城的襯衫裡什麼都沒穿,大片赤裸的胸肌呈現在了白新羽面前。

俞風城輕輕拿手環住了白新羽的腰,抬頭看著他,微眯起眼睛,“你嘴角的是什麼東西?是不是女人的口紅。”

白新羽不自覺地抹了抹嘴角,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絲心虛,脫口而出,“不知道。”

俞風城哼了一聲,“不知道?打了一架你就失憶了?”

白新羽假裝沒聽見,小心翼翼地脫掉俞風城的衣服,拿酒精棉擦拭著俞風城的傷口。

俞風城微微蹙眉,卻還是不依不饒地問:“是那個女人嗎?你除了親了她,還幹了什麼?”

白新羽把傷口周圍的血清理乾淨,發現確實不算嚴重,但還是得去醫院封幾針,“你這傷得去醫院縫針,要不不容易好。”

俞風城把他的臉掰了過來,“回話。”

白新羽無奈,猶豫了一下,訕訕道:“就親了一下,沒幹別的。”

“你還想幹別的?”

白新羽羞惱道:“你有完沒完啊,去不去醫院。”

“不去。”俞風城一把推開了他,臉色很是陰沉。

“那我先給你包上……”

“用不著你管,滾吧。”

白新羽也有點兒上火,“幹嘛呀你,鬧什麼呀。”

俞風城踢了一腳藥箱,不客氣地說:“滾出去。”

“這不是你給我開的房間嗎?”

“現在不是了。”

“我錢包落在酒吧了,我今晚睡哪兒啊。”

俞風城瞪著他。

白新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心虛什麼,他也沒做錯什麼啊,可看著俞風城的眼睛,他就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兒了似的,這種感覺太操蛋了,他湊了過去,“那個,我先給你包上吧,明天天亮了你自己去醫院行了吧。”

俞風城只是瞪著他,還是不說話。

白新羽歎了口氣,拿起紗布給俞風城一層層地纏起了胳膊,纏完之後,看著紗布上滲出來的血,想著剛才俞風城毫不猶豫護在他們身前的樣子,心裡微微一動,他看著俞風城,小聲說:“我後來不是拒絕她了嗎。”

“那我要是不出現呢?”

“我也打算拒絕她的。”

俞風城斜眼看著他,“真的?”

“真的啊。”

俞風城把他的腦袋壓了下來,“那你為什麼拒絕她?”

“我操,你有完沒完了。”白新羽快怒了。

俞風城歪著嘴角一笑,“是不是因為我?”

“我是因為我哥,我是陪他出來玩兒的,他狀態不好,我沒那心思。”

俞風城眯起眼睛。

白新羽實在不想為這個問題跟他糾纏不清,“好吧好吧,也有一點兒是因為你。”

俞風城把他的腦袋再往下壓了一點兒,嘴唇幾乎貼上他的嘴唇,“你可真會說話啊,嗯?”

“你還想怎麼樣?”

俞風城大言不慚地說:“我生氣呢,你哄哄我。”

“你生哪門子氣啊大哥?”

俞風城親親碰了碰他的嘴唇,就厭惡地皺起眉,拿過自己的衣服就往他嘴上蹭。俞風城那襯衫是參了牛仔面料的,厚實得不行,擦起來當然不舒服,白新羽用力推了一下,就聽俞風城悶哼一聲,白新羽一看,他推的剛好是俞風城受傷的那只胳膊。他嚇了一跳,“你沒事兒吧?”

俞風城幽怨地瞪著他。

白新羽都快被這反常的俞風城弄瘋了,不過是脫了一身軍裝,俞風城怎麼突然這麼難纏了呢,不對,俞風城從前就很難纏,但是以前他們在部隊,鮮少有獨處時間,所以再難纏也還算有所收斂,現在他們關在一個房間裡,俞煞星的蠻不講理好像要爆發了,他只得無奈道:“你別亂動了行不行。”

俞風城揪著他的衣領,“哄我。”

白新羽哭笑不得,“你讓我怎麼哄你?”

“去把嘴洗乾淨。”

“我洗,我洗行了吧。”白新羽跑到浴室,使勁搓嘴唇,把那唇瓣搓得都紅了。他回來之後,一攤手,“滿意了嗎?你把我哥房間的門卡給我,我去他那兒對付一晚吧。”

俞風城道:“沒哄完呢。”

白新羽簡直想殺人,“你還想怎麼樣?”

“過來。”俞風城朝他伸出手。

白新羽走了過去,俞風城攬住他的腰,“親我一下,讓我檢查檢查。”

白新羽低頭看著無賴一般的俞風城,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調頭就走,可是別說俞風城會不會讓他出這個門了,就算讓,他真的走得出去嗎。雖然不太想承認,可是這幾天,他好像真的有點兒想俞風城了,這種“想”,應該跟思念沒什麼關係,純粹是一個人在過去的八個多月裡幾乎天天見面,充斥著自己的生活,突然好幾天見不著,不習慣罷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俞風城已經成了他軍營生活,或者說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呢?他看著俞風城深邃的眼眸,著了魔似的低下了頭,貼上了那柔軟的唇。

俞風城張開嘴,含住他的下唇瓣,軟軟地吸允著,舌尖頂進他的牙床,掃過他光滑的牙齒,最後勾纏著他的舌頭,盡情舔弄、允吻著。

白新羽不自覺地捧住了俞風城的臉,輾轉揉弄著他的唇,他們交換著彼此的氣息和唾液,屬於對方的熟悉的味道讓人大腦有些發暈。俞風城放在白新羽腰上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他用力一帶,白新羽只覺眼前一花,就被他壓倒在了床上。白新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火熱的嘴唇又貼了上來,堵住了他所有的語言。

俞風城的手毫不遲疑地隔著牛仔褲抓住了白新羽的寶貝,由於牛仔布料非常厚,握住那東西,他就拿手掌在上面來回搓弄,即使是這樣,白新羽也立刻有了反應。

“俞風城,咱們別……”

“別什麼,現在說這個太晚了吧。”俞風城輕輕咬了他嘴唇一口,熟練地拽下了他褲子的拉鍊,大手探了進去,終於摸到了那熱乎乎的寶貝,“最後一次碰你這裡,應該是一個多月前了吧?這段時間你有自己摸摸嗎?”

白新羽抽了口氣,“沒、沒有。”

“騙人的吧?你有沒有像以前在新兵連那樣,半夜躲在被子裡打飛機?嗯?”

“沒有……”

“為什麼沒有啊?”俞風城一邊輕輕咬著他的喉結,一邊撫弄著他的欲望。

“忙,我他媽忙得要死。”

俞風城輕哼一聲,“忙?十分鐘打個飛機的時間都沒有?”

“你才十分鐘,你全家都十分鐘……啊……”白新羽低叫了一聲,他被俞風城惡意地抓了一下,刺激得眼角都滲出了水來。

“我十分鐘?”俞風城低笑兩聲,“我每次都為了配合你才提前射出來的,你想不想試試我真正有多久?”

“不想。”白新羽滿臉通紅,身體不自覺地扭動起來,俞風城對如何撩撥他太清楚了,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他丟盔棄甲。

“說實話,你到底為什麼沒自慰呢?是因為自己摸著不爽嗎?”俞風城曖昧地耳語,“還是我摸的比較舒服吧?”

白新羽咬牙道:“廢話,當然是別人摸舒服。”

“‘別人’是專指我吧?”

“那可不一定……啊啊……你你你!王八蛋,你他媽再敢用力……”白新羽夾緊了腿,欲望的洪流朝著下身湧去,他本來因為打了一場架,酒醒得差不多了,現在卻覺得腦子更加不清醒了。

俞風城熟練地剝了他的衣服,雨點般的吻落在他前胸,白新羽的寶貝在他手心裡站了起來,任他隨意操控著。

倆人自從鎮上那一夜後,就再沒這麼親熱過,在部隊裡是幾乎找不到獨處時間的,就算躲到那個角落、樹林子裡親親摸摸,也是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人發現,同時還要忍受嚴寒,通常都草草結束,簡直比偷情還艱難,哪兒會有這麼暖和又舒適的環境讓倆人盡情地墮落,白新羽不自覺地有點兒飄飄然,總感覺在部隊裡沒能好好享受的事兒在這兒被補償了。

白新羽本著來而不往非禮也的心態,也撫摸著俞風城的腰身,手不斷下移,最後探進了他褲子裡,揉弄著他的大寶貝,倆人又熱情如火地互相溜起了鳥,只是這回白新羽有所顧忌,不斷擔心地問:“你胳膊沒事兒吧?”

問了兩次後,俞風城煩了,“閉嘴,別掃興。”

白新羽輕哼了一聲,報復性地咬了一口俞風城的下巴,俞風城把嘴唇湊了過來,倆人又是親得不可開交。

一來二去,他們身上的衣服都脫得差不多了,白新羽喝了酒、又打了架,本來精神就處於亢奮狀態,此時這曖昧熱烈的氣氛更是火上添柴,俞風城不斷地親吻著他的臉頰、脖子、胸口,撫弄著他的欲望,這架勢分明是前戲的內容,白新羽隱隱覺得事情有些失控,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停下,可是他有些捨不得這種盡情釋放的感覺,當他們在食堂臭烘烘的後門、陰冷的小樹林和人跡罕至的訓練場角落裡“偷情”的時候,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個能擋風的屋子,最好再有張床,如今一切都有了,白新羽實在捨不得打破這一刻的奢華體驗。

俞風城突然把白新羽翻了過來,滾燙的唇落在那光裸的背上,他一邊撫弄著白新羽的欲望,一邊伸長了胳膊,拿過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潤滑劑。

白新羽當時正把臉埋在被子裡,扭動著身體,並沒有看到,他只覺得俞風城手下的動作突然停了,他還難耐地蹭起了床單。直到他感覺屁股上有什麼涼涼的東西,接著俞風城的手欺近了那個地方,他才猛地驚醒過來,一陣頭皮發麻。他回過頭,顫聲道:“你幹嘛呢?”

俞風城失笑,“你覺得我在幹嘛?”

白新羽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掙扎著要起來,“不行,我不幹……”

俞風城一掌把他壓回了床上,低聲道:“你不幹,我幹。”

白新羽大叫道:“不要,俞風城,不行!”

俞風城沒跟他廢話,手摸到他的性器,輕輕一捏,白新羽的身體立刻軟了一半,栽回了床上。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俞風城掌握著命根子,力不從心,他只能抓著俞風城的胳膊,想掰開他的手,可是俞風城的手指搔刮著他的肉頭、逗弄著他的囊袋,讓他渾身戰慄不已。

“不行……”白新羽深深喘了口氣,他已經渾身燥熱難耐,可他一點也不想繼續下去了,他不想被男人上啊!

俞風城騎跨在腿上,壓得他動彈不得,一手撫弄著他的性器,另一隻手則沾了潤滑液,探進了他骨縫間……

“啊啊……不行!”白新羽臉紅的像要燒起來一般,俞風城居然把手指放到他那個地方,操啊啊啊啊,他接受不了!他不管不顧地劇烈掙扎起來。

“嘖。”俞風城下身脹得難受,在部隊那麼長的時間,他只能摸幾下解解饞,根本無法真正地滿足,這一次他沒打算放過白新羽,他要把這小子徹底變成他的東西。他抓過自己剛脫掉的襯衫,三兩下就把白新羽兩隻手捆在了頭頂。

白新羽此時極其後悔當初在部隊沒好好練擒拿格鬥,現在不就遭報應了,被人壓制得死死的,眼看就要被那啥了!他大叫道:“俞風城,你他媽敢!我跟你沒完!”

俞風城露出邪佞地笑容,“當然沒完,我還早著呢。”說完,故意用硬熱起來的性器頂了頂白新羽的屁股。

白新羽渾身大震,簡直害怕得說不出話來了。

俞風城把他翻了過來,讓他面沖著自己。

白新羽淚眼汪汪地看著俞風城,“大哥,別跟我開玩笑了,我、我真……”

俞風城彈了彈他站著軍姿的寶貝,“我像是開玩笑嗎?你不會以為,我只要摸你兩下就能滿足吧?”他俯下身,輕聲道:“我可是忍了很久了,讓你爽了那麼多次,也該輪到我了。”

白新羽還想拯救一下自己,哭叫道:“哪次你不都射了,咱倆是扯平的!”

俞風城笑了,“你滿足和我滿足的標準,差遠了。”

白新羽還要說什麼,俞風城已經俯下身,張嘴含住了那興致勃勃地白小弟,白新羽渾身大震,到了嘴邊的話都給憋了回去。

俞風城含糊地說:“先讓你舒服一下好了。”

“唔呃……”白新羽低喘一聲,血液全都忘下腹處彙集而去,性器正被溫熱的口腔包裹著,那種快感實在讓人失控。

俞風城拽過一個枕頭,墊高了白新羽的腰,一邊吞吐著他的性器,一邊推開他的大腿,手指借著潤滑液,慢慢地往那緊閉地肉穴裡鑽。

白新羽身體一抖,前方還爽著,後面突然插進來一個東西,那詭異的感覺就別提了,他一陣頭皮發麻,拼命扭動起身體。

俞風城按住他的腰,壓住他的腿,一邊舔得他渾身酥麻,一邊用手指擴張著那私密的窄洞,白新羽感覺前後真是冰火兩重天,怪不得俞風城這麼好心要給他口交,原來是為了分散他注意力啊!可是他已經被舔得渾身發軟,手腳又都被束縛著,根本反抗不了,只能任由俞風城的手指從一根加到兩根,兩根加到三根,等那三根手指併攏著在他的後方進出的時候,他竟然就在那種詭異的感受中射了出來。

俞風城閃躲不及,臉上、嘴角都沾著白新羽的體液,他吐出了嘴裡的精液,抹了抹嘴角,邪笑道:“挺濃的啊,我相信你這段時間確實沒自己摸過了。”

射精過後的白新羽,處於一種短暫失神地狀態,他迷茫地看著俞風城,嘴裡喃喃道:“不要……”

俞風城卻是堅定地分開了他的腿,把濕漉漉地手指從那微微開啟的小肉洞裡抽了出來,扶著自己的性器,頂住了那穴口。

白新羽回過神,抻著脖子看著俞風城兩腿間那嚇人的物件,頓時劇烈掙扎起來,“我靠俞風城,你敢!老子跟你拼了!”他摸過那東西好幾次,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俞風城那玩意兒的分量了,一想到這麼大的東西要插進他的屁股,他就感覺要瘋了。

俞風城捏起他的下巴,淡笑道:“看清楚了,看清楚你第一個男人是誰。”說完,他一個挺身,粗長的肉棒頂進了白新羽柔軟的蜜穴。

“啊啊——”白新羽疼得大叫了一聲,他當時大腦裡只剩下一句話:進來了,真的進來了!

俞風城被他擠得牙疼,他輕拍白新羽的屁股,“放鬆點。”

白新羽大罵道:“放你媽呀好疼啊!快出去!”

俞風城喘息道:“你能不能不破壞氣氛,好歹是你的第一次。”

“滾!啊啊疼……”白新羽咬緊了牙,額上青筋暴突,連耳根都紅透了。

俞風城淺淺地抽送了幾下,待那肉穴能適應他的尺寸後,才再次挺身,肉刃長驅直入,這次進去了大半。

白新羽頭皮都要炸開了。他只知道自己的人生在這一晚上被顛覆了,他被一個男人上了,他被男人的老二插進了屁股裡,他被俞風城上了!作為一個直男,白新羽覺得自己的世界在眼前崩落了。

俞風城低聲道:“在放鬆點,這樣我們都難受。”

白新羽破口大駡,“你他媽告訴我怎麼放鬆,你被人上過嗎,你告訴我怎麼放鬆!”

俞風城低笑道:“你早晚要疼這麼一回,寶貝兒,放鬆點,讓我進去。”

白新羽拼命搖著腦袋,臉上、身上全是汗,全身皮膚都跟泡在酒裡一般泛紅,那顏色竟然意外地好看。

俞風城將白新羽一條大腿壓到了一側,使得他下體門戶大口,俞風城調整好姿勢,終於緩慢地抽送起來。

白新羽就感覺一根粗大的棍子在他屁股裡捅來捅去,除了疼,還有說不上的羞恥。

俞風城抓住白新羽的性器撫摸了起來,試圖分散點他的痛感,白新羽開始根本硬不起來,但在身體漸漸適應俞風城的尺寸後,前端終於有了點反應,他眼角含淚,整個人癱在床上,任俞風城擺佈。

俞風城強忍著快速進出的衝動,緩慢地開拓著那緊窄地甬道,他輕聲道:“你知不知道,男人也可以用後面高潮。”

白新羽咬著呀,“你放屁……”

“我們可以試試。”俞風城托起白新羽的屁股,開始變換著方向在那肉穴中戳刺,同時手上的動作也沒停,撩撥著白新羽的欲望。

那緊窒的肉洞被漸漸打開,接著潤滑,俞風城進出的越來越順暢,白新羽的性器有了反應,慢慢在他手心裡硬了起來,同時,初始的痛楚緩解後,白新羽漸漸感受到了一些妖異的感覺,正從倆人深深結合的位置滋生,成長得迅速,很快地,白新羽就無法忽略那從腸道內蔓延開來的夾雜著疼痛的快感了。那種體會既詭異又邪性,他甚至找不出語言形容,他只知道當俞風城頂到他腸道內某個地方的時候,他全身會像過電一般酥麻不已,每次都能他的性器再硬幾分,“唔……啊……”他情不自禁地呻吟起來,那聲音包含痛苦與難耐地情欲,讓人分不清他此時到底是什麼感受。

俞風城卻是漸漸發現了他的敏感點,開始往哪個地方用力頂弄起來,白新羽身體開始發抖,後穴不住地收縮,兩腿情不自禁地夾住了俞風城的腰,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地低吟。

俞風城啞聲道:“舒服嗎?嗯?被我操舒服嗎?”

白新羽此時已經意亂情迷,他喃喃道:“閉嘴……閉嘴……啊啊……啊不要……太快……”

俞風城固定好白新羽的腰,開始了狂風暴雨般的抽插,他有力的腰肢快速聳動著,如打樁般撞擊著白新羽的肉穴,白新羽的屁股被他猛烈的動作撞得啪啪直響,潤滑液都在俞風城的頂弄下被擠成了泡沫,順著白新羽雪白的臀瓣潺潺往外流,弄濕了他腰下的枕頭。

情色的氣息幾乎煮沸周身的空氣,倆人陷入了前所未有地瘋狂,俞風城如野獸般兇狠地捅著白新羽最私密的肉洞,白新羽的屁股則一拱一拱地,情不自禁地迎合著俞風城的抽插,那一刻,他被欲望侵佔的大腦偶爾閃過的一絲絲理智,都在質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天生就是同性戀。可惜他沒有多少時間思考這個問題,如海一般洶湧而至的快感剝奪了他的神智,他只能隨著俞風城狂烈的動作盡情地在欲海沉浮。

“俞……風城……不要……不要那麼快……我受不了……我……啊啊啊啊——” 白新羽控制不住地大叫起來,瘋狂地欲念將他折磨得流出了眼淚,那一瞬間他仿佛感覺到自己從高空墜落,短暫的失重卻給了他前所未有地刺激,讓他幾乎承受不住。

俞風城仿佛有用不完的體力,面對面的姿勢插了百餘下後,又把白新羽癱軟的身體翻了過來,從背後狠狠貫穿,白新羽撅著屁股被自己盡情操幹的模樣,惹得他雙眼通紅,只能用更猛烈、更兇狠的動作,帶著白新羽不斷攀升欲望地高峰。

這一夜,他們仿若野獸。

白新羽撐開沉重的眼皮,只覺眼睛乾澀腫脹得幾乎睜不開,大腦一陣暈眩,四肢跟灌了鉛一樣沉,只要一動,全身都跟散架了一般疼,尤其是下身的某個地方傳來的詭異的疼痛感……他怔了幾秒,昨夜的記憶翻江倒海般襲來,他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如同當機了一樣,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記憶。

他……他被男人上了……靠……他真的被男人上了!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在部隊那麼如狼似虎的地方都沒被上,為什麼回了家卻……俞風城居然真的敢上他,要是手邊兒有槍,他真想一槍崩了俞風城!他腦海裡正唱大戲一般上演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和畫面時,罪魁禍首出現了,俞風城穿著浴袍,擦著濕漉漉的頭髮,顯然剛洗完澡的,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臉蛋兒像花一樣綻放著,別提多精神了。

俞風城看了趴在床上的白新羽一眼,“醒了?”

白新羽轉過脖子,瞪著紅通通的眼睛看著他。

俞風城走過去坐到了床上,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怎麼了?疼嗎?”

白新羽咬牙切齒道:“你……你他媽的……你居然敢……”想起昨晚的一些細節,要說俞風城強姦他,他有點兒底氣不足,畢竟也是他自己往虎口裡送的,可是他一想到自己就這麼被那啥了,心情怎麼都無法平靜。

俞風城側躺在床上,用手支撐著腦袋,跟逗弄小狗似的摸著他的下巴,“我幹都幹了,你現在跟我討論敢不敢,是不是太晚了。”他笑了笑,湊近白新羽,啞聲道:“你昨晚不是很爽嗎,可別醒了就不認帳啊。”

“我昨晚喝多了!”白新羽大聲辯解道,結果這麼一喊,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不像話。

“所以呢?你失憶了嗎?”俞風城翻身壓在他身上,魔性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你想跟我說你不記得昨晚發生什麼了?你真的不記得你射了幾次,我又射了幾次?你不記得你夾著我的腰叫我的名字?還是不記得我插在裡面的感覺……”

白新羽臉紅得都要滴血了,“你他媽耍流氓……”

俞風城邪笑道:“我是耍流氓,你不也挺配合的嘛。白新羽,你早該料到有這一天的吧,我不可能每次摸摸你就能滿足了,早晚我會這麼做。”

白新羽其實有預感,早晚他們會發展到這一步了,可是他只想享受和人互相慰籍的快感,根本不想被爆菊啊。他一把用手捂住了眼睛,連氣都生不出來了,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而且跟俞風城這種人,無論是理論還是打架,都不會成功,再說他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他只覺得自己從剛入部隊開始就被俞風城威逼引誘,落入他的掌控,現在成功被那啥了,好像真是早晚的事兒,他現在就是覺得非常羞恥,還有下邊兒非常疼……

俞風城把他的手拉了下來,輕聲道:“害羞了?”

白新羽轉過了身去,把臉埋在了被子裡,“你別煩我行不行。”

俞風城一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從背後抱住他的腰,用行動告訴他“不行”。

一碰觸到俞風城結實修長的身體,白新羽對於昨晚的記憶更加強烈了,不僅渾身都僵硬起來。

俞風城輕輕舔著他的耳朵,曖昧地直笑,“你不是一直自命風流嗎,上個床就害羞成這樣?”

白新羽悶聲道:“那他媽都是我上別人。”

“只要有快感,又有什麼區別。”俞風城的手溫柔撫摸著他的身體,啞聲道:“我早說過,我會把你操暈過去,我是不是一個言出必行的男人?”說完還缺德地笑了起來。

白新羽狠狠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腹部,俞風城疼得悶叫了一聲,一把抓住了白新羽的胳膊,按在了床上,“別亂動,讓我抱一會兒。”

“抱個屁!”白新羽用肩膀撞開他,就想坐起來,俞風城卻摟緊他的腰,讓他的後背緊緊貼著自己的前胸。

白新羽羞惱道:“放開我!我要起來!”

“別折騰了,你起不來的。”俞風城輕輕親著他的脖子,手腳並用地把他的身體束縛住,低笑道:“你信不信,我還能讓你更舒服、更爽。”

白新羽悶聲道:“你能不能別煩我,讓我睡一會兒。”他想安靜地哀悼一下自己的貞潔都不行嗎?

“你睡啊。”

“你抱著我我怎麼睡。”

“那是你不夠困。”

白新羽咬牙道:“你有完沒完!”

俞風城用牙齒磨著他的耳朵,輕笑道:“我想抱抱你嘛。”

白新羽心尖一顫,有點兒受不了俞風城這種略帶撒嬌的語氣,那種感覺就好像……就好像他們是情侶一樣,這個實在太突破他的承受能力了,他身體僵硬地蜷縮在被子裡,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倆人就這麼安靜地躺著,誰都沒有說話,如此安靜的、平和的時光,讓人體會到一絲絲地溫情,俞風城放在他腰間的那只沉重的胳膊,讓他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踏實的感覺。

過了半天,白新羽突然想起什麼,“我哥呢?”

“還睡覺呢,現在也才9點。”

白新羽松了口氣,“我要去看看他。”說著就要起來。

俞風城勾著他的腰把他拽了回來,“我去吧,你這麼過去是想告訴他昨晚你被我上了?”

白新羽惱羞成怒,“你他媽再說!”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腦袋,俐落地下了床,邊吹口哨邊穿衣服。

白新羽一眼就看到俞風城胳膊上的紗布已經被染紅了一大塊,雖然昨晚上他故意打了一拳,想想也是挺解恨的,可是想到俞風城這傷是為他和他哥受的,他又有點兒過意不去。

俞風城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邪笑道:“不用愧疚,我已經討回報酬了。”

白新羽朝他比了個中指,氣得手都有點兒發抖。

俞風城朝他飛了個吻,穿好衣服,開門走了。

白新羽立刻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他下了床,只覺整個下盤痛麻不已,雙腿發軟,而且有點兒合不攏,他試著走了兩步,兩條腿嚴重不停使喚,不知道他當年剛學走路是不是也是這麼力不從心,他每走一步,就想起俞風城昨晚壓著他,如野獸般兇猛撞擊的場景,那每一幅畫面回憶起來都讓人頭皮發麻。

好不容易挪到了浴室,他趕緊沖了個澡。剛披上浴巾,浴室門就被打開了,俞風城站在門口,“你要洗澡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白新羽瞪著他,惡聲惡氣地說:“我要拉屎也要跟你彙報嗎。”

俞風城挑了挑眉,“火氣不小啊,算了,今天就不和你計較。”

“我哥怎麼樣?”

“呼呼睡大覺呢。”

“他沒……發現什麼吧?”白新羽心虛地問。

“都說了他睡覺呢,能發現什麼。”

白新羽這才松了口氣。

俞風城走進浴室,從他手裡接過毛巾,曖昧地笑著,“我給你擦頭髮吧。”

白新羽有點兒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眼神閃躲著,“不用,我、我去找我哥。”

俞風城抱著他的腰把他堵在牆角,低下頭,在他臉旁吹著氣,“認識你這麼久,第一次發現……你臉皮這麼薄?”

47

白新羽惡聲惡氣地說:“跟你一比,誰臉皮都夠薄的。”

俞風城低笑道:“真的嗎?讓我嘗嘗……”說著他就湊過去,親了親白新羽的臉蛋。

白新羽臉又開始發燒,“行了行了,我真要去看我哥了。”

俞風城放開了他,“把頭髮擦乾。”

白新羽搓了搓腦袋,“都剪成這德行了,還有什麼頭髮啊。”他扔下毛巾,往浴室外走去,可是下身依然酸痛的厲害,他拼命想保持正常的姿態,但走起來還是有點兒歪斜,從背後看著很是滑稽,俞風城憋著笑,一想到這都是因為自己,不僅心情大好。

白新羽儘管沒有回頭,也能感覺到俞風城被背後壞笑呢,他臉漲得通紅,快速走到房間,穿上衣服,抓起簡隋英房間的門卡沖了出去。

進屋一看,簡隋英果然呼呼大睡呢,窗戶微微打開了一條縫,房間裡一股濃郁的酒臭味兒,白新羽才發現他吐在了床和地毯上,但是顯然被人收拾過了,看來俞風城剛才在這裡呆了半天就是在收拾,白新羽輕哼一聲,覺得俞風城這事兒辦得還是挺地道的。

他走過去,看著睡得不省人事的簡隋英,重重歎了口氣。他哥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他能感覺到他哥心裡有多少怨氣和痛苦,這些東西一旦爆發出來,會特別地激烈,所以才會有昨天那場架,可他寧願他哥跟人打架,也不願意讓他憋著。

他在簡隋英旁邊趴下了,那床很大,裝兩個人綽綽有餘,他實在是難受,無論是站著還是坐著,下身那令人尷尬的疼痛都時刻提醒著他昨晚發生的事,真希望能就這麼昏過去……想到自己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被那啥了,他真是欲哭無淚,俞風城這個混蛋王八蛋,果然是老天派來克他的,他也有錯,外邊兒那麼多盤靚條順的姑娘等著他去疼愛,他他媽跟一個男的回酒店攪什麼基啊,這麼想想,可能這都是命運的安排,畢竟俞風城和他,一個缺德,一個缺心眼兒,天作之合啊!

就這麼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他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電話聲吵醒了,他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是簡老爺子打來的,他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時間都快中午了。

“喂,爺爺。”

“新羽啊,隋英呢?手機怎麼關機了?”

白新羽壓根兒沒看著簡隋英的手機,昨晚上那麼亂,估計早丟了,“啊,他睡覺呢,昨晚上我們喝多了,就在酒店睡了。”

“我就猜到是這麼回事兒,那你們回不回來吃午飯?”

“午飯就不回去了,我哥還沒醒呢,我們晚上回去。”

“好,喝喝酒也好,有些事情不要憋在心裡。”老爺子歎了口氣,就掛了電話。

這時候,簡隋英慢慢睜開了眼睛。

白新羽道:“哥?你醒了?”

簡隋英眯著眼睛看了他半響,眼神從渾噩到清醒,花了足足半分鐘的時間,他翻了個身,籲出一口氣,“嗯……頭疼……水。”

白新羽把礦泉水遞給了簡隋英,簡隋英咕嚕咕嚕喝了大半瓶,“幾點了?這酒店嗎?”

“中午了,咱們在酒店呢。”

簡隋英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我怎麼渾身疼呢,昨晚是不是打架了?”

白新羽哭笑不得,“哥你到底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一半兒一半兒吧。”簡隋英難受地揉著太陽穴,“昨晚你是不是有個朋友來了。”

“嗯哪。”

“好像是……”

“對,我戰友,霍喬的侄子。”

“看來我記憶沒亂啊,那小子還行,有爺們兒的樣子。”簡隋英又翻身趴在床上,嘴裡嘟囔著:“難受……”

“用不用給你按按?”

“算了,讓我躺一會兒咱們就回去。”

白新羽捏了捏他的肩膀,笑道:“昨晚打得爽嗎?”

“還行。”

“到底為什麼打起來的?”

“不太記得了,反正那孫子自己走錯包廂,嘴裡還不乾不淨的。”

白新羽笑了笑,“哥,我中午帶你去好吃的吧。”

“吃不下。”

“吃吧。”

“吃不下。”

“那帶你去按摩?”

“不去。”

“那我帶你……”

“嘖,你別吵了。”簡隋英拿被子蒙住了腦袋。

白新羽一下子撲到了簡隋英背上,嘻嘻笑著,“哥,有我陪著你是不是好多了?”

簡隋英哼了一聲,“起來,死沉。”

“我呆不了多久就得回部隊了,但是有人敢惹你,你都記帳上,我給你一個一個揍回去。”

簡隋英沉默了一會兒,用力拍了下白新羽的胳膊,“兔崽子,終於有點兒出息了。”

白新羽輕歎一聲,他忍不住拿從前意氣風發、桀驁不馴的簡隋英和現在困獸一般狼狽卻又驕傲的簡隋英對比了一下,止不住地心酸。

簡隋英洗了個澡,換上衣服,倆人走出了房間。

簡隋英看著白新羽彆扭的走路姿勢,皺眉道:“你怎麼了?昨天腿受傷了?”

白新羽馬上道:“是啊,昨天不知道哪個孫子把我絆倒了,疼死我了。”“你戰友呢?回家了?”

“嗯,他……回去了。”

話音未落,隔壁的房門就被打開了,俞風城神色自如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白新羽差點兒咬到舌頭,脫口而出,“你還沒回去啊。”

俞風城看了他們一眼,“昨天喝多了,多睡了一會兒。”

簡隋英朝他點點頭,“昨天謝謝你了。”

俞風城勾唇一笑,看了白新羽一眼,“不客氣。”

白新羽心想,真是沒必要道謝,自己可是付出大代價了。

俞風城很是自然地勾住了白新羽的肩膀,“走,我請你們吃午飯去。”

當著簡隋英的面兒,白新羽也不敢亂動,乾笑道:“不用了,我哥沒什麼胃口,我們先回去了。”

俞風城:“你們好不容易來一趟,說什麼也要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啊。”

俞風城昨天剛幫過他們,簡隋英面子上也不好拒絕,但他實在難受,根本不想吃飯,就道:“小俞,小時候你舅舅帶你去過的那個莊園你還有印象嗎?”

俞風城輕輕一笑,“當然有了。”

白新羽聽得心臟一顫,他哥提這個幹嘛。

“我昨天喝多了難受,不想去吃飯了,你跟我們一起回去看看那個莊園吧,這樣你和新羽也能聊聊,你看怎麼樣?”

白新羽剛要張口拒絕,俞風城毫不遲疑地說:“這樣也好,正好我也好奇呢,那裡肯定能讓我回憶起一些小時候的事兒。”他看了白新羽一眼,眸中精光乍現。

白新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想他哥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是親哥嗎?這是把他往坑裡推啊。

簡隋英根本沒注意到白新羽的臉色有多難看,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俞風城用臂彎夾著白新羽的脖子,朝他邪笑不止。

白新羽狠狠瞪著他,試圖用眼神警告他收斂,可惜俞風城根本沒當回事,快速地在白新羽額上親了一口,然後鬆開手,大搖大擺地走了。

他們退房的時候,前臺客氣地對俞風城說:“俞先生,您昨晚使用的酒水和個人護理產品,加上兩間房的房費一共是8620元,將從貴賓卡內扣取,請您確認並簽單。”

俞風城看也沒看就簽了字,簡隋英當時正好站他旁邊,閑來無事就瞄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結算單上的避孕套等字樣,他微微皺了皺眉,感覺有些異樣,但他此時頭疼欲裂,也就沒多想。

他們開著車,往老爺子住的地方走去。

在車上,簡隋英閉著眼睛問道:“小俞,你舅舅呢,過年沒回來嗎?”

“沒有,他去執行任務了。”

“我也好久沒見他了。”簡隋英喃喃道。

“你們是中學同學是嗎?”

“嗯。”簡隋英輕笑一聲,“說起來,我小時候還追過他。”

俞風城方向盤沒握穩,車身猛地一晃,差點兒撞到路沿,他趕緊穩住了方向,但車上人都跟著狠狠閃了一下。

簡隋英從後視鏡淡笑著看了他一眼,“很驚訝嗎?他當然沒同意了,還跟我打了一架,後來我們就成兄弟了。”

俞風城沒說話,表情僵硬,眼神也有些暗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新羽可是相當驚訝,不過想了想,他哥很早熟,十來歲就是知道自己喜歡男的,知道之後,也沒掩飾,經常換小男朋友,霍喬長得挺好看的,就算現在不是他哥喜歡的類型,但當時真的被他哥看上了也不奇怪,不過,俞風城至於生氣嗎,是的,他感覺到俞風城生氣了,儘管俞風城什麼也沒說。

到了簡老爺子那兒,俞風城已經是若無其事了,白新羽也就松了口氣,沒往心裡去。

簡隋英給他爺爺簡單介紹了一下俞風城,就自顧自地進屋休息去了。

簡老爺子笑呵呵地說:“哎喲,老俞的孫子,上次見著你的時候,你才這麼點兒高,轉眼都這麼大了,你爺爺身體還好嗎?”

俞風城和老爺子聊起了天,白新羽就在旁邊無聊地坐著,他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怎麼俞風城就堂而皇之地跑這兒來了,現在還要留下來吃飯,而且看老爺子跟他聊的那麼投機,很可能今晚就讓他住下來,回憶一下童年時光呢。

吃完飯,老爺子讓白新羽帶俞風城在莊園裡走一走,白新羽正想和俞風城單獨說幾句話,就趕緊把他帶了出去。

俞風城走在豆角架旁邊,連連點頭,“這個有點兒印象。”

白新羽道:“你少來這兒找回憶,有什麼好回憶的。”

俞風城眯著眼睛看著他,“有很多值得回憶的啊,你沒聽我舅舅說嗎,咱們小時候玩兒得可多了去了。”

白新羽有點兒心虛,“你那時候才幾歲啊,想起來也沒用,你一會兒就回去吧,這裡晚上冷。”

俞風城勾唇一笑,“你趕我走?”

“對,你還打算賴一輩子啊。”

“可我還沒玩兒夠呢,我對這裡很好奇,想多呆兩天。”

白新羽咬牙道:“你他媽別太過了啊。”

俞風城笑道:“我怎麼過了?”他微微彎腰,湊近白新羽的耳邊,“你現在是不是看到我就覺得不好意思,就會想起昨晚的事?”

白新羽被戳破心事,惱羞成怒,“胡說八道,我是看到你就……就……”

“就怎麼樣?”

就想起倆人瘋狂的一夜,他簡直無法直視俞風城的眼睛了。

俞風城勾住他的腰,曖昧地笑著:“這裡多好啊,剛好讓我追憶一下童年,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你小時候都是怎麼欺負我的嗎?這兩天我會告訴你的。”

白新羽後退一步,“不用了,我不想知道了。”

俞風城卻跟著湊近一步,在他耳邊輕聲道:“昨晚的事,你也別生我氣了,畢竟你當初可是奪走了我的初吻呢,我也不是沒跟你計較嗎。”

白新羽眼睛瞪著溜圓,跟看外星人似的看著俞風城。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下巴,“你這眼睛怎麼越長越像你養的豬了。”說完笑了兩聲,轉身走了。

直到俞風城走遠了,白新羽才反應過來他剛才罵自己呢,白新羽氣得直跳腳,“你才像豬呢,我養的豬就有一頭叫‘俞風城’!我回去就往它飼料裡撒尿!”

俞風城沒搭理他,悠閒地散著步,走遠了。

白新羽在原地愣了很久。俞風城說什麼?自己奪走了……他的初吻?難道就是小時候?他小時候長那麼可愛,怎麼會那麼無恥呢?居然強吻小朋友……現在不是流行穿越嗎,能不能讓他穿越回去,抓著八九歲時候的自己胖揍一頓,讓你丫熊孩子耍流氓,現在被人徹徹底底就流氓了一把,簡直活該!俞風城逮著他不放,絕對跟當年的恩怨有關係,這下好了,俞風城算是報仇了,他的貞潔也一去不復返了。白新羽想著自己開花的屁股,那火辣辣的疼痛讓他哭都哭不出來了。

果不其然,吃完晚飯後,老爺子盛情地把俞風城留了下來,反正這莊園大得很,客房夠住一個班的,有年輕人在莊園裡活動,也增添點活力,老爺子是很喜歡的。

白新羽吃完飯後不太想動彈,早早就回房間了,主要是屁股太疼了,他一整天都得裝得跟正常人一樣,誰能知道他昨晚剛遭遇過什麼樣的摧殘呢。

躺了一會兒,他不知不覺就迷糊過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就感覺身體有點兒沈,而且鼻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了,有些喘不上氣來。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眼前出現一個奇怪的東西,這東西怎麼看怎麼像……扣子……

白新羽瞪大眼睛,抬起了頭,俞風城平靜的睡顏就近在咫尺,窗外的一點月光灑在他臉上,把他的皮膚映襯得格外光滑。

白新羽猛地推了俞風城一下。

俞風城一下子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還不太樂意地說:“幹嘛呀。”

白新羽差點兒沒氣吐血,“你問我?你在我床上幹嘛?”

“保姆給我收拾客房的時候,發現被子有黴味兒,她讓我來跟你對付一晚上。”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掐死他的衝動,“我本人同意了嗎?”

俞風城大喇喇地摟住他的腰,嘟囔道:“不知道,別吵我睡覺。”

白新羽一把揪住俞風城的背心,“你給我起來起來起來!”

俞風城一個翻身壓到了白新羽身上,壞笑道:“我提醒你一下,你哥就在隔壁,這種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你要是再趕我,我就喊非禮了。”

“你……你喊?”白新羽給他氣的語無倫次了。

俞風城滿眼笑意,“不信你就試試啊。”他壓著白新羽的胳膊,湊上去吻住了那柔軟的嘴唇,“我本來只是來睡覺的,你可別撩撥我啊。”

白新羽一聽這話,頓時有些不感動了。

俞風城親夠了之後,重新把他抱在懷裡,輕聲道:“昨晚我也是這麼抱著你睡的,你不記得了嗎?”

白新羽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身體都僵住了,可又拿俞風城無可奈何。

“別這麼緊張,我們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俞風城用臉頰蹭了蹭白新羽的臉,低笑道:“好暖和。”

白新羽怔了怔,是啊,好暖和……他心裡莫名地湧入一股暖流,僵硬的身體不知不覺放鬆了下來,他輕聲道:“你的胳膊,還沒去醫院嗎?”

“你上午在你哥房間睡覺的時候,我已經找醫生處理過了。”

白新羽哼了一聲,“你要是一隻胳膊廢了,以後就再也不是我的對手了。”

俞風城在他耳邊吹了口氣,“我就是一隻胳膊廢了,也有的是辦法讓你高潮,不用太擔心了。”

白新羽罵道:“去你媽的。”

俞風城哈哈笑著摟緊了他,貼著他的耳朵小聲說:“我知道你昨晚挺爽的,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就是想讓你知道,跟我在一起,比跟女人舒服多了。”

白新羽羞惱道:“扯淡,你跟女人睡過嗎你個死GAY。”

“呵,別忘了你哥也是GAY。”

白新羽一時語塞,“我哥……我哥跟你沒關係。”

“當然跟我沒關係,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要問和男人做愛爽不爽,你那恨不得供奉起來的表哥,絕對很有發言權,在這件事兒上你怎麼就不能以他為榜樣呢?”

白新羽訕道:“我哥要是知道……不是弄死你就是弄死我。”

俞風城親了他一口,眼中精光乍現,“他哪個也弄不死。”

白新羽不想說這麼沉重的話題,他煩躁道:“行了行了,你到底是不是來睡覺的。”

俞風城嬉笑道:“要不要我給你按按腰?是不是還疼呢。”

白新羽怒道:“你再說我揍死你啊。”

俞風城笑得肩膀都直抖,“好了,睡覺。”

白新羽這才松了口氣,他知道俞風城這晚上是沒打算放開他了,乾脆也不再掙扎,在俞風城懷裡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倆人貼著腦袋,交頸而眠,在寒冷的冬日裡卻醞釀出了直抵心臟的溫暖。

第二天天還沒亮,倆人都準時起床了,換好衣服去跑步。

秦皇島雖冷,可比起卻新疆暖和多了,他們只穿著單衣,跑了一會兒全身就熱了起來,倆人一前一後,時而一二一地喊著口號,時而停下來看看老爺子種的蔬菜,就這麼斷斷續續地跑到了大湖邊。

俞風城一邊原地做著高抬膝蓋,一邊道:“還記得這片湖嗎。”

“記得。我對這裡印象最深的就是這片湖,小時候在這兒划船、釣魚,有一次還掉進水裡了,我哥把我撈上來的。”白新羽揉了揉鼻子,“然後把我揍了一頓,奇怪了,我哥小時候老是揍我。”

俞風城嗤笑道:“我要是養個你這樣的孩子,我也天天揍你。”

“靠,誰讓你損我的。”白新羽抻了抻腰身,然後翻了兩個跟鬥,在原地蹦了起來,“哎呀,不動的話好冷。”

俞風城卻停了下來,“你對這片湖,就沒有別的記憶了?”

白新羽一聽這話裡有話啊,諷刺道:“怎麼了?難道我就是在這裡奪走了你珍貴的初吻嗎?”

俞風城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白新羽嚇了一跳,“難道是真的?”

俞風城哼了一聲,“當時這裡有一艘船,你帶我上了船,船飄到湖中心了,結果你劃不動漿,還把漿掉水裡了,這你都不記得了?”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心想這又是被他哥揍的節奏啊,可能每次他印象最深刻的都是挨揍,所以具體以為什麼挨揍,反而記憶模糊了。

俞風城走了過來,勾住他的肩膀,夾著他的脖子,冷哼道:“然後我們兩個困在船上,你說要玩兒結婚的遊戲,因為你非說我是女的。”

白新羽乾笑道:“哦,小孩子嘛,比較調皮……”

俞風城咧嘴一笑,那笑容陰惻惻的,“我不肯承認,你就說我是騙子,我一定是女的,然後就親了我。”他硬是把白新羽的下巴抬了起來,“拜你所賜,我可是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還懷疑過自己的性別,你說,現在你是不是應該對我童年的陰影負責?”

白新羽哭笑不得,“八百年前的事兒了,不帶你這麼記仇的。”

俞風城齜著牙,陰笑道:“我就是這麼記仇。”

48

白新羽直翻白眼,“有本事你弄死我啊。”

俞風城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的腦袋,“別得意,早晚幹死你。”

白新羽朝他用力比了個中指,推開了他,往回跑去。

俞風城跟在他後面,缺德地笑著,“一晚上就能跑步了,看來你身體恢復能力不錯啊。”

白新羽罵道:“王八蛋別跟著我。”

俞風城愉快地笑了起來。

他們在莊園住了兩天,找到了不少農家樂的玩兒法,摘菜、燒烤、釣魚、打牌,這裡遠離了市區的喧囂,簡直是一片理想中的淨土,難怪簡隋英時不時就要來這裡休息一段時間。

當著其他人的面兒,俞風城表現得簡直天衣無縫,完全就是白新羽的好戰友、好兄弟,而且有禮貌有教養有見識,能說會道,和什麼年紀什麼背景的人都能侃侃而談,獲得了簡老爺子的高度評價,誰能想到這麼一個大好青年,晚上會偷偷摸摸跑到戰友的床上,硬要抱著人家睡覺呢。

眼看在秦皇島呆了快一個星期,簡隋英終於打算離開了,白新羽開車帶著他回了北京,俞風城也同時告了辭。

白新羽把他哥送回來時的住處後,就被他哥打發回家了,畢竟難得回來一趟,也得多陪陪父母。

一到家,他媽就問了他很多他哥的事兒,白新羽囑咐他媽,他回部隊之後也會經常打電話回來問他哥的近況,讓他媽多留意著。

回到房間,白新羽把自己甩到了床上,疲倦地歎了口氣,這幾天發生的事是在太多了,原本以為這趟回來是來休假的,結果居然比在部隊還累,更倒楣的是,還被俞風城給……本來以為自己靠贏了俞風城一回換來的假期,現在想想,真是賠得血本無歸,俞風城還是笑到最後的那一個,真讓人恨得牙癢癢。

他的手機發出嘀嘀地聲響,他拿過來一看,是俞風城發過來的短信:到家了?

又是三字經,奶奶的,白新羽沒理他。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這回居然是彩信,附著一個照片,他膽戰心驚地打開照片一看,居然是他的睡臉,那照片裡他頭髮蓬亂、眼睛浮腫、臉都睡歪了,還張著嘴流口水,相當毀形象,他一下子就從床上跳了起來,緊接著一條短信就追了過來:這豔照如何,還加了一個特欠揍的“﹃”表情。

白新羽忍不住對著空氣罵了聲娘,馬上把電話回撥了過去,“我靠俞風城,你他媽照的什麼破照片,我這麼無死角的俊臉你都能給照成這樣,你找死啊你!”

電話那頭傳來俞風城的笑聲,“下次再不回我資訊或者電話,我就給你發一張。”

“你……”白新羽顫聲道:“照了不止一張?”

俞風城溫柔地說:“你猜。”

“俞風城你他媽的……”白新羽無力地倒回了床上,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俞風城道:“你的假期還有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你老實點兒,在家多陪陪父母,要是讓我知道你出去鬼混,你就死定了,知道嗎?”

白新羽冷哼一聲,“這真輪不到你管。”

俞風城陰笑道:“等咱們回部隊,我看你還敢不敢說這句話。”

白新羽默默在心裡罵著他。其實就算俞風城不說,他也沒打算出去玩兒,一是實在沒那個心思,二是時間有限,三是……他實在有點害怕自己見了以前那些朋友,他們看到頂個板寸、十點就要回家睡覺的自己會是什麼反應,以他們這群人的脾性,絕對少不了一通冷嘲熱諷,那些人是不會理解他在部隊做的事有什麼意義的,就像從前的自己不瞭解、也不屑瞭解一樣。不過是離開了九個月,他就覺得跟那些人距離太遙遠了。

不過,他以前最要好的哥們兒鄒行,他還是聯繫了,鄒行其實挺多方面跟他挺像的,人都不壞,就是能嘚瑟,他們唯一最大的不同就是,鄒行家比他家有錢多了,能讓鄒行多敗幾年。

他跟鄒行見面的時候,特意說了別找別人,別去夜總會,就倆人找了個日料餐廳,要了個包間,自己早早到了在哪兒等著。

鄒行一推開拉門,就看到了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的白新羽,腰板挺得筆直。

白新羽轉頭笑道:“兄弟,來啦。”毫不意外地,他也在鄒行臉上看到了那種迷茫和不敢置信。

鄒行指著他,顫聲道:“你、你,新羽?”

“是啊,媽的,回來每個人見我都跟見鬼似的。”白新羽摸了摸腦袋,疑惑道:“真差那麼多?”

鄒行撲了上來,一把抓住了白新羽的胳膊,“我靠,簡直是大變活人啊,哈哈哈哈哈。”

白新羽也跟著大笑起來,“來,坐。”

鄒行湊他身邊坐下了,摟著他的肩膀歎道:“哎,你這一走大半年,想死我了。”

“扯淡吧,你想我?你天天不忙著泡妞兒呢嗎。”

“泡什麼妞兒啊,自從你去部隊之後,我爸媽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也琢磨著把我送去,嚇死小爺了好嗎,我這段時間一直特規矩、特乖,每天按時去我爸那兒上班,都不敢遲到,開玩笑啊,誰想去那鬼地方啊,兄弟,我同情你。”

白新羽笑了笑,“開始去確實不習慣,後來就適應了,呆久了覺得也還行,每天都挺充實的。”

鄒行身體後仰,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我沒聽錯吧,你說你、你適應了?”

“是啊。”白新羽摸摸腦袋,“不適應還能怎麼樣,只能你適應環境,不能環境適應你啊。”這句話一開始是錢亮和他說的,他記到了現在。

鄒行眨巴著眼睛,仔細看著現在脫胎換骨的白新羽,歎了口氣,有些失落地說:“你真的變了好多啊。”

白新羽笑道:“鄒行,我現在覺得日子過得比以前有意義,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換做以前的我,絕對打死都不會相信,有一天我會覺得當兵也挺好的,但現在我真就這麼感覺,我覺得我到了做點兒正事兒的年紀了。”

鄒行沉默了一下,抓了抓腦袋,“你這樣我可真不習慣。”

白新羽笑笑,“那咱們不說這個了,來喝酒,我呆不了幾天就得回去了,下次回來怎麼也得一兩年後了。”

鄒行跟他碰了碰杯,倆人幹了一杯酒,鄒行摸了摸,輕咳一聲,“新羽,你走之後,他們提起你都有點兒幸災樂禍,覺得你去了部隊肯定要不了一個月就會哭著回來,沒想到你堅持了這麼久,今天見到你,跟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樣,說句實話,兄弟覺得你這樣挺好的,真的,看著特別精神、特別利索。”

白新羽噗嗤一笑,“要不你也來?”

鄒行連連擺手,“我不行,我吃不了那苦,不過,看著你突然這麼懂事兒了,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你說得對,咱們都到了該做點兒正事兒的年紀了。我打算以後好好上班兒學東西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白新羽打斷他道:“你別覺得自己不行,我剛去部隊的時候,也覺得自己不行,覺得自己肯定吃不了那個苦,可人的潛力真是出乎人意料的,你相信我現在每天五點多起床,起來先去跑個幾公里,要不然就覺得渾身難受嗎,人都是磨練出來的,所以你肯定行。”

鄒行笑道:“你這一本正經的樣兒真他媽讓人不習慣。”

白新羽哈哈笑了起來,“難得有教育你的機會,不得好好把握把握,行了,不說了,希望我下次再回來的時候,我也不一樣了,你也不一樣了。”

鄒行舉起杯,“好,等你下次再回來,我也讓你吃驚一把。”

倆人再次碰杯,一飲而盡,席間他們聊著這幾個月彼此身邊的事,發現倆人原本幾乎重合的生活圈子,此時差距已經越來越大,但他們聊得還是很投機,白新羽自然沒好意思說自己在炊事班做飯養豬,而是把自己的成績吹噓了一番。

吃完飯後,鄒行一定要帶去他酒吧,給他辦個歡迎宴,白新羽開始不想去,但是盛情難卻,再加上他也不能一直躲著以前的朋友,免得讓人說閒話,所以最後還是去了。

這回聽說白新羽回來了,來了不少人,鄒行包下了一個大廳,一群人在裡面盡情地玩樂,他們這些人的聚會,依然是老一套,酒、大麻、女人。白新羽不想顯得自己格格不入,也就裝著還是以前的樣子和他們笑鬧,但心裡對這樣的場面已經有些排斥,更何況到了十點鐘,他很準時地困了。可惜他以前那些酒肉朋友不可能這麼放過他,輪番灌他酒,終於成功把他灌暈了。

白新羽迷迷糊糊間,感覺一個香噴噴的、柔軟的東西投入了自己懷裡,然後他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第二天,白新羽睜開眼睛,宿醉的暈眩感襲來,讓他恢復意識的一瞬間,就難受了起來。他輕哼了一聲,想翻個身,去突然感覺旁邊有東西,他一愣,瞪大眼睛一看,居然是個人,女人。

白新羽怔住了,那是個挺漂亮的女人,只是帶妝睡了一晚上,顯得滿臉倦容,被子裡隱約能看到她赤裸的肩頭,估計是光著的。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仔細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事,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這個女人他有印象,昨晚酒吧裡一直圍著他旁邊轉悠的,灌了他好幾杯酒,難道自己喝暈了之後,鄒行他們就把他們打包送酒店了?這樣的“貼心”服務,絕對是那夥人幹得出來的,而且他一沒結婚二沒正式女朋友,男人之間這麼做再正常不過,就連他以前都不止一次幹過這樣的順水人情,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頭皮發麻,和一個陌生女人在陌生的地方醒來,讓他無法控制地感到心虛。他居然第一時間想到了俞風城的話,“你要是敢在外面鬼混……”

白新羽悄悄地坐了起來,正想著怎麼處理,那女人醒了,看著他,眼神很是混沌。

白新羽無奈道:“早。”

女人爬了起來,身子光溜溜地,她卻不甚在意,“這哪兒啊?幾點了?”

白新羽道:“不知道,我喝暈了。”

女人笑了笑,“暈了?”她朝白新羽拋了個媚眼,曖昧地說:“真暈假暈啊,你昨晚不是挺厲害的嘛。”

白新羽皺了皺眉,他總感覺不太對,他以前喝醉的次數很多,按照他的經驗,男人要是真醉了,根本不存在什麼酒後亂性,醉得爬都爬不動、站都站不起來,怎麼做劇烈運動?但他也沒戳破,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他笑道:“過獎了啊美女。”

女人起身穿起了衣服,然後點上根煙,懶懶地撒著嬌,“樓下就是Chanel,我看上個包,送我吧。”

白新羽笑了笑,“行,走吧。”雖然他覺得自己昨晚應該是沒碰她,但是倆人在酒店裡睡了一夜,誰會信他們純蓋被子交流感情,要是連一個包他都不表示表示,傳出去他就成笑柄了,他也習慣了這樣的交易,彼此都不囉嗦,挺乾淨俐落的。

倆人穿戴整齊,下了樓,他拿出手機看了看,結果發現居然有好幾條資訊和未接來電,大部分都是俞風城的,他嚇了一跳,“美女,你先去挑,我打個電話。”

女人笑著就進店挑東西去了,白新羽站在門口,趕緊給俞風城回了個電話。

“喂?”接通電話,俞風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上去不太愉悅。

白新羽道:“幹嘛呀給我打那麼多電話。”

“你昨晚幹什麼去了?”

“跟朋友喝酒,喝多了,睡到現在。”

“喝酒?只是喝酒嗎?”

“還吃了晚飯行嗎,你也管得太寬了吧。”白新羽撇了撇嘴,想著電話那頭俞風城肯定一臉不爽的樣子,嘴角就禁不住地上揚。

俞風城輕哼一聲,“想我沒有?”

“才幾天沒見啊,想個屁。”白新羽低聲道:“你能不能不查崗啊,沒幾天就回去了。”

俞風城低笑道:“你現在敢嫌我煩,等回部隊看我怎麼收拾你。”

白新羽也哼了一聲,“小爺現在可不是忍你欺負的了,等我回去再修煉修煉格鬥,早晚贏過你。”

“嘖嘖,才贏了一次射擊就不知道姓什麼了是吧。”

白新羽還想張狂幾句,那女的拎著一個包蹦到了他面前,白新羽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已經笑著說“這個怎麼樣?好看嗎?”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俞風城冷道:“誰跟你說話呢?”

白新羽拼命朝她打手勢,讓她走,然後故作冷靜地說:“什麼跟我說話,我在給我媽買禮物呢,旁邊的顧客。”

“買什麼禮物?”

“包,難得回來一趟,不得哄哄我媽。”他趕緊走進店裡,讓俞風城聽到店員給別人介紹東西的聲音。

俞風城這才相信了,“嗯,那你買吧,以後記得隨時保持手機通暢。”

“知道了知道了。”白新羽匆匆掛了電話,松了口氣,要是讓俞風城知道他跟陌生女人在酒店睡了一夜,現在還在給人家買度夜資,估計能掐死他。

那女人掩著嘴笑,悄悄在他耳邊道:“剛是你老婆啊?對不起哦。”

白新羽怔了怔,心裡掀起不小的風浪,剛才他們的對話和他的表情,能讓人誤會他在和自己老婆說話?可是回想一下,確實……挺曖昧的,旁人看了,恐怕真的會有那樣的誤會,他一時有些害怕,他和俞風城的關係,是不是發展得太過了,簡直超出了自己的想像,這太不正常了……

他結帳的時候,順便也真的給他媽買了個包,那女的跟他要電話,白新羽不想給,但架不住她大庭廣眾之下撒嬌,只好給了,然後匆匆開車走了。這件事並沒有在他心裡留下太多漣漪,畢竟不管昨晚究竟是睡了還是沒睡,他都覺得自己不該產生什麼負罪感,何況他覺得他壓根兒就沒睡。

回到家後,他媽抱怨他昨晚上又不回來不打電話,他趕緊拿出禮物,好好哄了一番。他在家的這段時間,家庭氣氛一直非常和諧,他爸不再動不動就數落他,而是喜歡和他聊聊部隊上的事兒,他媽也不再經常看著他唉聲歎氣,反而當著他的面兒給別的親戚打電話,誇獎自己的兒子變得又穩重又懂事。白新羽自認為也沒穩重到哪兒去,但是跟他以前一比,確實現在好了太多,他一直渴望的來自父親的賞識,原來這麼簡單就可以得到,這種被人認可的、有尊嚴的感覺,真的讓人很滿足。

轉眼,短暫的探親假就結束了,他收拾好兩大包行李,裡面塞滿了帶給戰友的東西,來到了機場。

在機場,他和俞風城匯合了。當著他父母的面兒,俞風城依然是那個陽光向上的好戰友,含笑答應他爸媽好好照顧他。他媽抱著他哭了一會兒後,就依依不捨地把他送進了安檢。

倆人一過安檢,俞風城立刻原形畢露,勾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笑道:“屁股好點兒沒有?”

白新羽捶了他肚子一拳,“再說揍死你。”

俞風城哈哈直笑,“這回你怎麼沒哭呢?第一次去部隊的時候,你哭得整個月臺都要被你眼淚淹了。”

“你那時候就看到我了?”

“廢話,那麼多兵,就你哭得像世界末日似的,誰能不注意你。”

想起那時候,白新羽也有點兒不好意思,對當時的他來說,可不就跟世界末日似的,他撇了撇嘴,“我現在不是長大了嗎。”

“確實有點兒進步。”

白新羽想到馬上就要回部隊了,惆悵的同時,居然又有一點兒期待,他什麼時候這麼賤骨頭了?真是奇怪了。

他在臨上飛機前,給他哥又打了通電話,他哥心不在焉的樣子,叮囑他在部隊好好訓練,沒說其他的,就掛了,白新羽歎了口氣,覺得他哥的情緒短時間內是好不了了。

倆人登機了,飛機載著他們飛上了晴空,白新羽看著窗外越變越小的城市風景,心裡暗暗發誓,等他下次回來,一定要有讓自己更驕傲的成績,成為更讓他爸媽、他哥賞識的男人。

他們中途轉了一次飛機,降落在了離昆侖山最近的機場,然後坐上汽車,往營區趕去。

又回到了這個寒冷而貧瘠的地方,白新羽看著窗外的風景,不禁輕歎了口氣。

俞風城道:“怎麼了,你不願意回來也沒辦法。”

“也不是不願意回來,我也說不清了,又想回來又不想回來。”

俞風城呵呵笑道:“你矯不矯情。”

“呿,這是人之常情,你就一點兒都沒有捨不得家?”

“當然有,家我隨時可以回,但是通往雪豹大隊的路可不會一直等著我,我回來要更重要的目標。”

“目標……”白新羽喃喃咀嚼著這兩個字,心裡不禁有些羡慕。他多希望自己也有個更具體的目標,光是好好訓練,變成更合格的軍人,這麼籠統的目標,好像已經無法滿足他了,像俞風城這樣,有一個特別清晰的目標,真是件特別幸運的事,因為那樣就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進去,然後通過努力看到自己一步步逼近,那個過程一定讓人熱血沸騰。他看著俞風城,突然想起了什麼,“你如果去了雪豹大隊,我以後是不是就看不到你了”

俞風城愣了愣,沉默了一下道:“是。”

不知道為什麼,在俞風城那短暫沉默的兩三秒間,白新羽特別緊張,緊張得心臟好像都要停止跳動了,然後俞風城說出了那個字,那一瞬間,他的心情介於“果然如此”和“去你媽的”之間,相當複雜。

白新羽哼笑一聲,“好事兒啊,那你趕緊去吧。”

俞風城看了他一眼,這回居然沒因為白新羽的諷刺而做出什麼反應,反而淡淡地說:“我會的,我小舅說,過幾個月他們就會要求各個團選送人才,我會是其中之一,雖然雪豹大隊的選拔是層層淘汰,到最後可能選送的這一批人一個都留不下,但我一定會是那個留下的。”

白新羽暗暗握緊了拳頭,心臟發悶。

49

因為路途遙遠又顛簸,坐車的人都舒服不到哪兒去,白新羽靠在椅子上假寐,其實根本睡不著。他反復想著他和俞風城之前的對話,當時說完之後,倆人就一直沉默到現在。

他為什麼到現在才想起這個問題呢?俞風城是要去雪豹大隊的,如果俞風城都不能合格,那恐怕這批新兵裡就沒一個能合格了,雪豹大隊對他來說是個遙不可及的地方,實際距離當然很遠——總部在烏魯木齊,但是更遠的,是心理上的距離,那是個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但那是俞風城堅定不移的目標,也就是說,最多再幾個月,俞風城就要離開昆侖山了。一年多之後,他可能復員了,而俞風城會身在何方,沒有人知道,他們這種莫名其妙的關係,再過幾個月就會徹底煙消雲散了。

白新羽覺得,能結束這種關係是件好事,他總不可能一直和一個男人糾纏不清吧,可他不明白心裡頭這種惆悵和憤怒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兒,大概是因為,從頭到尾,一直是俞風城主動來招惹他,可卻從沒把他當一回事吧。他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俞風城只把這個地方當做一個驛站,明知道自己用不了多久就會離開,卻依然來招惹他,所以自己只不過是俞風城暫留在這裡時,一個解悶的玩意兒罷了。

白新羽越想越來氣,卻一聲沒吭,他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想,顯得自己跟個棄婦似的,反正他也沒太大損失,只不過被上了而已,也不會少塊肉,再說,他也爽到了,在很多個空虛寂寞的夜裡,俞風城也確實給了他一些慰藉和發洩的管道,他有什麼好生氣的,就像那個為了包陪他睡一夜的女人一樣,他和俞風城,也不過是各取所需,時候到了,好聚好散,挺好的。這麼開解自己一番,白新羽感覺心情好一些了,想那麼多幹嘛呢,當個沒心沒肺的小二逼多好啊。

晚上九點多,他們回到了營區,不少人知道他們今天回來,倆人一下車,就受到了熱烈地“歡迎”。

“哎呀回來了,給我們帶什麼好吃的了!”

“新羽你答應我的煙呢快來一根兒……哦,班長,不是,我開玩笑的……”

幾個跟他們關係好的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笑鬧著,把他們簇擁進了宿舍樓。

上了樓,三班朝左走,炊事班在右,倆人分開的時候,互相看了一眼,白新羽扭頭就走了,俞風城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開口,接著就被班上的人推回宿舍了。

白新羽一回宿舍,立刻被團團包圍了,他那兩大包行李讓眾人眼睛發直,一個個摩拳擦掌等著他拆包。白新羽嘿嘿一笑,打開行李,“來來來,一個個來啊,錢亮,這是你的好吃的!”

錢亮抱著一大包零食,感動得差點兒哭了,“兄弟,你太夠意思了。”

“旺旺哥,給你帶的兩條煙。”

“我靠,又是英文的,老貴了吧。”

“德文,抽你的吧。”

“班長班長。”白新羽拿出一大包東西遞給武清,笑嘻嘻地說:“這個是自動發熱的護腰、護膝,可好用了。”

武清笑了笑,“這玩意兒不是給老頭老太太用的嗎。”

“誰說的,新疆這麼冷,年輕人也要注意保護關節啊。”

武清接了過來,“謝謝了啊。”

白新羽又從包裡抱出一大摞書,遞給馮東元,“東元,就你的東西最沉,你看看夠不夠,不夠我讓我媽再寄點兒。”

馮東元接過書,臉漲得通紅,“我……你帶個一兩本兒就行了,怎麼帶這麼多,我都不好意思了。”

“哎,不好意思什麼,沒幾個錢。”

馮東元笑道:“新羽,謝謝你。”

“別客氣。”白新羽看著他臉上單純的笑容,心情特別好。

他把包裡的吃的都給宿舍的人分了,還有份禮物是給陳靖的,他打算明天去找陳靖。

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大家都在問白新羽回去這半個月都幹什麼了,白新羽輕描淡寫地說陪父母、見朋友,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半個月發生的事,讓他終身難忘。

回部隊之後,就要辦轉回連隊的手續了,白新羽此時反倒不著急了,第二天早上一醒過來,先去豬圈看他養的那些豬。

半個月的時間,剛生的小豬崽已經長出了茸毛,小貓般大小,被放在保溫室裡,有些還站不起來,七隻粉嘟嘟的小豬崽排成一排睡覺,看著怪可愛的。白新羽拿手機拍了好幾張照片,還有他和豬崽們的合照,然後輕輕摸著它們的肚子,歎息道:“你們為什麼是豬呢……”

那天,白新羽很用心地給那些豬拌了飼料,特意加了玉米和胡蘿蔔,還打了幾個雞蛋,明天開始它們就輪不著他管了,他為了養這些豬,看得書比他高考的時候看得還多、還用功,空學了一身養豬本領,也不知道以後有什麼用,想到以後再也不用喂豬了,他本來應該歡天喜地的,可是又有一絲絲惆悵。

把飼料倒進食槽,豬們一擁而上,種豬“俞風城”塊頭最大,擠在中間,簡直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白新羽拿樹枝抽著它的背,嘴裡嘟囔著,“這裡不是你老婆就是你兄弟,你怎麼就不知道讓讓呢,你怎麼就這麼自私呢,仗著自己是種豬就橫行霸道的,你有什麼了不起啊。”

“俞風城”大概被抽煩了,抬起頭,沖著白新羽打了個噴嚏,白新羽猛地往後閃去,還好他反應迅速,不然那一嘴豬飼料都得噴他臉上,白新羽氣壞了,拿著樹枝抽了它好幾下,“俞風城你個混蛋玩意兒,你拽個屁啊,早晚老子讓你好看。”

“新羽……”程旺旺在背後小心翼翼叫了一聲,看著神經病一樣的白新羽,很是不解。

白新羽嚇了一跳,立刻恢復正常,“啊,旺旺哥,你來了。”

“你幹嘛呢?”

“這種豬老搶食,我教訓教訓它。”

“哎,它吃飽了不就不搶了。”程旺旺歎道:“以後你走了,就我一個人了,班長說再給我安排個人,還得從頭教起。”

“沒事兒,這活兒學得也快,我也會常回來看你的。”

程旺旺撇了撇嘴,“拉倒吧,你也就是說說。”

白新羽嘿嘿一笑。

程旺旺道:“你的陳靖班長在宿舍,正找你呢。”

“哦,我這就回去。”白新羽脫掉圍裙,朝宿舍走去。

一回宿舍,陳靖正在他桌前坐著,腰板挺得溜直,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陽光灑在他臉上、脖子上,他的側影就像雕像一樣,那身整潔的軍裝讓他隱隱透著一點莊嚴的味道。

“班長。”

陳靖站了起來,“回來了。”

“啊,我剛去喂豬了,你等多久了。”

“沒事兒,剛到。”陳靖笑了笑,“我這邊手續都辦妥了,檔也下來了,你現在就可以收拾行李跟我走了。”

“這麼快?”白新羽看看空蕩蕩的宿舍,此時炊事班的人正在忙活晚飯呢,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馬上要離開這間宿舍了,心裡有些沉甸甸的。

“部隊最講究效率嘛。”陳靖把文件遞給了他。

白新羽匆匆掃了一眼,心裡有些慌,“嗯……我、我明天再過去吧,今天也挺忙的。”

陳靖按著他的肩膀,追著他的眼睛,“怎麼了?緊張?”

白新羽笑笑,“有點兒,我在炊事班呆了半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上你們的訓練。”

“最開始肯定會比較難,慢慢你會適應的,就像你能適應炊事班一樣,你也能適應其他地方。”

白新羽點點頭,“謝謝班長。”

陳靖拍拍他的肩膀,“那你明天來找我報導吧。”

“好。”白新羽突然想起什麼,“班長,等一下。”他從行李裡拿出一個黑色的長形小盒子,遞給陳靖,“班長,這是我給你帶的禮物。”

陳靖接了過來,“你給我帶禮物做什麼?”

“我給很多人都帶了,難得回去一趟嘛。”

陳靖打開一看,是一隻鋼筆,設計簡潔而優雅,陳靖皺眉道:“這個多少錢?”

白新羽笑道:“不貴。”

陳靖合上盒子,表情嚴肅起來,“新羽,你有這份心意我很高興,但是如果是太貴的東西我不能收,說白了,這會惹麻煩的,你明白嗎?”

白新羽笑道:“班長,我都當了好幾個月的兵了,這個還不知道嗎。我保證,真的不貴,就是兩三百塊錢的東西。”他說得是實話,他知道貴的東西陳靖絕對不會收,而且還容易出問題,只是那天經過文具店,突然想起陳靖那只經常不出水的鋼筆,就進去買了一隻。他從小到大,表達對人謝意的方式就是送禮物,但是他沒送過這麼便宜的禮物,而陳靖給予他的幫助和照顧,根本無法用禮物的價值去衡量。當時無論他表現多差,陳靖都沒有放棄他,他能堅持到現在,跟在部隊碰上了這些好人分不開。

陳靖松了口氣,笑了笑,“好吧,這支筆我收下了,謝謝你,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白新羽笑道:“好!”

那天忙完晚飯後,炊事班在食堂給白新羽開了個歡送會,有肉有酒,大夥喝得不亦樂乎,白新羽想起自己剛來炊事班時的窘迫,感歎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他的變化,連他自己都覺得驚奇,也難怪回家那麼多人不認識他了。人果然都是逼出來了的,在他當兵之前,好多他覺得不可能做到的事,都一一被他做到了,這種不斷超越自己的變化,讓人非常有成就感。

那天晚上,武清喝多了,摟著他的肩膀跟他說了很多,讓他好好訓練,別虛度光陰。白新羽不知道怎麼地就哭了,相聚的時光總似看上去無窮無盡,其實仔細一想根本沒多久,半年也不過是轉瞬間的事兒,他想到未來他還要經歷很多次離別,也許是喝多了容易情緒化,突然就傷感了起來。

他們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為白新羽在炊事班的最後一夜,劃上了個句號。

第二天一早,白新羽帶著不舍和對新生活的期待,拎著行李來到了三班報導。

他一進門,陳靖帶頭鼓掌,整個三班都跟著鼓起了掌,歡迎新戰友的到來,白新羽高興地笑了起來,他很少受到這麼熱情的對待,自從他在射擊比賽上拿了第一,很多人都對他態度好多了,這讓他的緊張緩解了不少。

他一抬頭,正好對上了俞風城的眼睛。俞風城也在鼓掌,邊鼓掌邊靜靜地看著他,眸中閃動著讓人摸不透的情緒。

白新羽假裝沒看見,轉過了頭,笑著說,“班長,我來了。”

陳靖笑道:“這班上人你大部分都認識,就不一個個介紹了,你的床位在這裡,還是東元下鋪。”

白新羽眼睛一亮,朝馮東元眨了眨眼睛,馮東元也跟著直樂。

陳靖例行介紹了一下班規之類的,就讓白新羽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這回白新羽的床位離俞風城有點距離了,而且床與床之間間隔挺大,也不可能像新兵營那樣,翻個身能滾到別人床上,不過倆人既然現在一個班了,抬頭不見低頭見,還真說不好會發生點兒什麼……

他收拾行李時,俞風城走了過來,靠在床柱上,輕笑道:“記得剛來部隊時候的事嗎?”

白新羽看了他一眼,淡道:“怎麼可能忘。”

他進宿舍第一天,就被俞風城強硬地換了床位,那個時候床位沒人排,隨便躺,現在不一樣了,他也不是以前那個任人擺弄、卻屁都不敢放一個的白新羽了。

俞風城道:“你真的變了很多。”口氣中有一絲感慨。

白新羽頓了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就“嗯”了一聲。

自從那天的對話後,倆人之間的氣氛就有些古怪,白新羽懶得去想俞風城在想什麼,因為他現在連自己在想什麼都想不通。

收拾完行李,白新羽就跟著大夥去食堂吃飯去了。以前往這個方向走,都是去廚房幹活兒的,突然變成了純粹去吃飯的,他還真有點兒不習慣了,不知不覺就拐到了廚房,直到馮東元提醒他,他才拐了回來。

打飯的時候,程旺旺拿著大勺子,在後廚朝他咧嘴一笑,給他打了一大勺紅燒肉,白新羽朝他眨了眨眼睛,倆人相視一笑。

回到座位後,錢亮看著他託盤裡的菜,羡慕道:“我以後也要和你一起打飯。”

白新羽嘿嘿笑道:“沒想到還有這好處吧。”他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廚房忙活的炊事班的戰友,心裡湧上異樣的感覺,就好像自己不該坐在這兒似的,他甩了甩腦袋,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表現,無論在哪裡,都不能再讓人瞧不起。

他在連隊裡的生活正式開始了。不像在炊事班那樣訓不訓練都沒人管,偵察連裡的專業訓練是非常嚴格的,這讓白新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投入了角色。果然像他一開始想的那樣,除了射擊外,他什麼都跟不上,本來在新兵連他就是單兵素質很差的那一個,在炊事班的半年疏於鍛煉,現在下了連隊,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體能訓練的強度又比新兵連大很多,他全都是新接觸,跟別人的差距就更大了。

但是相比當時的心慌沮喪,這一回白新羽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幾天訓練下來,陳靖怕他灰心,特意安慰了他一次,白新羽卻不太在意,別人做什麼他也做什麼,一點點地彌補這半年的差距,於是,陳靖和他自己都驚訝地發現,他的心態變了很多。在炊事班的半年,他從身體素質和心裡,都發生了很大的轉變,心態的變化對一個人的影響簡直是翻天覆地的,從前他訓練不好也不發愁,老覺得別跟別人差太多,能及格就行,然而現在他卻是主動地想要變強、想要趕上去,在這種態度的驅使下,他積極地訓練、學習,因為起點低,進步是整個班最明顯的。

白新羽進去沒多久,三連就組織了一次野外訓練,他們一百來人被裝上軍用大卡車,拉到了二十多公里外的一個集訓點。他們穿著厚厚地雪地迷彩服,臉上塗著油彩,拿著裝了教練彈的步槍,身上背著裝備,此時天上正下著大雪,他們呼出的氣是白色的,睫毛上沾著輕霜,馮東元悄悄告訴白新羽,這是他們第二次的野外訓練,第一次把好幾個人都訓哭了,是真哭。

白新羽只覺得又緊張又亢奮,他們在新兵連也做過野外訓練,但是以負重越野為主,從來沒有這種全副武裝、好像要上戰場的真實感,這讓他感到熱血沸騰。

許闖騎著輛特拉風的雪地摩托,帶著墨鏡,在呼嘯的風中喊道:“這次的野外訓練為期兩天一夜,包括雪地偵查與反偵察、雪地追蹤、建造雪地掩體、負重越野等等項目,這次以訓練雪地生存和偵察知識為主,體能訓練為輔。”

眾人聽到“體能訓練為輔”,在心裡暗暗松了口氣。

“但是!體能訓練也不會讓你們太輕鬆,否則這不成度假了。現在以班級為單位紮營地,限時半個小時,然後回來這裡集合。”

眾人趕緊從車上卸下帳篷等工具,開始搭建營地,半個小時後,十頂帳篷就搭好了。

許闖開始和老兵示範如何利用雪建造單兵掩體和偵查崗,就是用一個帶帆布的架子撐在自己身上,然後把雪埋上去,當雪足夠厚的時候,這種掩體還是比較容易做成的,但是對兵的體能和耐力是個不小的考驗。為了從表面看不出來,雪必須埋得很厚,下面壓得很實,上面較蓬鬆,一個兵身上大概要壓十斤重的雪,而且長時間趴在下面,只有一個小小的透氣孔,氧氣不充足,再加上天寒地凍,長時間不活動,埋在下面的人會越來越冷。一整個上午,全連士兵都在體驗呆在雪地掩體裡的感覺,各個凍得手腳發麻。

建完掩體,又有專門的教官給他們講通訊課,講課的時候,教官坐著,他們舉著十公斤的裝備深蹲,挨到吃午飯的時候,他們各個雙腿直打顫,站不直蹲不住,大多都直接坐在雪地裡,捧著飯盒大快朵頤。

白新羽吃飽之後,見俞風城還在吃,忍不住就問,“你覺得訓練苦嗎?”

俞風城看了他一眼,“訓練有不苦的嗎。”

“我還以為你不覺得苦呢。”

“我又不是超人。”

白新羽道:“要是當特種兵,肯定比這還要苦好多倍吧。”

“當然了。”

白新羽想問他為什麼還那麼執著地想當特種兵,圖的什麼,就為了去找他崇拜的小舅?可是他沒問出口,他知道他理解不了俞風城的想法,俞風城更理解不了他。

俞風城看著他,“你是不是想說什麼。”

“沒什麼。”

俞風城伸出手,抹掉了他嘴角的飯粒,淡淡地說:“你理解不了為什麼那麼累那麼苦依然有人願意當兵、甚至當特種兵,是因為你沒有那股支撐你去做的信念。”

白新羽怔住了。信念……別人的信念可能是保家衛國,可能是純粹喜歡危險、刺激的生活,俞風城,你的信念是什麼?你小舅嗎?白新羽真想問問他,不會是喜歡他小舅吧,不過那未免太扯淡了些,而且,俞風城肯定會生氣吧。白新羽拍開了俞風城的手,悶聲道:“我沒你那麼偉大的信念也死不了。”

俞風城笑了笑,趁著沒人,湊近他耳邊,“你是想到我們要分開,所以生我氣了?”

白新羽一把推開了他,冷笑道:“喲,你怎麼還那麼厚臉皮啊,你走了,我最多就是從互相打飛機變回自己打飛機,多一隻手少一隻手的事兒,我生哪門子氣啊。”

俞風城眯著眼睛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新羽為自己剛才說的那段話暗暗打了個一百分,說的真是太漂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文會虐啊~我們不是早就約定好了嘛~

50

俞風城轉過了臉去,沉聲道:“你這麼想正好。”

白新羽用力扒了幾口飯,感覺自己被噎住了,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一定是俞風城在這裡,害他連飯都咽不下去了,這煞星果然晦氣,從倆人相遇的第一天開始,把他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能遠離這種煞星,他以後的路一定會越走越順的,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兒!

下午,許闖帶著他們負重爬山,山頂海拔約4600米,他提前在上面插了一面旗,就是下個月的先進班級旗,誰先拿到旗就算誰的,但是班長不能拿。戰士們原本已經適應了現在的海拔,突然要往更高海拔的地方全副武裝急速前進,每上升百米,都有人感到身體不適。山頂的雪非常地厚,由於是較平緩的山勢,沒有什麼雪崩的危險,但是及膝深的積雪大大增加了他們的攀爬難度,到海拔四千米的時候,很多人都開始氣喘,但他們已經不是新兵,沒有人躺地上不幹,而是咬著牙繼續往上沖,甚至是往上爬。

白新羽在炊事班起早貪黑幹了半年活兒,耐力也鍛煉出來了,儘管感到胸口發悶,呼吸黏著,也沒有生出放棄的念頭,事實上許闖也不會讓人放棄,除非暈過去。白新羽覺得自己在部隊裡最受到鍛煉的,就是這種意志力。

許闖大喊道:“還有四百米啊,流動紅旗就在眼前了!”

此時,俞風城、大熊和1班的一個尖子兵遙遙領先,三人卯足了勁做最後地衝刺。

許闖站在陳靖身邊,指著他們笑道:“看著沒,我的兵就是要爭強好勝,哪怕我獎的是根牙籤,也要全力以赴。”

陳靖笑了笑,“連長教導有方。”

許闖瞥了他一眼,“怎麼聽著像你在擠兌我呢。”

陳靖低聲道:“連長,今天的訓練強度已經夠大了,差不多就行了。”

許闖眯起眼睛,看著這群累得東倒西歪的兵,“不行,離我的期望差遠了。”

白新羽在旁邊兒聽得汗涔涔的,這個許闖真是個瘋子啊,按許闖的標準,整個連能符合他標準的,不會超過十個。

白新羽經過許闖身邊的時候,許闖一把抓住了他的武裝帶,差點兒把他拽一跟頭,他抹了抹汗,“連長?”

許闖看著他,“去了炊事班還能調回來的,你是咱們團第一個,目前你還沒讓我看到調你回來的價值,別讓我看走了眼,否則你還得回去,知道了嗎?”

白新羽咬牙道:“連長,我不會回去的。”

“你不想回去,下一次全連考核,你綜合成績要達到中等,能辦到嗎?”

白新羽高聲道:“能!”

“去吧。”

白新羽跑遠之後,陳靖皺了皺眉,“連長,你幹嘛嚇唬他。”

許闖斜睨著他,“你是我最優秀的班長,不是個別兵的奶媽。”

陳靖歎了口氣。

最後,是俞風城搶到了流動紅旗,結果絲毫不出人意料。白新羽看著被三班的人擁簇著歡呼的俞風城,覺得有些刺眼。部隊是個挺溫暖的地方,但部隊也是個很殘酷的地方,想要獲得掌聲和尊重,錢和人緣都派不上用場,只有成績,唯有成績,白新羽很想念他拿到射擊比賽第一時,誇獎和祝賀如海浪般朝他洶湧而來的感覺,他這輩子就體會過那麼一次,卻讓他回味良久,常常體會那種成就感的俞風城,難怪會如此地傲慢。他渴望好成績、渴望被人誇讚,那種渴望越來越壓抑不住,充斥著他的四肢百骸,他迫切地想知道,如果他也能成為一個尖子兵,成為團隊裡耀眼的那一個,俞風城會怎麼看他,會不會目光也總是追隨著他,就像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隨著俞風城那般。

拿到紅旗後,全連人開始原路下山,等他們回到營地的時候,一批一批地趴在雪地裡,累得半天動彈不得。

白新羽拍了拍馮東元的臉,“東元,你沒事兒吧?”

馮東元搖搖腦袋,臉上沾滿了雪,“累死我了,哎,你不累嗎?”

“累啊。”白新羽隔著厚厚的棉服敲著腿,但沒躺下。

馮東元有些驚訝,“你以前體力可比我還差的。”

白新羽笑道:“你以為我在炊事班半年都在睡覺啊,每天起早貪黑,做飯種地喂豬,除了比你們自由點兒,根本閑不著。”

馮東元點點頭,“所以我早就跟你說過,人是有無限潛能的,就看你努不努力,你努力,什麼都能做好。”

白新羽想了想,“那我要是努力,能比俞風城還厲害嗎?”

“啊”馮東元愣了愣,隨即支吾道:“嗯……這個,不一定的……”

“你就說可不可能吧,說實話。”

“可能當然是可能的,但是,人的成功除了努力之外,也有很多其他因素的……”

“呿。”白新羽白了他一眼,“你是想跟我說,俞風城天生就比我厲害,我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比過他對吧。”

馮東元斟酌著措辭,“不是這樣的,你看你射擊比賽不就贏了他嗎,這證明你在這方面比他有天賦,只要努力,你肯定在某一個領域會比他厲害的。”

白新羽聽著聽著就笑了,他摸摸馮東元的腦袋,“不愧是讀書好的優等生啊,這麼會說話。”

馮東元笑了起來,白新羽趁著他張嘴,抓起一團雪就扔到了他臉上,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馮東元快速反擊,抓著雪團砸到了白新羽腦袋上,白新羽一下子撲到了馮東元身上,倆人抓著雪互相攻擊,他們穿得都很厚,遠處看就像兩隻熊在地上打滾。

錢亮在旁邊直樂,“你們倆知不知道累啊。”

倆人一邊笑一邊鬧,明明身上酸痛得動都懶得動,卻也玩兒得不亦樂乎。

遠處,俞風城正在喝水,拿著水壺的手卻僵在了半空中,他看著笑得臉紅撲撲的白新羽,心裡湧上莫名地感觸,讓他無法形容那一刻是什麼心情。去了雪豹大隊,就很難再見到白新羽了,倆人的關係本就不明不白,到時候斷了,也是順理成章的,他一直都知道這些,只是他常常不去想,不想去想。可現在他卻不得不想,因為隨著白新羽的變化,他對這個人的想法在變,倆人的關係也在跟著變,事到如今,他們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他的預料,這不是什麼好事兒。

最開始聽到白新羽,只是存在于他兒時記憶中的一個小混球,因為輾轉的關係,他小舅托他照顧這個人,他表面上答應了,卻嗤之以鼻,以為部隊是托兒所嗎,照顧個屁。他生長在軍人世家,成為職業軍人是他從小的夢想,對他來說,軍隊是嚴肅和神聖的,不是讓人來瞎混的,第一次的見面,更是讓他對這個人的印象差到了極點。所以他恐嚇他、威脅他,希望能把他趕回去,後來見實在趕不走,長得不錯、逗弄起來也好玩兒,就打算放在身邊解解悶,他沒想到白新羽會改變、會成長,也會有讓他驚訝的行為、意外的成績,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很多東西都變了味兒了。

他看著白新羽,眼神越來越深沉。

晚上,他們在雪地裡架起了大鍋熬粥,另一邊則蒸著熱騰騰的饅頭、豬肉,這一天體力消耗太大,不吃麵食和肉,根本就填補飽肚子。

開飯的時候,一百來人幾乎是搶著去打飯的,各個狼吞虎嚥的,剛吃了沒兩口,許闖一嗓子,“緊急集合——”

戰士們心裡叫苦不已,趕緊把碗往地上一放,快步跑到空地上集合。

“半個小時,三到四人一組,建造單兵掩體,誰的掩體不合格,今晚上就埋在雪裡睡,開始!”

戰士們拿起撐子、鐵鍬,忍著饑餓和寒冷,開始在地上刨雪。

半小時後,許闖慢悠悠地站起來,一個一個檢查,所有人都心驚膽戰,在掩體下睡一晚上可不是開玩笑的,真的有可能凍死人,許闖雖然不可能讓他們凍死,但讓他們在下面趴兩個小時,也夠人受的。

檢查了一圈,許闖點點頭,“全部合格,吃飯吧。”

戰士們如獲大赦,就地解散了,但是等他們拿起碗一看,粥已經徹底結冰了,饅頭硬得跟石頭一樣,豬肘子一咬一嘴冰碴子,能把人牙凍掉,就是這樣,他們也得吃,不吃就沒有體力,不吃,明天更難熬。

把那些冰塊兒送進了胃裡,他們鑽進帳篷準備休息。一個帳篷睡一個班的人,十個人並排躺著,幾乎無法翻身。

白新羽剛躺下,俞風城就躺在了他旁邊,白新羽看了他一眼,俞風城也看著他,理直氣壯地說:“幹嘛,沒看見沒位置了嗎。”

白新羽看了看,自己睡在最裡面,俞風城最後一個進來,確實就他這兒還稍微能空出點兒地方了,他撇了撇嘴,沒搭理他,逕自背沖著俞風城躺下了。

馮東元笑了笑,“你們倆真是的,有時候看著特好,有時候又鬧彆扭,和我弟弟妹妹好像。”

白新羽道:“你弟弟妹妹幾歲了。”

“一個十三一個十歲。”

“去你的。”白新羽蓋上被子,使勁哆嗦了一下,“這被子是泡過水嗎,怎麼這麼冰。”

“太薄了唄。”馮東元裹緊被子,“真的好冷啊。”

帳篷裡的戰士們紛紛抱怨冷,一個個縮得跟蝦球似的。

陳靖道:“這被子夠大,跟身邊的戰友蓋一床,湊近點兒睡,能暖和很多。”

眾人一聽,趕緊和身邊的人躥被子,倆人睡兩床被子,果然比剛才好多了。

白新羽挪到馮東元身邊,“來來來,對了,你不搶被子吧?你要是搶我會踹人的。”

“我睡覺可老實了……”馮東元愣了愣,“新羽,不行啊,我得和巴圖爾一床,要不不是剩下單的了。”

巴圖爾個子小,已經一下子鑽進了馮東元的被子裡,哆嗦道:“冷喲,冷喲。”

白新羽怔住了,看著馮東元和巴圖爾正在整理被子準備睡覺,瞬間感覺自己被拋棄了,他慢慢地扭過頭,看著俞風城。

俞風城挑眉看著他,一副“命運的安排”的表情。

白新羽撇了撇嘴,內心掙扎了起來,俞風城已經掀開被子罩住了他,並把他拽到了自己身邊,兩床被子一疊,再加上對方的體溫,身體一下子暖和了不少,在這種死冷寒天的地方,這種溫暖根本讓人欲罷不能。

俞風城摟著他的腰,額頭頂著他的額頭,倆人在黑暗中悄悄對視著,誰都不敢說話,不管說得多小聲,肯定會被別人聽見,因為他們連彼此沉重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誰先動了一下,四片溫熱的唇瓣貼在了一起,白新羽閉上了眼睛,細細吮吻著那柔軟的嘴唇,俞風城的手貼在他後背,他就感覺從背心的地方傳來無限暖意,這隱秘又刺激的吻,讓人很有偷情的快感,白新羽一想到他身後躺著一個班的戰友,心臟就怦怦直跳,唯恐弄出一點動靜,因此那個吻清淺而安靜,似乎沒有任何目的,僅僅只是想要碰觸彼此的嘴唇。

白新羽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正不正常,就好像他明明意識到一件事有危險,可還是禁受不住誘惑向前,他告訴自己,他只是從俞風城身上尋求一點兒安慰和刺激,紓解他枯燥的軍營生活,就像俞風城對他那樣,無論是接吻還是撫摸,都是他自願去享受的一件舒服的事,誰也不吃虧,挺好的。

在這令人膽寒的冬夜裡,倆人抱在一起,交頸而眠,彼此呼吸同調、心跳同步,罩住他們的這一方棉被,溫暖了他們周身的每一個細胞。

天沒亮,他們就被集合哨給叫醒了,戰士們火速跳了起來,三分鐘時間就整裝完畢,出現在了許闖面前。許闖帶著他們再爬了一次山,不過這次沒有負重,權當晨跑了。

白新羽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憋著一股勁兒想跟上俞風城,他就是想試試,他和俞風城之間的差距有都遠。

本來是勻速跑著的馮東元,發現白新羽速度一直過快,就提醒了他一次,白新羽充耳不聞,反而撇下他,跟俞風城並肩跑了起來。

俞風城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跑步還能怎麼了。”

俞風城莫名其妙,過了一會兒,他嗤笑道:“你難道是想跟上我?”

白新羽哼道:“我只是早上突然有勁兒使不出去,想跑快點兒。”

“那你就跟吧。”俞風城也沒提高速度,還是以他的勻速往前跑著,保持著呼吸的節奏,雖然高原反應也讓他難受,但他的狀態並沒有下降太多。

開始白新羽還能勉強跟上,可上了四千米後,他開始胸悶氣短,跑得也越來越慢,俞風城的背影就在他前方不遠處,他不服氣,咬著牙往前跑,可距離卻越來越大,最後俞風城到達山頂,折返往回跑的時候,他還差了至少三百米。

俞風城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輕輕一笑,明明是不帶什麼情緒的笑容,可看在白新羽眼裡就好像在諷刺他一般,媽的,真氣人。白新羽大吼一聲,拼足了勁兒跑到了山頂,然後快速往山下折返,看著俞風城越變越小的背影,他都恨不得能滾下去了。

他聽到馮東元驚訝地說:“新羽,你跑得好快啊!”

白新羽充耳不聞,由於積雪太厚,一腳下去踩得太實,沒拔出來,他整個人噗咚一聲撲倒在雪地裡,摔倒的人很多,也沒人注意他,他吐掉嘴裡的雪,爬起來就繼續跑。

等他跑回營地的時候,只有寥寥幾個人回來了,回頭一看,大部分人都還在山上,許闖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第五個回來的,今天怎麼了,吃大力丸了?”

白新羽這才回過神來,不知不覺間,他一個勁兒地追著俞風城跑,居然把大部分人都甩在後面了。

戰鬥們陸續都回來了,馮東元 跑到白新羽身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新羽,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跑……跑這麼快。”

白新羽嘿嘿笑了笑,“今天狀態好吧。”

俞風城笑看了他一眼,“還差三四百米呢。”

別人聽不懂俞風城說什麼,白新羽當然聽懂了,他哼道:“下次就不差了。”追趕俞風城的腳步也許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但卻能讓他充滿幹勁兒。

吃過早飯後,他們休息了半小時,開始上雪地偵查課,一上午的課結束後,許闖要求他們全副武裝,步行回營區。這裡離營區有近三十公里的路,在這種大雪天裡,走到天黑都走不到,他們早料到許闖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最後肯定要放大招,只能暗地裡腹誹。

許闖坐在吉普車上,盯著他們行軍,時而讓他們急行兩公里,時而讓他們匍匐前進五百米,一路上變著花樣兒地折騰他們。白新羽才下連隊一個星期,就經受這樣的訓練,身體上和心理上都很難適應,這訓練強度可比在新兵連的時候大多了,但他還是咬牙堅持著,幾次掉隊,都被戰友拽了上來。

下山之後,雪淺了很多,路也稍微好走了,但走了三個多小時,所有人的腳都凍得發麻,幾乎沒有知覺了,這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們饑寒交迫,幾乎是靠意志力在前行。

白新羽和馮東元攙扶著往前走,走著走著,本來累得都不想開口的馮東元突然笑了。

白新羽無奈道:“你還有勁兒笑,笑什麼呢。”

“你記得嗎,你第一次參加晨跑,才三公里你就跑不動了,坐在地上耍賴,被班長教訓了一番。”

白新羽也笑了,“當然記得了。”

“新羽,我覺得這一屆新兵,就你變化最大,進步也最大,我挺為你高興的。”

白新羽感慨道:“如果沒有你們鼓勵我,我可能早就放棄了。”

“跟我們關係不大,是你真的有這個潛力,射擊比賽也是,其他訓練也是,你要相信自己什麼都能做到,然後努力去做就行了。”

白新羽感覺心臟被填得滿滿的,他用力點了點頭,眼神是前所未有地堅定。

回到營區,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戰士們累得直翻白眼,脫了衣服躺床上就睡著了。

睡了沒多久,白新羽被鳥憋醒了,他忍了半天,想著長夜慢慢,長痛不如短痛,一咬牙,掀開被子跳下床,跑出去上廁所。

結果他剛走出宿舍,就見許闖和陳靖站在樓梯口那兒低聲說著什麼,陳靖穿戴整齊,完全不像要睡覺的樣子,倆人看到白新羽,都愣了愣。

白新羽解釋道:“我、我上廁所。”

“去啊。”許闖道。

白新羽一溜煙鑽進廁所,再出來的時候,發現許闖和陳靖已經移到了廁所外面,好像在等他。白新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陳靖輕歎一聲,“我們在商量緊急集合呢。”

白新羽瞪直了眼睛,心裡大罵這個許闖有沒有人性啊,他們都快累成死狗了,還緊急集合,要命啊!

許闖挑眉看著他,“你們挺不願意的吧,你們班長也勸我換我一天,來,我聽聽你的意見。”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怎麼回答好,他覺得以許闖的性格,越說不願意,許闖越來勁,可萬一昧著良心說願意,許闖真聽他的怎麼辦,於是他支吾著,不知道怎麼回答。

許闖道:“說話啊。”

白新羽心一橫,“服從首長指揮!”

許闖笑了笑,指著白新羽道:“陳靖,你看著沒,這才是正確的態度嘛,哎,也不怪你,是我太慣著你了。”

陳靖無奈道:“連長,那你幹嘛還來問我意見呢,直接吹哨不就行了。”

許闖一時語塞,“你比較瞭解他們嘛。”

“所以我的意見就是換一天啊,今天大家太累了,超負荷的訓練可能適得其反。”

許闖摸了摸下巴,“行吧行吧,那就換一天吧。”許闖撇了撇嘴,裹緊大衣走了,走的時候還低聲嘀咕什麼。

白新羽松了口氣,嚇得腿都軟了,等許闖走遠了,他才笑道:“班長啊,還好連長聽你話啊。”

“連長有時候跟小孩兒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白新羽笑道:“那是因為班長最優秀,連長喜歡你嘛,最好班長能一直當我們班長。”

陳靖微怔,一下子沉默了。

白新羽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他覺得這氣氛不太對,“班長?”

陳靖抬頭看著他,“新羽,我跟你說件事,你暫時別告訴其他人好嗎?”

白新羽心裡一緊,“班長,你怎麼說這種話,有點兒奇怪啊……”

“本來也不該跟你說的,可是……一想到我要走,但是還不能告訴你們,總覺得心裡過意不去,憋得難受,就想找個人說說。”

白新羽急道:“班長,你要去哪兒啊?你要退伍嗎?”

“不是。”陳靖搖了搖頭,“我已經決定去參加雪豹大隊的選拔了。”

51

白新羽驚訝道:“班長,你真的要去?”

陳靖點點頭,“雪豹大隊是很多軍人嚮往的地方,那代表著完全不一樣的生活,本來我一心想去軍校,現在去不了軍校了,霍喬又幾次邀請我,我也很心動,所以我想去試試。不過我把握也不大,如果被淘汰了,我還會回來的,到時候你們別笑話我就行。”

白新羽忙搖頭,“怎麼可能,班長去不去雪豹大隊都很厲害,但是……既然是霍喬邀請你的,難道還能把你淘汰?”

“當然了,除了團裡推薦,霍喬也經常去各個師團考察,挑選他覺得合適的兵,一年兩到三次,讓這些兵,不,大多不是兵,而是士官、軍官,最高甚至可能有校官,去參加雪豹大隊的選拔,選送的都是團裡的尖子兵,選拔很嚴格,聽說有三、四道關卡,最後可能一個都不留下,霍喬僅僅是希望我去參加選拔,但能不能留下,要看我自己。”

白新羽倒吸一口氣,“班長,你知道俞風城要去參加選拔嗎。”

陳靖笑道:“還有誰不知道,他一直以雪豹大隊為目標要求自己,我很佩服他,他不僅有執著地決心,而且有能配得起這種決心的行動力,這樣的人性格堅韌不拔,意志力極強,正是雪豹大隊需要的。”

“但是照你說的,他也有可能通不過選拔啊。”

“那倒是,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嘛,不過他現在是最被看好的一個。”陳靖道:“你也對雪豹大隊感興趣?”

白新羽連連搖頭,“我?我差遠了,想都不敢想。”

陳靖笑笑,“沒什麼,很多人都憧憬那個地方,而且要參加初級選拔並不難,除了團裡推薦,如果自己打申請也能去,初級選拔就像那種唱歌比賽的海選一樣,雖然人數沒那麼多,但淘汰率是最高的,上面也願意讓更多新兵去見見世面,如果你好奇,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白新羽差點兒咬到舌頭,“啊?這麼容易?”

陳靖點點頭,“只要成績不太差,團裡一般都會讓去,不過很多人不知道,以為只能推薦。但我並不建議你去,因為初級選拔非常殘酷,很多人去了被淘汰回來了,都會有一段時間的心理陰影。”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怎麼聽著跟過鬼門關似的。”

陳靖語氣中有一絲興奮,“正因此雪豹大隊是個獨木橋,才讓人有幹勁兒,每年選拔的方式都不一樣,我真的很期待。”

白新羽笑道:“班長,我覺得以你的實力一定沒問題的,你加油啊。”在三連能當上班長的,毫無疑問靠的是絕對實力,否則怎麼可能入得了許闖的眼,別看陳靖一副白面書生的樣子,不說話的時候好像挺好欺負,比綜合成績,全團一千二百人,陳靖絕對能排進前十。

陳靖笑笑,“行了,睡覺去吧,明天訓練也不能含糊。”

“是。”

白新羽鑽回被窩後,腦子裡反復想著陳靖說得話,既然初級選拔的機會不難拿到,要不要真的去見見世面呢?可是去參加選拔的都是各個連各個團的尖子兵,他去那兒簡直是自不量力,恐怕會被人笑話吧。可是,他真的很好奇,那麼牛逼的特種部隊,究竟是用什麼方法篩選人才的?反正去看看又不會怎麼樣……被人笑話他也習慣了,沒啥大不了的。

白新羽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一晚上,結果沒休息好,第二天跑步的時候都直打瞌睡。許闖果然沒給他們半點喘氣的時間,沒有在半夜緊急集合已經是大發慈悲了,接下來幾天的訓練量一點兒都沒有放鬆。在持續不斷地高強度歷練下,有人不斷地病倒,白新羽一開始還覺得自己身體底子不錯,來部隊一年了都沒生病,結果沒得意幾天,他就在一天夜裡無緣無故地發起了高燒。

早上馮東元下床的時候,就見白新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上去一推,才發現白新羽臉紅撲撲地,喘氣有些困難,他把手往白新羽額頭上一放,嚇了一跳,“啊,新羽發燒了!”

陳靖和俞風城最先圍了過來,其他人也湊過來看,“媽呀,燒得臉好紅啊。”

陳靖道:“別堵在這兒,你們趕緊集合去,我和東元送他去醫務室。”

俞風城道:“我送他去吧。”

陳靖道:“你去帶隊。”

現在俞風城已經有代理班長的意思了,很多事陳靖分不開身就交給俞風城處理,聽說過不久就會把俞風城提為副班長,倒也實至名歸。

俞風城只好帶隊去了。

陳靖和馮東元給白新羽穿上衣服,倆人架著他往醫務室走去。

這麼一番折騰,白新羽醒了,他燒得暈暈乎乎地,“嗯?班長?東元?”

馮東元道:“你醒了?你是不是晚上踢被子了,怎麼突然發燒了。”

白新羽渾渾噩噩地想了一會兒,難道是因為他昨晚光著身子在澡堂洗衣服?冬天洗衣服實在太凍手了,水房的水要等半天才會熱,他們早上洗臉全是冰水,同理,晚上洗衣服也是,而且要是洗得慢了還容易沒水,所以很多人就洗澡的時候順便洗衣服了,他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怎麼就中招了呢,大概是因為最近太累了,抵抗力有些下降。

倆人把白新羽送到醫務室的床上,白新羽嘿嘿傻樂了起來。

陳靖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白新羽啞著嗓子說:“我終於能休息幾天了。”

陳靖拍了拍他滾燙的額頭,“這點兒出息。”

白新羽抓著陳靖的手,撒嬌道:“班長,我嗓子疼,我要吃銀耳雪梨粥。”

陳靖哭笑不得,“我去炊事班給你問問。”

白新羽搖著陳靖的手,眼睛濕漉漉的,滿含期待,“你現在就去問啊。”

值班的醫生走了過來,“喲,這誰家的孩子啊,怎麼不要吃奶呢。”

陳靖有些窘迫,“他平時不這樣,腦子燒暈了。”

醫生給白新羽塞了個溫度計,“人放我這兒吧,你們忙去吧。”

白新羽抓著陳靖的手不放,“班長……”

陳靖道:“我保障去給你問。”

白新羽這才放開。

馮東元道:“新羽啊,我休息的時候再來看你。”

白新羽朝馮東元擺擺手,然後把手放在嘴邊,悄聲說:“炊事班的冰箱裡有霜淇淋。”

馮東元都忍不住笑了。

倆人走後,醫生給白新羽打了一針,他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就看到程旺旺的大臉在自己眼前晃悠。

“小白公主?哎喲,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我只能犧牲一下自己,親你一口了。”程旺旺絮絮叨叨地說:“我一堆兒事兒要忙呢,班長非讓我等你吃完了再走,來來來,雪梨那高級玩意兒是沒有了,銀耳桂圓粥,趁熱吃。”

白新羽爬了起來,笑了笑,“旺旺哥,好久沒見你了。”

“你還好意思說呢,說經常回來看我,一個月也沒回來,那些小豬崽都滿地跑了。”程旺旺把粥從保溫盒裡拿出來,遞給白新羽,白新羽卻不接,眼巴巴地看著他,程旺旺歪著腦袋,“要我喂你嗎?”

白新羽不客氣地點點頭,他小時候挺喜歡生病的,雖然會把家人折騰得人仰馬翻,但他特別自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算做了什麼錯事兒他爸也不捨得揍他了,總之,生病對他來說就是個可以盡情任性、還能把之前闖的禍一筆勾銷的好時機。

程旺旺歎了口氣,任命地開始喂他吃粥,“我跟你說啊,我對我媳婦兒也就這樣了,算了,誰叫咱小白是公主呢。”

白新羽笑笑,“你見過嫂子照片,挺漂亮的。”

“那是,我們倆發小。”程旺旺笑容有幾分落寞,“新羽啊,我打算復員了。”

白新羽一驚,“為什麼?”

“你嫂子想要孩子了,說我再不回去,就跟別人生去了,嘿嘿,那我能同意嗎,我當兵也有些年了,也該回家了。”

白新羽心裡有些傷感,程旺旺退伍後,他們就不知道何時能再見了,說是現在飛機滿天飛,去找誰都特別快,但很多人分開之後,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要再聚到一起,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空間的距離能把很多感情消磨得寡淡無比,大家心裡是再清楚不過的。

白新羽歎道:“旺旺哥,我這兒正生病呢,你幹嘛跟我說這麼糟心的事兒。”

“誰讓你提我老婆了。”

“不是你自己提的嗎?”

“是嗎?是我自己提的嗎?”程旺旺撇了撇嘴,“來,吃你的。”

也許是生病了特別情緒化,白新羽哀傷地說:“旺旺哥,我一定會去看你的,真的。”

“這回可說好了一定來啊。”

“一定來。”

程旺旺笑道:“我之前跟你說過吧,我打算在老家開個餐館,就開新疆風味兒的,我們家那塊兒新疆風味兒的少,生意肯定能好。”

“肯定能。”

“哎,不說這個了,你快點兒養病,等你病好了,還得找你抽空給其他人講講怎麼喂豬呢,要不咱倆都走了那些豬誰管啊。”

白新羽笑著,心裡卻傷感不已,程旺旺是第一個要離開的戰友,接下去還會有誰呢,有一天,他在這裡認識的朋友們都會各奔東西,馮東元、錢亮、陳靖、俞風城……俞風城,會是最先離開的那一個吧,到時候他們就再也沒有理由見面了。

吃完銀耳粥,程旺旺就走了,臨近中午的時候,晨練結束了,馮東元和錢亮跑到了醫務室來看他。

白新羽暈暈乎乎地,見著馮東元就問:“霜淇淋呢?”

錢亮拍了拍他的腦袋,“還霜淇淋,吃了燒更退不了了。”

“不是以毒攻毒嗎,聽說吃了能降溫。”

“你聽誰說的。”

“我哥說的。”

馮東元嗤笑道:“你哥逗你呢。怎麼樣,早上吃了銀耳粥了?武班長一聽說你病了,還真就從廚房裡翻出銀耳來了,單獨給你熬的。”

白新羽嘿嘿直笑,覺得自己人緣真不錯。不過……怎麼有個人一直沒露面呢,倆人睡都睡過了,這時候都不來看看?也太沒良心了吧。

錢亮從背後變出了白新羽的iPad,“來來來,兄弟最瞭解你了,雖然上不了網,可以玩玩兒遊戲解解悶。”他悄悄說:“別好得太快。”

馮東元不贊同地瞪了他一眼,“你這說得什麼話。”

錢亮道:“這你都不懂?能這麼躺幾天多爽啊,我都想發燒了。”

白新羽高興地接了過來,“我終於有空玩玩兒了。”

醫生道:“想得也太美了,燒退了就得回去了,要是讓你們連長知道你們在床上耍賴,就等著挨收拾吧。”

白新羽苦笑道:“還好我現在還沒退燒……”

三人又嘰嘰呱呱聊了一會兒,就到了午飯時間,醫生跟著他們一起去吃飯了,白新羽留在醫務室,等著他們給自己送飯。

正拿著iPad玩兒遊戲呢,醫務室的門被推開了,白新羽道:“這麼快……”他抬頭一看,居然是俞風城。

俞風城看著他,“發燒了還玩兒遊戲?”

白新羽放下了平板,“睡太久了睡不著,躺著無聊。”

俞風城把一袋水果放到床頭,並在床邊坐下了,“好點兒沒?”

白新羽搖搖頭,目光瞄到蟠桃上。

俞風城道:“想吃嗎?”

“你給我削皮吧。”

俞風城笑了笑,拿過水果刀削著皮,然後剜下一塊桃肉放到了白新羽嘴裡,白新羽張嘴吃了今天,他現在嘴裡何苦,吃點甜的東西很舒服。

俞風城就見他側躺在床上,全身哪兒都不動,就一張嘴張張合合,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嚼著東西,懶到了骨子裡,很是好玩兒。

喂完了半個桃,白新羽撐住了,他搖搖頭,“不吃了。”

俞風城放下桃子,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麼會突然發燒的?”

白新羽撇撇嘴,“昨晚在澡堂洗衣服來著。”

俞風城彎下身子,輕笑道:“那我要是親你,會不會被傳染啊?”

白新羽瞪著眼睛看著他,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往前一拽,用力堵住了他的唇,白新羽發燒之後,口腔溫度很高,這個吻就顯得格外熱烈撩人,俞風城覺得那嘴唇的溫度都要把他燙傷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從白新羽皮膚裡分散出來的熱量,那熱量穿透他的細胞,侵入他的身體,讓他的皮膚好像也跟著熱了起來。

親完之後,白新羽累得直喘氣,哼笑道:“最好能傳染死你。”

“儘管來吧,正好也讓我休息兩天。”

白新羽意外地挑挑眉,“你想休息?你不是超人嗎,休息兩天多影響你的訓練啊。”

俞風城對他的諷刺充耳不聞,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他的唇瓣,“勞逸結合。”

白新羽推開他的手,“你不去吃飯嗎,來這兒幹嘛。”

“廢話,不是來看你我來這兒幹嘛。”

“看完了吧,你走吧。我還要玩兒遊戲呢。”

俞風城打了個哈欠,“最近睡眠不足。”他說著,就脫了鞋,掀開被子上床了,“讓我躺一會兒。”

白新羽嚇了一跳,“你瘋了啊,這是醫務室,醫生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鎖門了。”

“這是什麼理由啊。”

“你別管。”俞風城一把熊抱住了他,“你抱著可真暖和,讓我抱一會兒。”

白新羽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俞風城死死摟住了。他安靜了在俞風城懷裡呆了一會兒,小聲說:“發燒會腰酸嗎?”

“可能會。”

“那你給我揉揉。”

俞風城真就給他按起了腰,力道不輕不重,怪舒服的。

白新羽也打了個哈欠,感覺又困了,腦袋昏昏沉沉的,他喃喃道:“你知道嗎,班長也要去雪豹大隊。”

“知道。”俞風城輕聲說。

“哼,去吧,都去吧……”

俞風城把白新羽的腦袋按在自己的頸窩處,低聲說:“睡你的覺。”

白新羽輕歎一聲,“俞風城。”

“嗯?”

“你是個傻逼。”

俞風城翻了個白眼。

白新羽閉上眼睛,漸漸睡著了。

在床上躺了兩天,打針、吃藥,白新羽的燒一退,就被醫生趕回了宿舍,部隊裡可不會等他完全休息夠,只要病好了就得開始訓練了。

沒過幾天,他、俞風城、馮東元、大熊和梁小毛就被陳靖單獨叫到了一起,顯然是有話要說,結果陳靖說出來的事兒讓他們頗為吃驚。

“軍訓?”白新羽瞪大眼睛。

“是,新疆這些中學、大學的軍訓一直都是咱們軍負責安排的,這次庫爾勒市有一批春季入學的大一學生需要軍訓,要30個教官,團長讓連長負責安排,連長把這事兒交給我了,咱們班我抽了你們四個,就兩個星期,挺簡單的,但是你們要認真對待。”

大熊興奮地說:“大一的?那不是跟我們差不多大,肯定有美女吧。”

陳靖瞪著他,“你可不要隨便招惹女學生啊。”

大熊笑道:“哎喲班長,你這麼嚴肅幹嘛,我就是說說,我看還不行啊,看女生怎麼也比看一幫老爺們兒順眼啊。”

梁小毛也激動萬分,“太好了,咱們也要去訓別人了。”

白新羽高興地說:“班長,庫爾勒有什麼好玩兒的嗎?”

陳靖拍了拍門板,“都給我嚴肅點兒,讓你們去給學生軍訓,一個個都想什麼呢!”

幾人立刻不說話了。

俞風城道:“班長,能不去吧,我沒什麼興趣。”

陳靖看了他一眼,“我是想讓你休息休息,你總這麼繃著也不是好事,去吧。”

俞風城點點頭,“好吧。”

陳靖看向馮東元,“東元,你有什麼意見嗎?就你沒說話了。”

馮東元笑笑,“我挺期待的,我一直想看看大學是什麼樣兒的。”

“那就這麼定了,你們準備準備,後天出發。”

陳靖走之後,白新羽一把抱住了馮東元的肩膀,哈哈笑道:“太好了,終於能去一個真正的城市了,東元啊,這回我一定帶你好好玩兒玩兒。”

梁小毛哼道:“班長都說了不是去玩兒的。”

白新羽朝他一撇嘴,“又不帶你。”

大熊搓著手,“啊,希望我帶的那個班有好多美女。”說著愉快地吹著口哨走了。

只有俞風城皺著眉,“真是浪費時間。”

白新羽心想,怎麼那麼愛訓練呢,訓死你算了。他現在訓練成績倒也是蒸蒸日上,雖然還不算很優秀,但至少已經達到了中上,為了能夠跟上別人的腳步,他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每天都累死累活的,即使是這樣,他覺得自己的訓練量跟俞風城還是有差距,他簡直無法想像俞風城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馮東元安慰道:“風城,我覺得班長說得有道理,你應該休息一段時間了。”

俞風城點點頭,“只能這樣了。”

後天一大早,30個兵坐上大卡車,往機場開去。去軍訓不僅能給自己放個假,部隊還有補助,到了學校又很受學生尊敬,這樣的好差事每年都有兩次,但未必誰都能趕上,因此一行人很是興奮,畢竟都是20歲上下的年輕人,全都是抱著度假的心思去的。

他們坐上飛機,飛到了庫爾勒,學校派了大巴來接他們,負責領隊的就是個高年級的女學生,長得清純甜美,在車上給他們介紹庫爾勒市的時候,好多新兵都在私底下偷偷討論著她,但表面上還要裝著嚴肅的樣子,怕到時候管不住人,白新羽是他們裡頭年紀最大的,忍不住覺得他的戰友們挺可愛的。

他們被安排在學校附近的旅館,分旅館的時候,馮東元很自然地拿起兩個房卡,沖白新羽說:“新羽,咱們一間,走吧。”

白新羽忍不住看了俞風城一眼,卻見俞風城也正在看他,倆人四目相接,白新羽很是尷尬,他這是想什麼呢,他怎麼可能和俞風城睡一間,那不是等著屁股開花嗎。他提上行李,拽上馮東元,“走吧。”

52

進了房間,白新羽往床上一趟,用力舒展了一下筋骨,“這兒比昆侖山暖和多了,也沒那麼幹,真是太舒服了。”

馮東元笑道:“庫爾勒也是個挺大的城市呢,有空咱們出去逛逛吧。”

“當然要去了,我帶你去找好吃的好玩兒的。”白新羽尋摸著,“去租輛車吧,能方便些……”

“不要那麼麻煩了吧,咱們白天的時間都要軍訓學生,也不會有太多空閒的。”馮東元笑著說:“我得給家裡寫封信,到時候拍些照片一起寄回去。”

白新羽拿出相機,“來來來,我現在就給你拍幾張。”

倆人休息了一下,就被集體叫出去吃飯了,晚飯是學校領導請的,這次是王順威帶隊,王順威和校領導說話的時候,他們就在下面狂吃,其實部隊食堂的伙食並不差,但吃久了都是那些菜,自然有些膩歪,現在逮著新鮮了全都停不下嘴。

吃完飯,所有人都不意外地撐著了,馮東元拉著白新羽要出去散步。大熊也要去,乾脆就把俞風城和梁小毛都叫上了,五人順著酒店外那條街開始壓馬路。經過一家酒吧的時候,白新羽剛想提議去喝酒,可話到了嘴邊,猛然想起來自己還穿著一身軍裝,又咽了回去,不知不覺間,他穿著這身軍裝,就會按照軍人的要求規範自己了。

這一片是大學城,吃的玩兒的不少,大多都是為學生服務的,幾人七拐八拐地走進了一條小吃街,原來就是大學的後門,裡面有不少賣新奇小玩意兒的店,他們在部隊憋了太久,看什麼都有意思,挨家逛著。

當時正是晚飯時間,小吃街裡擠滿了學生,他們五個人的出現引起了全街的圍觀。穿著扎眼的軍裝不說,還有俞風城這種賽級模特般外形的人壓陣,白新羽和馮東元也是帥氣的帥氣、清秀的清秀,惹得滿街的學生都看得眼睛發直。

俞風城皺了皺眉,好像有點不耐煩,大熊和梁小毛趁機和幾個姑娘微笑致意,白新羽得意地昂首挺胸,心想自己雖然剪了個土了吧唧的髮型,但魅力也不減當年嘛,只有馮東元越來越窘迫,最後臉被看紅了,頭都快低到胸口了,只能不停地看小吃攤假裝不在意。

白新羽摟著馮東元的肩膀,低聲說:“東元,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啊?”

馮東元趕緊把手指放在嘴邊,用力噓聲。

“怎麼了?”

馮東元緊張地說:“你小點聲,好多人看我們。”

“嘿,看就看唄,看小爺長得帥嘛。”白新羽興奮地說:“別怪兄弟沒提醒你啊,你不用管班長說的不准打女學生主意,這裡的大學生跟咱們一個年紀,要是有合適的,平時寫寫信、傳傳情,不比你成天給家人寫信有意思啊。”

馮東元窘道:“你別亂說,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啊?又不犯法,咱們東元肯定會有女大學生喜歡的。”

馮東元用力搖搖頭,“新羽,你別瞎說了。”

白新羽又故意逗了他兩句,逗得馮東元臉通紅,自己心裡樂壞了。

俞風城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白新羽身邊,聽到他們的對話,忍不住捶了白新羽肩膀一下,“說得什麼玩意兒,你別把東元教壞了。”

白新羽不服氣道:“怎麼叫教壞呢,我教他追女孩子,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你以為誰都像……”他說到一半,噎住了,想一想,自己現在也算半個基佬?好像也沒什麼資格諷刺別人。

俞風城哼笑一聲,“像什麼?”

白新羽撇撇嘴,沒說話。

俞風城口氣帶著一絲警告,“你不要瞎教唆東元,也別自己去招惹什麼女學生,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馮東元覺得俞風城口氣有點兒重,他常常看不懂這兩個人,有時候看著好像關係挺密切的,有時候又跟仇人似的,真是太奇怪了。

白新羽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嘲弄道:“管得到挺寬啊。”他同時在心裡大罵,關你丫屁事!

這時,兩個大膽的女生跑了過來,笑嘻嘻地說:“解放軍叔叔,和我們去那家店玩兒會兒桌游吧。”

大熊和梁小毛均是眼前一亮,連忙說好。

可惜女生沒看他們,全都眼巴巴地看著俞風城。俞風城剛要拒絕,白新羽馬上點頭:“好哇好哇,玩兒什麼?”

“有很多遊戲可以玩兒的,來嘛。”

白新羽拉上馮東元,“走,去玩兒會。”

俞風城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臉立刻黑了下來,“一會兒還有任務,回去了。”

白新羽推開他的手,“有什麼任務?”

“九點按時熄燈睡覺的任務。”俞風城拽起白新羽的胳膊,不由分說地越過兩個女生,往前走去。

“靠,這叫什麼鬼任務,你別拽我……”

白新羽就那麼一路被俞風城拽出了小吃街,其他三人也只好緊跟其後,大熊三步一回頭,一臉遺憾的樣子。

走出小吃街,俞風城才放開白新羽,白新羽用力甩開他的胳手,瞪了他一眼,“有毛病你。”

俞風城攔了輛計程車,把白新羽推上了車,“走了,回旅館睡覺了。”

大熊剛要跟著進來,俞風城已經把車門一關,“一輛坐不下,你們坐後面的吧。”說完跟師傅說:“開車。”

計程車絕塵而出,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馮東元皺了皺眉頭,總覺得哪裡有點兒古怪。

白新羽戒備地看著俞風城,“你又要幹嘛?”

俞風城嗤笑一聲,“在計程車上我能幹嘛?”

計程車司機心裡一驚,心想這倆不會是流氓吧,但從後視鏡一看是當兵的,頓時放心不少,就和他們攀談了起來,可惜倆人都沒什麼心情聊天,各自扭著頭看著窗外。

白新羽心情極其煩躁,連城市風景都沒心思欣賞了。俞風城這個王八蛋為什麼總是做一些讓人誤會的事兒?對他一副看家護院的德行,倆人算什麼關係啊?俞風城憑什麼啊?

到了旅館,一下車,白新羽就指著俞風城道:“你今天又他媽什麼意思,你就不怕被他們看出來?”

“什麼什麼意思?”俞風城臉色也很不好,“你那麼想去跟女人玩兒?是在家沒玩兒著憋壞了嗎?”

“我愛玩兒什麼輪得到你管嗎?”白新羽咬牙道:“俞風城,你別成天一副跟我多好的架勢行不行,你過幾個月就要走了,到時候你還管得住我?最重要的,你憑什麼管我,你是我什麼人啊?你有點自知之明行不行!”

俞風城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領,表情很是兇惡,把白新羽嚇得心髒亂蹦,但俞風城卻沒說話,只是狠狠地瞪著他。

白新羽不想輸了氣勢,儘管有些害怕,可還是和他對視著。

俞風城不怒反笑,“你說得對,我不該管你。”他一把推開白新羽,“愛去哪兒去哪兒吧。”

白新羽整了整衣服,白了他一眼,率先走進了旅館,他先一步走進電梯,然後拼命按關門鍵,電梯門果然在俞風城面前關上了,然後他臨下電梯前,又把所有樓層都按了一遍,讓俞煞星等死吧。

回到房間,白新羽氣得在床上打滾,要是有再厲害點,真想揍俞風城一頓。

過了一會兒,馮東元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杯優酪乳,“新羽?”

白新羽抬起頭看著他,“你回來了?”

“嗯,我給你買了罐手工優酪乳。”

白新羽搖搖頭,“不想吃。”

馮東元坐到床邊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白新羽問道。

“嗯……你和風城又鬧矛盾了?我真是看不懂你們兩個了,你們到底有什麼問題啊?”

白新羽沒好氣地說:“他有問題,他神經病。”

馮東元笑了笑,“你看你們,怎麼跟小孩兒鬧彆扭似的,大家都是一個班的戰友,有什麼不能化解的矛盾啊,要不你跟我說說?”

白新羽搖搖頭,他還是別用那些有傷風化的故事玷污馮東元小天使的心了,他悶聲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互相看不上,我去洗澡了。”

馮東元輕輕歎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他們列著隊、走著正走來到了學校,確定了各自要帶的班級後,就分別行動了。

一分完班級,就聽著從俞風城那個班的方向時不時傳來女生的尖叫聲和男聲的起哄聲,白新羽心裡暗罵道,叫個屁,那是個GAY

他走到自己的班級前,看著這些學生青春的面孔,頓時感覺的輩分高了一級,他輕咳一聲,故作嚴肅地說:“大家好,從今天開始我擔任你們的軍訓教官,我叫白新羽。”

有女生小聲叫道:“哇,教官好帥啊。”

一班的人都笑了起來。

白新羽差點兒笑出聲來,可還要裝威嚴,忍得肌肉都有些抽搐,他掩飾地咳嗽道:“那個,教官雖然帥,但也是很嚴格的啊。”他簡單自我介紹了幾句,然後問道:“你們有什麼問題沒有?”

一個男人叫道:“教官,我替全班女生問一句,你有女朋友沒有?”

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白新羽這回真忍不住了,也輕笑了出來,“女朋友啊,你問哪個?”

一班的人都跟著起哄起來。

白新羽性格也是愛笑愛鬧的,而且就比學生們大了兩三歲,很快就跟他們打成了一片,不過訓練方面也沒含糊,帶著他們踢正步、練軍姿,陪著他們一起曬太陽。看著這些大學生開始時生疏、懶散的樣子,白新羽一下子就想到了剛進部隊時候的自己,那時候自己是不是也自以為沒人發現地偷懶,其實一舉一動都在班長的眼皮子下呢,從一個懵懂地、態度極度不端正的普通人,到一個像模像樣的軍人,白新羽真的沒想到他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完成這樣的轉變,有時候想想,都感慨不已。

中午休息的時候,白新羽在學生們的擁簇下去了食堂,很多男男女女都搶著跟他坐一桌,七嘴八舌地跟他聊天。

“教官教官,一班的教官是你戰友嗎?”

白新羽不太情願地道:“是啊。”

“天哪他好帥哦,個子好高,部隊裡很多這種帥哥嗎?”

白新羽挑了挑眉,“你看我不就知道了。”

“哈哈,教官好自戀。”

另一個女生說:“還有三班的教官呢,說點兒什麼都臉紅,超可愛。”

白新羽壓低聲音說:“我告訴你們,一班的教官是個變態,特別喜歡折磨人,而且生活習慣極其不好,經常幾個星期不洗衣服襪子,三班的教官人緣可好了,標準的居家型好男人,還沒有女朋友。”

“哇,真的假的啊,這麼髒。”

“教官不會是嫉妒人家長得帥吧,哈哈哈哈。”

白新羽哼道:“你們愛信不信。”

一個秀氣的卷髮女生笑著說:“我覺得教官你比較帥。”

白新羽心花怒放,笑著說:“一看你就有眼光。”

女生臉一紅,也跟著笑了起來。

第一天的軍訓結束後,回到旅館,白新羽得意洋洋地跟馮東元吹噓自己多受學生歡迎,馮東元卻一直沉默著,白新羽看出不對勁兒了,問道:“東元,你怎麼了?”

馮東元回過神來,“啊?怎麼?我沒什麼?”

“那你怎麼不說話啊。”

“哦,我聽你說呢。”

白新羽皺眉道:“你沒事兒吧?”

馮東元笑了笑,“沒事兒,就是有點兒羡慕他們能這麼高興地上學……不過,現在的學生嘴真厲害啊,太能開玩笑了,我都被他們弄得不好意思了。”

“是你太老實了,一看就好欺負,你這樣到時候管不住學生可怎麼辦。”

“我就是嚴肅不起來。”馮東元歎了口氣,“要是能像風城那樣就好了,聽說他特別嚴,一整天板著臉,學生都不太敢跟他說話。奇怪,他以前也不是那麼冷冰冰的人啊,難道是心情不好?”

白新羽不禁想起了昨晚的事,不過他很快否定了,他道:“肯定是裝的,你也能裝出來。”

倆人聊了會兒天,就各自洗漱誰家了。

軍訓的日子,對學生們來說痛苦而漫長,但對他們來說卻輕鬆而短暫,轉眼一個星期就過去了,戰士們都和學生們混熟了。

白新羽在和學生們的八卦間,得知俞風城一個星期以來收到了二十多封情書,甚至還有男的寫的,但是全都石沉大海,沒有過回音,白新羽心想,這個俞煞星真能裝啊,在學校裝得特別冷酷矜貴,誰知道那小子也可能是個變態色情狂呢。

不過,白新羽知道被那麼多學生愛慕也不是件輕鬆的事兒,畢竟他們還有一個星期就回部隊,能留下什麼呀,他現在就被一個卷髮的女同學纏上了,時不時給他買零食、送水、發搞笑的短信,還有自己手工做的各種小玩意兒,那種單純又羞澀的追求人的方式,是白新羽從來沒體會過的,他接觸過太多隻圖利益的女人,幾乎忘了普通的、正常的女孩子是怎麼樣,這讓他又新奇又緊張,他有些不忍心拒絕這樣的女孩子,可他又不可能接受,一時很是為難。

這天晚上,白新羽又收到那個女生的短信,說想送他自己種的盆栽,就算帶回昆侖山也能養,很好活。白新羽忍不住長嘯了一聲,直拿腦袋撞牆。

馮東元好奇地說:“新羽?你頭疼嗎?”

“是啊,我頭疼。”

“頭疼撞牆有什麼用,過來我給你按按。”馮東元放下手裡的衣服,朝他招手。

白新羽坐了過去,“你幹什麼呢?這誰的衣服啊?”

“班長一個同學的,他把迷彩服刮破了,我給他縫縫。”

白新羽瞪大眼睛,“你給他縫衣服幹嗎?”

馮東元很自然地說:“順手嘛,也不知道他怎麼弄的,這麼結實的衣服都能刮破。”

白新羽無奈道:“大哥,你又不是他媽,你管這個幹嘛,你這樣不是更讓人欺負嗎。”

馮東元輕輕皺了皺眉,“沒人欺負我啊,他們都對我挺好的,天天給我買飲料,我都不好意思了。”

白新羽笑了笑,“算你有福氣行了吧。”

“來吧,我給你按按。”

“不用……我不是頭疼。”白新羽看了看手機,“我下去了,有人找我。”

“難道又是那個女生。”

“是啊。”

馮東元歎道:“去吧,別傷人家自尊。”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鬱悶地下樓了。

今天晚上很冷,那女生的臉被凍得紅撲撲的,一見白新羽下樓,眼睛立刻都亮了起來,“教官。”

“陳晨,我不是讓你不要隨便離校嗎。”

“這裡離學校很近嘛。”陳晨笑了笑,拿這個袋子遞給他,“送你的。”

“我不能收你的……”

“拿著嘛。”她笑嘻嘻地塞到白新羽手裡,“我又送不起值錢的東西,這個是我自己種的盆栽,很好養,就算帶回昆侖山也能活,以後你看著它記得想起我啊。”

白新羽歎了口氣,他實在不習慣應付這樣的場面,“陳晨,我跟你說過,我……我有女朋友,我們也不可能的。”

“你騙人,你一開始都說自己沒女朋友了,現在是為了拒絕我吧。”陳晨抿了抿嘴,“你在這裡只剩下一個星期了,就讓我多見見你吧。”

白新羽還要說什麼,陳晨的目光已經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白新羽轉過頭,就見俞風城從旅館正門走出來,。

陳晨朝俞風城點點頭,“教官好。”

俞風城看了看他們,眼神暗了暗,“你們在幹什麼?”

陳晨臉一紅,沒說話。

白新羽道:“你先回去吧。”

陳晨猶豫了一下,小聲說:“今天孔雀公園放煙花,我們一起去看吧。”

白新羽沉聲道:“陳晨,你回去吧。”

俞風城挑眉,“你喜歡他?”

陳晨笑了笑,“這可不違反校規哦。”

“他沒告訴你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陳晨驚了驚,“是、是真的嗎?”

俞風城的手搭在了白新羽肩膀上,淡淡一笑,“是真的,我,就是他的‘女朋友’。”

陳晨瞪大眼睛。

俞風城突然扭過頭,在白新羽的嘴唇上快速親了一口,然後朝陳晨一笑,“嗯?”

陳晨猛地後退了兩步,不敢置信地看著倆人,白新羽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俞風城淡道:“回去吧,路上小心。”

陳晨臉一紅,扭頭跑了。

白新羽咬牙道:“你他媽的……這是幹什麼?”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肩膀,“幫你解決一個尷尬,不用謝。”說完轉身往回走。

“你給我站住!”白新羽怒道:“你瘋了是不是,明天他們都該知道了。”

“她看著不像多嘴多舌的女人,而且,就算說了,我也不會承認的。”俞風城就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逕自朝電梯走去。

白新羽一步追了上去,“你說過不會再多管閒事,她可剛好是我喜歡的類型,誰讓你壞我好事的!”

電梯門叮地一聲關上了,兩扇門合攏的一瞬間,俞風城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將他頂在了牆上,一手捏著他的下巴,白新羽只覺得眼前一花,嘴唇就貼上了柔軟的東西。俞風城固定著他的腦袋,有些粗暴地親吻著他,白新羽推了他幾下沒推開,反而被他的舌頭舔得有些暈乎乎的,他一個勁兒地想看電梯裡是不是有監控攝像頭,可是角度不對,他眼睛抽筋了也看不著,俞風城把他口腔都嘗了個遍,才放開他。

白新羽粗聲喘著氣,果然在角落裡發現了攝像頭,不過,倆人現在都沒穿軍裝,應該不會破壞解放軍的形象吧?

俞風城邪笑道:“你喜歡她那個類型的?你確定?”

白新羽抹了抹嘴唇,“你這什麼意思?”

俞風城剛要說話,電梯們突然打開了,他們一扭頭,大熊和他們面面相覷,原來倆人一直沒按樓層。

大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你們在電梯裡幹嘛呢?”

白新羽尷尬地說:“照鏡子。”

“跑電梯裡照鏡子?”大熊一副“你沒病吧”的表情。

白新羽摸了摸自己的臉,“一進電梯光顧著看鏡子了,被自己給迷住了,就忘了按樓層了。”

大熊嗤笑道:“真噁心。”

俞風城道:“你晚上不是不回來嗎?”

大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都讓你別告訴別人了。”

俞風城看了白新羽一眼,“他不是別人。”

白新羽心裡一動,臉皮有些發燙。

大熊道:“我腦殘了,忘帶錢包了,拿上就走。”

“哦。”這時候,電梯門開了,他們到了,俞風城摟住白新羽的肩膀,大大方方地說:“來我房間坐坐吧。”

53

白新羽當著大熊的面兒,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就說:“我有點兒累了,想早點洗澡睡覺了,明天見了啊。”

俞風城摟著他的肩膀,用力一拐,就把他弄到了自己房門前,“我有事兒跟你商量,很快,說完再走。”說完刷開門,就把白新羽推了進去。

大熊拿上錢包,“你們聊我先走了。”他朝白新羽眨眨眼睛,“不准告訴別人啊。”

白新羽心裡大叫你別走,可大熊已經迫不及待躥出門,顯然是約會去了。

門一關上,俞風城就把白新羽拽到了床上,高挺的鼻尖頂著他的臉頰,似乎在嗅著什麼,“你身上是什麼味道?難道是誰的香水味兒?”

白新羽推著他的肩膀,“學生送我的沐浴露……你幹什麼你。”

“還真受歡迎啊,是不是很多人追你?”俞風城把他摁在床上,唇角噙著一抹邪笑,“今天那種小姑娘是你喜歡的類型?你確定?”

白新羽羞惱道:“我喜歡什麼樣兒的還得告訴你啊。”

俞風城俯下身,輕啄著他的嘴唇,“我沒興趣知道,但是我們既然是這樣的關係,我現在有需要,你是不是應該配合一下?”說完,他咬住了白新羽的嘴唇,輕輕吮吻著。

白新羽怔了怔,然後推開了他的臉,“沒心情。”

俞風城臉色一變,抓著他的手腕按在了床上,用力堵住他的唇,把他的唇瓣含在嘴裡,輾轉蹂躪著,白新羽掙了兩下沒掙脫,乾脆反客為主,用舌頭掃蕩著俞風城光滑的牙齒,勾纏著那濕軟的舌頭,倆人交換著呼吸和唾液,鼻尖不時地碰到對方的臉頰,近到能感受到對方皮膚裡的溫度,這個吻熱烈而充滿了情色的味道,讓人禁不住浮想聯翩。

俞風城把手伸進了白新羽的褲子裡,撫弄著那蠢蠢欲動的寶貝,白新羽喘著粗氣,身體一拱一拱地更往他的掌心蹭去,他把身體壓了下來,倆人的重要部位隔著褲子時不時擠壓、摩擦著,眼看就要擦槍走火。

就在這時,白新羽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沉溺在情欲中的倆人均嚇了一跳,白新羽從褲子裡掏出手機,俞風城抓著他的手腕往床上一撞,手機甩了出去。

“別,我看……唔……”白新羽被那密不透風的親吻弄得幾乎喘不上氣來,他伸手還想夠手機,卻乾脆被俞風城給一腳踹到了床角,任憑它響著。

俞風城拽開了白新羽的衣服,雨點般的吻落在他胸口,白新羽五指插進了他濃黑的發間,喉嚨裡發出低低地歎息。屋子裡的溫度急劇上升,倆人的皮膚都似燒起來一般灼熱。

突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俞風城猛地抬起頭,滿臉欲求不滿的不快,粗聲道:“誰!”

馮東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風城,新羽在你這兒嗎?”

倆人對視了一眼,白新羽眸中閃過一絲驚慌。

馮東元續道:“新羽?你在嗎?我打你電話好像聽著你的鈴聲了。”

白新羽猛地推開俞風城,有些慌亂地整了整衣服,“啊……我、我廁所呢。”他心裡大罵這破旅館隔音效果真他媽差,如果倆人現在真做起來了,馮東元是不是直接聽著少兒不宜的聲音了。

馮東元“哦”了一聲,“你這麼半天都在風城這兒嗎?”

俞風城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整理起衣服來,相比之下,白新羽顯得狼狽很多,一拉褲鏈,結果褲鏈被卡住了,怎麼都拉不上去了,急得他直冒汗。

俞風城拽開他的手,沉聲道:“我來。”他蹲在白新羽面前,給他拉好了褲鏈,然後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白新羽,“我硬了,怎麼辦?”

白新羽使勁“噓”了一聲,眼睛瞪得比牛還大,推開俞風城就想去開門。

俞風城卻按住他的大腿不讓他走,“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我借你手紙!快起來!”

馮東元奇道:“風城?新羽?”

白新羽急道:“哦,馬上來。”

俞風城微微撅起嘴,努了努,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白新羽給他氣得都沒脾氣了,捧著他的臉重重吻了一口,俞風城這才不情不願地放開他。

白新羽趕緊去打開了門,故作鎮定地笑道:“東元,你找我有事兒?”

馮東元走了進來,看到坐在一邊兒沒事兒人一般的俞風城,滿臉狐疑,“你們……幹什麼呢?”

“我不說了我上廁所呢嗎。”

馮東元眨了眨眼睛,“咱們的房間不就往前走兩步嗎。”

“我那個,太急了,憋不住了。”這藉口白新羽自己都不好意思聽了,他可是專業撒謊大戶,從小到大靠這張嘴少挨了多少揍,如今居然說出如此拙劣的謊言,簡直是打他的臉。

馮東元雖然單純,但也不傻,他老早就覺得這倆人的關係匪夷所思,現在更覺得古怪了,尤其是俞風城半天不開門這點……而且,白新羽的臉紅撲撲的,衣領子也有點亂,上個廁所不用費這麼大勁兒吧。

俞風城情緒很不好,就不太熱情地說:“有事兒嗎?”

馮東元道:“新羽下去半天了,我想打電話問問他上哪兒去了,因為他沒帶錢。”他環視四周,一眼就看到了俞風城淩亂的床,微微愣了一下。

他們即使不在部隊,也早已經養成了部隊的生活習慣,不休息的時候,被子疊成豆腐塊,床鋪鋪得整整齊齊,現在還沒到睡覺的時候,何況俞風城也沒有像要睡覺的樣子,被子都還沒放下,可床卻亂成這樣……這情景實在不好解釋,馮東元心裡的疑慮更重了。

那一床的罪證讓三人陷入了短暫地沉默,白新羽覺得臉上發燙,他腦子一時有點兒抽筋,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了,而且總覺得會越描越黑,看著馮東元黑白分明的純潔的眼神,他總有種帶壞孩子的罪惡感。

俞風城卻是很平靜的樣子,很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我要洗澡睡覺了。”

倆人默默走了出去,回到了房間,馮東元一臉地糾結,連白新羽都看得出來他在猶豫要不要問。

白新羽故意岔開話題,“早點兒睡吧,今天一天太陽曬得我頭暈。”

“哦,好。”馮東元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新羽,你在風城房間……多久了?你不是去見一個女生的嗎?”

白新羽心道,完了,這小子肯定以為自己騙他是什麼女生約他,其實是去找俞風城了,這也太讓人誤會了,關鍵還天衣無縫,他感覺自己說不是,經過剛才那一幕,馮東元也未必信,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承認他和俞風城是什麼關係啊,只好硬著頭皮道:“沒呆多久,我都說我了我是上廁所去的。”

馮東元抿了抿嘴唇,他感覺到白新羽有些不耐煩了,只好不問了,可懷疑的種子已經在他心裡埋下了,生根發芽也是早晚的事。

白新羽突然想起自己有東西能證明他確實是去見女學生的,忙道:“對了,那女生送了個小盆栽,我不會養那東西,給你吧。”

“哦,好啊,在哪兒呢?”

“在……”白新羽直冒冷汗,聲音立刻小了八度,“在俞風城房間。”

“你去拿過來吧。”

白新羽心想我這一去可能就回不來了,“算了吧,明天吧。”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俞風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你東西落我這兒了。”

白新羽趕緊去打開門,果然是那個裝盆栽的袋子,他一把搶過袋子,“謝謝啊。”說完就要關門。

俞風城的大手砰地一聲按住了門板,看了看裡面,用嘴型說:今晚來找我。

白新羽瞪著他,用力搖了搖頭,“謝謝啊風城,早點休息明天見。”說完硬是把俞風城推了出去,關上了門。

把袋子遞給馮東元後,他重重呼出一口氣,這麼下去早晚會被看出來吧……其實不管他是不是同性戀,他都不在乎別人知道,軍隊裡又沒規定搞同性戀要槍斃,他在乎的是他和俞風城之間根本什麼也不是,幾個月後俞風城走了,他怎麼看都像被拋棄的那一個,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了別人眼裡的可憐蟲。

馮東元擺弄著那小盆栽,“這是小仙人球嘛,你不要的話我就幫你養吧。”

“嗯,你拿去吧。”白新羽心不在焉地說。

馮東元看著在發呆的白新羽,輕歎一聲,“新羽,咱們是朋友吧。”

白新羽一愣,“當然了。”

“要是你有什麼煩心的事兒,可以跟我說說……”馮東元抓抓腦袋,“我嘴很嚴實的,反正……可能說了我不能幫你什麼,但至少傾訴一下會好很多。”

白新羽感覺心裡湧入一股暖流,“東元,謝謝你。”

馮東元溫和地笑了。

第二天去學校,白新羽很是忐忑,他不知道陳晨有沒有把昨天發生的事宣揚出去,要是在同學間傳傳他倒無所謂,要是傳到指導員耳朵裡……白新羽想想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幸好見到學生們之後,一切如常,只是陳晨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異,他就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照常訓練。

俞風城昨天的方式雖然簡單粗暴,但確實有效,陳晨果然沒再來找過他,雖然幾次看著他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白新羽暗自松了口氣。

兩個星期的軍訓很快就接近尾聲了,雖然軍訓把這些學生訓得哭爹喊娘,可到了要和教官分離的時刻,大家又都依依不捨。

星期五上午比完賽之後,下午就沒什麼要訓練的了,一個班一個班地圍坐在一起聊天,到了最後要結束的時候,很多學生都哭了,白新羽也覺得心裡特別不好受,這些學生雖然愛偷懶或者搗蛋,但人都不錯,軍訓結束後,他們以後恐怕就再也不會見面了。

解散的時候,班長找到他,說他們幾個班湊錢把學校附近一個小酒吧包下來一晚上,請教官們去玩兒。

白新羽一開始沒答應,他們是不能隨便帶學生出去的,萬一出了什麼事是要承擔責任的,但是班長反復保證和要求,說酒吧他們都包場了,沒事兒。

白新羽最後無奈地說:“那你們可絕對不能張揚。”

班長用力點頭。

晚上,白新羽幾人背著指導員偷偷摸摸地去了,他開始還奇怪這些學生怎麼有錢包酒吧,到了那兒就明白了,那酒吧貼別簡陋,在大學城位置也不算好的,一看就是那種賣兌水啤酒和假洋酒的小酒吧,屋外居然還有賣燒烤的,真是齊活了。

他們十來個人一進酒吧,就受到了熱烈地歡迎,有學生舉著啤酒就讓往他們手裡塞,白新羽就見他那個班的班長站在DJ臺上,那個麥克風開始講話,這小子別看其貌不揚,嘴倒是很能說,難怪這麼會組織,把這群當兵的好好誇了一通,說到最後還很煽情,讓在場人都很有共鳴。

他說完之後,酒吧裡放起了爛大街的DJ曲子,但大家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依然玩兒得很嗨。

俞風城、白新羽和馮東元成了他們主要勸酒的對象,一撥撥地學生爭相要他們留合影、留電話、留位址,要給他們寫信,白新羽多少找著點兒當明星的感覺,被人擁簇喜愛的感覺是真不賴啊。白新羽收到了不少學生送的禮物,腮幫子都笑僵了,雖然俞風城人氣比他高,但是太不近人情,所以他反而成了最受學生歡迎的教官。

馮東元酒量不行,兩杯啤酒下肚就有點暈,白新羽只好幫他擋酒,最後自己擋不住了就把大熊拽過來檔,大熊為了在女生面前撐面子,就一杯接著一杯喝了起來。

那天晚上大家喝得都有點多,尤其是大熊和梁小毛,走路都直打顫,白新羽還有意識,但是看人已經發花了,馮東元徹底暈了,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他喝多了也不鬧,倒是好養活,只有俞風城還比較清醒,只是臉紅。

到了後半夜,他們散場了,還能走路的架著不能走路的,晃晃蕩蕩地往旅館走去。

白新羽迷迷糊糊間一直抓著馮東元,想著一定要把他送回房間,要是扔大街上該凍壞了。

後來他們上了樓,俞風城打開房門,把馮東元和大熊一起扔進了白新羽的房間,把白新羽拖回了自己屋。

白新羽大著舌頭說:“你要……幹嘛?”

俞風城低聲說:“你猜我要幹嘛?”

“你……你又要耍流氓。”

“猜對了。”俞風城刷開房門,乾脆把白新羽打橫抱了起來,快步走進去,扔到了床上。

白新羽一陣天旋地轉,頭頂的燈變出無數重影。

俞風城跪在床上,一顆一顆地解著自己的衣扣。

白新羽眯著眼睛,茫然地看著他,“我覺得……東元……可能發現了。”

“發現就發現吧。”俞風城俯下身,輕輕舔著他散發著酒氣的嘴唇,“我不在乎。”說完,俞風城脫下他的衣服,熱烈的吻落在他的唇瓣、臉頰、胸前。

白新羽抬起發軟的胳膊,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俞風城的脖子,追逐、回應著那軟綿綿地唇。

這一次,沒有嘲諷、沒有抗拒、沒有顧忌,喝多了的白新羽沒有足夠的思維能力去思考這些應不應該,他遵從自己的本能,倆人就像一對最普通的情侶那般,只是氣氛和地點對了,就打算肆無忌憚地享受一次美好的性。

俞風城把白新羽剝光了,赤裸的身體糾纏在一起,磨蹭著彼此滾燙的皮膚,親吻著對方濕熱的嘴唇。倆人之間的溫度越升越高,那種狂烈的氣氛好像要把他們融化。

當俞風城挺進白新羽體內時,白新羽的臉因為疼痛而扭曲了起來,俞風城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柔聲安慰著,白新羽聽不清俞風城在說什麼,他只知道那聲音非常溫柔,撫摸他的手也很溫柔,讓他暫時忽略了被巨物入侵的痛感。

很快地,快感如海浪般襲來,白新羽的大腦被不斷攀升的欲望填滿,除了俞風城帶給他的另類卻瘋狂的體驗,他已經什麼都無法思考。

他們的身體像蛇一般糾纏,俞風城以極快地速度撞擊著白新羽的身體,白新羽從喉嚨深處不斷發出難耐地呻吟,可那聲音聽上去太過嘶啞誘惑,他根本就不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俞風城的粗喘聲不斷在他耳邊響起,他感覺自己從未在性事裡如此投入,投入到他甚至在這一刻忘了自己是誰。

倆人瘋狂纏綿,這個夜晚變得無比地漫長……

“唔……”白新羽難受地哼了一聲,他恢復意識的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車碾死了,怎麼能從頭到腳沒一個地方不疼。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地是旅館熟悉地頂燈,但是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不是他的房間,因為格局不一樣。

身體的感覺慢慢歸位了,他肚子上似乎放著一隻沉甸甸地胳膊……他猛地扭過頭,俞風城的睡臉近在咫尺,正平穩地呼吸著,那飽滿光潔地額頭、長長地睫毛、高挺的鼻樑和形狀好看的嘴唇,對於一大早醒來第一眼就見到美男圖的白新羽來說,算是個不小的衝擊。

他腦子一暈,下身的酸痛讓他把昨晚發生的事全想起來了。

完了完了完了,又做了一次,這下更說不清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俞風城昨晚跟禽獸有什麼區別,就好像八百年沒吃過肉一樣,不知道壓著他做了幾遍,他記得他中途睡著了,半夜又被俞風城弄醒,繼續……

白新羽捂住了眼睛,簡直不堪回首。

他的動作太大,俞風城被他弄醒了。倆人在灑滿陽光的清晨,用浮腫的眼睛對視了幾秒,白新羽尷尬不已,俞風城卻露出了戲謔地笑容,一把摟住他的腰,把他緊緊拖進了懷裡,打著哈欠說:“你居然比我先醒了。”

白新羽被他那種手腳並用的抱法弄得動彈不得,他啞著嗓子說:“行了行了,我要起來了。”

“急什麼,我保證你是第一個醒的,指導員給咱們放了兩天假,你安心睡吧。”

“不睡,我要回去了,東元呢?”

俞風城眯起眼睛,“你一覺醒來先找他?”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緊張道:“你把他送回來了吧。”

“廢話,我能把他扔大街上嗎。”

白新羽把頭低了下去,“哦,那你……放開我吧,我要回房間。”

俞風城低笑道:“回什麼房間,多躺一會兒,你下邊兒不疼嗎。”

白新羽怒道:“你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俞風城的嘴唇貼著他的額頭,笑道:“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白新羽哼道:“謝謝你了啊,你到底放不放開。”

“不放。”俞風城翻身壓到他身上,笑盈盈地看著他,心情很好地樣子,“昨晚舒服嗎?我記得你至少射了三次吧。”

白新羽臉漲得通紅,“誰他媽記得。”

“我幫你記得呢。”俞風城啄吻著他的嘴唇,輕笑道:“這是不是比互相打飛機爽多了?我沒騙你吧?”

白新羽低罵道:“你個流氓。”

“我不否認。”俞風城抱著白新羽翻了個身,讓他趴在自己身上,親昵地咬著他的下巴。

白新羽也確實懶得起來了,他全身放鬆地癱在俞風城身上,腦袋枕在俞風城的肩頭,有個人肉肉墊的感覺真不錯。

俞風城一邊輕咬著他的耳朵,一邊給他按摩著腰上的肌肉,嘴裡還不住調戲著,“回去多練練腰,知道嗎?別做一回就下不了床。”

“放屁,誰說我下不了床,是你不讓我起來。”

“好吧,就當我不讓你起來。”

“什麼就當,就是。”

俞風城低笑不止,溫熱地唇親著白新羽的耳根,“你喝多的時候誠實多了,比平時有意思。”磁性地嗓音直接鑽進白新羽的鼓膜,再加上那曖昧的話語,聽得白新羽骨頭都酥了。

白新羽懶洋洋地說:“你這是趁人之危。”

俞風城撫摸著他光裸的背,“我是怕你憋壞了……”說完自己笑了起來。

“放屁。”

倆人擁抱、蜷縮在被窩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拌著嘴、聊著天,赤裸相貼的身體火熱無比,驅散了春季早晨的微寒,讓這靜靜流淌的時光變得溫馨無比,那是個他們無論回憶多少遍,都會禁不住微笑的早晨。

54

白新羽那天上午回到房間的時候,馮東元和大熊還在呼呼大睡,整個房間裡酒氣熏天,他趕緊打開了窗戶,給馮東元把衣服和鞋給脫了塞被子裡,這時候馮東元醒了,迷迷糊糊地看著他。

白新羽笑道:“兩杯酒就暈了,你這酒量真讓人歎為觀止。”

馮東元無奈地笑了笑,“我就沒怎麼喝過酒……”他目光移到了對面床,“咦,大熊怎麼在這兒?”

“哦,昨晚都喝迷糊了,他跑錯房間了。”

馮東元看大熊雖然霸佔了整張床,但連被子都沒蓋,“那你昨晚在哪兒誰的?”

白新羽發現自己又自掘墳墓了,應該先把大熊弄回房間的,他含糊其辭道:“在別的戰友房裡睡的,昨晚都喝多了,哪兒記得那麼多,你餓不餓?我給你去弄點兒吃的?”

馮東元搖搖頭,“不用,我就是頭暈,躺一會兒就好了。”

白新羽趁他睡覺的時候,叫來俞風城,合力把大熊弄了回去。

結果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很多人都沒起來,被王順威發現了昨晚的事,抓著他們訓了個狗血噴頭。

剩下的一天半,學校出錢,給他們報了個庫爾勒一日遊,他們30多人坐著大巴去看了孔雀河、北門關和一個古城,很多兵都是來自中原或是南方的,沒有領略過西部風光,儘管只是短短第一天,也讓他們大飽眼福、意猶未盡。

白新羽充當了一天的攝影師,拍了好多照片,他儘管去過國內國外好多地方,但從來沒試過這樣一個大團的旅遊,戰友們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感覺很是不錯。

馮東元高興地對白新羽說:“等回去把照片洗出來,我要給家裡寄去。”

白新羽笑道:“沒問題,我這裡就你的照片最多。”

“真的啊,我看看。”

“嗯,你按這個鍵,往前翻。”

馮東元翻看著單反裡的相片,看著看著,就笑了笑,“風城的也不少呢。”

白新羽皺眉道:“沒有吧,我沒怎麼拍他啊。”

“我看到好多他的,這還叫沒怎麼拍啊。”

白新羽一驚,拿過相機,翻看了一下,居然真的有不少俞風城的,不知不覺間,他到底偷拍了俞風城多少相片?他尷尬地解釋,“可能不小心拍進去了,這個相機……那個,鏡頭大。”

馮東元將信將疑,也不戳破他,繼續看著照片。

白新羽回過頭,俞風城就坐在他後座,正閉著眼睛打盹,纖長的睫毛在下眼瞼掃出一片扇形地陰影,他微抿著唇,五官精緻俊逸得無可挑剔,那被收進相機裡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都完全沒有死角,如果光從外形來說,俞風城這是個完美得讓人嫉妒得男人。

白新羽轉過身去,靠在椅背上,心裡輕歎了一聲。他越是想控制倆人關係的發展,卻越是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他現在倒是希望俞風城早點離開,這樣他應該能輕鬆不少吧。

第二天,他們就飛機和汽車聯程地回到了位於昆侖山的營區。

不僅能休息兩個星期,還能紮堆在女學生裡,他們這幫人成了所有戰士羡慕地對象,一回來就被包圍起來,七嘴八舌地詢問著情況。

白新羽在宿舍沒呆上多久,就被原來炊事班的一個戰友叫走了,說過兩天要給這一批復員的戰士辦一個歡送會,其中就有程旺旺,讓他準備準備,哪怕唱首歌、寫個歡送詞也行。

白新羽那些都沒準備,就把自己帶來的好煙全都打包了,打算讓程旺旺帶走,在炊事班如果沒有程旺旺熱心腸地照顧,他肯定需要花費多一倍的時間才能適應那裡的生活,他覺得他運氣真的很好,雖然到處都有瞧不上他的人,可他到哪兒也都能碰上對他好的人。

這一批退伍的老兵一共有12人,開歡送會那天,他們身上系著跟入伍那天一樣的大紅花,紅綢帶上寫著“光榮復員”,從入伍的新兵到退伍的老兵,他們之中最短地經歷了四年,最長地有八年,他們的大半個青春,都獻給了軍隊,最年輕最熱血的歲月,都是和戰友一起度過的,儘管當兵有苦又累,可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他們全都相當不舍,因為軍人生涯的經歷和戰友的情誼令他們永生難忘。

三杯酒下肚,他們都哭了,他們和戰友互相敬著酒,擁抱、留影,在部隊的最後一天,盡情宣洩著他們的留戀和感慨。

白新羽舉著酒杯走到程旺旺面前,紅著眼圈說:“旺旺哥,你在家好好開餐館,等我退伍了我一定去哪兒吃你的、喝你的。”

程旺旺哽咽著說:“臭小子,你可一定要來啊。”說完一把抱住了白新羽。

倆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熱淚盈眶。

這是白新羽第一次經歷戰友退伍,他無法準確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看著那些要離開的老兵,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後自己離開這裡時的情形,無論他對部隊有多少抱怨,到時候他一定會依依不捨、痛哭流涕,他們哭的,是再也回不去的、揮灑著汗水和熱血的青春,是身邊親如兄弟的戰友,是這一身代表著威嚴和血性的綠軍裝。

第二天,他們親自把老兵們送上了車,白新羽看著流著淚遠去的程旺旺,眼前一片模糊,分別時最難過的是,人生苦短,今天一起歡笑喝酒的人,真的不知道何時何年還能再相見,也許這一面,就是最後一面。

從庫爾勒回來沒多久,俞風城就被提了一級士官,出任三班的副班長,而原來的副班長,就是跟程旺旺一批退伍的老兵中的一個。

提士官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兒,那代表著比絕大多數人都好的訓練成績,以及上級的賞識,這兩樣東西基本上是相輔相成的,很多人當了幾年兵,可能也只是個普通的列兵。但白新羽知道俞風城根本不就在意這個東西,如果他真的在乎軍銜,一開始就不會放棄軍校來參軍,他想要的是追隨霍喬的腳步,和霍喬站在同一個戰場上。

艱苦的訓練依然繼續著,為了能進雪豹大隊,很多人都開始或明目張膽或悄悄地準備著,白新羽逐漸發現,他們班上就有好幾個想要去試試的,包括大熊、梁小毛、巴圖爾這些成績好的兵,在聽著他們討論雪豹大隊的選拔時,白新羽的心態發生了變化,儘管雪豹大隊對他來說還是遙不可及,但是他突然就不那麼畏如水火了,因為他覺得梁小毛和巴圖爾並沒有比他好太多,至少沒有像俞風城和班長那樣和他拉開明顯地距離,他覺得自己努努力,未必比他們差,既然梁小毛和巴圖爾都有自信去參加選拔,他幹嘛要那麼縮手縮腳的,陳靖也說了,哪怕選不上,也可以帶他去見見世面,於是白新羽真的萌生了去“見見世面”的想法。

一天,陳靖給他們帶來了一個新的消息,說這次團裡送選的去參加雪豹大隊選拔的,一共有80個名額,要求各個連的連長推薦,以平時成績作為第一優先考慮因素,其次是特殊技能兵。

聽到只有80個名額,幾個想去參加的都有些沮喪。

陳靖道:“這次跟往年不同,考慮到選拔一次耗人耗力,往往舉行一次就能選上幾個人,所以這回限制了人數,人員由連長負責考量,大家等消息就行了。”

白新羽立刻就知道沒戲了,要是人數多,陳靖說一說也許就能帶他去了,可這回是許闖來選,許闖根本看不上他,怎麼都輪不到他的。他心裡有些失望,雖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選上,可他還是想去見識見識究竟雪豹大隊會怎樣考核人才,他想知道,他和雪豹大隊的差距究竟有多遠。

他失落的表情被一旁的俞風城盡收眼底。

午休的時候,俞風城把他叫了出去。

倆人自從回到部隊,有過起了成天被人“監視”,只能偶爾找地方偷情的生活,可俞風城從來沒在大白天單獨找他出去過,光天化日之下能幹嗎啊。

俞風城一看他左顧右盼的樣子,就嗤笑道:“你腦袋瓜裡都想什麼呢?”

白新羽立刻意識到俞風城找他不是為了那個,他有些窘迫道:“想中午吃的燉茄子呢,你找我幹嘛?”

“今天陳靖說雪豹大隊的事兒的時候,怎麼看你好像挺失望的?難道你也想去參加選拔?”

白新羽嗤笑道:“你哪兒看出來我想去了,我是想到班長可能要走了才比較難過而已,什麼選拔,我才沒興趣呢。”

“哦?”俞風城眯起眼睛,“班長走了你難過,那我呢?”

白新羽呼吸一滯,口氣冷了下來,“我們說這個有意義嗎?”

俞風城仿佛一下子被戳破了什麼,神情變得不自在起來,“嗯……我只是想提醒你,雪豹大隊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不用瞎摻合。”

白新羽不爽道:“我怎麼瞎摻合了,一是那本來就沒我什麼事兒,二是我壓根兒沒想去,憑什麼到你嘴裡就成我瞎摻合了,你有妄想症啊你。”

俞風城看著他氣急敗壞地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炸什麼毛啊,我就是隨口說說。”

“你他媽隨口說說,就把我說得跟個攪屎棍似的。”白新羽生氣不是沒理由的,因為他剛來部隊的時候,俞風城為了把他趕跑,就用類似這種口氣說過他,他現在已經成長起來了,完全是個能勝任各類訓練任務的老兵了,俞風城居然還拿這口氣說他,仿佛如果他真的膽敢動了一絲絲去試試雪豹大隊選拔的念頭,就是玷污了俞風城心目中的聖地。呸!

俞風城似乎是懶得跟他爭執,“我可沒說你是什麼什麼棍,反正你也沒打算去,犯得著這麼激動嗎。雪豹大隊的初次選拔,幾乎都是團隊作戰,我只是不想到時候碰上不……”他看了氣呼呼地白新羽一眼,改口道:“不那麼厲害的戰友。”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你放心吧,就算我真的去,我也絕對不跟你一組拖你後腿。”

“這可不好說,你性格依賴性太強。”俞風城搖搖頭,“反正你也不會去,不說這個了。”

白新羽見俞風城沒再刺激他,頓時有種第一次在吵架中占了上風的快感,於是也就不再糾結那個問題,反問道:“真的都是團隊作戰?那為什麼每次選上去的人那麼少,要是贏了,不就是一個團隊贏了嗎。”

“團隊裡也會有各種檔次的兵,掉隊的、中彈的、受不了苦的,任何形式都可能被淘汰,但是一個團隊裡的人如果足夠強大,能提升整體生存率,其實初次選拔每年都大同小異,幾乎都是把一群人扔在野外生存幾天,共同抵抗考核部隊的打擊、或者互相攻擊,最後能完成目標的人就能被選上。”

“那目標是什麼?”

“不一定,但不能中彈是肯定的。”

白新羽想了想,“那要是有人運氣好呢,比如跟了個牛逼的團隊,自己莫名其妙就過關了。”

“這種幾率很小,但並不是沒可能,所以,才有第二道、第三道關卡。”俞風城眸中閃動著一絲興奮的光芒。

白新羽好奇道:“第二道關卡是什麼?”

“通過初級選拔的人就會開始送到雪豹大隊的營區訓練,訓練是拼體能、拼耐力、拼真正實力的,你說得那種光有運氣沒有實力的兵,在這一關就會被刷下去。剩下的基本就算是雪豹大隊的隊員了。”

“那……那要是本來很厲害的兵,因為運氣不好沒通過第一關呢。”

“那就自認倒楣吧,沒人能證明他有那個實力成為特種兵。”

白新羽咂舌,“真夠可怕的……哎?還有第三關?不是通過第二關就算是隊員了?”

“第三關……”俞風城眯起眼睛,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嚴格來說,第三關是在培養特種兵的過程中的一個長期的考核,只有能扛過很多殘酷地訓練、甚至是改造,才能成為一個合格地特種兵,很多人沒通過考核,往往不是身體的原因,而是因為心理壓力,這個我小舅也沒細說,這是機密,只有你到了那一步才會知道。”

白新羽聽得玄之又玄,對雪豹大隊的敬畏又多了幾分,這怎麼聽著跟培養殺手似的,不,培養特種兵恐怕比培養一個殺手要殘酷多了。他咽了咽口水,“那你覺得,這次有誰能選上?”

“其他連隊我不知道,我們連隊,除了我,只有陳靖和一排的一個兵吧。”

白新羽哼笑道:“你可真有自信啊,萬一你就是那個運氣不好被淘汰的呢。”

俞風城目光堅毅,露出一個有些狂妄地笑容,“不可能,足夠的實力可以扭轉運氣,我一定會在今年加入雪豹大隊。”

白新羽看著他臉上因為執著而發散出來的光芒,心臟禁不住難受起來,俞風城總是跑得很快,向著自己的目標一往無前,而他只不過是俞風城追尋目標路上的一個短暫地同行者,俞風城不會為了他偏離一點方向,甚至不會為他慢下腳步,依舊跑得飛快,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和這個男人並肩同行,他很快就要被甩下了,這種感覺該如何形容呢?哪怕沒有人知道他和俞風城的關係,他依然有種被拋棄的感覺,這想法糟透了。

那段時間,不僅僅是俞風城、陳靖等人刻苦訓練,白新羽也變得非常積極,幾乎是拼了命地在訓練自己的體能和各項軍事、作戰技能,他的成績因為起點低,依舊進步得很快,在眾人都沒怎麼察覺的時候,他已經名列班級前茅,從一個吊車尾爬到半個尖子兵,其中付出的汗水,不僅僅是白新羽自己知道,很多跟他親近的人,一路看著他成長起來,也是感慨良多。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轉眼間,白新羽當兵都一年了,有時候想想,自己也該感謝俞風城,如果不是俞風城,他不會有這麼大的動力逼迫自己進步。

那天,聽說部隊裡來新兵了,運新兵的軍用卡車就從他們營區外大門的門前經過,不少人都爬到圍牆上偷看,看著那些新兵稚嫩又疲倦的樣子,哈哈直笑,總覺得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陳靖和俞風城都被調去訓練新兵了,白新羽連著一個月都沒怎麼見到他們,他每天也不閑著,起早貪黑地訓練著,他就覺得心裡憋著一股氣,這股氣支撐著他克服了伴隨他二十多年的惰性,讓他不斷地挑戰自己,進步、再進步。

有一次,被分到別的班的錢亮在走廊碰到他,大呼一下子沒認出他來,說他整個人的氣質又不太一樣了,但又說不上哪兒不一樣,白新羽知道自己哪裡不一樣了,他其實從裡到外,太多地方都變了,變得他有時候都懷疑自己的身體裡是不是換了一個人住,不然怎麼能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裡徹底改頭換面呢,可他又無比地清楚,他更欣賞現在這個上進的、頑強的自己。

一天下午,白新羽被通知去許闖的辦公室報導,他去了之後,發現辦公室裡已經有好多人了,俞風城、陳靖、大熊、梁小毛,還有別的排別的班的三個人,一見他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身上,那眼神說不上來的複雜,尤其是俞風城看他的眼神,讓他根本猜不透這個人在想什麼。

他隱隱預感到了什麼,但許闖沒開口,他就根本不敢相信,他的拳頭在背後握緊了,身體因為過度期待微微有些發抖,血液好像都跟著沸騰了。

許闖拍了拍桌上的檔,“叫你們來的目的你們應該都知道了,你們七個人,是咱們三連推薦給團裡,去參加雪豹大隊初級選拔的人選。”

白新羽瞪大眼睛,差點兒因為興奮而大吼出來,連長在說什麼?連長推薦了他?他可以去參加雪豹大隊的選拔?!這個辦公室裡站著的幾個兵,全都是連裡的尖子兵,另外三個他雖然不熟,但也認識,都是別的班的班長,他們班一下子就占了五個名額,而他居然也在列,那就證明許闖承認他是尖子兵了?

白新羽激動的表情被眾人盡收眼底,許闖忍不住嗤笑道:“哎,白新羽,你瞎激動什麼呢,這未必是好事兒,參加這個選拔,出了意外,致傷致殘,是幾乎每屆都無法避免的,你以為這是好玩的事兒?”

白新羽趕緊立正,嚴肅道:“我知道這不是玩兒。”

“那你還願意去?”

白新羽匆匆看了俞風城一眼,他來不及分析俞風城那眼神包含著什麼意義,大腦一熱,毫不猶豫地說:“願意!”

“好,有這個魄力就好。”許闖把檔交給了陳靖,“你發一發吧,大家還有什麼意見嗎?”

梁小毛看著白新羽,明顯不服氣,可最終沒敢當眾質疑許闖的決定,不僅是他,其他七個人都跟梁小毛一樣狐疑,不明白連裡那麼多優秀的戰士,為什麼偏偏選中白新羽,白新羽的成績並非拿不出手,而且確實進步很快,但他始終還沒有躋身最強的那一批,選他,有點兒名不副實,也難怪很多人不滿意。

“沒什麼意見大家領了材料好好看看,回去做好準備,希望大家能珍惜這次機會,散了吧。”

眾人拿著材料,走出了辦公室。

王順威看著一行人走遠之後,歎了口氣,“這雪豹大隊又整什麼么蛾子,每年都要出點兒花樣,這次居然要我們給安插一個……哎……”

許闖卻是露出興致盎然地笑容,“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雪豹大隊考驗人的方法,總是層出不窮,要不是我年紀大了,我都想去試試了。”說完,他嘿嘿笑了起來。

55

幾人一走出辦公樓,就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大熊大笑道:“我都猜到了肯定有我,哎喲,還真有點兒緊張啊。”

梁小毛陰陽怪氣地說:“有你不奇怪,有誰都不奇怪,就是……”他瞥了白新羽一眼,口氣又是不屑又是不服,“你那名額,不會是連長隨機抽的吧。”

白新羽眉毛一瞪,剛想開口反駁,陳靖卻先他一步說話了,語氣有些嚴厲,“小毛,新羽這幾個月的進步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連長做這樣的決定自然有連長的道理,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梁小毛輕哼一聲,訕訕地扭過了頭去,但依然沒什麼好臉色。

白新羽占了一個名額,那就證明有一個比他優秀的人失去了這個名額,其他人雖然沒像梁小毛那樣直接說出來,但心裡或多或少不是不服氣,就是犯嘀咕。

白新羽從出來到現在,一直沒怎麼敢看俞風城的眼睛,他明明沒什麼好心虛的,可是前幾天俞風城問他的時候,他撒謊說了根本不想去,結果許闖問他的時候,他猶豫都沒猶豫就答應了……不過,他也沒什麼好跟俞風城解釋的,又不是他非要去的,是許闖選的他,一定是因為他這幾個月的表現讓許闖滿意了,對這個結果他不免有一絲絲竊喜。

回到宿舍後,陳靖把事情說了,班裡的人的反應也不出白新羽意料,有些在祝賀他,也有些不服氣的,不過他才不在乎呢,他一沒送禮二沒走後門的,這可是他靠自己的實力得來的機會!

白新羽知道就算他能去參加選拔,也幾乎沒可能通過選拔,但許闖給他這個機會,不僅是對他這段時間進步的肯定,也讓他能有機會窺見一點點傳說中雪豹大隊的風采,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是和俞風城走在了同一條路上,讓他知道只要努力,他不比別人差多少。

當天晚上,白新羽就跑去炊事班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武清,武清聽了之後,居然不像白新羽想像得那樣驚訝,反而是笑了笑,“哦,不錯啊。”

白新羽歪著脖子看著他,“武班長,你不驚訝嗎?連長選了我啊。”

“不驚訝啊。”

白新羽高興地說:“這麼說你也覺得我進步大吧。”

武清點點頭,“你進步是挺大的,我聽你們班長說了。”

白新羽得意地說:“武班長,你說連長是不是覺得我也挺有希望的?”

武清眯著眼睛看著他,露出一個神秘地笑容,然後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雪豹大隊會吸納多方面的人才,所以很多人都有希望。”

白新羽小聲說:“班長,要是不違規的話,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注意事項什麼的。”

武清“哦”了一聲,還認真想了想,最後說:“別中彈。”

白新羽撇了撇嘴,這跟沒說沒什麼區別,他厚著臉皮撒嬌道:“班長,你就沒什麼過來人的意見嗎?”

武清聳聳肩,“我如果告訴你見著考核方的人就一槍斃掉,你能做到嗎?”

白新羽啞然。

“所以我的意見對你來說沒什麼參考性……哦,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

白新羽興奮道:“什麼?”

“雪豹大隊的選拔是很嚴酷的,很多工根本已經超過了普通列兵的能力範圍,一旦你覺得無法勝任,不要勉強,直接棄權。我這可不是說說而已,每年的選拔都會有人受傷,嚴重的會有人致殘,幾年前還出了意外死過人,這不是什麼運動會,你們所處的是真實的戰地環境,用的都是真槍,面對的也是真正會打擊你們的敵人,只不過槍裡是教練彈罷了,但意外隨時可能發生。”武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新羽,你一定要記住,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白新羽點點頭,“班長,我明白,其實我知道我很難通過選拔,我會盡力而為,但我不會不要命的。”

“那就好。”

白新羽八卦道:“班長,你那屆選拔,通過了多少個人啊?”

武清道:“就我一個。”

“我靠,班長,你真牛,你們是怎麼選拔的?”

武清眯起眼睛,“你小子今天不從我嘴裡套出點兒東西,是睡不著覺了吧?”

白新羽嘿嘿直笑,“你就告訴我一點兒嘛。”

武清看了他半晌,道:“好吧,我再提醒你一點,在戰場上,要團結戰友,摒棄個人情緒,凡事以大局為重。”

白新羽抓了抓腦袋,“班長,你這還是等於沒說啊。”

武清不耐煩地瞪著他,“作為軍人,永遠把完成上級任務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你個人的得失和戰友的得失,你聽得懂就聽得懂,聽不懂就算了,我要去洗澡了,回去吧你。”

白新羽當然聽得懂中國話,但是當時他確實沒有悟透裡面的意義,他是抱著武清能透漏點兒什麼“闖關技巧”之類的小心思去問的,結果沒問到他覺得有用的,他也就沒怎麼細想,失望地回去了。

回自己宿舍時,他老遠就聽著宿舍裡傳來吆喝聲,似乎是在加油,聽著亂哄哄地,他進屋一看,居然是大熊和梁小毛在比賽做俯臥撐,已經做到一百多了,倆人憋得面紅耳赤,汗水在地上形成一小灘液體,屋裡還有其他班的兵也過來湊熱鬧。

“哎哎,小毛快不行了。”

“閉嘴,你才不行了,小毛加油!”

俞風城坐在自己床上,含笑看著他們比試,白新羽一進屋,俞風城就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依然讓人捉摸不透,白新羽故意裝著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走了過去,問向馮東元,“倆人怎麼比起來了。”

“不知道,玩兒吧。”馮東元看得津津有味,“他們倆真厲害,我最多一口氣做過130個,好幾天胳膊都沒緩過來,新羽,你能做幾個啊?”

白新羽聽著他們喊“142、143……”心裡有些發毛,他目光閃爍,含糊道:“嗯……沒算過,能做俯臥撐頂什麼用啊,又不是臂力大打槍就能准。”

馮東元點點頭,“那倒是。”

白新羽心裡默默回想自己以前最多做過多少個俯臥撐,他還真沒算過,他們每晚睡覺前固定三個100,100個仰臥起坐,100個俯臥撐,100個蹲起,在這個基礎上,好像他沒怎麼嘗試過自己的極限,估計跟馮東元差不多吧?不對,光有蠻力有什麼用,他用不著被這個嚇倒。

很快,大熊和梁小毛的比賽有了結果,梁小毛在157的時候倒了下來,大熊顯然也是到極限了,撐到160,湊了個整數,也趴在了地上。

白新羽聽到一個戰友問俞風城,“班副,你能做多少個啊?肯定比他們多吧,你怎麼不去比比。”

俞風城淡笑,“比這個幹什麼。”

白新羽心裡附和道,就是,比這個幹什麼,無聊。

第二天,白新羽就跑健身室去舉啞鈴去了。下了連隊後,時間比以前自由很多,不像新兵營那樣每天日常都排得滿滿的,也不想炊事班那樣大活兒沒有小活兒不斷,在連隊裡,除了每週有那麼幾天固定的訓練和課程,其他時間是可以自己支配的,老兵強化自己主要靠自覺。今天健身室的人就不多,白新羽做了一連串上身大肌群的訓練,累得胳膊發酸。

“你又發什麼神經呢?”一道熟悉的聲音在白新羽背後響起,嚇得他差點兒把手裡的杠鈴甩出去。

俞風城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健身室裡,但他顯然不是來健身的,衣服都沒換。

白新羽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路過窗外看到了。”

白新羽放下手裡的杠鈴,拿毛巾擦了擦額上的汗,他看了俞風城一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連長讓我去的,又不是我自己說了算的。”

俞風城挑挑眉,“你真的知道我想說什麼?”

白新羽站了起來,“不就是讓我別拖你們後腿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到時候不跟你們一組就是了。”

俞風城笑了,“你以為這個也是你說了算的?”

白新羽皺了皺眉,“難道規定了一個連的必須一組?”

“這倒未必,但是如果真的自由分組,你覺得其他不認識的人會接納你成為組員嗎?”

白新羽心裡不太是滋味兒,他低聲道:“那我就自己行動。”

俞風城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別傻了,沒人能自己行動,你更不能,你試過一個人孤立無援嗎?真要那樣你一天都撐不過去,班長也不會放你一個人行動的。”

白新羽抬眼看著他,小聲說:“那你呢?”

“什麼?”

白新羽淡道:“沒什麼,現在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呢,說這個太早了,反正,我沒指望你……”

“我也不會放你一個人。”俞風城深深看著他。

白新羽心臟一顫,俞風城海一般深邃的眼眸裡有著什麼讓他想要探究的東西……

俞風城聳聳肩,“不管有沒有你,我都會通過選拔,沒什麼差別。”

白新羽的肩膀垮了下來,他失望地翻了個白眼,“你不怕我拖你後腿了?”

俞風城道:“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凡事聽指揮,嚴禁擅自行動,你現在的能力也不差,應該不至於幫倒忙。”

白新羽輕哼一聲,“我才不會幫倒忙呢,連長都看好我了,要不也不會特意選我。”

俞風城搖了搖頭,“關於這一點,還真不好說……”

“什麼意思?”

“沒什麼,你好好準備吧。”俞風城說完就要走。

“俞風城。”白新羽在背後叫住了他。

俞風城回過頭。

“萬一……我是說萬一,真的因為我你沒能通過選拔呢。”白新羽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這麼傻逼的問題,可他那張嘴就是不受控制地說出來了,他究竟想得到怎麼一個答案?他實在不敢承認,在內心很深處的地方,他有點希望俞風城失敗。

俞風城道:“不可能,我一定會通過。”

“我是說萬一啊,凡事都有萬一。”白新羽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你他媽怎麼還說啊!是不是自己的嘴啊!

俞風城的眼神陡然冷了下來,“那你最好別是那個‘萬一’的原因。”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新羽在原地呆立了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俞風城剛才的眼神和口氣讓他有些害怕,沒錯,他不能成為那個“萬一”的原因,否則俞風城好像會吃了他,像俞風城這樣的男人,根本無法忍受自己的前進路上有礙腳石吧。白新羽猛地灌了一口水,眼神變得尤為堅毅,他不會再成為拖任何人後腿的那個人,就算他和俞風城以後都不見面了,倆人唯一也是最後一次共同上“戰場”,他要成為讓別人能夠信任的戰友!

許闖帶隊,帶著他們團選出來的80人,坐上車,開往離營區兩百多公里的一個訓練基地,那裡同樣是高海拔,比昆侖山氣候暖和一些,有充足的森林資源,地形複雜,非常適合野外實戰訓練,雪豹大隊的人已經在那裡等著他們。

軍用卡車把他們拉到了一個野外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地裡,營地裡炊煙渺渺,正在做晚飯。

白新羽下了車,就見一個身高腿長的俊朗男人朝他們快步走來,他一眼認出那是俞風城的舅舅霍喬,霍喬和許闖擁抱了一下,倆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又是大半年不見啊,老許,你臉上褶子好像更多了,哈哈哈。”

許闖摸摸自己的臉,哼笑道:“越多越爺們兒。”

霍喬看了看他身後的兵,“哎喲,各個鮮嫩嫩的。”

俞風城看著他舅舅,卻沒有上前,霍喬也只是掃了他一眼,沒太多表示,倆人好像完全不認識對方,白新羽知道他們是為了避嫌。

許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已經弄走我好幾個寶貝兵了,我每次見你都一肚子氣,也不知道你給我們團頭灌什麼迷魂湯了,還專盯著我們團招兵。”

霍喬哈哈笑道:“我這是對你帶兵能力的肯定啊。”他的目光搜尋了一圈,放到了陳靖身上,他朝陳靖招招手,“小陳。”

陳靖小跑過去,敬了個軍禮,“首長好。”

霍喬點頭笑道:“你終於來了,我很看好你,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我盡力而為。”

霍喬捶了捶他的胸口,“我雖然很想要你,但是我不會對你們任何一個人手下留情。”他最後一句話提高了音量,顯然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陳靖道:“是!”

霍喬又恢復了笑臉,“大家坐一天車都累了,接下來的幾天你們也吃不上什麼像樣東西了,所以咱們今天晚上吃頓好的,來來來,自己動手啊,有吃有喝啊。”

戰士們聽他這麼說,都抱著這是最後一頓的想法,趕緊拿了碗筷打上飯,大吃大喝起來,恨不得一次在肚子裡存一個星期的貨。

吃飯的時候,白新羽就坐在俞風城旁邊,他能感覺到俞風城時不時會朝霍喬的方向瞄一眼,他微諷道:“你不去找你小舅敘敘舊?”

俞風城低聲道:“我們都不想讓外人知道這個關係,你也別跟別人說。”

白新羽撇撇嘴,“我才不說。”他看著正在和許闖等人談笑風生的霍喬,那修長健壯的身體、那爽朗的笑聲、那隨性灑脫的氣質,真是一個讓人只是看著,就能感覺到他的強大和自信的男人,也難怪俞風城會崇拜霍喬,在俞風城的成長中,霍喬恐怕一直就是這麼一個男人中的男人,能讓年紀小的孩子充滿了敬畏,並在心裡埋下‘想要成為這樣的男人’的種子。

晚上,霍喬在營地裡開起了篝火晚會,這群戰士從來沒跟雪豹大隊的人接觸過,一直以為他們神秘又可怕,一個眼神都能秒殺人,結果這幾個雪豹大隊的人跟普通的老兵大哥好像沒什麼區別,愛笑愛鬧愛喝酒,而且鬧起來比誰都瘋,喝起來比誰都猛,他們想像中的這次選拔肯定驚險無比,結果當天迎接他們的居然是一場歡快無比的篝火晚會,吃喝管夠,還沒人約束著,簡直比在部隊還爽,一時戰士們都玩兒瘋了。

白新羽正喝著,就見俞風城朝一個帳篷走去了,他忍不住跟了上去,那個帳篷在營地後面,比較隱蔽,其他人都沒注意這邊。他走近一看,才發現霍喬在帳篷旁邊等著俞風城呢,俞風城一走過去,霍喬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倆人沒進帳篷,白新羽隱約聽到他們在聊家常,即使是那麼平淡的話題,俞風城也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

突然,有人拍了下白新羽的肩膀,白新羽嚇了一跳,一回頭,居然是陳靖站在他身後,陳靖皺眉道:“你幹嘛呢?”

白新羽指了指他們,支支吾吾地說:“我……”他一喝酒腦子就不好使,雖然也沒喝多少,但一時真不知道怎麼解釋。

陳靖看了看俞風城和霍喬,口氣有些嚴肅,“難道你在偷聽?”

白新羽搖搖頭,“不是不是,我、我找地方上廁所。”

陳靖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抓著他的衣領子,“這邊。”

白新羽只好跟上他。

陳靖摟著他肩膀,低聲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呢,你不會以為霍喬在給風城泄題吧,他不是那樣的人,你別多想。”

白新羽“哦”了一聲,“我沒那麼想。”

陳靖看著他,“新羽,我相信很多人也告訴你了,選拔伴隨著很多危險,明天無論是什麼任務,你都要服從指揮,第一不能逞強,第二還是不能逞強,明白嗎。”

“班長,我明白,你放心!”

陳靖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喝差不多就行了,早點休息吧。”

白新羽倒是想休息,可是整個營地歡騰得不行,不少人大吼大叫,誰能睡得著啊,白新羽只好再加入他們的行列,盡情地吃喝玩樂,儘管他依然頻頻回頭,朝俞風城和霍喬的方向看。

他為什麼要在意人家親戚之間說什麼呢,他為什麼要在意俞風城崇拜霍喬呢,可他……真的有點不爽。

那天晚上,他們鬧到後半夜才陸續去睡覺,大部分人都還有自控能力,知道明天要幹正事兒,沒有喝多,不過或多或少都喝了一些,白新羽躺倒在床上,想著明天可能經歷什麼,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睡得很沉……

“新羽,新羽!”

白新羽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在叫他,身體好冷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叫醒的還是被凍醒的,他緩緩睜開眼睛,日光很是刺眼。白新羽微眯著眼睛看著頭頂,奇怪……帳篷呢?

“新羽,醒醒!”陳靖的聲音再次響起。

白新羽終於反應過不對勁兒來了,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居然在戶外,眼前是被滅了火的篝火堆,再遠點是一個個帳篷,可是營地裡怎麼一下子空了?還有他怎麼動不了?他低頭一看,自己身上居然綁著繩子,他再回頭,身邊全是熟悉的戰友,他們一個連的八個人,被繩子綁在了一起,不只是他們,其他營其他連的兵也被以連為單位捆成一團,有些已經醒了,有些還呼呼大睡。

白新羽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俞風城淡淡地說:“選拔已經開始了。”

大熊等人也漸漸醒了過來,“我靠,這是什麼意思?”

陳靖道:“看看你們的手腕。”

白新羽低頭,看到自己手腕上系著條藍絲帶。

“咱們團三個營下屬九個連,每個連8-10人,被分成了九個隊伍,咱們是‘藍隊’。”俞風城朝篝火旁邊抬了抬下巴,“那裡有九個顏色的信封,裡面就是我們的任務,現在要先想辦法弄掉繩子。”

聽完俞風城的解釋,白新羽大腦裡只剩下一句話:操,太他媽會玩兒了!

56

被綁起來的兵們漸漸都醒了過來,他們都沒料到那麼熱情的篝火晚會後會遭到這樣的對待,一時都懵了。

“快想辦法弄開繩子!”梁小毛氣得嗷嗷叫,“我就說昨天怎麼給我們好吃好喝的。”

“繩子挺緊的。”陳靖道:“我們剛才已經掙了半天了,掙不脫。”

“那麼怎麼辦?”大熊左顧右盼,“有沒有什麼刀、尖利的石頭之類的,快找找,總不會一直綁著我們,那還考核個屁啊。”大熊從草地裡抓起一個石頭,去磨繩子,可是因為他是背手被綁,這個動作是別著勁兒的,不太使得上力,就算能磨斷,天也黑了。

跟他們一隊的別的連的排長,叫王勝的人道:“不會那麼簡單的,這就是我們的第一道考驗。”

俞風城扭過頭看著把他的手綁在背後的繩子,道:“用牙咬吧,這是麻繩,雖然粗了點兒,總能咬斷。”

“咬?我們夠不著啊。”

俞風城看向離他們最近的一隊,已經有人醒了,他道:“往那兒挪,我們跟他們隊互相咬繩子。”

這句話提醒了眾人,他們八人背靠著背,由於腳也綁著,他們只能像個八腳蜘蛛一樣一同在地上挪著屁股,朝另一隊靠近,其他隊伍也反應過來,紛紛朝著就近的隊伍靠攏。

他們和另一隊挨上之後,就分別伸過來幾張嘴,咬著對方一個人手腳上的麻繩,那麻繩非常粗糙堅韌,不知道是用多少股亞麻編成的,大熊咬了半天,嘴角和舌頭都被割破了,雖然傷口不深,但看著滿嘴血,很是嚇人。

其他隊伍也在拼命地咬繩子,場面看上去很是狼狽滑稽,但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雪豹大隊給了他一個下馬威,把他們從樂園一下子踹進泥地,昨天跟他們把酒言歡的老兵,可能現在正埋伏在森林裡狩獵他們,開頭已經這麼不留情面,後面的路該有多難走?

大熊咬了半天,嘴疼得不行了,開始轉圈換人,這麼換了幾圈,輪到了白新羽,白新羽看著那混雜著血和唾液的被咬得參差不齊的麻繩,他不覺得噁心,他只覺得心慌,選拔才剛開始,他已經開始心慌,他俯下身,用力撕咬著那粗糲的麻繩,那繩子有一股乾草的味道,混合著血腥味,咬在嘴裡令人想吐,他使勁撕扯它每一股亞麻,直到那些粗糙的繩子劃破他的嘴角和口腔,把他的牙扯得生痛。

他們就這麼輪番咬了半天,陳靖第一個被解放了出來,他猛地從地上跳起來,開始在現場尋找鋒利的東西,在翻找了幾個帳篷之後,他終於找到了一包刮胡刀片,用來割繩子,只是那刀片非常纖薄,往往割不完一根繩子就會彎折,這麼弄斷幾根繩子後,被解放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找來石頭等東西,硬是把繩子磨斷了。

他們藍隊是第一個全員掙脫束縛的,幾人跑到篝火堆前,拿起了那個藍色的信封,裡面只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一串座標,還有一句話:五十公里奔襲。

“就、就這樣?”梁小毛搶過信封,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就這麼一個任務?跑五十公里?那不是天黑就能到了。”

“怎麼可能那麼簡單。”陳靖蹙起眉,“居然只有這麼一句話和一個座標,折頁太簡陋了。”

白新羽注意到腳邊一樣東西,他叫道:“哎,這裡有個東西。”篝火堆旁邊放著一塊木板,這木板相比篝火堆,太乾淨太新了。眾人都被他吸引,他拿起木板,翻過來一看,上面用炭灰畫著一隻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動物,然後同樣用炭灰寫了兩個單詞:GAME START

白新羽一把把木板扔到地上,狠狠踹了兩腳:“game你大爺啊!”罵完還往上面吐了口帶血的吐沫。

其他隊伍也有人過來了,打開信封一看,跟他們的內容沒有任何區別。

八十個兵有些茫然地站在營地裡,有些人氣急敗壞,朝著朗朗晴空大聲罵娘,如果一開始他們面對的就是雪豹大隊的嚴酷考驗,他們還不至於生氣,畢竟這可是他們自己想要的機會,他們生氣是因為感覺被背叛了,被那些昨晚上和他們又笑又鬧的老兵們背叛了。雖然這想法有些幼稚,這畢竟只是一個試煉,那些人還是他們的同胞,但憤怒的情緒已經在他們心裡埋下了種子。

他們隊裡一個叫劉柳的人問道:“咱們現在怎麼辦?這張紙上沒有規定時間,也沒有通過或者淘汰的條件……”

俞風城道:“上面給了座標,那我們就必須至少該有指北針,在森林裡奔襲五十公里,連套基本的裝備都沒有,不可能完成,我們要先找到裝備。”

幾十人開始分頭在營地裡搜尋起來,他們覺得雪豹大隊會把裝備留在某個地方,但他們很快就知道裝備不在營地了,80人的裝備可不是那麼好藏的。

“哎,你們來看看,地上有油印子。”王勝喊道。

幾人走了過來,陳靖蹲下身,用手指抹了抹地上的油蹟,“沒幹……再找找,還有沒有。”

他們分頭去找,又在一條路上找到一些油蹟,汽油柴油都有。

俞風城低聲道:“附近肯定有補給站在提供這座營地發電和車輛用的油料,既然能補給油料,那麼肯定也有儲備的裝具,咱們去那個基地找裝備!”

看著其他隊伍還在商量對策,他們八人趕緊悄悄地離開了營地,順著油蹟往那個基地趕去。他們走了沒多遠,隱約看到後面有隊伍也已經跟了上來。

這條從樹林裡辟出來的路上很容易就能找到運油車漏的油,他們順著油蹟一路往南走了四、五公里,一個軍用補給站的就出現在了道路的一旁,這個補給站應該是專門給這個野外訓練基地服務的,看上去規模不大,門口有兩個列兵把守,還有車輛偶爾進出,牆上裝著監控攝像頭。

他們躲在一旁觀察了半天,都沒有隨便行動。這畢竟是軍隊的補給站,如果他們去裡面偷裝備,萬一被當成小偷斃了怎麼辦,那麼大大方方走進去要裝備?能行嗎?

八人圍在一起,商量起來,白新羽道:“咱們現在怎麼辦?這正常嗎?我們真的要進去?”

陳靖皺起眉,“我們現在猶豫的問題是,這是不是雪豹大隊設計好的一個環節,萬一這裡不是我們應該得到裝備的地方,那我們偷東西被發現就犯錯誤了,萬一是,那我們直接走進去肯定就輸了。”

大熊咬了咬牙,“其他隊也都跑過來了,這是營地唯一能找到的線索了,不如我們賭一把吧,真賭錯了就受罰唄,又不能槍斃我們。”

梁小毛點點頭,“我同意,目前這是我們唯一知道能有裝備的地方,不然接下來的五十公里奔襲可怎麼走,這應該是雪豹大隊設計好的。”

陳靖看向眾人,“大家都同意嗎?”

俞風城點點頭,“賭一把吧,這只是個普通的補給站,又不是什麼軍事重地,除了看門的和攝像頭就沒什麼警戒了,進去沒什麼難的。”

眾人都跟著點頭。

“好,那我們就偷溜進去。”陳靖看了看其他隊,“我們要趕在他們前面,進去的人越多越容易被發現。”

“那牆上的攝像頭怎麼辦?”

隊伍裡一個叫李佳樂的兵咧嘴笑了笑,“這個交給我。”他從手腕上拽下一串水晶手鏈,他拿在手裡掂了掂,自語道:“回去再把你串好。”說完,他用牙齒把手鏈裡的皮筋咬斷了,把水晶珠子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口袋裡,然後用那皮筋和樹杈做了個簡易彈弓。

劉柳笑道:“原來你也玩兒這個,我小時候經常用它打鳥。”

“這玩意兒我們老家的小孩兒都會玩兒,打個攝像頭不成問題。”李佳樂悄悄繞到補給站的左面圍牆,這裡靠近小路,來往車輛少,他很快就找了個隱蔽地位置,把石頭夾在彈弓上,噗地一下射了出去,那石塊正砸在攝像頭的鏡頭上,脆弱的鏡頭應聲而碎。

李佳樂朝幾人揮了揮手,他們快速跨過小路,跑到了牆根兒處。

陳靖朝白新羽使了個眼色。

白新羽後退了幾步,一個助跑,踩著牆面就撲到了牆沿上,這個動作他在新兵連的時候不知道練過幾千次,相比當年的笨拙,他現在可靈巧得很,輕易就能翻過去。他趴在牆沿上,悄悄探出腦袋,觀察著補給站,一般這種小型補給站,有一個班駐守就不錯了,果然他一眼看過去,沒看到任何人。他跳了下來,“沒看到人。”

“描述地形。”

白新羽快速道:“不規則矩形,從東到南依次是營房、加油站、倉庫、倉庫、樓房,前方一片停車場,主要是油罐車和軍用卡車,西南面是個小的訓練場。”

陳靖道:“咱們選三個人進去吧,太多人容易被發現。”

眾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都沒有首先自告奮勇,萬一這裡真的只是個普通的補給站,不是雪豹大隊設計好的任務地之一,那他們的所作所為就太尷尬了。

陳靖道:“我去,我是你們幾個的班長,不管怎麼樣,我都得負責。”

“我也去。”俞風城和白新羽異口同聲道。

梁小毛和大熊馬上道:“我也去!”

陳靖笑道:“就我和風城還有新羽吧,去太多人也不好,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們把裝備搬出來。”

“好。”王勝看了看表,“如果你們半個小時內不出來,我們就派一個人進去看,如果那個人還不出來……我們就走進去自首吧,嘿嘿。”

“好,大家放輕鬆,這畢竟只是個選拔。”陳靖拍了拍幾人的肩膀,然後對俞風城和白新羽道:“走!”他後退幾步,一個箭步躍上了牆,俐落地翻了過去,然後在牆那頭小聲說:“安全。”

俞風城和白新羽都敏捷地翻了過去。

他們一落地,就快速順著牆根兒跑到了營房旁,整個補給站靜悄悄的,他們一路都沒看到一個人,很快就越過營房。在加油站,他們看到了正在卸油的油罐車,有兩個兵在那兒幹活,他們借著停車場上的車的掩護,悄悄穿過了加油站,終於到達了倉庫。

那倉庫大門上著將軍鎖,根本弄不開。

俞風城小聲道:“去看看窗戶。”

幾人貓著腰走到窗戶邊,窗戶也是鎖著的,但比鐵鎖好對付多了,他們趁著下一輛油罐車卸油弄出來的巨大動靜,用衣服抱著手肘,悄悄撞碎了玻璃,翻身跳了進去。

倉庫裡不怎麼透風,散發著一股難聞地黴味兒,光線也非常暗。

白新羽眼尖地發現牆角堆著的裝備,悄聲道:“在這裡!”

三人跑了過去,拿起一個標準配置的行軍包,打開看了看,他們穿越森林需要的基礎裝備差不多都有了。

俞風城道:“找壓縮乾糧,快。”

三人正要分頭去拿裝備,突然,倉庫裡燈光大亮,一堆人從倉庫最黑暗的角落裡跑了出來,舉著槍對他們喊道:“不許動,舉起手來!”

三人一驚,放下裝備,舉起了手,他們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

倉庫門被打開了,霍喬的笑聲在他們背後響起,三人轉過頭去,霍喬雙手插兜,悠閒地走了過來,“你們的動作比我想的還晚了一會兒啊。”

陳靖立刻敬了個軍禮,“首長。”

霍喬道:“恭喜你們成為第一個到達這裡的隊伍,藍隊,嗯?作為第一個到達的獎勵,將由我親自給你們解釋遊戲規則。”霍喬微眯著眼睛笑了笑,“簡單來說,選拔從現在才正式開始。”他打了個響指,身後有人推著推車走了過來,上面摞放著裝備,“這些才是你們的標準裝備。”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那最後一個到的,有懲罰嗎?”

“有啊。”霍喬笑道:“當你們從這裡出發,遊戲就開始計時了,最後一個到這裡的隊伍,就是最後一個出發的,遊戲規則一,五十公里奔襲任務,限時72小時,超過時間的,淘汰,最後到達的一半人,淘汰。”

陳靖皺眉道:“那就是四十人。”

霍喬哈哈笑道:“四十人?如果你們能有一半人在72小時內到達,那我這個考官就該被革職了。”

俞風城淡道:“繼續。”

“遊戲規則二,你們的無線電裡,有一個求救頻道,堅持不下去的、受傷的、被困的,必須第一時間求救,放棄選拔。”

“還有嗎?”

“遊戲規則三,在你們奔襲的過程中,會有連隊對你們進行圍追堵截,中彈的立刻出局。”

俞風城道:“首長,你光說了淘汰,那通過的條件是什麼?”

霍喬神秘一笑,“到時候你們自然會知道。”他抓起行軍背包和一套衣服扔給俞風城,“換上。”

白新羽拿過衣服和槍,頓時感到有些興奮了,他只用過一次這種裝備,在一次小型演習中,他們的槍上是鐳射發射器,槍膛裡是包空彈,搶打到身上,衣服裡的鐳射感應器就會冒煙,很是刺激,這種包空彈雖然不是真的子彈,但是如果近距離射擊,依然會對人體造成一定傷害,這也是實戰演習中無法避免的。

三人換好衣服,霍喬看了看表,又看向他們,目光如炬,“現在是上午九點整,三天后,我在終點,等你們。”

三人也深深看了霍喬一眼,拿上另外五人的全部裝備,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倉庫。他們把裝備拋過圍牆,人也跳了出來。

梁小毛興奮道:“拿到了?太好了!”

陳靖道:“拿上裝備趕緊走,路上說。”

“我靠,果然是他們設計好的。”大熊聽了陳靖的描述,忿忿地說,“簡直跟耍我們一樣。”

“比耍我們要嚴酷多了。”王勝看了看表,“50公里的路給我們72小時,看來路上絕對不會輕鬆了。”

“怎麼輕鬆。”李佳樂捏著一小袋行軍口糧,歎了口氣,“72小時,就這麼一頓早餐的量。”

陳靖和劉柳在樹林裡警戒著周圍,陳靖扭頭道:“算出來了嗎?”

俞風城道:“快了。”他正在利用指北針算夾角,計算那個座標指向的目的地的方向,半晌,他道:“出來了,西南方向。”

其他人也都換好了全套的裝備,白新羽拿出一小盒油彩,笑著湊到陳靖面前,“班長,臉遞過來。”說著用手指沾著油彩,在陳靖臉上畫起了偽裝色,“班長啊,我給你腦門兒上畫個‘王’字怎麼樣。”

陳靖笑道:“別鬧。”

大熊道:“來,給我畫個忍者神龜的。”

幾人互相畫好偽裝色,清點了一下裝備,然後,正式出發了。

前面的幾公里還能看到水泥路,後來隨著指北針指向的方向,他們徹底進入了森林,朝著目的地小跑著前進。

一上午都相安無事,他們在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感覺肚子餓了,找了個地方休息,白新羽看著那袋單薄的口糧,有些不舍地拆開了,往嘴裡倒了一小把。

其他人也猶豫著要不要吃完。

俞風城道:“吃完吧,森林裡不缺吃的,保持體力是最重要的。”說完把口糧一口氣都吃掉了。

白新羽一咬牙,長大了嘴巴,把口糧往嘴裡倒去。

“有車!有人跟蹤我們!”放哨的劉柳從高坡上滑了下來。

白新羽被嚇了一跳,猛地嗆了一下,口糧撒了一地,他那個來氣,趕緊想去撿,俞風城一把拽起了他,“別撿了,走!”

八人還沒休息上十分鐘,又被迫跑了起來,樹林裡響起了槍聲,伴隨著山地摩托的聲音,正朝著他們的方向追來,他們拼命地往前跑,俞風城低叫道:“兩兩分散,梁小毛和大熊引誘他們,我們伏擊。”

說著,他抓著白新羽從羊腸小徑上跳到了一個坡下面,躲藏在一個枯老的樹根下。

聽著漸進的摩托聲,白新羽深吸了幾大口氣,依然感到心臟砰砰直跳。

俞風城悄聲道:“射過真人嗎?”

白新羽搖搖頭。

俞風城道:“我也沒有,但肯定很刺激。”他舉著槍,悄悄把槍口對準了來路。

摩托聲在不遠處就停下了,肯定有人下車了,白新羽握著槍,默念著武清對他說得話,見到考核方的人一槍斃掉,對一槍斃掉!

俞風城瞄準了第一個踏入他視線的兵,毫不猶豫地開了一槍,砰地一聲巨響,中彈的人身上立刻冒起了煙,他看了看自己,無奈地舉起了手,他身邊的戰友立刻貓著身體躲在了樹後面。

倆人打完這槍,往前跑去,他們知道這一槍是僥倖,並非是俞風城僥倖射中,而是對方不知道他們藏身的地方,所以僥倖能發出這一槍,現在他們倆的位置暴露了,就不那麼好伏擊了。摩托再次追了過來,又是一槍,摩托上的一個人被子彈擦到了,立刻冒起了白煙,但駕駛摩托的人沒停,直朝著大熊和梁小毛追去。

白新羽悄聲道:“好像有十來人。”

陳靖的聲音在無線電裡響起,“我們從左側方進攻,風城新羽右側,李佳樂劉柳從後方包抄。”

“好。”

幾人借著草木石頭的遮蔽,朝著那些人靠攏,半響,俞風城道:“不行,他們散開了,他們實戰經驗比我們豐富,不會被我們包圍的。”

“小毛、大熊,你們怎麼樣了?”

“嘿,他們目標這麼大,被我們幹掉了。”

俞風城道:“太好了,把摩托車搶過來。”

“呃……這好嗎?我問問啊。”

“問個屁,搶。”俞風城抓著白新羽道:“你爬到那個山坡上,我掩護你,你找好狙擊位後掩護我們。”

“好。”白新羽咽了口口水,臉上的汗直冒。

俞風城關掉了通訊頻道,看著白新羽道:“你害怕?緊張?”

白新羽搖搖頭,“有點緊張,不害怕。”

俞風城抓著他的腦袋,用力親了他一下,“小心點,去吧。”

白新羽抱著槍,小心地爬了上去,快速朝著小坡匍匐前進。有人發現了他,一槍打在他身邊的草叢上,他感覺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明知道這裡面沒有子彈,可這場景實在太真實了,而且如果他中彈,面對的也是真正地失敗,他從來沒如此緊張過。

接著又是一聲槍響,朝他放槍的那個人暴露了位置,又被俞風城幹掉了。

白新羽猛地沖到了小山坡上,使勁喘著氣,快速備好狙擊位。

57

陳靖在無線電中輕聲說:“新羽,你喘氣聲太大了。”

白新羽趕緊抿住嘴,他手裡是一把九五突擊步槍,這是他們唯一拿到的槍,他曾用這把槍在射擊比賽上贏過俞風城,就在那最後的、最關鍵的移動靶一局,他很熟悉這把槍,他一定能打好,他一定會射中目標!他悄悄深吸了一口氣,感覺發熱的大腦冷靜了一些,他趴伏在草叢中,讓野草擋住自己的身體,然後搜索著藏在樹影后的敵人。

俞風城悄聲道:“掩護。”他和陳靖突然從草叢中沖了出去,槍聲不斷響起。

白新羽在準星中鎖定了一個離開大樹掩體的兵,他的食指摩挲著扳機,大腦處於短暫空白的狀態,這是他第一次瞄準活人,那不是胸環靶,也不是啤酒瓶子,而是活生生地在動的人,速度好快,比移動靶子快多了,但是……比扔在天上的啤酒瓶子慢多了!白新羽猛地扣動了扳機,砰地一聲槍響,準星裡的人胸口中槍,白煙立刻冒了出來,一時擋住了白新羽的視線。白新羽心臟跳得極快,興奮得他想大吼,他打中了!他幹掉了一個“敵人”!好爽!好痛快!

耳機裡傳來俞風城低沉的聲音,“幹得好。”

白新羽從草叢裡翻滾了一圈,離開原來的位置,朝著敵人的方向匍匐前進,樹林裡不斷冒出白煙,也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那些煙妨礙了白新羽的視線,他一時無法分辨那些是還沒“死”的敵人,他只能離得更近一些。

就在他快速匍匐前進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右前方的草叢動了一下,他敏銳地朝那個方向一看,隱約看到了一隻晃蕩的水壺,他想也沒想就舉起槍,朝著那方向射了一槍,對方的槍聲同時響起,就在他耳朵邊炸開,前方冒起了白煙,白新羽心慌地看著自己,還好,他沒有中彈!

冒著煙的人站了起來,滿臉無奈。

白新羽朝他得意地笑了笑,繼續往前爬。

突然,遠處又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他扭頭一看,梁小毛和大熊開著摩托車沖了過來,還把兩個冒著煙的“死人”放在身前當肉盾。

陳靖大叫道:“小毛,11點方向!”

槍聲砰砰砰響個不停,俞風城和陳靖等人把幾個敵人逼得直往後退,梁小毛開著車在旁邊給他們掩護,讓他們一舉滅掉了好幾個敵人。

“新羽,快跳下來!”

白新羽又“斃掉”一個敵人後,從小山坡上跑了下來,跳到了摩托車上,摩托車很快超載了,梁小毛停在一邊,把兩個“死人”推了下去,笑道:“兄弟,謝啦。”

一個“死人”道““哎,我的煙,好歹給我留一根啊。”

大熊晃了晃那包煙,“這是戰利品!”

說完,摩托車載著八人往前沖去,很快就把身後的兵和槍聲遠遠地甩開了。

“我第一次知道這車這麼能裝,哎,你別擠我啊。”

“你才別擠啊我快掉下去了。”

“乾脆用繩子拽著你跑算了。”

“啊啊,真要掉了……”

摩托車載著他們跑了不到兩公里,郵箱就見底了,他們想偷偷懶的美夢被徹底打碎了,果然那些人不可能給他們這麼便利的交通工具。

幾人背上行李,繼續往前跑去。

白新羽地問陳靖,“班長,你剛才幹掉幾個?”

陳靖笑了笑,“兩個。”

“我三個!”白新羽笑著說:“有一個躲在草叢裡打算伏擊我,結果被我發現了,我出槍比他快。”

“幹得好。”陳靖拍拍他的肩膀。

白新羽心神一顫,想起俞風城在無線電裡說得那句“幹得好”,白新羽一下子自信了很多。

他們急行了十多公里,已經是下午,每個人都餓了,往常這時候,他們早就已經吃過管飽的午飯,開始下午的訓練了,可從早上到現在,他們只吃了一頓乾糧,跟體能的消耗根本不成正比。

他們選了個隱蔽的地方休息,大熊揉著肚子,灌了口水,“好餓啊。”

陳靖抓住他的水壺,“別喝太多,咱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水源,省著點兒。”

眾人連喝個水飽的願望都實現不了了,只能躺在地上歎息。

“咱們得找點東西填肚子。”王勝看了看周圍,“吃什麼?”

李佳樂翻了個白眼,“苔蘚、蘑菇、野草、樹藤、塊莖……任君選擇。”

白新羽無奈道:“沒點兒葷的?”

“有,蚯蚓、甲蟲、螞蟻、蠍子,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會有老鼠呢。”

大熊咽了咽口水,“我們還沒餓到那份兒上吧。”

俞風城拍拍他的肩膀,“明天的這個時候你再說這話吧,我們不能開槍、不能生火,能吃的估計也只有這些了。”

“能開槍有什麼用,又沒子彈。”劉柳鬱悶地說:“剛才那只野兔沒逮著,躥得也太快了。”

陳靖道:“走吧,不能在一個地方呆太久。”

眾人站起身,儘量消滅他們在這裡休息過的痕跡,繼續往前走去。

太陽下山之前,他們再一次遭到了伏擊,幸好沒有人中彈,他們殺出一條路之後,瘋狂地奔襲了三四公里,才把追擊的人甩掉。

看來這一路埋伏不斷,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放冷槍,幾人精神高度緊張,什麼風吹草動都不敢輕視,沒有人有心情像早上那樣聊天開玩笑,他們生怕發出一點動靜,精神緊繃加上饑餓和體力的消耗,到了晚上,他們各個都已經疲憊不已。

陳靖抹了抹連上的汗,“人應該被我們甩掉了,今晚在這個地方休息吧。”

俞風城道:“咱們先找點吃的吧。”

梁小躺倒在地,摸著肚子,沉聲道:“好餓。”

這句話是所有人的心聲。

他們靜悄悄地在地上找著東西。

白新羽也趴在地上找了起來,突然,他看到一種熟悉地草,他揪了一把,興奮地道:“這是馬齒莧,這個可以吃。”

“真的?你怎麼知道?”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小聲說:“這個……我們用來喂豬的……”

陳靖噗嗤一笑,“新羽,要不說人生的每段閱歷都有意義呢。”

白新羽訕訕道:“沒多大意義。”他用衣服蹭了蹭那些草,咽了口口水,眼一閉,嘴一張,把馬齒莧塞進了嘴裡,剛嚼了兩口,他呸地一聲就吐了出來,靠,太他媽苦了!豬過的日子也不容易啊。

幾人嘿嘿嘿地低聲笑了起來。

俞風城把水壺伸到他嘴邊,白新羽接過來喝了一口,使勁漱了漱口。

陳靖揪起一把草,“吃吧,好歹能填填肚子。”說完,毫不猶豫地塞進了嘴裡,他嚼了幾下,臉色微變,看樣子好像要吐,但還是忍住了,硬是咽了下去。

李佳樂一直拿匕首在地上刨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興奮地說:“出來了出來了。”

眾人湊過去一看,他從被他翻得鬆軟的土裡拽出一條長長地蚯蚓,眾人都露出噁心的表情。

李佳樂道:“我小時候烤著吃過。”

“多小的時候?”

李佳樂抿了抿唇,“不記得了,我媽說的。”

“呿,你現在能吃嗎?可不能生火啊。”

李佳樂看著那條還在蠕動的蚯蚓,咬了咬牙,“72小時這才過去十來個小時,不吃肉扛不住啊。”他抓起一把馬齒莧,把蚯蚓裹在了裡面,他揉了揉鼻子,“這個,就跟吃烤肉似的,用菜一卷,能殺掉不少肉的味道。”

白新羽的臉皺了起來,“你確定?”

李佳樂點點頭,一臉悲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說完猛地把卷了蚯蚓的馬齒莧塞進了嘴裡,大口嚼了起來,眾人都瞪大眼睛看著他,看著他硬是把嘴裡的東西咽進了肚子裡。

“怎、怎麼樣?”陳靖小心翼翼地問。

李佳樂道:“說實話,這喂豬草太苦太難吃了,根本沒嘗出蚯蚓味兒,你們放心吃吧。”

大熊咽了口口水,默默拿著匕首刨起了地,其他人也效仿了起來。

白新羽很快從地裡挖出了蚯蚓,那蚯蚓生命力極強,在他手裡拼命蠕動,涼涼的觸感讓人感到一陣噁心。他看著那蚯蚓,心裡不斷在想著,他白小爺就要生吃蚯蚓了?還是伴著喂豬草吃?這人生也太有追求了。他都是圖的什麼啊,難道是上天見他又高又帥又命好,非要給他製造點磨難考驗他?

俞風城低笑道:“吃吧,閉著眼睛往嘴裡塞,別想。”

白新羽小聲說:“當特種兵就要吃這些嗎?”

俞風城牽了牽嘴角,“有東西吃就該感天謝地了,回去你可以問問武班長,他們當年都吃過什麼,恐怕除了人肉……”俞風城聳聳肩,“人肉也未必,誰知道呢。”

白新羽打了個寒戰,一狠心,把手裡的東西吃了進去,他不給自己猶豫地時間,拼命咀嚼,他感覺自己嚼到了什麼軟乎乎、濕涼涼的東西,好像還動了一下,這時候,他反而要感謝那些喂豬草了,李佳樂說得對,它們確實太苦了,以至於其他味道都吃不出來了,他硬著頭皮把嘴裡的東西吞進了肚子裡。

幾人往肚子裡墊了點貨之後,感覺體能恢復一些了,他們一半睡覺、一半放哨,輪班休息起來。

白新羽縮在一個樹根下,累得說不出話來。臉上的油彩已經被狂流的汗弄花了,黏糊糊地抹在臉上,非常地不舒服。其實目前為止的體能消耗,還比不上他們之前的兩次野外集訓,但是那個時候沒有這麼緊張害怕,也不用吃野草蟲子,擔憂著下一秒自己會不會渾身冒煙,被淘汰出局,那種一顆心吊著的感覺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感覺有些睡不著,儘管身體很累,可是大腦依然處於亢奮狀態,白天的突襲、伏擊、槍聲、白煙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那從準星裡瞄準的會活動的人,那扣動扳機時亢奮的情緒,都充斥在他大腦裡。他睜開眼睛,看著一旁閉目休息的俞風城,忍不住爬了過去。

俞風城警覺性很強,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黑曜石般的雙眸在寂靜地夜裡默默地看著他。

白新羽爬到他身邊,挨著他躺下了,俞風城往裡靠了靠,給他讓出一個位置,倆人都沒有說話。

俞風城摸索著白新羽的手,白新羽把手遞了上去,兩手輕輕交握,俞風城捏了捏他的掌心,白新羽也捏了捏他的,那是一種莫名有效地安撫,讓他們疲倦地身心得到了一絲慰藉。

睡到半夜,他們換班放哨,陳靖和梁小毛在東面守著,俞風城和白新羽靠在西面的一顆大樹上,強迫自己撐著眼皮,打著哈欠看著幽暗的樹林。

俞風城以極低地聲音說:“撐得住嗎?”

白新羽搖搖頭,“沒問題。”他往俞風城的方向靠了靠,小聲說:“星星真多啊。”

這裡遠離人類都市,沒有燈火遮蔽夜空,天上佈滿了繁星,醉人地美。

俞風城道:“你後悔來了嗎?”

“為什麼後悔?雖然又累又緊張,但也挺有意思的,一輩子也未必能有幾次這樣的經歷。”

“這不是遊戲。”俞風城道。

“我沒把這當遊戲,哪兒有這麼折磨人的遊戲。”

俞風城淡道:“折磨?這才剛開始呢。”

白新羽歎了口氣,“你說,通過選拔的條件是什麼呢?為什麼你小舅不說呢?”

“不說自然有不說的道理。”

“不會是最先到達的前三名之類的吧?”

俞風城轉頭看著他,輕輕一笑,“你是想套我話?你覺得我知道?”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心想自己問得有那麼明顯嗎?

俞風城瞥了他一眼,“白癡,你那點心思還想瞞我。”

白新羽悄聲道:“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俞風城瞪著他,“我小舅怎麼可能給我泄題,你瘋了嗎。”

白新羽悻悻地低下了頭,“只知道什麼樣算淘汰,不知道什麼樣算合格,這……這也太……”

俞風城眼中閃爍著亢奮地光芒,“就是這樣的選拔才有趣呢。而且,絕對不可能是什麼到達的前三名這麼簡單的標準,也許奔襲五十公里僅僅只是第一個任務,畢竟我小舅可沒說到了目的地就結束了。”

白新羽翻了翻白眼,感覺前路漫漫,好多妖魔鬼怪在等著他們。

俞風城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額角,“你今天表現不錯,但如果撐不住了不要勉強。”

白新羽抬起頭,“我發現勉強自己也不是件難事,不對,那不叫勉強,那叫挑戰,每次挑戰自己後,都可能有進步的驚喜,挺爽的。”

俞風城看著白新羽明亮的眼睛,心臟微微一顫,他小聲道:“你說得沒打錯。”

白新羽咧嘴笑了笑,“所以小爺這次也要前進到自己走不動為止。”

俞風城忍不住低下頭,輕輕含住了他的嘴唇,白新羽吸吮著他的下唇瓣,倆人悄無聲息地親吻著,幽暗的樹林裡只有蟲鳥的叫聲,天地這麼大,卻居然如此空寂,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彼此。

破曉時分,一行人啟程了。他們一路上都沒看到除了他們以外的隊伍,不知道那些隊伍是被他們落在了後面,還是走的不是一條路,不管怎麼樣,他們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誰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後到達的那40人之一。

昨晚吃下去的喂豬草和蚯蚓,經過一個晚上已經消化光了,他們依然饑腸轆轆,幸運的是,天亮沒多久,他們就發現了一條小溪,正好可以補充他們的飲用水。

那條小溪在山坡下,正好處於兩山夾一溝的地形,溝裡地勢平坦,樹木稀疏,沒有隱蔽的地方,這種地形易攻難守,最適合埋伏了。

幾人在山坡上看著那小溪潺潺流淌著的清澈的水,都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怎麼辦?下不下去取水?”梁小毛晃了晃自己的水壺,“我沒多少水了,你們呢?”

其他人沒說話,顯然都是所剩不多了。

俞風城皺眉道:“太冒險了,如果在這裡被攻擊,簡直就是活靶子,根本沒地方躲。”

“也不一定會有人攻擊啊。”王勝看了看周圍,“看著挺平靜的。”

陳靖眯起眼睛,“真要埋伏,怎麼會讓我們看出來呢。”兩面的山坡都長滿了草木,藏個把人完全不是問題,只要在任何一個地方安插一個狙擊手,他們八個人有一半都跑不了。

“難道不去取水嗎?”大熊使勁咽吐沫,“好渴啊。”

俞風城搖了搖頭,“算了吧,太冒險了。”

“要是不喝水,咱們今天的體力就更不夠了。”劉柳為難道:“要不要再賭一把。”

陳靖道:“這個賭輸得可能性太大了,我不想賭。”

眾人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放棄了下去取水的打算,繼續往前走去,只是,當他們經過那條小溪的時候,看著那被太陽照射得波光粼粼地水面,想像著那溪水的清澈甘甜,流進喉嚨裡會是怎樣潤澤的感覺,心裡都火燒火燎地難受起來,恨不能一頭紮進溪水裡,喝個痛快。

他們的旅途越來越疲累,入夏後,樹林裡的蚊蟲特別多,幾人裸露皮膚的地方已經被叮了很多包,渾身刺癢無比,有些地方都被他們抓出了血。有一段路樹木比較稀疏,太陽直射了進來,照得他們眼暈,穿著包裹全身的迷彩服,熱得汗順著皮膚往下淌。只是,他們可以叫餓,可以叫渴,就是不能叫累,當兵的如果喊累,就好像輸了一樣,如果不把這個字說出口,他們就能告訴自己堅持,不到了真正體能的極限,他們不能說“累”字。

走了一上午,他們都沒有碰到伏擊,按照那些人攻擊他們的平率來看,估計上午的小溪就是一個陷阱,幸好他們繞路避過去了,否則很有可能全軍覆沒。

下午兩點多,正是日頭最烈的時候,他們找了個陰涼的地方休息。

有幾個人咬繩子時弄的嘴上的傷口有些發炎了,嘴角開裂,一動就疼,他們往嘴裡塞野草的時候,都呲牙咧嘴的。

白新羽嘴角也裂了,但沒他們那麼嚴重,比起嘴角,他現在最疼的是腳。他脫下穿了快兩天都沒離腳的陸戰靴和襪子,果然,腳上長了好多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得他想罵娘。

陳靖歎了口氣,“咱們把水泡挑了吧,不然影響走路。”

白新羽忍著疼,用匕首挑破了水泡,撒了點藥粉,用紗布把腳纏上了,其他人也簡易處理了一下,雖然不至於不能走路,但那時時伴隨著的疼是免不了的。

最後一個人剛穿好靴子,負責放哨的俞風城猛地撲倒在地上,“有人追來了,快走。”他話音剛落,槍聲就響起了。

幾人背上裝備,朝前方沖去,他們一邊跑,一邊找樹木隱蔽,然後伺機回頭反擊。看著樹木間攢動的影子,這回人可能不太多,就在他們猶豫是打還是跑的時候,跑在最面前的劉柳突然大叫一聲,接著,他整個人就被一根繩子吊著腳拽到了空中。

眾人大驚,白新羽舉槍想射繩子,又想起來他們的槍裡是包空彈。

劉柳大叫道:“你們快跑,從坡下跑!前後都是人!”他一般喊,一邊抽出匕首去割繩子,可是晚了,砰砰幾槍,他身上冒起了滾滾白煙,他的動作僵住了,然後,他放鬆了四肢,重重歎息了一聲。

白新羽呆呆地看了他兩秒,心裡一酸,就被後面的人推著往坡下跳去,然後快速借著地形找到了隱蔽位。這時候,所有人心裡都生起一股怨氣,儘管他們知道中彈什麼的,都不是真的,可是淘汰出局是真的,這一天一夜,跟著他們一路跑到這裡的劉柳,沒比他們少吃一分苦,卻因為地上的一個陷阱而被淘汰了,如果剛才換了其他人跑在前面,在那麼緊張的情況下,有幾個能躲過陷阱?

他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跑了,弄死他們!

58

白新羽從坡下悄悄往前爬,正好坡上有生長出來的樹根,擋住了他的身體,他感覺敵人可能就在上方不遠處,他猶豫著要不要抬頭,剛決定爬起來,有人一下子撲到了他身上,接著,砰砰兩槍響起,是他們的人放得槍。

白新羽被壓得差點兒吐血,他回頭一看,正對上俞風城的臉,俞風城拽著他往樹根下縮了縮,朝他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頭頂。

原來人就在他們頭頂……突然,他們聽著劉柳大聲說著:“哎呀兄弟,你有沒有水啊,渴死我了。”他說了一遍,沒人理他,他又問:“好渴啊,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腦袋要充血了。”

一個人低聲說:“自己下……”

他話還沒說完,就是一聲槍響,只聽那個人氣急敗壞地跳起來說:“你自己不會下來!”估摸著是中槍了。

劉柳笑著說:“我不是死了嗎。”

“那你還說什麼話。”

“這不還沒死透嗎。”

俞風城朝陳靖、大熊使了個眼色,三人用嘴型數著“一、二、三”,然後猛地蹲了起來,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連射幾槍,一時來往槍聲不斷,空包彈打在附近的草皮上,掀起了一些草屑,白新羽和王勝掩護,他們邊打邊往前沖。

白新羽喘著氣說:“對方到底有多少人?”

“十多個吧,不算多。”俞風城脫下了身上背的行軍包,“大熊和我從那邊斜坡爬到他們後面,把他們印出來。”

倆人匍匐著往後退了三十多米,繞了一大圈往敵人的後方爬去,白新羽把槍管悄悄伸出草叢,微微探出頭,在葉林中搜索著敵人。

俞風城悄聲說:“就位了,準備好了嗎?”

白新羽低聲道:“好了。”

後方砰砰幾槍,白新羽之間不遠處的草叢一陣荒動,他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連射幾槍,草叢中冒出了白煙,下一秒,他面前的草地也傳來槍響,他趕緊爬回了樹根下,用力喘了幾口氣,然後再次冒出頭,朝著草叢放槍。一夾空包彈很快就放完了,白新羽俐落地換了個彈夾,抓起槍,跟著陳靖換了個位置,繼續夾擊敵人。

俞風城道:“幹掉好幾個,我們可以撤了,他們暫時應該不敢追了。”

“快回來。”

李佳樂在無線電裡說:“劉柳,咱們回頭見了。”

劉柳歎了口氣,“你們加油啊。”

俞風城和大熊爬了起來,七人矮著身體往前跑去,跑過一段安全距離後,就站起身發足狂奔,槍聲在背後響起,但距離太遠,準頭大失,他們很快就跑出了安全距離,但沒人敢放鬆,又在森林裡竄了近半個小時,才把後面的人甩掉。

他們栽倒在一棵大樹下,使勁喘著氣,感覺眼冒金星。近三十個小時裡,他們只吃了一份行軍口糧、一些野草和兩隻蚯蚓,喝了不到500ML的水,在這樣高強度的運動下,這些熱量遠遠達不到體能的消耗,他們已經餓得開始心慌了。再加上剛才劉柳的出局,讓幾人心情都很沉重,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自己。

梁小毛歎道:“剛才那個陷阱,你們覺得自己能躲過去嗎?”

眾人一言不發。

梁小毛搖搖頭,“我肯定不行。”

白新羽自知肯定也不行,劉柳並非哪裡比他們差,僅僅是運氣不好,如果是堂堂正正地比試不合格,他們認了,可剛才那個陷阱幾乎是一踩一個准,萬一踩中的剛好是最有實力的那一個呢?他開始質疑這樣的選拔方式真的公平嗎?他估計其他人在心裡也有了同樣地疑問。

因為劉柳的出局,以及這三十個小時的疲累,隊伍裡的氣氛開始變得沉重。由於不斷被人追得滿森林跑,他們根本無法按照既定的路線前進,多次需要繞很遠躲開追擊,一天多的時間他們連一半的路程都沒走到,這時,他們只能再次重新校準座標,往前走去。

到了日落之前,他們饑腸轆轆,速度直線下降,從土裡挖出來的東西根本無法填飽肚子,水已經徹底喝完了,他們只能吸吮植物根莖裡面的水分,那汁液要多苦有多苦,吸完之後整個舌頭都是麻的。

白新羽感覺自己兩條腿快走斷了,他腳上的泡已經磨出了血,腳掌發木,襪子上全是血水,每走一步都很疼,可是他不能停,這段路他已經走了一半了,如果現在放棄了,他這苦就白受了。

晚上休息的時候,他們不僅吃蚯蚓,幾乎看到任何帶肉的蟲子都兩眼發光,裹上野草閉著眼睛往嘴裡塞,因為不敢仔細嚼,只能囫圇個地往裡吞,沒有水送服,常常噎得他們臉紅脖子粗。

吃完“飯”,他們抱著肚子地直哼哼。

李佳樂輕聲說:“我這輩子沒這麼挨過餓,挨餓的滋味兒真可怕啊。”

“餓我還能忍,可是沒有水……”大熊用力咽了口口水,“我感覺我嗓子要冒煙兒了。”

白新羽喃喃道:“好渴……”真的好渴,他都想給老天爺跪下了,只要能下一場雨。

王勝道:“我們走了有一半了吧。”

陳靖說:“快三十公里了,如果順利的話,明天晚上應該就能到。”

俞風城拿著地圖和指北針研究著,“明天還不知道會被伏擊幾次,我現在懷疑他們是故意把我們朝著某個方向趕的,他們對這片地形更加熟悉,早就埋伏好了,追捕我們的時候就故意讓我們繞遠路,增加難度。”

“那也沒辦法,怎麼對我們都不利。”

俞風城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這裡有一個小型水庫,離我們還有十來公里,我們要爭取在中午之前抵達,不然真的要脫水了。”

“十來公里……”陳靖搖搖頭,“中午未必到得了。”

白新羽哀嚎了一聲,“十來公里,媽呀,要命啊。”他覺得快崩潰了,現在無論他有多少錢,居然買不來一口水,他這輩子也沒遭過這樣的罪,他都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從這裡出去了,他撲通一聲趴倒在地,手無意識地拽住了俞風城的褲腿,忍不住哼唧著:“好渴啊……”

俞風城看了他一眼,從身上解下水壺,遞到他面前,“還有一口。”

白新羽猛地抬起頭,一把抓住了水壺,“真、真的?”他想了想,又推了回去,小聲說:“算了,你肯定也很渴,你……你自己喝吧。”話是這麼說,可他的手卻抓著不放。

俞風城淡道:“沒事,你喝吧。”

眾人都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這時候一口水有多麼珍貴,只有極度乾渴的人知道,食物還能用野草對付,可水卻不會平白出現,比起吃的、比起休息,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是就是水,而俞風城居然把最後一口水給白新羽。

白新羽愣愣地看著俞風城,他又不捨得鬆手,又不好意思喝,一時僵住了。

俞風城鬆開了手,“喝吧。”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看著他,眼裡充滿了感動,可他同時又很羞愧,他能感覺到其他人都在看著他,他覺得手裡那輕飄飄的水壺卻有千斤重。

梁小毛突然上去一把搶過了水壺,厲聲道:“這是最後一口水,他給你你就好意思喝嗎!”說完把水壺扔回了俞風城身上。

白新羽一怔,臉刷地一下子紅了。

梁小毛瞪著白新羽,滿臉不屑,“真要渴得哭爹喊娘,你就棄權求救吧,讓人來接你,你馬上就可以有吃有喝了。”

白新羽顫聲道:“我不會棄權!”

陳靖沉聲道:“小毛,別說了!”

梁小毛這一次卻沒有買陳靖的賬,這種環境每個人都心情煩躁,脾氣都大得狠,他尖刻道:“你不棄權,是打算讓別人一直照顧著你?一開始就不知道你是走了什麼後門被選上的,踩中陷阱的不該是劉柳,應該是……”

白新羽猛地從地上躥了起來,一下子撲到了梁小毛身上,紅著眼睛,揮拳就朝他的臉打去,梁小毛也不是吃素的,偏頭躲過他的拳頭,就要去踹他的腿,其他人趕緊撲上去,拉扯著兩人,他們打紅了眼,拳腳並用、全無章法地攻擊著對方,一腔怒火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洩管道。

陳靖厲聲道:“都他媽給我住手!你們是想把人引來是不是!住手!”

五人七手八腳地把他們兩個拽開了。

白新羽兩手被架著,還使勁在空中踹著腿,大罵道:“放你媽的屁,老子沒走後門!我是連長選的,我是連長選的!”

梁小毛叫道:“你憑什麼被選上!”

白新羽怒吼道:“因為老子比你這個馬屁精有潛力,你除了會拍馬屁你還……”

陳靖沖上去,一人踹了一腳,直接往大腿上踢,踢不壞,但疼,疼得倆人都說不出話來。陳靖氣得發抖,指著他們罵道:“他媽的,反了你們了!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班長!你聽聽自己都說的是什麼話,這是軍人該說的話嗎,這是你們該對同甘共苦的戰友說得話嗎,回去一人給我寫一萬字檢查!”

倆人氣得腮幫子直鼓,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俞風城攔腰抱著白新羽,把他拽到了一邊,倆人坐在了樹後,白新羽還渾身發抖,拳頭握得緊緊的。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腦袋,一臉無奈。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哼道:“他先招我的。”

“那你就跟著發瘋?你知不知道你們這麼大吼大叫很容易暴露目標,這個地方不能久留了,咱們得換個地方休息了。”

白新羽撇了撇嘴,不甘道:“難道就讓我那麼罵我?我沒走後門,我進部隊是走得後門,可那也不是我自願的,我被選上是連長看好我,我沒走後門。”他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心裡滿是委屈。他到現在才明白,即使是他現在取得的這點成績,在別人眼裡依然不算什麼,他依然沒有徹底擺脫在新兵連的窩囊形象,肯定有很多人背地裡覺得他一定是動用了關係,才讓許闖給了他這個名額,根本沒人覺得他是名副其實的。他心裡極難受,想著這兩天遭得罪,他不明白自己來這裡幹什麼,他本來就沒想進雪豹大隊,他一點兒信心都沒有,他為什麼要來?他為什麼堅持到現在都不想放棄?他抬起頭看著俞風城,眼前有些模糊。

對了,他是想要追逐俞風城的腳步,他想跟俞風城齊頭並進,而不是那個總被甩在後面的吊車尾,其實他這麼努力地想證明自己,並不全是為了俞風城,他的自尊心在不斷地增長,他想要挽回在新兵連那糟糕的形象,他想成為男人中的男人,他想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真正地打從心底地裡認可他、尊重他,因為在部隊收穫的一切都是他長這麼大唯一靠自己爭取來的,他珍惜這個能讓別人對他刮目相看的機會,他想變得更強!更強!他想那些抱著和梁小毛一樣想法的瞧不起他的人,看著他不斷進步,最終把那些難聽的、質疑的話都爛在肚子裡!

俞風城看著白新羽委屈地小模樣,突然有些心疼,他摸了摸白新羽的腦袋,“行了,你們本來就不和,他說那些話故意刺激你,不用太在意,你被選上是堂堂正正的,我和班長都知道。”

白新羽看著他,小聲說:“你覺得我有資格被選上嗎?”

俞風城道:“有。”

白新羽心裡安慰了不少,他輕哼道:“我這次一定會比梁小毛堅持得更久,我怎麼都要死在他後面。”

俞風城把水壺遞給他,“所以把水喝了。”

白新羽扭頭,堅決道:“不喝,我喝了更讓他瞧不起,我渴死也不喝。”

“喝了,他看不到。”

白新羽搖頭,“不喝。”

俞風城打開水壺,把最後一口水倒進了嘴裡,然後抬起白新羽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嘴唇,白新羽一驚,眼睛往旁邊斜去,生怕被人看到,俞風城用舌頭頂開他的嘴唇,把水渡進了白新羽嘴裡。

那清涼的液體進入乾涸的口腔的瞬間,白新羽覺得喝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瓊漿玉液,那潤澤地液體流過乾燥的喉管,仿佛瞬間滋潤了他的全身,他控制不住地伸出舌頭,去舔著俞風城嘴裡的液體,俞風城張開嘴,勾著他的舌頭戲弄著。他們背靠的那棵樹後面就是正在休息的五個戰友,倆人卻吻得不想分開,這一吻讓他們疲倦的身心都得到了一絲紓解。

“風城,新羽。”陳靖在遠處叫道:“我們換個地方休息吧。”

倆人一驚,趕緊分開了,俞風城聲音平靜,“走吧。”

月華下,白新羽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俞風城,俞風城也看著他,目光中有種難以形容地情愫。

他們背上行李,繼續往前走了兩三公里,才找到一處適合休息的地方,依然是四人睡覺、四人放哨,輪班休息。俞風城和白新羽睡覺的時候靠在一起,放哨的時候依然緊挨著對方,他們一晚上都沒怎麼說話——累得說不出話來,但白新羽覺得倆人從未如此貼近過。

第二天天微亮,他們又出發了。

休息了幾小時,並沒有真正地解決什麼問題,他們收集晨露和植物的汁液,但那些水的攝入還遠遠不夠,他們急需大量的飲用水,否則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

白新羽的腳已經疼得快失去知覺了,他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頑強,他小時候臉上長個痘痘都緊張地去醫院,在部隊一年多,把他二十三年的嬌氣毛病全都給矯正過來了,他媽如果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不知道是會心疼,還是會欣慰。

“你們先往前走,我上個廁所。”李佳樂揉著肚子,滿臉難言之隱的樣子。

大熊皺眉道:“你剛才不是上過了嗎?”

李佳樂搖搖頭,“又想上了……媽的,你們先走,我會兒追上去。”說完一扭頭跑草叢裡去了。

幾人放慢速度往前走去,過了幾分鐘,李佳樂追了上來,但臉色依然很不好。

起初,大家都沒怎麼在意,可是在李佳樂一個小時內上了三次廁所後,他們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了。

李佳樂抱著肚子,拉得兩腿發軟,“肯定是昨天的動作吃壞肚子了,奇怪,你們都沒事兒嗎?”

眾人均搖頭。

李佳樂歎了口氣,“算我倒楣,走吧,別耽誤時間。”

陳靖拍了拍他的背,嚴肅地說:“你到底行不行?咱們現在又餓又渴,體力還不好,你這樣真有可能虛脫,這不是開玩笑的。”

李佳樂搖搖頭,挺起了腰板,笑道:“嘿,小事兒,我能因為拉肚子就出局?那不是扯淡嗎,走走走,咱們繼續走。”

幾人都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但見他如此倔強,也無法說什麼。可惜這次吃壞肚子,根本不是小事,他們本來吃得就是不乾不淨地野草蟲子,誰也說不準會不會真的不小心塞進去了什麼有毒的東西,李佳樂最後疼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雙腿直打顫,臉色蒼白得跟紙一樣。

王勝勸道:“佳樂,你別逞強了,你這看著越來越嚴重了!”

李佳樂使勁搖頭,“不行,我能挺過去,水庫……水庫還有多遠?”

俞風城沉聲道:“可能還有兩三公里。”

“走……脫水……我喝點兒水就好了,肯定能好。”李佳樂握緊了拳頭,“都走到這裡了,我不能就這麼放棄。”

陳靖道:“你說得對,現在放棄太可惜了。”他走到李佳樂面前,彎下腰,“來,我背你。”

李佳樂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行,大家都沒勁兒了,我不用你們背,我能挺過去。”

陳靖扭頭道:“來吧,我們不可能把你扔在後面。”

李佳樂眼圈有些發紅,還是搖頭,“我會拖慢你們的速度,所以你們別管我了,你們先走吧,我挺過去了我自己會跟上的。”

王勝拍了下他的背,把他的行李拽下來背到了自己身上,“別廢話了,我們輪流背你,到了水庫,喝了水說不定你就真的好了,怎麼也要把你背到水庫。”

眾人都符合道:“對,至少要把你背到水庫。”

李佳樂吸了吸鼻子,趴到了陳靖身上。李佳樂個子不高,體重一百二上下,倒是不算重,但陳靖把他背起來的時候,雙腿還是抖了一下,然後就咬著牙往前走去。

李佳樂的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他抹掉了眼淚,把頭低了下去。

他們輪流背著李佳樂往前走,幸運的是,這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伏擊,但是短短兩三公里的路,他們還是走了兩個小時,到最後每個人腿肚子都直抽抽。

終於,他們看到了不遠處的水庫,那波光粼粼地水面散發著巨大的誘惑,每一滴甘泉似乎都在召喚他們。

“水庫!書庫!”白新羽激動地叫道。

大熊拍著李佳樂的背,“佳樂,馬上就有水喝了。”

趴在俞風城背上的李佳樂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幾乎沒有血色,哪怕是這麼看著,也能想像他肚子有多疼,他顫聲道:“水……喝水……”

俞風城把他放在地上,道:“我和班長去看看,如果安全了你們再下去。”

“好。”白新羽從肩膀上解下槍,“我們掩護。”

俞風城和陳靖悄悄地摸出樹林,一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附近地蛛絲馬跡,尋找可能的埋伏。二十多分鐘後,陳靖輕聲道:“來吧,安全。”

白新羽背起了李佳樂,平時別說一百二十斤,他扛個比自己重的木墩也能一路小跑,可是現在,那重壓讓他一瞬間差點兒跪下,但他還是咬著牙,把人背起來往前走去,只是下腳的每一步都鑽心地疼。

他們終於到了水庫邊兒上,那水庫大約五六十米寬,但長得看不到盡頭,除了遊過去別無他法,他們到了水庫邊上,都跟瘋了一樣撲到岸邊,猛地把頭紮進了水裡,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水。

59

那水冰得刺骨,刺激得他們的大腦瞬間清醒了不少,冰水灌進喉管、淌進胃裡,幾乎整個身體都要跟著凍結了,可他們還是大口地喝著,感覺身體裡乾枯的細胞都活了過來。

王勝舀了一壺水,放到了李佳樂嘴邊,“佳樂,喝點水。”

李佳樂抱著水壺,用力灌了幾大口。

陳靖道:“這是生水,別給他喝太多。”

李佳樂卻抓住水壺不放,“讓我喝,我現在寧願淹死。”

喝飽了水後,他們開始研究渡水庫的問題,那水的表面被太陽曬得溫度尚可,但十釐米以下水溫就極低,以他們先的體能,洇渡存在一定危險性。

幾人圍在一起商量道:“有沒有其他地方能繞過去?”

俞風城指著地圖,搖搖頭,“這個水庫的電站離我們有十幾公里。”

王勝回頭看了李佳樂一眼,沉重地歎了口氣。以李佳樂現在的狀態,是絕對遊不動的,他們也沒有體力背著李佳樂渡河,水那麼冷,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幾人商量著把背包系在一起,浮在水面上把李佳樂馱過去,或者六個人分三組輪流拽著他,就在他們商量的期間,在一公里外的地方,他們看到了另外一個小隊正在渡水庫。

大熊忿忿道:“靠,被他們超過去了,咱們別商量了,趕緊游吧,萬一在這裡被攻擊就沒跑了。”

“好,那就按照剛才的辦法吧,我們輪流背!”

李佳樂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哽咽道:“兄弟們,你們走吧,我棄權了。”

眾人都愣住了,一時誰都沒說話。

李佳樂眼裡淌出了眼淚,“你們背我到水庫,再把我背過水庫,後面還有那麼遠的路,總不可能背我到終點,我能喝上這口水就夠了,兄弟們夠意思了。”

幾人都難受地說不出話來,可是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李佳樂說得對,他們不可能把人背到終點,這時候送醫才是最明智的。

李佳樂擦了擦眼淚,“你們快走吧,我拿無線電求救,別管我了。”

他們紅著眼圈轉過了身去,一咬牙,跳進了水裡。

陳靖是第一個跳進去的,他沾到水的一瞬間,就忍不住悶叫了一聲,臉刷地一下子就白了。

其他人也跟著狠下心下水了,頓時抽氣聲不斷。

白新羽眼睛一閉,想像著身後有人推自己,咬著牙跳了下去,當水沒過他身體的瞬間,他就感覺好像有無數細小的針在同一時間刺向他的皮膚,一股股寒意鑽進皮肉、滲入骨髓,放佛把人的血液都凍結了。白新羽張大了嘴,表情都扭曲了,好冷!好冷!他的身體控制不住地狠狠哆嗦了起來。他趕緊擺動四肢,強迫自己往前劃。

整個洇渡的過程,都沒有人說話,只聽得周圍一陣牙齒相碰的聲音,他們的臉各個慘白如紙。好不容易到了對岸,他們七手八腳地爬了上去,然後趴在岸上大口喘著氣,累得直翻白眼。

陳靖哆嗦著說:“我們……得找地方把衣服曬乾,感冒就麻煩了。”

王勝顫聲道:“是、是啊,可是,我真的要走不動了。”

白新羽抓著地上的草皮,努力想把身體撐起來,可凍僵的四肢好像不聽使喚了,他好想就這麼躺在地上,一覺睡個天昏地暗,醒來就有熱騰騰的食物和乾淨的水,他想,在李佳樂心裡,說不定慶倖是大於遺憾的,如果他現在真到了無法繼續走下去的那一步,他又會怎麼想呢?

俞風城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還行嗎?”

白新羽甩了甩腦袋,咬牙道:“行。”真到了那一步,除了放棄別無他途,但只要他還能走得動,他就一定要堅持下去,一定要比梁小毛晚一秒倒下!

他們回頭看了看李佳樂,李佳樂已經坐了起來,朝他們揮了揮手,虛弱地喊道:“加油啊兄弟們。”

又一個人出局了,居然是因為可笑的拉肚子,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偏偏是劉柳踩中了陷阱,偏偏是李佳樂吃壞了肚子,這些看似根本無法檢測人真正實力的淘汰方式,卻又讓人無力反駁,這兩個人的出局,讓剩下來的人更加心慌,也更加憤怒。

他們拖著沉重而疲倦的腳步,繼續朝著目標走去。

他們找了一個陽光充足的地方,一邊放哨,一邊曬衣服,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只曬了一個小時,就穿著潮乎乎的衣服上路了,如果這時候誰發燒了,也只能自認倒楣。

又這麼走了兩個小時,幾人都有些撐不住了,再次停下來休息。

白新羽的兩條腿都快疼得沒知覺了,膝蓋關節處酸脹不已,每次屈膝都有種會哢吧一聲折斷的錯覺,他緩慢地喘著氣,累得連手指頭都懶得動。再看看其他人,除了俞風城和陳靖狀態還算穩定,其他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濃濃地疲倦,髒兮兮的臉、混濁的眼睛、乾裂的嘴唇,一眼看上去各個像餓了一個禮拜的難民。

休息了半個小時後,俞風城催促道:“快走吧,我們離目的地很近了。”

大熊有氣無力地說:“多近?”

“十多公里,趁著現在沒有人伏擊,我們得趕緊出發。”

眾人聽罷,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用意志力催促自己挪動腳步。這一段路上坡下坡極多,平地直線的十幾公里距離,實際走起來可能要多至少三分之一的路程,他們完全是靠著心裡那一股不服輸的執念強迫自己在堅持,否則體能的消耗早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承受。

走著走著,白新羽就落在了後面,他累得眼皮子都直往下墜,潮濕的衣服貼著皮膚,相當地難受,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在誘惑他放棄,只要放棄,馬上就能結束現在的疲倦痛苦,可是還有一個更大的聲音,在喊著不能放棄,否則之前受的苦都沒有意義了,他一定要讓梁小毛、讓很多質疑他的人刮目相看。

俞風城走到了後面,架住他的胳膊,低聲道:“新羽,你還行不行?”

白新羽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白新羽,你抬頭看著我。”

白新羽用力抬起頭,看著俞風城的眼睛,他在俞風城玻璃珠般的瞳孔裡,看到了自己一片狼藉地臉,那是他嗎,怎麼……怎麼一點都不帥了啊。

俞風城皺起眉,“如果你撐不住了就別勉強了,你又不是真的想要進雪豹大隊,你何必這麼難為自己。”

“我想……”白新羽喃喃道。

俞風城瞪起眼睛,“你想?你想進雪豹大隊?”

白新羽混沌的大腦此時清醒了幾分,他甩了甩腦袋,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他想?他想進雪豹大隊?他真的想嗎?為什麼?他怕苦、怕累、怕死,他怎麼可能成為特種兵呢,他現在都時不時地冒出放棄地念頭,特種兵的訓練只會比這更殘酷,可是……他看著俞風城,心裡突然感到一陣悲傷,他心裡憋著一股勁兒想追上俞風城的腳步,究竟是為什麼呢?他很害怕去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寧願當做是在為自己爭一口氣。他深吸一口氣,“我要堅持到底。”

俞風城深深看著他,“你現在都快走不動了。”

白新羽咬牙道:“我只是走得慢,誰說我走不動。”他推開俞風城,“你不用管我,我沒事兒。”說完還往前快走了兩步,腳底板疼得他都快哭了。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他們走到了一座小山前,要前往目的地必須翻過這座山,這山雖然不高,但非常陡峭,他們又一次面臨了繞路還是翻山的兩難選擇。

要繞路,不知道要多走多少公里的路,可這山這麼陡,以他們現在的體力,能不能翻過去真成問題。

他們在山腳下休息、“吃飯”,商量著究竟是繞還是翻,最後出來的結果是俞風城和陳靖主張翻,其他三人主張繞路,其實他們各有各的道理,都猶豫不決,於是他們把目光投向了白新羽。

白新羽喝了口水,呆滯地看著那陡峭地山壁,心裡一哆嗦。那麼陡的山坡,萬一從上面摔下來那可就真交待了,可是讓他繞路他也沒力氣了,他多一步都不想浪費。

沒等他開口,俞風城道:“這不是少數服從多數能決定的,這樣吧,我和班長翻山,你們繞路。”他看了白新羽一眼,“跟誰走你自己決定。”

白新羽幾乎沒猶豫,“我跟你們翻山。”俞風城和陳靖是他最依賴的兩個人,而且他也不可能跟著梁小毛走。

梁小毛咬了咬牙,“我也還是跟你們翻山吧。”

大熊無奈道:“那我也……”

王勝歎了口氣,“好啊,我們翻吧。”

“好,既然決定了,大家趕緊把肚子填一填,我們休息一下就出發。”陳靖說完,把一把野草面不改色地塞進了嘴裡。

吃完東西後,他們掏出背包裡的攀山繩索,系成一股綁在六個人的腰上,然後開始攀岩。那山坡接近80度角,一眼看上去很是驚悚,幸好踏腳的地方似乎不少,他們硬著頭皮爬了起來。

白新羽爬了不到十米,就感覺全身肌肉都開始發軟,好像力氣正抽絲一般從他身體裡剝離,他抓著岩石壁的手都直抖,他一腳踩在石壁上,突然身體一輕,他一腳踩空,整個人往下滑去,他大叫一聲,全身寒毛倒豎,猛地揪住石壁裡長出來的野草,同時腰上的繩子一緊,他抬頭一看,是爬在上面的大熊和陳靖正咬牙拽著他,他趕緊重新找到落腳地,穩住了身體。

俞風城急道:“白新羽,你沒事吧?”

白新羽搖了搖頭,他嚇出了一身冷汗,話都說不出來了。

“大家打起精神,一定要拉住身邊的人。”陳靖咬著牙,憋著一股勁兒往上爬。

白新羽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腳下,嚇得兩眼直發懵。

梁小毛就在他身邊,高聲罵道:“白癡,別往下看,往下爬!”

白新羽使勁咬了一下嘴唇,把唇瓣都咬出血了,疼痛讓他混沌地大腦清醒了幾分,他感覺身體又恢復了一些力氣,奮力往上爬去。

在部隊裡訓練的攀山,跟這比起來簡直不是一個檔次的,因為他們唯一的防護措施,僅僅是系在戰友腰間的繩子。那百來米的山,是他們這輩子爬過的最艱難的一段路,當他們爬到一多半的時候,上不著天下不這地,他們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了,如果這個時候放棄,已經不是淘不淘汰的問題,而是死。

二十多分鐘後,俞風城第一個爬到了山頂,他把身體翻上去後,抓著陳靖的手,把陳靖也拽了上去,然後倆人合理拉著繩索,連拖帶拽地把剩下的四個人都弄到了山頂。

當白新羽也爬了上去時,六個人跟死了一般躺倒在地,大腦都呈現了短暫地空白,全身幾乎使不上一點力氣,這個時候就是炸彈來了,很多人也未必跑得動了,他們連喘氣的聲音都變得微弱。

突然,不遠處傳來汽車的聲音,而且似乎不止一輛。

六個人如驚弓之鳥,猛地從地上翻身坐了起來,朝著山下拔足狂奔,但他們想像中撤離的速度和他們實際跑出來的速度相差甚遠,在汽車追到他們面前的時候,只有俞風城和陳靖跑進了樹林裡,其他人則被兩輛車擋住了去路。

他們拿起槍就要射擊,霍喬卻從軍車上站了起來,帶著個墨鏡,嘴裡居然叼著個棒棒糖,大聲喊道:“別急著跑,我們現在不開槍,這裡不是開槍的環節,都過來吧。”

眾人將信將疑,死死抱著槍,戒備地看著他。

那兩輛車停下,霍喬翻身從車上挑了下來,看著他們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組還剩四分之三呢,很不錯嘛。”

俞風城和陳靖也跑了回來,只是這個時候沒人笑得出來,連日來的疲倦、饑渴、恐慌和失去戰友的憤怒,已經讓他們的心浮躁不堪,充滿了對這次選拔的不滿,霍喬玩世不恭的樣子更是讓人心裡恨得牙癢癢。

陳靖沉聲道:“這個環節是什麼?”

霍喬從口袋裡掏出一堆白卡,往地上一撒,“殘片記憶,30秒背誦,現在開始。”

眾人都怔住了,大腦都都沒消化霍喬究竟說了什麼。

還是俞風城最先反應過來,他猛地撲上去撿起地上的一個白卡,目光死盯著上面的字,嘴裡念念有詞。

其他人也明白了過來,全都去撿起卡背誦。

白新羽趴地上乾脆不起來了,也實在沒力氣起來了,他看著白卡上的字,眼睛一花,居然是他媽的周傑倫的《雙節棍》的一段歌詞!他那一瞬間氣得差點兒罵娘,但罵娘還要浪費一秒鐘,他實在沒時間,他上中學的時候這首歌正風靡,他記得自己當時會唱的,一定能想起來了,一定能背下來!

30秒仿佛彈指間短暫,只聽得霍喬笑嘻嘻地說:“時間到啦。”然後指著俞風城,“你先開始。”

俞風城背誦的是64式微聲衝鋒槍的武器參數,這種衝鋒槍他們平時幾乎沒訓練過,完全是陌生槍型,俞風城死死捏著白卡,硬是給背了下來。然後是陳靖,陳靖背誦的是一段毫無規律地數位。接下來是梁小毛,梁小毛背誦的是一首肉麻兮兮地情詩,大熊背誦的是川菜功能表,王勝背誦的是一段新聞稿。

最後,眾人把目光落到了白新羽身上。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眼一閉,翻身仰躺在了地上,大聲地念起了雙節棍的歌詞,“教拳腳武術的老闆練鐵沙掌……”他硬著頭皮背完之後,根本不知道對沒對,而他已經不敢把眼睛睜開了。

只聽著霍喬說:“殘片記憶這關只允許出錯一個單字,你被淘汰了。”

白新羽的心一瞬間如同侵在冰水裡一般,全身都冷透了,他……他被淘汰了?就因為他沒能背下來一段流行歌曲的歌詞!他被淘汰了?!

突然,他聽著王勝悲憤地大吼一聲。

他猛地睜開眼睛,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勝身上,他這才反應過來,被淘汰的不是他,是王勝。

霍喬哢吧把嘴裡的棒棒糖嚼碎了,“你們繼續吧,我們在終點見。”

王勝的臉漲得通紅,拳頭握得死勁,他怒吼道:“我不服!”

霍喬的背影頓了頓,轉過了身來,“你不服?”

王勝額上青筋暴徒,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不服!我也是千辛萬苦遭了大罪爬到這裡的,就因為我背錯一兩個字就淘汰我,我不服!”

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但也是一臉憤慨,他們無法接受就因為這種理由隨便淘汰一個人,他們離終點只有不到十公里了!王勝堅持到現在,眼看勝利在望,就因為沒能背下一段無關緊要的新聞稿,就要抹殺他所有的付出?這種事落在誰身上誰能服!

霍喬帶著墨鏡,看不見他眼裡的情緒,但他緊繃的下巴依然給人一種嚴肅的感覺,“六個人只有你一個沒背下來,你有什麼資格不服。”

王勝眼睛血紅,哽咽道:“這……這不是公平的考驗我能力的方式!”

大熊也忍不住道:“我們剛從山下爬上來,累得站都站不穩了,腦子都不會思考了,馬上就讓我們在30秒內背東西,這誰能做到。”

霍喬冷聲道:“特種兵就能做到。”他摘下墨鏡,臉上慣常嬉笑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地嚴肅,“你們來參加選拔,不是想成為特種兵嗎?知道特種兵是一群什麼人嗎?特種兵是無論在任何艱苦的環境下,只要身體還能動,腦子還在轉,就不能停止去完成任務。特種兵是餓了可以吃腐肉、渴了可以喝人血,就你們現在經歷的這點磨難,我們能不吃不喝跑五個來回!殘片記憶是作為一個軍人最基本的技能,無論你們的身體有多麼疲憊,承擔了多少痛苦,如果你們眼前的就是關乎整個部隊勝敗存亡的最機密的檔,你們就是斃了自己也要背下來!”

他說完這番話,全場鴉雀無聲。

霍喬翻身上了車,他指著王勝,“那個兵,你跟我們回營區吧。”

王勝抹了抹眼淚,抓起自己的行李,跟著霍喬上了車,他回頭對眾人說:“你們加油,堅持住,我在終點等你們。”

大熊和他握了握手,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霍喬朝著剩下的五人笑了笑,“好了,你們繼續吧,對了,剛才那首詩是我寫的,”說完還朝他們眨了眨眼睛,“寫得不錯吧。”說完戴上墨鏡,開車走了。

王勝不斷地回頭看他們,眼裡充滿了不甘和不舍,五人站在原地,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白新羽趴在地上,用力捶了下身下的土地,心裡憋悶不已,身體裡好像是一個怒火地熔爐,隨時都可能炸開。

劉柳、李佳樂、王勝,一個一個地被這麼無情地淘汰了,尤其是王勝,他跟著大家辛辛苦苦走到了這裡,體能、耐力、技術沒有一樣不優秀,可僅僅是因為背錯了一兩個字,他所有的才能就被徹底抹殺了,白新羽跟在場的很多人一樣,幾乎無法接受這樣的殘酷,霍喬也許說得有道理,可那道理太不近人情了,他們心裡都為王勝感到不值。這次的選拔,不僅讓他們的身體疲倦至今,也對他們的心靈造成了無法言喻地傷害。

過了好半天,俞風城才道:“起來吧,我們走了。”

大熊抓著行李狠狠扔到了地上,怒吼道:“下一個會是誰,會是什麼理由淘汰!老子真他媽受不了,這是什麼狗屁選拔!”

梁小毛也啞聲道:“王勝居然被淘汰了,他沒有哪裡比我們差啊,這個選拔真的公平嗎,霍喬在以特種兵的標準要求我們,可我們還不是特種兵。”

白新羽低聲道:“他沒有以特種兵的標準要求我們,如果我們是特種兵,這趟奔襲會比這還難好幾倍。”

俞風城道:“沒錯,這就是雪豹大隊的備選特種兵的考核標準,如果一個人被淘汰了,不要找理由,哪怕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梁小毛握緊了拳頭,“我不接受這種說法。”

俞風城冷道:“你可以不接受,雪豹大隊也不會接受你,車沒走遠,你現在就可以棄權。”

梁小毛怒道:“你他媽什麼意思!!”

60

俞風城目光冰冷,令人不寒而慄,他剛要開口,陳靖怒喝道:“閉嘴,都給我閉嘴!”

幾人頓時沉默了。

陳靖疲倦地歎了口氣,“現在只剩下我們五個人了,你們都是我帶出來的兵,從現在開始,我要求你們服從我的命令,我不讓你們說的話,就都給我爛在肚子裡,這趟選拔的目的,不是讓你們互相質疑、互相攻擊。雪豹大隊有自己的標準,不管你們服不服,都得在這個標準下參加選拔,我明白你們心裡頭生氣,我也生氣,但是因為生氣就能內杠嗎?你們沒長大嗎?這要是真正的戰場,國家能把保護人民的重任交給你們這種態度的兵嗎?”

梁小毛別過了頭去,臉色很是陰沉。

大熊低聲道:“班長,我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生氣了,我只是覺得……我們一個個累得跟傻逼似的,腳都要走斷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莫名其妙被淘汰了,這實在讓人有點兒難以接受。”

陳靖道:“你們來參加選拔之前,應該聽過很多關於雪豹大隊的傳聞吧,如果雪豹大隊的門檻是輕輕鬆松就能邁進去的,它就不可能是整個西北地方第一悍勇的特種部隊,你們現在覺得選拔殘酷,如果你們通過了第一關的考驗,接下來你們要面對的一切會更加殘酷,訓練會比這更加痛苦,而等有一天你們真的上了戰場,面對的是殘暴的敵人,身邊飛來飛去的是真正地刀槍,隨時可能橫死異鄉,現在的這點疲倦、委屈跟那相比,算得了什麼?風城說得對,如果誰覺得自己接受不了那些,應該理智地選擇在這裡放棄。”

梁小毛握緊拳頭,“我不會放棄,我吃得了苦,我不怕死,現在的困難打不倒我!”

大熊也道:“我也不會放棄的,都走到這裡了,我一定要看看雪豹大隊到底有多牛逼。”

陳靖道:“好,大家拿上行李,出發吧。”

白新羽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身體的疲倦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但他的大腦卻意外地非常清醒,也許是剛才的殘片記憶把他昏昏欲睡的腦袋給敲醒了,也許是剛才被霍喬那一聲“淘汰”給嚇醒了。總之,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也許是個挺幸運的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在30秒內背誦一段完全陌生的文字或者數位,可他抽到的碰巧是他記憶中有一些印象的歌詞,這一關他完全是僥倖過關,這並沒有讓他感到一丁點喜悅,想起王勝臨走前那暗淡的目光,他就覺得自己這關過得很不光彩,一路上,是俞風城在處處照應著他,帶他躲避子彈,放哨的時候讓他偷偷多睡一會兒,甚至把最後一口水給他喝,而唯一需要他獨立完成的一關,他還是運氣好才過的,他越是急於證明自己的能力,似乎越使不上力氣,這種沮喪的感覺讓他很難受。

他們跑進森林裡後,距離目的地不過七八公里了,眼看著勝利在望,五人都從骨頭縫裡擠出了一絲力氣,快速行軍。跑了一段路後,他們遭到了今天第一波、也可能是最後一波攻擊,這攻擊不是之前經歷過的埋伏,而是從天上來的。

當他們看到遠處直升機的影子時,他們就料到那是沖著他們來的,直升機搜尋範圍廣,上面肯定配了狙擊手,他們在那片稀疏地樹林裡亂竄,絕對沒有活路,所以他們當機立斷,決定快速製造掩體藏起來,等直升機走了再說。

他們在一分鐘的時間內尋找到了合適的低窪地段,用樹枝、樹葉等覆蓋在身上,快速建立起了單兵掩體,躲藏了起來。直升機很快就來到他們上方巡視,那嗡鳴聲在頭頂來回盤旋,五人心裡都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的掩體做得夠不夠完美,一旦被發現,沒人跑得過狙擊手的子彈。

突然,他們耳邊響起了槍聲,空包彈打在他們身側,樹葉飛揚,幾人大氣都不敢喘,這時候哪怕隨便動一下,也可能逃不過狙擊手銳利地眼睛。

直升機在天上足足盤旋了二十多分鐘,聲音才逐漸遠去。

他們從掩體裡爬了出來,繼續往前走,可走了沒多久,飛機又回來了,他們立刻意識到這飛機是打算一路跟著他們到目的地了,是在故意拖慢他們的速度。他們一路躲躲藏藏,原本兩三個小時就能到的路程,他們一直走到了天黑。天黑之後更方便行動,他們決定一口氣走到目的地再休息,否則這一晚上肯定會被其他隊伍趕超。

淩晨兩點多,在經歷了65個小時饑渴交迫、提心吊膽的長途跋涉後,他們終於再一次看到了公路和人類的燈火,那裡似乎是個臨時營地,顯然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這個時候,五人手裡都拿著木棍,步履蹣跚,雙目呆滯,形如行屍走肉,除了俞風城和陳靖尚且還有人樣,其他人幾乎已經累得神志不清。

“到、到了,我們到了。”陳靖激動地指著營地。

白新羽感動得熱淚盈眶,要不是他還有這個功能,他都懷疑自己現在已經死了,就算沒死,他的腿應該已經出賣給魔鬼了,因為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

“到了……到了……”大熊喃喃著說,這個一米九的壯男此時居然輕聲抽泣起來。

白新羽腳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在看到營地的一瞬間,他有些放鬆了,一放鬆,繃得緊緊的身體就承受不住地塌了,他長歎一聲,“終於到了。”。

俞風城拽住了他的胳膊,“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他們雖然看到營地了,但如果就這麼過去,也不知道會不會遭到攻擊,除非親口聽霍喬說我們到目的地了,否則都不能算數。”

白新羽八爪魚一樣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可身體還是不住地往下滑,俞風城只好拎住他的領子。

陳靖咬牙道:“對,我們今晚一鼓作氣,把任務完成,也許就能好好休息了。”

白新羽抓著俞風城的手,從地上爬了起來,事到如今他已經被折磨得沒脾氣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走吧,趁咱們還能動……”

五人悄悄靠近營地,營地裡有五六個帳篷,人應該不少,還有好多小皮卡,老遠地,他們就聞到營地裡傳來的陣陣飯菜的香味兒,現在離晚飯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可那股香味兒卻沒有徹底消散,對於吃了兩天野草、蟲子的他們來說,現在哪怕是大蒜放眼前,他們都能一人吃兩頭。

五人扔掉木棍,匍匐著朝營地爬去。營地裡的帳篷有一半亮著,但是外面幾乎沒人,只有一兩個人在前面站崗。

俞風城悄聲道:“警戒太松了,恐怕有埋伏。”

“我也覺得可能有,但是現在離我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是臨時廚房,我已經聞到味道了。”大熊說完,用力咽了咽口水,那聲音在耳機裡聽得清清楚楚。

“我好像也……聞到了。”白新羽說道,那個帳篷就好像在朝他們招手,他控制不住地想沖進去大吃一頓。

梁小毛道:“班長,怎麼辦?”

陳靖想了想,“不能貿然進去,我們在補給基地拿裝備的時候就碰上了埋伏,我們要想辦法制服站崗的,然後……”

“班長!”白新羽指著不遠處,“有人過去了,那是不是其他組的?”

“什麼?”幾人朝白新羽指的方向看去,真的有兩個跟他們一樣拄著木棍的人步履蹣跚地朝營地走去,完全是直接走過去的,沒有一點掩飾,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兩人走到值班的人面前,說了幾句話就直接進去了。

五人一陣沉默。

因為在拿裝備的時候遭過埋伏,又對霍喬捉摸不定而又不留情面地過關標準很是顧忌,所以他們下意識地把事情複雜化了。他們從地上爬了起來,效仿那兩個人,直接朝著值班的人走了過去,果然,值班的人見怪不怪的樣子,還笑著和他們打招呼,“你們是第二支到達的隊伍,恭喜啊。”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幾人懸著的一顆心徹底落回了肚子裡,他們到了!到了!五十公里奔襲,歷經66小時,他們真抵達了目的地!幾人用發顫的腿走進了營地,在看到剛進來的兩個人已經倒在地上後,他們也跟著撲通撲通地栽倒在地,只覺得大腦一陣天旋地轉,渾身肌肉都跟融化了一般使不出力氣,他們再也不想動彈了。

中間亮著燈的帳篷裡走出了幾個人,為首地就是穿著背心短褲的霍喬,霍喬笑著說:“恭喜,你們幾乎是同一時間抵達的,五十公里奔襲這一關,你們順利通過了。”

聽到這句話,幾人都眼圈發熱,他們很想跳起來歡呼,可實在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白新羽覺得就是現在有人拿大刀朝他砍過來,他也……“那麼現在開始進入下一關吧。”霍喬開朗地說。

神馬?!白新羽猛地瞪大眼睛,心裡頓時冒出一連串地髒話,霍喬說什麼?下一關?還有下一關?現在就進行下一關?

地上的七個人都發出死氣沉沉地哀鳴,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已經幻想著自己拿槍托狠抽霍喬的腦袋了。

霍喬道:“這裡的皮卡車,可以一隊選一輛,也可以一人選一輛,先到先選,你們需要把車開到你們遊過來的那個水庫的上游,然後駕駛衝鋒舟到對岸,最後抵達我們的訓練基地,直線距離約120公里,事先聲明,你們無論選那個車哪個船,都有毛病,這關考驗的是車船駕駛和維修。這一關的淘汰標準是,最後到的一半人淘汰。”

幾人死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這一關可比五十公里奔命輕鬆多了,有車又有船,大部分路程不需要用腿跑,既然最痛苦的已經挺過來了,自然不可能在這時候放棄,他們就那麼朝皮卡車爬了過去。

最先到的是黃隊,九個人只剩下了兩個,他們打開車門,發動了幾輛車,似乎是想看看毛病的輕重來決定選哪輛,但是毛病沒爆發之前幾乎很難看得出來,最終他們隨便選了一輛。

他們五個人則決定開兩輛,以防萬一有一輛車修不好,還可以開另外一輛。

俞風城和白新羽坐了一輛,其他三人坐了一輛,他們比黃隊晚了五分鐘出發了,在它們出發的時候,其他隊伍的人都還沒有到,他們預測,最終到達基地並且過關的人絕不會超過15人,這讓他們的時間非常緊迫。這關雖然內容比五十公里奔襲簡單,但是淘汰率高了太多太多,規則也更加殘酷,霍喬所說的後到的一半人淘汰,也就是說他們根本不知道究竟能有多少人通過五十公里奔襲的考驗,再參加這個項目,萬一只有他們兩個隊伍能進入這個車船駕駛的關卡,那麼他們七個人裡至少有三個要被淘汰掉,而先開出去的黃隊的兩個人,已經領先於他們了。

俞風城開著車,白新羽癱倒在副駕駛,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但嘴裡還是嘟囔著:“你開一會兒換我啊。”

俞風城道:“就算你能開我也不放心讓你開,我不想車毀人亡。”

白新羽睜開沉重地眼皮,“我還怕你走神呢。”

俞風城使勁眨了下疲倦地眼睛,“走神是肯定的,你知道我們多久沒睡覺了嗎。”

白新羽苦笑一聲,“我已經累得快沒有思考能力了。”

俞風城道:“下了船,也還有十來公里的路需要步行,今天晚上是不可能休息了,你抓緊睡一會兒吧。”

白新羽搖搖頭,“我不能睡,我要和你說話,不然你也會困的。”

“我撐得住。”俞風城剛說完,就狠狠打了個哈欠,他抓起水壺,猛灌了一口水,眼裡滿是血絲。

白新羽抓住了他的手,“你也不是超人,這一路……就你和班長最累了。”有伏擊總是俞風城和陳靖沖在最前面,偵查、探路、試陷阱也都是他們倆的活兒,除此之外俞風城一路上還要額外照顧自己……白新羽感到一陣心虛,如果他沒有來,俞風城會不會比現在輕鬆很多?他忍不住問道:“俞風城,我……”

“嗯?什麼?”

白新羽小聲說:“我拖你後腿了嗎?”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手指,“沒有。”

白新羽把他的胳膊抱在了懷裡,就像抱著最能讓他安心地槍那般,“真的沒有?”

俞風城道:“沒有,你表現得比我想像得好。”

白新羽勾唇笑了笑,有俞風城這句話,他覺得現在遭得罪也未必不值。

俞風城抽出胳膊,摸了摸他的腦袋,轉頭看了他一眼,“從我第一次見你到現在,你的改變真的很大,我幾乎已經認不出來是同一個人了。”

白新羽嘿嘿笑了笑,“最顯著的變化是比以前更帥更有男人味兒了吧。”

俞風城抓著他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一下,低笑道:“這一點得床上說了算。”

白新羽笑駡道:“憑什麼床上說了算。”

俞風城張開嘴,抓著他的手指頭咬了一口,“因為我說了算。”

白新羽嘴角抽動著,這黑暗而靜謐地公路一眼望不到頭,狹小的車廂讓這個世界閉塞得好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他們疲倦不堪,他們相互依靠,他們的鼻息間充斥著對方身上的味道,不好聞,但卻奇異地令人感到安心。白新羽真希望這輛車能一直開下去,因為他不知道等在終點的,是不是他和俞風城最終要分開的結果。

車大概開出去了五六十公里,就開始出毛病了,俞風城把車停在了路邊,打開前蓋開始檢查起來,他們用無線電聯繫陳靖,結果他們在更後面就拋錨了,離他們還有半公里,他們分成兩撥修理起了汽車。

倆人拿出後備箱裡放著的維修工具,咬著手電筒,檢查著發動機各個部位,他們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檢查出是發動機點火器的問題,又在汽車一個很隱蔽的角落裡找到了給他們準備的新的點火器,把點火器換完,他們已經耗費了兩個小時。

他們重新發動車,踩著油門狂奔,在路上,他們超過了還在修理汽車的黃隊,這讓他們大大松了口氣。

破曉時分,他們終於到達了水電站,這個水電站就是他們遊過去的小型水庫的源頭,水電站的蓄水池可不是小水庫那般窄,兩岸距離至少有三百多米,以他們現在的體力是不可能遊過去的,必須駕船。

十幾艘衝鋒舟已經在岸邊準備好,他們下了車,跑過去一看,發動機居然和筏艇是分離的,他們必須自己組裝上!而且由於那衝鋒舟非常小,坐五個人有些勉強,他們必須準備至少兩艘。

他們在部隊的時候雖然學過這些交通工具的基礎維修知識,但都不精于此,修起來極其費勁。就在他們絞盡腦汁修理的時候,另外一隊人趕到了,居然不是黃隊,而是同樣剩下兩個人的綠隊。

陳靖歎了口氣,小聲說:“我認識他們中的一個,那就是咱們團汽修連的,專門學這個,咱們不可能比得過他們。”

白新羽急道:“這他媽不是變相作弊嗎。”

陳靖搖搖頭,“不能這麼說,術業有專攻,我們擅長偵查、潛伏,所以才能留下五個人。”

梁小毛擦了擦臉,手上的機油全都弄到了臉上,他看著那兩個汽修連的兵,目光炯炯有神,他壓低聲音道:“雪豹大隊沒規定我們不能攻擊其他隊伍的人吧?”

陳靖瞪大眼睛,“你想……”

梁小毛道:“他們肯定修得特別快,咱們搶一艘吧。”

其他幾人的反應各不相同,陳靖深深皺起了眉,大熊一臉地猶豫,俞風城面無表情,白新羽目瞪口呆,梁小毛說完這句話,似乎也有些心虛,但還是辯解道:“咱們又不是真傷著他們……”

陳靖沉聲道:“不行,咱們怎麼能把槍口對著自己的戰友,搶別人修好的……咱們成什麼了?”

梁小毛嘟囔道:“可這不違反規定,誰也沒說不能這麼做,這破玩意兒真難修,難道咱們遊過去?”

陳靖堅決搖頭,“不行,如果就為了一個選拔做這種事,我一輩子良心不安。”

梁小毛看向其他人,“你們說呢?後面到的一般人淘汰啊,說不定我們就是後面到的一半人,如果都到這裡了被淘汰,你們甘心嗎。”

其他人都沒說話,大熊似乎想附和,但又過不了自己這關,俞風城始終沒什麼表情,一言不發,埋頭研究著發動機,白新羽喉結上下鼓動著,他是第一次有了想要贊同梁小毛的衝動,可是看著陳靖嚴肅的表情,他不敢,而且,如果真的讓他拿槍對著自己的戰友搶一艘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

沒錯,霍喬從來沒說過不能攻擊其他團隊的人,而且他們本來就存在競爭,為了自己贏,用一些手段似乎也無可厚非,畢竟也不是真的會傷人,可是,白新羽還是覺得不舒服,如果他們真的做了,恐怕會像陳靖說得那樣,永遠良心不安。他現在才發現,他和梁小毛有一個共同點,都是機會主義者,比較自私,想要投機取巧,而陳靖跟他們完全相反,陳靖太正氣,有道德潔癖,眼裡容不得沙子,也容不得自己身上有污點,有這樣一個領導,真是利弊參半。

梁小毛見沒有人說話,氣悶地低下了頭,“好,咱們修,輸了就輸了,我也認了,還能怎麼辦。”

二十分鐘後,綠隊的人出發了,又過了半個小時,黃隊的人抵達了,這時候,他們才把衝鋒舟的發動機裝置完畢,有了第一個裝置的經驗,第二個就快多了,他們花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完成了這項讓人急得抓心撓肺地工作,他們坐上衝鋒舟,朝著對岸開去,只是,他們目前落後了綠隊至少一個小時。

這個時候,天已經徹底亮了,距離那五十公里奔襲的72小時時限,只剩下最後兩個小時。

五人一整天喝水果腹,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有合眼,儘管勝利在望,可他們也到了崩潰的邊緣。

61

衝鋒舟很快就到達了對岸,在本來就落後的情況下,他們沒有時間休息、吃東西,只能硬著頭皮前進,等待他們的是約七、八公里的奔襲。

大熊邊走邊喘,“如果不是剛才在車上休息了一會兒,現在我肯定一步也走不動了。”

白新羽有氣無力地說:“我怎麼覺得休息完之後反而更累了,腳更疼了……”

陳靖道:“因為之前疼麻了,現在肌肉的酸痛都反應出來了。”

“我們真的能走到嗎……”梁小毛歎道:“如果到了基地發現我們還是被淘汰了,那該怎麼辦。”

眾人沒說話,因為誰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經歷了這些疲倦和痛苦之後,如果最終還是失敗了,那該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只能接受,但是當最終結果還沒有出來之前,誰也不會現在放棄,哪怕爬也要爬到終點。

天亮之後,巡邏直升機再次出現了,在天上對他們進行圍剿,他們根本沒有時間挖掩體,只能在樹林裡逃竄,借著樹木躲避子彈。直升機飛得很低,空包彈射在他們躲藏的大樹上,掀起一點樹皮,那砰砰地聲響聽得人心驚肉跳,他們根本無法離開掩體,只能隨著直升機的角度而圍著樹轉,這樣下去他們會一直被困在這裡,消耗掉時間。

“媽的,就不能幹掉他們嗎?你們誰還有子彈?”

眾人一陣沉默,俞風城和陳靖這兩個負責突擊的,子彈很早的時候就打光了,大熊和梁小毛也沒有彈藥了,最後,白新羽道:“我還有半個彈夾。”

陳靖道:“你能打中嗎?”

白新羽微微抬頭看了看,子彈立刻打在了樹上,他趕緊縮回了腦袋,喘了口氣,“距離約400米,我……我不確定。”

“你可以打中。”俞風城沉聲道:“你試過500米命中靶心。”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但那是不動的,這個……”

俞風城看著他,“我吸引狙擊手注意力,你射擊。”

白新羽立刻道:“不行,你出去肯定會被擊中的。”

“這樣下去是浪費時間,我寧願冒一把險。”俞風城脫下了身上的背包,“你聽著,我現在把背包扔出去,能吸引狙擊手半秒的注意力,運氣好的話他還會朝背包射擊,那樣時間能再充裕半秒,然後我自己跑到旁邊的那棵樹,吸引他朝我開槍,我給你爭取34秒的時間,你必須瞄準並且命中目標。”

白新羽瞪大了眼睛,聲音很是沒有底氣,“俞風城,萬一我沒命中,而你……你被命中了呢。”他從來沒有被委以重任過,也沒有鍛煉出足夠的勇氣承擔責任,他平時對自己的狙擊能力還是很有自信的,可那不過是射擊場上對著死物、跟其他兵比較出來的自信,讓他去射一個直升機上拿著槍的狙擊手,並且要在34秒間完成瞄準和射擊的全部動作,他根本沒有把握,如果這是他一個人的成敗也就算了,關鍵是第一次承擔這樣的重任,就直接關乎著俞風城是否會被淘汰,俞風城冒著被擊中的風險當誘餌,如果他卻失敗了,他該如何面對俞風城?他想起俞風城說過的話,讓不要成為那個“萬一”,可萬一……倆人隔樹相望,俞風城清楚看到了白新羽眼中的膽怯,“白新羽,你看著我。”

白新羽哆嗦道:“你眼睛有問題啊,我、我在看啊……”

“你的眼睛在飄,我要你看著我的眼睛。”俞風城加重語氣。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望向了俞風城的眼睛,不禁倒吸了一口氣,那是怎樣一雙堅定地眼睛,自打認識俞風城以來,這個人的眼裡就從來沒有過畏懼和怯弱,他總是堅定的、無畏的、強悍的、張狂的、自負的,他一出現就是整個部隊最耀眼地新兵,他身上隨時散發著讓人自慚形穢地奪目光彩,哪怕現在滿身泥汙、一臉疲憊,那雙虎狼一般犀利的眼眸也沒有一絲黯淡。

白新羽一時之間忘了言語,從小養成的對強者的習慣性依賴好像又要發作了,他甚至想把槍仍給俞風城解決,可是在那樣的目光下,他根本無顏退縮。

俞風城深深盯著他,“白新羽,把你在射擊比賽上一定要贏我的勁頭拿出來,我相信你能射中。”

在俞風城說出這句話的刹那,白新羽的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酸酸麻麻地,身體裡頓時被注入了一股無形地力量。一路上,是俞風城一次次幫著他、護著他,他才能走到這裡,現在輪到他來承擔一次整個隊伍的成敗了。他來部隊的最大目的,是成長為一個能獨當一面的男人,他突然領悟了自己一直追求的答案,那個“如何才能做到不浪費自己打掉的子彈”的問題的答案,現在,就是他證明自己沒有虛度光陰、沒有浪費子彈的時候,如果現在他們身處實戰,天上盤旋著的是真正的敵人,他必須命中目標,保護自己的戰友,無時無刻不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幫助戰友、保護該保護的人、完成任務,就是他訓練的目的,也是每個軍人吃苦受累的目的!

白新羽咬著牙點點頭,握緊了手裡的槍,“我能射中。”

其他三人都看著他,眼裡充滿了擔憂與期待。

俞風城閉了閉眼睛,道:“一、二、三!”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把背包扔了出去,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朝著反方向跑去,槍聲響起,子彈打在了背包附近地草皮上,接著狙擊手調轉方向,槍口瞄向俞風城。

短短三秒鐘內發生的一切,都被白新羽收入眼底,那些畫面像電影的慢鏡頭一樣緩慢地流淌著。俞風城朝著相距四米外的一棵樹狂跑,然後就地一滾,坐在直升機敞開的艙門前的狙擊手在調轉槍口,森林裡微風輕撫,樹葉悄無聲息地飛落,白新羽感覺在那慢得幾乎靜止的世界裡,只有自己的身體和眼睛在移動,他耳邊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他的精力和注意力是前所未有地集中,那一刻他沒有了疲累和饑餓,他的眼裡迸射出銳利地光芒,狙擊手出現在了準星的正中央,白新羽的瞳孔猛地一縮,沾滿泥汙的手指當機立斷地扣動了扳機。

砰——緩慢地時間解禁了,耳邊又傳來了風聲和叫聲,白新羽看著遠處的直升機冒起了一陣白煙,頓時把狙擊手的半個身體都擋住了。

“哈哈,哈哈,打中了,打中了!”大熊興奮地大吼。

白新羽怔怔地看著直升機,呼吸都在顫抖。他打中了,真的打中了,他幹掉了直升機上的狙擊手!他猛地扭頭看向俞風城,俞風城臥倒在一棵樹的後面,正朝著他豎起了拇指。白新羽看著俞風城完好無損,神經一松,腿一軟,靠著樹滑坐到了地上。他完成任務了,他沒有辜負俞風城和其他人的信任!

直升機飛走了,四人跑到了白新羽身邊,陳靖拍著他的肩膀,激動地說:“新羽,你太棒了!”

大熊哈哈笑道:“白新羽,你有能耐!”

梁小毛雖然沒說話,但表情也是服氣的。

俞風城走了過來,撥開幾人,把白新羽從地上拎了起來,整了整他的衣服,“還能走嗎?”

白新羽仰頭看著俞風城,喉結上下鼓動著,點了點頭。他現在很想抱著俞風城狂吻,非常非常想,他想聽俞風城說更多誇獎他的話,不僅僅是戰友對戰友的,而是更加親密的表達。如果沒有這次選拔,他不會知道,自己有多麼渴望俞風城的肯定、有多麼希望能成為俞風城堅實的夥伴,他更不會知道,從始至終,俞風城的存在給了他多少前進的動力,無論他們最開始的相遇是好是壞,但如果沒有俞風城,肯定不會有他的今天。

俞風城的手放在他身後,溫熱的掌心貼著他的背,重重地撫摸了兩下,“走。”

白新羽用木棍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執著地往前走去。

在半路,他們發現了綠隊兩個人扔下的行李,看來為了減輕負重,那兩個人已經把不重要的東西都扔了。

梁小毛道:“我們要不要也把行李卸下?”

俞風城搖搖頭,“不能確定到達基地就是最後一道關卡,我不會卸行李。”

白新羽的武裝帶都解開了,又給扣了回去,事到如今,已經不是體力在支撐著他們,而是毅力。

在臨近目的地只有兩三公里的地方,他們再一次遭到了伏擊。當他們經過一處窪地的時候,俞風城突然猛地扭過頭去,大喊道:“臥倒!有狙擊手!”

五人猛地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子彈砰然響起,打在陳靖地鞋幫上。他們快速退到掩體後面,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從較為明顯、甚至應該是給他們提示的伏擊到狙擊手的埋伏,這趟任務的難度等級又提供了,最糟糕的是,這個時候他們幾乎彈盡糧絕,除了白新羽剩下的四五發子彈,他們再沒有任何武器了。白新羽找到掩體後,馬上朝著子彈來的方向放了一槍。

狙擊手暴露位置後,迅速轉移了陣地,只見樹葉一片顫動,隨即恢復了平靜,茫茫叢林,他們失去了狙擊手的位置,不知道那子彈正在哪裡等著他們。

陳靖輕聲在無線電裡說:“我們四人分散當誘餌,從四個方向尋找狙擊手的位置,新羽,爬到更高的地方,一旦發現他的位置,立刻射擊。”

白新羽輕聲道:“是。”他小心地往土丘更高處爬去,握著槍的手心直冒汗,他明白,下一次發現狙擊手的位置,很可能就是某個人中槍的時候,哪個人會是誰?有可能是俞風城嗎?

爬到土丘底後,視野清晰了很多,他拼命搜尋著那個狙擊手,卻一無所獲,反而是底下四個人的蹤跡一覽無遺,他能看得到,那個狙擊手肯定也看得到,狙擊手一定在思考射擊哪一個,因為一旦開了槍,位置必然暴露,多半就沒有開第二槍的機會了,所以那個狙擊手在等,白新羽也在等。

這時候,每個人心裡都在煎熬著,在缺少子彈地情況下,他們只能以身誘敵,誰會被擊中,全憑運氣。突然,他發現俞風城停了下來,朝著一個方向看去,由於其他人和俞風城距離較遠,而且都趴伏著,沒有發現俞風城的異狀,但白新羽從高處看得清清楚楚。

難道俞風城發現狙擊手了?他邊朝那個方向搜尋,邊輕聲道:“風城……”

“噓。”俞風城快速道。

白新羽馬上噤聲,無線電裡只剩下幾人有些緊張地喘息聲。

其他三人還在匍匐前進,只有俞風城一個人停了下來,突然,他身體猛地翻滾,一下子滾進了旁邊的一棵樹後,同一時間,槍聲響起,地上一處冒起了白煙,大熊發出惱怒、悲憤地大吼,白新羽心頭一緊,來不及多想,趕緊抬槍朝著槍響的地方連射兩槍,只見草叢躥動,卻沒有任何白煙冒出,白新羽瞠目欲裂,完了!他沒打中!

就在白新羽感到絕望的時候,又是一聲槍響,狙擊手藏身的位置終於冒起了白煙,他瞪大了眼睛,耳機裡傳來幾聲抽氣聲,因為他們都聽得分明,那一槍不是白新羽射出的,而是俞風城!

狙擊手中槍後馬上撤離了,卻留下迷茫而震撼的五人。

白新羽目瞪口呆,仔細回想著剛才的一切,俞風城不是早就沒有子彈了嗎?為什麼……而且,俞風城明明早就發現了狙擊手的位置,為什麼阻止他發問,如果早提醒大家,大熊也許不會中槍,這是怎麼回事?白新羽一時消化不了這些資訊,大腦紛亂不堪。

他們集中到大熊身邊,看著他身上正在散去的白煙,久久沒有說話。大熊仰躺在地上,臉上的淚水、汗水糊成一片,他緊咬著嘴唇,不住顫抖著。在眼看就要到達基地的時候被淘汰了,這一刻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的,他們看著大熊,心裡難受不已。

陳靖抬起頭看著俞風城,“風城,你不是沒有子彈了嗎?”

俞風城平靜地說:“我在背包裡發現了一顆。”

陳靖嘴唇抖了抖,最終沒有說話。

在場根本沒有人相信俞風城的話,以俞風城這樣步步為營、謹慎多疑的性格,怎麼可能會在背包裡隨便扔一顆子彈,顯然俞風城也沒有想要過多辯解的打算,所以只是說了一個好下臺階的理由,堵得其他人接不下去話。他們理解不了俞風城這麼做的理由,雖然最後是俞風城用這顆子彈挽救了他們大部分人,但是這種被隱瞞的感覺,還是讓人很不舒服。

白新羽的拳頭在背後握緊了,他看著俞風城,眼神充滿了不解和質疑,別人都沒有看到,但是他看到了,俞風城已經早他一步發現了狙擊手的方位,但是卻什麼都不說,甚至不出聲提醒大熊,當時大熊就在俞風城不遠處,以那個狙擊手的位置來說,俞風城是射擊第一順位元目標,大熊就是第二個,因為俞風城突然躲開了,而狙擊手顯然是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所以才不得不緊急挑選第二目標,也就是大熊,子彈的事情尚且不算什麼,那麼這件事俞風城會怎麼解釋?

俞風城似乎是感覺到了白新羽的目光,他微微偏過頭,看了白新羽一眼,眼神深邃,讓人摸不透那裡面的情緒。

白新羽咬了咬牙,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他不知道如何質問俞風城,也無法預料這件事說出來會有什麼後果。

大熊抹掉了眼淚,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地笑容,“老子終於能休息休息了,你們快走吧,別耽誤時間了。”

梁小毛蹲下沈,和大熊用力握了握手,“兄弟,回見。”

大熊的淘汰,比前幾個人更讓他們不好受,畢竟他們是從新兵營就一路走過來的同班戰友,八個人現在只剩下了一半,怎能不叫人失落。

他們拾起行李和槍,告別了大熊,繼續往前走去。

白新羽故意拽著俞風城,走在了後面,在和陳靖、梁小毛拉開距離後,白新羽深深看著俞風城,低聲說:“你當時看到了對不對?”

俞風城淡道:“看到什麼?”

“狙擊手的位置。”

“我只看到了大致方位。”

“那你為什麼不提醒大熊?如果你提醒他,他可能不會中槍!”

俞風城斜眼看著他,“你覺得大熊被淘汰是因為我嗎?”

白新羽一時語塞,他結巴道:“不、不能算、不能算完全因為你,但是如果你提醒他……”

“如果我提醒他,那麼中槍的會是誰?我嗎?”俞風城目光冰冷,“沒錯,我發現了狙擊手的大致方位,但是我不確定具體位置,如果他不開槍,你我都無法準確瞄準他,我們四個人本來就是要去當誘餌的,如果不是大熊中槍,那就是別人,總之,在我們沒有足夠武器的情況下,必須有一個人在這個環節犧牲掉。”

白新羽心裡一涼,俞風城冷酷的目光刺傷了他,他喃喃道:“你這麼說不對,就算你提醒了大熊,狙擊手沒有開槍,我們也還有機會定位他。”

“那樣一是耗時間,二是機會難得,錯過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我為什麼要錯過最好、最省時的時機?”

白新羽顫聲道:“可大熊是我們的戰友啊,他也是一路跟著我們辛苦到這裡的啊,咱們離基地只有三公里了,三公里啊,也許再走幾步,他也就成功了呢。”

俞風城眯起眼睛,“你還要幼稚到什麼時候?”

白新羽感覺心拔涼拔涼的,“那子彈呢?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你還有子彈?”

“以備不時之需。”

“俞風城……”白新羽如鯁在喉,他想問問俞風城真的信任過他們嗎?俞風城留著後手,就是為了在危機時刻保護自己,俞風城毫不心軟地犧牲掉大熊,也是為了自己,儘管這只是一個選拔,儘管俞風城的做法似乎並沒有錯,可俞風城的冷酷和利己已經徹底暴露了出來,而偏偏他沒有辦法告訴別人,他實在不忍心告訴班長,就連他都無法接受的事,班長這樣把他們幾個當責任的人,肯定會更加傷心。

俞風城輕輕捏著他的下巴,“白新羽,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但是我不能在任何一個地方出差錯,我一定要通過選拔。”

白新羽輕聲道:“即使是我,必要的時候你也會犧牲掉嗎?”

俞風城深深看著他,避重就輕道:“這是選拔,不是實戰,別把這事看得太重了。”

白新羽心道,那你又為什麼看得那麼重,這只是一個選拔啊,值得背棄戰友嗎,哪怕不涉及生命危險,難道你心裡不會不安嗎!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背,往前走去。

白新羽緊緊抓著木棍,感覺心裡冰涼一片,即使俞風城沒有回答,他心裡也已經有答案了,俞風城為了能進入雪豹大隊,肯定會無所不用其極,他還沒有被放棄,恐怕只是因為,他還沒有成為阻礙俞風城的那個“萬一”。這個認知讓白新羽的心臟抽痛了起來,他看著俞風城的背影,大腦直嗡鳴,其實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看不透俞風城,俞風城的性格究竟是什麼樣的,他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偏偏他卻被俞風城看了個透徹,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們到達基地的時候,已經形如乞丐,綠隊的兩個人果然比他們先到達了,他們被集中到一個屋子前,不給水、不給吃的,只是讓他們先在這兒休息。

這樣的對待,讓白新羽意識到選拔還根本沒有結束。

低氣壓在隊伍間彌漫,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抬頭,他們心事重重、疲乏不堪,一想到接下來可能還有什麼關卡,他們就感到無法言說地恐懼和絕望。

等了約一個小時,黃隊和紅隊共三個人陸續到達。

霍喬也出現了,他朗聲道:“恭喜各位,在你們九個人後面的所有人都被淘汰了。”

白新羽顫巍巍地抬起頭,他環顧四周,覺得自己看到了八個喪屍,還有一個是自己。

八十個人,出發時精力充沛的八十個人,現在只剩下了九個,而且已經累得隨時可能暈過去,然後這一切還沒有結束,這噩夢的還沒有結束……霍喬愉快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魔鬼的誘惑,他笑著說:“那麼現在進入下一環節吧。”他指了指他們身後的屋子,“你們將進入這間屋子,我們會往裡面放十分之一劑量的催淚彈,能堅持三分鐘不出來的人,就通過這一關。”

62

九人轉過頭,恍惚地看著那間普普通通的活動板房,大部分人的表情就像裡面有洪水猛獸。

催淚彈這種非致命性彈藥主要是用來驅散暴亂的,放射的刺激性氣體雖然不傷人,但是能讓人在短時間內失去作戰能力,他們以前都親身感受過催淚彈的厲害,也聯繫過投擲,但那都是在開闊地帶試的,馬上跑開就沒事兒了,如果用在密閉的室內,哪怕只是十分之一的劑量,那刺激程度也讓人不敢想像。

霍喬笑著說:“怎麼了,害怕了?”

俞風城從地上爬了起來,拉開門就走進去了。其他人簡直是抱著就義般的心情跟著進去了,他們都走到這裡了,怎麼可能打退堂鼓呢。

那活動板房空間不大,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窗戶都死死地關著,沒有通風口,霍喬站在門口,從口袋裡拿出一個rs97-2型催淚彈,“這門不鎖,想出來隨時可以出來,但是只要你們的身體伸出這扇門哪怕一根手指頭,就算棄權。”他拉開了催淚彈的保險栓,扔到了房間正中央,然後快速退出去,關上了門。

九人馬上往四周散開,緊緊閉上眼睛,捏住鼻子。

催淚彈裡易揮發的液溴很快在狹小的房間裡四散開來,閉眼睛、捏鼻子,其實作用並不大,很快那種極具刺激性的氣體就入侵了他們眼鼻喉器官的粘膜。

白新羽拼命往牆壁角落裡縮,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勞的,那種強烈刺激的氣體很快就沖進了他的五官,他眼睛一酸,眼淚嘩地就下來了,同時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房間裡咳嗽聲、鼻涕聲響成一片,不到二十秒的時間,九個人都撐不住了,開始在地上打著滾哀嚎。

白新羽真覺得自己要崩潰了,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除了痛苦、難受沒有別的更好的形容詞了,他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咳嗽得直不起腰來,每一次呼吸都像要斷氣一般,讓他覺得下一秒就要死了。這非人的折磨簡直比他們過去三天經歷的一切還要可怕,一秒鐘的流逝都跟一個世紀那麼長。

他受不了地大哭起來,肆無忌憚地、扯著嗓子哭,連日來承受的疲累、饑渴、緊張、壓抑讓他的情緒在這一刻決堤了,正好他的眼淚也控制不住,索性哭了個夠。他一哭,好幾個人也承受不住地跟著哭了起來,他們哭的是自己那顆在出去與不出去之間掙扎的心。

時間過得太緩慢了,他們的眼睛早已經被刺激得睜不開了,根本不知道三分鐘到底過去了多久,明明應該是很短暫地時間,為什麼好像沒有盡頭地漫長?整個活動板房如同人間地獄,他們在地上爬行、翻滾、哀嚎,當年納粹的毒氣室,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這番場景。

白新羽聽到有人打開了門,一股清新地空氣灌了進來,但很快門又關上了,有人受不了棄權了。第一個人的棄權動搖了很多人的心,沒過多久,就有第二個人爬了出來。

白新羽也動搖了,他實在受不了了,他感覺臉上已經被眼淚和鼻涕糊住了,他喉黏膜被刺激得咳嗽不斷,胃裡明明沒有東西了,卻不停地嘔吐,直到胃裡泛出酸水。不行了,他再不出去真要死了!可是他連門在哪裡都分不清了,他看不見、聞不著,甚至沒有力氣站起來,他只能茫然地朝記憶中的方位爬,突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踝,把他拖了回去。

白新羽大著舌頭尖叫。接著,他就感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地那麼抓著,他一下子就感覺出那是俞風城的手,那寬厚乾燥地掌心、那修長有力的手指,他再熟悉不過。俞風城把他的手握得生痛,他能聽到俞風城粗重得跟牛一樣的喘息聲和痛苦地悶哼聲,但俞風城始終沒有大吼大叫,只是忍著、忍著。

白新羽心頭大震,他也用力回握了一下俞風城的手,大腦跟著清醒了幾分,如果他現在出去了,他就要徹底和俞風城分道揚鑣了,他都堅持到這裡了,他已經堅持到這裡了!他咬緊了牙關,邊哭邊捶著地板。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白新羽聞到了一股尿騷味,不知道是誰被熏得失禁了,那強烈刺激的液溴加上排泄物的味道,簡直讓人想一頭撞死。白新羽的意志力幾乎瓦解了,他實在不行了,他用手指頭掰著俞風城的手,含糊地叫著“放開我”,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句話究竟喊出去沒有,或者俞風城聽見沒有,俞風城只是死死地扣著他的手,就是不讓他走。

白新羽受不了地亂打亂踹了起來,俞風城一個翻身壓到了他身上,用身體地重量制服了他,把他的四肢死死控制在身下,白新羽這下子一點兒招都沒有了,他只能哭喊著度過這難捱地每一秒。

終於,大門和幾扇窗戶都被從外面打開了,那可怕的氣體立刻從通風處四散出去,他們終於能喘上一口完整地氣。

霍喬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恭喜你們五位,這一關通過了。”

白新羽睜不開眼睛、說不出話,他就跟死了似的趴在地上,他感覺到俞風城就趴在身上,也一動不動,只有起伏的身體能證明倆人都活著。

很快,腳步聲傳來,白新羽身上一輕,然後他也被人抬了出去。

外面的空氣是那麼地清新甜美,白新羽大口呼吸著,他從來沒覺得能呼吸一口正常的空氣是如此地奢侈。有人把水壺塞到了他手裡,他擰開蓋子,一股腦地澆在了臉上,冰涼的液體驅散了一些濁氣,他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純淨蔚藍的天,感歎自己能活下來真好,雖然他現在是半死不活的。

俞風城呢?班長呢?

白新羽翻了個身,眯著眼睛看著躺在不遠處,胸口上下起伏著的俞風城,還有趴在地上大口喘氣地陳靖。他又往旁邊看,看到了坐在不遠處,低垂著腦袋的梁小毛。白新羽一驚,躺地上的正好五個人,難道梁小毛放棄了?

霍喬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白新羽,感覺怎麼樣?”

白新羽有氣無力地說:“沒死。”

“沒死的話,就要進入下一環節了。”

白新羽呆滯地看著他,“還……還有……”

霍喬笑道:“當然了。”

“還有……多少……”陳靖睜開眼睛,虛脫般問道。

“只剩下最後一關了。”霍喬高興地說:“其實我也很想早點兒結束,你們跑著我跟著,我也很累的。”

俞風城啞聲道:“最後一關是什麼。”

霍喬道:“原路返回。”

“什麼?”白新羽用盡全身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用腫得跟核桃一樣的眼睛瞪著霍喬,其他人,包括被淘汰的四人,都在瞪著霍喬。

霍喬面不改色地重複了一遍,“原路返回,回到三天前你們來的地方,不過這次就輕鬆多了,路上沒有伏擊,限時24小時。”

白新羽渾身血液都凍結了。別說返回幾百公里外的原點了,現在就是讓他走出一百米,他爬也未必能爬過去,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霍喬是想弄死他們嗎?!

梁小毛騰地站起來,他渾身發抖著怒吼:“那會死人的!”

霍喬淡笑道:“現在死了,起碼找得到屍體。”

一個通過了毒氣關的兵涕淚橫流地怒駡:“你他媽就沒把我們當人!我、我棄權!”

霍喬眯起眼睛一笑,“好,剩四個了。”

另外一個兵也崩潰地破口大駡:“老子也棄權,去你媽的雪豹大隊,去你媽的選拔!都去你媽的!”

“三個。”霍喬把目光落在俞風城、陳靖和白新羽身上。

白新羽也想罵霍喬的祖宗,但是話到了嘴邊,想起霍喬的祖宗也是俞風城的祖宗,他又硬給咽了回去,難聽的話他懶得說了,他不可能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他覺得俞風城也完成不了,那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到的,霍喬真的是要逼死他們,這就是雪豹大隊的選拔嗎?難怪通過率那麼低,他不禁想,武班長當年到底是牛逼成什麼樣的兵,才能通過這麼變態的選拔?這樣也好,到此為止吧,俞風城也會……突然,俞風城從地上爬了起來,儘管身體搖搖欲墜,儘管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可他還是爬了起來,站住了。

白新羽趴在地上,仰起脖子看著他,俞風城是那麼地高大,好像離他更遠了……俞風城抓起地上的背包和槍,甩到了自己身上,他低頭看了白新羽一眼,輕聲道:“我不能帶你走了。”

白新羽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俞風城要放棄他了,沒錯,帶著他怎麼可能完成這最後的任務,他現在是徹底的累贅了,可是……他顫聲道:“俞風城,我還沒說我要棄權。”

俞風城身體頓了頓,啞聲道:“棄權吧。”他甚至沒有回頭,說完就拄著木棍往前走去。

“俞風城!”白新羽哽咽著吼道:“我沒說要棄權。”

可俞風城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誰也沒看,顯然是下定了決心要自己行動,這時候他是唯一能動的人,路上又沒有伏擊,他不需要任何戰友了,誰對他來說都是累贅。

白新羽明知道這一點,可眼淚還是控制地往下流。他看著俞風城那冷酷地、決絕地背影,簡直心痛如絞。他現在腦袋跟漿糊一樣混亂,可能乘法口訣都背不出來,可就是在這麼糟糕的情況下,在俞風城放棄他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他意識到了一個更糟糕的事情,他對俞風城動心了,是真的動心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眼睛總是追著俞風城,他做得很多努力,都是為了能在俞風城心裡佔有一席之地,其實他早就知道,自己對這個人的在乎,已經超過了他能控制的範圍,他只是不敢承認,他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會喜歡俞風城這麼王八蛋的一個人,可是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動心,因為俞風城太耀眼了,幾乎擁有所有他身為一個男人渴望擁有的一切,強悍、意志、信念、膽識、魅力,在倆人從相遇到如今的一年多裡,俞風城已經在他的生命裡留下了濃墨重彩的巨幅篇章,讓他不知不覺間,深陷其中。

俞風城越走越遠,馬上就要走出他的視線,走出他的世界,俞風城要走向雪豹大隊,而他要走回三連,他們的行動軌跡徹底錯開了,再也不會有交集了,他自始至終就是俞風城一段路上的同行人,現在終於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了,可他不願意啊,他千辛萬苦追著俞風城走到了這裡,難道真的就怎麼都追不上嗎?他現在只希望俞風城能回頭,哪怕不帶著他,只要回頭跟他說句話,安慰他一下,就夠了,別這麼甩下他,別這麼甩下啊!

“俞風城——”白新羽嘶聲大喊,他也不管周圍有多少人看著他,就那麼放聲哭了出來,他覺得自己真他媽沒用,他為什麼要喜歡一個最不該喜歡的人,他當初煩死俞風城了,恨不得和俞風城老死不相往來的,後來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憑什麼呀,憑什麼俞風城先來招惹他,到最後卻是他更上心啊,俞風城把他當回事兒了嗎?都他媽憑什麼呀!他怎麼就這麼缺心眼兒啊!

突然,一隻手拽住了他的胳膊,白新羽身體一震,滿懷希望地抬起頭,看到的是卻是陳靖疲倦的、浮腫地臉,他無法形容那一刻的失落和悲傷,他抽泣道:“班長。”

“起來。”陳靖輕聲道:“你不是沒棄權嗎,我也沒棄權,起來,我們走回去。”

白新羽搖搖頭,“班長,我走不動了。”

“你省下哭的力氣,就能走動,起來。”陳靖用力去拽他,可卻沒力氣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白新羽看著遠處的俞風城,緊緊握住了拳頭,他擠出身體裡最後一絲力氣,抓著木棍,在陳靖的幫助下,從地上一點一點地爬了起來,活了二十多年,他從來不知道靠雙腿站立是這麼困難地一件事。

霍喬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面無表情,眼中的情緒讓人猜不透。梁小毛和其他人則眼睜睜地看著陳靖和白新羽真的站了起來,他們驚得目瞪口呆。

陳靖挽住他的胳膊,倆人咬著牙,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去,他們每邁出一步,身體各部分的零件都傳來難以承受地痛,需要極大的意志力,才有勇氣邁出下一步,他們就那麼一點點、一點點往前挪,竟然就這麼走出去了一百多米。

白新羽始終淚眼模糊地盯著俞風城的背影,他其實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為什麼到了這時候,他還是覺得,只要他往前一步,就能稍微離俞風城再近點兒?他雖然不是什麼特別高尚的人,可印象中也沒有這麼賤啊,就算他再怎麼追趕,他都不可能追得上俞風城啊!他為什麼還要做這種徒勞的事,為什麼?!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槍響,倆人身體一震,差點栽在地上。

霍喬朗聲道:“選拔到此結束,你們三個通過了。”

白新羽瞪直了眼睛,手裡的木棍一松,只覺得天旋地轉,他就像發條走完了的人偶,噗通一聲爬在了地上,在他昏迷前,他看到俞風城轉過了身來,終於,轉過了身來……白新羽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片乾淨地白,鼻間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他知道自己現在在醫院,他扭過頭去,陳靖在他旁邊的病床上睡著,呼吸平穩安詳,看上去也沒什麼大礙,他松了口氣。

不知道自己躺了幾天了,現在全身依然疼得幾乎動不了,腦袋還是嗡嗡直響,催淚彈散發出的那種刺激性氣體的味道,似乎現在還留在他鼻子裡、嘴裡、肺裡,讓他感到一陣噁心。

回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白新羽歎了口氣,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但是他想掐死霍喬的心都有了。只是到現在他都還有點懷疑昏迷前的一切是不是幻覺,他真的通過了嗎?他和俞風城、班長三個人,真的通過雪豹大隊的初級選拔了?

他回憶了半天,確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覺,幻覺不會讓他看著俞風城頭也不回地離開時,感覺那麼難過,那都是真的,俞風城真的毫不猶豫地拋下他走了,而他也真的僥倖通過了選拔。他用胳膊擋住了眼睛,深深地籲出一口氣,心裡五味陳雜。

白新羽現在感到很迷茫,他最初並不是想要進入雪豹大隊才來參加選拔的,當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參加,現在他明白了,他只是想要跟著俞風城罷了,如今他終於如願跟著俞風城進入了雪豹大隊的第二輪選拔,可他卻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這就是他想要的嗎?他為了俞風城進入特種部隊,這個目的本身就不純了,何況俞風城這個孫子還根本不把他當回事。不,不對,不該只是為了俞風城,當他“擊斃”直升機上的那個狙擊手時,那種渾身血液沸騰的感覺,他現在還記憶猶新,一如當初他得到射擊比賽第一名時的興奮和激動,他想要多體會那樣的感覺,他想要成為一個能夠承擔責任的男人,他所做的一切,不該只是為了俞風城,讓俞風城那個王八蛋有多遠滾都遠吧!

他醒來之後,饑腸轆轆,便按了鈴,不一會兒,護士就進來了,護士小姐清秀漂亮,笑起來溫柔可人,白新羽感覺自己陰鬱地心都被照亮了,他不好意思地摸著肚子,“我好餓,有吃的嗎?”

小護士讓他稍等,過了一會兒,端來了一大碗拉麵,白新羽捧著拉麵,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護士讓他慢一點兒他也充耳不聞。

大概是動靜太大了,陳靖慢慢睜開了眼睛,扭頭看著白新羽,撲哧一笑。

白新羽一愣,高興地說“班長,你醒了。”

陳靖疲倦地點點頭,“這一覺睡得真長啊,不知道睡了多久了。”

護士道:“你們睡了兩天兩夜了。”

白新羽懊惱地說:“那就錯過了六頓飯啊。”

護士忍不住笑了,“你居然就想著吃的了。”

白新羽歎道:“你試試餓三天,肯定腦子裡只剩下吃的了。”

護士給陳靖也端了一碗面進來,倆人盤腿坐在床上大口地吃著面,最後均把那人臉大的碗舔得乾乾淨淨,連點湯沒剩下。

吃完之後,白新羽一抹嘴,感動地說:“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拉麵。”

陳靖也附和道:“真香。”

護士無奈地說:“你們兩個真是餓死鬼啊。”

白新羽笑道:“再來兩碗吧。”

“不行,你們剛醒過來,一次不能吃太多,下頓吧。”

白新羽猶豫地問道:“呃……那個,請問,跟我們一起送來的還有別人嗎?”

“有啊,好幾個呢,你們是不是執行了很危險的任務啊。”

白新羽抓了抓腦袋,“有一個個子特別高的嗎?”

小護士想了想,“好幾個都不低呢,不知道你說哪個?”

白新羽洩氣道:“算了,沒什麼。”

小護士給他們量了血壓,就出去了。

陳靖漫不經心地說:“不知道風城他們在哪個病房。”

白新羽道:“嗯……反正都在醫院。”

“新羽,我想跟你確認一下。”陳靖揉了揉眉心,“我昏過去之前,好像聽到霍喬說咱們通過選拔了,是真的嗎?”

白新羽苦笑道:“其實我也懷疑過是不是自己幻聽了,不過不可能倆人一起幻聽,所以看來是真的了。”

陳靖握了握拳頭,“其實我當時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真沒想到真正的最後一關,考驗的是我們的毅力。”

白新羽感慨道:“是啊,班長,如果沒有你,我肯定就已經放棄了。”

陳靖看著他,“不對,就算沒有我,你也會爬起來,因為你心裡有一個目標,對嗎?”

陳靖清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白新羽,讓白新羽感到一陣心虛,那天他的表現,確實太不正常了,也許陳靖看出了他和俞風城之間的糾葛?白新羽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63

這時候,有人敲了敲門,白新羽伸長了脖子往門口看去,卻看到進來的人是霍喬。白新羽一看到霍喬,那真是恨得咬牙切齒,他對霍喬的感覺本來就很複雜,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通過這次的選拔,估計霍喬這個笑面虎在每個人心裡都留下了不小的陰影,讓人真想抽他兩巴掌。

霍喬好像沒看到倆人複雜糾結的表情似的,自顧自地笑著走了進來,親切地慰問著:“你們兩個醒啦,身體感覺怎麼樣?”

白新羽繃著臉說:“好像沒殘廢。”

霍喬笑道:“那就好,難得一次能招上來三個,這可是好幾年不遇的大幾率啊。”

白新羽想到那兩個從毒氣室裡出來的兵,特別為他們不值,最痛苦最難熬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了,那時候他們只要能再站起來走上一百米,就通過選拔了,可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功敗垂成,這實在是太殘忍了,如果不是陳靖把他拉了起來,他本來也該是那樣的命運,所以他特別能體會那兩個人的感受。

霍喬道:“你是不是想著那兩個放棄的人呢?覺得他們很可惜。”

白新羽撇了撇嘴,“對。”

霍喬輕笑道:“他們在最後關頭放棄了,對於我們來說,只要腿沒斷,命沒丟,都不該放棄完成任務。”

“可他們不是因為體能不行才放棄的,是你的選拔方式太……”

霍喬道:“恰恰是因為這個,我才不能要。如果他們是真的站不起來了,但心裡沒有放棄,也許我會酌情收了他們,但是他們的狀態跟你、跟陳靖差不多,卻因為怨憤和不滿的消極心態而放棄,光這一點,已經讓他們失去了成為特種兵的資格,因為不成熟的個人原因而影響任務,這是大忌諱。”

白新羽呆了呆,他知道霍喬說得也沒錯,可心裡還是堵得慌,他道:“那我……我豈不是也不合格,如果不是班長,我可能也會放棄。”

霍喬勾著唇角一笑,眼裡閃過一絲精光,“真的嗎?你真的會放棄嗎?”

白新羽抿了抿嘴唇,腦袋有些發暈,他會放棄嗎?當時那個情況,如果陳靖沒有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他是會拼了老命地爬起來,只為了能追著俞風城的背影再走兩步,還是乾脆眼一閉,好好休息?他不知道,因為已經沒有了那個如果,所以自己當時究竟會怎麼選擇,他已經無法判斷了。他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比起他們兩個,我也未必合格。”

“是啊,你未必合格,誰讓你運氣好呢,你們小班長關鍵時候拉了你一把,至於你到底合不合格,還有第二輪的選拔來考驗你。”他說完,就走到了陳靖床邊,一屁股坐下了,笑著拍了拍陳靖的肩膀,“小陳,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陳靖苦笑了一下,“排長,我也算是僥倖吧。”

“你不是僥倖,我相信你有實力通過選拔,你也確實證明我的眼光了,你和風城是我最看好的兵,這次的選拔結果我很滿意。”

白新羽歎了口氣,心想自己完全是個意外中獎的啊,這一路上,如果沒有俞風城,他不可能走到毒氣室的一關,而如果沒有陳靖,他又很可能堅持不到最後,以他這樣的實力,能通過第二輪的選拔嗎?

陳靖問道:“風城呢?”

“在你們隔壁呢,還沒醒。”

“沒什麼大礙吧。”

“沒事兒,這次選拔沒有人受重傷。”

“我們現在在哪兒呢?”

“在野外訓練基地的醫院,過兩天把你們送回連隊,等檔批下來,你們就可以來雪豹大隊報導了。”

陳靖有些緊張搓了搓手,下意識地去推眼鏡,卻想起來自己很早之前就收起來了。

霍喬笑道:“不用帶了,你知道你現在臉腫成什麼樣了嗎。”

陳靖笑了笑。

霍喬站了起來,朝陳靖和白新羽行了個軍禮,“我代表雪豹特種大隊,再次對你們表示祝賀,不過路還長著,繼續努力吧。”

陳靖和白新羽連忙回了軍禮。

霍喬一笑,從兜裡掏出幾塊糖,灑在倆人的被子上,“好好休息吧。”

霍喬走後,他們又躺回了床上,雖然填飽了肚子,但肌肉依然痛得受不了,兩隻腳腫得跟霍比特人似的,白新羽躺在床上照了半天鏡子,不斷地問陳靖自己是不是黑了,皮膚是不是粗糙了,臉是不是腫變形了,最後把陳靖煩得拿枕頭砸他。

晚上的時候,大熊和梁小毛來了,他們都穿著病號服,顯然也來住院了。

陳靖看到他們,就深深歎了口氣,白新羽則很是不自在,無論是面對大熊還是梁小毛。

大熊看上去跟沒事兒人一樣,笑呵呵地說:“班長,新羽,你們好點兒沒有?”

陳靖道:“沒大礙,休息幾天就好了,你們呢?這麼快就下床了?”

“我們沒事兒。”大熊道:“聽說你們最後在毒氣室呆了三分鐘?小毛跟我說有人都熏得失禁了,靠,太他媽變態了,雖然被淘汰了挺遺憾的,但要讓我進毒氣室,我未必撐得住,所以也是因禍得福吧。”

梁小毛歎了口氣,“你就別刺激我了,我可是進去遭了罪受不了了才爬出來的,早知道那樣還不如跟你一個時候退出呢。”

大熊哈哈笑了起來。

梁小毛看向白新羽,誠懇地說:“新羽,不管以前咱倆怎麼樣,這次我對你是真服氣了,我祝賀你,真心的。”

白新羽本來見到梁小毛還想嘚瑟一番,這下子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如果沒有俞風城和陳靖,他未必能比梁小毛堅持得更久,而且,當時在毒氣室裡,他也受不了決定放棄了,是俞風城死死拉住了他,這件事沒有別人看到,他也不好意思說,梁小毛的“服氣”,讓他多少有點兒心虛,他抓了抓腦袋,“那個……其實……要是沒有班長,我也不能通過。”

梁小毛笑道:“不管怎麼樣,是你擊中了直升機上的狙擊手,你還堅持到了最後,我收回我當初說的話,你有實力通過選拔。”

白新羽笑了,“謝謝!”

陳靖也露出了釋然的笑容,“通過這次選拔,大家都成長了不少,光沖著這一點,這次的行動就有意義。”

梁小毛笑嘻嘻地說:“班長,那檢查可不可以不寫了。”

陳靖一瞪眼睛,“不行,一萬字,少一個字都不行。”

倆人哀嚎了一聲。

幾人嘻嘻哈哈地聊著天,看上去都恢復了正常,只是這次選拔對他們造成的身心創傷,並不是短時間內能夠痊癒的。

第二天早上醒來,白新羽感覺身體好多了,也有了下床活動的欲望,他和陳靖一起去醫院的食堂吃了頓飽飯,然後在外面溜達起來,畢竟是當兵的,半天都閒不住。

散完步,陳靖提議去看看俞風城,白新羽心裡一緊,他又想去,又不太想去,不禁猶豫了起來,陳靖卻不知道他的糾結,逕自領著他去找俞風城了。

敲開病房門,俞風城正坐在床上玩兒手機,他一扭頭,正對上白新羽的眼睛,倆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接觸,刹那間,好像有無形地火花在巴茲巴茲地閃動,俞風城目光微黯,白新羽心頭一緊。

陳靖的目光在倆人之間掃了個來回,輕咳了一聲。

白新羽回過神來,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你醒了啊,來看看你。”

俞風城淡道:“過來坐吧。”

陳靖道:“身體好點沒有?能下床了嗎?”

俞風城點點頭,“沒事了,就是想好好休息兩天。”

三人一時不知道該往下說什麼了,陳靖雖然沒提,但他對俞風城隱瞞子彈的事始終有些耿耿於懷,而白新羽則更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俞風城,他們心裡各懷心事,儘管坐得這麼近,卻好像有一層無形地隔閡擋在中間。

最後,俞風城道:“班長,我和新羽單獨說幾句話好嗎?”

白新羽一怔,腦袋沉得抬不起來。

陳靖似乎早料到了,他站起身,“那我先出去了。”

白新羽一把拽住了陳靖的袖子,他抬起頭,跟小狗似的看著陳靖。

陳靖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了。

病房裡再次陷入一陣尷尬地沉默。

俞風城看著他,“你生我氣呢?”

白新羽搖搖頭,“沒有。”他實在沒有理由生俞風城的氣,俞風城一路上都在幫著他,放哨的時候讓他睡覺、最後一口水給他喝、自己開車讓他休息,最後的毒氣室,如果不是俞風城壓著他,他也早就放棄了,他能走到最後,都是因為俞風城,他有什麼理由生氣。他就是……就是難受,在最後關頭,俞風城還是放棄了他,儘管那是當時最明智的決定,從理智上講俞風城沒做錯任何事,可他就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個坎兒,他無論怎麼都忘不了俞風城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忘不了他怎麼叫都不回頭的那個堅決的背影,那種被遺棄、被放棄的沮喪、失意,是理智無法釋懷的,原因無他,只是因為他對這個人動心了,而他知道俞風城卻沒那麼在乎他。

俞風城道:“我也沒什麼好解釋的,我不可能在最後關頭放棄。”

白新羽心臟抽了抽,“嗯,我知道,我得謝謝你,你幫了我不少。”

俞風城的手在身側握成了拳,“不管怎麼樣,你最後通過了……但你真的想來雪豹大隊嗎?”

白新羽低聲道:“老實說,我不知道,但不到走不下去的那一刻,我不會再放棄了。”他看著俞風城,心情無比地複雜,究竟可以跟著俞風城走到哪裡呢?他連自己應不應該跟下去都不知道,他根本不該喜歡俞風城,可他又是個很遵從本心的人,以前喜歡什麼東西,他就是死皮賴臉地求著也要弄到手,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真的看上一個人,叫他怎麼放下啊。

俞風城沉聲道:“你有來雪豹大隊的理由嗎,如果你不端正態度,會讓你遭遇危險的幾率增大,你懂嗎?”

白新羽心道,我的理由就是你吧,可他不敢說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那麼孬了,他白新羽從來不是扭捏的人,他猶豫了半天,還是說:“我想當狙擊手。”這話倒也是真的,就算沒有俞風城,他還是想當狙擊手。

“你知道當一個狙擊手有都難嗎。”

白新羽搖搖頭,“不知道,但如果我不適合,第二輪選拔會告訴我的。”

俞風城抓住了他的手,認真地看著他,“你沒必要勉強自己。”

白新羽抿了抿唇,“我……我又未必不適合,不管怎麼樣我也會試試。”

“第二輪選拔是真正拼實力的,我幫不了你,你只能靠你自己。”

白新羽脫口而出,“我不用你幫!”

俞風城深深看著他,白新羽沉聲道:“俞風城,接下來真的是我自己的事了,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留下來,但如果我沒成功……”他抬起頭笑了笑,“等咱們倆都退伍了,還能聚聚吧。”

俞風城抓著他的手腕,一把把他的身體拽向了自己,按著他的後腦勺,吻住了他的唇。

白新羽怔了怔,既沒躲開,也沒回應,他心裡湧上一股悲涼,因為他感覺得到,俞風城根本不認為他最後能留下,就連他自己也沒一點把握,說來說去,他只是僥倖通過。

俞風城啞聲道:“我希望你留下。”

白新羽心臟一顫,明亮地一眨不眨地看著俞風城,“要是我真的留下了呢?”

俞風城張了張嘴,明明想說什麼,最後卻沒說出來。

白新羽推開了他,自嘲道:“看你那樣兒,我要是真留下了,你就跪下叫大王吧。”

俞風城嗤笑一聲,“你先留下再說。”

白新羽擔憂地說:“那個……你說那天,你小舅還有其他人,會不會看出來什麼。”

俞風城挑了挑眉,“你說呢。”

白新羽齜了齜牙,“不知道啊,他們應該沒那麼敏感吧。”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小舅知道了。”

白新羽嚇了一跳,“我靠,你嚇唬我呢吧。”

“我嚇唬你幹什麼,我一醒他就問我了。”俞風城輕描淡寫地說,好像沒什麼負擔的樣子。

白新羽瞪著眼睛,“那……他就沒什麼反應嗎?”

“能有什麼反應,我小舅那個人隨性慣了,他才不會管我的私事呢。”

白新羽突然表情變得驚悚起來,“你小舅不會告訴我哥吧。”

俞風城眯起眼睛,“你哥自己就是個同性戀,告訴了又能怎麼樣。”

白新羽急道:“我哥能揍死我!雖然他自己是,但是他從小就警告過我不許學他,不行,我得去找霍喬……”

俞風城拽住他,“行了,坐下吧,我騙你的。”

白新羽表情都扭曲,“什麼?”

俞風城聳聳肩,勾唇一笑,“我小舅沒問我,雖然我感覺他知道了,你這麼著急,是承認自己是同性戀了?”

白新羽怒道:“去你大爺的,我什麼時候承認了!跟男的睡又不一定是同性戀,你……你他媽找抽啊你。”

俞風城曖昧地說:“那是什麼?是跟男的睡的異性戀?”

白新羽朝他豎起了中指,“是你大爺。”

這時,護士正好進來給俞風城量血壓,白新羽就走了,回到病房後,陳靖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白新羽覺得那天起疑的肯定不止一個兩個,他現在對著陳靖都有點兒心虛了,幸好陳靖也不是好奇心過盛的人,沒怎麼問,讓白新羽松了口氣。

兩天之後,他們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被集體送回了連隊。這次通過雪豹大隊選拔的三個人,都是三連三班的,給許闖和陳靖大大地長臉,他們回去立刻受到了熱烈地歡迎。

一下車,馮東元和錢亮就跑了過來,一把把白新羽熊抱住了,“哈哈哈哈,新羽,你太牛了,你居然真的通過了,你太牛了!”

白新羽眉開眼笑,得意地說:“怎麼樣,小爺潛力無限吧,快誇我,接著誇!”

錢亮大笑著,“你小子真有兩下子,不過臉皮還是那麼厚。”

白新羽大笑不止。

許闖把他們三人叫進了辦公室,拍著桌子大笑,沖王順威說:“老王老王,你看看,有面子不?”

王順威笑道:“有,都是咱們的好兵。”

許闖哈哈大笑道:“昨天去團裡辦手續,太有面子了,碰上四連的我都是抬著下巴走的,哈哈哈哈。”

王順威哭笑不得,“哎呀行了你,老大不小了還跟小孩兒似的,這麼好強。”

“當兵的不爭強好勝怎麼行。”許闖看著他們三個,“不錯,你們這趟給咱們三連爭光了,尤其是陳靖,你不僅自己是個優秀的班長,帶出來的也是優秀的兵,陳靖啊,你真是捨不得放你走啊。”

陳靖笑道:“是連長帶兵帶的好。”

許闖笑道:“別恭維我了,我現在真是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了,霍喬那個王八蛋一下子弄走了我三個兵……”他的目光從陳靖、俞風城一直移到了白新羽身上,最後定住了,他玩味地摸了摸下巴,“你和風城通過,我倒是不意外,白新羽……你是真叫我大大地意外了一把,該說從你入伍的那天起,你就給我製造了太多意外。”

白新羽道:“謝謝連長給我這次機會,另外,我也一直想謝謝連長讓我去炊事班,雖然我開始不喜歡那個地方,但是我認識了武班長,而且得到了歷練,這也是我寶貴的一段經歷。”

許闖哈哈笑道:“拉倒吧,跟我打什麼官腔,你當時心裡不知道罵了我幾百回了吧。”

白新羽一陣尷尬,他以前對許闖確實是相當憤恨的,可是成長起來後,再回頭看自己以前的經歷,才開始發自內心地感謝許闖,不過,把許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過幾百回也是事實,他支吾道:“怎、怎麼會呢。”

許闖道:“白新羽啊,我當時把你放到炊事班,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你要是自己不爭氣,你現在也還在炊事班,我大概也忘了你這個人了,是你自己抓住了機會,所以你不用感謝我。”

白新羽道:“連長,你能問問你為什麼當初要給我那個名額嗎。”這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起止是梁小毛和其他戰友質疑,他自己都質疑。

許闖反問道:“你自己覺得是為什麼?”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是因為我進步大,你看到了我的潛力嗎。”

“你進步確實大,但是比你優秀的仍然有不少,說實話以你當時的水準,是不足以去參加選拔的。”

“那是為什麼?”

許闖道:“霍喬這次給我們幾個連長提了個奇怪的要求,他要求在每個連隊選拔的人裡,加一個‘不確定因素’,可以是一個人緣不好的兵、發揮不穩定的兵、嚴重偏科的兵,以此來考驗其他人對危機和困難的應變能力,這個‘不確定因素’,我和老王第一個想到都是你,白新羽,你明白嗎,你就是那個我們最不好把握、最出乎我們意料的兵,你本來是以這樣的身份被選送的,可最後你卻通過了,你看,你果然是那個不確定因素。”

白新羽驚訝地看著許闖,他心裡一時間真是五味陳雜,有些失望、鬱悶,可同時又有些慶倖,他本以為許闖是真的看好他,沒想到最後發現他是那顆用來考驗其他人的棋,可正是因為他是個充滿意外的兵,才能得到這次機會,俞風城說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這種運氣算不算得上是他的實力呢?

陳靖也滿臉訝異,他激賞地看著白新羽,“連長,指導員,你們果然有看人的眼光,新羽確實是一個總能讓人出乎意料的兵。”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段不算虐吧?

64

白新羽被誇得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說實話,梁小毛也好,許闖也好,被原來不待見自己的人刮目相看,那種揚眉吐氣的感覺真是讓人渾身舒爽,他現在特別能明白他爸、他哥當初看著他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了,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很難瞧得起一個草包,他越來越感激他哥當初把他送來部隊了,在這裡他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和尊嚴。

許闖跟他們談了些正事,最後調侃著說:“通過初次選拔也不代表你們就是雪豹的人了,最多只能算半隻腳踏進去,為期三個月的訓練可比你們這趟選拔還要折磨人,如果你們沒挨過去,到時候還得回來,你們做好準備啊,要是真回來了也別覺得丟人,咱大中華西北第一特種部隊,就不是正常人呆的地方,總之,三連這個大家庭永遠歡迎你們。”

陳靖笑道:“連長,我做什麼都竭盡全力,才能不後悔,所以我多半是不會回來了。”

俞風城道:“那是我的目標,我肯定會留下的。”

白新羽心想自己也得表態啊,不然多不爺們兒,馬上道:“嗯,我、我也會努力的。”說完自己就想扇自己,怎麼一點兒氣勢都沒有。

許闖哼道:“我就懶得祝福你們了,一切看你們自己,這幾天好好和戰友們告告別吧。”

“是。”三人齊刷刷地行了軍禮。

回到宿舍後,三人又馬上被戰友們包圍了,馮東元和錢亮和白新羽拽到一邊,追問起了選拔的過程,因為有保密協定,白新羽不能說太多,他就儘量模糊細節,說了一些能說的,主要是吹一吹自己的英雄事蹟,最後關頭的堅韌不拔等,讓聽眾們嘖嘖稱奇,眼裡都閃爍著崇拜的目光,大大地滿足了白小少爺的虛榮心。

白新羽吹完了,就問起倆人最近怎麼樣,他這一趟走了一多星期,總感覺馮東元黑了點兒。

馮東元笑道:“你們都走了之後,連長派我們去協助訓練新兵去了。”

錢亮揶揄道:“你那叫協助訓練新兵?你那是給新兵當保姆吧。”

馮東元不好意思地一笑,“都是剛離開家的孩子,想想當初咱們一開始也挺迷茫的,剛來的時候還是要多關心一下嘛。”

錢亮撇撇嘴,給白新羽八卦了起來,“哎,新羽,你知道這小子多讓人生氣嗎?有的新兵就看他脾氣好,讓他教這個教那個,裝著不會洗衣服,讓他給洗,裝著手受傷了,讓他給剝烤地瓜的皮,要不是我給阻止了幾回,直接就成人家私人保姆了。”錢亮說著說著就來氣了,點著馮東元的腦門兒道:“你怎麼這麼缺心眼兒啊,有點兒老兵的尊嚴好不好!”

白新羽聽得渾身彆扭,裝著不會洗衣服讓馮東元給洗這兒事,自己當初也幹過,還幹過好幾天,馮東元是那種非常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人,只要臉皮足夠厚,說點兒軟話,能幫的他都會幫忙,所以很多人都會有那麼點兒占他便宜的心裡,不過後來熟了就不那麼幹了,白新羽雖然自己也幹過不地道的事情,可是聽著那個新兵比他還不要臉啊,這也太過分了。

馮東元辯解道:“他是真的不會洗吧,而且他手不是確實也受傷了嗎。”

錢亮氣樂了,“哎喲,你還幫人家說話,我真想把你那腦袋挖開看看,你怎麼就這麼好欺負呢。”

馮東元皺了皺眉,為難地說:“可是我也沒覺得有人欺負我啊,我覺得大家都挺好的。”

錢亮捏著他的臉,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

白新羽道:“錢亮你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新兵敢使喚老兵,反了他了,不行咱們去收拾收拾他。”他現在也是一身鋼筋鐵骨,底氣十足。

馮東元連連擺手,“真沒事兒,錢亮太誇張了。”

“來,我跟你說啊,有這麼一個小子,跟當初的你差不多,好像是太能作了,家裡管不了了,給扔部隊來了,不過人家比你強,不像你一開始那麼孬。”

白新羽瞪起眼睛,“你說話有重點沒有。”

錢亮嘿嘿一笑,“然後這小子呢,大概被人伺候慣了,來這兒就盯上馮東元小保姆了。”

馮東元拍了拍錢亮的背,“瞎說什麼呢,你就是太小心眼兒了,戰友之間互相幫助一下,弄得那麼斤斤計較做什麼。”

錢亮一挑眉,“我問你,你給他洗襪子內褲是怎麼回事兒?”

馮東元頓時有點兒蔫兒了。

“有這兒事兒沒有?”

馮東元悻悻地說:“有。”

“操,反了他了!”白新羽說著就要站起來。

馮東元一把抓住他,“新羽,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

白新羽是真有點兒生氣了,馮東元是他最好的哥們兒、戰友,哪能這麼讓一個新兵欺負。

馮東元歎道:“不是他讓我洗的,是這孩子……太浪費了,你知道嗎,他不洗內褲和襪子,穿過一天直接往垃圾桶裡扔,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哪能這麼浪費啊,都是新的呀,好好的呢。”

錢亮翻了個白眼,哀傷地說:“新羽,我真要被他氣出毛病了。”

白新羽也一臉地震驚,“那、那你也不能……不是,人家浪不浪費跟你有什麼關係啊。”

“我是他們新兵班的班長啊。”馮東元一副痛心疾首地樣子,“那好好的東西穿過一次就不要了,我真是接受不了,我看著難受,所以……”馮東元聲音降了八度,扭捏地說:“我就給撿回來洗了……”

白新羽跟錢亮一樣說不出話來了,最後他憋了半天,說:“部隊不是整天宣傳勤儉節約是美德嗎,你就不會教育教育他?”

“我教育了,他也答應改了,所以我這不是教他洗衣服呢嗎。”馮東元認真地說:“每個人都有毛病,但只要肯改就行。”

白新羽無語地看著錢亮,錢亮一攤手,一副“怎麼樣,沒辦法吧”的表情。

馮東元笑著說:“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在新兵營呆得挺開心的,就好像看到了一年前的我們,覺得自己終於成老兵了。”

錢亮也附和道:“成老兵了真的挺爽的,可以管人,還有那些新兵蛋子看咱們那敬仰的眼神,嘖嘖,太享受了。”

倆人給白新羽講了講新兵營的趣事,他們聊得很是開心,白新羽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和他們分開了,心裡就萬般不舍,不過大家都沒提這茬,只希望在這幾天裡好好聚一聚。

晚上吃完飯後,白新羽去炊事班找了武清。

武清早聽說了他通過選拔的消息,一見他過來,毫不意外地樣子。

白新羽回想起自己臨走前武清對他說過的話,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理解了那些話裡的意思。

武清叼著煙,斜睨著他,“你小子真是讓我意外啊,居然真的通過選拔了,而且這次居然一下子招了三個,通過能通過一兩個都很不錯了。”

白新羽笑道:“我其實是運氣好,有兩個強人幫著我,不然我絕對不可能通過。”

“我猜也是,要不你憑你那兩下子,跟我當初可差遠了。”

白新羽高興地說:“武班長,這次我的狙擊技能派上大用場了呢。”

“哦?”武清來了興趣,“說給我聽聽。”

白新羽就把他們當時只剩下半個彈夾、情況危急,俞風城如何當餌,他如何射擊的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光是回憶當時那種心跳加速、大腦卻又意外冷靜地感覺,就讓他熱血沸騰,在那一瞬間,他的靈魂好像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他就像一個旁觀者一般冷靜地控制著手裡的槍和自己的眼睛,瞄準、扣扳機,一氣呵成,那種專注直接超越了肉體的痛苦,讓他有種“非人”的體驗,他很想再回味一次。

武清聽完之後,笑著說:“不錯,你有兩下子。”

白新羽道:“主要是俞風城膽子大,他要是不去當餌,我也沒那個底氣開槍。”

“膽子大是一方面,重要的是他的判斷力很強,他早已經通過那個狙擊手之前對你們的攻擊,判斷出那狙擊手的水準有限,如果換做是我坐在直升機上,別說四個人了,就是十四個你們也一個別想跑,就你們這幫菜鳥,如果雪豹大隊真的派他們那個水準的人來阻礙你們,你們很早就已經結束選拔了,所以俞風城看似冒險,其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小子確實是雪豹大隊需要的人才。”

白新羽呆了呆,“我還真沒想到。”

“等你參加完雪豹大隊的新兵訓練,這些你就都懂了。”武清彈了彈煙灰,“當然了,你也未必能堅持三個月,很多新兵都是在第一個星期的時候回來的,能堅持過一個星期的,再堅持過一個月那個坎兒,基本就能留下了。”

“又是拼命折磨人是吧,很有雪豹大隊的風格。”

“嗯,往死裡折磨。”武清輕描淡寫地說,“訓殘了評傷殘,訓死了評烈士,好好加油吧。”

白新羽縮了縮肩膀,“班長,你說得好嚇人啊。”

武清笑道:“嚇唬嚇唬你,這樣你去了才不至於被他們嚇倒,其實也沒那麼可怕,你如果真的不合適,很快就會知道的,他們也不會勉強你,把你送回來就完了。但是你如果真的想成為一名在戰場上能保護自己、能讓戰友放心把後背交給你的特種兵,你就必須達到他們的標準,一個不合格的兵會害死很多人的。”

白新羽道:“武班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武清瞪著他,“你都問了我多少問題了,還差一個?”

白新羽嘿嘿一笑,“我就是想問問你,你當時為什麼想當特種兵呢?”

“為了保家衛國,為了實現軍人的理想。”武清說完,自己笑了,“這麼聽著是不是有點兒假大空?這些都是我們宣誓的時候說得話,其實如果你沒真的上過戰場,你是很難體會這樣的使命感的。我當初想當特種兵,根本沒有那麼崇高的信仰,我只是覺得,多好玩兒啊,我可以成為最牛逼的兵,用最好的槍、最好的裝備、接觸最機密的資訊,光是雪豹大隊這個名號打出去,我就與有榮焉,走路都帶風,那個時候我是真年輕,跟你一樣二十出頭,氣盛的很,我只是想過刺激的生活罷了。可是執行過幾次任務之後……”

白新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武清抽了口煙,“我覺得這個你最好自己去體會。”

“哎呀班長,你別吊人胃口啊。”

“怎麼說呢,當你看著被你救下來的那些同胞感激的表情的時候,當你把那些膽敢越過咱們國境線搗亂的畜生一個個斬殺的時候,當你因為懲奸除惡、保護良善而由衷地覺得自豪的時候,你就明白了,你就明白你往死裡訓練是為了什麼,你就明白你受的苦、承擔的危險值不值了。”

白新羽一時確實體會不了那樣的感覺,但他還是聽得熱血沸騰,在部隊呆得久了,愛党愛國愛人民的教育天天聽,周圍全是這樣的氛圍,就算一開始覺得這些太官腔,可耳濡目染之下,人也就慢慢地跟著發生了變化,他也想懲奸除惡、保護良善,他也想自己學的一身本領,能真正派上用場。

武清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多少算我一徒弟,去了雪豹大隊別給我丟臉,但是你也不許勉強自己,畢竟人生還有很多重要的事,別為了這個真把身體搞壞了,總之,像個爺們兒一樣盡自己的最大的能力就行。”

白新羽用力點點頭,“武班長,我一定不給你丟臉!”

武清笑看著他,眼裡有讚賞,也有羡慕,白新羽讀懂了他的眼神,忍不住有些心酸,但更多的是對這個真男人的敬重,他心裡暗下決心,他要成為一個像武班長這樣的狙擊手。

在三連的最後幾天,白新羽沒訓練,把時間騰出來做了好多事,喂喂豬、除除草、去炊事班幫幫忙,他還給父母和他哥打了電話,不過不敢跟他們說自己要去當特種兵,最後,他給程旺旺寫了封信。

他去傳達室寄信的時候,值班的人給了他一個包裹和好多信,說他剛走的時候寄到的,白新羽一看,都是從庫爾勒來的,肯定是那些學生寄的,他把幾封信都看了,打算回去一一回復,最後他拆開了包裹,發現是陳晨寄來的,裡面有一些庫爾勒的零食、特產,還有一個信封,裡面居然是一疊照片,翻了幾張,全是他和俞風城的!仔細看這些照片幾乎都是偷拍,簡直跟狗仔隊偷拍的明星照片似的,各種角度、各個場景,足有三十多張,還有一張明信片,上面是陳晨娟秀的字跡:白教官,祝你和俞教官幸福喲~白新羽看著照片上他和俞風城自在說笑的樣子,心裡一熱,忍不住想,這誰家的倆兒子啊長這麼帥,站一起真般配。

他把照片仔細收好了,打算等沒人的時候給俞風城看看。

臨走前一天的白天,許闖讓他們三個去新兵連亮亮相、講講課,激勵一下那群新兵蛋子。

那天不僅新兵連的兵都去了,還有一些老兵去湊熱鬧,看著台下呼啦啦地一群板寸腦袋,白新羽真有點兒打怵,畢竟他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講話。

陳靖和俞風城說得都挺好的,言簡意賅,白新羽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台下熱烈而崇敬地目光。

輪到白新羽的時候,他把演講稿攥在手裡,有些緊張地在話筒前說了起來,前面說得都是一些不會出錯的話,可說著說著,看著那些稚嫩的、英氣的臉,他真的感覺自己回到了一年多前,短短十幾月,他的蛻變卻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些新兵裡,會不會也有老掉隊的、很灰心的?就像當初的自己。

他把演講稿塞進了褲兜裡,輕咳一聲,道:“說實話,我剛進部隊的時候,可能比你們中的絕大多數人素質都要差,我第一天晨訓就遲到,連長警告我之後,我第二天又遲到了,被罰跑步,跑得我差點兒吐血。”

台下響起笑聲。

白新羽也笑了笑,“頭一個月的訓練,我一直是得過且過的心態,老是想著怎麼偷懶,所以我當時的成績是全班倒數第一,後來聽說訓不好要去炊事班喂豬,我才開始認真訓練起來,但那個時候已經晚了,我考核成績差,最後果然還是被派去炊事班喂豬了。”

台下又是一陣哄笑。

“從那個時候起,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想念槍、想念起床號,我想當一個讓人看得起的兵、合格的兵,我想回到連隊,我就是抱著個目的,真正努力訓練了起來,當你為某一個目標認真努力的時候,很多事自然而然就好起來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尊嚴和成功的喜悅,我開始覺得自己的時間有意義,我還想變得更強。我說這麼多,就是想告訴那些一開始在部隊生活不順暢的兵,你們不要懷疑自己的能力,既然來到了這裡,就不要空著手回去,竭盡所能地去做,一定能做好!”

台下掌聲爆響!

坐在他身後的許闖和陳靖,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俞風城看著白新羽挺拔的身形,就好像看到了他們營區內外隨處可見的那些筆直筆直地白楊樹,在高遠的昆侖山上迎風矗立,什麼也壓不彎它的脊柱,白新羽這時候轉過了臉來,他明眸閃動、炯炯有神,倆人的目光隔著兩三米的距離相望,那一瞬間,他們的心都狂跳了起來。

大會結束後,白新羽見到了那個被馮東元特別“照顧”的兵,個子很高,長得很好看,就是眉宇間一股桀驁之氣,一看脾氣就不太好,白新羽還特意去警告了他兩句,他雖然表面上“是”來“是”去的,但好像也沒怎麼把白新羽說得當回事兒。不過有錢亮,有這麼多兄弟在,也不可能真的讓新兵騎到老兵頭上來,其實他就是不捨得馮東元和錢亮,一想到要和他們分開了,總想為他們做點什麼,留下點什麼,可他知道這分開了就是分開了,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錢亮挺心酸地說:“真沒想到咱們當了一年的戰友就要拜拜了,不過也不一定,說不定你沒通過第二輪選拔又回來了呢。”

白新羽歎道:“你可真會說話,謝謝你啊。”

晚上,許闖給他們辦了個歡送會,三連一共就百來號人,全來了,在食堂裡給三人送行。

白新羽看著食堂牆上貼得氣球、條幅,突然就想起了程旺旺退伍那天的事,他當時還感歎,程旺旺就這麼走了,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卻沒想到,輪到的是他自己,當自己成為那個要離去的人的時候,心裡更是五味陳雜。

來部隊的這一年多,把他整個人生徹底改變了,他已經快記不得自己從前是什麼樣子了,他只知道在這裡他學到了從前二十多年都沒學到的東西,改掉了從小伴隨他長大的很多臭毛病,結識了一些好兄弟、好領導,看到了很多他從前根本不相信其存在的美好品質,比如正義、耿直、無私、血性,找到了自己積極生活的目標和意義。

尤其是,他還認識了俞風城,因為俞風城,他才知道對一個人真正動心是什麼滋味兒,不是看著漂亮胸大就想睡,不是別人泡明星他就一定要找嫩模,他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對俞風城從羡慕、嫉妒、欣賞、崇拜一直變成了喜歡,這感覺真是太深刻了,無論最終他和俞風城會怎麼樣,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一點點喜歡上一個人,最後發現自己已經收拾不回來了是什麼感覺。

三杯酒下肚,白新羽哭了,接著很多人都哭了,白新羽抱著馮東元和錢亮,哭了很久很久,他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回來看他們,一定要回來看他們。

65

他們是早上吃過早飯後走的,白新羽沒讓其他人來送,他這個人感情比較豐富,還容易哭,他也不想走的時候哭哭啼啼的,太有損他的形象了。

三人把行李放上車,最後仔細地看了一會兒他們生活過的營區,然後依依不捨地上了車。

車剛開出去沒多遠,白新羽的目光瞟過後視鏡,突然發現了什麼,他猛地扭過頭,就見三班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了出來,朝著他們的車齊刷刷地敬起了軍禮,俞風城和陳靖也扭過了頭去,看著他們的戰友們越變越小的身影,心中酸澀不已。

白新羽心頭一熱,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他趕緊扭過了身來,不敢再看了。

陳靖也轉了回來,靠在椅背上,重重歎了口氣。

白新羽抱住他的胳膊,哽咽道:“班長,咱們平時能回來看看嗎?”

陳靖道:“很難吧,這裡比較偏僻,不是飛機能直接到的。”

白新羽抽泣了起來,“我現在就開始想他們了。”

陳靖拍了拍他的背,“只要你記掛著他們,以後總有機會見面的。”

白新羽點點頭,他又轉向俞風城,抱著點兒希望說:“上次你舅舅為什麼來這兒?是不是這附近經常有任務啊。”

俞風城搖搖頭,“他是有事來找團頭,就算有任務也不會告訴我們,以後如果我們也有了任務,更不可能讓你有空探親訪友。”

白新羽使勁吸了吸鼻子,難受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俞風城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安撫地捏著他的掌心,那手寬厚溫暖,讓他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這次的分離,雖然也讓他傷心,但跟一年多前他離開家時完全不一樣,因為現在他身邊有俞風城和陳靖,他知道自己並不孤獨。

東元、錢亮、旺旺哥、武班長,咱們一定會再見的!

團裡派的車把他們送到了火車站,他們在火車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到了烏魯木齊,霍喬親自開車來接的他們。

這時候沒有外人,俞風城見到霍喬很是親熱,倆人勾肩搭背地上了車,說得全是家裡的事,白新羽感覺連句話都插不上。

霍喬從後視鏡看著陳靖和白新羽,笑著說:“這兩天挺熱的吧。”

陳靖點點頭,“中午真熱。”

“這裡氣候比昆侖山好很多,畢竟是城市,好吃好玩兒的不少,有空我帶你們四處轉轉。”

白新羽看著窗外的風景,心情好了不少,他終於又回到大都市了,雖然他已經適應了昆侖山的偏遠和貧瘠,但他始終還是更喜歡現代化的城市,他高興地說:“我們平時有假嗎?”

“集訓期沒有,如果你們留下來,以後每個月有兩天假。”

一聽到還有放假,白新羽更興奮了。

霍喬笑看了他一眼,馬上澆下來一桶冷水,“前提是你能留下。”

白新羽乾笑兩聲。

過了一會兒,霍喬到了個加油站加油,陳靖去上廁所了,霍喬下車前,對俞風城說:“風城,營區不讓用手機,你現在給我姐回個電話,短信也行,你到底想躲到什麼時候?”

俞風城鬱悶道:“我不想讓她知道。”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既然來都來了,她不能把你弄回去,但是你至少要打電話跟她說清楚。”說完,他關上車門,去付錢了。

俞風城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扭頭沖白新羽道:“把你手機給我,我手機在行李裡呢。”

白新羽從包裡掏出手機遞給他,“快沒電了,你……”

他剛說完,電話在俞風城手裡就響了起來。

那是個陌生號碼,白新羽瞄了一眼,“誰呀。”

俞風城道:“我怎麼知道是誰。”說完把手機還給了白新羽。

白新羽接了電話,“喂?”

電話裡傳來一個女人嬌滴滴地聲音,“喂,是白少爺嗎?你怎麼一直關機啊,我打了好久呢。”

白新羽一愣,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但他又想不起來是誰。

車廂裡很是安靜,電話裡的聲音一下子傳進俞風城耳朵裡,他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白新羽感受到俞風城陰沉的目光,就想掛電話,但那樣又顯得太心虛了,他硬著頭皮問:“請問你哪位?”說著把發聲筒死死地貼著耳朵。

那女人說:“你不記得我了嗎?”然後她說了一個名字。

白新羽聽著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他不客氣地說:“你是騙子吧。”

女人聲音尖刻了一些,她加重語氣道:“不是!大年十二那天在XX酒店,你真的忘了?”

白新羽一驚,一下子想起了那個跟他要包的女人,他是真的幾乎忘了,電話他給出去了,但是她的他沒存,他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接到她的電話,白新羽口氣有些冷,“我在忙,回頭說。”

“等一下!”女人突然叫了一聲。

本來白新羽把發聲筒貼著耳朵,俞風城已經聽不到聲音了,但是這聲實在叫得太響,白新羽被迫把電話從耳朵旁移開了,就在他打算掛電話的時候,女人大聲道:“我懷孕了!”

這句話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倆人的耳朵裡,白新羽臉色驟變,俞風城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深沉地盯著白新羽,緊繃的下巴線條洩露出他的情緒。

白新羽瞪著眼睛,沖著俞風城使勁搖了搖頭,他重新接起電話,厲聲道:“你他媽別胡說八道,我睡沒睡你我不知道嗎!”

女人涼涼地說:“睡沒睡你還記得?你喝成那樣。”

白新羽臉色發青,他感覺俞風城看他的眼神已經要吃人了,他怒道:“你他媽不就是想要錢嗎。”

“是啊,你給嗎?”

白新羽剛要說話,俞風城劈手奪過電話,聲音冷如寒冰,“我給你一個電話,你聯繫那個人。”

“你誰啊?”

俞風城說了一個號碼,然後威脅道:“你再敢打這個電話,一個字兒都別想得到。”說完直接掛了電話、關了機,然後冷冷地看著白新羽。

白新羽氣得臉通紅,“我沒睡她,我那天喝多了,我……”

俞風城用力把手機扔到了他身上,厲聲道:“白新羽你這個傻逼!過年期間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你沒找任何女人,這個是什麼東西?”

白新羽急著辯解道:“我那天跟朋友去喝酒,可能是他們安排的,我第二天醒過來就……我、我真沒碰她。”

俞風城眯起眼睛,“你怎麼知道?你不是喝醉了嗎?萬一她懷的真的是你呢!”

白新羽心一沉,腦門兒上都冒出了冷汗,他雖然覺得自己沒碰那個女人,可畢竟是失憶了一晚上,他也不敢百分百確定,萬一……

他的猶豫讓俞風城更是怒火中燒,他伸長了手,一把揪住了白新羽的領子,惡狠狠地說:“我問你呢,萬一真的是你的怎麼辦?”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她要是不願意打,那只能生下來……”

“放屁!你要這種女人生的孩子?”

白新羽都不敢看俞風城的眼睛,“……她只想要錢……所以應該……”

“你他媽當時是怎麼答應我的?嗯?你還敢騙我?”

白新羽急道:“我他媽喝醉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俞風城還想說什麼,卻見陳靖和霍喬陸續回來了,便鬆開了白新羽的衣領,他看著白新羽,目露寒光,“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我來處理,但你要是再他媽讓我發現這種事,我饒不了你!”說完狠狠推了白新羽一把,轉過了身去。

陳靖和霍喬回到車上,沒發現他們的異狀,霍喬還問俞風城,“給你媽打電話了嗎?”

“手機沒電了。”

霍喬把自己的扔給了他,“打。”

俞風城深吸一口氣,給他媽撥通了電話,低聲說了起來。

白新羽在後座呆坐著,腦子亂糟糟地一片,他是不相信那個女的真的懷了他的孩子的,但他就怕萬一……而且他知道俞風城真的生氣了,倆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關係緊張過,白新羽感到心情是前所未有地煩躁,沒想到來到雪豹大隊的第一天,迎接他的卻是這種破事兒!

倆人一路上無話,到了營區後,霍喬和陳靖都覺出他們之間的怪異氣氛了,下車後,陳靖悄悄地問白新羽,“你和風城吵架了?”

白新羽搖搖頭,無力地說:“沒有。”

陳靖看著他,欲言又止。

霍喬走過來摟著倆人的肩膀,“來,看看咱們新建的軍營,大氣吧。”

白新羽看著眼前的現代化軍營,比起在昆侖山的營區,確實氣派多了,可惜他現在沒什麼心情欣賞,他一直在偷瞄俞風城,俞風城卻看也不看他,一直冷著臉。

霍喬把他們帶進去之後,迎面走來一個高大壯實的男人,肩章一毛二,過來沖霍喬行了個軍禮,面無表情地說:“副隊長,隊長正找你呢。”

“我這就去,這三個人是XX團來的,你給他們安排一下。”霍喬指著他道:“這是嚴強教官。”介紹完之後,轉身就走了。

“嚴教官。”三人行禮道。

嚴強冷冷地看著他,打開手裡的資料夾,輸了一會兒,“陳靖。”

“到。”

“22號。”

“呃?”

嚴強冷道:“你的編號,新人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俞風城23號,白新羽24號。”

“是!”

“跟我來。”嚴強帶著三人穿過操場,走進了一個宿舍樓,把他們領到一個空的宿舍裡,“桌上那張紙,是這裡的規矩,給我一條一條仔細背下來,你們需要知道的都在上面,沒寫的就是不需要知道的,不要隨便發問。”

白新羽皺了皺眉,心想這人態度怎麼這麼差勁啊,就算是中尉也不用這麼拽吧,難道是天生脾氣不好?

嚴強說完之後,扭身就走了。

三人站在宿舍裡,一時都有些感慨。

這宿舍條件比他們以前的宿舍好多了,四張上下鋪的床位,空間還挺寬敞,生活用品都準備齊全了,三人開始收拾起行李。

陳靖拿起桌上那張紙,喃喃讀了起來。

白新羽邊收拾東西邊道:“班長,上面兒寫什麼?”

“內容有點兒多,你得自己看,大致就是營區哪些地方不許去,平時要注意什麼之類的。”陳靖皺了皺眉,“有些規矩有點兒變態啊,這怎麼跟監獄似的,平時不准隨便離開宿舍樓,不准隨便跟人攀談,不准叫人名字,只能叫編號?”

白新羽撇了撇嘴,覺得這個地方的氣氛實在有些壓抑,再加上俞風城一直冷著臉不說話,他感覺自己都要被凍起來了,他決定等倆人獨處的時候好好跟俞風城解釋解釋。

由於不讓隨便離開宿舍樓,他們收拾完東西後,只能在宿舍裡看書打發時間,直到下午五六點的時候,樓裡響起了鈴聲,提醒他們去吃飯。

一整樓的兵都出來了,白新羽看了一下,人很少,可能不到30個,估計都是這一次從各個團召來的,這些兵看著都很俐落,那種精氣神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兵,能通過雪豹大隊的初級選拔的,必然都是各個團的頂尖精英,白新羽感到壓力有點兒大,不知道像他這樣走運混進來的人多不多。他這時候多少有了些危機感,他很怕自己重蹈一年多前的覆轍,再次成為吊車尾,不過,這一次他不會再得過且過了,無論他跟別人的差距有多大,他都會拼命地追上去。

來食堂吃飯的都是他們這個樓裡的新人,有些性格開朗的,就開始和旁邊的人聊天,剛說了沒兩句,嚴強進來了,背著手站在門口,厲聲道:“不准隨便跟人攀談,吃飯時間不准說話。”

整個食堂頓時鴉雀無聲,大家沉默地打上飯,沉默地吃了起來。以前在昆侖山的時候,白新羽最喜歡的就是吃飯時間,不僅可以休息,還能趁機跟戰友吹牛聊天,一大幫人一起吃飯,會吃得特別香,可是這裡完全沒有那時候的氣氛,吃個飯都好像被人監視著,讓人倒盡了胃口,白新羽不僅懷念起他們每次吃飯前背的鋤禾日當午,這個地方好像沒什麼人情味兒,他越來越懷念三連了。

吃完飯後,他們回到宿舍繼續發呆,然後在八點多的時候分批去洗澡。

陳靖準備好東西,“風城,新羽,你們去不去洗澡啊?”

白新羽剛要說話,俞風城就淡道:“我們下一撥去。”

白新羽把話硬生生給咽了回去,陳靖看了看他們,“好吧,那我先去了。”

陳靖走後,俞風城斜睨著白新羽,“你這一天都想找機會跟我說話,你現在說吧。”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我想跟你解釋。”

“解釋什麼?那女的是打錯電話了?”俞風城危險地眯起眼睛,“白新羽,你當我是傻逼嗎?”

“我那天跟朋友去喝酒,我後來喝醉了,他們就給我安排了一個……”白新羽感到有些難以開口,他和那些酒肉朋友之間不是第一回幹這種事兒了,“貼心”地送對方一夜風流,是很夠朋友的表現,那幫人肯定覺得自己在部隊憋壞了,好意犒勞他一下,沒想到就出事兒了。

俞風城冷笑,“真體貼啊,他們給你安排了幾個啊?是不是一天一個啊。”

白新羽急道:“不是,我那天是真醉了,我第二天醒過來一點射過的感覺都沒有,我覺得我沒碰她……”

“你覺得?那萬一你碰了呢?”俞風城一步步逼近白新羽,“你答應過我不會跟別人亂搞的吧?白新羽,你敢耍我,你找死是不是?”

白新羽被俞風城的表情和眼神威懾得後退了一步,他心裡的小火苗也直往上沖,“你他媽聽不聽人說話啊,我喝多了!這怪我嗎!”

俞風城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你那些朋友是什麼德行你不知道嗎?你們出去喝酒不叫女人?今天一個女人電話打到新疆來讓你負責,然後你讓我相信你沒睡過她?”俞風城眯起眼睛,“換做你,你相信嗎?”

白新羽額上冒出了冷汗,俞風城說得沒錯,換做他,他也不信……

俞風城一把把他推倒在了床上,目光深邃而冰冷,“白新羽,我說了,這件事我來解決,你不准再管了,我可以饒過你這一次,可你要再讓我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破事兒,我絕對讓你後悔!”

白新羽呆滯地看著俞風城拿上自己的東西,大步離開了宿舍,他留在原地,怔愣了很久。大概是他大腦不夠用,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問問俞風城,究竟是憑什麼質問他的,倆人又是什麼關係?白新羽以為看到俞風城吃醋,自己應該高興一下,可他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他說不清楚俞風城把他當成了什麼,飄忽不定,若即若離,有時候似乎很在乎他、處處幫著他,有時候又能毫不猶豫地拋下他,他已經被俞風城弄得腦子亂七八糟的了,而俞風城卻自始至終都很清醒,把他撥弄著原地打轉,他明明知道自己越來越處於不利地位了,可發現的時候,好像什麼都已經晚了。

第二天,他們的訓練依然沒有開始,大家都百無聊賴地呆在宿舍裡,他們對這個營區、對雪豹大隊有太多的疑問,可惜卻沒有人能給他們解答。

下午的時候,門廊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他們的門被敲了兩下,然後直接粗暴地推開了,嚴強站在門口,放肆地打量著他們。

三人有的在看書,有的在玩兒手機遊戲,均被嚇了一跳,扭頭看向門口,嚴強身後跟著一個男人,帽檐壓得低低的,手裡拎著行李,顯然也是個新人。

嚴強道:“這個兵分到你們宿舍了,編號27,最後一批新人已經到了,明天開始正式訓練。”說完他就走了。

門口的男人拎著行李走了進來,因為白新羽正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玩兒遊戲,他懶得轉身,就倒仰著脖子看著新來的人,那是個很高大的男人,看著好像跟俞風城差不多高,白新羽第一眼就看到了一雙筆直的長腿。

那人脫下帽子,露出了一張俊逸非凡的臉蛋,他長了一對桃花眼,沖著三人微微一笑的時候,說不上的風流倜儻。

白新羽愣了愣,心想軍營真是出帥哥啊,他最討厭自己身邊有長得比他帥的了,為了看清那個男人的臉,他脖子仰得過頭了,肩膀下的枕頭一滑,整個上半身跟著往地上滑去,他大叫了一聲,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撞得眼冒金星。

俞風城皺起眉,上去把他拎了起來,“你白癡啊。”

那人看著白新羽,哈哈笑了起來,眼睛微微彎了起來,看上去非常迷人。

白新羽鬱悶地揉著腦袋,“靠,不能摔出毛病吧。”

陳靖搖了搖頭,對那人說:“我叫陳靖,這是俞風城,那是白新羽,我們以前都是偵察連的,我們三個的編號分別是222324。”

那人笑道:“我叫燕少榛,以前是偵搜連的。”

白新羽注意到他的肩章,是個中尉,沒想到尉官居然也跟他們一樣是新人。

燕少榛注意到白新羽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肩章,“怎麼了?很意外?”

白新羽尷尬道:“呃,不是。”

“雪豹大隊牛人多得是,我算不了什麼。”燕少榛伸了個懶腰,“坐了一天車,累死我了。”他沖白新羽道:“我的床位是在你上面嗎?”

白新羽點點頭。

燕少榛眯起眼睛笑了笑,“不錯,上鋪下鋪的,要彼此多多照應了。”燕少榛說著朝他伸出了手。

白新羽一下子想起了馮東元,當初馮東元就是因為睡在他上鋪,才會和他走得額外近,否則憑當初他那股全班不待見的勁兒,馮東元應該也不會主動搭理他吧,因為馮東元,他對這個即將要睡他上鋪的哥們兒有了額外地好感,他忙伸出手和燕少榛握了握,笑著說:“那是肯定的。”

66

他們正好在宿舍裡憋得無聊,就聊起了天,燕少榛是他們團唯一一個通過初級選拔的。問到燕少榛那個團的選拔方式時,跟他們的其實大同小異,考驗人體能、戰鬥力的同時,也額外考驗人的意志力。

只是,說到選拔,白新羽臉上掩不住地痛苦,而燕少榛用的形容詞卻是“刺激”、“好玩兒”,眼裡都閃爍著興奮地光芒,白新羽聽著他們的選拔內容,再看看燕少榛的表情,心想這人好像有點變態。

陳靖問道:“你知道這次一共選上來多少人嗎?”

28個。”燕少榛道:“這次算是多的。”

白新羽心想,他們軍小十萬人,雖然不是每個團都會送人參選,但選出的這28人,肯定也是精英中的精英了,一想到自己是其中一員,白新羽就有點兒得意,但得意地同時,也止不住地一陣陣心虛,他感覺自己就像喬裝打扮混進松鼠群的老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人發現他沒有驕傲的大尾巴。

他們聊天的時候,俞風城一直沒怎麼說話,偶爾插上兩句,也是不鹹不淡的,自從發生那件事後,俞風城一直就沒給白新羽好臉色,白新羽心裡憋屈,但畢竟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他也挺心虛的,俞風城能幫他解決對他來說再好不過了,這事兒如果沒有俞風城,他只能找他哥,他不想自己剛剛在他哥心目中好轉起來的形象又給一巴掌打回原形。

他們早早就休息了,但晚上都有些難以入眠,明天就要開始訓練了,不知道有多少挑戰在等著他們。

第二天天剛亮,起床號的聲音響起,四人俐落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以最快地速度穿好衣服,沖下了樓。

不愧是各個團選出來的好兵,從起床號響起到28人全員到齊列隊,花了不到三分鐘時間,每個人看起來都精神抖擻,中國軍人矯健驍勇、朝氣蓬勃的精神面貌在他們身上一覽無遺。

召集他們集合的是嚴強,嚴強把他們領到了操場,那裡有兩個人在等著他們,一個是霍喬,另一個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身材高大健壯,小麥色的皮膚、剛毅地臉龐、炯炯有神地雙眸,讓這個男人看上去悍勇精練,他只是站在那裡,就渾然一股威武地氣質。

白新羽注意到他的肩章是兩杠三星,是個上校,白新羽當兵一年多,只在那次的全團比武大會上見過校官,那是他們的副師長和團長,這個男人這麼年輕就比他們團長軍銜還高一級,應該就是雪豹大隊的隊長了吧,雪豹大隊直接隸屬軍區,難怪這裡的高級軍官滿地跑,白新羽看了一圈,才發現自己是唯一一個沒有任何軍銜地列兵。

那個男人開口說話了,聲音鏗鏘有力,“我是雪豹大隊隊長韓卓,你們是雪豹大隊第31期實習兵,你們這裡的每一個人,不管以前是軍官還是士官,是炮兵還是步兵,來到雪豹大隊的訓練場,你們不再有軍銜和兵種的分別,你們將被一視同仁地對待。雪豹大隊的訓練強度,是你們在普通部隊想像不出來的,因為我們是特種兵,什麼是特種兵,就是能別人所不能,永遠最危險、永遠最玩兒命、永遠最牛逼!堅持不住的隨時可以退出,能通過考核留到最後的,才有資格成為西北第一虎狼部隊的一員。廢話不多說,訓殘了評傷殘,訓死了評烈士,全員立正、向左轉,十公里開胃菜,跑——”

28人跟著韓卓和霍喬地摩托車跑了起來,早上空腹十公里,即使是對習慣了高強度訓練的兵來說也不是件輕鬆地事兒,不過能通過選拔的兵,都對雪豹大隊變態的訓練方式早有了心理準備了,他們一聲不響地跑著,十公里下來沒有一個人掉隊。

跑回操場後,他們快速集合,白新羽都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一點兒也沒落後,他不僅有些竊喜,也許他的實力差距跟其他人並不那麼大。

晨跑完後,他們去吃早餐了,早餐過後一個小時,開始第二輪地負重十公里越野。這樣的訓練量在普通部隊要均攤到三天,他們則只有半天時間,負重十公里跑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實習兵體力的差距開始顯現出來了,白新羽觀察了一下,俞風城、燕少榛是體能最好的那一批,陳靖稍次,但依然在中上游,而他自己果然是最差的那一批,很快就落在了後面,只是現在沒有人會拉著他、或者代替他跑,他也不再是那個需要處處尋求依靠的白新羽,他現在要做的不是讓俞風城陳靖慢下來等他,而是自己追上去。

十公里跑到後半部分的時候,大多數人都開始不行了,韓卓不知道忙什麼去了,嚴強開著邊三輪摩托車,霍喬翹著二郎腿坐在座位裡,嘴裡叼著棒棒糖,車上放著搖滾樂,自己還跟著哼唱,和旁邊跑得要死要活的實習兵一比,簡直欠揍至極。

正午烈日當頭,新疆的夏天太陽簡直能把人烤化,實習兵們不同程度地感覺到皮膚要燒起來了,那是曬傷的前奏,他們汗流浹背、跑步鞋都是濕的,硬是咬著牙跑下了十公里。

回到操場的時候,一群人東倒西歪地坐在地上,全都疲累不堪。

霍喬關掉搖滾樂,跳下了車,笑著說:“怎麼?這就覺得累了?前三天只是讓你們適應一下,強度不會太高,好了起來了。”

白新羽氣喘吁吁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從行軍包脫了下來,頓時感覺襯衣都黏在了身上,他用手一擰,嘩嘩地淌水,那可都是汗啊。

霍喬道:“已經錯過午飯時間了,那就正好別吃了,給你們十分鐘時間休息,然後我們進行下一部分的訓練。”

白新羽心裡罵道,去你大爺的正好別吃了,老子好想吃啊。不過他知道,這頓飯霍喬是怎麼都不會給他們吃了,休息了十分鐘後,霍喬就把他們領到室內的搏擊場,開始兩兩對練格鬥。

分組的時候,白新羽故意遠離了俞風城,他覺得按照俞風城的性格,這要是逮著機會了,肯定要趁機教訓教訓他,他才不觸那個眉頭呢,他打算去找陳靖,但見陳靖已經順便跟旁邊的人對練起來,白新羽正打算隨便抓一個,燕少榛走了過來,“新羽,咱們倆來吧。”

白新羽笑道:“來。”

那搏擊場面積很大,28人兩兩對立地站成兩排,霍喬一聲令下,他們大吼一聲,帶著一身沒幹的汗水沖向了對面的戰友,開始了自由格鬥。

白新羽的格鬥成績一直都比較一般,對付外面的小混混當然還是高手,但是放到部隊裡就不怎麼樣了,初級選拔完全沒考核到這方面,否則他恐怕早就被淘汰了。

燕少榛的動作非常快,這人跟俞風城一樣,雖然身材高大,但是意想不到地靈活,白新羽只覺眼前一花,燕少榛拳頭帶起的風已經先一步拂到了他臉上,他矮身一躲,下盤穩紮,用肩部去撞擊燕少榛的胸口,燕少榛側身閃避,白新羽肩膀擦過他胸口,有些火辣辣地疼,他一把抓住了的胳膊和肩膀,猛地往後一帶,白新羽的身體被他徹底扭轉了過來,眼看就要被他按倒在地。

白新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想借力脫開他的控制,結果燕少榛先一步識破了他的意圖,腳下一絆,白新羽重心不穩,噗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白新羽甩了甩腦袋,燕少榛笑了笑,朝他伸出手,白新羽抓著他的手腕站了起來,不服氣道:“我剛才沒準備好,再來。”說著,長腿一掃,直取燕少榛的腦袋。

燕少榛身體一矮,輕鬆躲過,下蹲的同時右腿也在地上一掃,朝白新羽的腳踝踢起,白新羽飛出的那腳還沒收回,只能有些狼狽地往後跳去,燕少榛揪准機會,又補一腳,正好踢在他小腿上,他身體一偏,咣當一身又趴在了地上。

燕少榛蹲在他旁邊,笑著說:“這回準備好了嗎?”

白新羽有些鬱悶地瞪著燕少榛,他錯了,這個人除了睡在他上鋪,跟馮東元小天使一點可比性都沒有。

燕少榛抓住他的胳膊,把從地上拽了起來,“再來。”

白新羽原地跳了跳,放鬆了一下身體,握緊了拳頭,大喝一聲,朝燕少榛攻去,燕少榛偏頭避過他的拳頭,身體一轉,後背貼著白新羽的後背,倆人就跟黏在一起似的,白新羽往哪個方向轉,燕少榛也跟著轉動,白新羽心裡一慌,知道又要不好,果然,燕少榛反手摟住了他的腰,用力一撈,白新羽整個人被他從背後撈了過來,抓著肩膀又往地上按去。

白新羽氣壞了,這一次,他及時抓住了燕少榛的手臂,抬腳往燕少榛的膝蓋彎處勾了一下,燕少榛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身體也跟著白新羽往地上墜去。

砰咚一聲,倆人雙雙摔倒在地,燕少榛高大的身材直接摔在了白新羽身上,白新羽悶哼一聲,被他壓得眼冒金星,但他迅速地用一隻胳膊夾住了燕少榛的脖子,拳頭朝著他肚子捶去。

這一拳打中了!白新羽興奮地差點兒叫出來,可還沒等他高興,他的手腕已經被燕少榛捏住了,燕少榛的爪子跟鐵鉗子似的,捏得他手脖子都快斷了,他越是疼,越是不肯放開夾著燕少榛脖子的手臂,就在倆人在地上翻滾糾纏、僵持不下的時候,白新羽一睜眼,正好對上了霍喬戲謔地眼神。

白新羽一下子傻眼了,渾身頓時泄力了。

燕少榛趁機把他兩手按在地上,人也跟著坐在了白新羽肚子上。

他們抬頭一看,周圍已經為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都指著他們哈哈直笑,白新羽臉一陣發燙,回想一下子自己剛才那麼耍賴的打法,果然鬧笑話了,他是感覺燕少榛在捉弄他,有點兒生氣了,要不然也不會忘了他們是在格鬥,而不是流氓打架,靠,又丟人了。

霍喬摸了摸下巴,“你們這是幹什麼?小孩兒搶糖吃?”

周圍一陣竊笑。

白新羽尷尬道:“激動了。”

“起來。”

燕少榛聳了聳肩,站了起來,並把白新羽也拽了起來,白新羽看著燕少榛臉上的笑容,頓時有點兒不好意思,他剛想說什麼,一扭頭,卻正對上了俞風城陰沉地目光。

白新羽心裡一沉,俞風城那表情和眼神怎麼看都不善,要說這人真他媽小心眼兒,都解釋多少回了是自己喝醉了,這麼幾天了,還慪氣呢,白新羽也懶得搭理他,沖燕少榛道:“不好意思啊,我有點兒急了,以後絕對不這樣了。”

燕少榛笑了笑,“沒關係,你挺有意思的。”

俞風城把燕少榛玩味地表情一一收進了眼裡,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他總覺得那一瞬間,燕少榛看白新羽的眼神不太對勁兒,白新羽這個傻子不會又無知無覺地給他招麻煩吧。

接下來的訓練,燕少榛不那麼咄咄逼人了,白新羽也不胡來了,倆人過招拆招,練得很順利。

到吃晚飯的時候,被折騰了一天的實習兵們已經累得四肢直打顫了,嚴強一聲令下解散,他們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沖去廚房,胡吃海塞起來,其實今天的訓練強度比起選拔的時候還要大,只不過有充足的食物來支撐體能的消耗,跟選拔時候那窘困的境地是無法同日而語的。

吃完飯後,他們又休息了一個小時,然後是這一天最後的十公里跑。

跑完十公里回到宿舍,很多人躺床上就不動了。

白新羽感覺自己一身臭汗、皮膚又油又黏,難受得要命,實在應該洗個澡,可是他完全不想動,只能躺在床上輕聲哼唧。

陳靖拍了拍他的腦袋,“新羽,起來吧,咱們去洗個澡,要不這大夏天的,晚上睡覺多難受。”

白新羽抬起頭,抓著了他的胳膊,“班長,你背我去吧。”

陳靖粗暴地拍了下他的腦袋,“背不動,別耍賴,起來。”

白新羽哀嚎一聲,“好累啊,一天跑了30公里。”

燕少榛道:“這才是剛開始而已,你聽副隊長說了吧,前三天是為了讓我們適應,我覺得還挺好適應的。”

俞風城諷刺地嗤笑一聲,燕少榛挑了挑眉,雖然俞風城什麼也沒說,但那聲嗤笑總好像是嘲笑他的,他不禁多看了俞風城一眼。

俞風城假裝沒看見,起身去把白新羽的上半身從床上拖了起來,“走,去洗澡。”

白新羽跟沒長骨頭似的,身體向後彎成120度的弧線,抱住了俞風城的腰,他抬起頭,眨巴著眼睛,心虛地看著俞風城,撒嬌道:“你背我嗎?”

俞風城看著白新羽,有些哭笑不得。

白新羽眼睛亮晶晶的,有些期待地看著俞風城。他從小到大,做錯了事後最管用的一招就是撒嬌,這招無論是對他爸媽還是他哥都管用得不得了,只要豁出去臉不要,使勁認錯耍賴,到最後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不知道俞風城吃不吃這套。

俞風城捏著他的臉,“起來。”

白新羽見他臉色稍有緩和,趕緊趁勝追擊,緊抱著俞風城的腰,拿腦袋蹭著他結實的腹肌,“你背我吧,你背我吧。”

燕少榛有些吃驚地看著倆人,陳靖倒是習以為常的樣子,白新羽本來就是出了名的能耍賴,最常耍賴的物件就是他和馮東元,而且從來不為此臉紅,他和很多兵一樣,都是第一個知道一個男人也能把撒嬌這項技能用的爐火純青的。

俞風城把白新羽整個人從床上拽了起來,“立正,站好。”

白新羽嘻嘻笑了起來,一下子跳到了俞風城背上,緊緊摟著他脖子,“我就知道你背得動。”

俞風城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真的背著白新羽朝門口走去。

陳靖拽住白新羽的領子,“行了你們兩個,要是這麼出去被嚴教官看著了,你們今晚還想睡覺嗎。”

白新羽終於跳了下來,心情大好的樣子,拿上自己的洗漱用品,高高興興地跟著他們洗澡去了。

白新羽記得自己已經很久沒和俞風城一起洗過澡了,因為離開新兵營之後,宿舍條件比較好,不需要搶時搶點地洗澡,隨時都可以去,他還記得第一次和俞風城集體洗澡時,自己看著俞風城的大丁丁發呆時的窘迫,現在想想倆人的關係,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坦然地面對俞小兄弟。

脫光之後,白新羽匆匆跑到蓮蓬頭下沖水,俞風城慢悠悠地走了進來,站在他旁邊。

白新羽扭過臉去,正對上俞風城深邃的眼睛,隔著水簾,似乎更加煥發著魔性般的光輝,他想控制自己的目光,可就像當時一樣沒控制住,順著俞風城結實的胸肌,一路看到平坦的八塊腹肌,最後是兩腿間那蟄伏著的傲然的器具,上一次他們做愛,還是在庫爾勒軍訓的時候,雖然不過是兩個月前的事,但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白新羽喉結上下鼓動著,腦海中頓時湧現了很多綺麗的、淫亂的畫面,他的思維開始朝著不純潔地方向發展,他趕緊把身體鑽盡冷水裡,要是在這裡站起軍姿,他的臉可就丟盡了。

俞風城把白新羽渾身上下肆意地打量了好一會兒,才轉過了頭去專心洗澡,澡堂裡人很少,倆人以為誰也沒發現他們的異態,但那些曖昧地眼神的交匯,都被他們側後方的燕少榛不經意間收進了眼底,燕少榛面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後,便露出了一個難以捉摸地笑容。

晚上睡覺的時候,今天洗澡時看到的俞風城那修長矯健的身體,一直在白新羽腦中揮之不去。在準備選拔和選拔的一個多月時間裡,他腦子裡根本沒有功夫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今天累了一天,本來也不該有這種念頭,可是他也不知道怎麼了,身體又有些蠢蠢欲動,俞風城就睡在他對面的床上,但是倆人隔著至少有一米多,根本夠不著對方,白新羽很是想念新兵營那一翻身就能翻對方床上的基情床位,如果是那個時候,俞風城趁半夜把手伸進他被子裡,倆人屏住呼吸,不發出半點動靜,沉默卻又激情地做著那些讓人興奮難耐地事,那該是多麼美妙……白新羽想著想著,就覺得下腹部有一絲脹痛,他嚇得趕緊縮起了身體,乾脆在腦子裡背起了武器參數,好不容易才把身體裡逐漸升溫地渴望給壓制了回去。

第二、第三天的訓練跟第一天基本一致,只不過在逐漸地加量,到了第三天的時候,白新羽一覺醒來唯一的感覺就是渾身酸痛,胳膊腿兒好像都不是他的了,一下地腳跟踩在棉花上一樣,這樣高強度的訓練他能堅持三天不掉鏈子,他覺得自己實在低估自己了。

第四天的時候,他們負重越野的強度已經達到了負重35公斤20公里跑,幾乎就等於背著一個人在身上,行軍包裡裝的是大鐵錠、轉頭,他們的肩膀上墊著厚厚的棉墊,但肩帶還是把他們的肩膀磨得紅腫破皮,不過四天時間,白新羽就跑壞了一雙鞋。

霍喬說過,雪豹大隊的第二輪選拔,頭一個月就是純粹地體能訓練,要從第二個月開始才會有軍事知識和作戰技巧方面的學習,因為能熬過第一個月,才有可能留到最後。

能夠通過初級選拔的,都是意志堅定的人,誰也不會輕言放棄,但是這樣超高強度的訓練堅持了一個星期後,還是有兩個兵因為實在承受不住而選擇了放棄。

那兩個兵離開的那天,剩下的26個人都在樓上看著他,看著離開的倆人朝他們揮手,臉上沒有沮喪或失落,反而是釋然和解脫。

白新羽當時就想,如果沒有堅定地信念,有幾個能熬過這樣可怕的訓練?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強,不僅強在體魄,還有一顆堅韌不拔地心,跟他們比起來,自己有什麼呢?自己的信念又是什麼呢?

他看著俞風城,心臟微微地泛起了酸意。

67

他們的主教官霍喬和輔教官嚴強,這兩個人一個是笑面虎,一個是冷面狼,不過要說哪個更可怕,似乎還是霍喬給他們留下的心理陰影更強一些。嚴強人雖然比較嚴肅,但接觸久了,看得出他還有人性,而霍喬總是談笑風生間,把他們往崩潰的邊緣操練,他們經常祈禱霍喬大魔王不出現,那樣的話,這一天就會稍微好過一些。

一天的訓練結束後,四人拖著腳步回到宿舍,累得都不想說話了。

白新羽對陳靖道:“班長,咱們互相按摩吧,我怕我腿明天動不了了。”

陳靖點點頭,“好。”他坐到床上,拍打、揉按著白新羽的大腿肌肉,白新羽疼得直抽氣,嗚咽著說:“聽說才過了10天?”

陳靖苦笑道:“嗯,還有50多天。”

白新羽頓時覺得人生一片昏暗,“班長,你還撐得住嗎?”

陳靖道:“還可以,既然來了,我也沒打算回去。”

白新羽不說話了,沒錯,來都來了,誰都不想回去,其實跟面子關係不大,大部分人只是為了給自己爭一口氣,他除了這個,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的目光悄悄朝對面的床飄去,俞風城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休息。

按了一會兒,倆人調換過來,白新羽給陳靖按摩起來,燕少榛從床上跳下來,湊到倆人身邊,“我身上也酸得難受,有沒有人給我按按啊。”

白新羽剛想說俞風城,但又想起俞風城和燕少榛之間總有一種莫名其妙地抵觸氣氛,說是敵意算不上,但周圍人都能感覺得出來這倆人不太對付,也許是他們都太優秀,多少有些競爭的意思,又誰也不服誰。白新羽自覺和燕少榛關係還可以,就道:“我一會兒給你按。”

他話音一落,俞風城就睜開了眼睛,機械地轉過了臉來,對燕少榛涼涼地說:“過來,我給你按。”

燕少榛微眯起桃花眼,“真的啊,那我不客氣了。”說完過去往俞風城的床上一趴。

俞風城抓起他的胳膊,用力往後拉扯,燕少榛悶叫一聲,扭頭看著俞風城,目光犀利,俞風城淡道:“怕疼還按摩幹嘛?”

燕少榛咧嘴一笑,“不疼,你繼續。”

俞風城用膝蓋壓著他的後背,把他的肩膀用力往後扳,那個動作是放鬆肩頸壓力的,固然有效,但一般按摩師都會循序漸進,不會像俞風城那樣一開始就下狠手,把燕少榛疼得臉發白,但又強忍著不說,他咬牙道:“挺有勁兒啊。”說完一把抓住俞風城的手腕,“換個地方吧”,他的手暗中使勁兒。

俞風城笑著露出一口森白地牙,“彼此彼此。”

白新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和陳靖眨巴著眼睛看著倆人暗中較勁兒,均鬧不明白他們怎麼了。

倆人那架勢似乎快要掐起來了,陳靖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我去洗澡,還有誰去?”

白新羽搖搖頭,“我不想去了。”

陳靖上去把俞風城和燕少榛分開了,“風城,去不去?”

俞風城道:“不去。”

陳靖拽著燕少榛,“少榛,咱們去吧。”

燕少榛轉了轉酸痛的胳膊,冷冷地看了俞風城一眼,“走吧。”

倆人離開之後,白新羽莫名其妙地看著俞風城,“你們倆怎麼回事兒啊?又沒什麼仇。”

俞風城朝他招手,“過來。”

白新羽走了過去,俞風城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倒在了床上,白新羽的心臟怦怦直跳,眼看著俞風城俯下身來,吻上他的嘴唇。

他們好長時間沒有溫存過,不是不想,實在是沒時間沒空間,好不容易能有一個獨處的時候,白新羽也不想浪費大好時機,勾住俞風城的脖子,細細地吮吻著那柔軟的唇瓣,這個吻實在甜蜜醉人,好像一天的疲累都在那溫柔的唇舌纏綿裡化為烏有了。

俞風城撫摸著他的臉,輕聲道:“還撐得住嗎?”

白新羽嘿嘿一笑,“撐得住。”離開就見不到俞風城了,就沖這個他也會撐住。

俞風城側躺一旁,把他抱在懷裡,“撐下去,我不想見不到你。”

白新羽心臟一顫,小聲道:“真的嗎?”

俞風城親了親他的額角,“要是一下子看不到你,我肯定不習慣……”

白新羽心裡癢癢的,他其實一直想問問俞風城心裡到底對他是什麼想法,可是唯獨在這件事上他依然是那麼孬,就是問不出口,雖然他不確定俞風城對他有幾分心,但至少他知道,倆人之間是有感情的,他喃喃道:“嗯……要是看不著你,我也挺不習慣的。”

俞風城滿意地點點頭,倆人都累得不想動,就算現在給他們私密空間,也沒體力做愛,他們就那麼安靜地摟抱著,躺在床上享受片刻的溫存。

就在白新羽昏昏欲睡的時候,俞風城突然說:“你能不能跟那個燕少榛保持點距離。”

白新羽奇道:“為什麼?”

俞風城哼了一聲,“我煩他,”

“你為什麼煩他?”白新羽賊笑道:“你是不是嫉妒了,他確實能力挺強的。”

俞風城眯起眼睛,“你當著我的面誇別的男人?”

“靠,多新鮮啊,我天天誇班長,誇東元,你還不是天天當著我面兒誇霍喬,成天‘我小舅’這,‘我小舅’……”

俞風城翻身壓倒他身上,嘴角噙著一抹邪笑,“你是皮癢癢了還是欠操了?”

白新羽看了眼牆上的鐘,陳靖和燕少榛最多十分鐘就回來了,他咽了咽口水,“你別胡來啊。”

“什麼叫胡來?”俞風城撫摸著緊實的腰線,“難道你不想做?”

白新羽哼道:“你要是承認自己五分鐘就射,你就來。”

俞風城照著他嘴唇咬了一口,啞聲道:“你不知道我多持久嗎?”

白新羽心想,我他媽就是知道,所以才怕你真的發情啊。

俞風城懲罰地捏了捏他的腰,霸道地說:“總之你不准跟燕少榛太要好,別問我原因,就是不准。”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管得真寬。”

俞風城隔著褲子抓住白新羽的寶貝,用力搓了搓,反問道:“我不能管?”

白新羽身體一顫,“別……他們一會兒就回來了。”

俞風城舔著他的嘴唇,“五分鐘夠不夠你射出來?”

白新羽怒目而視,“必須不夠。”

“那咱們試試。”俞風城說著就要把手伸進他褲子裡。

白新羽死死抓著他的手腕,雖然他確實挺想舒爽地射一次,但眼下的情況太為難了,要是射了,顯得他腎虛,要是沒射……陳靖和燕少榛回來了他可怎麼辦啊,還是一開始就別挑逗起來比較好。他快速推開俞風城,從俞風城身子底下鑽了出去,跳回了自己床上。

俞風城也沒為難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白新羽打了個哈欠,“我要睡了。”

俞風城側躺在床上看著他,聲音充滿磁性,“真想跟你一起睡。”

白新羽臉一熱,“你發什麼神經呢。”

俞風城邪邪一笑,“等選拔結束後,我一定會操你一整天、一整夜,讓你第二天連床都下不了。”

白新羽緩緩朝他豎起一根中指,“我明天就未必下得了床,謝謝你偉大的小舅。”

這時,陳靖和燕少榛回來了,俞風城深深看著白新羽,伸出舌頭,緩緩舔了舔嘴角,然後轉過身去睡覺去了,白新羽卻被他充滿欲念的雙眸給穿透了,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陳靖在倆人之間看了個來回,微微蹙起了眉,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從那天起,白新羽感覺俞風城和燕少榛之間的較勁兒越來越明顯了,無論做什麼訓練,都要爭出個先後,部隊裡是提倡這種力爭上游的精神的,所以霍喬看得特別開心,而且由於倆人的較勁兒,也激勵了一部分人更加努力,只有白新羽覺得俞風城的目的不單純,他心裡都有點兒同情燕少榛了,人家何其無辜啊。

三個月的訓練過去了一半,果然如霍喬所說,如果能挺過第一個月,基本就能習慣這樣的訓練量了。當他們開始加入軍事知識課程時,白新羽發現,最難熬的時候居然已經過去了,而這一個半月裡,原來的28人剩下了22個。其實就如同當時的初級選拔那樣,很多人抗過了最可怕的毒氣室,但一聽到還有那麼多工,從心理上放棄了,其實只要再堅持一下,勝利就在不遠處等著,白新羽就是抱著這樣的心裡,哪怕每天都累得跟死狗一樣,也沒有放棄,不過,能不能真正留下,還要看最後的考核成績。

第二個月的下旬,開始了武器訓練,雪豹大隊的射擊訓練讓白新羽大開眼界,他見到了好幾樣普通連隊根本摸不到的高級武器,訓練標準非常嚴苛,就連白新羽這個從前的槍械全能都感覺到了很大的壓力。他平時在訓練中並不出彩,總是在中下游徘徊,但在射擊場上扳回了不少分數。

這天,霍喬告訴他們要進行一次實戰演習,演習地點設在市郊一個爛尾樓裡,22人分成敵對兩組,在爛尾樓裡搶奪一個目標物。

他們全副武裝,被拉到了演習地點。

白新羽看著自己的一身裝備,摸著手裡裝了空包彈的95狙,開始止不住地興奮,他現在像極了電視電影裡那些威武的特種大兵,馬上就要去執行一場絕密的任務,在槍林彈雨中穿梭、和敵人殊死搏鬥,那畫面光是想想就叫人熱血沸騰,對於男人來說是有別於性以外的高潮。

下了車後,他們臨時抽籤分了組,俞風城和陳靖被分到甲組,白新羽和燕少榛被分到了乙組,他們的胳膊上系上了不同顏色的彩帶,按照組別列隊完畢後,俞風城看著白新羽,眼神有些複雜。

霍喬背著手,朗聲說著演戲規則,“這個廢舊社區一共有七棟商品樓,你們要尋找的目標物就在這七棟樓的某一個房間裡,它非常顯眼,只要你們找對了房間,一眼就能看到,結束演戲有兩個方式,第一,一組殺光另一組全部人員,第二,一組成員活著將目標物帶到我面前,第三,超過兩個小時,以上兩條都沒有實現,那就算你們全員陣亡,作為處罰,明天訓練照舊但是不准吃飯!”霍喬環視眾人,“聽懂了沒有!”

“是!”22人聲如洪鐘。

“現在給你們30秒尋找掩蔽物,聽我口令。”

俞風城和燕少榛自覺擔負起了組長的角色,帶著組員快速分別鑽進了一棟樓裡,半分鐘後,霍喬在車上拿著喇叭大喊,“演習開始!”

燕少榛帶著組員商討作戰計畫,他用粉筆在地上畫了個簡易地圖,“這個社區商品樓分佈呈U型,其中中間的4號樓是最高的,是狙擊手必爭的制高點,新……24號,你需要前往4號樓強佔狙擊位,我隨行掩護你。”

“是。”

“剩下九人分4隊,1、2、3隊每隊兩人,搜索5、6、7號樓,沒有目標物則馬上通知我,並且撤離,4隊三人,由9號帶隊遊擊對方,並且防止對方先發現目標物帶回目標地,現在解散。”

燕少榛分派好任務後,眾人領命開始行動。他和白新羽朝著4號樓跑去。

倆人一路跑跑停停,很快就跑到了4號樓和5號樓之間的草叢出,那裡野草瘋長,很適合隱蔽,倆人匍匐著朝4號樓爬去,不遠處的草坪閃過一個人影,倆人立刻翻滾進掩體,槍聲響起,子彈擦邊而過。

燕少榛道:“我掩護你,你跑到4號樓門口的立柱那裡。”

白新羽目測了一下,大概有七八米,他點點頭。

燕少榛半蹲起身,猛地竄出了草坪,一邊蹲著往另外一個草坪小跑,一邊朝著對面射擊,同一時間,白新羽一步沖了出去,快速地朝著立柱跑去,子彈幾乎追著他的腳後跟兒打來,激烈的槍聲不絕於耳,那短短的幾秒鐘讓他的腎上腺素瘋狂分泌,他化作一道墨綠的影子,沖進了4號樓,跑到立柱後面後,他立刻抬槍朝對方射擊,不需要長時間的瞄準,他對目標的射擊準確度仿佛已經深入了骨髓,他的大腦能在第一時間根據對方的位置做出最有利的判斷,他的胳膊一刻也不懈怠地抬到了最合適的角度,槍口對準了最精確的那一點,手指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砰——

對面一縷白煙冒起,22人,出局一人。

燕少榛趁此機會,也快速跑到了白新羽身邊,他激賞地看了白新羽一眼,“幹得好。”

白新羽和他用力一擊掌,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走,上樓。”

倆人快速地跑上樓,為了搶佔狙擊制高點,他們沒有時間搜索目標物,一口氣沖上了八樓,順著梯子爬上了八樓,樓頂的平臺空無一人,白新羽興奮地在無線電裡說:“兄弟們,狙擊位是咱們的了。”

無線電裡傳來高興地吆喝聲。

燕少榛道:“目前情況如何?”

9號道:“11號出局了。”

“其他人有搜索到目標物嗎?”

耳機裡紛紛傳來“沒有”的回答。

燕少榛對正在架狙擊位的白新羽道:“我下去搜索4號樓。”

“好。”

燕少榛下去之後,白新羽把梯子抽了上來,然後專心在樓頂找到了一個最佳俯瞰位置,架好槍,耐心地在瞄具裡搜索著敵方,隱藏在建築裡的他是看不到了,不過甲組也安排了人堵在出口處,那些人藏在草叢裡,只要他們活動出來,就是白新羽下手的目標。

“8號樓乾淨。”

“撤退支援四小隊。”

“6號樓乾淨。”

“7號樓乾淨。”

耳機裡不斷傳來戰友的聲音,看來目標物不在他們佔領的幾棟樓裡,那麼就在甲組的樓裡了,或者,就在4號樓。

果然,沒過一會兒,燕少榛的聲音傳來,“我在4號樓3層發現目標物,但是我被兩個甲組的人堵在3層了,請求支援。”

那兩個甲組的人肯定是趁著他們上樓的時候尾隨進來的,否則有白新羽在,根本不可能讓他們通過樓與樓之間的裸露地帶。

這時,甲組的人也發現了東西在4號樓,他們開始從樓裡撤出,和9號帶領的小隊在中庭發生了激烈的槍戰。

白新羽佔據制高點,發現了極大的作用,只要有甲組的冒頭,就毫不遲疑第一槍“斃命”,甲組在出局了兩個人之後,終於不敢貿然離開掩體了,但乙組也無法順利通行,兩方在中庭僵持不下,互相損失了幾個人。

燕少榛聲音有些急促,“我剛才從三樓看下去,他們組裡少了23號,這兩個人不知道去哪裡了,你們小心點。”

白新羽一驚,那不就是俞風城嗎,俞風城是對方的領隊,這時候會去哪裡?他用瞄具仔細地搜索著中庭出潛伏著的甲組的人,但是他們早藏了起來,而且統一著裝,臉上塗著油彩,剛才激戰的時候,白新羽印象中也確實沒看到俞風城。

白新羽沉思片刻,猛地跳了起來,朝著天臺另一面跑去,他往下一看,8樓的窗戶上系著一根繩子,俞風城正利用繩子攀牆,此時已經爬到了7層!

倆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白新羽快速舉起槍,俞風城縱身躍入7層的窗戶裡,讓他撲了個空,他忙道:“27號,23號已經從外牆進入4號樓,目前在7樓。”

燕少榛道:“目標物在我手裡,我現在藏身4樓,這麼說他們至少有三個人在樓裡,一人在7樓,兩人在3樓,我無法突圍,支援什麼時候能到?”

白新羽離開狙擊位,俞風城肯定馬上通知了中庭中的大部隊,樓下再次響起激烈地槍聲。

白新羽打斷了俞風城的那根繩子,防止再有人順著它爬上來,就在這短短的十幾秒時間裡,沒有了白新羽的火力壓制,甲組終於衝破火線,在犧牲兩人的情況下率先進入了4號樓,等白新羽再回到狙擊位元,已經沒有需要狙擊的目標。他放下梯子,決定下去支援燕少榛。

“27號,你在哪裡。”

“4層東南角房間。”

白新羽經過7層的時候,格外小心,但並沒有發現俞風城,俞風城顯然已經下樓了,他順著樓梯、貼著牆往下跑,很快就來到4層,找到了燕少榛。

他們的樓下不斷傳來激烈地槍聲,顯然兩夥人已經在3樓以下的地方開戰了,甲組的人知道燕少榛在3樓以上,但不知道具體在那一層,他們只是堵著樓,讓目標物無法離開。

白新羽爬到燕少榛身邊,看了看他背上的包,“在裡面?”

燕少榛點點頭。

白新羽道:“咱們現在怎麼突圍?”

“兩個方案,第一,我把東西從樓上扔下去,讓其他人在下面接手,第二,從樓裡突圍,無論哪個方法都很危險。”

白新羽皺起眉,“我們剩的人比他們多,還是別讓目標物脫離掌控了。”

燕少榛點頭道:“我也傾向於第二個方案。”他在無線電裡把突圍計畫說了一遍,讓其他人做好掩護工作。

突然,倆人同時聽到4樓傳來了一絲細微的擦碰聲,那擦碰聲儘管很輕微,但是對於受過訓練的實習特種兵來說,也能分辨出那是槍管不小心磨到牆的聲音。

白新羽做了噓聲的動作,用嘴型道:“可能是23號。”俞風城找上來了!

燕少榛做了個“掩護我”的手勢,他悄悄把背包放到了地上,順著牆往門口走去。

白新羽抓起槍緊隨其後,他儘管表面上冷靜,但心裡已經緊張得不行了,從前他總是站在俞風城的後方,作為被保護、被幫助的那一方,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和俞風城敵對,第一次,他要直面俞風城的強大實力,並且還要盡全力將俞風城擊倒。

白新羽咬了咬牙,來吧俞風城,讓你看看小爺的進步!

68

俞風城低沉的聲音在牆對面響起,“白新羽,你在裡面嗎?”

白新羽哼笑一聲,“對,你敢進來嗎?”

“你一個人?”

“你猜。”白新羽和燕少榛分別站在門的左右兩側,俞風城只要一現身,絕對會被打得煙霧繚繞。他和燕少榛交換了一個眼神,他閃身出去,快速射擊兩槍,俞風城也跟著還擊,但都達到了牆皮上。

俞風城道:“你不是一個人,跟誰在一起呢?27號嗎?”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俞風城輕笑一聲,他們就聽著腳步聲往後退去,看來俞風城不打算進來了,可外面包圍重重,支援遲遲無法上來,他們也出不去,眼看時間流逝,要是無法在兩個小時內把東西帶給霍喬,明天真要餓一天了。

燕少榛當機立斷,“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我們想辦法突圍吧。”

白新羽點點頭。

燕少榛背上背包,倆人小心地拐出了房間,互相掩護著貼著牆面前進,樓下槍聲不斷,戰況很是激烈。

突然,一個綠色的身影閃出門廊,抬槍朝他們射擊,倆人快速掩進牆後面,子彈打得牆灰亂飛,第一輪攻擊過後,白新羽計算著對方子彈打空換彈夾的時機,槍聲一停,他就閃身出去射擊,打得對方冒不了頭,一發彈夾打空,他靠回牆後,邊喘氣邊笑,“俞風城,是你吧?”

俞風城道:“反應挺快啊。”

“還有更快的呢。”白新羽對燕少榛悄聲道:“我掩護你跑到左邊那個房間。”

燕少榛點點頭。

白新羽大叫道:“俞風城,讓你嘗嘗小爺的子彈!”說著閃身出去,朝著俞風城的方向猛放槍,在俞風城被子彈壓制的時候,燕少榛快速沖了出去,跑進了下一個房間。

白新羽這邊子彈剛停,燕少榛馬上接管火力,白新羽也趁機和燕少榛躲進了一個房間,倆人靠著這麼互相掩護,一連前進了十幾米,越來越靠近樓梯口。

耳機裡傳來9號的聲音,“11號正嘗試從外牆進入四樓。”

“好。”

過了不到一分鐘,11號沮喪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我中彈了,外牆被他們控制了,走不通。”

9號,我們還剩下幾個人?

“包括你們一共5個。”

“對方呢?”

“比我們多一人。”

燕少榛冷靜道:“但是目標物在我們手裡,大家保持冷靜,局勢對我們有利。”

白新羽道:“他們控制了外牆,很可能會從外牆進入四樓,23號就是這麼上來的。”

他剛說完,俞風城就對他們進行了火力壓制,他們剛才離開的屋子有兩個人影閃動,顯然真的有人這麼上樓了,只不過一時還不敢貿然出現,這下他們陷入了前後夾擊,情況非常不利,而且這時候想從外牆運送目標物也不可能了。

9號道:“我看到他們有人上樓了,我們很快就能抵達樓梯口了,你們堅持住。”

23號在樓梯口,你們小心。”

燕少榛把道:“新羽,我們這樣是沒法突圍的,我做誘餌來鉗制23號,你一定要想辦法到達樓梯口。 ”說著就要把背包脫下來給他白新羽阻止了他,笑道:“這玩意兒太重了,還是你背著吧,我來做誘餌,我一定會保護你到樓梯口的。”

燕少榛看著白新羽自信的笑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小心。”

倆人深吸一口氣,猛地沖了出來,背靠著背,大喊著朝走廊兩個方向射擊,一邊射擊一邊往樓梯口移動,眼看離樓梯口只有不到兩米了,在燕少榛打空一個彈夾的瞬間,俞風城沖了出來。

白新羽一個扭身,把燕少榛護在了自己身後,在那一瞬間,他和俞風城的槍口正好對上,雖然槍管裡空包彈,但如果距離太近射擊,依然會對身體造成一定損傷,何況他們現在之間距離不到兩米,如果打在身體上,嚴重的可能傷到內臟,倆人同一時間猶豫了。

白新羽乾脆放下槍,猛地沖俞風城撲去,同時大喊道:“少榛,快跑!”

俞風城被白新羽撲倒在地,燕少榛毫不猶豫地跨過俞風城,朝樓下跑去,俞風城槍還沒脫手,轉手就要射擊,白新羽雙腿夾著他的腰,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只聽砰砰兩槍,白新羽感覺兩顆子彈打在他背包上,後背有一點疼,接著他身後就冒起了白煙。

俞風城翻身把白新羽壓在地上,雖然他知道這是演戲,而倆人是敵我雙方,可看到白新羽那麼拼命地維護燕少榛,他還是氣得眉毛直抽動。

白新羽嘿嘿一笑,“我完成任務了。”

俞風城咬牙道:“你可真拼命啊。”

“這可是我第一次實戰任務。”白新羽有點兒得意地說:“我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滿意。”

俞風城推開他,抓起槍朝樓下追去。

燕少榛已經下了樓,被9號帶領的人掩護著躲藏在三樓,俞風城也把人帶了下去,主戰場徹底轉移到了三樓。

白新羽收拾好東西下了樓,和其他“陣亡”的戰友一起回到了霍喬那邊,只聽著樓裡槍聲不斷,而時間在飛快地流逝,眼看著只剩下十分鐘了。

白新羽不斷地聽到他們組的成員出局,剩下的人越來越少,最後,燕少榛背著背包從樓裡沖了出來,快速躲藏在草叢裡,俞風城也跟著追了出來,倆人在中庭再一次上演堅守站。顯然只剩下他們還活著了。

霍喬看了看表,吹著口哨說:“還有五分鐘。”

11號歎了口氣,“這倆人真是,要是時間過了,集體受罰,還不如放棄算了。”

陳靖嚴肅道:“當然不能放棄,這是實戰演習,就要當實戰情況處理。”

霍喬摟住他的肩膀,嬉笑道:“說得很好。”

陳靖不好意思起來。

俞風城和燕少榛在中庭展開了一場頗有看頭的槍戰,俞風城搶不過燕少榛手裡的目標物,可燕少榛也無法在俞風城的火力下把東西帶到霍喬麵前,看得眾人又激動又心急。

就這樣,他們活活拖過了2個小時的時限,霍喬的哨聲響起時,眾人都發出了哀嚎聲。

俞風城和燕少榛走了回來,情緒都不太好,各個黑著臉。

霍喬臉上的笑容不變,但說出來的話卻狠毒之極,“你們太有能耐了,這是我當雪豹大隊教官這麼多年,見過的最最失敗、最最窩囊的一次演戲!”

眾人心一沉,在霍喬眼神的逼視下,都有些不敢抬頭了。

霍喬指著他們,“看看你們自己,22個人最後剩下2個,這要是實戰,雪豹大隊就等於他媽的全軍覆沒了!你們還有臉回來?!”他拍著陳靖的肩膀,“你剛才怎麼說的?要把實戰演習當實戰處理,在實戰中,你們會犧牲戰友去擋槍嗎?真要這麼玩兒,特種兵死得趕不上填補的,早晚要死絕了!”

現場鴉雀無聲。

霍喬深吸一口氣,“你們太菜了,窩囊死了。”

這22人都是地方的精英尖子兵,習慣了被誇獎和讚美,來到雪豹大隊後,不僅天天承受高強度訓練的折磨,言語的羞辱更是一天三頓沒落下過,不過平時霍喬都是連諷帶刺的,雖然也讓人牙疼,但今天這麼直接指著鼻子罵人,更讓人臉皮發燙。

嚴強冷哼道:“明天別做饑餓訓練了。”

霍喬點點頭,“對,饑餓訓練不做了。”他環視眾人,“明天,2人一組,提前開始為期5天的高強度野外生存訓練,不能堅持下來的直接淘汰。”

眾人一聽野外生存訓練,腿肚子都直抽抽,他們在第一個月的時候做了三天的野外訓練,被兩個加強連輪班在森林裡圍追堵截了三天,這回還不是中槍就能休息,而是幾乎一刻不停地追擊,他們能休息的單次時間從來沒超過半個小時,吃野草、喝泥湯,不能睡覺,三天下來,已經人不人鬼不鬼了,白新羽那個時候才知道,初級選拔對一個特種兵來說真跟度假差不多,他們是硬生生被逼出了“消失在森林”裡的技能,只為了多睡一會兒覺,如果以他現在的實力去參加初級選拔,那些來自普通連隊的考核兵根本無法發現他,他會遛彎一樣跑完五十公里。

只是那3天太摧殘人了,這回增加到5天,想想就要命。

霍喬露齒一笑,“對了,這回你們面對的,是真正的雪豹大隊成員,包括我和嚴強,感受一下一個合格的特種兵是什麼樣的,如果覺得自己望塵莫及,趁早退出也是件好事。”

回到宿舍後,俞風城和燕少榛之間的氣氛就有些緊張,弄得陳靖和白新羽頗為頭疼。

燕少榛斜了俞風城一眼後,對白新羽道:“新羽,咱們今天配合得很好,明天的野外生存訓練,我們一組吧。”

白新羽剛好說話,俞風城粗暴地打斷道:“他和我一組。”

燕少榛挑挑眉,“新羽?”

“呃……”白新羽尷尬不已。

俞風城微諷道:“讓他出去擋槍叫配合得好?”

燕少榛眯起眼睛,“你不也幹了一樣的事兒。”

陳靖嚴厲道:“風城,少說兩句,你們都幾歲了。”

俞風城冷冷瞥了燕少榛一眼,他把白新羽拽了過去,“明天跟我一組,知道嗎。”

白新羽點點頭。

燕少榛涼涼道:“新羽,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俞風城拉起白新羽,“走,洗澡去。”

倆人走到樓梯間,白新羽就壓低聲音說:“俞風城,你搞什麼呢?”他印象中的俞風城可是一直很冷靜成熟,說話做事有尺有度,在部隊裡人緣很好,從來沒見到他和哪個人關係這麼差的,倆人除了喜歡互爭高下,也沒什麼明顯的矛盾啊。

俞風城憋了一肚子火,他怎麼能說今天自己看著白新羽和燕少榛協同作戰對付他讓他很生氣呢,他硬邦邦地說:“怎麼了,難道你想和他一組?”

“哪兒跟哪兒啊。”

“我就想不明白你們倆怎麼這麼劍拔弩張的。”白新羽轉了轉眼珠子,“是不是你覺得第一次碰到對手?可大家是戰友啊,不存在競爭關係啊。”

俞風城冷哼一聲,“不知道,看他不順眼。”

白新羽撇了撇嘴,“幼稚。”

俞風城勾著他的脖子,“我不准你跟他走太近。”

白新羽失笑,“我們倆睡上下鋪,怎麼走遠你教教我?再說你憑什麼不准啊。”

“因為我幼稚。”

白新羽眯了眯眼睛,“俞風城,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俞風城一僵,“放屁。”

白新羽趁著四下無人,捏著他的下巴,直視著他的眼睛,“說實話,是不是吃醋了?”

俞風城抓住他的手,“是的話怎麼辦?”

白新羽快速親了他一口,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幼稚。”

俞風城眼中閃過一絲暖意。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準備完畢,被拉去了野外集訓場,霍喬好心地賞了他們一頓飽飯,因為接下來的五天,他們將吃不到任何正常的人類食物。

霍喬跟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臉上塗著一樣的油彩,含著棒棒說:“我將帶領雪豹大隊十名成員在兩個小時後進入森林,這期間你們可以自由地尋找隱蔽地躲藏,但如果你們被我們發現並制服,將遭到無情的懲罰,你們背包裡有一個煙霧彈,如果承受不住這次的生存訓練,點燃煙霧彈,視為棄權,哪兒來的你們就會被送回哪裡去,聽明白了嗎!”

“明——白——”震天的吼聲驚奇林間飛鳥無數。

霍喬一聲令下,22人分成11組鑽進了茂密地森林裡。他們攜帶的裝備和彈藥都很少,根據上次的經驗,打是打不完的,反而會先把自己餓死、累死,最好的辦法就是一直藏、跑、躲,如果誰能完美隱藏自己的行跡不被追蹤到,就能少遭罪。

俞風城和白新羽竄進森林後,就開始一刻不停地急行軍,尋找最佳的潛伏地點,兩個小時後雪豹大隊的人就會進入森林追擊他們,他們只有很少的時間做掩體。

20分鐘後,他們發現了一個完美的躲藏地點,一個隱在坡下的很淺的山洞,只要樹枝稍微遮掩,就能形成天然屏障。白新羽開始做掩體,俞風城則在周圍造簡易機關,他們學習過利用天然地形和材料製作多種機關,有的能殺人,有的能起到報警作用,俞風城製造的就是後一種。完工之後,他們又合力把來時三百多米路上留下的行動痕跡儘量清除,做好這一切,倆人躲進了山洞裡。

只要能在山洞裡熬到夜幕降臨,他們就會安全很多,到時候就可以去覓食了。

卸下背包,白新羽靠在岩壁上,歎了口氣,“我去,怎麼這麼快就餓了。”他現在食量大得驚人,不過也不奇怪,就這種體力消耗,吃得不多怎麼夠。

俞風城點點頭,“我也餓了。”

“早上吃的都是肉,紅燒肉,小炒肉,梅菜扣肉……”白新羽咽了口口水,“要我說你小舅絕對是故意的,讓我們吃一頓最肥最香的,然後餓我們五天,那才夠勁兒呢。”

俞風城勾唇一笑,“我們也能吃到肉啊,有蠍子肉、毛蟲肉、老鼠肉。”

“快別說了。”白新羽拿腦袋撞了幾下石壁。

山洞非常狹小,他們甚至無法躺平身體,高度也不夠他們站起來,只能坐著,白新羽來烏魯木齊的時候,人生第一次做火車臥鋪,他感覺現在就跟坐臥鋪差不多,而且還是和俞風城一張床。

倆人在山洞裡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氣氛就有點不對了,俞風城湊了過來,低聲道:“你看我幹嘛。”

“不看你我能幹嘛。”

俞風城把手放在他身體兩側,嘴唇貼了上來,輕柔地吸吮著白新羽的唇,白新羽張開嘴,和俞風城纏綿地親吻著。

他們已經憋了三、四個月了,平時訓練太累沒時間想,就算想也沒力氣幹,可現在有難得片刻的寧靜,還是天時地利的獨處時間,狹小的山洞裡好像都是對方荷爾蒙的味道,光是聞著就叫人心猿意馬,叫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如何把持得住。

在親得氣喘吁吁的時候,白新羽感覺到俞風城在扯他的武裝帶,“咱們……這樣不行吧。”

“為什麼不行?”俞風城解開了他武裝帶的扣子,低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扒你的軍裝。”

“萬一雪豹大隊的人追上呢。”

“還有一個多小時呢。”俞風城咬著他的耳朵說:“這回夠我射出來了。”

白新羽也就是客氣客氣,事實上他也忍不住了,他抱住俞風城的脖子,用力親吻起來,倆人一邊親得熱血朝天,一邊快速撕扯著對方的衣服、褲子,那狹小的山洞非常影響發揮,可如此私密的空間、緊張的環境,反而給了他們別樣的刺激,接下來的五天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獨處,但他們絕對只有現在有足夠的體力做愛,而且還能聞到昨天晚上洗澡留下的香皂味兒。

為了讓白新羽舒服點,俞風城讓他叉開腿坐在自己身上,倆人互相撫弄著對方的欲望,俞風城同時用手指沾了點吐沫,開拓著白新羽的身體,粗重的喘息聲回蕩在小山洞裡,情欲的氣息不斷地升溫,很快就將倆人的熱情徹底調動了起來。

俞風城緩緩進入了白新羽體內,白新羽不斷地深呼吸,聲音跟著顫抖,太久沒有做過的地方此時緊致乾澀,俞風城耐心地開闊著這神秘地帶,直到白新羽再次適應他的尺寸。

倆人在山洞裡沉默地動作了起來,白新羽咬住俞風城的衣領,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俞風城的吻頻繁地落在他的胸口,腰肢有力地聳動著,把自己更深、更狠地埋入白新羽體內。

這是第一次,他們沉默地做愛,沒有俞風城的挑逗和戲謔地淫語,也沒有白新羽的反唇相譏,他們只是深深地結合,以此發洩幾個月來對對方的渴望,那種明明近在眼前但就是不能扒光了好好享用的渴望,此時一朝爆發,簡直不可收拾。

也許真是憋得太久,也許是倆人的體能早已經超出了正常人太多,俞風城就那麼幹了近一個小時都不捨得射,白新羽被他弄得腿都軟了,他啞聲道:“你他媽有完沒完,趕緊……出來,雪豹大隊的人肯定已經進森林了。”

“就算進來了,要找到我們也要很久呢。”俞風城含住他的喉結,輕輕啃咬著。

“不行,太冒險了,唔……”白新羽咬牙道:“出來……”

俞風城低笑道:“你叫一聲‘老公’來聽聽。”

“去你媽的,啊……”白新羽死死咬住嘴唇。

俞風城用手指撬開他的牙,“別咬,來,叫一聲嘛,,你不叫我就不射。”

白新羽照著他的脖子咬了一口,俞風城疼得一縮,更加用力地“懲罰”起白新羽,把白新羽弄得快受不了了。

“叫吧,就叫一句,我想聽。”

白新羽低喘一聲,“我……我叫了,你出來嗎?”

俞風城低笑道:“一定。”

白新羽舔著俞風城的耳朵,低聲撒嬌道:“老公,射出來吧。”

俞風城沒料到白新羽用這麼魅惑的聲音說出這句話,身體一抖,真的有了極大的衝動,他狠狠撞了幾下,終於發洩了出來。

結束之後,他們穿上衣服,靠在一起休息。

俞風城把白新羽抱在懷裡,把玩兒著他的手指,輕笑著說:“剛才那聲叫的真好聽,平時沒人的時候也叫吧。”

白新羽蹬他小腿一腳。

“靠……”俞風城疼得臉都白了,“你還真踹啊。”

白新羽嚇了一跳,“啊?疼啊?”

“廢話。”

白新羽笑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勁兒都變大了,不過你也活該,忍著吧。”他在俞風城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一會兒吧,被發現了就沒機會睡了。”

俞風城摟緊了他,嗅著他脖子裡熟悉的溫暖的味道,感覺心裡一片平和、滿足。

69

倆人隱藏行蹤的能力很是合格,直到天黑都沒有被發現,只是遙遠的地方時不時響起槍聲,提醒著他們危機四伏。

天黑之後,他們睡飽了覺,肚子也餓了,就悄悄從山洞裡爬出來找吃的。窩在狹小的山洞裡好幾個小時,筋骨都有些僵硬了,白新羽用力舒展了一下身體,調侃道:“今天吃葷吃素?”

“看能找到什麼吧。”

倆人在附近找了半天,尋到一個鳥窩,從裡面掏出了幾個鳥蛋,生著吞進了肚子裡,又塞了些野草之類的,肚子差不多就飽了。

他們摸回了山洞裡,如果這裡沒被發現,他們可以一直藏著。

半夜時分,正當倆人休息的時候,突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了,那腳步聲就在他們頭頂,其實很輕微,但足以打破他們的淺眠。

倆人在黑暗中對視一眼,心叫不好,果然,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那腳步聲變得更加紛亂,樹林間傳來怪異的聲音,然後有石頭落地,那是俞風城設置的警戒線被觸發了。他們第一時間就判斷是有實習兵被追到了這裡,可警戒線暴露之後,就證明附近有人,他們也藏不下去了。

他們快速背上行李,離開洞穴,往山林裡跑去。跑了二十多分鐘,他們判斷出背後有人在追蹤,而且怎麼甩都甩不掉,上一次的3天野外生存訓練就是這樣,如果沒被發現還好,一旦被發現了,就會被窮追不捨,先停下來上個廁所都得拼了命地找時機,只不過那個時候的加強連是來自普通連隊,靠人數堵的他們,而這次追他們的雖然只有一個人,但卻是雪豹大隊的現役特種兵,光吃乾草就能把他們追得上天入地,倆人的好日子徹底到頭了。

追擊的人一直跟他們保持著1.52公里的距離,讓他們知道他的存在,但不攻擊,在暗夜的森林裡,像幽魂一樣時時威脅著他們。

倆人跑了大半夜,徹底進入了森林腹地。

白新羽歎道:“這個尾巴是甩不掉了。”

俞風城道:“除非把他綁起來,不然他會一直追我們。”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要打嗎?”他從來沒跟雪豹的現役大兵交過手,只見過霍喬為了羞辱他們露過的幾手,就讓人望而生畏了,要對付後面那個“尾巴”,他沒什麼底氣。

俞風城果斷地說:“早晚要,還是趁我們體力好的時候行動吧。”

此時他們已經在森林裡逃竄了一夜,多少有些疲累了,但跟當初參加選拔時候的體能相比,已經進步了太多。

白新羽一咬牙,“好。”

“我們現在分頭行動,不管他會尾隨哪一方,我們前後包抄他,如果迷路了,無論怎麼樣都要回到這裡匯合。”

倆人蹲在地上,用指北針和手錶校準了一下當地的粗略座標,準備完畢後,俞風城看著白新羽的眼睛,小聲道:“你第一次單獨行動,怕不怕?”

白新羽嗤笑道:“不怕。”

俞風城的眼睛明亮得如天上星斗,“我還真有點不習慣,讓你……一個人。”

白新羽心裡一熱,一路走過來,一直是俞風城幫扶著他,要是他沒有遇到俞風城,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還在炊事班種地、喂豬,他恐怕一輩子也沒有機會接觸中國最頂級的部隊,現在他不僅接觸了,還正在受訓成為其中一員。雪豹大隊的訓練是常人無法想像地苦,可哪怕累得要死要活,他也不想放棄,因為他身邊都是牛人,他被感染著一心也只想成為牛人,那是身為男人一輩子最高的榮耀。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之所以會喜歡俞風城,是因為在俞風城有意無意地影響下,他變成了個更讓自己看得起的人。他笑了笑,“我早自立了。”

俞風城心臟微顫,牽著嘴角一笑,“來,親一個。”

白新羽眼前一花,俞風城帶著帽盔、紮著野草、塗著油彩的臉,好像瞬間跟一年前的他重疊了,那個時候俞風城雖然桀驁狂妄,眉目間卻有未脫的稚氣,他總是邪笑著拽著自己,戲謔地說著“來親一個”,明明也不過是一年前的事,可因為這一年之中有了太多太多的終身難忘的經歷,白新羽感覺那些時光居然離自己很遠,就好像兩人已經相識了很多年,讓人不禁感慨。白新羽抓著俞風城的領子,用力地親了他一口,“回見。”

俞風城也親了他一下,笑道:“回見。”

倆個輕碰拳頭,然後分兩個方向快速紮進了森林裡。

這趟沒有無線電可以使用,白新羽現在是完全地獨自行動,他在跑了一段路後,確定那個人朝他追來了,他心臟緊張得怦怦直跳,他一邊跑,一邊尋找有力地埋伏地形,終於在天亮之前,找到了一個理想的窪地,他快速繞到窪地的高處,躲進了草叢裡,架起狙擊槍和夜視儀,掃描著附近草木的動向。幾分鐘後,他成功觀察到了一處動向幅度較為詭異的地方,順著那個方向一直查看,就能確定追蹤者的大致位置。

對方肯定也發現他了,草叢已經很久不動了,顯然也躲了起來,倆人在暗中較勁兒,誰也不敢放鬆警惕。

等了大約半個小時,白新羽發現了一公里外俞風城故意洩露的蹤跡,就在追蹤者的斜後方不遠處,白新羽知道時機已到,朝著瞄準好的地方放了一槍,然後迅速滾下窪地,和俞風城一起朝著開槍的方向沖去。

追蹤者朝著另一個方向撤退,俞風城和白新羽像兩道風一般,抓著槍在草木間快速飛馳,此時就算有鏡頭,都跟不上他們的速度。

前方響起槍聲,子彈擊在白新羽身旁的草叢裡,他把身體壓得更低,眼看離追蹤者的距離不過百米了,子彈往來得越來越頻繁。

白新羽看到俞風城已經從側方接近了追蹤者,趁著天微亮,他朝俞風城打了個手勢,倆人互相掩護,把追蹤者堵進了一個山窩處,終於無路可退了。

倆人聚到一起,相視而笑,白新羽得意地說:“終於堵住他了。”

俞風城道:“既然都堵到這裡了,就想辦法制服吧,但是咱們子彈有限,而且距離太近,儘量避免開槍。”

“好。”白新羽指指一塊大岩石,“我爬到那上面去,你從地面接近他。”說完,他從後方悄悄地爬了上去,那塊石頭正好在追蹤者藏身地的上方,視野很好。等他爬到上面的時候,俞風城和追蹤者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四十米,白新羽悄悄摸出槍,瞄準了追蹤者的背影。

瞄具的十字形還沒有鎖定追蹤者的背心,追蹤者突然轉過了身來,以極快的速度調轉槍頭,白新羽大驚,要躲已經來不及,砰地一聲槍響,白新羽只覺得肩頭一痛,他迅速滾到了旁邊的草叢裡。

俞風城朝著開槍的方位連放兩槍,人也跟著躥了過去。

白新羽心裡升起一股挫敗感,他自以為悄無聲息,而且還佔據有利位置,這種情況下居然都能被反攻一槍,那個人好像根本不需要瞄準,轉身就射,槍法之准實在讓白新羽沮喪,他肩膀肯定被打青了。他反身想起來,俞風城突然喊道:“新羽小心!”

白新羽一扭頭,就見一個腦袋從岩石上冒了出來,接著整個人就跟飛起來一般,攀著岩石壁就爬上來了,白新羽此時還在地上趴著呢,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蹦了起來,掄起手裡的槍朝那個人砸去,那人矮身躲過,跳上來把白新羽撲倒在地,一拳打在白新羽臉上。

那拳頭真是沒留手,打得白新羽眼冒金星,嘴裡立刻彌漫起血腥味兒,白新羽大喊一聲,揪著那人的衣服,一拳頭朝他揮去,那人又偏頭躲過,白新羽用力一扭腰,把人從他身上推了下去,肘部狠狠撞在那人腹部,倆人分開之後,都死死地盯著對方。

白新羽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全是血,他心裡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雖說是生存訓練,可打得也太他媽恨了,他媽生他這麼張俊臉容易嗎,破相了怎麼辦,媽的,好像牙有點兒鬆動了。

那人嘿嘿一笑,“膽子不小,敢堵我。”

這時候,俞風城也爬了上來,那人一抬手,衝鋒槍直對著俞風城的身體,倆人距離只有兩三米,真開槍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白新羽咬牙看著他,“你……你不會開槍吧。”

“說不準。”

白新羽也抬槍對著他,狠聲道:“你敢開槍,我也……”

那人冷笑,“你也開槍?小子,你打過真人嗎?”

白新羽冷哼道:“就拿你練練。”

俞風城冷靜地說:“你被我們兩個實習兵堵到這裡,已經算失敗了。”

那人看了俞風城半晌,笑了起來,放下了槍,“沒錯,我輕敵了,你們走吧,三個小時內我不追你們。”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從兜裡掏出煙抽了起來,還一邊嘟囔著,“這又不是真的,沒勁死了。”

倆人收拾起東西,臨走前,白新羽人不住問道:“拉開三個小時你還追得上?”

那人吐了個煙圈,“你們可以試試。”

倆人跳下岩石,往森林裡跑去。此時天已經亮了,他們跑出去了三四公里才放慢了速度。

俞風城拉住他,“我看看你臉。”

白新羽把臉湊到他面前,“你看你看,都腫了,可疼了。”

俞風城捏起他的下巴查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他就疼得直抽氣,俞風城皺起眉,“下手真他媽恨。”

白新羽簡直欲哭無淚,“我沒破相吧?但這顆牙松了……”

俞風城安慰道:“沒事,消腫就好了。”

白新羽罵道:“絕對是看我長得好,居然打我的臉,奶奶的。”

俞風城摟著他的肩膀,“對,他嫉妒你長得好,張嘴我看看牙。”

白新羽長大了嘴,“啊……”

俞風城看著他嘴裡的血,心裡很不舒服,他摸了摸白新羽的頭,“回去加固一下就沒事了。”

白新羽鬱悶地合上嘴,抹掉嘴角的血,“算了,掉了就掉了吧,反正在裡面也看不到。”

俞風城把水遞給他,“漱漱口。”

白新羽吐出來的水也都帶著血,俞風城暗暗握緊了拳頭,他目光飄向遠方,這裡還能看到那塊岩石,但上面已經沒人了……

倆人狂奔了十幾公里,在中午日頭最烈的時候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再次藏了起來。白新羽嘴疼得都沒心情吃東西了,倆人就躲在掩體裡休息,打算晚上再出來行動。

那天晚上,他們填飽肚子後相擁而抿,在這種四下無人的荒山野嶺,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彼此,倆人頗有相依為命的感覺,這讓他們的心靠得更近了幾分。

黎明前,他們離開掩體,決定換下一個地方躲藏,沒過多久,他們再次感覺被人盯上了,那個人果然又追了上來,難道他都不用休息嗎?想要真的甩掉他,就必須不眠不休地不停在森林裡繞彎,這才是第二天,那種強度誰受得了,但是白新羽覺得,他們很快就要被逼到那個份兒上了。

果然,接下來的一整個白天,他們的休息時間加起來沒超過一個小時,一直不停地跑、躲,但怎麼也甩不掉那條尾巴。倆人被追得饑渴交迫,無法休息、無法覓食,三天過後,已經快要虛脫了。

白新羽倒在一顆大樹下,喘著粗氣說:“這個瘋子……他怎麼都不知道累呢?”

俞風城歎道:“他們習慣這樣不眠不休的追蹤了。”

“打也打不死,甩又甩不掉……”白新羽搖了搖頭,“好累啊,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俞風城看了看左右的環境,他蹲下身,抬起白新羽的頭道:“那邊有個隱蔽地形,你藏起來,我把他引開後,天黑再回來找你。”

白新羽瞪起眼睛,“你……不行,你也一樣累啊。”

俞風城道:“我撐得住,你聽我的,我一定會想辦法回來找你的。”

白新羽抓住俞風城的手腕,認真地看著他,“風城,你聽我說,這雖然只是一個訓練,但以後如果我真的上了戰場,情況可能比這惡劣千百倍,難道你能總是護著我嗎?”

俞風城張了張嘴,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白新羽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神異常堅定,“我已經靠你僥倖通過初級選拔了,如果二次選拔我依然需要靠你完成,那就證明我根本不適合當特種兵,那我上戰場豈不是找死,我必須靠自己通過這一關,不只是這一關,所有的考核,我都要靠自己。”

俞風城定定地看著白新羽,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聽到的,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白新羽真的獨立了?不再需要自己一遍遍教他怎麼翻牆、如何跨溝,不用自己牽著他的手,幫他度過難關,他是自己的戰友,是個特種兵預備役,而不是那個處處需要他維護的吊車尾了。這樣的白新羽,是何等的耀眼。他抓住白新羽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你說得對,你要和我承擔同樣的訓練量。”

白新羽笑了起來,牽動了嘴角,疼得他直皺眉頭。

俞風城拉起他的手,“走,咱們就算不能甩掉他,至少只要一直跑,就能和他拉開距離。”

倆人在森林裡不眠不休地穿梭,每天吃野草蟲子、喝污水晨露,睡覺的地方搬到了樹上,爭取一切時間休息,那五天的時間,比初級選拔經歷的一切要辛苦好幾倍,可是倆人的心卻沒有當初的浮躁和憤怒,反而因為有對方在身邊,而非常地堅定、頑強。

最後一天的時候,他們需要回到直線距離四十公里外的出發地點。

倆人形容憔悴、滿身泥汙,為了減輕負重,已經扔掉了大部分沒用的東西,但走起路來依然步履蹣跚。

白新羽還開著玩笑,“哎,幸好咱們第一天做了,要不現在,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俞風城嗤笑道:“誰說我沒有。”

“那你硬一個來看看。”

“你以為耍猴啊,我硬給誰看。”

“給名山、大川……”白新羽朝著空曠的森林,瘋了一樣大喊,“你他媽的來追我啊啊啊——”

俞風城低笑起來。

白新羽挽住俞風城的胳膊,“咱們算不算那個什麼……患難……”他累得腦子有點兒發懵了,說完這兩個字之後,才意識到不對,就閉了嘴。

“患難什麼?”

“說錯了,是難兄難弟。”

“不對,是患難什麼。”俞風城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說出來。”

“靠,都這時候了,你能不能聲點兒說話的力氣。”

“那句不能省。”俞風城捏著他的手,“說啊。”

“患難……夫妻吧……”白新羽說完,偷偷看了俞風城一眼。

俞風城臉上的油彩糊成一片,臉是黃綠色的,一點兒也不好看,可是他挺直的鼻樑和明亮的眼睛是什麼也遮擋不住的,只見那雙眼睛微微彎了起來,“我同意。”

白新羽心裡一甜,感覺腿又有點兒勁兒了,俞風城抓緊了他的手,那掌心傳來的溫度把人的心都捂熱了,儘管現在累得半死不活,他卻覺得這一刻簡直太他媽幸福了,他為了能跟俞風城牽著手走這條路,遭點罪算什麼,少顆牙算什麼,有錢難買他樂意啊。

離目的地還有十多公里的時候,他們碰上了戰友,4號和19號,倆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4號看著他們就嘿嘿直笑,笑得氣都喘不上來了,“咱……咱比賽,誰後到,洗衣服。”

白新羽累得直翻白眼了,也不甘示弱地說:“成!”

慢慢地,路上碰到的戰友越來越多,經過五天地獄般的折磨,他們終於爬回了目的地。

霍喬就在目的地搭了個帳篷,正在桌子上切烤全羊呢,那香味兒飄出好幾裡地,饞得人眼睛都泛綠光。見他們回來後,霍喬笑著說:“好久不見了,還怪想你們的。”

幾人趴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霍喬那這個羊腿走了過來,蹲在白新羽和俞風城面前,邊啃邊說,“知道這次有多少人中途報廢了嗎?”

白新羽搖搖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羊腿,猛地挺起身,一張嘴就咬住了那羊腿。

霍喬毫無防備,嚇了一跳,“靠,松嘴!”

白新羽咬住就不放了,使勁晃腦袋,撕扯著上面鮮嫩的肉,霍喬抓著骨頭往回扯,最後還是被白新羽撕下了一塊肉,白新羽把那塊肉迅速塞進了嘴裡,得意地看著霍喬。

霍喬拍了下他的腦袋,“出息。”

俞風城笑了笑,“教官,淘汰了多少?”

“4個。”霍喬晃了晃手指頭,“有兩個被嚴強綁起來吊樹上了,還有一個被困在坑裡出不來了,另外一個摔斷了腿,不嚴重,但是三個月下不了床。”

白新羽急道:“沒有陳靖或者燕少榛吧。”

霍喬踹了他一腳。

白新羽馬上改口:“22號和27號。”

霍喬這才道:“沒有。”

白新羽這才松了口氣,可他越嚼那羊肉,心裡越不是滋味兒,五天下來,又淘汰了4個人,實在太殘酷了,他每天都提心吊膽,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成為那個打包回連隊的人。

他們被拉回了營區,集體去醫務室輸了一天的液,白新羽的臉被紗布纏了一圈兒,其實沒什麼大礙,但是他強烈要求認真治療,他怕毀容。

在處理完傷口,吃飽飯後,他睡了個天昏地暗。

等他一覺醒過來,他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俞風城,白新羽心臟沒由來地被猛擊了一下,他就是覺得……太好了,他一醒就看到俞風城,太好了。

俞風城正在他床邊背彈道公式,見他醒了,就摸摸他的頭,“你有一點兒發燒,多睡會兒吧。”

白新羽喃喃道:“是嗎,我發燒了?這麼說我現在不清醒了?”

“嗯?”俞風城道:“怎麼了?”

白新羽看著俞風城,目光明如星辰,“俞風城,你說,咱們倆現在,算不算談戀愛啊?”

70

俞風城一怔,顯然沒料到白新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放下書,湊近了白新羽,勾唇笑道:“你說呢?”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我燒著呢,你別跟我扯淡。”他這發燒肯定要加重了,因為他感覺自己臉越來越燙了,他眼眸閃動著,心裡緊張得揪成了一團,“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俞風城笑道:“我要說‘不是’怎麼辦?”

白新羽嘴唇抖了抖,啞聲道:“不是就……不是……”他突然坐了起來,大罵道:“不是你大爺啊!你以為小爺白睡的啊!找抽吧你!”

俞風城抓著他肩膀將他按回了床上,附身堵住他的唇,用了親了起來。

白新羽感覺臉更燙了。

俞風城親夠了之後,輕聲道:“是,當然是。”

白新羽人立刻蔫兒了,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俞風城,“沒唬我吧。”

俞風城瞪著他,“唬你幹什麼,不然我管你搞大誰的肚子?”說起這個,俞風城又氣得牙癢癢。

白新羽撇撇嘴,“我都說了我沒睡,沒睡就是沒睡。”

俞風城眯起眼睛。

白新羽抱住他的脖子撒嬌道:“真沒睡嘛。”

俞風城輕撫著他的背,“那我現在有資格管你沒有?”

白新羽笑了起來,“你說有就有唄。”

“你說有沒有?”俞風城輕吻著他的鼻尖、嘴唇,“嗯?有沒有?”

白新羽含住他的嘴唇,低笑道:“算你有。”

“本來就有。”俞風城咬著他的下唇,溫柔地親吻著,那甜蜜的吻讓冰冷的病房都變得春意盎然。

白新羽心裡樂得快飛起來了,他這人是個徹頭徹尾地享樂主義,眼下高興,就不願意去想別的,他喜歡俞風城,只要有“喜歡”就夠了。

俞風城深深看著他,“我問你件事。”

“說。”

“你是為了我才想來雪豹大隊嗎?”

白新羽馬上道:“當然不是。”

俞風城挑起一邊眉。

白新羽眼神有些閃躲,“一……點點吧,主要我自己也想來,多酷啊,而且,我想當狙擊手啊。”

俞風城捏著他的耳墜,淡道:“如果你是因為我,我不希望你再走下去了,你現在已經挺出色了,比起大部分的兵。”他直視著白新羽的眼睛,“你可能還沒真正明白成為特種兵意味著什麼,你也沒做好準備,你不適合上戰場。”

白新羽皺起眉,“你怎麼知道,你接受的訓練我一樣沒落下,我怎麼就不適合上戰場了。”

“你能殺人嗎?”俞風城嚴肅道。

白新羽愣了愣,“當然能,如果是威脅咱們國家的壞人,我為什麼不能。”

“你現在說得輕鬆,可當你面對一個真正的活人的時候,他的皮膚跟你一樣的灼熱,會噴出跟你一樣的鮮血,會說話、會思考,當你真的把槍管抵在他頭頂,他哭著哀求你放過他的話,你還能嗎?”

白新羽喉結上下鼓動著,“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俞風城抓著他的手,“新羽,你……你不屬於這裡,你不夠狠,我也不想讓你出現在戰場上,如果你來這裡是想證明自己能行,那你已經證明了,這一年多你的變化,我服氣,但是你到此為止吧,下個月的考核你未必能通過,就算通過了,你也不適合上真正的戰場。”

白新羽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你呢?你一定會留下吧?”

俞風城堅定地說:“我會。”

白新羽笑了笑,“那我要是回去了,以後就見不著你了吧。”

俞風城垂下眼簾。

白新羽心臟難受了起來,“你他媽什麼意思啊,是不是我得來個三貞九烈等成望夫石啊?你想的美,我白新羽身邊什麼時候缺過人了?我要是回家了,誰還記得你是誰。”

俞風城一把摟住了他,咬牙道:“你他媽就會氣我,我是怕你出事,你個傻逼懂不懂?你以為當特種兵好玩兒嗎?你掂掂自己斤兩行不行。”

白新羽把下巴墊在他肩膀上,輕聲道:“我也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這裡的,我不是來玩兒的,我留下不是為了你,是因為我想留下,我想自己學的本事派上用場,我喜歡槍,我想用槍履行軍人的職責。俞風城,你別忘了我是跟你一樣的軍人,這一點我和你小舅,和班長,和你自己沒有區別,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

俞風城深深歎息一聲,“……兩年。”

“什麼?”

俞風城固定著他的後腦勺,定定地看著他,“為了進雪豹大隊,我跟家裡大吵了一架,最後各退一步,我兩年後必須離開這裡去讀軍校,到時候你要跟我一起走。”

白新羽直視著他的眼睛,“好。”

俞風城閉了閉眼睛,似乎有些疲倦,他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白新羽聽,低喃道:“我沒想到會被你帶到這裡。”

白新羽道:“我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特種兵,但是說真的,這是我這輩子目前為止最大的成就了,我一點兒也不後悔,我覺得很榮耀。”

俞風城摸了摸他的腦袋,“量力而行。”

白新羽笑了笑,“不,我要盡力而行。”

休息了一天后,他們就被趕回了宿舍,那是他們進入雪豹大隊兩個月以來第一次休息,一群人就像太久沒充電的電池,一下子充了一天,即使身體其實並沒恢復多少,但精神卻得到了不少安慰。

回到宿舍後,白新羽撲上去抱住了陳靖,稀罕地蹭著他的臉,“班長,我好想你啊。”

陳靖直笑,“這才分開幾天啊,想什麼想。”

“一個星期呢。”白新羽上下看了看他,“你沒受傷吧?”

“沒事兒。”

燕少榛從上鋪伸下來一個腦袋,眨巴著眼睛,“新羽,我呢?”

白新羽輕佻地摸了摸他的臉,開玩笑道:“寶貝兒,可想死小爺了。”

燕少榛哈哈笑了起來,俞風城抱著臉盆,故意從他們中間穿了過去,把白新羽撞一邊兒去了,還警告地瞪了白新羽一眼。

白新羽撅了撅嘴,覺得俞風城吃醋的樣子怎麼也這麼帥呢,不愧是他看上的。

陳靖拽著白新羽聊天,“新羽,追蹤你們的是誰呀?”

白新羽搖搖頭,“不認識。”說起那個人,白新羽就一肚子火,他特意把臉轉過來湊到陳靖面前,“班長你看他給我打的,臉現在還腫著,牙都松了。”

陳靖摸了摸他的臉,“哎,比起其他人,你知足吧。”

“怎麼了?”

燕少榛把身體伸出了床外,用膝蓋卡主護欄,身體慢慢倒掛了下來,“我們在森林裡碰到過2號和19號,他們被嚴強抓住了,然後就……”他鬆開兩隻手,徹底倒吊在床上,“被綁起來吊樹上了。”

白新羽咧了咧嘴,“霍喬跟我說了,吊了多久?”

陳靖心有餘悸,“我們去的時候,已經吊了三個小時了,把他們放下來都不會走路了,直接暈了,只能放棄。”

白新羽皺眉搖頭,“這也太狠了。”

燕少榛倒掛在床上做起了仰臥起坐,“我覺得挺公平的,如果不能通過層層考驗,說明他們不具備成為特種兵的能力,上不了戰場是在保護他們。”

陳靖點點頭,“也有道理。”

“對了班長,是誰去追你們的?”

陳靖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霍喬。”

白新羽瞪大眼睛,“我回去的時候看他烤羊肉呢,一點兒都不像進過森林的樣子。”

“可能提前回去了吧,但是我感覺他就是追了我們五天。”陳靖歎道:“他跟幽靈一樣,不讓我們睡覺、吃飯,好幾次我們想跟他拼了,但是想到被嚴強抓住的2號和19號……說實話,那種心理壓力比直接打起來還大。”

白新羽打了個冷戰,這麼說起來,他們碰到那個也不算什麼了,起碼還有時間休息,跟被吊起來和不眠不休追五天相比,他寧願痛快地挨一拳,他拍了拍陳靖的肩膀,安慰道:“班長,教官那麼喜歡你,不會把你吊起來的。”

陳靖苦笑道:“那是因為我們一直在跑,真要被他抓住了……”

俞風城笑了笑,“你不會以為他是抓不住你們吧。”

陳靖一時語塞。

燕少榛一連做了十幾個仰臥起坐,喘著氣道:“當然不是,2號和19號肯定是跑不動了,或者伏擊嚴教官失敗了才會被吊起來的,但我們一直堅持到了最後。這次的訓練主要目的本來就不是淘汰,而是考驗,所以我說2號和19號不具備走下去的能力,無論是他們沒體力了,還是錯誤判斷形勢和高估自己的能力導致伏擊失敗。”

陳靖搖了搖頭,“我們和真正的雪豹大隊成員差距到底還有多大呢。”

這個問題白新羽也很想知道,他舔了舔嘴裡那顆鬆動的牙,心想有一天再見到那個人,一定要……白新羽在心裡歎了口氣,一定要幹嘛呢,說來說去還不是自己人。

俞風城道:“我們和他們的體能差距並不很大,至少沒有大到能成為勝敗的最關鍵因素的程度,我們之間最大的距離,一是心理素質,二是實戰經驗,這兩樣訓練不來,都是需要在實戰中積累下來的。”

燕少榛喘著粗氣說:“我很期待上戰場。”

白新羽真羡慕這種無所畏懼地自信。

最初選拔上來的28人,現在只剩下了18個,訓練的強度有增無減,需要學的東西也越來越複雜,他們每天連吃飯、上廁所的時候都要利用時間看書學習,繁重的日程壓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

有一次速記課上,白新羽想起了初級選拔時他們爬上懸崖馬上要進行殘片記憶那關,現在想想那真是太輕鬆了,他們現在常常需要在最累、注意力最渙散的時候強行速記各種莫名其妙的內容,背錯一個字就是100個俯臥撐,要是背錯三個以上,一天別想吃飯了。

除此之外,他們還要學習維族話、英語、俄語以及部分東南亞國家的日常和戰鬥用語;要熟練操作、組裝和調協各類武器;要車船飛機坦克裝甲都會開和維修;要學醫,而且不只是簡單地急救和包紮,要摸出大部分骨頭屬於身體哪一截,如何破壞、破壞了對人體有什麼損傷,要熟悉人體經絡、關節、器髒,要知道人體所有要害,還要學會控制打擊力度;要學心理學、行為學、刑偵學、國際法等等等等,雖然有些東西他們還只是接觸了皮毛,但可以預見等他們成為正式役特種兵後,有多少東西等著他們去吸納。

在雪豹大隊做實習兵的三個月,顛覆了白新羽過去對特種兵的大部分認識,他以前只覺得特種兵能打,現在他明白,光能打、會殺人是不夠的,特種兵要絕頂聰明、絕頂冷靜、絕頂優秀,要朝著“無所不能”不斷努力,他們這批實習兵裡,有武術世家的傳人,有外科醫生,有刑偵學博士,牛人比比皆是,說“一個特種兵是用他等身的黃金培養出來的”,這句話並不誇大,光是在他們這群實習兵身上投入的人力物力,就已經叫人歎為觀止。

在參加初級選拔的時候,白新羽覺得雪豹大隊的選拔方式太苛刻、太殘酷,現在他才明白,那果然是針對普通優秀兵的選拔,對於真正的特種兵來說,那就跟夏令營差不多。

踏入第三個月,他們開始進行抗藥物訓練。

白新羽對那次被催淚彈熏得要死要活的經歷還心有餘悸,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他們在兩個星期內斷斷續續地嘗試了幾種毒藥,有催淚彈這種驅散類的,有逼供類的,還有至幻類的,雖然都是小劑量,但畢竟是拿血肉之軀直接試,痛苦的程度可想而知,那半個月裡,就沒有人沒進過醫院,最輕的是上吐下瀉和昏厥,重的要洗胃,有三個人因為身體反應過於強烈,不適合進行這類抗藥物訓練而被淘汰了。

白新羽真的無法想像自己那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他覺得把自己當成一個死人會輕鬆一點,每次他覺得自己要死了,就想想自己堅持到現在有多麼不容易,哪怕是為了自己流過的那些淚和汗,他都不能這麼屈服。那時候俞風城問他為什麼來雪豹大隊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說謊,俞風城確實是一部分原因,甚至是他一開始參加選拔的目的,可現在他已經不止是為了俞風城想留下來,他的意志力被鍛煉得越來越強悍,他想爭這口氣,他想像個男人一樣走完全程,扛上槍、拿上刀,保衛邊疆,那樣他所經歷的一切才有意義!

抗藥物訓練暫時結束後,3個月的實習期只剩下15天了,也就是說他們正式進入了考核期,最初的28人,還剩下15個。

那天早上,霍喬招呼他們集合之後,沒帶他們去操場,而是讓人搬來一面立身鏡,往地上一放,他道:“我現在要求你們每個人過來照鏡子,一人照二十秒鐘。”

眾人互相看了看,莫名其妙,但還是一個個過去照鏡子了。

輪到白新羽的時候,他往鏡子面前一站,跟前面所有人一樣,愣住了。他確實已經好久沒有認真照過鏡子了,他們連上廁所都要爭分奪秒,哪兒來的時間幹這種沒意義的事,可是……鏡子裡的這個人是他嗎?精壯的身體,小麥色的皮膚,肌肉的線條在衣服下若隱若現,哪怕沒有任何人要求,站著的時候也自然而然地把身體占成一條垂直的線,最重要的是兩道濃眉下的他的眼睛,那堅毅的、銳利的、明亮的眼睛,軍人的魂好像已經刻進了他的骨血,讓他從內而外地散發著剛毅不屈的氣質。這是他嗎?這真的是他嗎?如果說過年回家時候的自己讓身邊的人認不出來,現在的自己連他自己都要認不出來了,他的變化居然如此之大,跟以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這就是他白新羽,鏡子裡的這個人,是讓他驕傲的、真正的男人!

呃……不過……是不是沒以前帥了?他以前可是沒有毛孔的,現在皮膚好像有點……

24號!”嚴強大吼一聲,“誰讓你貼上鏡子的!”

白新羽立刻站了回去,轉身走了。

15人照完鏡子後,霍喬拍了拍鏡子,眯著眼睛看了他們一遍,“對鏡子裡的自己有什麼想法?”

眾人沒說話。

霍喬把帽子卷成話筒的樣子,湊到一個兵面前,“來,發表一下敢想。”

“報告,更壯實了!”

“下一個。”

“報告,黑了,瘦了!”

“報告,身材更好了!”

“報告,比以前更帥了!”

輪到白新羽時,他扯著嗓子吼道:“報告,脫胎換骨!”

霍喬舉起手,制止了其他人繼續說下去,他走到白新羽面前,用帽子拍了拍他的臉,笑道:“沒錯,脫胎換骨,我就是要讓你們脫胎換骨,你們必須成為那個最牛逼的兵,才配得上雪豹的臂章。我還要告訴你們,你們離成為一隻真正的小豹子,只有一步之遙了,我相信能留到現在的,體能、技術、知識,這些東西只要真的下了功夫學,不缺胳膊少腿智障的,應該都能夠通過考核,現在還有一項最嚴峻的考驗橫在你們面前,這項考驗,不累、不疼、還有吃有喝,但卻是所有考核裡最痛苦、淘汰率最高的,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眾人大喊,“不知道。”

“你們現在還不用知道,我們將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做常規項目考核,考核你們的體能和所有學過的知識,通過考核的,就將進行最後一關的考驗,那個時候能留下來的,才是被承認的,雪豹大隊的一員。”

眾人都對霍喬所說的最後一關好奇不已,他們想像不出“不累、不疼、還有吃有喝”的考核怎麼就能淘汰率最高,這15人絕對是經歷冰與火的考驗留下來的,他們吃過常人無法想像的苦,也受過非人的折磨,他們有無比強健的體魄和頑強的意志力,究竟是什麼考驗,能達到霍喬所說的效果?不過,他們並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霍喬的心狠手辣,是他們這幾個月來用血淚親身驗證過的,霍喬絕對不會逗他們。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們所有學過的東西都被考了個遍,考核方式跟以前在新兵連的時候差不多,只不過項目多了好幾倍,難度也是不可思議的高,但就像霍喬說得,能堅持到現在的,都已經不是一般人,如果跟不上的,早就被淘汰了。

一個星期後,考核成績公佈了,15人全部合格,白新羽的考核總成績倒數第四,但射擊總成績排名第二,俞風城考核總成績第一,燕少榛第二,陳靖第五,霍喬公佈成績的時候,很高興地誇了俞風城一句,來到雪豹大隊後幾乎不苟言笑的俞風城,為了那一句“幹得不錯”,露出了笑容。

考核結束後,霍喬給他們放了兩天的假,真正兩天的假,除了不能離開營區,可以在營區裡隨便活動、吃喝、談笑。

大部分人都覺得自己已經兩隻腳踏進了雪豹大隊,最多只剩下尾巴還沒甩進來,都自覺地認為自己已經是雪豹大隊的人了,就連白新羽也因此沾沾自喜。

他們在食堂裡吃飯、喝酒、聊天,發洩著這地獄般的80天所積壓在內心和身體上的壓力和痛苦,他們第一次有機會互通姓名,而不是冰冷餓編號,也有機會瞭解對方以前是幹什麼的、哪裡人、有哪些有趣的經歷,褪去了那層緊繃的外衣,其實他們都是一群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愛笑、愛鬧、愛喝酒,他們喝多了就高聲唱歌、大罵霍喬和嚴強是魔鬼,並高聲發誓自己以後要殺多少敵人、立多少戰功。

白新羽看著這群醉得東倒西歪的人,笑得腮幫子都僵硬了,他們都有理想、有抱負、有能力,他們馬上就要加入西北第一的特種部隊,成為那最牛逼閃閃的特種兵了!

71

白新羽被俞風城扶著往宿舍走去,俞風城嘲笑道:“酒量也不見有多好,每次就你最愛喝。”

“我酒量……哪兒不好了……”白新羽打了個酒嗝,“你沒看我喝多少,我也沒……沒醉啊。”他勾著俞風城的脖子,把臉湊了過去,嘻嘻笑著:“來,讓小爺香一個。”

俞風城推開他的臉,“醉醺醺的,老實點兒。”

白新羽扁著嘴,“你嫌棄我啊。”

俞風城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他的臉,“嫌棄。”

白新羽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哈哈笑著,“嫌棄也晚了,來跑快點兒,駕!”

俞風城翻了個白眼,但也沒把他扔下去,就那麼背著他在操場後面慢慢走了起來。此時已經是淩晨,四下無人,入秋後的新疆夜晚非常冷,但他們穿得還算厚,最重要的是,無論冷熱,他們什麼苦都受過了,只是溫度低點兒他們也沒太大感覺。

白新羽把腦袋歪在俞風城背上,軟軟地蹭了蹭,笑眯眯地說:“我爸說,我小時候哭鬧不睡覺,他就這麼哄我睡的,別人背都沒用。”

“你小時候幾斤,現在幾斤。”

白新羽哈哈笑道:“你背一會兒嘛,你背完我,換我背你。”

“誰敢讓你背。”

白新羽親著他的脖子,心裡美滋滋的,“真舒服,喝得好舒服……”

“你別吐我身上啊。”

“不會……我還沒醉呢。”白新羽含糊道:“到了這兒後,這是最爽的一天了。”

俞風城沉聲道:“抓緊時間舒服吧,明天的考核……”

冷風一吹,白新羽清醒了一點,“怎麼了?明天的考核,難道你知道什麼?”

俞風城點點頭,“我大概能猜到一點,雖然不能確定。”

“是什麼啊?”白新羽好奇地說。

“不告訴你。”

“為什麼不告訴我?”白新羽晃著他的脖子,“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因為告訴你也不能讓你輕鬆半點,還不如讓你今晚睡個好覺。”

“你這麼吊我胃口我還睡的著?”

“你?”俞風城哼了一聲,“你肯定睡得著。”

白新羽搖頭晃腦地耍賴,“啊啊啊俞風城,你告訴我啊!”

俞風城用手拍了拍他的屁股,“你再叫喚我幫你扔下去。”

白新羽老實了下來,小聲說:“你告訴我嘛。”

俞風城沉默了一下,“應該是心理剝離。”

“什麼?什麼心理剝離?”

“簡單描述,就是強制把你對社會和群體的依賴性剝離掉,讓你從此不再害怕孤獨,絕對的獨立。”

白新羽呆了呆,“那要怎麼做?”

這次俞風城不說話了。

白新羽摟緊了他的脖子,感覺酒醒了大半,俞風城說得還真有點兒嚇人,到底要通過什麼手段才能把人的依賴性剝離掉?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啊,別說人了,就是動物都有群居性,把依賴性剝離掉,聽上去就像讓人把所有感情都戒掉一樣不可思議。

俞風城淡道:“你別想了,我說了,就算你知道考核的全部細節,對你也不會有任何幫助,今晚上好好睡一覺。”

白新羽輕聲道:“你害怕嗎?”

俞風城點點頭,“我害怕。”

在白新羽的印象中,俞風城好像是第一次害怕什麼,連俞風城都會害怕的考核,他……能通過嗎?他用臉貼著俞風城脖子上溫暖的皮膚,“但你一定會通過吧。”

“我會。”

“那我也會通過的。”白新羽堅定地說。

俞風城不置可否,“我還是那句話,你量力而行。”

“我也還是那句話,我要盡力而行。”

俞風城搖了搖頭,背著白新羽穿過無人的操場,倆人在月光下安靜地走著,白新羽不斷用嘴唇、臉頰碰觸著俞風城的脖子,那溫暖而靜謐的時光叫人完全不忍心戳破。

白新羽後來就那麼趴在俞風城背上睡著了。

他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了過來,秋日的陽光透過窗灑在他臉上,暖洋洋的,這看起來是這麼美好的一天啊。他伸了個懶腰,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燕少榛從上鋪伸下來一個腦袋,“醒了?”

白新羽笑道:“這一覺睡得真爽,哎?班長呢?風城呢?”

“打飯去了。”燕少榛一躍跳下床,腳掌落地的時候幾乎沒有聲音,他也穿著背心短褲,顯然也賴床了,“晚上不就要考核最後一項了嗎,我們打算在宿舍聚餐,就咱們四個。”

白新羽高興道:“好哇。”他起身洗漱了一番,端著臉盆回來的時候,見燕少榛也已經穿好了衣服。

燕少榛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曖昧地笑容,“你知道你昨天怎麼回來的嗎?”

白新羽回憶了一下,突然瞪直了眼睛,怎麼回事,他的記憶怎麼只到俞風城背著他繞操場呢,他支吾道:“我那個……喝斷片兒了,不太記得了。”

燕少榛長長地“哦”了一聲。

白新羽小心翼翼地問:“我是怎麼回會的?”

“俞風城背你回來的?”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乾笑道:“哈哈,真難為他了,我也挺沉的。”

燕少榛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後脖子,“他脖子上全是你的口水。”

白新羽臉色微變,“……真的嗎……”

“真的啊。”

白新羽閉了閉眼睛,感覺臉蛋有點兒發燙,媽呀,又丟人了,太有損他的形象了。

“還有吻痕。”燕少榛扔出了一個手榴彈。

白新羽猛地瞪大了眼睛,立刻結巴了,“什……什麼……”

燕少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非常明顯,衣領矮、頭髮短,根本遮不住呢。”

白新羽後退了兩步,“我那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燕少榛考進了他兩步,笑道:“我想的哪樣?”

“我這個……我這個人吧,小時候毛病沒改好,睡覺愛吸手指,昨天肯定是……對……就……就習慣了,嘴邊兒的東西……”白新羽額上冷汗直冒,完了完了,太久不撒謊了,扯出來的這是什麼玩意兒,太有失水準了。

俞風城把他逼到了床邊,那對水盈盈的桃花眼透出很是玩味地情緒,“你不會真覺得我會相信吧?”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呃……”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和俞風城是什麼關係?”

白新羽一手按了按太陽穴,破罐子破摔道:“嗯,對,就你想的那樣,你看,都這個年代了,戀愛自由啊,理解萬歲。”白新羽說完,還眨巴著眼睛“yeah”了一下,可惜俞風城表情動也沒動。

白新羽尷尬地收回了手,“少榛,你想說什麼啊?”

“沒什麼,這確實是你們的事。”燕少榛扯了扯嘴角,眼裡卻沒有笑意,“老實說,我是個觀察力很強的人,你的眼睛老跟著他,我很早就看出來了。”

白新羽不好意思地笑笑。

燕少榛拍了拍他的腦袋,“但是他的眼睛總是跟著誰,你觀察過嗎?”

白新羽一怔,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燕少榛笑了笑,聳聳肩。

這時候,俞風城和陳靖回來了,帶回了豐盛的飯菜。

白新羽看了俞風城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俞風城挑眉道:“怎麼了?”

白新羽看了燕少榛一眼,努力不去想燕少榛說過的話,“聽說我昨晚在你背上睡著了……”他越說越小聲。

俞風城哼道:“真有臉說,哈喇子都流我脖子上了。”

陳靖噗嗤一聲笑了,“新羽,你真有創意,一百三四十斤還能在別人背上睡覺,你絕對是頭一個了。”

白新羽尷尬地笑了笑。

倆人把飯菜放在桌上,擺了起來。

白新羽繞到俞風城背後,往他脖子上看去,可卻什麼也沒有,就一截修長的、光滑的脖子,白新羽愣了愣,把俞風城衣領拉下來看。

俞風城扭頭看著他,“你幹嘛?”

“我……我看你領子濕不濕。”

俞風城瞪了他一眼,“我還能穿著被你口水弄濕的衣服?水房呢,一會兒去給我洗了。”

白新羽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目光飄向了燕少榛。

燕少榛笑得人畜無害,別提多陽光帥氣了。

白新羽心裡湧上一連串髒話,這小子真他媽懷,居然跟他玩兒釣魚,他狠狠瞪了一眼,燕少榛的笑意更深了。

他們吃的這頓飯,其實就跟散夥飯差不多了,按照霍喬的說法,最後這道關卡,可能要淘汰一半以上,他們是這次的實習兵裡唯一一個全寢室留在現在的,一路走過來很不容易,雖說俞風城和燕少榛之間有些隔閡,但往大了說以後可能是生死相依的戰友,而且朝夕相處80天,四人之間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厚,一想到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呆在一起,每個人心裡都不免有一絲惆悵。

他們以飲料代酒,陳靖說道:“願我們在雪豹大隊重逢。”

“願我們在雪豹大隊重逢!”四人用力碰杯,一飲而盡。

吃完飯後,他們各自收拾好了行李,霍喬說,無論他們會不會通過這關,今天之後都不會住在這裡了,正式成為雪豹大隊成員的,將搬到正式役的那棟樓去,沒沒通過的,自然就將被送回來時的地方。

日落時分,他們在操場上集合,霍喬要求他們什麼也不許帶,在操場上對他們搜身後,就用黑布遮住了他們的腦袋,把15人弄上了車,那卡車晃晃悠悠地不知道要把他們送去哪裡。

眾人的心都忐忑不已,霍喬不告訴他們幹什麼、去哪裡,甚至不讓他們看,那種嚴肅而緊張的氣氛越來越濃烈,車廂裡幾乎沒什麼人說話。

白新羽和俞風城一直握著彼此的手,雖然也沒說話,但是掌心交替的溫度足夠讓他們比別人多了一份安全感。

車大概開了一個多小時,停了下來,他們被趕下了車,霍喬的聲音在他們面前響起,“最後這一關,是心理剝離考核,你們要做的很簡單,就是在一個地方呆著,你們離開那個地方只有兩個辦法,第一,考核時間結束,第二,棄權。”

9號道:“報告。”

“說。”

“考核時間多久結束?”

“不知道。”霍喬冷硬地回答。

“那是什麼地方?”

“你們馬上就知道了。”

霍喬剛說完,眾人就感覺自己被人推搡著往前走。白新羽突然有些慌張,伸手想去抓俞風城的手,可他的指尖卻只是輕輕擦過了俞風城的手心,那一點溫度瞬間就在空氣中消失了,白新羽很想叫一聲,但他忍住了。

白新羽知道自己被人帶進了室內,漸漸地除了他自己和身後的人,他感覺不到別人的存在了,他緊張地說:“大哥,咱們是要去哪兒呀?”

身後的人沉默不語。

“到底要做什麼啊?我能見到其他人嗎?”

依然是沉默。

白新羽還要開口,突然,身後的人猛地推了他一下,他身體踉蹌了好幾步,剛穩住身體,就聽砰地一聲,一扇很厚重的鐵門在他身後被關上了。白新羽猛地扯掉頭巾,卻發現眼前一片漆黑,他往那那門上撲去,但門已經被鎖死了。

白新羽怔愣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他們要做什麼了,這是緊閉室啊,禁閉室裡沒有光線、沒有聲音,面積顯然也很小,白新羽在裡面摸索著,摸到了一張行軍床,床底下有一大筐乾糧和水,再往前摸,是洗臉台和馬桶。白新羽坐倒在床上,心裡有一絲慌張。

俞風城顯然已經差不都猜到了,但白新羽明白他不告訴自己的原因了,確實,就算他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他以前在小說裡聽說過這種關小黑屋折磨人的方法,時間長了能把人逼瘋,但沒有親身體驗過的人是無法想像的,白新羽摸著那粗糙的牆壁,才剛進來,他已經對這個地方開始產生恐懼了,他並不是怕黑,他害怕的是,考核才剛開始,他已經預感自己無法過關,他是個多害怕孤獨的人。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臉,簡直要被自己的沒出息氣得撞牆了,這才進來十分鐘,他怎麼能現在就產生這種想法!

他把床底下的筐抱了出來,把食物和礦泉水散落在床上,在黑暗中摸索著數量,他要通過這些東西判斷霍喬到底要關他們多久。算了半天,他得出的結論是十天至半個月,聽上去好像也不是很難熬,只要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應該很快就能過去吧。

白新羽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起來。

如果這次能通過選拔,他一定要告訴他爸媽和他哥了,希望他們能為自己驕傲……不過,也有可能他哥會親自跑到部隊把他揪回去,他哥雖然從小老是揍他,但對他也是真的好,估計不會願意讓他去當危險的特種兵吧,但是他是不會回去的,除非是兩年後他和俞風城一起離開。

俞風城……現在在幹什麼呢?肯定也跟他一樣數了乾糧和水,那現在會不會在想他?白新羽嘿嘿笑了笑,漆黑一片的禁閉室裡發出這種笑聲,還挺瘮人的。他翻了個身,腦子裡幻想著俞風城現在在做什麼、想什麼,回憶倆人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有時候想著想著就自己笑了起來。

後來大概是天黑了,他自然而然地就睡著了,那一片安靜漆黑的禁閉室裡,讓他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白新羽實在躺不下去了,就下了床,摸黑洗臉、上廁所、吃飯,做完這一切後,他無聊地在屋子裡轉了一圈,那禁閉室太小了,估計也就比一個麵包車大點兒,他用步子丈量了一遍,七八步就能走到頭,橫著的距離更窄,他兩隻手就能同時摸到左右牆,狹小的空間格外地壓抑。

幹點兒什麼呢?想點兒什麼呢?白新羽努力想著自己必須找點事情打發時間。他開始玩兒礦泉水,把水擺成方陣,讓壓縮乾糧在方陣裡走來走去,自己配音發出“嘟嘟”的聲音,玩兒夠這個後,他又開始雜耍似的拋乾糧,玩兒了不知道多久,也覺得沒意思了。

白新羽躺倒在床上,大聲唱起了歌,什麼會唱不會唱的一通亂吼,吼得腦子都嗡嗡直響,後來他吼累了,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白新羽明白自己計算霍喬要關他們幾天根本沒有意義,因為他現在已經完全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了,他究竟在這裡呆了多久呢?一天?兩天?說不定才過了一晚上呢,好無聊,好安靜,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看不見,他好想出去,哪怕現在有條狗陪他說說話呢!

俞風城在幹什麼呢?班長在幹什麼?燕少榛呢?是不是也無聊死了,他們四個人現在來打個拖拉機多好啊,湊在一起聊天喝酒多好啊,哪怕是一起訓練也好啊,至少不是他一個人啊。

東元和錢亮現在幹什麼呢?武班長呢?旺旺哥呢?有沒有人想他呢?他想好多人啊,他想爸媽、想他哥,這個時候怎麼這麼想回家呢。

白新羽在床上翻來覆去,他根本睡不著,四周的靜謐和黑暗就像一股無形地壓力,狠狠壓迫著他的神經,他感到呼吸都變得有些難受,他好想出去啊。他從床上蹦了起來,用力踹著牆,說不定隔壁有人呢,說不定隔壁就是俞風城呢。可他踹了半天也沒聽到任何動靜。他踹完牆,又去踹門,那鐵門被他撞得咣咣作響,這麼大的動靜就是隔著長城那麼厚的牆也該聽到了嗎?可他依然什麼也沒聽到。他感覺自己好像被流放到一個孤島上,四周什麼人也沒有,只有他和無盡的黑暗。那種孤獨感是前所未有的,他現在好想聽到不是他製造的聲音,好想得到一點回應。

撞了半天,他累出一身汗,他發現累一點兒也能轉移注意力,於是開始做運動,按照平時訓練的量來,一下子就是200個俯臥撐和仰臥起坐,就這麼坐了大半天,他累得氣喘如牛了,一頭栽倒回床上,終於有了些困意,沉沉睡了過去。

白新羽醒著的每時每刻,都在給自己找事情幹。他已經不知道到底過了幾天了,這裡根本沒有時間的概念,他拼命地告訴自己要堅持下去,至少現在他還沒瘋。那狹小的房間裡,他把一切東西利用起來解悶,他用床撞牆,用身體撞門,一倒立就是半個小時,用空的礦泉水瓶接水玩兒,大吼大叫,自己給自己講笑話,把床單扯成碎布條,到最後通過放水和抽水馬桶的聲音排遣寂寞,他覺得自己離瘋掉也不遠了,只是腦子裡了還有砥柱中流的那一股毅力和理智。

又一次一覺醒來,他大腦清醒了點兒,他開始回憶霍喬說過的話,從這裡離開的方式,一個是到時間,還有一個是……棄權。他腦中靈光一現,棄權?怎麼棄權呢?這裡無法和外界溝通啊,霍喬怎麼知道他要不要棄權呢?難道,他們一直被監視著?

白新羽感到一陣毛骨悚然。自己關在小黑屋裡已經夠嚇人了,如果這時候還有隨時看著他們、聽著他們,那真是太噁心了,那自己大吼大叫的內容,自己跟神經病一樣的各種樣子不都被人看去了?

靠……好瘮人……白新羽從床上躥了起來,開始滿屋子找攝像頭或者監聽器,他把他能夠到的每個角落都摸了一遍,但是再高處他就碰不到了,而天花板的四角都隱藏在黑暗中。

白新羽感到一陣心慌,抱起被子瘋狂地尖叫了起來,叫到嗓子都啞了,才頹廢地倒回了床上。

究竟過去幾天了?有多少人放棄了?俞風城現在在幹嘛呢?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在發瘋?白新羽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他想要光,想要聲音,想要觸摸人類的皮膚,感受生物的體溫,這裡好黑、好可怕、好寂寞像全世界就剩下他一個人了,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了!

巨大的恐懼和孤獨不斷侵蝕著白新羽的心,他感覺自己要崩潰了……

72

白新羽趴在地上,用手摸著乾糧和礦泉水,他已經吃喝掉一多半了,那是不是證明這次考核快結束了?他的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了,但在模糊間,他突然想起了在外面時霍喬說過的話,霍喬說,這會是淘汰率最高的一項考核,可笑他當時還不信……

沒有體會過的人永遠無法理解,這個封閉的、黑暗的空間能給人的身心帶來怎樣的摧殘,那無邊的黑暗、窒息般的孤獨把白新羽的心理防線一點點撕碎,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黑暗吞沒,卻無能為力。他開始出現諸多幻覺,控制不住地幻想黑暗中隱藏什麼厲鬼、怪物,正悄悄偷看著他,隨時可能在這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把他拽入地獄,以前經歷的一切都可能以扭曲的噩夢出現,漸漸地,他再也不敢去想那些美好的回憶,因為想著想著,最後都可能在他大腦裡轉變成血腥的場景。他的身體裡充斥著絕望、孤寂和痛苦,他用身體撞牆、他把腦袋淹進蓄滿水的洗手池裡、他拼命地吼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

到底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裡?爸,媽,哥,你們在想我嗎?那快來看看我啊,跟我說說話,一個字也行……俞風城,你在幹什麼?你是不是也瘋了?說不定你已經放棄了,這是人能受得了的嗎……如果你已經放棄了,我還堅持著幹什麼?

白新羽撲到門前,咣咣敲著門,嘶聲吼道:“我受不了了!我棄權!救命啊——”他又哭又喊,到最後嗓子都發不出聲音了,可那扇門依然緊閉,隔絕著他和另外一個世界,這扇門簡直成了他的仇敵,他搬起行軍床,用力往門上撞去,那巨大的撞擊聲和金屬摩擦聲刺得他耳膜發痛,可他喜歡這劇烈的聲響,這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也不知道在裡面折騰了多久,他又累得睡著了,醒過來繼續折騰,反反復複。他不僅產生幻覺,甚至開始幻聽、幻視,即使他其實什麼也看不見,他時而窩在床上喃喃自語,時而像瘋子一樣蹦跳吼叫,時而痛哭著哀求著放自己出去。

為什麼?為什麼他已經說要棄權了,還不把他放出去?難道沒有人監視他?那他該怎麼選擇棄權?不對,一定可以棄權的,霍喬應該不會騙他們的,該怎麼做呢?對了……讓自己受傷……他就不信監視他的人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他從床上跳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拿腦袋往牆上狠狠撞了一下,砰地一聲響,他整個人被撞擊力度彈回了床上,後腦勺又撞上了另一面牆壁,他抱著腦袋,在床上滾了兩圈,痛哭出聲。

太疼了……他受不了了,他不敢撞了,腦袋好像流血了,皮膚火辣辣的,整個人都覺得天旋地轉。

他在床上躺了很久,這次的撞擊,除了輕微腦震盪外,還讓他渾噩如一團漿糊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點點,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就是個精神病人,能意識到這一點,也許自己還沒有完全瘋吧?

在經歷了幾天的崩潰期後,這次的疼痛讓他意識到自己無法通過自殘來離開這裡,最重要的是,他意識到自己不該自殘,他怎麼能傷自己呢?他還想活著出去啊,他想再一次感受陽光,想回家,想見到親人還有俞風城,他不要變成瘋子,他應該想辦法保持理智,而不是自暴自棄!

白新羽平躺在床上,努力調整呼吸,試圖緩解自己的壓力,讓自己盡可能地撐下去,他所剩的食物和水不多了,他一定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這份被逼迫出來的理智支撐了他一段時間,直到他的乾糧徹底吃完。當他摸遍整個房間,都再也找不到一塊餅乾渣的時候,他心裡那個勉強縫補起來的恐懼的大洞,再一次撕裂了。

難道……他們被放棄了?白新羽抱著腦袋,眼珠子瞪得快凸出來了。

食物都已經吃完了依然不能離開,霍喬想殺了他們嗎?對,霍喬肯定想殺了他們,要不然怎麼會把他們關在這麼可怕的地方,這裡面有鬼啊,霍喬一直就沒有人性,把他們不當人的訓,就算想殺了他們也沒什麼奇怪的吧。白新羽想起霍喬慣常的笑容,越想越覺得那笑容詭異萬分,簡直就像嗜血的魔鬼!

突然,黑暗中浮現出一張慘白的臉,那是霍喬!霍喬的臉朝他漂浮而來,張開了血盆大口,一口就能把他的腦袋吞進肚子裡!他瘋狂地尖叫起來,用力踢打、蹬踹,就好像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他跳下床,在那狹小的禁閉室裡到處衝撞、哭喊。他要死了!他要這個暗無天日的密室裡被活活餓死了!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白新羽只能靠喝水充饑,他像個死人般癱倒在床上,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知道自己就是在等死,他眼淚已經流幹了,心裡反而平靜了,死了就能很快解脫了,如果俞風城也死了,他們到時候還能一起走陰間的路呢。

白新羽閉上了眼睛,讓他死吧,快點結束這無盡的折磨吧……

半夢半醒間,他聽到那扇鐵門被打開了,門口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可他動也沒動,不僅是沒力氣動,而是他知道這肯定又是幻覺,是他出現了無數次的幻覺。

有人走到了他面前,輕拍著他的臉,聲音如從天外傳來,“考核結束了。”

白新羽半睜著眼睛,還是什麼都看不到,接著,那個人拿什麼東西罩住了他的腦袋,他徹底昏了過去。

白新羽的意識蘇醒了過來,他眨著眼睛,想睜開,卻發現自己眼睛上纏著紗布,他動了動手指,指腹滑過床下的被單,觸感跟被他用水弄濕的床單不一樣……

他……他離開了嗎?這回還是做夢嗎?還是他真的離開禁閉室了?或者……他已經死了。他豎起耳朵,聽到外面有鳥叫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一切都那麼地真實,一點都不像夢境。

屋裡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一個女聲道:“同志,你醒了?”

白新羽張了張嘴,依然不敢相信,“我……出來了嗎?是真的嗎?”

溫暖的手覆蓋在了他額頭上,“是真的,你現在在醫院,我是護士。”

白新羽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用力地握著,這是他渴望的人類的體溫!

護士大叫道:“哎呀好疼,你快放開!”

白新羽趕緊放鬆了手勁兒,但依然握著不放,語無倫次地說:“讓我摸摸,你是人,真的是人……”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喜極而泣、痛哭失聲,可是當他真的出來之後,他卻哭都哭不出來,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徹底割掉了,心裡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不知道如何才能填補。

護士哭笑不得,“哎,每年都有你這樣的送來,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白新羽感覺自己做了個很長的噩夢,現在終於醒過來了,雖然,因為他眼睛看不見,他還是沒有離開了禁閉室的真實感,他把身體蜷縮成一團,這是他在禁閉室裡最常用的姿勢,他依然沒有任何安全感。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白新羽也一直蒙著紗布,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呆了太久,一時無法適應光線,只能每天增強一點光感刺激。他住在單人病房,這些人除了那名護士,只有一位心理醫生來探訪過他,那心理醫生說得話跟催眠一樣,對他進行針對性的治療,他平靜地躺在床上,一言不發,無論醫生說什麼都不願意開口。醫院似乎也習以為常,自顧自地說著話,讓他漸漸適應自己已經回歸了正常社會這個事實。

五天之後,繃帶徹底拆除了,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他再次看到了光,白色的天花板,綠色的植物,棕色的海報框,那望不到盡頭的黑,在他面前消失了,可他知道那黑暗永遠地被留在了他心底,經歷過這一切,他再也不會怕黑、怕孤獨,因為他是從最黑、最孤獨的地獄走出來的,他不相信世界上還有什麼痛苦能比得過這些。這就是霍喬的目的,這就是通往雪豹大隊必經的深淵!

護士推薦來一個輪椅,笑著說:“恭喜你今天拆紗布,你們的上司召集你們開會,我推你過去吧。”

白新羽搖搖頭,自己下了床,躺了這麼多天,身體已經恢復了,他披上外套,護士領著他往門外走去。

在走廊裡,護士道:“你們這些當兵的真奇怪,各個都沉默寡言的,一天也不說上一句話。”

白新羽愣了愣。沉默寡言?誰?他嗎?他什麼時候成了沉默寡言的人了,別說一天了,他應該是一小時不說話都難受的人,他最怕寂寞,最喜歡熱鬧,在禁閉室裡他那麼渴望和人交流,為什麼真的出來之後,他卻不願意交流了?似乎,為了在禁閉室裡支撐下去,他開啟了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保護機制,這種保護機制讓他開始抵觸和防備來自外界的刺激。他不信任這個護士或者心理醫生,他不需要幫助,在他最絕望的時候沒有任何人來救他,現在他更不需要,從今往後都不需要,他可以一個人從地獄回來,他就能一個人撐過所有的困境!

推開會議室的門,他看到的第一個人是站在中間的霍喬,屋裡還有幾個人,他一眼掃過去,看到了陳靖和燕少榛,還有——俞風城。

俞風城見到他的瞬間,表情就變了,從椅子裡站了起來。

白新羽眼眶發熱,呼吸變得有些困難,他走了過去,用力抱住了俞風城,那一瞬間,他真有種劫後餘生的感動,俞風城也緊緊抱住了他,倆人一句話也沒說,彼此經歷的一切已經無法簡單地用語言來表達。會議室裡非常安靜,因為能坐在這裡的人,心情和他們都是一樣的。

白新羽坐在了俞風城身邊,並向陳靖和燕少榛投以喜悅的目光。

霍喬拍了拍手,“首先,我要恭喜在坐的七位,從現在開始,你們正式成為新疆軍區雪豹特種大隊的一員了。”

七人看著他,表情出奇地平靜,甚至眼神都沒有動,也沒發出任何聲音,霍喬並不意外,他笑了笑,“我知道你們現在在想什麼,因為你們經歷的一切,每個雪豹大隊的成員都經歷過。相信我,在離開禁閉室最初的那一個月,是非常難熬的,你們會變得不像以前的自己,會對周圍的很多事產生懷疑和抵觸,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你們的性格和脾氣會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你們會變回經歷禁閉室之前的那個人,但這段經歷對你們意志力的改變,卻是永久的,它讓你們不再懼怕黑暗和孤獨,無論在怎麼樣的絕境中,哪怕整個隊伍死得只剩下你一個,也能堅持著去完成任務,永遠地冷酷與執著,這就是成為特種兵的必要條件。”

幾人還是沒說話,他們並不懷疑霍喬說的,只是他們現在好像噩夢剛醒,都還沒能回過魂來。15人只剩下了7人,果然是淘汰率最高的一項考核。

霍喬續道:“現在有什麼想問的嗎?儘管問吧。”

陳靖道:“報告,我們在禁閉室呆了幾天?”

“17天。”

“報告,你說我們可以選擇棄權,棄權方式是什麼?”

這個人問題讓7人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他們心裡埋藏著一股深深地怨氣,相信在場的每個人都想過要棄權,雖然最後他們撐了過來,但萬一他們沒有呢?就算有人死在裡面也不足為奇啊。

霍喬道:“你們一直被全程監控著,如果出現嚴重的自殘行為,或是心理醫生判斷不能繼續考核的,則視為棄權。”

“那其他人……”陳靖咬了咬牙。不用多說,那被淘汰的8個人,此時肯定還在接受身體和心理治療。

霍喬點點頭,“他們的情況不算很嚴重,適當治療後就可以恢復健康。”

燕少榛沉聲道:“報告,用這個方式淘汰人真的公平嗎?”

霍喬道:“你們心裡都有這個疑問吧,很正常,當初我從禁閉室出來的時候,和同一批的戰友都有這個疑問,也為那些不僅身心受到折磨還被淘汰的戰友忿忿不平,可他們現在遭遇的一起,恰恰是為了證明他們不適合成為特種兵,免于他們以後在戰場上被輕易犧牲。心理剝離不僅是考核,也是試煉,這件事只能做一次,成功則已,不成就再沒有第二次機會剝離你們的依賴感,因為你們心理已經有所防備了,而且,恐怕沒人願意再嘗試第二次了吧,他們在這次機會裡失敗了,那就是徹底失敗了,特種部隊裡不能接受一個無法抵抗恐懼和孤獨而試圖結束自己生命的兵。”

白新羽喉結鼓動著,他感覺身體有些冰冷。他在最痛苦的階段,也曾想過通過自殘離開,甚至不止一次產生了自殺的想法,只是因為他怕疼,才沒有繼續下去,這能算是他通過了考驗嗎?可不管如何,霍喬的目的達到了,他仿佛能用肉眼看到自己為自己上了一層無形的武裝,他已經經歷了至深的絕望和恐懼,現在他無懼了。

眾人再沒有問題了,他們的魂魄暫時都留在了禁閉室,此時各個都像不完整的人偶。

開完會後,陳靖和燕少榛走了過來,陳靖按著俞風城和白新羽的肩膀,“你們……還好嗎?”

白新羽拍了拍陳靖的背,叫了一聲班長,然後就說不出話來了。他們心裡想的都是一樣的,那份壓抑讓人一時難以順暢呼吸。

他們沉默地解散了。

白新羽跟著俞風城去了他的病房,一進屋,俞風城就將白新羽按在了門上,用力堵住他的唇的同時,也鎖上了門。

倆人用力親吻,就好像要把對方生吞進肚子裡,他們互相撕扯著對方身上的病服,那松垮垮的衣服很快被褪了下來,溫熱的肌膚互相摩擦著,這是他們在禁閉室裡瘋狂思念的東西!

他們一路退到了床上,俞風城把白新羽壓在身下,不斷地親吻、撫摸,在那光滑的皮膚上留下串串吻痕,倆人自進屋到現在沒說過一句話,只是用熱烈的動作發洩著內心對對方的渴望。

白新羽喘著粗氣催促道:“俞風城,來幹我,來。”

俞風城分開他的腿,擴充了幾下後,便急切地頂了進去。

白新羽眉頭緊蹙,身體傳來難耐地疼痛,但他不想停下來,他很需要這疼痛,需要那熟悉的體味和有力的撞擊,來把他的魂從禁閉室里拉出來,讓他知道自己真的回歸了灑滿陽光的現實,回到了自己喜歡的人身邊!

俞風城抿唇不語,沉重的鼻息聲讓他聽起來像頭饑餓的猛獸,他瘋狂侵略著白新羽的身體,那撞擊的力度之重、速度之快,簡直讓人難以承受,他眼中一片血紅,那額上暴徒的青筋讓他的五官顯得有些猙獰,就好像下一秒就會把白新羽拆吃入腹。

白新羽夾住俞風城的腰,不管不顧地叫出了聲,他低吼道:“用力,俞風城,你他媽來幹死我。”他能清楚地感覺到俞風城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帶給他無盡地快感,這就是他要的,他恨不得和俞風城融為一體,只為了能更真切地感受俞風城!

倆人瘋狂地做愛,就好像末日來臨一般,放下了一切顧慮和想法,只是全身心投入地感受彼此,從沒有哪一場性愛,在帶給他們極致的快感的同時,又讓他們體會到無法言說的絕望,他們抵死纏綿,不斷地攀升欲望地高潮……

白新羽昏迷之後醒來,發現自己在俞風城懷裡。他輕輕動了動,俞風城就醒了,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白新羽笑了笑,“天黑了。”

俞風城摟緊他,輕聲道:“是啊。”

“明天就要回去了,我感覺醫院快成我家了,我半輩子住過的醫院都沒最近半年多。”

俞風城用嘴唇輕吻著他的額頭,“最好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住院。”

白新羽點點頭。

倆人都默契地沒有談起在禁閉室的經歷,這段記憶最後被塵封在記憶深處,誰也不願意提起。

白新羽抱住俞風城的腰,淡笑道:“教官說要給我們放幾天假,我們可以離開基地,去市里玩玩兒。”

“好啊,咱們可以租一輛車,自己開車去附近的景點逛逛,反正時間還夠。”

“好,吃些好吃的……”

他們閒聊了一些無關內容,這樣溫馨平靜的時光,讓人的心都要化了,可白新羽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阻止他享受這片刻的溫暖,他心裡隔了一層無形的牆,讓他無法坦然面對離開禁閉室後的生活,希望真如霍喬所說,心理的創傷能夠隨著時間痊癒。

第二天,他們出院了,照顧白新羽的那個護士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白新羽覺得可能是倆人昨天的動靜太大,被聽到了,本該是很尷尬的事,他卻沒什麼太大感覺,現在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和俞風城的關係,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了,怎麼說呢,就是經歷了最痛苦,其他任何事情好像都傷不了他了,何況是這點小事。

他們坐著來時的卡車,回到了基地,回原來的宿舍拿上早已經打包好的行李,他們跟著嚴強走到了基地的另外一棟宿舍樓。

嚴強指著這棟樓,“這是雪豹大隊現役特種兵的宿舍,我和副隊長都住在這裡,你們從今天開始也要住在這裡,兩人一間,自由組合,平時可以在基地各處活動,但沒有允許不可以擅自離開。”

他們拿著行李上了樓,俞風城和白新羽挑了一間進去了。

白新羽放下行李,參觀了一下宿舍,這宿舍條件比以往他睡過的任何一個軍營的宿舍條件都好得多了,不但有獨立的衛浴和水房,倆人還各有各的書架和衣櫃。

俞風城抱住他的肩膀,嘴唇貼著他的耳朵笑道:“這回咱們終於有隱私了。”

白新羽轉過臉,輕輕舔了舔他的嘴唇,露出曖昧地笑容。

73

走廊裡傳來喧鬧聲,只聽嚴強笑駡道:“哎你們正經點兒,別嚇著新苗子啊。”

倆人走出宿舍一看,一群人剛打了籃球回來,這麼冷的秋天有的穿著濕透的背心,有的乾脆光著膀子,雖然他們以前住和訓練的地方都離這裡很近,但因為一直被關在宿舍裡,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雪豹大隊的成員,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些人的氣勢看著就很不一樣。

白新羽眼尖地發現了一個人,指著那人叫道:“啊,是他。”

俞風城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是個三十出頭的精壯男人,他也認出來了,那正是在野外生存訓練時揍得白新羽臉腫了半個月的人。

那人愣了愣,看著他們笑了,“是你們兩個小子啊,不錯,我當時就覺得你們能進來,沒想到真在這兒見到你們了。”

霍喬笑道:“老沙提你們好幾次了。”

白新羽下意識地舔了舔那顆有點鬆動的牙,感覺腮幫子又開始疼了。

老沙把籃球扔給了白新羽,“下次跟我們打球去,爭取打掉我一顆牙。”

白新羽挑挑眉,“真的?”

老沙哈哈笑道:“只要你能打中。”

霍喬道:“跟你們這群新兵科普一下雪豹大隊的建制,雪豹大隊總人數常年保持在六百人左右,團級單位,直接隸屬軍區,大隊下屬九個中隊,其中四個在蘭州,五個在烏魯木齊,每個中隊五到六個班,在咱們這個基地的是7隊和8隊,老沙是7中隊的中隊長,是你們的上司。”

白新羽感覺被噎了一下,他看著老沙,老沙一臉壞笑,他詫異道:“這個基地有那麼多人嗎?”兩個中隊加一起怎麼也超過百人了,可他感覺自己沒見到多少人。

“8隊在外執行任務,目前基地只有7隊的人。”

燕少榛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執行任務?”

霍喬斜睨著他,“怎麼?這麼急著上戰場?”

燕少榛笑道:“早晚不是要試試真的嗎。”

“不用急,閑不著你。”霍喬道:“給你們放三天假,我帶你們去市里玩兒兩天。”

老沙道:“副隊,怎麼每次這好事兒都你爭著幹呢。”

霍喬眨巴著眼睛,“因為我也想出去玩兒啊,你別叫喚,想去我就帶上你。”

老沙撇撇嘴,“我才不去呢。”說完拍著籃球進宿舍了。

白新羽問陳靖,“班長,你和少榛住哪個屋?”

“你們斜對面。”

霍喬道:“你們幾個新來的回去休息休息,換身衣服,下午我帶你們去市區。”

白新羽回到房間,躺倒在床上,深呼吸了一口,他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真的成了雪豹大隊的一員,幾個月前自己還想都不敢想。

俞風城也放鬆地躺在他身邊,看著天花板,沉默不語。

白新羽道:“你現在什麼感覺?”

俞風城一怔,“說不清。”

“這不是你從小的夢想嗎,現在終於實現了,應該很興奮吧。”

“……應該興奮才對,但是我感覺很平靜。”俞風城牽了牽嘴角,“可能是因為,我從頭到尾都沒懷疑過自己會失敗。”

“呿,受不了你。”白新羽翻過來趴到他身上,“你家裡要你去讀軍校,讀完了軍校你做什麼?”

俞風城道:“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再回來。我們全家都是軍人,我從小到大都沒想過幹別的,但是從列兵往上升太困難了,必須讀軍校才行。”

白新羽摸了摸下巴,“軍校啊,可惜我年紀過了,已經讀不了了。”

俞風城笑道:“你以後想做什麼?”

白新羽搖搖頭,“不知道,沒想過,要是不讀軍校,早晚我也要退伍的。”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腦袋,“你想留在部隊,我會讓你留下的,只是你不能一直做這麼危險的兵種。”

白新羽轉了轉眼珠子,“到時候再說吧,我其實一直也挺想做生意的,我現在比以前穩多了,讓我哥帶帶我的話,應該能起來吧?要不就咱們那點兒工資,都不夠養車的。”

俞風城嗤笑道:“咱們能靠那個活嗎。”

他說完這句話,倆人都愣住了,他們怎麼會突然暢想起未來了?而且……這聽上去,分明是兩個人共同的未來,他們糾纏了這麼久,從來沒討論過關於以後的事,因為那是一個不太適合碰觸的地方,兩個男人,還都是獨生子,真的能有共同的未來嗎?

白新羽從俞風城身上爬了起來,“我去洗個澡。”

俞風城悶悶地“嗯”了一聲。

白新羽進了浴室,打開冷水往身上沖,那刺骨的寒意讓他的大腦清醒了一些。未來……他和俞風城究竟能走到哪裡呢?他這人從小任性,認准的東西怎麼都要順著他才行,可他現在成長了很多,已經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只考慮自己了,他喜歡俞風城,但這喜歡很可能是在軍隊這個密閉的特殊環境下產生的依賴,要讓他一個直了二十多年的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魄力。最重要的是……俞風城構想的未來裡,會有他嗎?剛才那陣沉默,也許足夠說明這個問題了吧。白新羽兩手撐著牆壁,感到胸口傳來一陣悶痛,其實仔細想想,倆人的關係還是像炮友,說什麼談戀愛,從來沒想過未來的能叫戀愛嗎?

他洗好澡出去,已經恢復了常態。

倆人換上了許久不穿的便裝,和其他五人在樓下集合,霍喬領著他們離開了基地,開著輛小麵包車往市里去了。

他們輪流開車,把烏魯木齊市內外的一些景點玩兒了一遍,霍喬充當起導遊,一出來“放風”簡直比他們還歡快,一路走一路吃。他們漸漸明白霍喬把他們帶出來的原因了,這三天的遊玩,讓這群剛從“小黑屋”出來、心理壓抑的兵們情緒好了很多,臉上也重現了笑容。

白新羽拍了好多照片發給了他媽和他哥,他媽全程和他互動,還要求他多拍帥哥戰友的照片,最後他媽得出的結論是最招人喜歡的是陳靖,他哥則粗暴冷酷,只給他回了個“嗯”,讓人很是傷心。在做了充足的鋪墊之後,白新羽把自己去了特種部隊的事兒告訴了他媽,他媽震驚不已,他仗著他媽對兵種的分別瞭解得不夠,故意把特種兵說得危險性沒那麼高,但他同時已經做好了被他爸和他哥知道之後質問他的準備。

晚上回酒店休息,白新羽有件憋了很久的事,終於扭扭捏捏地跟俞風城說了,“風城,上次那個……那個事兒,怎麼樣了?”

俞風城挑眉看著他,明知故問道:“哪個事兒啊?”

“就那個唄。”白新羽擠眉弄眼的。

俞風城踹了他一腳,“好好說話。”

白新羽心虛道:“那女的。”

“哦,就是那個光著身子在你旁邊躺了一晚上,你就給人家買了個四萬多的包的女的?你他媽冤大頭啊?”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這你都知道了?”

俞風城擰著他的耳朵,“那天我給你打電話,你還敢騙我是給你媽買禮物。”

“我……我確實也給我媽買……”白新羽推開他的手,“哎呀,別擠兌我了,到底怎麼樣了?”

俞風城瞪著他,“你可真好意思跟我提,她張嘴跟我哥們兒要一百萬。”

白新羽睜大眼睛,“你不會給了吧?我告訴你一百萬我現在可賠不起,我爸把我卡都給……”

“你以為我是你啊。”俞風城氣得牙癢癢,“我真他媽懷疑你在北京那幾年是怎麼混的。”

白新羽小心翼翼地說:“但我真的沒睡她吧。”

“沒有。”俞風城冷笑,“但你下次再敢騙我……”

“不會了。”白新羽縮了縮脖子,小聲說:“我是喝醉了嘛。”

俞風城白了他一眼。

白新羽壯著膽子問:“那最後到底怎麼樣啊?”

“被我哥們兒逼出真話了,一萬塊打發了。”

白新羽松了口氣。

俞風城越想越來氣,把他撲倒在地床上,“上次不過回去了兩個星期你就給我鬧出這事兒,要是回去的時候久了,你是不是真能弄出孩子來了?”

白新羽辯解道:“你怎麼聽不懂人話呢,我都說了我沒想找誰,我就是喝多了。”

“以後我不在你不許喝酒。”

白新羽笑道:“除了你們我還能和誰喝酒啊。”

俞風城低頭貼上他的嘴唇,嘟囔道:“這錢你肉償吧。”

白新羽含糊地說:“你什麼意思,我就值一萬啊。”

俞風城扯開了他的衣服,“讓我估估價……”

倆人很快就赤裸相見,欲望升溫,整個客房都跟著暖和了起來。

玩兒三天,一行人意猶未盡地回了基地。

霍喬沒給他們鬆懈的時間,馬上就開始了訓練,這種訓練是長期的,所以強度比第二輪選拔的時候有所下降,而作戰方面的課程比重在增加。

幾天之後,霍喬在休息的時間把白新羽叫到了一邊,白新羽頗為意外,霍喬把手機螢幕給白新羽看,那是一條短信,寄件者是“簡隋英”,內容是:讓他給我回電話。

白新羽心裡有一絲緊張,“我哥怎麼跟你聯繫了?”

“你們的手機又用不了,當然是跟我聯繫最快了。”霍喬抱胸看著他,“你可真有意思,這麼重要的事兒蠻到現在,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白新羽抓了抓腦袋,“副隊,我用你手機給我哥回個電話行嗎?”

霍喬把手機遞給他,“休息結束之前回來。”

“是。”白新羽接過手機,往沒人的地方走去,邊走邊撥通了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了,熟悉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喂,霍喬。”

白新羽深吸了口氣,“哥,是我。”

那頭沉默了一下,就聽著簡隋英咬牙切齒地說:“白、新、羽。”

白新羽心裡一驚,他有些哀傷地發現,他居然還是怕他哥,哪怕他現在能一隻手把他哥撂倒,哪怕他根本不怕揍,可從小養成的對他哥的服從,還是讓他本能地產生了危機感,他儘量鎮定地笑著說:“哥,好久沒聯繫了,你最近好嗎?”

簡隋英根本不吃這套,罵道:“你他媽腦子是不是出問題了?誰讓你去當什麼特種兵?你知道特種部隊一年死多少人嗎?你知道哪天輪到你?”

白新羽道:“哥,我知道,但是我覺得這裡適合我……”

“適合個屁,大姨就你一個兒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想過他們沒有?”

白新羽沉默了一下,“可是哥,來當兵就得有上戰場的準備不是嗎?不然我當什麼兵。”

“別的兵種跟特種兵能一樣嗎。”簡隋英怒道:“我懶跟你在電話裡廢話了,我在機場呢,現在飛烏魯木齊。”

白新羽急道:“哥,你別來,我已經決定了,我……”

簡隋英已經掛了電話。

白新羽愣愣地看著電話,感覺一陣頭大,他沒想到自己已經通過了選拔,還要再面臨一次重大的危機,他哥可是相當難纏的,要是真的打定主意把他拎回去,他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把手機還回去的時候,霍喬見他一臉沮喪的樣子,挑眉道:“怎麼?挨說了?”

白新羽點點頭。

霍喬搖了搖頭,“你也是,風城也是,都先斬後奏,玩兒什麼呢這是。”

俞風城走了過來,“新羽,怎麼了?”

白新羽悶聲道:“我哥要來這兒抓我。”

霍喬一瞪眼睛,“什麼?”

白新羽看著霍喬,“副隊,咱們這是秘密軍事基地吧,一般人不能來吧,你給我哥打個電話,讓他別來了。”

“這個基地也沒秘密到不能有訪客的程度,隋英非要來,我也攔不住他,再說你自己家裡的事,你應該自己處理好。”

白新羽鬱悶地拍了拍腦門。

俞風城道:“有什麼可煩的,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他總不能綁著你。”

白新羽歎道:“你不瞭解我哥,我哥凶起來很嚇人的,而且他不光會來硬的,嘴也能說,他一定會說得我愧疚得抬不起頭來為止。”

俞風城挑起眉,“你可真崇拜他啊。”

白新羽點點頭,“沒辦法,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哥對我來說比我爸還有威嚴。”

俞風城輕哼一聲,“那就看你夠不夠堅定了。”

白新羽握緊拳頭,“我好不容易進來的,我不會走的。”

簡隋英在當天晚上到了烏魯木齊,霍喬派人去接的他,把他安排在了基地附近的部隊招待所。

白新羽訓練結束後,霍喬帶著他去見簡隋英,俞風城也非要跟上。

四人都沒吃飯呢,霍喬在一個小川菜館開了個包間,白新羽一下車心臟就怦怦直跳,一想到馬上要面對簡隋英的怒火,他就感覺心慌得很。

一推開包廂,坐在裡面玩兒手機的男人抬起了頭來,依然是出眾的相貌、桀驁的氣質,大半年不見的簡隋英,已經沒可過年時候的頹廢和憔悴,重新變得英姿煥發。

簡隋英淩厲的目光在定格白新羽的瞬間,變成了錯愕。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討好地叫了一聲,“哥,你來了。”

簡隋英騰地站了起來,滿臉地不敢置信,如果說過年的時候見到改變了的白新羽讓他驚訝,那麼眼前這個精練的、俐落的特種兵簡直讓他感到有些陌生了,白新羽除了曬黑了一些,外貌明明變化不大,可就是整個人都沒有以前的樣子了,要不是那聲“哥”,就是站在大街上他也未必敢認人。

霍喬笑道:“隋英,好久不見了,怎麼樣,我沒唬你吧?你現在還認得出來自己弟弟嗎?”

簡隋英坐回了椅子裡,喉結鼓動著,半天才吐出一句:“認不出來。”

白新羽努力找回點兒自己當初的樣子,湊到簡隋英身邊一把抱住了他,笑嘻嘻地說:“哥,我想死你了。”

簡隋英推開他,“別耍賴,坐好了。”

白新羽坐到一邊,挽起袖子秀了秀自己的肌肉,“哥你看,我現在身體可結實了。”

簡隋英還在白新羽的巨變中回不過神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來時打算好說的話此時有些順不過來了。

霍喬也坐到簡隋英旁邊,“隋英,咱們有兩年沒見了吧。”

“可不是,自從你調來新疆,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簡隋英倒了兩杯酒,遞給他一杯。

霍喬接過酒,哈哈笑道:“那你就把這趟當成專門來見我的成不成?”

簡隋英笑了笑,“拉倒吧,我得多想你啊?我這趟來就是為了我這個弟弟,來吧,說正事之前,我先敬你一杯。”

倆人重重碰杯,把那白酒一口悶進了肚子裡。

白新羽看了俞風城一樣,神色有些緊張,俞風城從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小腿,示意他冷靜。

簡隋英放下酒杯,揉了揉白新羽的腦袋,“你看看你曬的,你都不照鏡子嗎。”

白新羽笑道:“男人黑點兒好。”

簡隋英眯起眼睛,“兩年前你還說現在流行小白臉,你要當一輩子小白臉。”

白新羽微訕,“我那不還小嗎。”

“你現在多大了?”簡隋英捏著他的下巴,仔細端詳著他的臉,“我讓你來部隊改改脾性,可你現在矯正過度了知道嗎?你的改變已經讓我們挺滿意了,你現在可以跟我回去了。”

白新羽搖搖頭,“哥,我不能回去,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兒、吃了多少苦才進了雪豹大隊,我還什麼都沒做呢,我不能回去。”

“你想做什麼?你以為動真刀真槍是好玩兒的?你要是出了事兒,你爸媽怎麼辦?”

白新羽嚴肅道:“哥,我除了是兒子,我也是軍人,沒有大家何來的小家。”

簡隋英皺起眉,“你在部隊可真是學得一套一套的,我懶得知道你是怎麼被洗腦的,你是我弟弟,我就是不能讓你當這麼危險的兵,退伍手續我已經找人在辦了,霍喬你這邊放個行吧。”

霍喬摸著下巴,沒有說話。俞風城臉上雖然不動聲色,但拳頭卻在桌子下握緊了。

白新羽深吸了口氣,“哥,我不走。”

簡隋英眯起眼睛,“你再說一遍。”

“我是雪豹大隊的成員,我不走。”

簡隋英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他媽怎麼回事兒?從小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用得著你去賣命嗎?!”

俞風城冷道:“他都這麼大了,能自己做決定吧。”

簡隋英情緒也極差,不客氣地說:“輪不到你管。”

俞風城一怒,剛要說什麼,霍喬一把按住了他的膝蓋,靜靜地看著白新羽。

白新羽猛地站了起來,抓起桌上的茅臺對著嘴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

這舉動把三人都驚住了,那可是53度的酒啊。

白新羽把酒瓶子往桌上一放,嘴一抹,用有些發紅的眼睛看著簡隋英,“哥,你說的道理我都懂,這一年多我也長大了不少,可正是因為我成熟了,我才不能跟你回去。我從前,說白了就是個混子,混日子、混時間,花了無數精力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到頭來什麼也沒得到,我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了。我是從進入部隊,真正開始喜歡部隊生活的時候,才覺得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我從前沒靠自己獲得過任何成功和讚美,可在這裡,我能從一個普通列兵成為西北第一特種部隊的一員,靠的都是我自己,哥,你知道有多難嗎,你知道我能穿著帶有雪豹頭標誌臂章的衣服有多難嗎,我這輩子第一次覺得自己牛逼,第一次啊哥!”

簡隋英怔愣地看著他,白新羽那執著又豪氣的樣子讓他感到詫異和陌生,這真的是那個他從小看大的弟弟嗎?回想當初自己一怒之下把白新羽送到部隊的決定,他真的沒想到,會把白新羽變成這樣一個……一個真正的男人,不再是從前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子弟,不再是讓他恨鐵不成鋼的草包,而是一個能夠成為特種兵的男人。他從前一直希望白新羽能有出息,現在白新羽真的讓他刮目相看了,他又不能不擔心。

白新羽抓著簡隋英的胳膊,輕聲道:“哥,我從小都不敢逆著你的意思,因為我知道你總是對的,你現在也是對的,可我不能跟你走,我是特種兵,我在這裡有歸屬感,我不能還沒上戰場就因為怕死而退縮!”

簡隋英把玩著酒杯,深深地看著白新羽,表情凝重。

74

白新羽也直視著簡隋英,目光沒有一絲退縮。

簡隋英看向霍喬,指著白新羽道:“這就是你想讓我看的?”

霍喬輕笑道:“對,你不親自來看看,是不會死心的,我沒騙你吧,見到他就會知道,他是個軍人,你是帶不走他的。”

簡隋英眯起眼睛,“白新羽,我訂了一台全球限量的蘭博基尼,你要是跟我回去,我就送你了。”

“蘭……蘭……真的嗎?”白新羽咽了口口水,大概沒想到他哥來這招。

“從小到大淨是你撒謊,我騙過你嗎?”

白新羽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在那一瞬間真的心動了。

“怎麼樣啊?”

白新羽小聲說:“哥,那車能等我兩年不?”

“放屁。”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俞風城和霍喬一眼,才沮喪地說:“我……我還是不能跟你回去。”

簡隋英忍不住踹了他一腳,“你失心瘋了吧你?”

白新羽歎道:“哥,你不明白,這一次我真的不能照你說的去做了,你回去也勸勸我爸媽吧。”

簡隋英瞪著霍喬,“我覺得這事兒跟你脫不了干係。”

霍喬無辜地聳聳肩,“我每年負責招收那麼多人,誰知道會有他呢,隋英,你弟弟已經長大了,讓他自己決定自己的路吧。”

簡隋英道:“你打算在這裡呆多久?”

白新羽剛要張嘴。

簡隋英指著他鼻子道:“不准跟我說你不知道或者看情況,給我一個時間,讓我回去能給你爸媽個交代,我總不能跟他們說你打算死在這裡吧。”

白新羽再次忍不住看了俞風城一眼。

簡隋英怒道:“你老看他幹嘛!”

白新羽馬上道:“兩年!”既然俞風城兩年後就要去讀軍校,那麼兩年後,他也會離開雪豹大隊吧,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雪豹大隊呆太久,特種兵的更新換代原本就很快,即使沒在戰場上出意外,長時間的高強度訓練對人身體的摧殘是很厲害的,他早晚要離開。

簡隋英道:“好,兩年,兩年後你必須給我滾回北京,不管到時候你還想不想留在部隊,你總不能在新疆呆一輩子。”

白新羽點點頭,“哥,我答應你。”

簡隋英看著白新羽,就手癢想揍他,但還是忍住了,白新羽那一身結實的肌肉,讓簡隋英覺得即使揍了他大概也不會疼了,他感到有些沮喪,就好像白新羽不是慢慢長大的,而是一天沒見突然從小孩兒變成了大人,讓他有種莫名地失落感。他沒好氣地說:“過來跟我喝酒。”

白新羽倒了兩杯酒,“哥,我敬你一杯,就這一杯,我明天還得訓練呢。”

“喝這點兒酒就影響訓練了?你來部隊不漲酒量,那你來幹嘛的。”

白新羽嘿嘿笑道:“長肌肉了。”

簡隋英拍了下他的腦袋,笑駡道:“德行。”

白新羽敬了簡隋英一杯酒,又忍不住抱住他的腰,拿腦袋蹭著他的肩窩,“哥,我可想你了。”

簡隋英似乎習以為常了,“別膩歪,去弄一下羊肉。”

白新羽乖乖地拿到給簡隋英從羊排上割羊肉。

霍喬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對兄弟,俞風城則是一臉不爽。

白新羽一邊給簡隋英夾菜,一邊遮遮掩掩地問:“哥,我聽我媽說你生意回暖了,還和那個……那個人,定下來了?”

簡隋英點點頭,“嗯,是啊。”

白新羽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你們還見了家長了?”

“當然了,我又不是地下党,藏著掖著幹嘛。”

“可你們倆都是……”都是男的呀。白新羽雖然覺得自己也沒什麼資格質疑簡隋英,可要他出櫃,他可未必有那個勇氣,至少現在的他,天高皇帝遠的,不需要考慮那麼久以後的事兒,再說俞風城的態度都挺含糊的,他也不能傻得一頭熱啊。他就是很佩服他哥,他哥從小到大特立獨行,自己活得牛逼,從來不管別人怎麼看,那份瀟灑和霸氣真讓人想不崇拜都難。

簡隋英不以為然,“難道你見過我找女人?”

白新羽豎起大拇指,“哥,你狠,可是我不喜歡那小子。”白新羽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他還騙過你呢。”

簡隋英嚼著羊肉,看著自己手上的婚戒道:“嗯,是啊,他表現不錯,我暫時放他一馬,這樣吧,你在部隊多學學東西,以後他要是再敢惹我,你就回去給我把他閹了,做得乾淨點兒,別讓人查出來。”

白新羽臉色微變,“哥……我、我不是幹那個的。”

簡隋英哈哈笑了起來,“小傻逼,你還當真啊。”

霍喬也低笑起來,“新羽,你說錯了,我們幹那個,我們還會幹很多事,只不過要看物件。”

他們聊著部隊上的事,不知不覺就喝了不少酒。霍喬特許白新羽在外面留宿了一晚,他和簡隋英回酒店後繼續聊,他也不知道那一晚上自己說了多少,最後因為覺得對不起父母,他好像還哭了。

第二天,在簡隋英的監督下,他給家裡正式打了通電話,跟他爸媽好好溝通了一番,終於暫時得到了他們的理解,也算放下了他一件心頭大事。

簡隋英公司還有事要忙,當天下午就飛回北京了,白新羽親自把他送到了機場。

簡隋英道:“行了你別下車了,就送到這兒吧。”

白新羽依依不捨地看著他,“哥,我爸媽就拜託你照顧了。”

簡隋英白了他一眼,“知道了,這麼多年難道你照顧過?”

白新羽愧疚道:“等你老了我來照顧你。”

“滾犢子,我才比你大五歲,說不定你死在我前面呢。”

白新羽笑道:“那樣也好。”

簡隋英定睛看著他,輕歎一聲,用手按住了他的腦袋,“你真的變了,現在你像個有擔當的男人了。”

白新羽眼睛一亮,感動地說:“哥,我長這麼大,你這是第一次誇我。”

“那是你以前不爭氣。”

“那倒是……”白新羽不好意思地說:“哥,我現在是你理想中的弟弟了嗎?”

簡隋英看了他半晌,淡笑道:“接近了。”

白新羽露出笑容。

“你小子給我聽好了,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不要逞能,想想家裡還有多少人掛念著你,你必須給我好好地回家來,知道嗎。”簡隋英嚴肅地說。

白新羽用力點點頭,“哥,你放心。”

“行了,我走了。”

白新羽抓著他的胳膊,“哥,我以後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你有什麼事也要告訴我,我現在每個月有兩天假,申請一下就能離省,家裡有什麼事,我隨時可以飛回去,我現在不一樣了,我能幫你了。”

簡隋英咧嘴笑了笑,“我又不混黑社會,你能幫我什麼啊。”

“我就是給你撐場面也行啊。”

簡隋英拍拍他的腦袋,“我知道了。”

白新羽用力抱住了簡隋英,“哥,你記得想我啊,別有了相好就忘了我啊。

簡隋英笑駡道:“少扯淡,走了。”他下了車,拿上行李,朝白新羽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白新羽看著簡隋英修長的背影,眼圈有些發酸,他長這麼大犯了那麼多錯,不管簡隋英再怎麼生氣跳腳,最後也還是原諒了他,如果不是簡隋英的決定,他又怎麼會來部隊,徹底改變自己的人生呢?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回報他哥。

開車回到基地,已經是晚上了,他一進屋,俞風城就追問道:“你哥沒再跟你說什麼吧?”

白新羽莫名其妙,“說什麼?”

俞風城撇了撇嘴,“誰知道他會說什麼引誘你回去。”

白新羽笑了笑,“我連蘭博基尼都拒絕了,還有什麼誘惑是我抵抗不了的?”說到車,他又一臉惋惜的樣子,誇張地捂著心臟叫道:“哎喲我的小心肝兒啊……”

俞風城把他拽倒在床上,低笑道:“讓我摸摸你的小心肝兒怎麼樣了。”說著手就伸進了白新羽的衣服裡,盡情撫摸著。

白新羽親著他的下巴,“今天訓練怎麼樣?累不累?”

“累。”

白新羽嬉笑道:“我偷懶了一天,爽。”

“我現在讓你運動運動好了。”俞風城親吻、撫摸著他的身體,倆人之間的熱情一點就著……

幾天後,離開基地一個多月的雪豹大隊隊長韓卓回來了,他一臉地煞氣,連帶霍喬和老沙都面色凝重,三人進了會議室,大半天都沒出來。

老兵馬上就知道這是有任務要來了,新兵們也都預感到了什麼,情緒有些激動。

晚上吃完飯,七中隊的人被霍喬和老沙叫到了會議室,會議室裡韓卓已經不在了,霍喬開門見山地說:“我們接到一個任務。”

白新羽忍不住抓了抓陳靖的胳膊,他心裡有一絲緊張,但同時也有些興奮,終於來了,終於要打真正的子彈和敵人了。

霍喬手撐著桌子,犀利的目光掃過他們,“我們接到情報,有一夥從阿富汗來的分裂恐怖分子想要翻越喀喇昆侖山入境,人數可能超過百人,這是一次很大的行動。你們都知道,養在新疆的特種兵,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打擊這些想越境作亂的恐怖分子,在這種危急時刻,你們要化身為一枚盾牌,牢牢地矗立在祖國邊疆,堅決不讓那些畜生越國境線半步!”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表情嚴肅。

“為了得到這次的情報,雪豹大隊有兩名外派的維族特種兵,已經永遠無法回來了,他們的犧牲是有代價的,代價就是那些恐怖分子的項上人頭,這次的任務就是把他們殺、光。”霍喬滿臉殺氣,讓人望而生畏,他朝俞風城的方向看去,“新加入的七名成員,這是你們第一次的實戰任務,告訴我,你們準備好沒有!”

七人統一口徑大吼:“准、備、好、了!”

“他們人數比我們多,而且受過訓練,怎麼辦?”

“殺!”

“他們有輕武器、有炸藥,而且不怕死,怎麼辦?”

“殺!”

霍喬一拍桌子,“這次我親自帶隊,下面做任務分析。”霍喬打開投影儀,各種絕密資料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他們討論了一整個晚上,制定了初步計畫,由於這次越境的人數多,將是一次整個中隊傾巢出動的大任務,還會有邊防兵配合。白新羽看著那些資料,想著幾天後自己就要真正上陣殺敵,只覺得氣血翻湧,軍人的魂被徹底點燃了。正像他在部隊一年多來受過的教育說的那樣,他的身後是無數祖國同胞的安全和幸福,他為馬上就能手刃敵人而感到熱血沸騰!

兩天后,他們坐上運輸直升機,朝昆侖山飛去。

在昆侖山上空,白新羽看著那片他曾經紮根一年的巍峨雪山,很是感慨,他原來的團就駐紮在昆侖山的某一處,現在肯定也在不鬆懈地操練著,馮東元、錢亮、武清,他們還好嗎?上一次聯繫,是他剛加入雪豹大隊的時候,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他又有點想念他們了……

陳靖的臉貼著窗戶,輕聲說:“三連就在下麵吧。”

“應該吧,現在快入冬了,肯定已經死冷死冷的了。”白新羽苦笑一聲,“真想回去看看。”

坐他們對面的老沙說:“你們在說XX團嗎?”

“是啊,中隊長,你不會也是XX團來的吧?”

老沙笑了笑,“當然了,你們知道武清嗎?”

白新羽眼睛一亮,“知道,他是我的班長!”

老沙皺了皺眉,“我聽說他在炊事班啊,怎麼會是你的班長?”

白新羽一怔,暗罵自己嘴賤,本來雪豹大隊沒人知道他曾經呆過炊事班,別人也不會相信能通過初級選拔並最終留在雪豹大隊的兵,會是炊事班混出來的,這下好,他自己給說漏嘴了。他尷尬地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圓場。

霍喬大著嘴巴說:“他以前就是炊事班出來的啊。”

此言一出,整個機艙裡的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白新羽。

俞風城和陳靖低笑不止,燕少榛則托著臉頰,頗感興趣的樣子。

白新宇一梗脖子,“看什麼看,我們三連的炊事班都是奇人。”

老沙摸了摸下巴,“還真有可能,武清可就曾經是雪豹大隊的傳奇神槍手之一。”

白新羽得意地說:“中隊長,我是武班長的徒弟,我的射擊技能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老沙瞪著他,“你說得這麼大聲,不怕給你師父丟人啊,就你那兩下子,離神槍手差遠了。”

白新羽訕訕道:“我是未來的神槍手。”

陳靖道:“中隊長,給我們說說武班長吧,讓我們也懷念一下從前。”

老沙清了清嗓子,“武清在巔峰的時候,我還是個剛進雪豹大隊的新人……”

老沙和幾個資格老的兵說起了武清的故事,一個盪氣迴腸的傳奇狙擊手的故事立時呈現在眾人面前,白新羽這才知道,他在三連時候聽說的武清,不過是點皮毛,老沙嘴裡的武清要牛逼多了,而他受傷退出的原因,也更悲壯。他們就這麼說著話,飛機降落在了一個邊防補給站。

這是白新羽第一次來邊防兵的地方,他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邊防兵有多苦,但如果不親自來體驗一下,根本無法感受十分之一。

那個補給站很小,差不多就一個學校的操場大,在白芒一片的雪山裡,宿舍和幾個庫房孤零零地矗立著,顯得那麼渺小。因為這個補給站平時利用率不高,只有一個小班——六個人駐紮,方圓兩百公里荒無人煙,補給車每兩個星期來一次,那是他們和外界接觸的唯一機會。他們的生活枯燥到只有一片小操場和幾個倉庫,面對的是一成不變的雪山,終年嚴寒、草木不生。白新羽想起自己曾經抱怨在三連的生活苦,現在看到這些邊防戰友,只覺得慚愧不已。那不是一天兩天的駐守,那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死守,白新羽無法想像這些二十上下的年輕人是怎麼度過這種生活的,一想到還有許許多多像他們這樣的邊防兵犧牲自己的青春年華,守衛著祖國的疆土,心裡除了敬佩,還是敬佩。

他們在補給站裡拿到了提前從地方運送上來的裝備,也見到了他們的雪山嚮導,六十多人分坐四輛皮卡車,往喀喇昆侖山更深處開去。

山裡白天溫度是零下十幾度,早晚能降到零下二十度以下,他們捂得嚴嚴實實,幾個新成員心情忐忑。

晚上,他們在雪山某處露營,霍喬、老沙和嚮導兵在一旁商量著什麼,其他人縮在火堆前一邊做飯、一邊搓手跺腳。

白新羽哈著氣,“真他奶奶的冷啊,新疆這寒氣是往人骨頭裡鑽的。”

“還沒到最冷的時候呢。”燕少榛翻了翻火堆,“水開了吧?快把羊肉下了。”

他們很快煮了一鍋羊肉湯,一口肉湯、一口二鍋頭,身體很快暖和了起來。

不一會兒,霍喬坐了過來,抄起酒就對著瓶子灌了兩口。

俞風城道:“副隊,怎麼樣?”

霍喬道:“明天我們就不能坐車了,要步行挺進,那夥人對昆侖山的熟悉程度跟當地人差不多,我們的人也要分成三股,從三個方向圍堵他們。”

老沙咧嘴笑了笑,“這回可以宰個痛快了。”

陳靖抱著膝蓋,“副隊,中隊長,你們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心裡想什麼?”

霍喬笑道:“跟你們想的一樣,又害怕,又期待,害怕自己死,期待能立功。”

陳靖的長睫毛眨了眨,“那第一次殺人呢?”

霍喬眯起眼睛,回憶了一下,“等你看到那夥人,你就明白了,他們就是披著人皮的野獸,從小被灌輸各種仇恨洗腦,不讀書、沒有自己的人格和品德,說白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人應該是什麼樣的,殺那樣的人,心裡沒什麼可想的。”

陳靖點了點頭,沉默不語了。

霍喬湊過去,抬起他的下巴笑道:“怎麼了這是?你不會真害怕了吧?”

陳靖笑笑,“不至於……副隊,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霍喬道:“我已經寫了十六首詩了,攢到二十首我就找部隊的出版社發表去,讓他們看看什麼叫鐵漢柔情。”

陳靖無奈道:“不是這個。”

“哦,你要問什麼?”

“當初你還是我的排長的時候,你就慫恿我去雪豹大隊,你怎麼就知道我適合這裡呢?”

霍喬笑了笑,“這個啊,我也不知道,直覺吧,我就覺得你這樣的人,做什麼都努力,做什麼都較真兒,當特種兵也一定稱職。”

陳靖不好意思地說:“有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白新羽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心裡有些觸動。陳靖雖然從來不是自負的人,但在他身上,白新羽也從來沒有看到過自卑和怯弱,陳靖一直是那個優秀的小班長,剛正無私、竭盡全力,白新羽驚訝,是因為他第一次意識到陳靖心裡也會有很多不安,就跟他一樣。只不過不同的是,陳靖心裡一直有自己的信念,無論做什麼都那麼堅定,而他則是一路不停地在尋找自己的信念,現在他終於找到了,他也可以堅定不移了。

霍喬抱著他的肩膀,用頭撞了撞他的腦袋,“你是我看上的人,你必須行。”

眾人圍著火堆聊了一會兒,趁著身體還暖和,紛紛回帳篷睡覺去了。

俞風城和白新羽擠在一塊兒,黑暗中悄悄握著彼此的手。

大任務在即,其實誰都有些睡不著,帳篷裡不斷傳來翻身的聲音。

白新羽轉過身,嘴唇軟軟地貼上俞風城的唇,親了一下。

俞風城睜開眼睛看著他,白新羽也定定地看著他,以極低地音量說:“睡不著。”

俞風城摸摸他的背,“必須睡。”

“你眼睛真亮。”白新羽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俞風城閉上了眼睛,“快睡覺。”

不知道為什麼,白新羽猛然想起了臨去參加心理剝離考驗前,燕少榛對他說過的話,燕少榛說,他的眼睛總是跟著俞風城,可他卻不知道俞風城的眼睛總是跟著誰。

俞風城那雙明亮的眼睛,總是跟著誰呢?

75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們就整裝出發了。

最新接到的線報顯示,那夥人為了躲避追查,把隊伍分散了,他們也只能把隊伍分成了三隊。白新羽這一個宿舍的四個人,都跟了霍喬領的隊,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昆侖山深處。

現在剛剛入冬,昆侖山上的雪還不夠厚,路並不難走,有些地方還有暴露出來的岩石,但溫度可是一點不含糊,冷得人牙磣。

在中阿國境線交界處,有七個相連的村落,那是個在互聯網上連名字都被遮罩的地區,從昆侖山越境的各類雜魚混跡其中,恐怖分子、偷渡的、走私的、販毒的、盜獵的、偷礦的,幾乎都要在這些進行補給或交易,那裡沒有法律,運行的是當地上千年流傳下來的傳統規則,居民的成分非常複雜,是個很尷尬的地帶,之所以沒被清繳了,除了出於對原住民民俗的尊重,最重要的是留著有不可說的作用。

越過國境線本身就危險重重,那群恐怖分子不可能背上一卡車的物資翻越昆侖山,多數要在這些村落中的某一個偷偷進行補給,而他們的任務,就是找到那夥人並格殺。只不過要找那些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這些村落全都是地廣人稀,有時候兩戶人家能隔一公里,而且不通公路和水電,要在這種地方找人,其實跟在雪山裡打遊擊差不多,更何況他們只掌握了其中幾個人的相貌。

他們走了一天,天上突然下起了雪。

白新羽抬頭看著天,感歎道:“今年的第一場雪啊。”

霍喬長籲一口氣,“哎呀,我又想作詩了。”

陳靖笑道:“副隊你夠了啊。”

霍喬眨眨眼睛,“怎麼了,我這不叫文武雙全嗎。”

白新羽想起霍喬那些肉麻兮兮的請詩,不禁笑道:“副隊,你那些詩都是寫給哪個情人的啊。”

霍喬“嘖”了一聲,“那是一種情懷,並不一定是要寫給誰的。”

白新羽嘻嘻笑道:“你就直說自己沒有女朋友不就完了。”

霍喬踹了他屁股一腳,“你懂什麼,我這不都把時間奉獻給國家了嗎,這裡誰有女朋友?嗯?拉出去斃了。”

幾人哈哈大笑起來。

燕少榛笑道:“副隊,你喜歡什麼樣兒的?我把我妹妹介紹給你?”

霍喬擠眉弄眼的,“你妹妹有照片嗎?”

燕少榛指指自己,“她跟我長得差不多,夠不夠有說服力?”

他們隊裡一個外號叫禿禿的馬上湊了過來,“小燕子,副隊不要給我吧。”

出來執行任務,他們不能互相叫本名,都需要一個外號,陳靖叫小班長,俞風城叫小魚,白新羽的很是莫名其妙,叫白小公主,他怎麼都想不起來,究竟是哪個缺德的把旺旺哥給他取的外號流傳到雪豹大隊的。

燕少榛嫌棄地推開他的臉,“我妹妹才看不上你。”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俞風城白了燕少榛一眼,“你妹妹長得像你有什麼好的,你那面相一看就花心。”

燕少榛瞪起眼睛,“喲,你什麼時候也信面相了?真要說面相,你那面相絕對是天生刻薄寡情的。”

“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你又從哪兒看出來的?”

眼看倆人又要掐起來,霍喬抓起雪團往他們臉上扔去,“吵什麼吵,改天給我看看相片兒,我自己判斷面相。”

俞風城皺起眉,“小舅,你要幹嘛?”

雖然雪豹大隊的都知道俞風城和霍喬的關係,但是這是第一次俞風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叫霍喬“小舅”,其他人倒是沒什麼反應,白新羽卻是一愣,俞風城是很不屑於攀關係的,所以自己有什麼背景從不聲張,現在居然當眾叫霍喬“小舅”,給白新羽一種莫名的感覺,就好像……俞風城自覺以下屬的身份質問不了霍喬,所以要換上侄子的身份。難道就因為俞風城討厭燕少榛嗎?

霍喬聳聳肩,“好了好了,別扯淡了,咱們速度是不是慢下來了?要是比老沙他們晚到,我可削你們啊。”

他們不再玩鬧,加快了行軍速度。

白新羽走在俞風城身邊,一會兒,他以開玩笑的語氣說:“少榛家世也好,他妹妹肯定也漂亮,說不定跟副隊挺配的呢。”

俞風城瞥了他一眼,語氣不太好,“別瞎說。”

白新羽皺了皺眉,難道燕少榛就真那麼惹俞風城討厭,還是說,他崇拜舅舅,容不得舅舅找自己討厭的人的妹妹,哪怕只是大家開開玩笑都不行?他心裡說不上什麼感覺,就是有點兒怪怪的。

步行了七十多公里,他們在第二天淩晨四點多到達了村落附近,當地村民主要以放牧、打獵為生,還有一部分專做邊境走私和偷渡的掮客,是個相當不讓人省心的地方。

他們找了一個隱蔽的山溝休息,同時聯繫上了離他們不遠的另外兩隊,商量作戰計畫。

俞風城和白新羽在守夜,倆人一人打了一個哈欠,白新羽見其他人都睡了,靠到俞風城身上,撒嬌道:“好累啊,真想跟你在被窩裡熱乎熱乎。”

俞風城抓著他的手踹進自己兜裡,“快了,任務結束就能回去了。”

“你心裡有沒有點兒緊張?第一次真正的任務。”

“沒有,我很興奮,我等這一天好久了。”

“是真正的任務,還是和霍喬一起執行的任務?”白新羽沒來得及阻止,這問題就直接順嘴滑出去了,說完後,他就屏息等著俞風城回答。

俞風城沉默了一下,“都有。”

白新羽略有些失望。

他們不再說話,安靜地靠在一起守夜。白新羽抬頭看著繁星密佈的夜空,突然就想,這多少也算一點兒浪漫吧?倆人這戀愛談的,也實在太特立獨行了,別人看電影他們看刑偵教材,別人吃飯他們嚼野菜,其實他是個挺能玩兒浪漫的人,以前追女明星的花樣可是一套一套的,現在卻只能把一起守夜站崗當約會,在罕無人跡的昆侖山仰望城市裡看不見的星空,可正是這樣的條件下萌發的情愫,才讓人終身難忘吧。

天亮之後,他們派了幾個維族兵喬裝成偷渡客,混入村子打探消息,其他人則在附近搜尋那夥人的蹤跡。

下午,根據搜集來的情報判斷,他們掌握了一個三十多人的隊伍,淩晨將從村落出發,打算沿著黑水河的一條支流走,他們決定在黑水河的支流處堵截那群人。

那些人從村落裡買了馬,速度比他們快,所以他們必須提前出發,在嚮導的帶領下,他們連夜急行了三十多公里。

沿著支流一邊走,霍喬一邊罵娘,“媽的,怎麼連一個能隱蔽的地方都沒有?”

昆侖山本就比較貧瘠,黑水河的那條支流兩岸都是岩石,冬天草木不生,一眼望過去,幾公里一馬平川,沒有什麼地方能供他們隱蔽,這要怎麼設埋伏?他們拼死拼活地趕到這裡豈不是沒有意義。

俞風城拿望遠鏡看了看,“真的沒有合適的地方,再遠就是得藏雪山上,等我們下來人早跑了。”

陳靖道:“如果在來路上伏擊呢?”

霍喬搖搖頭,“他們有馬,路上更不好作戰。這裡是窪谷地帶,四面光禿禿的,對他們來說是最有利的地形,因為藏不住人,根據路程判斷,中午的時候他們大概能抵達這片地區,一定會在這附近休息,這裡就是最好的伏擊地點。”

“那該怎麼怎麼辦?”

霍喬沉思一會兒,“只能藏水裡。”

眾人一驚。藏水裡?現在那河水上都飄著冰碴子,有多冷可想而知,雖然他們有防水服,但防水服防不了多少寒,在水下呆15分鐘以上人就完蛋了。

陳靖沉聲道:“副隊,藏水裡危險性很大。”

霍喬點點頭,“對,可是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們可以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不然戰線再往前延伸幾十公里,就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了,再說他們有馬,我們遲早會跟丟。”

燕少榛道:“藏水裡就藏水裡。”

霍喬道:“公主和小班長,你們兩個埋伏在山上,最近的狙擊位到這裡的有效距離大約500米,以你們的技術,應該沒問題。小班長,你的槍聲就是我們突擊的信號。小燕子,你腳程快,這次就充當斥候了,你馬上沿路返回,追蹤上他們,在他們快接近的時候無線電通知我們。”

燕少榛點點頭。

霍喬看了看那浮著白冰面的河水,“剩下的人跟我一起潛在水裡,大家換防水服吧。”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擔憂地看著他們,那超低溫的河水不是開玩笑的,呆上幾分鐘真有可能把人活活凍死。

俞風城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沒事兒的,又不是沒冬泳過。”

白新羽想說冬泳是在活動,這是一動不動的啊,可他沒說出來,也沒什麼意義,從他們套上這身帶著雪豹頭臂章的衣服開始,什麼危險、困難、痛苦,都不再是他們退縮的理由。

燕少榛以儘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來路,其他人套防水服,原地開始做熱身運動,白新羽和陳靖則分散開來,各自尋找狙擊位去了。

這時候,老天爺又不開眼地下起了雪,那風雪一吹,天地一片蒼茫,把狙擊難度增加了好幾倍,再加上近500米的距離,這大概是白新羽經歷過的最差的狙擊環境了,但是他必須成功,他打歪了一顆子彈,他的戰友就多一份生命危險。

他隱蔽在山上的一座岩石後,調試著瞄具,對準了河邊的戰友們。瞄具裡不斷飄著碩大的雪花,非常影響視線。他一邊移動,一邊校準瞄具,不知不覺的,瞄具就對上了俞風城,俞風城被放大了很多倍的臉清晰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那長長地粘著白霜的睫毛、挺直的鼻樑和凍得泛青的薄唇一覽無遺,白新羽心裡感歎一聲,真他奶奶的帥。

俞風城的目光正看著一個方向,看得好像挺專注的,白新羽心裡一動,又想起了燕少榛的話:俞風城的眼睛總是跟著誰,你觀察過嗎?他慢慢地、順著俞風城的視線移動瞄具,接著,霍喬的臉映入了他眼簾。

白新羽手一抖,心臟猛顫,他把頭離開了瞄具,看著遠處聚集在岸邊的戰友,在這個距離以肉眼看,臉根本看不清,他能分辨誰是誰就已經很不錯了,可是在具有放大功能的瞄具裡,每個人的表情和神態都那麼清晰……俞風城,剛剛在看霍喬。

白新羽呆了幾秒,又忍不住笑了,自己這是發哪門子神經呢,剛才霍喬在說話,俞風城看著他不是很正常的嗎,雖然……那眼神真的很專注,但是這個時候他們不可能在瞎聊天,說的肯定是重要的事,專注又有什麼不對了。白新羽甩了甩腦袋,重新湊到瞄具前,俞風城依然在看著霍喬,聽他講話,白新羽不願意多想,就把瞄具移開了。

過了沒多久,無線電傳來燕少榛的聲音,“我發現他們的蹤跡了,距離這裡不足十分鐘。”

霍喬道:“好,我們現在下水,小班長,你記住了,在最佳的時機開槍,這是考驗你判斷力的時候,不容出差錯。”

陳靖沉聲道:“明白。”

只聽霍喬深吸一口氣,把無線電拆下來放進了防水背包裡,他們紛紛走進了河裡。

白新羽應該慶倖自己不是那個需要下水的人,即使不去看那些戰友們的表情,他也知道在這個季節潛入水裡是什麼滋味兒。

他們潛入水下後,嘴裡含著透氣的東西,就悄悄分散開了,水面重新恢復了平靜,剛才的十幾人憑空消失,岸上沒有半點痕跡,這是很完美的潛伏。

大概七八分鐘的時間,白新羽在山上看到了一個馬隊,他祈禱那個馬隊真的在這裡休息,並且休息的地方離他們潛伏的地方不要太遠。

馬隊走進窪谷地帶後,真的放慢了速度,最後,這三十幾人停在了距離潛伏地約一百多米的地方,可以想像水下的人正在忍著怎樣刺骨的寒意悄悄地往前遊。

白新羽悄聲說:“班長,他們下馬了。”

陳靖說:“我知道,等馬走到河邊喝水,這樣他們出來的時候,能有個東西擋一擋子彈。”

“好。”

又等了三分鐘,白新羽按耐不住了,“班長,他們下去已經超過十分鐘了。”

陳靖道:“我知道,耐心。”

這一句“耐心”讓白新羽冷靜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氣,暗斥自己還是有些浮躁,應該把關小黑屋時候的感悟拿出來才行,這麼一想,他整個人都穩多了,專注地盯著那夥人。

陳靖道:“有五個人有可能在五秒鐘之內拿起槍射擊,我們要把他們幹掉,公主,左三和左四,小燕子,右八,剩下兩個我來。”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是。”白新羽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兒,他腦袋有些嗡嗡作響,把槍口對準一個人的時候,他無比清楚地明白,陳靖剛才在說的是他們要負責殺哪個人。他要殺人了,立刻、馬上,他做好準備了嗎?這不是演習,不是訓練,而是真正的人啊。

燕少榛沉聲道:“是。”

“準備。”

燕少榛道:“白新羽,不要試圖記住那個人的長相,你只要記住,他們是敵人。”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明白。”

陳靖的聲音也有一絲顫抖,“一、二、三!”

砰砰砰,三聲槍響同時響起,驚醒了沉寂的雪山。

白新羽早已經瞄準他的目標,射中輕而易舉,他在陳靖和燕少榛放槍之後,只覺得一陣氣血翻湧,大腦轟地一聲炸響無數雜亂的聲音,整個人說不上來的恐懼,他沒有時間猶豫,好像有一股本能驅使著他扣動了扳機,瞄具裡那被放大了的陌生敵人的腦袋,在他面前像個西瓜一樣炸裂了,對,高倍放大瞄具前的那顆腦袋,真的仿佛就在他面前毀滅,他甚至有一種熱熱的鮮血和腦漿都噴到了自己臉上的錯覺,他的眼睛瞬間紅了,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他殺人了,真的殺人了!沒有想像中的驚恐和慌張,在打爆了一個人的腦袋後,他反而神一般的冷靜了下來,迅速移槍瞄準下一個目標,那個目標已經跳了起來,朝他的方向舉起槍,在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的時候,已經被他一槍打碎了整個左肩!

藏在河裡的雪豹們如水鬼般浮出了水面,拽掉槍管上的防水套,大吼著沖了過去,隱藏在馬的身後射擊,一時間,槍聲震天響。

白新羽、陳靜和燕少榛在遠處狙擊,幹掉了好幾個敵人,白新羽槍槍無虛發,在打倒了四個敵人後,恐懼和罪惡感褪去了,他只覺得整個人都被一種莫名的亢奮所支配,手裡的這柄槍就是掌握生殺大權的判官筆,那些敵人像活動靶子一樣,根本逃不過他的子彈,他每幹倒一個人,就降低了他的戰友們被幹倒的幾率。

一群人如戰車過境,碾壓著這些偷渡者們,三十多人很快就被他們幹掉了一多半,有幾個躲得離岸邊比較遠的,跳上馬就跑,最終還是有4個人逃脫了。

白新羽三人從山上跑了下來,緊張地問:“有人受傷嗎?”

禿禿坐在石頭上,捂著流血的胳膊道:“沒事,擦傷。”

霍喬道:“找找有沒有活口。”

他們找了半天,有兩個傷勢比較輕的人,被他們拽了過來,霍喬用維語問他們,“逃跑的人會去哪兒,知道嗎?”

那兩個人假裝聽不懂,嘰裡呱啦地說波斯語,霍喬沒什麼耐心,拿槍托子咣咣照著他們的臉敲了兩下,把他們牙都打掉了,這兩個人還是嘴硬不說。

霍喬抖了抖身子,“太冷了,聯繫邊防站的人來接我們,回去再審。”

他們帶著抓獲的人,往下游走去,等著和邊防站的人匯合。一路上,大家都在討論剛才的那一場激戰,各個說得眉飛色舞,比起老兵的得意,四個新人都紛紛沉默著,大家心裡想得都差不多,對於第一次執行任務的兵來說,無論做了多麼充足的心理準備,親手殺人對一個正常人來說,始終在心裡是一個坎兒,他們一時之間不那麼容易接受。

就那麼走了兩個小時,他們終於和邊防兵匯合了,他們上了車,霍喬把情況交代一番,在車上和一個連長商量起下一步的追蹤計畫。

白新羽縮在角落裡,看著自己的手,它們現在還在微微發抖,激戰時候的亢奮褪去後,他發熱的大腦也冷靜了下來,腦海中不斷回憶起在他面前炸開的腦袋和被打碎的肩膀,那都是他的子彈造成的,道理他都懂,可是這件事依然不好消化,他殺的可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靶子。

半晌,霍喬坐了過來,看著他們四個,輕聲道:“是不是手還抖呢?很正常,這裡的每一個老兵,都跟你們一樣有第一次,雖然我們現在不願意談起,不過很多人的這個第一次,表現比你們差多了。”

禿禿笑道:“這個可沒人會承認啊。”

霍喬分別拍了拍他們的腦袋,“我不讓你們想,你們也不會真的不想,我只能告訴你們,多執行幾次任務你們就麻木了,一會兒到了邊防站,你們可以聽邊防兵給你們講講那些畜生是怎麼殘害咱們的老百姓的,邊防兵常年跟那些人交戰,各個恨不得喝他們的血,到時候你只會後悔自己有機會的時候沒多殺幾個。”

白新羽點點頭,“副隊,我不是覺得愧疚之類的,我只是沒適應。”

霍喬湊近了他,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哦?你真的沒適應嗎?你可是殺了四個人啊。”

白新羽一怔,低下了頭。

霍喬低聲道:“我發現我真的在你身上找到一點武清的影子了,天生的狙擊手,除了射擊天賦外,還有一樣別人少有的東西,那就是拿著槍的時候,那種‘老子最大’的鬥志,你第一次打真的子彈,你感覺到那股‘鬥志’了?”

白新羽愣住了,他回想起自己那短暫地亢奮,那如同吸了鴉片一般的亢奮……

76

回到邊防站,下水的十幾人已經凍得路都快走不了了,嘴唇發白,手直哆嗦,他們換了身衣服,圍著大厚被烤火爐,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可惜他們沒休息多久,吃了頓飯就出發了,邊防站的人接到消息,說發現了逃跑的四個人的蹤跡,那四人很可能是要去跟其他隊伍匯合的,他們追上去就有希望一網打盡。

他們順著馬匹留下的痕跡追蹤了一整天,這群人並沒有急著往境內跑,反而又繞回了近國境線的位置,甚至很可能是打算再回到那些村子中的某一個,他們猜的差不多,這四個人會釣出更多人來。

第二天下午,他們和老沙帶領的隊伍匯合了。交換消息得知,那夥人為了躲避追蹤,跑進了大山深處,數量可能還不少。

老沙道:“這附近最近的村子離我們只有四五公里,這批人肯定曾經在這裡躲藏,村子裡有接應他們的人,我們得進村子看看,但是這裡民風彪悍,我們不能明目張膽的去,入夜之後潛進去吧。”

白天,他們繞到村子附近,把整個村子的地形摸了一遍,今天下了一整天雪,晚上他們肯定能通過每戶人家周圍的蛛絲馬跡,判斷哪戶人家藏過人…

調查完後,他們躲在山上休息。

霍喬看了看表,“抓緊時間睡一覺,我們今天晚上必須找到那夥人。”

白新羽抬頭盯著霍喬看,越看越覺得……是挺好看的。

霍喬注意到他的眼神,俯視著他,“看什麼呢?”

白新羽道:“看副隊長得帥。”

霍喬拿腳踢了踢他的大腿,笑道:“真上道啊。”

白新羽看向俞風城,俞風城正低頭擦槍呢,聞言也抬起頭,朝霍喬笑了笑,那笑容真夠陽光的,白新羽心裡不大是滋味兒,俞風城在別人面前是嚴肅的狼,在他面前是囂張的獵豹,到了霍喬麵前,最多是個忠實的拉布拉多,白新羽知道獵豹才是俞風城的真面目,他是不是應該為俞風城從不在他面前掩飾自己的劣根性而高興呢?

白新羽假裝漫不經心地問俞風城,“你小時候是副隊把你帶大的嗎?”

俞風城莫名其妙,“他就比我大七歲,怎麼帶我。”

“我的意思是,你小時候是不是經常跟著他啊,就像我經常跟著我哥那樣,我哥也就比我大五六歲,他從小就帶我玩兒的。”

俞風城點點頭,“有一段時間我姥姥身體不好,他在我家住了好幾年,因為他跟我媽相差十九歲,我媽幾乎把他當兒子帶的。”

白新羽高興地說:“那跟我哥差不多嘛,我小姨去世之後,我哥就時不時來我家住,我特別能理解你為什麼崇拜副隊,我也特崇拜我哥,小時候什麼都學他,也希望長大之後能像他那樣。”聽到這個白新羽就釋懷了不少,如果比照他對簡隋英的感情,俞風城對霍喬這種從小生根發芽、深植心底的憧憬也就不難理解了。

俞風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白新羽又問道:“那副隊這麼多年來一直在部隊,也不交女朋友?我哥那麼花心的都穩定下來了,肯定還是沒碰上那個人。”

俞風城皺起眉,“你幹嘛突然打聽起我小舅來了,他跟你哥不一樣,他的時間都奉獻給黨和國家了,你哥……”俞風城輕哼一聲,沒再往下說。

白新羽聽這口氣,心裡有些不爽,“我哥怎麼了,我哥還把時間都奉獻給家和親人了呢,雖然養了一窩白眼狼,但是……大家小家不都是家,你有什麼不服氣的。”

“我沒有不服氣。”俞風城淡道。

“那你……”白新羽學著他的口氣輕哼一聲,“這是什麼意思?”

俞風城瞪著他,“你今天發什麼神經啊,是你先跟我提我小舅的。”

白新羽飛快地說:“你小舅不能提嗎?”

俞風城眯起眼睛,“你腦子進水了是不是,莫名其妙的。”

白新羽也覺得自己有寫莫名其妙,可他心裡就是有什麼東西堵著,不太爽,他翻了翻眼皮,“嗯,我累的,我休息了。”說完閉上眼睛,靠在石頭上睡了起來。

俞風城盯著白新羽看了一會兒,眼中情緒有些複雜。

躺了一會兒,白新羽也睡不著,索性起來上廁所去了,回來的時候,看到角落裡的燕少榛,忍不住走了過去,踢了他一腳。

燕少榛睜開一隻眼睛,“怎麼了?”

“跟你聊聊。”

燕少榛坐起身,看了看遠處的俞風城,俞風城正休息呢,他笑道:“坐吧。”

白新羽盤腿坐在雪地裡,玩兒著手裡的石頭,悶聲道:“你上次說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呀?沒頭沒尾的。”燕少榛打了個哈欠。

“就是咱們臨去小黑屋考核前,你在宿舍裡跟我說的。”白新羽低聲道:“你說,俞風城的眼睛,總跟著……”

燕少榛笑了笑,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你發現他的眼睛總跟著睡了嗎?”

白新羽反問道:“你發現了?”

燕少榛嗤笑道:“我大學輔修社會心理學,說輔修有點不準確,因為後來閑著無聊我就考了個學位。”

“那是幹什麼的?”

“幹什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燕少榛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特別會觀察人。”

白新羽悄聲道:“那你觀察俞風城的時候,發現了什麼?”

“你又發現了什麼?”

白新羽白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還問你。”

燕少榛道:“你已經猜到了,只是不敢確定罷了。”

白新羽瞪著他,“你別瞎說,你知道我知道什麼嗎。”

燕少榛聳聳肩,“你要是真知道什麼,就不會來問我了。”

白新羽微怒,“不跟你說了,神神叨叨的。”說著就要走。

燕少榛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拽了回來,傾身在他耳邊道:“新羽,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想提醒你,有些事別太認真了。”

白新羽皺眉道:“什麼意思?”

燕少榛笑著說:“以後你就明白了。”他的目光飄向了白新羽後方,看著俞風城正一臉煞氣地朝他們走來。

白新羽正回味著那句話呢,突然身體一輕,被人從地上提溜了起來,他回頭一看,俞風城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上個廁所這麼半天,用不用我給你治治腎虛?”

白新羽一陣發懵。

燕少榛笑著對俞風城說:“他早就上完了,我們聊天呢,你也一起來聊聊?”

俞風城瞪著他,“不用了,他必須休息。”說完把白新羽拽走了。

燕少榛看著倆人的背影,露出一個莫名的笑容。

白新羽把俞風城拉回了他們剛才呆的地方,俞風城把他按回雪地裡,“睡你的覺,你要怎麼精力充沛就給我擦槍管。”

白新羽推開槍,“不要。”

俞風城摟著他的肩膀,嘴唇貼著他的耳朵,低聲道:“你們剛才說什麼呢?”

“瞎聊。”

“瞎聊什麼?”

“瞎聊能聊什麼,忘了。”

俞風城眯起眼睛,“你不會有什麼想瞞著我吧。”

白新羽不耐煩地說:“我現在生活這麼簡單,能有什麼瞞著你。”他越想燕少榛的話越不舒服,那小子陰陽怪氣的什麼意思啊?

俞風城偷偷掐了他的腰一把。

白新羽低聲叫了一下,咬牙道:“你幹什麼!”

俞風城冷哼道:“手癢。”

白新羽朝他豎了豎中指。

俞風城抓住他的手,塞進了自己兜裡,低聲道:“睡你的覺,不准再去找他。”

白新羽看著他霸道的樣子,有些好笑,悄聲道:“又吃醋了?”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掌心。

白新羽緊挨著他,閉上了眼睛。自己也沒資格說俞風城,他這麼疑神疑鬼的,也是在吃醋吧……真是有意思,從前他因為女人爭風吃醋,為的都是面子,現在,他在乎的竟然只是俞風城究竟看著誰。不管是出於什麼心思,至少俞風城時常看著的不是他,如果是的話,他就早感覺到了吧……

天黑之後,他們開始行動了。那村子裡住戶之間都隔得很遠,而且太陽下山之後非常冷,一般沒人出來活動了,所以他們派了幾個人悄無聲息地潛進村子,搜索著那夥恐怖分子留下的痕跡。

找了兩個多小時,老沙用無線電通知他們找到了線索,他在一戶人家的院子裡發現了兩頭新宰的羊,一些腳印,以及別的一些別的蛛絲馬跡,判斷這裡可能最近兩天有很多客人。

霍喬道:“想辦法把屋子裡的主人帶出來。”

“好。”老沙說完之後就沒聲音了。

半個小時後,他帶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回來了,那老漢眼窩深陷,骨瘦如柴,目光充滿了敵意和畏懼。

老沙找了個維族兵過來問話,很快就問出來了,那夥人確實在他家住過兩天,給了他一些金子,帶走了一些吃的。

霍喬道:“問他那夥人去哪兒了。”

維族戰友嘰裡呱啦地問著,白新羽學了一段時間的維語,還是聽得雲裡霧裡的。

“他說他不知道。”

“他在撒謊。”霍喬指著他,“你們上過心理分析課吧,看看他的表情和眼神。”

白新羽看了看,這老漢沒有文化,自然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目光閃躲、眉毛輕顫,典型地在撒謊。

老沙道:“昆侖山這麼大,沒有當地人帶路,怎麼敢隨便進山,那夥人肯定是進山躲起來了,很可能就是他領的路,繼續問。”

維族戰友繼續逼問,對著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他們也不好刑訊,最後霍喬把老頭上衣脫了,綁在石頭上,然後帶著人假裝要走。

當時零下二十度的低溫,真要綁在這兒,沒多久人就完了,老頭終於害怕了,叫嚷著說了實話。

那夥人果然躲藏在山上,想等他們走了之後再下山。

霍喬要求老頭帶路,老頭無奈,帶著他們上了山。

山上的雪越下越大,路也越來越難走,一腳踩進雪裡,還得費力拔出來,他們都擔心那老頭能不能撐得住,結果老頭顯然習慣了這樣的環境,一點兒也不打怵。

走了一個多小時,他們來到了兩峰之間,中間有一條窄路通行,兩邊是奇形怪狀的岩石和山洞,這樣複雜的地形,真是太適合遊擊了,他們立刻起了戒心。

老頭到這裡就不走了,說那些人就在這附近,具體哪裡他也不清楚,老頭原本和他們說好三天后來接他們,現在不到時候,也不確定人還在不在這兒。

沒尋到人的蹤跡,霍喬不放他走,“我們分成兩隊去山上偵查,如果有緊急情況就放煙花。”

他們頂著風雪,分別往兩座山上爬,這裡海拔超過了五千米,乾燥缺氧,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呼吸有些困難。

白新羽大口喘氣,一張嘴灌進一肚子風雪,越往上爬風越大,吹得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這裡能見度這麼低,如果遭遇敵人,真不知道是好是壞。

正想著,前面突然傳來一聲喊:“臥倒!”

眾人想也沒想,本能地噗咚一聲趴在雪地裡,緊接著,耳邊就傳來了幾聲槍響。白新羽連滾幾圈,躲到一塊石頭後面,迅速舉起槍,喊道:“什麼情況!”

老沙急促地說:“發現敵人蹤跡。”

霍喬罵道:“媽的,風雪這麼大,天這麼黑,看得清是敵是友就有鬼了,大家看清楚再開槍!”因為無線電電波不穩定,他的聲音帶著聒噪的雜音,特別刺耳。

白新羽看了看旁邊的俞風城,“你看到人了嗎?”

“看到人影,不確定是什麼人。”俞風城皺起眉。

他們都在等霍喬的下一步指示。

霍喬快速說:“一小隊左翼,二小隊右翼,三小隊掩護,切記,看清楚再開槍,別誤傷自己人。”

“是!”

俞風城和白新羽抱著槍,默念兩聲,猛地朝左面沖去,漆黑的夜色下,勉強能看到幾個人影在岩石後閃動,朝他們比劃著槍,三隊拼命放槍掩護,他們和二隊頂著子彈的壓力往前沖,把那夥人逼得連連後退。

霍喬冷笑道:“兄弟們,這次不能再讓他們跑了,有幾個算幾個,殺乾淨!”

一群人大吼著沖了過去,雖然看上去是橫衝直撞,其實每個人都謹慎地邊沖邊躲閃,吼得厲害點兒只是為了嚇唬敵人。

子彈伴著刺骨的寒風從身邊呼嘯而過,在這個風雪交加、沒有星星的夜裡,幾十人在雪山上上演了一出亡命追擊。

敵人被他們逼得節節後退,很快就潰不成軍。這些人雖然受過軍事訓練,但是那種訓練跟正規軍是沒法比的,跟他們這些千挑萬選的精英特種兵更是雲泥之別,在山上逃散開後,更方便了他們的逐個擊破。

霍喬大喊道:“別讓他們跑了,你們兩個去東面攔截,快!小魚,帶著小班長和公主去北面,別讓任何人溜掉。”

“是!”

俞風城一馬當先,白新羽和陳靖緊隨其後,三人像三條黑夜之狼,在純白的雪地裡快速奔跑,追擊著前方落荒而逃的獵物。當時的雪已經快及膝深,在那麼深的雪裡保持奔跑速度,對體力的要求非常苛刻,他們追了兩天,身體已經是超負荷運作,可長期挑戰極限鍛煉出來的結果是,在關鍵時刻,他們依然能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撕咬獵物不放。

很快,逃跑的五個人離他們越來越近,白新羽一邊跑一邊舉起槍,砰地一聲響,卻沒打中,但把那五人嚇得速度又慢了幾分。

三人在背後接連開槍,終於擊中了一個人,其他四人見一人中槍,更加慌了,也不跑了,就近躲在石頭後面,朝他們開槍。

三人迅速找好掩蔽,雙方槍來槍往,戰況一時膠著。

俞風城低聲道:“你們兩個掩護我,他們槍打得這麼小氣,肯定快沒子彈了。”

白新羽和陳靖用力點頭。

俞風城探出身體,砰砰放了兩槍,打得對方無法冒頭,他猛地沖了出去,白新羽和陳靖朝那些人藏身的岩石射擊,掩護著俞風城一路往前沖,很快就距離那些人不到四米了。

俞風城一槍斃了一個,同時拉開了一枚手榴彈的拉環,扔向了另一邊,自己猛地撲倒在地。

手榴彈轟然炸響,整個山峰好像都跟著顫了顫。

剩下的最後一個人剛瞄準了俞風城,白新羽大喊一聲,一發子彈穿過風雪,猛地射進了那人的身體。

一切歸於平靜了。

俞風城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落的雪。

白新羽和陳靖跑了過來,“風城,沒事吧?”

俞風城搖搖頭。

三人過去檢查了一下,只有一個還有一口氣,但眼看也不行了。白新羽看著那被他打穿肺葉,在雪地裡垂死掙扎的敵人,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他只知道自己變得冷酷了,經歷過心理剝離,又親手殺了人之後,他才覺得自己真的成為了一個特種兵。一個冷靜的、冷酷的、在戰場上不為任何不必要的事影響自己的戰士。

他們回去跟其他人匯合,只見雪地裡躺著一個人,身下已經被血染透了,霍喬正在給他包紮。

跑過去一看,是他們這裡年紀最小的一個新兵,只有19歲,左腿被流彈打中了,情況很不樂觀。霍喬急得滿頭是汗,包紮完後,看著眾人,“我有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要交給你們,就是把他帶下山,他正在失血,堅持不了多久,你們必須以最快的聯繫上邊防部隊搶救他,誰能完成這個任務?”

一圈人都沉默了幾秒,最後老沙道:“給我三個人。”

霍喬道:“好,你點名。”

老沙點了三個腳程最快的,都是老兵,他把那個兵背到了背上,“你聽得到我說話嗎,一定堅持住,知道嗎?”

那個兵有氣無力地說:“一定……一定堅持住。”

老沙深吸一口氣,“走!”說完,背著他快速往山下跑去,其他三人緊隨其後。

其他人則繼續清剿躲藏在山裡的恐怖分子,一剿就是一整夜,到了第二天天明,老頭所說的31人已經全部被剿,還抓了四個活著的。

戰士們一夜沒睡,各個疲倦不堪,他們綁著那些人下了山,又在天寒地凍的昆侖山裡步行了半天,終於和邊防部隊接上頭,被拉回了營區。

回到營區,他們才知道老沙他們背回去的那個兵已經做完手術,脫離危險了,但是他的腿傷至少有好幾個月不能下床,如果恢復情況不好,很可能不能留在雪豹大隊了。

這是那個兵第一次執行任務,他成為雪豹大隊的一員還不到兩個月,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一夥人在邊防部隊的營區裡烤火的時候,沉默了很久都沒說話,這次任務雖然完成了,但任何有傷亡的成功,都是讓人愉快不起來的,尤其是這次有這麼多新兵加入,對於新兵來說,第一次總是伴隨著很多困惑和陰翳的,他們一時之間不容易調和那種心情。

三天之後,他們乘飛機離開了昆侖山。白新羽一路看著底下的雪山,還是幻想著能看到他從前的營區,可那營區跟漫漫雪山相比太渺小了,他對從前戰友的思念也沒找到寄託的地方。那個受傷的新兵,讓他不禁聯想到了自己,如果有一天他也重傷,甚至死了……他並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些結果,每個加入雪豹大隊的人,都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只是,當他在槍林彈雨中頂著壓力衝鋒時,他第一次感覺到死神離他那麼近,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中了彈,或者俞風城中了彈,他會怎麼樣。

下飛機前,霍喬表情無奈地說:“你們這一整天嘴是被縫上了嗎?咱們這趟清剿了一百多人,卻一個沒死,僅僅是部分受傷,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所以我最討厭帶新兵了,前幾次總是那麼多事兒。”

眾人沉默不語。

霍喬倚著機艙壁,輕笑一聲,“沒關係,多幾次經驗就好了,這不,過幾天又有任務了。”

白新羽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

霍喬嘴角輕扯,“這就是雪豹大隊的生活,歡迎領略。”

77

俞風城問道:“什麼情況?”

“不急,下了地再說。順便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由於下一個任務地點還是在邊境,我們暫時不回烏魯木齊的基地了,而是去XX團的營區待命,以及等待下次任務需要的特殊裝備。”霍喬說完,朝著陳靖眨了眨眼睛。

陳靖驚訝道:“去……去我們團?”他本就白淨的臉更加亮了起來。

白新羽和俞風城也喜出望外,他們已經離開XX團半年,本以為可能再也沒機會回去了,這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犒勞了。

霍喬得意地說:“本來應該去更近一點的邊防營,但是我看你們挺想家的,帶你們回去看看吧。”

陳靖和白新羽異口同聲道:“謝謝副隊!

霍喬眨了眨眼睛,“感動吧。”

陳靖笑道:“感動。”

霍喬拍拍他的腦袋,“你們啊,以後背後罵我的時候記得想點兒我的好啊。”

眾人都笑了起來。

陳靖臉微紅,“副隊,我沒罵過你。”

霍喬捏了捏陳靖的臉,嬉笑道:“嗯,咱們小班長最好了。”

俞風城抬頭沖霍喬笑道:“副隊,謝謝。”

霍喬揉揉他的頭髮,臉上閃過一絲長輩的寵愛。

白新羽看著倆人之間那種默契和密切,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兒,他現在都有些埋怨燕少榛了,如果不是燕少榛說了那句話,他也不至於會糾結俞風城看不看自己的舅舅,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了。

運輸直升機將他們帶回了曾經的XX團,還在天上的時候,他們就看到停機場上站著好多人,那些人快速集結成隊,最後兩長一短,站成了一個三字,三排三班,那是他們三排三班的戰友!

白新羽激動地扒著窗子,抓著陳靖興奮道:“班長,班長,你看!”

陳靖摟著白新羽的肩膀晃了晃,那熟悉的營房、操場、倉庫,他看著看著,眼眶就有些發熱,他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飛機落了地,艙門一打開,白新羽就蹦了出去,大叫道:“我回來了——”

停機場上的隊伍散了,馮東元和錢亮老遠朝他跑了過來,三人狠狠撞到一起,死死抱著對方,大吼大叫著,還有更多人沖過去把陳靖抬了起來,俞風城也受到了熱情的歡迎。

白新羽高興得眼淚都出來了,“東元,錢亮,我想死你們。”想著這半年自己受過的苦,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跟倆人說。

馮東元哽咽道:“我還以為好幾年都見不到你了呢。”

錢亮拍著他的腦袋,“我們也可想你了,經常猜你現在幹嘛呢,變得多牛逼了。”

白新羽緊緊摟著倆人,邊哭邊笑,“我現在要多牛逼有多牛逼。”

錢亮笑駡道:“又不要臉了吧。”

白新羽哈哈大笑,“要臉幹嘛。”

幾人被擁簇著去了食堂,許闖早已經備好了酒菜,一見霍喬就拉著他熱絡地聊天去了。

白新羽到食堂後,馬上直奔廚房,不出意外地看著了武清高大的背影,白新羽有些激動,“武班長。”

武清扭過頭,哼道:“你們要回來也不早通知,我這準備得手忙腳亂的。”

白新羽撲上去抱住了他,哈哈笑道:“武班長,你好像又胖了!”

武清也跟著大笑了起來。

倆人坐在門口抽煙,武清問起了他在雪豹大隊的情況,白新羽不再像從前那樣上來就抱怨苦累了,避重就輕地描述著自己的新生活。

武清感歎道:“你呀,絕對是我見過的短時間內變化最大的一個人,你剛來炊事班的時候,真是亂七八糟的,連我都不願意要你,真沒想到你有一天能成為雪豹大隊的特種兵,還比以前成熟了這麼多。你在咱們XX團已經是個傳奇了,從炊事班走出來的特種兵,哈哈。”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真的嗎?我也成傳奇了?他們都是怎麼說我的?”

武清吐了口煙圈,“連長現在一教育新兵,就拿你當例子,說從前有個誰誰誰,一開始是爛泥扶不上牆,在新兵連的時候連考核都沒過,被扔到了炊事班,後來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進了西北第一的特種部隊。”

白新羽哈哈笑道:“這麼一說真夠勵志的啊。”寥寥數語,輕易地概括了他當兵一年半發生的種種,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翻天覆地的變化,是他付出了多少血汗換來的。一年前,如果有人說白新羽能雪豹大隊,別說別人會嗤之以鼻,就連他自己都能笑掉大牙,當時雪豹大隊還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他怎麼都不會想到,他會一路跟著俞風城穿上了這身作戰服。他中途無數次想放棄,可最後卻都關過了,有時候想想,這可不就是命運的安排嗎。

武清笑了笑,“這回你回來,連長少不得拉著你現身說法。”

白新羽囧道:“我能躲則躲吧,最煩在一堆人面前說話了。”

武清道:“你們這次來是在等情報吧。”

“嗯,已經接到任務了,但還沒具體細化行動,還是在邊境一帶。”白新羽避去機密內容,給武清講了講他們剛結束的任務。

武清抽了口煙,“你們第一次的任務這麼輕鬆,對你們也未必是件好事。”

白新羽哽了一下,“還輕鬆?為了追那夥人,我們差點累吐血了。”

“那真吐血了嗎?”武清瞥了他一眼。

白新羽悻悻道:“那倒沒有。”

“那就是還不夠累嘛。我們當年是真有人累吐血的,聽你的意思,你們追蹤的地帶海拔也不算很高,而且這次碰上的一夥人都是雜魚,沒有厲害的,你們一個沒死,這趟任務真的算非常輕鬆了。我覺得新人出任務,還是困難點好,讓你們一次就認清現實的殘酷。”

白新羽訕笑道:“武班長,我覺得每次跟你聊天你都得嚇唬嚇唬我才行。”

武班長嗤笑道:“我一次都沒嚇唬過你,說的都是實話。”

白新羽啊話題岔開了,“我在雪豹大隊聽說了好多你的故事,你還記得老沙嗎。”

“老沙?是小沙吧,唉,現在都成老沙了。”

倆人閒聊了起來,不知不覺,天就黑了。

晚飯開始了,白新羽好久沒跟這麼多人一起吃過飯了,一瞬間有種回到了三連的感覺,那種熟悉和親切讓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自在得不得了。

白新羽正喝酒呢,俞風城過來了,摟著他的肩膀道:“還喝?差不多了吧?”

白新羽雙眼迷離地笑著:“這不高興嗎,讓我放開肚子喝吧。”

俞風城哼道:“喝多了又得我背你。”

燕少榛眯著眼睛笑道:“你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會負責把新羽弄回去的。”

俞風城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地說:“多謝,不用了。”說完把白新羽拉到了角落,遞給他一杯水,“醒醒酒,看你喝的,都找不著北了。”

白新羽喝了水,反而更興奮,莫名其妙地哈哈直笑,“風城,我好久沒這麼高興了,真的。”在雪豹大隊的生活是很壓抑很緊張的,回到這裡才能真正地放鬆。

俞風城道:“我也很想這裡。”

白新羽抬頭看著他,“真的嗎?你想這裡?”

“怎麼了?我不該想這裡嗎?”俞風城奇怪道。

白新羽幽幽看著他,“因為你一開始來這裡目的就很明確,三連只是你暫時呆的地方,你的目標是雪豹大隊……”他覺得,俞風城對這裡應該是沒什麼感情的,說白了這裡只是他的一塊跳板,除了俞風城,其他人都不會預先知道自己只會在這裡呆不到一年吧,有這個前提在,誰還會對一個地方格外付出感情呢。

俞風城的臉沉了下來,“雪豹大隊是我從小的目標,但是我也挺喜歡三連的。”

“是啊,你從小的目標。”白新羽酒精上腦,醉醺醺地說:“霍喬也是你從小的目標吧。”

俞風城看著他,“你喝多了。”

白新羽露出一個很是難看的笑容,“是啊,喝多了。”

“走,我送你回宿舍。”俞風城不由分說地摟著他的腰,扶著他往外走去。

這時候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也有人陸續走了,沒人注意到他們。他們離開食堂後,順著那熟悉的操場往回走,邊疆刺骨的寒風一吹,讓他們發熱的大腦清醒了幾分,這條路他們白天操練、晚上散步,曾經走過無數次,也曾走著走著就躲進暗處,偷偷地做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事,那段偷偷摸摸的時光,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可笑,可是又有別樣的溫暖,至少那時候他們的想法很簡單,白新羽可以單純地把俞風城當成炮友,沒有這麼多顧慮,現在不行了,他越想越多,多到他都有點兒煩這麼娘們唧唧地自己了。

俞風城也想起了當初他們到處找地方親熱的往事了,不知不覺地,倆人就拐到了他們以前常去的小林子裡,白新羽摟抱他的脖子,憨笑道:“這地兒……以前咱們可是常客啊。”

俞風城摟著他的腰,輕吻他的嘴唇,“是啊,不只這裡,營區裡很多隱蔽的角落可都有咱們倆的蹤跡。”

白新羽低笑了起來,“我每次都幻想有人拿手電筒照我們,就像大學的時候保安在小樹林裡捉姦那樣。”

俞風城淡笑道:“現在沒有人抓得到我們了。”他把白新羽按靠在樹上,含住那柔軟的唇瓣,熱烈地親吻著。

雖然他們現在住在一間宿舍,可偶爾回憶一下當初那偷情的歲月,倒也別有滋味兒。

俞風城啞聲道:“真想在這裡幹你。”

白新羽含糊地說:“不行,冷。”

“可我們好幾天沒做了,回宿舍也全是人。”俞風城的吻從他的嘴唇移到了脖子,最後含住他的喉結,輕輕吸吮著,手也順勢伸進了他的衣服裡。

白新羽歎息一聲,“等任務結束了……”

俞風城發出不滿地嘟囔聲,手越發肆無忌憚地撫摸著白新羽溫熱的皮膚。

白新羽身體也有些燥熱,可惜環境太惡劣,在這兒脫褲子他怕小丁丁被凍壞了,倆人就這麼隔靴搔癢了半天,才意猶未盡地收手。

俞風城低笑道:“等任務結束了,一定要幹得你下不了床。”

白新羽哼道:“我現在的體力可今非昔比了,你哪兒來的自信啊。”

俞風城故意用下身頂了頂他,“這裡啊。”

白新羽笑駡道:“死流氓。”

倆人又親熱了一會兒,就肩並著肩往宿舍走去,邊走邊聊著曾經在三連的時光,聊得很是投機。

再次經過食堂的時候,他們突然看見陳靖和許闖正架著醉醺醺的霍喬往外走。

俞風城見狀,趕緊上去了,“喝多了?小舅?”

霍喬甩了甩腦袋,說著聽不清的胡話。

陳靖點點頭,“不止,好像有點兒發燒。”

俞風城摸了摸霍喬的額頭,皺眉道:“真的在發熱,可能是昨天在水裡凍的。”他接過霍喬,把人背到了背上,“我帶他回去休息,明天再去醫務室。”說完背著霍喬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新羽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從看到霍喬開始,白新羽就感覺自己隱形了,至少俞風城當他不存在了,他也是喝多了走路都直顫悠的,俞風城居然看都沒看他就走了……

陳靖扶住他,“走,我送你回宿舍。”

白新羽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一下子撲到了陳靖懷裡,悶聲道:“班長,你能背我嗎?”

陳靖“啊”了一聲,“你走不了嗎?”

許闖踢了他一腳,“又耍賴,剛才不是走得好好的。”

白新羽伸出一隻手,“剪刀石頭布,你輸了就背我。”

陳靖哭笑不得,“行。”

倆人比了一盤,白新羽輸了,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拳頭,“不算,三盤兩勝。”

陳靖無奈,又跟他比了兩盤,白新羽如願以償地贏了,他不客氣地跳到了陳靖背上。

許闖回去休息了,陳靖就輕鬆地背著白新羽往宿舍走去。

倆人原本一路無話,可喝了酒的白新羽,情緒過於敏感,不知道怎麼的就抽泣了起來。

陳靖嚇了一跳,“怎麼了你?”

白新羽搖搖頭,把鼻涕蹭在了陳靖的領子上,“沒什麼,我就是想,過幾天又要走了,捨不得。”

陳靖道:“那也沒辦法,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不過說不定哪天又能見面呢,像今天,咱們也沒想到突然就回來啊。”

白新羽哽咽道:“班長,你談過戀愛嗎?”

陳靖一愣,不好意思地說:“我離家的時候才17,哪兒有時間啊。”

白新羽吸著鼻子,“別談了,談個屁,沒勁死了,煩得要命。”

陳靖沉默了一下,“你跟風城吵架了?”

白新羽剛要張嘴,突然一愣,整個人頓時酒醒了一半。

陳靖見他不說話,就道:“我早就看出來了,其實很多人都知道,大家又不是傻子,只是沒說,怕你們不好意思。”

白新羽眼眶一熱,嗚咽道:“我還以為我們藏得挺好呢。”

陳靖笑道:“談戀愛這事兒還能藏得住啊。吵吵架沒什麼,誰談戀愛不吵架啊。”

白新羽摟緊了陳靖的脖子,“不是,沒吵架。”

“那你們怎麼了?”

白新羽沒法開口,他總不能說,他懷疑俞風城喜歡自己的舅舅吧,連他都覺得這事兒太扯淡,可他越想阻止自己,就越是忍不住地去觀察俞風城,觀察俞風城看著誰,又是怎麼看的,越是觀察,心裡的疑惑就越重,他以前跟不少人好過,但從來沒有真的談過什麼戀愛,他沒想到,當他真的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居然這麼婆媽小心眼兒,為什麼他的身體越變越強壯,心卻越變越狹隘了?他到底怎麼了?

陳靖笑道:“不管怎麼了,好好溝通就行了,談戀愛不就是這樣嗎,要花心血是培養。”

白新羽嘟囔道:“你不是沒談過嗎,怎麼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陳靖噗嗤一笑,“道理誰不懂啊。”

白新羽歎了一口氣,把腦袋搭在陳靖肩膀上,軟軟地說:“班長,你這樣的人,以後一定能碰到個更好的人的。”

陳靖笑道:“嗯,借你吉言。”

由於三班已經沒他們的床位了,他們暫時被分配到炊事班宿舍睡。

倆人一進宿舍,就見俞風城在照顧霍喬,給他換衣服、喂藥、擦汗,忙得就抬頭看了他們一眼,說了句“回來了”。

白新羽躺倒在霍喬旁邊的床上,用眼睛的餘光偷瞄著俞風城和霍喬。當年他和俞風城就睡對床,他一轉身就能看到俞風城,可當時他一點兒都不願意對著俞風城,現在就算他轉過去對著俞風城,俞風城也沒有空看他。都說世事無常,他自進部隊以來的經歷,也太過離奇了吧,不僅成了個特種兵,還和一個男人談戀愛,無論哪一樣都算是顛覆他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了,有時候迷迷糊糊間,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也許一醒過來,他還是在某個酒店,一轉身,身邊躺著某個不知名的女人,那似乎才是他正常的生活,而不是一轉身,因為俞風城在照顧自己發燒的舅舅而嫉妒得眼紅。

第二天一早,他們跟著隊伍正常出早操去了,曾經讓白新羽痛不欲生的早起五公里,現在他跑下來就跟散步一樣輕鬆,許闖果然拿他來教育了一番新兵,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下午的時候,霍喬召集他們開會,他燒還沒退,臉色紅撲撲的,有氣無力地說:“我跟你們說說這次的任務。”他從箱子裡拿出一個易開罐一樣的東西,“知道這是什麼嗎?”

陳靖接了過來,沉甸甸的,他道:“鋁熱劑炸彈?”

霍喬道:“繼續。”

“鋁熱劑炸彈燃燒能產生高達3000度的高溫,這麼一小罐足夠把方圓300米內的所有東西瞬間汽化,通常用來銷毀病毒、細菌、放射物、易燃物等需要即刻摧毀的東西。”

霍喬點點頭,“沒錯,我們這兩天在等的其中一樣東西,就是它。”

“這次的任務會用到?”

“對,昨天在飛機上我接到上面的情報,有一夥恐怖分子攜帶了最新型的畜牧病毒,準備在三天后入境,現在還不確定入境地點和路線,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分成了兩隊人馬,每隊約12-15人,一旦讓他們得手,將會有大批量的牲畜被感染,會對牧民造成非常嚴重的損失。由於不確定病毒類型,上面要求我們如果不能得到病毒,就原地銷毀。”

一個外號叫金雕的塔吉克族兵咬牙切齒地說:“這群畜生又想幹這種事!”

眾人紛紛看向他。

金雕眼睛通紅,“我老家就是以畜牧為生的,幾年前就有人故意放牲口的病毒,好幾個村子裡養的牛羊全死了,牲口就是一戶人家全部的生計,當時好幾個人就為這個自殺了。雖然後來政府補貼了錢,可也無法彌補我們的損失,好多年輕人上學耽誤了,治病耽誤了,我七歲的妹妹就是因為沒錢治病……”他說不下去了,這個平素剛毅悍勇的軍人,眼淚都下來了。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他們曾經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禽流感、口蹄疫之類的畜牧瘟疫,但沒有親身經歷過,無法體會那些養殖、放牧的人如何承擔那樣巨大的損失。這種針對普通百姓的攻擊,是最卑劣無恥的,但卻恰恰是最能達到險惡目的的。

霍喬咳嗽了兩聲道:“所以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夥人,一接到情報,我們就要馬上出發。我希望這次大家能做好準備,因為這次的敵人比我們之前那趟任務碰到的敵人要專業得多,很可能是雇傭兵,武器也更加先進,但無論是什麼人,只要是敢在咱們國境線內作亂的,一定要殺個片甲不留!”

78

“東元,哎呀,你怎麼又給我洗衣服……”白新羽跑到水房一看,果然見馮東元在哪兒搓他的衣服呢,連他的陸戰靴都給刷得乾乾淨淨的。

馮東元頭也沒回,“沒事兒,我今天正好閑著。”

“我現在洗衣服比你還快,不用你幹這些。”白新羽說著就要去搶洗衣盆。

馮東元拿胳膊一擋,溫柔地笑笑,“你又呆不了幾天,以後你想讓我給你洗都洗不著呢。”

白新羽噗嗤一笑,“你這話說的怎麼跟嫁女兒似的。”

馮東元笑駡道:“去你的。”

白新羽擼起袖子,跟他一起洗了起來,“我衣服怎麼這麼髒?”

“你問我?”

“哎,你不知道在雪山那幾天……”

倆人邊洗邊閒聊了起來,白新羽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三連,那時候他怎麼會抱怨在三連累呢,這分明是輕鬆自在得不得了啊。

門口突然閃進來一個人,“你在這裡啊。”

倆人回頭,進來的人白新羽有印象,就是那個馮東元特別照顧的新兵,半年沒見,好像更挺拔了。

馮東元道:“你找我有事?”

那人走過來,看了白新羽一眼,又看了看水盆裡的衣服,眉毛立刻皺了起來,看白新羽的眼神就不太友善,“沒事不能找你嗎。”

馮東元笑道:“我們聊天呢,你洗衣服嗎?”

“不洗。”

白新羽挑挑眉,“你們一個班?”

馮東元道:“沒有,他在二班。”

他們也沒在意,繼續聊著,那小子就在旁邊站著,既不洗衣服,也不說話,就盯著馮東元的手發呆,弄得白新羽越來越不自在,洗完衣服就回宿舍了。

霍喬病還沒好,正靠坐在床上一邊打點滴,一邊跟老沙研究任務資料,白新羽一進宿舍,就聽守在旁邊的俞風城說:“你當兵這麼多年,應該比我懂吧,發著燒能上雪山嗎?不是找死嗎?”

霍喬不在意地擺擺手,“我明天肯定退燒了。”

老沙也說:“等燒退了再說。”

霍喬瞪起眼睛,“這夥人會等我退燒嗎?”

老沙也瞪著他,“你燒不退就我帶隊,還有什麼好說的,難道你真想去送死?”

霍喬撇撇嘴,“肯定能退的。”

“就算退了短時間內也有復發的可能,小舅,這趟你別去了,太危險了。”俞風城把他手裡的資料壓了下來,認真地看著他。

霍喬看了看四周,炊事班的人都去忙了,屋裡只有雪豹大隊的,他歎了口氣,低聲道:“你知道我們這次面對的是什麼人嗎?上面已經確定是南非雇傭兵,這些雇傭兵是在美國受訓的,除了我,這個隊伍裡沒有人跟美國佬訓練出來的兵交過手,韓卓和另外兩個副隊長都遠在千里之外,有任務在身,更不可能回來帶隊。老沙,不是我不信任你,你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就是沒有,而且我也不能讓你承擔這次的戰損比。你聽說過特種大隊的副隊長因為感冒不出任務的嗎。”

老沙粗聲道:“那得分什麼情況,發著燒上雪山,你還下得來嗎。”

霍喬拍拍他的肩膀,“我都說了,明天肯定退了。”

“你……”

俞風城看著霍喬,眼中滿是擔憂。

白新羽在一旁聽得也挺憂心的,如果霍喬不帶隊,他們的損失肯定會加重,但如果霍喬的感冒還不好,也是堅決不能上山的,這次的任務還沒出發,已經是危機重重了。

其他人還想勸,霍喬揮手制止了,“行了行了別說了,我心裡有數。”

俞風城煩躁地扒了扒頭髮,起身走了,白新羽連忙跟了上去。

“風城。”

俞風城走到涼亭處,一屁股坐了下來,深深歎了口氣。

白新羽跟著坐下了,“當兵的哪個沒有倔脾氣,勸是勸不動的。”

俞風城握緊拳頭,“如果到時候他還沒好,我死都不會讓他上山的。”

白新羽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會阻止他的。”

俞風城點點頭。

白新羽假裝漫不經心地說:“你跟副隊感情真好啊,你們算是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吧。”

“也不算,他在我家住了三年吧,但很多東西都是他教我的,怎麼學習,怎麼打架,如何做人、做事。”俞風城的目光飄向了遠方,“我大部分的觀念和想法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我小舅塑造出來了。”

“所以你就一直以為他目標。”

俞風城聳聳肩,“不止我,家裡的小孩兒都被教育著要以他為榜樣,但我跟他是最親的。”俞風城口氣中有一絲得意。

白新羽心想,他要怎麼跟一個人的“人生導師”競爭地位啊,再說這究竟有什麼好競爭的,他笑道:“那跟我哥差不多嘛。”

俞風城皺起眉,毫不客氣地說:“別總拿我小舅和你哥比。”

白新羽瞪起眼睛,“你什麼意思啊。”

俞風城冷哼一聲,“我小舅是保家衛國的軍人,為了守衛這片疆土,不知道流過多少血汗,你哥?不過是個市儈風流的商人,有什麼可比的?”

白新羽騰地站了起來,他怒道:“你他媽會不會說話!對,我哥在這方面比不上副隊,可對我來說他也是我從小崇拜的人,他又精明又厲害,一大家子的生計都是他在扛著,在你眼裡副隊是你的目標,可在我眼裡我哥也是誰都比不了的。”

俞風城額上青筋突突直跳,他冷笑道:“你把簡隋英當目標,結果你成他了嗎?你除了學了一身遊手好閒的本領,還學什麼了?如果你不來部隊,你一輩子也就是那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是部隊改造了你,不是你那個哥。你看看自己,再看看我,你還覺得你哥能跟我小舅相提並論嗎?”

白新羽感覺俞風城的話夾著刀子,深深地把他刺傷了,他萬萬沒想到,他心底無比崇敬的大哥,在俞風城眼裡什麼也不是,甚至不配跟霍喬比較,更讓他難過的是,同樣是把人當偶像,俞風城成長得那麼完美,他卻像棵營養不良的歪脖子柳,這麼一比,簡直就像他把他哥的分數拉低了,對於俞風城說的話,他竟然沒法反駁,就算他現在改變了,也沒法抹殺以前的那個自己的存在,在俞風城內心深處,還是有些瞧不起他吧,瞧不起他哥,更讓他無法忍受。他緊緊握著拳頭,眼圈都紅了,腹腔翻滾著一股怒火,好像馬上就要爆炸了。

俞風城看他傷心憤怒的樣子,也有些後悔,拉住他的手,“好了,別吵這個了,我……”

白新羽狠狠甩開他的手,口不擇言地諷刺道:“至少我哥沒把我教育成同性戀,你呢?這也是你小舅教你的嗎?還是說霍喬自己就是同性戀,你成天小舅這小舅那的,你不會喜歡他吧?是不是這也是他教……”

白新羽說不下去了,因為俞風城的表情好像要吃人。俞風城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了樹上,眼中閃動著熊熊怒火,整個人好像暴躁地野獸,隨時可能把人吞進肚子裡,他寒聲道:“你他媽胡說八道什麼?”

白新羽也不甘示弱地掐住他的脖子,“你他媽的又胡說八道什麼?你才不配說我哥。”這些天來壓抑著的猜忌和妒意在瞬間爆發了,他腦子嗡嗡直響,肚子裡的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至少我哥沒教我喜歡男人,霍喬教你喜歡自己的親舅舅了嗎?!”

俞風城眼裡一片血紅,一拳擊在白新羽的腹部,白新羽只覺得一陣劇痛,好像五臟六腑都移位了,他大吼一聲,一把抱住俞風城的腰,把他撲倒在地,鐵錘一般的拳頭狠狠砸向俞風城的臉,俞風城用手一擋,小手臂被震得發麻,白新羽另一隻拳頭也過來了,正打在俞風城的臉側,他腦袋頓時就有些發懵,他飛起一腳把白新羽踹了下去,然後迅速爬起身,又給了白新羽一腳,白新羽也從地上跳了起來,在朝他狠撲了過去。

倆人都在盛怒之中,完全打紅了眼,畢竟是最嚴酷的特種部隊裡訓練出來的,格鬥技能都是一等一的精湛,但白新羽還是遜了俞風城一籌,等一幫人過來勸架的時候,白新羽已經挨了幾拳幾腳,俞風城也沒好到哪兒去,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他媽的的兔崽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幹架!”許闖第一個沖了上來,一腳把俞風城踹翻在地,然後抱住了白新羽的腰,和陳靖合力把發瘋一樣的白新羽按在了地上老沙幾個人把俞風城也給拽開了,期間也挨了不少冤枉拳。

一群人扯了半天,終於把倆人拉開了,他們隔著好幾米遠,依然怒瞪著對方。

白新羽大罵道:“俞風城我艸你大爺!”他一張嘴,腮幫子疼得他眼淚都飆出來了。

陳靖啪啪閃了他兩耳光,厲聲道:“閉嘴!”

霍喬也趕了過來,一臉陰翳地看著兩人,氣得咬牙切齒,“你們倆嫌不嫌丟人?啊?!叫人看到雪豹大隊的就這素質?”

許闖寒著臉,“關禁閉去。今天的事誰都不許往外說,趕緊撒了。”

俞風城已經冷靜下來了,他深深看了白新羽一眼,轉身走了。

白新羽眼圈酸澀,嘴唇顫抖,被陳靖硬拖著走了,走了沒多遠,他就一把抱住陳靖,委屈地哭了起來。

陳靖還在氣頭上,被他這麼一哭,也無奈了,“你可真不讓人省心啊你。”

白新羽嗚咽著說:“班長嗚嗚嗚嗚,我操他大爺……”

陳靖拍拍他的背,“夠了啊你。”

許闖狠狠拍了下他腦袋,“你還操誰你,混蛋玩意兒,臉都被你丟盡了。”

白新羽哭哭啼啼地被扔進了禁閉室裡,當門關上的一瞬間,心理剝離考核時的恐怖記憶頓時襲上心頭,他立刻顧不上哭了,大叫道:“連長,班長,要關我幾天啊!”

許闖沒好氣地說:“這輩子別出來了。”

陳靖小聲說:“三天吧。”

許闖怒道:“別求我,滾犢子。”

“連長……”

聲音漸漸遠去了,四周只剩下黑暗和死靜。

白新羽靠坐在牆角,一摸臉,眼淚鼻涕一把,他心臟一疼,但卻哭不出來了,現在四下無人,他哭給誰看啊,又沒人心疼。他咣咣地拿腦袋撞著牆,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能那麼衝動,他究竟是因為他哥被人瞧不起,還是因為嫉妒霍喬,已經說不清了,應該說多有吧,他一肚子的怨念憋了太久了,只是沒機會說、也不敢說,今天的事,正好給了他一個發洩口,他就徹底爆發了。

剛才他打了俞風城幾拳?三五拳吧,還踢了好幾腳,真後悔沒多揍幾下,俞風城的拳頭也沒留情呢,混蛋玩意兒……下手真狠啊。

白新羽慢慢躺倒在地上,被揍過的地方現在疼得他腦門子突突直跳,好像身上都要散架了,其實這跟他受過的那些訓練相比也算不了什麼,可因為是俞風城揍的,所以真是格外疼……他吸了吸鼻子,四周的黑暗和孤寂讓他有種要窒息的錯覺,他不僅想起那次的考核,他到底是靠著什麼撐到最後的?俞風城肯定是其中一個原因吧,現在想想,真的值得嗎?俞風城從來也沒說過一句喜歡他,下手還他媽這麼狠,說他舅舅幾句是戳他痛腳了吧……

俞風城真的喜歡霍喬嗎?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然後倆人就打起來了。

白新羽抱著腦袋,用力大吼了兩聲,他感覺自己要爆炸了,等從這裡出去了,他一定要找俞風城問個清楚,他這性格原本也不是能藏得住話的人,索性說開了乾淨俐落!

有了上次的經驗,白新羽在小黑屋裡顯得淡定多了,而且這次的禁閉不嚴格,他還帶著手錶。他看著時間,兩天半不到,禁閉室的門就打開了,一道光射了進來,他趕緊用手擋住了眼睛。

陳靖靠在門口,“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趕緊出來吧。”

白新羽跟著陳靖走了出去,眼睛一時還無法適應光線,只能半眯著,他抓著陳靖的袖子往前走,小聲說:“班長,你別生我氣了。”

陳靖道:“這件事不該我生氣,我早已經不是你的班長了。”

“你永遠都是我的班長。”

陳靖歎了口氣,“新羽,你和風城的關係,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有一點,你們之間無論出現什麼矛盾,都不該發生直接衝突,往小了說,這只是鬧點彆扭,往大了說,你們是要一同上戰場的戰友,任何不安定因素在戰場上都是要嚴格杜絕的,那可是生死攸關的地方,你們這麼一鬧,其他戰友能安心嗎?”

白新羽低聲道:“班長,我錯了。”

“你跟我認錯沒有用,這次的事可大可小,就看副隊怎麼評判了。”

白新羽點點頭,想起霍喬,心裡一陣難受。他對霍喬本人是沒有任何不敬的,甚至跟雪豹大隊的大部分人一樣對他很佩服,可他不知道這回還怎麼自然地面對霍喬了。都是俞風城這個傻逼的錯。

回到宿舍一看,果然大家都在收拾東西了,俞風城一抬頭,倆人打了個照面,均是微微一愣,然後都別開了臉。

白新羽看著俞風城腫起來的臉,就可以想像自己的臉是什麼德行了,他也懶得照鏡子了,匆匆收拾了行李。

霍喬背上裝備往外走,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說道:“等這次任務結束了,我要跟你好好談談。”

白新羽悶悶地嗯了一聲。陳靖既然說大部分人都知道,那麼霍喬肯定也知道,不知道霍喬是怎麼看他們的,怎麼說,霍喬也是俞風城的長輩呢……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啊,煩死了。

白新羽去跟武清、馮東元和錢亮告了別,這次幾人都平靜多了,沒有像半年前那麼傷感,但他們眼中的擔憂卻更甚了。

馮東元不厭其煩地叮囑著:“新羽,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白新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自己的命我能不小心嗎。”

武清表情嚴肅地說:“這次的任務聽上去就很困難,沒用的話我就不說了,祝你平安。”

白新羽用力點點頭,“武班長,我一定不辜負你的栽培。”

武清笑了笑,“去吧。”

白新羽依依不捨地看了他們一眼,扭身上了直升機。

落座之後,白新羽偷偷看了看俞風城,他們倆平時總是坐在一起,現在卻幾乎隔得最遠,他在心底歎了口氣,經過兩天黑暗裡的思考,他人也冷靜了很多,找機會把話說清楚吧,他不想這麼不明不白的,心懸在嗓子眼兒的滋味兒一點都不好受,如果只有他一個人這麼難受,那更是不值得,要是俞風城真的沒把他放心上,他……他也不是賤骨頭,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俞風城究竟喜歡誰這個問題上,俞風城只能喜歡他,或者倆人拜拜。

燕少榛坐了過來,遞給他半顆橘子。

白新羽接過來,直接扔進了嘴裡,結果他太高估自己的食道,那半顆橘子把他嗆著了,他頓時咳得臉通紅,燕少榛無奈地笑笑,給他拍著背,白新羽扒著他的胳膊,那手指頭指著他,“你……咳咳……你想謀殺啊……”

“我要是想謀殺,也不會用橘子啊。”燕少榛遞給他,“來,順一順。”

俞風城在機艙對角線的位置坐著,聽到聲音,身體和腦袋都沒動,單單是眼睛斜了過來,冷冷地盯著他們。

燕少榛抬頭朝俞風城微微一笑,轉身又去順白新羽的背去了,俞風城眯起眼睛,拳頭握得咯咯響。

白新羽不放棄地把橘子吃了下去,喝了幾口水,才緩了過來,“你從哪兒來的橘子?”

“一個炊事班的老鄉給的。”燕少榛笑笑,“你不是嫌自己曬黑了嗎,吃這個美白。”

白新羽嗤笑道:“那我要吃下一個昆侖山的橘子才能白回去。”

“不用白回去也挺好的。”

白新羽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那笑容有點兒不太對,不過他也沒多想,低聲道:“你是不是想來打聽我為什麼和俞風城打架?別問,我不會說的。”

燕少榛失笑道:“你覺得我會猜不到嗎。”

白新羽斜睨著他,突然想起來就是這小子跟他嚼舌根,自己才會疑神疑鬼的,如果不是燕少榛告訴他那件事,就他這腦子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往哪個方向想,不過,他也該感謝燕少榛,否則他還要蠢到什麼時候啊。他輕咳一聲,“哦,也是。”

燕少榛湊近他,輕聲道:“不過我確實沒猜到你們會真的打起來。”

白新羽皺起眉,“你這口氣聽著怎麼這麼幸災樂禍呢。”

燕少榛眨巴著眼睛,“有嗎?”

白新羽煩躁地搓著手,“別跟我提這個了,煩。”

燕少榛拍拍他的肩膀,“想傾訴的時候可以找我聊聊,隨時恭候。”

白新羽敷衍地笑笑,“行。”

“不過說真的,我覺得你們倆好不了多久。”

白新羽挑眉,“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由於倆人坐在機翼的位置,噪音特別大,幾乎要貼著臉說話,旁邊的人看起來尤為親密,俞風城如坐針氈,幾次想過去,卻又生生忍住,表情越來越難看。

燕少榛神秘一笑,“你在他心目中,永遠比不上副隊,你受得了?”

白新羽臉色微變,緊抿著唇線,心裡相當不舒服。燕少榛說得沒錯,就算俞風城對霍喬不是那種感情,他的地位也拼不過霍喬,這不是受不受得了的問題,而是……他憑什麼受呢?他為什麼要他媽的跟一個人的舅舅競爭啊!也許就像燕少榛說的那樣,他們倆長久不了,他甚至不知道有一天離開了雪豹大隊,倆人會何去何從,可是難道真的就到此為止了嗎?他不甘心啊,他這輩子第一次真心喜歡上一個人,為什麼要碰上這麼糟心的事兒?

白新羽抱住了腦袋,心亂如麻。

飛機降落在了一個邊防基地,他們一下飛機,一陣風雪襲來,吹得人臉頰生痛。寒冬徹底降臨了,這時候的昆侖雪山,就是一個吃人的魔鬼。

79

他們到了基地後,開始換防寒服、補充裝備,然後開始吃飯。

白新羽早上吃多了,不太餓,扒了兩口就上廁所去了,從廁所一出來,俞風城就靠在門外的牆邊,明顯是在等他。他愣了愣,壓抑著緊張,雙手環胸看著俞風城,不想輸了氣勢“找我?”

俞風城臉色陰沉,直勾勾地盯著他,“我們聊聊吧。”

白新羽揚著下巴,“你先給我哥道歉。”

俞風城微眯起眼睛。

白新羽冷哼道:“你不道歉就別聊了。”

俞風城道:“我不該那麼說你哥,這件事是我錯了。”

白新羽臉色稍緩,“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拿我哥跟副隊比了,其實我從來沒想比,我就隨口提提家人,就像我跟朋友說我媽長得漂亮一樣,我朋友也不會反駁說我媽跟他媽沒法比。”

俞風城深深看著他,“我只是討厭你成天把你哥掛在嘴邊。”

“我把他掛嘴邊怎麼了,他是我哥。”

俞風城劍眉微蹙,“就是討厭。”

“那你成天把你小舅掛嘴邊,我說過一句討厭嗎?”

俞風城抿了抿唇,“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白新羽瞪起一樣,“因為我們的感情不一樣是嗎,你對你小舅……”

俞風城厲聲道:“你還他媽胡說八道?”

白新羽狠狠一腳踹在牆上,“我是不是胡說八道你心裡清楚!”

俞風城冷冷瞪著他,“我能喜歡自己的舅舅嗎?”

白新羽微怔,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俞風城這句話的口氣,聽上去不是反問,而是疑問,他心臟微顫,輕聲道:“你能嗎?”

俞風城看著他,“不能。”

白新羽喉結鼓動著,“‘不能’和‘不喜歡’差距還挺大的,有種你就把話說清楚。”

俞風城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他咬牙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白新羽失笑,“我他媽要你把話說清楚很難嗎?咱們倆不是在談戀愛嗎?還是就我一個人這麼想啊,你要麼眼裡心裡就我一個,要麼有多遠滾多遠,我管你喜歡舅舅還是叔叔,我就要一句真話!俞風城,咱們好了這麼久,你到底有沒有跟我認真過?”

俞風城嘴唇微微抖動著,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白新羽,眼中情緒相當複雜。

白新羽眼眶有些發熱,他用顫抖的手指指著俞風城,啞聲道:“就一個句真話,你是不是喜歡霍喬,是還是不是,就他媽這一兩個字。”

俞風城張了張嘴,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

白新羽那一瞬間心都冷透了,俞風城不說話,不就等於默認了嗎,有誰否認喜歡自己的親人還需要猶豫的?他只覺心痛如絞,腿都有點發軟,他握緊了拳頭,轉身就要走。

俞風城咣地一記重拳捶在牆上,低聲道:“我不知道。”

白新羽心疼得喘不過氣來,他回過頭,眼圈通紅,“俞風城,我操你大爺。”

俞風城低吼道:“我真的不知道!”

白新羽吸了吸鼻子,轉身走了。他嘴裡嘗到了點兒眼淚的鹹味兒,他咬著牙,恨不得嚼的是俞風城的肉,真的你大爺,不知道你大爺,俞風城你去死吧!

俞風城看著白新羽的背影,拳頭握得死緊,指甲幾乎陷進肉裡。

吃完飯後,他們就坐車往邊境進發了。霍喬的感冒好了,但還是有些咳嗽,不過也沒人阻止得了他。

他們分坐了三輛越野車,白新羽隨便上了一輛,上車之後才發現俞風城就坐在裡面,但是現在下車顯得太矯情了,他輕咳一聲,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坐下之後,他就開始和陳靖還有燕少榛聊天,聊了一會兒,全車人開始補眠。

根據幾個小時前軍用衛星定位獲取的熱感圖像,顯示那夥雇傭兵已經越境了,按照他們的路線計畫,他們會比那夥人提前六個小時到達一個埋伏點,在那裡將雇傭兵一網打盡,他們預留了如此充分的時間以備緊急情況,卻沒想到老天爺跟他們開了個大玩笑。

白新羽正迷糊著,突然感覺車停了下來,就聽開車的人大罵了一聲。全車人都醒了,往外看去,他們前進的路完全被雪堵住了,甚至那是不是路都已經無法辨認了。

他們下了車,冷汗也跟著下來了,這裡顯然剛經歷過一場小型雪崩,兩山中間的一條路被完全埋了,這是進山的唯一一條路,但車到這裡算是徹底廢了。

老沙氣得大聲罵娘,“這裡荒無人煙,怎麼會突然雪崩的!”

霍喬沉聲道:“這幾天雪幾乎沒停,雪層不承重了。”

“棄車吧。”老沙歎了口氣,“現在只能期望他們會按照常規路線越境,如果速度快,我們依然能趕在他們前面。”

霍喬叫道:“阿四,再校對一遍衛星圖。”

阿四抱著定位儀器工作了起來,半響,他道:“副隊,山裡信號斷斷續續的,現在連不上。”

霍喬咬了咬牙,“全體棄車,儘量減輕負重。”

眾人篩選了一遍裝備,他們都知道,這會是一次長途奔襲,就算那夥人不改變路線,他們要趕到預先計畫的地點也需要卯足了勁兒地跑,這些天風雪不斷,直升機根本不敢飛,現在連車都廢了,關鍵時刻,還得靠兩條腿。

阿四突然叫道:“有信號了!他們的路線跟我們之前分析的出入不大。”

“很好,我們每隔半小時定位一次他們。”

21人整裝出發。

這時候風雪減弱,但連續幾天的惡劣天氣,已經讓積雪逼近人的膝蓋,每走一步要比在平地上花費的力氣大多了,而且整個雪山沒有任何參照物,到處是霧濛濛白茫茫地一片,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

阿四每隔半小時就定位一次,但是山裡信號時有時無,兩個小時後,雇傭兵突然改變了路線,雖然沒有偏離方向,但徹底拉長了他們和雇傭兵的距離。

霍喬大叫道:“大家提高速度!”

經過兩個多小時不間斷的奔襲,很多人已經感到相當疲倦,越來越大的寒風、厚厚地積雪、嚴酷地低溫,無一不折磨著這些年輕的戰士們,最讓人壓抑的是,這蒼茫的路仿佛沒有盡頭,除了雪山還是雪山,天和地好像融為了一體。

白新羽不禁想,如果他們這些人死在這裡,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發現吧。

他們不斷地校準路線,不斷地奔襲,四、五個小時後,很多人的體力都開始跟不上了,為了搶時間,他們中途只休息過兩次,加起來不到20分鐘,每個人身上都覆著一層白雪,從遠處看幾乎和雪山融為一體。

白新羽感覺自己的身體快要不是自己的了,在過去的訓練中,他有過好幾次這樣的體驗,對“累”,他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比較疲倦了,但還充滿信心,第二階段,很累,但能靠意志力堅持,第三階段,累得翻白眼,但死咬著一口氣,還能繼續往前走,第四階段,再多走一步就好像會死,他現在處於第三階段,根據他的經驗,離第四階段已經不遠了。可是他絕對不能進入第四階段,因為這既不是選拔,也不是訓練,這是真正的任務,他們在追擊一夥攜帶畜牧病毒的雇傭兵,如果失敗,將會有成千上萬的百姓蒙受巨大損失,而且,如果他在這裡走不動了,雪豹大隊不會為了他一個人放棄任務,他會被留在這荒無人煙的雪山,那麼他的下場只有一個“死”字。

雪豹大隊裡的每個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不敢停、不能停。

又一次定位的結果,顯示那夥人已經完全偏離了他們預估的路線,目前距離他們尚有70多公里的路程。

白新羽跑著跑著,突然感覺喉嚨發癢,他用力咳嗽了一下,一口痰湧了出來,他吐在了雪地上,卻發現是紅色的,他心裡一驚,身體都有些發抖,海拔五千米的雪山,零下三十度的低溫,長達五個多小時的奪命奔襲,他知道自己已經趨近極限了,那口血,不是他肺裡面出來的,就是喉嚨結膜被凍傷了,他希望是後者,因為前者會要他命,後者……最多啞巴了。

俞風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怎麼了?”

白新羽推開他,“牙齦出血。”

“放屁。”俞風城揪著他的領子,頂著風雪大喊,“到底怎麼了?”

白新羽也吼道:“死不了!”他吼得太用力,感覺喉嚨刀割一般地疼,完了,他是不是真的要啞巴了。

霍喬跑了過來,一眼看到地上那口血痰,臉色頓時變了,“張開嘴我看看。”

白新羽張開嘴,灌進一肚子的風。

霍喬打開手電筒,照進他喉管,看了一會兒,松了口氣道:“喉黏膜,沒事。”他拍了拍白新羽的背,“撐住,你的每一分犧牲,都值得驕傲,我們現在不能停,必須追上他們。”

白新羽咬牙,用力點頭。

21人沒命地往前跑,很多人跌跌撞撞,兩條腿已經快沒知覺了,他們都是受過非人訓練的頂級特種兵,甚至為了減輕負重,一路扔東西,可是這樣的強度,依然讓隊伍裡的每一個人透支了體力。隊伍拉得越來越長,體力好的尚且能跑,體力稍次的,幾乎是連走帶爬,但沒人敢停下來,不僅僅是為了任務,如果在這裡掉隊了,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突然,隨風從山谷中飄過來一絲葷油的味道,在風雪的強襲下,那絲味道非常淡,但卻逃不過他們的鼻子。

霍喬喘著粗氣道:“他們的單兵口糧是自熱型的,這是裡面的葷油加熱後的味道。他們曾經在這附近休息過。”

燕少榛道:“我們離他們不遠了。”

“沒錯,大家撐住。”

老沙顫聲道:“副隊……休息五分鐘吧,很多人快不行了。”

霍喬回頭看了看這些蹣跚的戰士們,心裡一酸,他道:“休息五分鐘。”說完他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口喘著氣。

眾人也都原地坐下了。

阿四繼續擺弄著定位儀,他搖頭歎氣,“已經快三個小時沒信號了。”

禿禿道:“沒事,我們馬上就要追上他們了,特種兵的鼻子都是屬狗的,這點味道就足夠了。”

金雕握緊了槍,“我一定要殺他們個片甲不留……咳咳咳咳……”

“別說話,專心休息。”

白新羽喝了口水,漱了漱口,一吐出來,全是血色的。

陳靖用厚厚的手套抱著他的腦袋,“新羽,你看著我,你還行嗎?”

白新羽苦笑道:“不行也得行。”他不想死,他還想阻止那夥人,不行,也得行。

五分鐘時間一到,霍喬起身道:“出發!”

眾人咬緊牙關,一聲沒叫,從地上爬了起來。

只聽隊伍最後面的金雕叫道:“趙哥,走吧。”

他們何嘗不想多休息一會兒。

“趙哥,走了啊,再不走跟不上了。”金雕又叫了一聲。

眾人都走出二十多米了,突然聽金雕撕心裂肺地大吼了一聲,“趙哥——”

一行人心臟一沉,趕緊往回跑。

金雕跪在地上抱著趙哥大哭起來,那哭聲聽得人心都要碎了。

跑到趙哥身邊一看,只見他瞳孔渙散、口鼻出血,細碎的肺部內臟從鼻端湧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已經……

老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喉嚨裡發出野獸般地悲鳴。他和趙哥是一個團選進來的,感情深厚,誰能想到一個身經百戰的特種兵會活活跑死,甚至來不及留下一言半語!

沒有人能接受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幾分鐘內突然就沒了,這悲劇來的太突然,整個隊伍的人都快瘋了,悲傷的吼叫聲響徹整個山谷。

白新羽雙腿發軟地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想著這個憨厚的山東大哥一直以來給了他們多少照顧、說了多少不好笑的笑話,那是活生生的人啊,幾小時前還和他們一起吃飯,說自己的孩子剛上小學,考試考了99分……沒了,就這麼沒了……

霍喬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眼淚剛從臉上滑下來,就凍成了冰碴。

巨大的快要把人淹沒了,在這孤獨而絕望的雪山裡,沒有什麼比同伴的死亡更能摧毀人的意志力了,每個人心裡都充滿了悲憤和恐懼。

霍喬作為領隊,最先恢復了冷靜,“把老趙埋在這兒,任務結束後我們回來找他。”

眾人沉默不語,每個人心裡都清楚,過後再回來找一個死在雪山裡的人,形如大海撈針。

因為雪地下的凍土根本挖不開,而且他們要趕時間,只能把趙哥草草埋進了雪地裡,把他的背包立在一邊暫當墳墓。

老沙含著淚掏出筆,右手顫抖著要在上面寫趙哥的名字。

霍喬一把抓著他的手,哽咽道:“不能寫名字,我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中國,如果是在別國境內,老趙在這裡出現會惹麻煩的。”

老沙眼淚嘩嘩地流。這可能就是趙哥唯一的墳墓了,而墳墓上甚至不能寫上他的名字。老沙哭著說:“兄弟,不寫名字、不寫籍貫,你能找著回家的路嗎?”

一句話讓所有人淚如雨下。

最後,老沙抖著手,在雪地上劃了五個大字:忠骨鎮邊陲。

那莊嚴而脆弱的墓誌銘,在這風雪交加的夜裡,恐怕一個小時就會消失,他們還能不能找到老趙的遺體?會不會有人知道,在這裡埋葬著的,是共和國的勇士。

20人沖著老趙行了一個長長的禮,最後含著淚離開了。

死亡的威脅和痛失戰友的悲傷,並沒有削弱他們的意志,反而激起了他們心裡鋼鐵般的信念,他們順著敵人留下的痕跡,拼了命地追,最後,終於發現了敵人留下的腳印,那證明他們和敵人之間的差距不超過一個小時了。

霍喬再次叫了休息,這一次,每個人都拉著身邊戰友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確保他們留在人間、留在自己身邊。

霍喬悲涼而沉痛的聲音在風中響起:“當年志願軍強襲三所裡,百戰悍卒,累死幾百,最後比美國人搶先半小時到達……咱們抗日抗美,永遠是裝備和武器最差的,但卻能得到最後的勝利,因為中國軍人的脊樑是鐵做的,非死不折。”

白新羽緊握著拳頭,心臟如遭重擊。如果說他當初來雪豹大隊,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俞風城,那他現在可以肯定地說,哪怕沒有俞風城,他也不後悔。這輩子能為家國而戰、為信仰而戰,是他身為男人一生最大的榮耀,他從一個對奉獻精神嗤之以鼻的紈絝子弟,成長為一個對死都做好了準備的軍人,這段變化的歷程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時光,他無論是平安的活下去,還是某日戰死,他都會為自己是一名軍人而感到驕傲。

休息五分鐘後,他們再次出現了,每個人似乎都感覺到了自己那根鐵做的脊樑,那根脊樑支撐著他們緊追敵人,不死不歸。

大約半小時後,敵人的蹤跡越來越顯眼,他們最終在一處避風口,鎖定了敵人的位置。

霍喬用夜視儀望遠鏡觀察著地方的情況,“對方在休息,根據腳印判斷,他們剛到達這裡不足20分鐘,現在還沒有深入睡眠,我們等20分鐘就突襲,趁著時間大家趕緊休息。”

老沙數著對方的數量,“這是一個小隊……”

“對,還有另外一個小隊不知道在哪裡。”霍喬臉色凝重,“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小隊攜帶的病毒,或者兩個隊都攜帶了。”

老沙陰冷道:“一會兒留幾個活口,問問就知道了。”

20分鐘後,狙擊手已經就位,突襲的人也已經爬到了合適的位置。

由於無線電沒有信號,只能以槍聲作為聯絡方式,霍喬趴在山坡上,口中念念有詞,十秒鐘後,他扣動扳機,砰地一聲槍響,子彈穿透風雪,將一個守夜的人當場爆頭。

整個隊伍開始了強襲。敵人當前,他們疲倦的身體裡升起一股強大的能量,一路以來壓抑著的痛苦瞬間爆發了,殺死敵人是最好的發洩方式!

“殺!”老沙嘶吼。

白新羽咬著牙,以平均兩槍放倒一個的速度,狙擊著避風口裡的敵軍。這些雇傭兵果然比上次碰到的那夥人訓練有素,反應很迅速,躲得躲,反擊得反擊,但是他們明顯比雪豹大隊遜了一籌。南非雇傭兵到美國受訓很多都是政府或反政府組織花錢送過去的,美國佬雖然能培養出極其強大的海豹突擊隊等國際知名的特種部隊,但是不可能把所有外籍雇傭兵都訓練的那麼牛逼,他們連正規特種部隊都不懼,自然也不會輸給這些雇傭兵,何況他們人數還比對方多。

二十分鐘後,他們以無一人傷亡的壓倒性勝利殲滅11人,俘虜2人。

老沙抽出了匕首,蹲在那幾個人面前,用英語寒聲:“我沒多少耐心,我要在10秒鐘內聽到另一隊人的情況,否則我就把你們的肉一片一片剜下來。”

那幾個雇傭兵明知道活不成了,也不想死得太痛苦,立刻透露了另一隊伍的下落,而且他們兩隊都攜帶了病毒。

他們從領隊身上搜出了一個鋼化玻璃針管,裡面是紫紅色的液體,一看就充滿了邪惡的味道。

霍喬把針管扔進了背包裡,然後眼也不眨地連開兩槍,“走吧。”

“副隊。”俞風城一把扳過他的肩膀,手直接貼在了他的額頭上。

霍喬一愣,想阻止已經來不及,猛地打開俞風城的手,厲聲道:“走了!”

俞風城吼道:“你又發燒了!我早說過你不能來,感冒剛好很容易復發……”

霍喬甩了甩腦袋,“現在說這個有個屁用,走!”

俞風城臉上烏雲密佈,眼裡充滿了血絲。沒錯,現在說這個已經沒用了,霍喬就是死在這裡,他也不能為力。

其他人臉色都變了,恐懼地看著地霍喬。在高遠地帶發燒,有很大的幾率引發肺水腫,如果不能及時得到治療,人說死就死,他們方圓幾百公里荒無人煙,霍喬現在的腦袋就是在脖子上懸著,經歷過了趙哥的突然離世,他們如何能再接受更多的死亡?

霍喬加重口氣,“走!”

80

沒人知道霍喬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熱的,他出發的時候確實還沒事,但這連續七個小時的奔襲,身體素質再好的人也能被拖垮了。

他們朝著另一隊的方向玩兒命地追,這場生死之途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看到盡頭。

一個多小時後,天亮了,風雪減弱,阿四搜到了衛星信號,他喜憂參半地說:“我定位到那夥人了,距離我們只有不到十二公里,好消息是再翻過兩座山,就能到達一個比較大的村鎮,那裡也許有醫療設施,壞消息是,他們也正是朝著那個方向前進的,那裡同樣會有交通工具,如果被那夥人搶先到達,我們就徹底追不上了…”

霍喬抓了把雪塞進了嘴裡,輕咳兩聲道:“追,趕在他們翻山之前,一定能追上。”

白新羽跪在地上,解開帽子,拿雪搓了搓臉,那刺骨的寒意強迫他的大腦清醒了幾分,他其實已經到了多走一步都想死的階段,他相信就是隊伍裡體能最好的那幾個,也都快要不行了,沒有人知道,下一個活活累死的會不會是自己,,但累死總比呆在這裡等死好…

一隻有力的臂膀將他從地上架了起來,白新羽抬頭一看,俞風城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上只露出兩隻眼睛,那長長地睫毛上帶著白霜,眼裡佈滿了血絲,白新羽能清楚看到裡面的擔憂。他感到心裡一酸,趙哥的突然離世,讓他分外感悟到生命無常,誰也不敢保證自己這趟一定能活著回去,萬一死的是他或者俞風城,他實在不想死之前還鬧得不可開交,那恐怕死也不會瞑目吧。這一次,他沒有揮開俞風城的手,而是借力站了起來,俞風城即使不是他的人,也是他生死相依的戰友,這一點跟隊伍裡的其他人沒有分別。

他們互相攙扶著,咬緊牙根,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

休息的那二十分鐘多少起了一點作用,緊迫的時間更是逼得一刻不敢鬆懈,他們的身體搖搖欲墜,卻始終沒有倒下。

天地間一片蒼茫的白,無邊無際的、沒有參照物的雪景,讓白新羽漸漸找不到平面在哪裡了,他甚至有種自己在橫著走、倒著走的錯覺,他只覺得天旋地轉,噁心得想吐,喉嚨裡火辣辣地疼,被凍傷的喉黏膜掛在嗓子裡,讓他一直有種難忍的異物感,每次一咳嗽好像整個咽喉都要被他咳出體外了,發出的聲音完全沒有人的動靜,他徹底無法說話了。白新羽心想,他會變成啞巴嗎?他已經做好這個準備了,如果放在以前,他恐怕無法接受自己會再也不能說話,可是趙哥的死,讓他意識到自己就算變成啞巴,也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如果他和趙哥一樣被凍傷了內臟,那麼無名無姓地長眠在昆侖雪山的會是他。

他只想活著回去。

說他們在用命追趕那群雇傭兵,也一點不為過,白新羽是第一次相信信念的力量,這股力量支撐著這夥早已經精疲力竭、隨時可能暈倒的戰士們,瘋狂地奔襲了十數公里。

阿四啞著嗓子喊:“就是那座山!”

燕少榛有氣無力地說:“他們不會已經翻山了吧?”

阿四急道:“又沒信號了。”

霍喬往山脊高處爬去,他爬了十幾米,突然道:“不用找信號了,我看到他們了。”

“什麼?”眾人手腳並用地爬上高處,果然在四五公里外的山凹處看到了一隊人,他們馬上就要通過一處山口,過了這道山口,再走不遠就能抵達那個山腳下的村鎮!

老沙狠狠捶了一下地,“恐怕來不及了!”

他們之間相距這麼遠,打是不可能打得到的,追也幾乎不可能追上,只要一下山,馬上就能被對方看見,對方也會加快速度,就算比他們早到十幾二十分鐘,也足夠那夥人獲得交通工具了!

就連霍喬都坐在了地上,眼中爬上了絕望,這四五公里的直線距離,他們至少需要半個小時才能爬過去,他咬了咬牙,“不管怎麼樣也要試試,我們都看到他們了,不能在這裡放棄。”

金雕看著那火柴盒般大小的一隊人,嘴唇幾乎咬出血來。

霍喬站了起來,“追!”剛說完,他就一陣暈眩,身體往後倒去。

離得最近的陳靖一把扶住了他,“副隊!”

俞風城也跑了過來,急道:“小舅……”他一摸霍喬的額頭,熱得燙手。

霍喬瞪大眼睛看著無雲的晴空,每一次呼吸看上去都很困難,他緊緊抓住了陳靖的胳膊,張了張嘴,吐出一口白氣,“沒……沒事……”

俞風城撩起他的胳膊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小舅,我背你。”

霍喬深吸一口氣,用力推開了他的手,“不用,我自己能走。”

“小舅!”

霍喬拍了拍俞風城的臉,“傻小子,你背不動我,我能走,你們不用管我。”他被陳靖和俞風城聯手拽了起來,往前踉蹌了幾步,啞聲道:“追……”

一行人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跑去,很多人眼裡已經沒有正常焦距了,有時候腳下不穩,趴在雪地裡半天都爬不起來,如果沒有人拽,恐怕能活活悶死在雪裡,他們就這麼互相拖拽著往前爬。

那夥人很快就發現了他們了,立刻加快了速度,但是看得出來對方也一樣精疲力竭,現在比的不是體力,而是毅力。

當他們下到半山腰的時候,陳靖突然道:“金雕呢?”

很多人都已經意識渙散,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陳靖左顧右盼,驚恐道:“金雕呢?你們誰看到金雕了?”

一行人如夢初醒,紛紛在旁邊找了起來,那個瀟灑熱情的塔吉克族小夥,真的不見了?

“金雕——”老沙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白新羽一抬頭,他5.2的眼睛立刻在另一側的山頂發現了一個幾乎和雪融為一體的人,正在緩慢地往跟他們完全相反的方向爬,他想叫喊,喉嚨裡卻只能發出怪異的聲音,他拼命往山上指。

眾人全都往山上看去。

霍喬瞪大眼睛,他看了看周圍的地形,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麼,他大喊道:“金雕,你回來!”他沙啞的聲音被吹散在了風雪中,也不知道金雕到底聽到沒有,因為他根本沒有回頭。

眾人漸漸都明白過來了,開始發瘋一樣往回跑,想阻止他,“金雕!不要幹傻事,金雕——”

他們離得太遠,金雕此時已經爬到了山頂,他回過頭,朝眾人招了招手,大聲喊道:“咱們一定能追上他們!”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他拉開了一個手榴彈,用力朝遠處扔去,然後人奮力地往回跑。

轟然一聲巨響,那顆手榴彈震得整個雪山都跟著抖了一抖,山頂的積雪就像斷裂的冰層,慢慢地移位、滑坡,最後以氣吞山河之勢翻滾而下,金雕還沒來得及跑出多遠,就瞬間被白雪吞沒了!

雪豹大隊的其他人剛好處在一個雪很薄的陡坡的下面,山上湧下來的雪大部分都被山體吸收了,小部分漏網的也不會對他們造成生命威脅,他們就傻傻地站在陡坡下,看著那冰雪魔鬼徹底抹殺了金雕的身影。

“金雕——”

雪崩之勢不可擋,白千噸的白雪從山頂翻滾而下,很快就追到了山口處,硬生生將那山口堵住了!雪到山底威力已經小了很多,雇傭兵慌忙往前跑,但依然被沖倒了好幾個。

白新羽踉蹌著往上走了幾步,就走不動了。雪山很快恢復了平靜,可那白雪之中再也沒有了金雕的蹤影。在雪崩的中心被掩埋,還有可能活命嗎?

隊伍裡傳來幹嚎聲,那痛苦的聲音直接穿透了人的心臟,沉重得讓人幾乎無法承受。

霍喬捂住了眼睛,身體狠狠晃了兩下,哽咽道:“禿禿,你帶三個人去找金雕,其他人火速下山,不要浪費了他給我們爭取的時間。”

禿禿點了兩個人,奮力往上爬去。

其他人顧不上抹掉眼淚,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跑,他們一定會追上,一定要追上!

山口已經無法通行了,雇傭兵想從雪堆上爬過去,但雪太鬆軟,並不好攀爬,他們的速度一下子下降了很多。

雪豹大隊的戰士們越來越逼近他們,終於在他們攀爬到一半的時候,進入了彼此的武器射程。

雇傭兵在雪堆裡隱藏著身體,做好了戰鬥的準備。雪豹大隊的人也躲在山岩後面,邊和他們對峙,邊趁機休息。

阿四對身旁的燕少榛說:“小燕子,他們能找到金雕嗎?”他的聲音很小,但肆意飄散的風雪把這句話傳遞到了很多人耳中,卻沒人能給他答案。

燕少榛搖搖頭,無法回答,他抓起雪塞進嘴裡,他們的水壺早就空了,只能靠這個解渴。

白新羽吸著鼻子,拽了拽燕少榛,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急的他眼睛都快紅了,他只能指指雪,又指指自己的喉嚨,讓燕少榛不要吃雪。

燕少榛輕聲道:“好好休息,別說話了。”

對面響起了槍聲,子彈打在他們藏身的岩石上,回蕩在山谷中,他們也不甘示弱地回擊,兩方就這麼僵持了十多分鐘,誰都無法動彈。

霍喬指指俞風城和老沙,“你們兩個……想辦法繞到……他們側方。”他剛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咳得整個人顫抖不已,他撲倒在雪地上,身體幾乎無法動彈。

俞風城把他扶了起來,揪心地看著他,“小舅,你別嚇唬我。”

霍喬摘下口罩,深吸了一口氣,卻似好像什麼東西堵在肺部一般,這口氣怎麼都提不上來,在如此寒冷的地方,他滿臉是汗,臉燒得通紅,伴著咳嗽,嘴角溢出粉白色的細小泡沫。

俞風城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恐懼,“小舅……”

白新羽是第一次看到俞風城露出害怕的表情。霍喬現在的狀態就是典型的肺水腫的徵兆,嚴重時候會休克,他們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看著霍喬幾乎無法呼吸的痛苦樣子,他們卻無能為力,那種絕望簡直能把人逼瘋。

老沙一把按住俞風城的肩膀,“風城,咱們得爭取時間把副隊送醫院,必須早點弄死這幫孫子!”

俞風城的眼神頓時變了,他把霍喬交給陳靖,抓起槍,接著雪掩著身形,往敵人的側方匍匐爬去,老沙帶著兩個人緊跟其後。

霍喬抬手指著他們,想說什麼,卻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就好像下一秒會把肺咳出來一般,聽得人心都揪在了一起。

陳靖眼眶含淚,緊緊抱著霍喬,“副隊,你別動了。”

霍喬無力地抓著他的衣領,含糊地說:“再派人……往後方……不能溜走一個……病毒……”

燕少榛握了握霍喬的手,“副隊,你放心,絕不會溜走一個。”他抓起白新羽,又點了四個人,“跟我去包抄後方。”

陳靖一邊掩護,一邊哽咽著說:“副隊,你撐住,我們一定會把你送到醫院的,你不能在這裡出事,你還有詩集沒出版呢。”

霍喬勉強笑了笑,伴隨著咳嗽,他啞著嗓子說:“對……宣傳委……都同意了……我……”

陳靖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幾乎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用力拭去眼淚,手裡的衝鋒槍吐著子彈,吸引了對方全部的注意力,讓白新羽幾人悄無聲息地往雪堆後方繞去。

燕少榛低聲道:“新羽,我們繞過這個雪堆就沒有掩體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們,看見山岩上那個人了,一會兒你負責幹掉他。”

白新羽點點頭。

燕少榛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張開嘴,看著他一片血紅的扁桃體和幾乎浸泡在血水裡的牙齒,深深皺起了眉,眼中滿是心疼,“新羽,我們馬上就能去醫院了,喉黏膜是可以修復和再生的,你別害怕。”

白新羽實在無法強迫自己笑出來了,他只能用拳頭撞了撞燕少榛的肩頭,用手比了個OK的手勢。

他們躲在雪堆後面,等待著最佳時機。

沒過五分鐘,雇傭兵的側方傳來槍聲,肯定是俞風城和老沙他們發難了。

燕少榛叫道:“新羽!”

白新羽的兩隻手幾乎快凍得沒知覺了,可這不能妨礙他射穿敵人的頭顱,他把外界附加的一切痛苦和悲傷都在那一瞬間凍結,心裡和眼裡一片清明,大腦頓時冷靜了下來,他忘了火燒一般的喉嚨和仿佛快要斷掉的四肢,眯起眼睛瞄準了他的目標,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一槍爆頭!

燕少榛等四人猛地躥了出去,往敵人的後方狂奔,白新羽跟在最後面,邊跑邊打,掩護著沖在最前面的人。敵方的注意力大部分被側方的俞風城吸引了,等把部分火力移動過來,他們已經跑完了大半路程,眼看就能進入下一個掩護點。

突然,跑在白新羽前面的阿四,身體猛地被子彈擊飛了出去。

“阿四——”身邊的戰友朝阿四撲了過去。

白新羽猛地轉身,朝著開槍的人放了一槍,那人還沒來得及把身體縮回掩體,子彈已經直接掀掉了他半邊肩膀,嫣紅的血在一片白茫的世界裡顯得極為扎眼。

燕少榛等人已經跑進了掩體,開始朝著對方還擊。

白新羽和那個戰友撲到阿四身上,兩個人顧不上檢查阿四的傷勢,連拖帶拽地先把阿四弄進了掩體。

“阿四!”他們把阿四的身體翻了過來,發現阿四睜著眼睛,表情有些扭曲。

阿四捂著肚子,“我……我中槍了嗎?”

白新羽翻開他的衣服,發現子彈打在了他掛在胸前的定位儀上,那儀器已經徹底報廢了,阿四的衣服破了,但身上只受了點擦傷。白新羽緊繃的心弦鬆弛了一些,他緊緊抓著阿四的胳膊,喉嚨裡咿咿呀呀的,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

阿四看著自己的傷,哈哈大笑兩聲,眼角卻有熱淚滲出來,“命大,命大!”

側方的戰況越來越激烈,白新羽不知道俞風城那邊的傷亡情況如何,但他們已經成功控制了戰事,因為正前方陳靖開始帶著人挺近了,敵人被他們三面包抄住了。

為了防止敵人從後方逃脫,他們頂著火力繼續往後面移動,剛怕過雪堆,便見有兩個人果然已經快要翻過山口的雪堆,企圖逃跑。

白新羽趴在雪堆上,架好狙擊槍,他現在離那夥人的距離至少有500米,而且對方還在不停移動,風雪又大大影響視線和彈道計算,這恐怕是他面臨的最嚴峻的第一次狙擊條件,但他兩條腿已經跑不動了,他必須賭一把。他在瞄具中搜索到了其中一個人的背影,全神貫注地跟隨著他跑動的頻率,預估著對方下一次的落腳點,風雪聲仿佛離他遠去了,他的眼裡只有瞄具中的目標,他深吸一口氣,必須擊中,必須……

砰地一聲槍響,逃跑的其中一人身體猛地往前撲去,趴倒在了地上,身下的血頓時被染紅了。

另外一人見隊友中槍,立刻畫著龍地跑了起來,並且很快拉開了距離,燕少榛把背包一扔,一步躍出了雪堆掩體,朝著那人狂追。

阿四大叫道:“公主,快躲!”

白新羽來不及思考,身體猛地往旁邊滾去,子彈追著他而來,他在翻滾間只看到飛濺的雪花,接著他身體一空,直接從雪堆上摔了下去,他本以為下面是柔軟的雪,卻沒想到雪層下面有岩石,表面看不出來,但他的體重一壓上去,整個背部撞到了岩石上,頓時一陣劇痛,他摔得天旋地轉,差點兒暈過去。

“新羽!”阿四把他付了起來,拍著他的臉,“怎麼樣了?摔哪兒來?”

白新羽用力甩了甩腦袋,眼冒金星,疼痛過去後,他眼前清明了一些,他搖搖頭,咬著牙爬了起來。

阿四道:“我們要去支援老沙他們,你能走嗎?”

白新羽點點頭,用槍把拄著地,硬是把身體撐了起來,蹣跚著爬出雪堆。

剛才朝他開槍的人不見了,肯定也去側方戰鬥了,他們後方已經沒人了,火力全部集中在前側面。遠處,燕少榛已經和那個逃跑的人繞過了一個雪堆,完全不見人影了,跑去支援他的兩個人還在半路。

他們匍匐著從後面繞到側方,那裡戰況正酣,白新羽躲在掩體後面放冷槍,一連擊斃了兩個人,一摸背包,只剩下一個彈夾了。他們之前遭遇過一隊人,已經消耗了一遍彈藥,這夥人的彈藥比他們充足,必須速戰速決。

他們從三面逐步縮小包圍圈,打死打傷八、九人,剩下三個雇傭兵一直兇狠地抵抗,而他們卻因為彈藥不足而遲遲無法拿下。

俞風城急的新肺都要炸開了,他們拖的不是時間,而是霍喬的命,霍喬現在已經嚴重呼吸困難,隨時可能休克,他恨不得能背著霍喬飛去醫院,他無法承受任何可能的壞結果。

俞風城換上最後一個彈夾,咬牙道:“你們掩護我。”

老沙抓住他,“你別衝動,他們現在火力太強了,子彈早晚能耗光……”

俞風城揮開他的手,眼睛血紅,“我一分鐘都不能再拖下去!”他低身匍匐著跑出了岩石,在火力的掩護下朝那三個人的後方跑去。

一個人發現了他,轉身就要朝他開槍,那人的身體剛探出掩體一半,就被一槍擊倒在地。

俞風城一抬頭,就看到離他不遠的白新羽,槍口還飄著白煙。倆人的目光隔著風雪和硝煙相望,那一瞬間的眼神交匯,仿佛穿透了一切的一切,直擊對方的心底。

俞風城奮力一跳,躍進了白新羽身處的掩體後。

白新羽習慣性地張嘴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只能深深地看著俞風城。

俞風城用粗糙的手摸著他的臉,啞聲道:“幫幫我。”

白新羽心臟猛地一顫,俞風城的眼眸中閃動著一絲無助,儘管稍縱即逝,卻還是被他捕捉到了,霍喬的病情牽動著每個人的心,而對俞風城來說,更是天塌一般的災難。白新羽感到心酸的同時,又有些心痛,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看才到這個男人脆弱的一面,俞風城總是強硬的、彪悍的、遊刃有餘的,何曾有過這樣的表情?他張開嘴,用嘴型對俞風城說:好。

俞風城俯下身,用力親了他一下,倆人乾裂的、冰涼的嘴唇擦碰到一起,這實在算不上一個美妙的吻,但卻讓人體會到了直擊心臟的暖意。白新羽那一瞬間什麼都不想計較了,在生死面前,似乎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

俞風城道:“新羽,掩護我。”說完,他再一次探出掩體,對方也剛好有一個人冒頭,他瘋狂地朝著對方射擊,在對方縮頭的瞬間,跳出了掩體,步步逼近。

白新羽用最後一個彈夾掩護著俞風城,他想告訴俞風城他快沒子彈了,卻無法開口,時間也容不得他解釋。在最後一個彈夾打光前,他再次擊斃了一個人。那個雪砌成的掩體裡,就剩下最後一個敵人了。

俞風城的彈夾也見空了,他把衝鋒槍一扔,抽出了匕首,朝那個掩體跑去,老沙和陳靖也在側方一擁而上。

白新羽瞪大眼睛,火燒一般劇痛的喉嚨發出了一聲無法辨認的叫喊:“風城——”他猛地躍出了掩體,身體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量,讓他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將俞風城撲倒在地,同時,槍聲響起,一陣劇痛襲來,他感覺半邊身體頓時沒有知覺了……

81

“新羽——”俞風城的嘶吼聲響徹整個山谷。

白新羽右肩中彈,子彈從肩窩處造成了貫穿傷,鮮血撒了一地,刺痛了人的眼睛。開槍的雇傭兵馬上就被擊斃了,眾人圍了上來,焦急地看著白新羽,“公主怎麼樣了?”

俞風城抱著白新羽,眼圈通紅,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新羽……新羽……”他看著白新羽一身是血、雙目失神的樣子,心疼得快要喘不上氣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猛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白新羽時的樣子,白皙的皮膚、帥氣的五官、明亮的眼睛,還有那有些軟弱卻又愛嘚瑟的氣質,是什麼把當時那個白新羽變成了眼前這個不畏生死的軍人?最該清楚白新羽的變化的應該是他,可他卻因為靠得太近,有時候反而忽略了。

老沙撥開人群,撕開了白新羽的衣服,“是貫穿傷,比子彈留在體內好多了,都讓開讓開,讓麥子給他止血,快。”

白新羽眼前已經沒了焦距,耳朵裡不斷地嗡鳴,別人說什麼他都聽不清了,他“看到”有不少人頭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臉上都帶著焦急的表情,但卻只有俞風城的臉是比較清晰的,俞風城是不是哭了,那是眼淚嗎?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肩膀了,他的肩膀還在嗎?忽熱忽冷的,難道他要死了?原來這就是中槍的滋味兒,真的很疼,那種痛簡直讓人想抓狂,可他連開口喊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他會死嗎?

麥子是中醫學博士,也是雪豹大隊的老資格了,他迅速從背包裡拿出急救箱,把銀針深深埋進白新羽肩部穴位止血,他道:“我只能暫時止血,這裡溫度太低了,很容易造成細胞凍傷、壞死,必須馬上把他送醫院,不然胳膊可能就保不住了。”

這時候,燕少榛拖著一個血糊糊的人從山口處走回來了,正是那個攜帶病毒企圖逃跑的雇傭兵。燕少榛把人扔到地上,抹掉了臉上的血,“病毒拿到了,這個還沒死……誰受傷了?”白新羽被一群人圍在中間,他一時沒看出來,當他習慣性地搜索白新羽卻沒找到時,他一下子反應過來,猛地撲了上去,果然見白新羽一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他頓時感到一股寒意貫穿了身體,他啞聲喚道:“新羽……”

白新羽有些渙散的眼睛一直盯著俞風城,很努力地想對準焦距,他想多看看俞風城,如果他死了,他想把俞風城的臉印刻在靈混裡,在生死關頭,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記住他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一個人,不管俞風城是不是也喜歡他。他感覺掌心傳來一絲暖意,那寬厚的手掌,是俞風城的,他分辨得出來,俞風城不斷呼喚著他,他卻有些聽不見了。

陳靖突然悲鳴道:“新羽怎麼樣了?副隊快不行了!”

一句話讓俞風城如夢初醒,他看向霍喬,又看了看白新羽,臉上的表情痛苦不已。

麥子正在纏紗布,“先送副隊走,我幫不了他,快!”

俞風城抹了把臉,眼中的情緒是無盡的掙扎,就好像在做世界上最艱難的決定,而且無論他如何決定,最後都會後悔和痛苦。他的拳頭握得咯咯響,最終,他看了白新羽一眼,用全部的意志力站了起來。

白新羽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握緊了他的手,喉嚨裡發生無法分辨的聲音,“不……”別走,俞風城,你為什麼要走?別走,讓我再看看你,再看最後一眼,萬一以後看不到了呢,在我合上眼之前,我只想一直看著你。

俞風城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強忍著心臟處傳來的巨大的痛楚,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了白新羽的手,白新羽的手指是那麼地溫暖,當倆人的皮膚徹底分開的時候,那一瞬間就好像全世界都冰封了。他不敢回頭,就那麼朝霍喬跑去,他將霍喬背到了背上,和陳靖等幾個人往山口外跑去。

白新羽偏著頭,看著俞風城頭也不回遠去的背影,眼裡終於滑出了熱淚。為什麼最後要給他留一個背影……心臟的疼痛,似乎已經蓋過了被打穿的肩頭,那隨風飄蕩的皚皚白雪,在他眼裡變成了即將蒙身的白紗。

他感覺自己被人背了起來,那人身上混合著硝煙和血的味道,不好聞,卻讓他感到安心,那人回過臉來,一雙熟悉的眼睛裡佈滿了深深地擔憂,是少榛啊……

他眼前模糊,終於昏了過去。

白新羽感覺自己睡了一個世紀,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恍然間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人世。

“新羽?”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喚,白新羽慢慢轉過脖子,看到的是簡隋英的臉。

他張嘴想叫,卻發不出聲音。哥……他哥來了,這麼說他沒死?身體的感覺漸漸恢復了,首當其衝地就是肩膀處的劇痛,還有喉嚨裡火燒一般的痛楚。

“大姨,姨夫,新羽醒了!”簡隋英有些激動地叫道。

另外一張床上的兩個人馬上坐了起來,李蔚芝跳下床,頂著青黑的眼圈撲到床前,哭喊道:“新羽,我的寶貝啊……你要媽媽的命啊……”

白慶民也老淚縱橫,他下巴處青胡茬密佈,看著一下子像老了好多歲。

白新羽眼眶一熱,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爸,媽,對不起……

簡隋英看他努力想說話的樣子,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你都昏迷三天了,總算醒了。你喉黏膜受損,醫生說至少要一兩個月才能恢復,這段時間你就別說話了。”

白新羽拼命拿眼睛瞄自己的肩膀,簡隋英又道:“你的肩傷會恢復的,但不會像以前那麼靈活了。”

白新羽沉默地點點頭,這個結果比他預想的要好多了。至少他既沒死,殘廢也是暫時的。

在昆侖山經歷的一切,就好像一場噩夢,回想起當時的種種,他還是會覺得呼吸都痛,霍喬怎麼樣了?金雕找到了嗎?還有俞風城……想到俞風城,白新羽心臟一緊,身體深處傳來一陣鈍痛,他已經無法形容那是什麼滋味兒了。他怪俞風城嗎?俞風城做錯什麼了嗎?沒有,俞風城僅僅是重視霍喬遠勝於他,這有什麼錯?只是,他再也不會奉陪了,他不會當俞風城求霍喬而不得的那個替代品,他不願意成為別人的“第二順位”,也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他的心一下子清如明鏡,很多事都想通了。

他知道經歷過這一次,他是無法留在雪豹大隊了,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肩傷,他全家人也不會允許他繼續當特種兵,這一次的任務,也側面證明了他不適合當特種兵,他還不夠冷靜、不夠理智,他無法承受更多的戰友一個個離他而去,趙哥的死,已經讓他深為恐懼了,也許他只具備了特種兵的體能和戰鬥技能,卻始終沒有一顆特種兵的冷酷的心。而且,留在雪豹大隊還要繼續面對俞風城,他並不怕面對,他只是覺得,倆人的關係好壞,會影響隊伍作戰能力的發揮,這也是大忌諱。

白新羽無法說話,只好用沒傷的那只手握著父母的手,用眼神和笑容安撫他們。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進來兩個人,矮一點的那個是陳靖,高個子的卻是他哥的男朋友——李玉。

白新羽朝陳靖伸出手,陳靖一把握住他的手,顫聲道:“新羽,你終於醒了。”

白新羽急得用嘴型問霍喬、金雕。

陳靖眼神黯淡,“副隊經過搶救,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還沒徹底脫離威脅。金雕……我們找了一天一夜,都沒找到他,趙哥也一樣找不到了……”

白新羽顫抖著歎息了一聲,心裡難受不已。趙哥和金雕就那麼長眠在了昆侖雪山的終年積雪之下,永無天日了,可是那皚皚白雪不能抹殺他們存在過的痕跡,更不能抹殺他們的英勇和犧牲,雪豹大隊的每個人,都會永遠記著他們。

陳靖摸著他的頭道:“很多人也都累病了,現在都還沒醒。新羽,你比你自己、比我們想像的都要勇敢,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白新羽含淚點點頭,緊握著陳靖的手,不捨得鬆開。他想感受這些活著的戰友的溫度,以此來溫暖他滿心的悲憤和傷痛。

他在床上又躺了兩天,他媽照顧他不假他人之手,幾天時間就瘦了一圈,他實在躺不下去了,就下床了。

這天上午,燕少榛穿著病號服推開了白新羽的房門,他雙腿微微有些發軟,但是怎麼都不肯坐輪椅。

白新羽一看到他,就驚喜地笑了起來,他過去攙著燕少榛坐到床邊,指指自己的喉嚨。

燕少榛深深看著白新羽,淡道:“我知道你說不出話。”

簡隋英、李玉和白慶民都出去了,李蔚芝笑道:“你們倆聊,我去拿藥去。”

當病房只省下他們倆人時,燕少榛突然一把抱住了白新羽,身體都在顫抖,“新羽,你真是嚇死我了……”

白新羽愣了愣,他輕輕地拍著燕少榛的背,試圖安撫對方。

燕少榛怕壓到他的肩傷,很快鬆開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似乎想確認白新羽真的全須全尾地活著。

白新羽拿過平板電腦,用左手手指在上面敲下一行字,“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吧?謝謝你。”

燕少榛道:“不只是我,阿四、麥子、老沙,我們輪番把你背到鎮上的,在那裡處理傷口後,又聯繫了直升機把我們集體送來了市醫院。”

白新羽歎了口氣,又寫道:副隊怎麼樣了

“副隊脫離危險了,只是還沒醒。副隊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休克了,搶救了七個多小時,再晚來一步命真的保不住了。”燕少榛說到這裡,心有餘悸。

白新羽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如果霍喬也出事了,整隊人不知道會多痛苦,俞風城更是會……他愣了愣,暗斥自己怎麼又想起俞風城了,這個結局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不需要再為霍喬和俞風城擔憂了。

燕少榛似乎一眼看穿了他,沉聲道:“你不問問俞風城怎麼樣嗎?”

白新羽心神一顫,假裝漫不經心地打字道:應該還沒醒吧。

“嗯,他體力嚴重透支,還在昏迷呢,我也是剛醒,醒過來就沒事了。”

白新羽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麼。

燕少榛垂下了眼簾,悶聲道:“你對他真是情深意重啊,但是他……他並不是不在乎你,但你永遠也比不上副隊。”

白新羽笑了笑,心卻在滴血,他敲著字:正常,那是他舅舅嘛。

燕少榛輕聲道:“新羽,不要再裝作不在意了。”

白新羽搖搖頭,寫道:我沒裝,我以後也不會在意了,我和他該結束了。

燕少榛抓了他的手,定定地看著他,淡笑道:“新羽,俞風城有的我一樣不差,你能不能考慮考慮我呢?”

白新羽一驚,愣愣地看著燕少榛,他萬萬沒想到燕少榛竟然會對他抱這種心思,一定是部隊枯燥的生活把戰士們憋壞了,他這個從前根本不吸引男性的人,進了部隊卻接連受到男人的親睞,這可真是讓人尷尬啊。

燕少榛笑道:“嚇著了?”他摸了摸白新羽的腦袋,“不用急著拒絕我,咱們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長著呢。我估計你不能留在雪豹大隊了,我過段時間也要回歸原來的團,畢竟哪裡都有需要我的地方,我會爭取調回北京,那樣我們就能常見面了。”

白新羽無奈地在平板上寫道:我其實不喜歡男人。

燕少榛眨了眨眼睛,“但你可以喜歡上男人,既然你打算和俞風城分開了,那我就有機會。”

白新羽沉默了。他現在實在沒有力氣處理和燕少榛之間的事,他太累了,需要一個長場地休息。

燕少榛拍拍他的臉,“好好休息,快點好起來。”

白新羽笑著點了點頭。

在醫院的幾天,白新羽過得非常平靜,不時有戰友過來看他,他父母和他哥也一直在醫院照顧他,只是他時時要忍受著肩膀和喉嚨的痛楚,肩膀的傷讓他生活幾乎無法自理,洗澡什麼的都是護工幫忙,喉黏膜的傷更是讓他只能灌流食,不能吃任何可能刺激到黏膜修復的食物,短短一個星期,他瘦了五六斤。

這天,他聽說霍喬醒了,便跟燕少榛一起去看霍喬。倆人一進屋,屋子裡已經有不少人了,白新羽在那十幾人中,一眼就定位到了俞風城。

這是從昆侖山離開後他們第一次見面,他聽說俞風城兩天前就醒了,但他沒有過去看,甚至連現在的碰面,都是他想避免的,可惜回避不了。

倆人隔著空氣相望,彼此深深地看著對方複雜的眼眸,那一瞬間,他們都有種身體血液凍結的錯覺,明明只隔了三四米的距離,心卻仿佛相距千里,遠的讓人無能為力。

病房裡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異樣,老沙打圓場道:“新羽快來,副隊一直惦記你呢。”

白新羽回過神,快步走了過去,在霍喬床邊坐下了。

霍喬臉色還很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圈,但精神還可以,他摸了摸白新羽的肩膀,笑道:“恢復得怎麼樣?”

白新羽淡笑著點點頭,同時指指自己的喉嚨。

霍喬道:“我知道你說不出話,新羽,這一趟你表現得很英勇,值得每個關心你的人驕傲。”

白新羽露出平靜地笑容,他點了點頭,豎起大拇指,比劃著每個人,他想說每個人都很英勇,都值得驕傲。

陳靖握住了他的手,霍喬也握住了他的手,漸漸地,十幾人的手都握到了一起,用力地握著,再沒有什麼比死亡更傷人,也沒有什麼比能看到戰友活著更欣慰了。

霍喬輕聲道:“我從閻王殿裡晃了一圈回來了,但這趟我們還有兩個兄弟沒回來,有些事是比命重要的,有些死亡能超脫時間,這就是我過去所有犧牲的戰友告訴我的,我相信大家會永遠記住他們。”

沉重的哀傷在病房裡流動,每一次的勝利都是戰友用血汗鋪成的,所以他們高興不起來,他們只祈禱傷亡越來越少。

離開霍喬房間,白新羽和燕少榛走在走廊上,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叫喚,“新羽。”

白新羽身體一僵,沒有停下,繼續往前走。

俞風城追了上來,輕輕抓住了白新羽的胳膊,沉聲道:“新羽,我們談談。”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他抽回自己的胳膊,回過頭和俞風城對視,他搖了搖頭,目光平靜。沒什麼好談的了俞風城,以後都沒有了,他們該溝通的,都已經用行動溝通完了。

“新羽……”俞風城再次想去抓他的胳膊。

燕少榛一把扣住俞風城的手腕,低聲道:“風城,他傷還沒好,你別刺激他了。”

俞風城狠狠地瞪著他,“我們之間地事跟你沒有關係。”

燕少榛淡道:“是跟我沒關係,但他並不想和你談,你自己長眼睛不會看嗎?”

白新羽直視俞風城,強忍著心痛,再次堅決地搖搖頭。他不想聽俞風城解釋,比如當時多危機,霍喬的情況比他更危險,這些他都知道,他覺得俞風城的選擇是對的,霍喬比他更需要早一步被送到醫院,所以他沒怪俞風城,他只是單純地明白了,明白自己永遠也無法超越霍喬在俞風城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他放棄了。想想挺沒意思的,他敬重霍喬,他不想這份敬重最後轉化成可悲的嫉妒。

“新羽……”俞風城眼中滿是隱痛,嘴唇都在輕輕顫抖。

白新羽淡淡一笑,朝他揮了揮手,轉身走了。俞風城看著他的背影,心痛如絞,他突然想到,當初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時,白新羽是不是也跟他一樣地痛苦,不,甚至比他還絕望……

白新羽回到房間的瞬間,眼淚唰地就下來了,他靠在門上,心痛難當。

李蔚芝緊張地跑了過來,“寶貝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疼啊?”

白新羽用力搖搖頭,他實在不想哭,平白讓他備受煎熬的父母擔心,可是眼淚就像開閘的水龍頭,怎麼都停不下來,他在哭自己第一次戀愛的失敗,哭他和俞風城就此結束,跟俞風城之間經歷的一切,實在太過刻骨銘心了,如果說部隊改變了他的人生,那麼俞風城就是改變了他的感情,讓他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喜歡”,他喜歡俞風城,喜歡到每次想起來都難受。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想起俞風城他才不會心痛?

在部隊近兩年的時間,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這些得與失,終將伴隨他一生,讓他再也不可能變回那個沒心沒肺的白新羽。成長的代價如此大,他怎麼還能活回去呢。

李蔚芝緊緊抱住他的腰,啜泣道:“寶貝你別哭啊,媽媽難受死了。”

白新羽撫摸著李蔚芝的頭髮,那精心養護的頭髮間,已然參雜了一些白絲,他的父母老了,再也經受不起這樣的打擊了,是時候回家了……

燕少榛神情複雜地看著白新羽,心裡很是堵得慌。

幾天之後,他們飛回了烏魯木齊的基地。

白新羽的肩傷和喉嚨可以憑傷殘了,以後每個月都能領到各樣的補助,他並不在意這些,讓他難受的是,他想成為狙擊手的夢想徹底破滅了。儘管傷好後他還能開槍,但是受傷的右肩不能太多承受槍的後座力,他的肩部肌肉也不允許他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他傷到了狙擊手最重要的“零件”之一,和武清一樣,他也以這樣的結局收場,只不過武清已經成為傳奇,而他還沒有,想到這一點,他不免遺憾,對武清也有些歉疚。

霍喬找他談了一次話,意思是他的傷好後可以回雪豹大隊,但是建議他不要回來了,霍喬說得很直白,他看穿了白新羽的一切心思,他說白新羽還是沒有準備好。

白新羽出奇地平靜,他早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其實他捨不得雪豹大隊,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留下,不過,他父母早已經幫他做了決定,將他的檔案轉回了北京,堅決不准他繼續留在雪豹大隊了。

去宿舍收拾行李的時候,俞風城也回來了,倆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他們在這間小宿舍裡的共同回憶,他們曾經瘋狂纏綿,也曾躺在一起打遊戲、看電影,那些甜蜜的時光也不過是上個月的事,為什麼想起來如那麼地遙遠。

礙于白新羽的父母在,俞風城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他。

白新羽假裝沒有注意到那灼人的目光,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了出來。

收拾好後,俞風城道:“叔叔、阿姨,我能跟新羽單獨說兩句嗎。”

白新羽一怔,想搖頭,卻又怕他爸媽看出什麼,最後想了想,俞風城從來不是能輕易善罷甘休的人,現在說不上,也會找別的機會,索性就現在吧。

白慶民和李蔚芝看了看白新羽,他點了點頭,倆人才出去,並帶上了門。

白新羽掩飾著心湖的波瀾,儘量平靜地看著俞風城。

82

俞風城幾步走過來,一把將他抱進了懷裡,輕顫著在他耳邊說:“新羽,對不起。”那一聲“對不起”裡,包含了太多東西,他歉疚白新羽的何止一件,可千言萬語,最後他卻只能說出一句“對不起”。

白新羽閉了閉眼睛,這是他第一次從俞風城嘴裡聽到道歉,可這句話安慰不了他半點,反而讓他體會到無盡地悲涼。有什麼可道歉的?他們之間的問題根本不是道歉能解決的,喜歡誰,不喜歡誰,無解。

俞風城啞聲道:“新羽,我對不起你……很多事,我不該說你哥,不該跟你動手,我甚至……不該幫你來雪豹大隊,這裡不適合你,你為什麼要救我……這些不該你來受……”

白新羽很想告訴俞風城,換做是別的戰友,他當時也會沖出去,雖然他現在要每天忍受疼痛和不便,可如果再來一次,別人他也許會猶豫,但俞風城他不會,拿自己的肩傷去換不知道會打在俞風城身上哪個地方的子彈,很值得。感情不在,戰友的情誼還在,他不後悔。

而且,有些事真是要經歷過生死關頭的考驗才能想通,如果沒發生這樣的事,他還會為俞風城糾結、難受多久?這樣也好,他終於能下定決心了。

白新羽推開了俞風城,掏出手機想寫點什麼,卻不知道寫什麼好,他該說些什麼?原來他已經跟俞風城無話可說了……

俞風城拉住他的手,“新羽,你問過我是不是喜歡副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以前不敢想,不願意想,所以我才說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對他的崇拜和關注究竟是不是喜歡,我的眼睛從小到大一直跟著他,我已經分不清那是什麼感情了。但有一點我確定,我從來不想親他、抱他,這些事我只想和你做,我想,我喜歡的是你。”

白新羽心臟一顫,呼吸頓時變得有些急促。他沒想到俞風城會說出這句話,儘管這口氣充滿了不確定性,可倆人在一起這麼久,從來也沒有一句表白或承諾,也許是不好意思開口,也許是根本還沒想過未來,更有可能是因為,他不知道俞風城心裡在想什麼,所以不想顯得一廂情願。他一直期待俞風城能給他一句像樣的話,可現在聽到這句話,他卻無法感到高興,他相信俞風城對他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只是這感情永遠比不上對霍喬的情深意重,連俞風城都不看清他對霍喬究竟抱著什麼想法,他一個外人要怎麼看的清?對他來說,一個人的心不完全在自己身上,那因為什麼原因、在誰的身上,都是一樣的,都一樣讓人無法接受。他深吸一口氣,在手機上打下字:你對副隊什麼感情,我真的不在乎了,我要回家了,你保重。

俞風城眼睛一紅,“新羽,你在我心裡一樣是沒人能取代的,當時副隊的情況比你危機,所以我才……”他也意識到這樣的辯解太過蒼白,他有些說不下去了,只是緊緊握著白新羽的手,他不想放開這只手,他放開過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

白新羽心臟劇痛,真有些撐不住了。

俞風城抬起他的臉,深邃的眼睛緊緊盯進他的雙眸,“新羽,我知道你怪我,但我們之間不會就這樣結束的,給我點時間,我會回去找你,到時候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白新羽搖搖頭,別來找我了,我不想再為你究竟看著誰而輾轉難眠,我好不容易覺得自己現在是個真爺們兒了,別再讓我變得軟弱矯情。

俞風城低下頭,親了親白新羽有些乾澀的嘴唇,白新羽表情很淡漠,慢慢推開了他,轉身想出去,俞風城控制不住地從背後抱住他,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鼻頭發酸,眼前有些模糊了,離開之後,他們就徹底結束了吧,這兩年的軍營生涯跟一場夢一樣,所經歷的好像比他從前半輩子都多,讓他在短時間內成長了,倒也不枉他遭這一趟罪。他強忍著眼淚,拽開了俞風城的手,開門走了。

俞風城渾身發軟地靠在牆上,感覺身體一下子空了。

當天中午的慶功會,也成了白新羽的送別宴。軍區上面的領導專程飛了過來,因為出色完成任務,並且將戰損比控制在了最低範圍內,霍喬被授予個人二等功,參與行動的小隊全員授予集體三等功,犧牲的老趙和金雕被追為烈士。

當白新羽別上那枚軍功章的時候,心裡百味陳雜,他知道,這會是他一生獲得的最高榮譽,他能站在這裡領功,是戰友們用血汗換來的,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短短兩天時間裡在昆侖山上發生的一切,那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他見識了超越生命的大義和大勇,即使有一天他退伍了,軍人的精神也已經永遠刻進了他的骨髓。

獲得戰功,並沒有讓戰士們露出一絲笑容,霍喬摸著自己的軍功章,露出一個慘笑,喃喃道:“什麼能換回我兄弟的命啊……”

屋子裡傳來低低地抽泣聲,氣氛一時很是傷感。

因為很多人身體都沒恢復好,所以他們以茶代酒,給白新羽送行,以命相交的感情不需要過多的語言,白新羽知道,他永遠不會忘記雪豹大隊的每一個人。只是沒想到茶也能醉人,喝到最後,還是有不少人哭了起來,生離,死別,總是人過不去的坎兒,白新羽感覺自己也醉了,如果在雪豹大隊的經歷真是一場夢,他突然不想醒了。

陳靖坐到白新羽旁邊,紅著眼圈摸了摸他的頭,“以後不能當你的班長了,回去之後,不管你幹什麼,都要好好幹,知道嗎。”

白新羽鼻頭一酸,抓住陳靖的手,張嘴用口型叫了一句“班長”。

陳靖的眼淚在眼眶裡轉了轉,自己抹掉了,他笑了笑,“你以前話那麼多,現在突然不出聲了,還真挺不習慣的,你走了之後,我該更不習慣了,從你入伍那天起,就是我帶的你,以後不能帶你了,你也不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懶,經常給我寫信打電話啊。”

白新羽用力點點頭,把腦袋頂在陳靖的肩窩處,輕輕撞了兩下,心裡滿是不舍。他在軍營裡碰到了太多好人,陳靖就是其中之一,一路幫扶他、鞭策他、照顧他,對他的影響不可估量,這個正直又重責任的小班長,明明比他還小了一歲,卻像個大哥一樣阻止他走歪路,用自己的品行和原則感染著他,他無法形容對陳靖的感激之情,這是個值得一生尊重的戰友和前輩。

燕少榛也走了過來,和白新羽碰了碰茶杯,笑道:“新羽,開始離開部隊都會不太習慣,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我原計劃是明年調回北京,現在我打算提前……”他壓低聲音,“回去陪你。”

白新羽淡淡一笑,他覺得自己短時間內都不會有心思想感情方面的東西了,分開之後,燕少榛那短暫的迷糊應該也會褪去,所以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俞風城一直在遠處默默地看著他,卻沒有靠近,這裡的人幾乎都知道他們倆人之間的糾葛,只是假裝看不見,那場慶功宴的氣氛是從頭到尾的壓抑和傷感。

散夥的時候,霍喬把白新羽叫進了辦公室,把一個厚厚的檔袋遞給他,“這是你轉關係的材料。你養好傷後也到了可以退伍的時候,到時候是要退伍,還是進北京軍區,就看你自己的決定了。”

白新羽點點頭,結果材料的時候,心裡特別感慨。他剛進部隊的時候每天都希望能熬過兩年趕緊退伍,可真有機會退伍了,他卻還不想走了。

霍喬抽出一根煙,剛想點,大概想起醫囑來了,又放下了,他看著白新羽道:“新羽,你是個讓我很意外、也很捨不得的兵,你留在雪豹大隊一定會有更多發展,但是你卻不適合留在這裡,不說別的,你和風城的感情,就容易在關鍵時刻影響你們的判斷力。”

白新羽臉上有些發燙,從霍喬嘴裡說出這番話,讓他感到格外地尷尬,霍喬怎麼也是俞風城的長輩。

霍喬笑道:“你們的事兒也不算秘密了,不用不好意思。”

白新羽只得點點頭。

“我昏迷之後發生的事,陳靖跟我說了。”霍喬歎了口氣,“其實……很多你們以為我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風城這個孩子,從小一直追著我的腳步,我不是沒阻止過,我們全家都阻止過,但是他不愧是老俞家的人,天生一個‘倔’字,結果真讓他追到這裡來了。這孩子小時候父母都忙,很不服管教,作起來能把大人活活氣死,我是唯一一個制住他的人,他對我是崇拜也好、害怕也好,總之,小時候他就只聽我的話,不知不覺的,我幹什麼他都要學,我取得什麼成績,他也要得到,他眼睛總是追著我,難免會生出一些連自己都混淆了的感情……”

白新羽心裡一驚,霍喬怎麼會……不過他又一想,俞風城那對霍喬區別於其他所有人的態度,霍喬這麼聰明的人,就算看出什麼也不奇怪。

霍喬淡笑道:“你不奇怪嗎,風城是同性戀,我卻一點兒也不著急,因為這件事我們家人都知道,說實話,比起他闖的其他的禍,性向問題倒也不算什麼了,他當兵之後老實多了,以前在我們家那片兒可就是個惹不起的混世小魔王,所以他只聽我的話,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白新羽變得局促起來,他不知道霍喬究竟想說什麼,哪有人知道自己的外甥暗戀自己,還這麼淡定的?這一家子還有沒有一個正常的了。

霍喬溫和地看著白新羽,“以前,我還覺得風城對我的感情是個麻煩事兒,認識你之後我就放心了,那孩子沒當兵之前,亂七八糟的關係也不少,但是在我看來,他只有對你是真的。他沒認真喜歡過別人,不知道真正的喜歡是怎麼回事兒,所以分不清對我到底是什麼心思,有你在,他早晚會看清的,這一點我真要謝謝你。”

白新羽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怎麼都沒想到,霍喬居然會跟他談論他和俞風城的感情問題,這種彆扭和尷尬的感覺,簡直讓他想當場消失。他心緒大亂,一時無法消化霍喬說出的話,整個人都傻住了。

霍喬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我話就說這麼多了,你們倆還是要看造化,風城這小子相當執拗,要是認准了,是怎麼都不會放棄的,希望你過段時間冷靜冷靜,也能有一個新的視角。最後,祝你早日痊癒。”

白新羽如獲大赦,他早就想跑了,他站起身,跟霍喬用力握了握手,卻無法直視霍喬的眼睛。

霍喬摸了摸他的頭,“你是一個合格的共和國戰士,也是雪豹大隊永遠的榮譽隊員,隨時想回來看看,我們都萬分歡迎。”

白新羽眼眶一熱,最終抬起頭,直視著霍喬,用左手向他行了個標準的軍禮。無論他和俞風城的感情怎麼變,他對霍喬的崇敬從來沒變過。

晚上,霍喬派車送他們全家去機場,雪豹大隊全員在操場給他送行。

白新羽看著那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心酸不已,他的目光掃過霍喬、陳靖、燕少榛,最後落到了俞風城臉上,倆人遙遙相望,已經分不清眼裡究竟藏了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怕自己失控,強忍著眼淚上了車。車一開,他的淚水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他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離開部隊、離開俞風城,一個月前,他還是一個鬥志昂揚的特種兵,因為跟俞風城分在一個宿舍、有了足夠的私密空間而雀躍不已,轉眼間,他們分道揚鑣了。

簡隋英摟著他的肩膀,搓著他的頭髮,“想哭就盡情地哭。”

白新羽揪著簡隋英的衣服,無聲地哭泣著,他感謝簡隋英把他送到了部隊,這裡讓他變成一個更好的人,還讓他遇到了喜歡的人,無論結局如何,他絕不後悔。

回到北京後,白新羽靜心休養身體,喉嚨漸漸能發出一點聲音了,肩膀也開始可以活動。只是他總是睡不好覺,家裡的大床比部隊的行軍床舒服了千百倍,他卻怎麼都不習慣,看不到熟悉的軍營和戰友,他感到無法形容地空虛和寂寞,他還無法把自己的身份抽離出來,他始終覺得,自己依然是一名特種兵。

馮東元、陳靖和燕少榛都給他打過電話,雖然他無法發聲,但聽著他們說話,他也覺得很安慰,武班長還給他寫過一份信,那樣粗糙冷硬的人,字跡居然很是端正,而且信上是滿滿地暖人心扉地安慰之詞。他在收納信件的時候,不經意看到行李裡的一個大紙袋,他猛然想起了那是什麼,用顫抖的手指把裡面的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疊厚厚的照片,全是他們去庫爾勒軍訓的時候,那個對他有好感的女孩子偷拍的他和俞風城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們,比現在白一些,笑容更無憂無慮一些,他忘不了俞風城吃過這個女孩子的醋,當著她的面親了他……白新羽心臟猛地收緊,疼痛如箭一般將他的身體貫穿了。

他把照片收進了紙袋裡,再不敢看了,回到家這一個多月以來,冰化了、雪融了,他的傷也好了大半了,可為什麼他好像還是活在部隊裡,他的心似乎被囚禁在了那裡,因為有俞風城在,所以無法輕易解脫。

因為傷沒好,他拒絕了以前所有朋友的邀約,每天足不出戶,但依然準時地5點半醒,出去鍛煉一圈,保持著部隊的作息,連他爸媽都快不認識他了。

他哥來找他談過一次,問他傷好之後有什麼打算,他說他想回部隊,其實他想回原來的團,起碼那裡有東元他們,但是他知道他爸媽不會同意,那麼退而求其次,他想進北京軍區,他哥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就說讓他再考慮考慮,他知道他哥不想送他回部隊,靠他自己也不可能辦成調轉手續,這事兒只好拖著。其實他心裡也不抱什麼希望了,也許他這份執念會隨著時間消慢慢淡去。

回家兩個月後的某一天,他接到了從雪豹大隊打過來的電話,他以為是陳靖或是燕少榛,高興地接了,想讓他們聽聽自己久違了的聲音。

電話接通後,那邊傳來的卻是俞風城的聲音,“新羽,是我。”

白新羽怔住了,握著電話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緊了。

“你的傷好點了嗎?”俞風城知道他不能說話,自顧自地說著:“這兩個月我們又執行了一次任務,身邊的戰友又少了一個,其實我也不知道哪天會輪到我自己,每次想著自己可能會死,我都會特別……想你。”

白新羽深吸了一口氣,俞風城的臉清晰地出現在眼前,他一直覺得俞風城很強,所以避免去想俞風城會受傷、會死的可能,可子彈無情,俞風城跟很多人一樣,隨時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他突然感覺到了深深地恐懼,他啞聲道:“……誰?”

俞風城一愣,“新羽?你能說話了?”儘管那聲音沙啞得嚇人,完全聽不出是誰發出的。

白新羽艱難地說:“誰……走了。”

俞風城沉聲道:“別問了。”

白新羽沉默了,是啊,他不知道更好,就讓那些戰友一直活在他的記憶裡吧。

“新羽,你回家之後,有想過我嗎?”

白新羽頓了頓,“沒有。”

俞風城呼吸一滯,半天說不出話來。

白新羽一字一頓道:“別再聯繫了。”說完,他掛斷了電話,一時間只覺得心痛如絞。因為他成天憋在家裡,他哥甚至給他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他這是創傷後壓力綜合症,也就是所謂的“戰後綜合症”,其實他心裡清楚,這只是一部分原因,說來不好意思,他這麼難受,還因為他失戀了……

四個月後,他的傷徹底痊癒了,只是肩膀不太靈活,聲音也變得低沉,略有些沙啞,傷雖然好了,但是後遺症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修復。

他不再足不出戶,開始見一些朋友,開車去周邊城市轉一轉,不過,他不再抽煙,也儘量少喝酒,晚上10就準時回家,以前那些花天酒地的生活現在他半分不沾,酒肉朋友們知道他現在變了個樣子,漸漸也就不再約他了,他從前覺得自己在北京朋友很多,現在才發現能留在身邊的只有兩三個,但他覺得很好,他不可能再做回原來的白新羽了。

時間久了後,他也不再執著於回部隊了,畢竟他沒有軍銜,過個三五年怎麼都要退伍的,他爸媽強烈反對他回部隊,他深覺自己一意孤行進雪豹大隊,對親人傷害不少,也不願意再讓他們操心,於是正式復員了。

復員之後,他開始規劃自己以後的生活,想來想去,決定去他哥那兒上班,一邊學東西,一邊考一個在職文憑,他把自己的保時捷賣了,給趙哥和金雕的家屬各匯了三十萬,並且開始匿名資助馮東元的妹妹上學,自己則換了個二十來萬的代步車。跑車、名牌、奢侈的生活,從前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現在似乎都不重要了,他只希望自己的時間能度過的有意義,而不是像從前那樣揮霍青春。

有了在雪豹大隊裡的經歷,現在看書學習對他來說根本沒什麼痛苦的,他重新撿起書本,一邊上班一邊上課。

自從在他哥公司上班,他碰上李玉的機會也變多了,他始終看這小子不太順眼,覺得李玉是蠱惑他哥的狐狸精,偏偏他哥跟李玉挺甜蜜的樣子,剛開始的時候他怎麼都不習慣,後來才漸漸發現,兩個人的性格還真是要互補才行,雖然那是他親表哥,可要他跟簡隋英這脾氣的人長期生活,他也受不了,但李玉可以,而且他們看上去很幸福,他也開始嘗試著接受這個“表嫂”。

83

離開雪豹大隊半年後,他的新生活已經完全步上了正軌。

一家人對他的改變都非常滿意,不過他父母稍微覺得他矯正過度了,以前男女關係那麼亂,二老成天擔心哪天就有女的大著肚子回來,現在完全變了個樣子,又著急讓他相親。可惜他心思不在這上面,學管理、學金融、學會計,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對部隊生活和戰友的思念,讓他心裡漸漸形成一個想法,他想開一個保全公司。他花錢找諮詢公司做了這方面的調查,發現市場前景還不錯,除了國內安保方面的需求,有些大企業在不太太平的國家開設分公司,有時也需要外包安保公司護航。他想著,過幾年他那些戰友退伍了,很多農村來的兵沒文憑沒背景,到了社會上難找工作,他開個最能讓他們施展拳腳的公司,把戰友們都聚集起來,又能賺錢,真是一舉多得。

他寫了份計畫書,去找他哥談去了。

簡隋英翻了半天,支著下巴看著他,“你小子,閒不住啊,還想摸槍?”

白新羽嘿嘿笑道:“想啊,在國外就能摸國外的槍了。”

簡隋英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拍,“這種有危險的活兒,大姨和姨夫不會同意你去幹的。”

“也不是全有危險,又不是天天都能碰到恐怖分子,大部分時候都是保護個明星、運送個珠寶什麼的,再說我當老闆嘛,太危險的我就不去了。”白新羽安慰他道。

簡隋英思考了一會兒,“你在我公司學了大半年,做點兒土地啊開發啊什麼的多好,來錢還快,偏偏就想做這個?”

白新羽很狗腿地過去給他哥捏起了肩膀,撒嬌道:“哥,我就想做這個,你不是也喜歡挑戰嗎,這是你沒涉足過的行業,但你肯定有關係,幫幫我唄。”

簡隋英“嘶”了一聲,“輕點兒,手勁兒這麼大。”

白新羽趕緊放鬆手。

簡隋英點著桌子,“讓我想想吧,聽起來還有點兒意思。”

“謝謝哥。”

“對了,大姨讓你去見的那幾個女的,你去了沒有?”

白新羽皺眉道:“我才25,急什麼呀。”

“我也覺得不值得急,可大姨也不知道怎麼了,男人還是要先立業才行。”

“還是哥最明智。”

“對了,你那車……真不換換?”簡隋英想起白新羽的車,就直皺眉頭。

“換了幹嘛,又沒壞。”

“我那蘭博基尼快到貨了,你不饞啊?”

白新羽嘻嘻直笑,“李玉知道你訂那個車嗎?”

“誰管他知不知道。”簡隋英眼裡滿是笑意。

“到時候給我過兩把癮就行。”

簡隋英笑看著他,“以前那不是你的終極夢想嗎?

白新羽笑道:“夢想會變嘛。”

簡隋英輕歎一聲,“有時候,我都說不好送你去部隊到底正不正確了,你變得比我們想像中還要……讓我們都有點適應不了了。”

“當然是好事了,不然我現在能這麼端正嗎。”

簡隋英撇撇嘴,“端正過頭了。”

“哥,你的決定總是正確又明智的,這件事也是。”白新羽拍拍他的肩膀,“我這麼英俊又上進的小夥子,可不是誰家都能養的出來的。”

簡隋英笑駡道:“也就這兩年像樣了。”

倆人又瞎聊了一會兒,白新羽就下班回家了。

這個點兒正是北京最堵的時候,白新羽放上音樂,看著窗外淅淅瀝瀝地雨,心情感覺很平靜。

這半年來,他終於漸漸擺脫了自己特種兵的身份,回歸了正常生活。他跟以前的戰友時常聯繫,電話、信件不斷,他還去看了一次旺旺哥,西北小飯店開得紅紅火火的,孩子剛滿月,特別可愛。每一次跟戰友聯繫,其實他的心都是懸著的,他特別怕聽到噩耗,尤其是那些關係好的,幸好,目前為止,陳靖、燕少榛、霍喬、老沙他們都平安,當然……還有俞風城。

俞風城半年來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他要麼沒接,要麼說幾句就掛斷了,經過半年的沉澱,想到俞風城他已經不那麼難受了,至少不會整夜整夜地夢見他。只是,他還是無法對別人敞開心,他媽給他介紹的相親物件,都長得很漂亮,家世也好,但他提不起半點興趣,有時候他懷疑自己被俞風城變成了同性戀,可他對別的男人也沒感覺。他想,他和俞風城的感情是在部隊那個特殊環境裡用血汗鑄造出來的,中間參雜著無數終身難忘的體驗和回憶,很多跟挑戰身體極限和生死有關,感情跟這些經歷融合到一起,變得特別刻骨銘心,他這輩子再不可能跟任何人有這樣深刻的感情,因為再沒有那樣深刻的環境了,所以他發現他忘不了俞風城,怎麼都忘不了,就跟他忘不了在部隊的一切那樣。希望時間能改變他……

正想著,他的電話響了起來,白新羽一看,是雪豹大隊打來的,他心臟一顫,難道會是俞風城?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這個安靜流淌著音樂的小車廂好像把他隔絕在了一個獨立的世界裡,讓他充滿了安全感,他突然覺得,這時候如果能聽聽俞風城的聲音,也不錯。

他按下通話鍵,對面傳來了燕少榛的聲音,“新羽。”

白新羽忽略自己那一瞬間的失望,高興地說:“少榛啊,好久沒聯繫了,你們又去執行任務了?”

“是啊,剛回來沒多久,你最近怎麼樣?”

“又上課又上班的,忙著呢。”白新羽興奮地說:“我最近有個想法,想聽聽你的意見。”

“你說。”

白新羽把保全公司的點子說了出來。

燕少榛笑道:“這個想法很好啊,大家退伍之後能有個好去處,又能發揮一技之長。”

“對吧,我也是這麼想的。”白新羽又跟他說了一堆自己的構想。

燕少榛安靜地聽著,不時發表一點意見,倆人聊著天,堵車的時光也不再索然無味。

最後,燕少榛笑著說:“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哦,什麼消息?”

“我春節後就能調回北京了。”

“哇,那沒幾個月了呀。”

“是啊,咱們馬上就能見面了。”

白新羽笑道:“好久沒跟你喝酒了。”

“等我回去,一醉方休。”

白新羽豪氣地說:“好!”他想了想,假裝不經意地問道:“對了,其他人怎麼樣了?班長啊,副隊啊,老沙他們。”

燕少榛笑了笑,“他們都挺好,但你最想問的是俞風城吧。”

白新羽有些尷尬,“呃……他也還好吧。”

“他聽說我要調回北京,臉色可難看了。”燕少榛得意一笑,“說實話,你走之後的半年,他變了很多,性格比以前穩了,幾乎每次出任務都表現突出,讓我挺意外的。不過,我可一直比他穩重。”

白新羽掩飾著哈哈一笑,“挺好。”那就是俞風城想要的生活。

掛了電話後,道路順了起來,白新羽踩著油門,看著兩旁飛馳的風景,心裡思緒萬千。看來還是分開得不夠久,半年時間,讓他聽到俞風城的消息心情依然不能平靜,過兩年就好了吧,他總會走出來。

退伍後的第一個春節很快到來了。

白新羽看著大街小巷張燈結綵,忍不住想起了在三連度過的那個春節,那是他唯一在部隊過的春節,第二個春節他正因為肩傷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他記得那個春節,大家一起大掃除、購年貨、做飯、包餃子,自己編排節目娛樂戰友,用大炮和槍聲當禮炮,他頭一次離開家人,卻並不覺得寂寞。整點鐘聲敲響的時候,他們跑到外面看煙花,俞風城偷偷握住了他的手,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時昆侖山的夜空是多麼地深邃、星星是多麼地明亮,戰友的歡呼聲猶在耳,掌心似乎還能感受到那只手的溫暖。

白新羽那天晚上喝多了,退伍之後,他一直嚴於律己,那是他頭一次喝多了。他抱著簡隋英,說“哥,我羡慕你。”

簡隋英莫名其妙,“撒什麼酒瘋呢?”

白新羽含糊地笑著,搖搖頭,“就是羡慕你。”

“想要車你就說,又沒說不給你開。”

白新羽再次搖頭,“哥,你背我唄。”

“背不動。”

“背得動。”

“背不動。”

“你試試嘛,他都背得動……”白新羽耍賴道。

“誰?”

白新羽打了個酒嗝,“班長……班長也背得動。”

簡隋英拍了下他的腦袋,“你煩不煩。”

“你背一下嘛,就走……十步,就十步。”白新羽拿手指比了個十字。

李蔚芝勸道:“新羽,別鬧了,回房間睡覺了。”

李玉放下酒杯,“你哥喝多了,我背你回房間吧。”

“不要,不要你,我要我哥。”白新羽摟著簡隋英的脖子,“哥你小時候都背我的。”

“你那時候才幾斤。”簡隋英拿這個醉鬼沒辦法,“算了,我背他進去吧。”說完,真的把白新羽背了起來。

白新羽個子高,肌肉又結實,著實不輕,簡隋英喝了點酒,腳下虛浮,站起來就晃了晃。

李玉趕緊站了起來,皺眉道:“我來吧。”

“沒事兒,回房間沒幾步,你陪我爺爺去吧。”他背著白新羽往房間走去。白新羽拿臉頰蹭他的後脖子,蹭得他脖子上全是口水,把他煩得想把人扔地上,“你再他媽滲口水,我揍你啊。”

白新羽身體一頓,突然抽泣起來。

簡隋英翻了個白眼,“不揍你,別哭!”白新羽從部隊回來後,完全是長大成人了的架勢,這時候喝多了,好像年紀又回去了,簡隋英心想,如果他覺得這才是他弟弟,是不是也太犯賤了?

白新羽哽咽道:“風城……”

簡隋英沒太聽清,“什麼?”

白新羽不再說話了,只是輕輕吸著鼻子,聲音聽上去有幾分可憐。

簡隋英想了半天,總覺得白新羽說得兩個字呼之欲出,可他一時就是想不起來,他甩了甩腦袋,把白新羽送進了房間,往床上一扔。

白新羽蜷縮進被子裡,迷迷糊糊的。這時候,他兜裡的手機響了,簡隋英剛要走,又退了回來,從他褲兜裡翻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是雪豹大隊,簡隋英猶豫了一下,還是推了推白新羽,“新羽,電話,雪豹大隊那邊打來的。”

白新羽聽到“雪豹大隊”這四個字,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子搶過了手機,行動之迅猛,完全不像喝醉的人。

簡隋英氣得揍了他一拳,“你這是喝醉了嗎?玩兒我是不是?”李玉跟著進屋,把他扶走了。

白新羽按下通話鍵,把手機貼在耳畔,輕聲道:“喂?”

“新羽,新年快樂!”電話那頭傳來陳靖喜氣洋洋的聲音。

白新羽心裡一暖,“班長,新年快樂,我好想你啊。”

陳靖笑道:“我們也想你,聽你這聲音就是喝多了吧?大家都喝多了,可是開心啊,一年到頭,還能一起喝酒過年,開心啊。”陳靖有些語無倫次。

白新羽喃喃重複著:“班長,我想你們,好想你們。”

陳靖吸了吸鼻子,“我們也想你。”

白新羽哽咽道:“班長,你們沒忘了我吧,咱們離得這麼遠,你們會忘了我嗎?”

“不會,永遠都不會忘。”

“我也不會,我一直記著你們。”白新羽渾渾噩噩之間,意識到自己依然懷念部隊,那段熱血的回憶,是他一輩子最珍貴的時光。

“哎,風城要跟你說話。”

白新羽心臟一顫,拿著電話的手都在跟著發抖。

俞風城低沉磁性的嗓音透過話機,直接鑽進了他心底,“新羽,你還好嗎?”

白新羽沉默了半響,忍著眼淚,輕聲道:“還好。”

“我後天到家,休的探親假。”

白新羽一怔,一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我會去找你的。”

白新羽咬著牙,顫聲道:“別來,我沒打算見你。”

俞風城沉默了一下,“那我也會去找你的。”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把電話給班長。”

俞風城再次沉默,最後還是把電話還給了陳靖,白新羽和以前的戰友們一一打了招呼,聊了很久,知道了很多好消息,陳靖立功了,霍喬的詩集出版了,老沙的媳婦兒懷二胎了,阿四的通訊學博士論文發表了,那滿滿地喜慶消息讓他沉悶的心情也跟著晴朗了不少,只是俞風城馬上要回家這個消息依然衝擊著他的大腦。

和雪豹大隊的戰友們聊完,他又把電話打回了三連,三連那邊同樣熱鬧非凡,馮東元有些興奮地跟白新羽說:“新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哈哈,今天淨是好消息。”

“我們家情況好轉了,有個人資助我妹妹上學,他爸受傷的賠償金也拿到了,我決定退伍了,參加今年的高考!”

白新羽激動地說:“太好了,你會考來北京嗎?”

馮東元笑道:“我儘量。”

“你一定要考來北京,跟我做做伴。”

“我也想去找你,北京好大學又多,我一定會努力的。”

白新羽鼓勵了他幾句,又問了問錢亮、武班長、許闖的近況,聽到大家都過得很好,他感到由衷地欣慰。

掛了電話,他長籲一口氣,他覺得自己今天能做個美夢了,夢到自己回到了昆侖山,手握狙擊槍,在戰場上萬夫莫當。

俞風城要回來這個消息,把白新羽攪合得又有點兒寢食難安了,他這個人本來就情緒化,容易受人影響,按他媽的說法就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在雪豹大隊的經歷已經讓他沉穩很多了,但性格這個東西真不是那麼好改變的。

這天下午,他剛走到公司停車場,就感覺身後有人跟蹤他,他沒有回頭,從包裡拿出一把瑞士軍刀,借反光鏡悄悄往身後照了一圈,果然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白新羽心想,怎麼會有人跟蹤他?他回來之後可是安分守己,沒賭沒嫖的,欠債都是N年前的事兒了。

他定了定心神,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好久沒活動筋骨了,小爺倒也看看你想幹什麼。他故意穿梭在車之間,把路線變得複雜,同時用車隱蔽著身體,最後一閃身躲進一輛車後面。

腳步聲漸進,白新羽深吸一口氣,猛地從車後面跳了出來,抬腳就朝來人面門踢去。

那人偏頭一閃,輕鬆避過。

白新羽這一腳踢出去就後悔了,跟蹤他的不是別人,而是俞風城。

俞風城後退兩步,淡笑道:“快一年沒見,你有點退步了。”

白新羽心臟怦怦直跳,表面上卻很冷靜,他皺眉道:“你……跟蹤我幹嘛。”

“想試試你的警覺性。”

“故意洩露自己的蹤跡來試探我的警覺性?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又不是玩兒真的。”俞風城的目光從見到白新羽的那一瞬間,就緊鎖在他臉上,一動不動。白新羽的皮膚白了一些,額頭光潔得好像在發亮,頭髮還是保持著部隊的習慣,剪得很短,那份精練已經刻入他的脊髓,讓他哪怕是西裝革履,也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氣質。他幻想過無數次再見到白新羽的情景,連說什麼話都設想好了,可真的看到人了,他發現他只想緊緊抱住他。

白新羽也在看著俞風城。十個月沒見,俞風城的目光愈發犀利,氣質也愈發剛毅深沉了,整個人就像一隻棲息的黑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化作閃電撲上來,讓人光是站在他身邊,就覺得毛孔發寒。回想起當年他第一次見到俞風城,那個時候的俞風城還有著介於少年和青年間的青澀,笑起來一口潔白的牙,老是喜歡戲弄他,得逞後會露出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笑容,現在,他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男人,一個沉穩內斂的男人。

白新羽清晰地意識到,部隊不僅改變了他,也改變了俞風城,倆人在改變中相識,可能從一開始就是錯的,畢竟,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沒定型。

白新羽平靜地說:“你找我幹嘛?”

“去吃個飯,或者喝一杯吧。”

白新羽道:“晚上還有事兒。”

俞風城牽了牽嘴角,“新羽,撇開別的不說,我也是你的戰友啊。”

白新羽對這句無法反駁,避著俞風城顯得太不坦然了,沒錯,俞風城畢竟還是他的戰友。他道:“上車吧,我請你吃飯。”說著他轉身去開車門。

俞風城突然一個箭步沖了上來,在白新羽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一把從背後抱住了他。

白新羽一怔,厲聲道:“你幹什麼!”

俞風城緊緊摟著他,額頭抵著他的肩膀,啞聲道:“讓我抱你一下,新羽,我好想你。”

白新羽心臟一抽一抽地,又開始疼了起來,這個有力的懷抱啊……居然如此地熟悉……他強自鎮定心神,一記肘擊,襲向俞風城的腹部,俞風城吃痛,吃好放開了。他冷道:“滾犢子吧你。”他上了車就想走。

俞風城拽住車門,皺眉捂著肚子,“不,我還要吃飯。”

倆人僵持了半天,最終俞風城還是坐上了車。

俞風城看了看車內,“真沒想到你開起這樣的車了。”

白新羽道:“嗯,沒錢。”

“我的車給你吧,反正我也不開。”

白新羽白了他一眼,“省省吧。”

“你給趙哥和金雕家裡匯錢的事兒,我們都知道了。”

白新羽驚訝道:“怎麼知道的?”他是匿名的啊。

“想查總有辦法查。”俞風城支著下巴,看著他的側臉,“我一直想告訴你,那次吵架,我說的很多話都不是真心的,無論從前的白新羽是什麼樣的,你現在都變得很出色,而且,我相信有一件事一定是你哥給你灌輸過的,那就是男人的擔當。”

白新羽怔了怔,沉聲道:“以前的事,我早忘了。”

“我沒有。”俞風城深深看著他,“新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白新羽嘴唇微微顫抖著,就算不轉頭看俞風城的眼睛,他也已經感受到那灼人的目光。

84

白新羽把他帶到了一個湘菜館,他知道俞風城不喜歡吃辣的,故意點了一桌子重辣的菜,自己吃得熱火朝天。

俞風城果然吃了幾口就放下了,他要了一瓶酒,倒上兩杯,“新羽,好久不見了,幹一杯吧。”

白新羽眼都沒抬,“我不喝酒。”

俞風城笑了笑,“行,我自己喝。”說完一口幹掉了杯中酒。

倆人吃辣吃得熱了,俞風城脫掉羽絨服,就穿著一件短袖,他舉杯的時候,手肘上抬,白新羽看到了他上臂處的一塊疤,那塊疤有半顆核桃大,很猙獰,一看就是新癒合沒多久的,白新羽知道那疤是新添的,因為他曾經熟悉這個男人身上的每一寸,現在……不知道俞風城這十個月新添了多少傷。

俞風城注意到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你走之後的事,匕首從這裡刺進去了。我現在很慶倖你早離開了,雪豹大隊一直是戰損比很低的特種部隊,但幾乎每次出任務都非死即傷,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傷了。”

白新羽諷刺地一笑,他本來想忍住的,可那嗤笑聲不受控制地發出來了。沒辦法,因為俞風城這句話太可笑了,好像他受傷的時候,俞風城真的做了什麼一樣,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拿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

辣,菜辣,酒辣,心都好像要燒起來了。

俞風城眼神一黯,呼吸有些艱難,“新羽,我不會為自己過去做的事狡辯,我對不起你很多事,我在那個時候走了……”

“以前的事別跟我嘰歪了。”白新羽給他滿上酒,“來,這一杯,我敬戰友,敬共和國勇士。”

俞風城愣了愣,還是跟他碰了杯。

白新羽把酒幹掉後,不客氣地說:“你吃飽了嗎?我吃飽了。”

俞風城搖搖頭,“沒有。”

“那你慢慢吃,我把帳結了,我有事就先走了。”白新羽說著就要起身,他實在受不了和俞風城這麼面對面坐著了,難受。

俞風城一把抓住他的手,白新羽掙了一下沒掙脫,就瞪著俞風城,俞風城也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白新羽看看左右都有人,他知道俞風城是個厚臉皮的主兒,無奈只好又坐回去了。他從前想像自己上新聞,是跟女明星鬧緋聞,現在想像自己上新聞,是功勳戰士、青年企業家,總之,肯定不會是醉酒後打架的同性戀。

白新羽整了整衣服,用儘量很平靜地口氣說:“俞風城,我很早以前就覺得,咱們倆已經無話可說了,你覺得對不起我,我接受了,還能怎麼樣呢,我又不能把你閹了,再說咱們也沒那麼大仇恨。我僅僅只是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我不管你現在這種態度,是內疚啊還是別的什麼,我都不在乎,我這人很自戀,你也知道的,我不會給別人當配角,我們已經結束了,好聚好散吧。”

俞風城握緊了他的手,輕聲道:“你不是配角,你在我心裡,從來沒當過配角。”

白新羽胸中頓時翻湧起一股怒火,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說這話不心虛嗎。”

俞風城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白新羽的手背,那溫熱的皮膚勾起他無數美好的回憶,讓他心尖都在顫抖,他直視著白新羽的眼睛,“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對你和對我小舅的感情是不一樣,只是那個時候,我分不清到底什麼是喜歡,但我現在再清楚不過,我對他是親情和崇拜,我喜歡的人是你。”

白新羽怔了怔,呼吸頓時變得有些沉重,他深深看了俞風城一眼,俞風城的眼神不閃不避,沒有一絲遲疑,可他卻不知道拿什麼相信這個人,他用力抽回了手,忍著內心的波動,“那是你自己的事了,我好像沒什麼義務陪你認清自己的感情,再說,在我眼裡我們一直就是炮友,你也不用太認真了。”

俞風城沉聲道:“我不信。”

白新羽諷刺地一笑,“真巧啊,你說的話我也不信。”

“你喜歡我,白新羽,這點你別想否認。”

白新羽暗自握緊了拳頭,他很想辯解兩句,又覺得沒什麼意思,要是連喜歡個人都不敢承認,他跟俞風城這種傻逼又有什麼區別了,所以他沒否認,只是說:“總之,那對我來說都過去了,你喜歡誰,崇拜誰,都跟我沒關係,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戰友,你回來了我有好酒,但我們只能到此為止了。”

俞風城啞聲道:“我們不會到此為止,新羽,我對副隊的感情模糊了好幾年,是因為你的出現,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分開的這十個月,我每天想的都是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吧。”

白新羽感覺大腦有些暈眩,從今天見到俞風城的那刻起,他腦子一直就這麼發懵著,有時候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夢中,他以前嚮往過俞風城跟他表白,他一定要得意洋洋地說“小爺勉強接受你了”,可真的聽到後,他卻只覺得悲哀。早在俞風城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他這輩子都拼不過“小舅”,俞風城的喜歡,始終浮著一層抹不掉的灰塵,原來當真的投入了真心的時候,每個人都是潔癖,他的感情在昆侖山熄滅了,被埋葬在了厚厚的積雪裡,再不見天日。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俞風城,過去就是過去了,你繼續在雪豹大隊實現你的理想,我呢,該幹嘛幹嘛,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以後也很難再有交集了,我已經忘了你了,你也……”

“我們什麼時候成了兩個世界的人了?”俞風城咬牙道:“我們從新兵連一路走到雪豹大隊,哪一次不是並肩前進,我們吃過一樣的飯,爬過一樣的泥坑,吃過一樣的苦,我們一直都在一起。”

“現在不在了!”白新羽低吼道:“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啊?你心裡清楚,我們從來不是一起的,你進雪豹大隊,是追隨副隊進去的,你跟我一起走過的那段路,不過恰巧是你追隨他必經的一段路,跟我有什麼關係?這裡面其實從頭到尾跟我都沒什麼關係,我只不過是剛好出現在了路上,你覺得好玩兒就帶我走一走,但你不會為了我偏離方向,因為我想怎麼走,走得快慢,跟不跟得上,根本不在你的考慮裡,這樣你還能說我們是一路的?”他說著說著,開始鼻頭發酸,“俞風城,其實一直以來,都是我在跟著你走罷了,參加選拔也好,進雪豹大隊也好,一開始,都是我想跟著你才走進去的,所以從來不存在我們‘一起走’這種說法。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有自己的方向了,你的方向,我不在乎了。”他掏出錢包,拍下幾張鈔票,起身就走了。

俞風城的眼睛慢慢地有些發紅,他抓起酒瓶,對著瓶口狠灌了一口,硬是把那氾濫的傷心壓抑下去,起身追了出去。追到停車場,白新羽正要關車門,俞風城一把推開車門,把人從車裡拽了出來。

白新羽推了他幾下沒推開,硬是忍住了揮拳頭的衝動,倆人都喝了酒,又是當過兵的人,玩兒不來男女情侶之間的“輕拿輕放”,情緒上來喜歡動手,他不想在這裡跟俞風城打起來。

俞風城把他按在了車上,啞聲道:“新羽,別動,聽我說一句話,就一句。”那音調到最後,似乎帶了點哀求。

白新羽的呼吸都在發顫,他咬牙道:“說!”

“我這次回來不只是休假。”俞風城仔細看著白新羽的臉,這張臉他在過去近一年的時間裡思念、幻想過無數次,他輕輕撫摸著那熟悉的輪廓,輕聲道:“我是回來辦事的,副隊後天也會回北京,為了給我弄到今年免試進軍校的資格。”

白新羽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今年?當初俞風城說的是兩年,這才過去了一年……

俞風城苦笑道:“一想到燕少榛那小子過完年就要來北京了,我怎麼還坐得住,他肯定會趁我不在的時候接近你。”

白新羽忍不住問道:“你就這麼回來?你不是一直想留在雪豹大隊嗎?”

“你現在讓我更牽掛。”俞風城輕輕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要是在戰場上老想著你會不會被別人撬走,我怕我早晚會回不來。”

白新羽用力推開了他,腦中一片混亂,“俞風城,要是有一天你覺得後悔離開雪豹大隊,你記住,這是你自己的決定,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俞風城道:“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白新羽鑽進了車裡,重重帶上了車門,開車走了。

俞風城看著那絕塵而去的車,緩緩握緊了拳頭,指尖還有觸碰白新羽臉頰的余溫,似乎握緊了拳頭,就能讓那溫度停留得久一點……

回到家,白新羽虛脫一樣回到房間,倒在了床上。跟俞風城吃一頓飯,好像比他跑十公里還累,到現在腦袋還嗡嗡直響,手心直冒汗。他似乎還是低估了俞風城對他的影響力,這麼久不見,俞風城一句話、一個眼神,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李蔚芝推開他的房門,輕聲道:“新羽?你喝酒了?”

白新羽悶聲道:“嗯。”

“你不是就去公司拿個資料嗎,見朋友了?”

“嗯。”

李蔚芝坐在床邊,摸著他的腦袋,“心情不好啊,還是累了?媽給你燉點解酒的湯吧。”

白新羽抱住他媽的腰,把腦袋放在她腿上蹭了蹭,“不用,沒喝多少,你陪我一會兒我就好了。”

李蔚芝笑道:“好久沒和媽媽撒嬌了。”

白新羽淡淡一笑,“媽,你介紹的那些女孩子我不去見了好不好,我現在沒那個心思,我想創業。”

李蔚芝歎了口氣,“不見就不見吧,我也看出來了,你是真不上心。”

白新羽猶豫了一下,“媽,如果我以後都不結婚,你能接受嗎?”

李蔚芝嚇了一跳,“為什麼?”

“我是說‘如果’。”白新羽笑道:“你兒子我也算看盡紅塵了,突然覺得戀愛啊結婚啊什麼的挺沒意思的,什麼女人都不比媽媽好,我不想結婚。”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男人總要娶妻生子的呀,媽媽不能陪你一輩子,你老了誰照顧你啊。”

“也不一定啊,你看我哥那樣不也挺好的。”

李蔚芝深深皺起眉,猶豫了半天,“寶貝啊,你不會……也喜歡男的吧。”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乾笑道:“媽,你怎麼會這麼想?”

李蔚芝滿臉憂慮,“你以為我是第一天這麼想嗎?從我知道隋英是同性戀的那天起,我就開始擔心,你從小就什麼都愛學他,我就怕你連這個也學他呀,後來看你處的都是女的,我才放心了一點,可你去部隊兩年,周圍都是男的,回來就不近女色,現在還說不想結婚,你……你叫我怎麼想?”她說到最後,都有點兒急了。

白新羽一驚。他一直覺得他媽是特別單純的中年婦女,眼裡就美容購物老公兒子,沒想到女人的直覺如此敏銳,竟然全給她說中了,他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智慧,他怎麼不知道?

李蔚芝把他的腦袋掰了過來,“新羽,你說實話,你是不是也變成同性戀了?”

白新羽忙道:“不是,媽,你想太多了,性向這東西能是學就學來的嗎。”

李蔚芝還是不太放心地看著他,“那你怎麼突然不喜歡女孩子了?”

“我……我沒不喜歡啊,我這不是沒時間嗎,我又上課又上班的,哪兒有時間談戀愛啊,再說我才25,你就讓我相親,你是覺得你兒子討不著老婆啊,急什麼呀。”

李蔚芝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我兒子又帥又厲害,怎麼會討不到老婆。”

白新羽笑嘻嘻地說:“就是嘛,不急,等我幹出一番事業再考慮那些東西。”他哄了半天,總算把他媽唬弄過去了,想想他媽的擔心也確實有道理,自己從退伍到現在,甚至沒約過會,忙是藉口,真正的原因,他自己心裡清楚。

過了兩天,簡隋英給他打來個電話。

白新羽接了電話,“哥,你從秦皇島回來了?”他哥每年都要去秦皇島陪簡家老爺子住幾天。

“沒有,你過來吧。”

“啊?”

“霍喬回來了,還有他外甥,他打電話找我們聚聚呢,你趕緊來。”

白新羽怔了怔,“哦”了一聲。

“怎麼了?”簡隋英有些意外,“你有事?”

“沒事,我這就過去。”他不敢表現出異狀,在簡隋英眼裡,他可是非常想念戰友的,他確實想念,可俞風城是他最不想見的那一個。

他沒開車,坐的動車去的,他哥派人把他接到了飯店。

一進包廂,裡面坐著的四個男人個頂個的好看,跟明星聚會似的,包廂裡的女服務員快比客人都多了,看到他進來更是眼睛發直,大概鬧不明白這是什麼性質的聚會,為什麼一個個都長這麼帥。

白新羽刻意忽略俞風城犀利的目光,一進包廂就朝霍喬行了個軍禮,笑道:“首長好。”

霍喬哈哈大笑起來,“你小子,快過來坐。”

白新羽走了過來,霍喬站起身跟他用力擁抱了一下,倆人也快一年不見,見到戰友最能讓人憶起共同揮灑熱血的歲月,令人不勝唏噓。

簡隋英笑道:“哎,霍喬,趕緊把你那‘大禮’發一下啊。”

李玉在旁邊露出無奈的笑容。

霍喬道:“對對對。”他從包裡拿出一本書遞給白新羽,“來,送你一本我的詩集,怎麼樣,精裝版。”

白新羽接過來一看,詩集封面素雅大方,名字叫:昆侖山的雪,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好,真漂亮,真有分量。”

簡隋英揶揄道:“印了一千自留八百送人,這就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哈哈哈哈。”

“靠,你丫缺不缺德,宣傳委說我這本詩集在軍區廣受好評,還要加印呢。”霍喬翻到封底,“看看,這是我們軍長給寫的推薦,‘用浪漫淒美的文字勾勒大氣磅礴的軍中情懷’。”

簡隋英趴在李玉肩膀上,笑得直抖。

白新羽笑道:“副隊,這本詩集我一定好好拜讀、珍藏。”

“哦,那我再送你一本,你看一本,珍藏一本。”霍喬說完,又塞給他一本,還給他簽了個名。

簡隋英抹掉眼淚,“新羽,過不了多久你就不能叫他副隊了。”

“為什麼?”

霍喬笑了笑,“韓卓大隊長提上去了,調去軍區了,他走之後,我要接任雪豹大隊隊長。”

白新羽眼前一亮,“恭喜啊副隊!”

霍喬輕歎一聲,“壓力更大啊。”

簡隋英拍拍他的肩膀,“保家衛國使命重大,來,我們敬你一杯。”其他人跟著他一起舉杯,齊敬霍喬。

霍喬和他們一一碰杯,一飲而盡。

俞風城一直安靜地看著他們,沒怎麼說話,只是眼睛時不時瞄向白新羽。

服務員上完菜,就不情願地出去了。霍喬看向白新羽,“新羽,你跟風城見過了吧?”

白新羽正喝飲料了,差點兒嗆著,“呃,是,前天吃過飯了。”

當著簡隋英的面,霍喬沒表現出一絲異態,他笑道:“我就知道他回來肯定先來找你了。我這次回來主要也是為了他上軍校的事,我姐姐聽說他終於肯回來了,都高興哭了,他到時候在北京上學,就得麻煩你多照顧他了。”

白新羽乾笑道:“沒問題。”

簡隋英笑了笑,“有意思啊,當年新羽去部隊,我托你讓你外甥照顧他,現在反過來了。”

霍喬意味深長地說:“風水輪流轉嘛,什麼事都說不準啊。”

俞風城舉起杯,“以後就麻煩簡哥和新羽了。”

三人客氣地碰了碰杯,卻各懷心思。

一頓飯吃得倒也融洽,霍喬說了很多雪豹大隊的趣事,聽得白新羽都不想走了,他寧願自己被這些熟悉又陌生的事情淹沒,就好像他還在雪豹大隊,和那些可親又可靠的戰友們在一起一樣。

那天晚上,他們聊到飯店打樣,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五人都喝了點酒,白新羽腳下有些虛浮,一隻有力的胳膊立刻扶住了他。

他回頭一看,俞風城就在他旁邊,他趕緊推開了俞風城,生怕被他哥看出來。俞風城再次抓著他,“我送你上車吧。”

霍喬派了兩輛車來,俞風城架著白新羽上了其中一輛,白新羽坐進去後,俞風城彎下腰,輕輕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你喜歡聽雪豹大隊的事,我可以給你說很多。”

白新羽一怔,臉燒得更厲害了,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大聲道:“哥,用不用我扶你?”邊說邊把俞風城推了出去。

李玉道:“不用,我來就行。”

俞風城躲開了,李玉把簡隋英送進車裡,自己也坐了進去。

俞風城深深看了白新羽一眼,關上了車門。

車發動之後,白新羽深吸一口氣,感覺酒都被嚇醒了,唇間那一抹淡然的味道,始終揮之不去。

車開出去沒多久,簡隋英輕聲嘟囔著,“白新羽。”

“哥,怎麼了?”

“你說過,以前俞風城那小子在部隊欺負過你,是他吧?”

白新羽悶聲道:“嗯,以前是有過,不過後來就……就沒有了。”

原本醉醺醺的簡隋英,突然一把揪住白新羽的領子,把他按在車門上。

白新羽嚇了一跳,“哥……”他以為簡隋英發酒瘋了。

李玉也是這麼想的,他抱著簡隋英的腰想把他拽開,“別鬧了。”

簡隋英惡狠狠地看著白新羽,“你他媽給我說實話,你跟俞風城那小子是什麼關係!”

白新羽腦子嗡地一響,頓時傻住了。

85

看著簡隋英淩厲的目光,白新羽小心臟一抖,突然很沒出息地覺得……有點尿急……他咽了咽口水,拼命朝李玉使眼色,“哥,你喝多了,快坐穩了,一會兒該吐了。”

簡隋英眯起眼睛,“我喝多?我的酒量是你這兔崽子能揣測的?”他揪著白新羽的衣領使勁晃了晃,“說!什麼關係!

“戰友關係啊,還能什麼關係。”

“放屁!”簡隋英用力往前拽他的領子,用腦門狠狠撞了白新羽的腦門一下。

咣地一聲,把倆人都撞暈乎了。

白新羽確定他哥是真喝多了,要不然不會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揍他,小時候都是用工具打他的,再不濟也用腳踹。

李玉抱住簡隋英的腰,用力分開了他們,把簡隋英放到了車門那邊,自己坐在了中間。

簡隋英張牙舞爪地要撲上來,“白新羽,你他媽說實話,過年那天你喝多了,你叫的是誰!是不是‘風城’?”

李玉抓著簡隋英的兩個手按在了腿上,低聲道:“好了好了,什麼事兒等你們酒醒了再說。”

“不行,就現在說。”

“酒醒了說!”李玉加重了語氣,“你這樣影響司機開車。”

簡隋英頓了頓,把腦袋從後座伸到了前座,搭在司機胳膊上,瞪著司機,“喂?我這樣影響你開車嗎?”

司機嚇壞了,支吾起來。

李玉又把他給拽了回去。

白新羽把自己拼命往角落裡縮,簡隋英探頭過來,他就往李玉身後縮,倆人用李玉的身體當牆,在狹小的車廂裡玩兒起了捉迷藏,最後簡隋英氣得直罵娘。

白新羽可不想在他哥喝多了並且正在氣頭上的時候跟他談話,反正除了挨揍沒別的,李玉說得對,等酒醒吧,他現在腦袋也昏昏沉沉的,組織不出像樣的語言,他怕自己一控制不住,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那他第二天醒來估計只有開窗戶往外跳了。

李玉最後把簡隋英哄睡了。白新羽才松了口氣,真心地說:“謝謝啊。”

李玉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沒關係,不過他不會放過你的。”

白新羽嘴角抽了抽。

回到家,白新羽洗了個澡,因為心事太重,在浴室差點兒摔著。

倒在床上後,他打算把手機關了,免得明天他哥找他,能躲一天是一天,結果一看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俞風城發來的,白新羽心裡已經夠煩的了,手指遊弋了半天,最後還是一鍵刪除了。

他一點都不希望俞風城回來上學,倆人隔得這麼遠,偶爾一通電話,就能讓他兩三天不是滋味兒,如果真的在一個城市……他真不想讓俞風城這孫子影響自己的情緒,可是怎麼才能阻止他來煩自己呢?白新羽想了半天,覺得像俞風城這種自尊心太強的人,也受不了太多次拒絕吧,下次把話說難聽點兒好了,像他哥看齊。

想到他哥,白新羽用力拿腦袋撞了撞枕頭。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哥一直就很聰明,觀察力也好,可能真的在倆人之間的眼神或是態度裡看出了什麼,而且過年那天……他真的叫了“風城”?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記得自己和戰友打了電話。他懊惱地抱著腦袋,在床上滾了好幾圈,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為什麼過個年麻煩事兒這麼多,還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了!

他拼命想著怎麼跟他哥解釋,可是從小到大,但凡是他跟哥撒謊的,十有八九會被拆穿,就算暫時瞞住了,最後也會被拆穿,而且他會遭到比當場拆穿還嚴厲地胖揍,他要撒謊嗎?他能騙得過他哥?還是承認?他敢承認嗎?他煩得想扯嗓子大吼,大爺的,他到底該怎麼辦!

糾結了大半夜,最後他抵擋不住困意,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白新羽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九點多,他媽還以為他生病了呢,特意來他房間看了兩次,因為這一年來他幾乎每天都是五點多起床的。

起床後,他第一件事就是問他哥有沒有打電話來,李蔚芝奇怪地搖搖頭,“沒有啊,怎麼了?”

白新羽松了口氣,他這幾天都不打算開機了,對付他哥他有一套心得,別在氣頭上觸黴頭就是了。

出去跑了圈步,回家之後他就開始看書,看完書,他又去關注了一下最近的房價。為了籌畫那個安保公司,他得想辦法弄到啟動資金,他不好意思朝他哥伸手,就打起了自己房子的主意。他二環那套公寓是他十來歲的時候他爸買的,那時候不算貴,現在在他名下,他可以隨便處理,把房子賣了,能套個七八百萬,應該足夠起步了,他真慶倖自己欠賭債的時候他爸把那房產證藏起來了,不然自己當時正混蛋,說不定早就賤價賣了。

忙忙工作和學習,一整天很快就過去了。

晚上吃完飯,他正打算出去遛遛狗,他媽叫住了他,“新羽啊,你現在不忙吧。”

“不忙啊,怎麼了?”

李蔚芝拿過一個保溫盒,“你把這個給你哥送過去,我鹵了點鴨胗,他今天突然打電話說想吃。”

白新羽臉色微變,“呃……現、現在嗎。”

“就現在去吧,放冰箱還麻煩。”李蔚芝高興地說:“他好久沒說想吃了,放心,媽也給你留了。”

白新羽任命地接過保溫盒,他知道該來的躲不掉。

到了簡隋英家,他打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在樓道裡擺了半天的可憐表情,最後覺得每個表情都挺帥的,忍不住拍了好幾張。

猶豫了快20分鐘,白新羽終於戰戰兢兢地按響了門鈴。

李玉過來開的門,一看到他就露出一個淺笑,那笑容在白新羽眼裡怎麼看都像“你也有今天”。

白新羽輕咳一聲,“我哥在嗎?”

“一直在等你,怎麼會不在。”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把保溫盒交給他,“喏,鹵鴨胗,剩著點兒吃。”說著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簡隋英正翹著腳在客廳看電話,和李玉穿著同一款的居家服,一見他進來,斜睨了他一天,用下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沙發。

白新羽露出討好地笑容坐了過去,“哥,昨天喝多了,現在還難受嗎?”

“難受。”簡隋英瞪著他,“我想到你的事,難受的一天沒吃下飯。”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有點期待地問:“昨天的事你都不記得了吧?”

簡隋英咬牙道:“你說呢?”說完脫下拖鞋就朝他扔了過去,“別跟我廢話,說,你和俞風城是怎麼回事兒!”

白新羽歎了口氣,他其實已經有想法了,他覺得他是瞞不住他哥的,就算現在糊弄過去了,就沖俞風城現在那個勁兒,也難保以後不被看出來,還不如承認算了,他低著頭,一邊偷瞄簡隋英,一邊說:“呃……我們……就是玩玩兒……”

“玩玩兒?搞同性戀好玩兒?”簡隋英眼神好像要吃人。

白新羽小聲道:“你不也……”

“老子他媽天生的!我要是對著女的硬的起來,我會找……”他看到李玉,把話硬給咽了回去。

李玉正端著兩杯茶過來,聞言微眯起眼睛,歪著脖子看著他。

簡隋英移開了目光,繼續訓斥白新羽,“你可不是天生的,你他媽幼稚園就知道拿零花錢給漂亮小姑娘買糖吃,這麼多年我看著你跟那些不上檔次的女人鬼混,我都沒阻止你,我就是怕你學我,結果怎麼的,去部隊憋壞了?”

白新羽點點頭,“嗯,憋壞了。”

“你還敢點頭!”簡隋英氣得揚起手。

白新羽下意識地跳了起來,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歎道:“你打吧。”

簡隋英拍了下他的腦袋,“誰讓你學這個的!”

白新羽抓了抓頭髮,低聲道:“我……我回來就好了,現在又不缺女人,你放心吧,我們真是玩玩兒,我也是,他也是,分開就……結束了。”

簡隋英深深看著他,沉聲道:“你們倆就玩玩兒,你就給他檔子彈?”

白新羽心裡一抽,音量不自覺抬高了,“這個跟那個沒關係,我們是戰友,戰友是生死相交的情分,就算不是他,我也會擋子彈。”

簡隋英劍眉微蹙,他看了李玉一眼,李玉輕輕搖了搖頭,坐在了白新羽對面。

簡隋英道:“把臉起來,看我的眼睛。”

白新羽抬起頭,直視著簡隋英的眼睛。他受過保密訓練,這種訓練裡,包括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讓敵人通過表情揣度自己的情緒,這項訓練他的成績並不差,如果面對的是敵人,他有自信能隱瞞住90%的真實情緒,可是他現在面對的是親人,是他不願意欺騙,欺騙了會心虛、會愧疚的人。

簡隋英嚴肅地說:“我一直都不理解,你從前那麼好吃懶做,膽子也不大,性格也沒那麼無私,怎麼會突然就想去當特種兵,你說實話,你拼了命地去雪豹大隊,是不是為了俞風城?”

白新羽微微一怔,心臟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他表面上卻是笑了起來,“也不能說全沒有吧,確實他影響我挺大的,不過肯定不是為了他,在部隊裡,整個環境和周圍的人都在影響我,你能說我現在變成這樣是為了某個人嗎,同樣,我想當特種兵,也不可能是為了個某個人,當時很多人都把進雪豹大隊當成理想,我那時候一心想幹點兒讓人佩服的事兒,所以就發奮努力了嘛。哥,我說的是真的,我跟他真的就是互相解解悶。”白新羽一邊說,心裡一邊感到難受,他用特種部隊裡學來的東西騙他哥,就算能騙過他,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

簡隋英聽到這個,表情似乎緩和了一點,他看了白新羽半響,“如果你們真的就是玩玩兒,那就算了,在部隊裡一呆兩年見不著女人,確實挺難忍的,但是現在你既然已經離開部隊了,以後不會再跟他有超越戰友的關係了吧?”

白新羽笑道:“肯定不會了。”真的不會了。

簡隋英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白新羽知道他哥沒那麼好糊弄,只要現在放過他就行了。

簡隋英道:“今晚別回去了,正好跟你談個項目。”

“好。”白新羽用力點頭,喜笑顏開,“哥,咱們談完項目上樓打會桌球吧。”

“讓李玉陪你打吧,我腰疼。”簡隋英把一疊資料推了過來,“你看看這塊地……”

這件事看似有驚無險地過去了,但白新羽心裡總有些擔憂,他總覺得他和俞風城的事兒被簡隋英知道,只是個開端,他哥現在是抓不到把柄,所以暫時不能把他怎麼樣,萬一要是讓他哥知道更多,保不准怎麼收拾他呢。

雖然好久沒用那個詞形容俞風城了,但俞風城真是他的煞星。

新年的假期很快結束了,俞風城幾乎每天都給他打電話、發短信,但他沒接,短信也一條沒看,倆人自然也沒再見面。

他不懷疑俞家的辦事能力,俞風城半年之後,肯定會來北京上軍校,這半年時間,他要徹底戒掉這個人。不管他曾經多喜歡俞風城,那一槍都已經讓他醒悟了,把他心裡所有的幻想和僥倖擊了個粉碎,不可能再拼得起來,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不做誰生命裡的配角,別開玩笑了,他這張臉是主角標配。

過了兩天在公司,簡隋英告訴他俞風城和霍喬一起回新疆了,簡隋英似乎是想試探他的反應,說完之後就盯著他。

白新羽漫不經心地說:“哦,我知道,飛機太早了,我就沒去送他們,我讓司機給他們送去兩箱禮品,讓他們帶回去給戰友。”

簡隋英點點頭,“應該的。”

白新羽笑道:“哥,你不用這麼看著我吧,我們倆是真沒事兒了。”

“我什麼也沒說啊。”

白新羽訕道:“好好好,我忙去了。”

“去吧。”

白新羽走後,簡隋英問李玉,“你信嗎?”

李玉反問,“你信嗎?”

簡隋英摸了摸下巴,沒說話,表情有些陰沉。

又過了一個來月,燕少榛終於調回北京了。

他回京那天,跟白新羽上課衝突了,白新羽特意請了假去機場接他,燕少榛才是他期盼的戰友,雖然曾經倆人之間也有點尷尬,不過他覺得過了這麼久,什麼模糊的感覺應該都淡了,所以面對燕少榛他很坦然。

“少榛!”老遠地,他就看到出口處一個高大英俊的軍人拖著行李走來,周圍的全年齡女性都盯著他猛看。

“新羽!”燕少榛興奮地快步走了過來。

倆人用力擁抱在了一起,心裡的激動之情根本控制不住。

“少榛,整整一年不見了。”白新羽哈哈笑道:“快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又黑了啊。”

燕少榛脫下軍帽,笑彎了那雙風情的桃花眼,“你倒是快白回去了,但總體沒怎麼變。”

白新羽拎起他的行李,“你就這麼個行李?”

“其他東西寄回來,主要是書。”燕少榛摟住他的肩膀,“快,請我吃飯去了,餓死我了。”

“走走走。”

白新羽把燕少榛帶到個海鮮餐廳,點了好幾樣菜,要了一瓶酒,“早就說要和你喝酒,說了一年了,你剛下飛機,咱們不多喝,就這一瓶。”

燕少榛含笑道:“好。”他的眼睛一直盯著白新羽,好像不捨得移開。

白新羽漸漸也感受到他的目光了,嗤笑道:“別看了啊,我知道我長得帥。”他滿上兩杯酒,遞給燕少榛。

燕少榛接過酒杯,笑道:“可不只是帥。”

白新羽笑道:“接著說,我最愛聽人誇我了。”

“你現在的樣子我很喜歡,雖然不穿軍裝了,但軍人的氣度還在,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過得很充實,這我就放心了。”

白新羽點點頭,“對,很充實,我現在一邊上課一邊上班,最近開始寫論文了,等拿到文憑,我就要著手籌備我的安保公司了,我跟你說過的,你記得吧?”

“當然記得,我還跟班長他們說了,他們都開玩笑,說退伍了就來找你。”

“我巴不得他們來找我,等我把公司做大了,兄弟們退伍後總多個選擇。”

“敬你這個選擇。”燕少榛舉杯。

倆人輕輕碰杯,豪氣地一口幹盡。

燕少榛一邊給倆人倒酒,一邊說:“新羽,你真是一個……總讓人出乎意料的人。”

白新羽笑道:“什麼意思啊?”

“你身邊的人都有這樣的感覺,比如,明明覺得你是什麼樣的人,可又會發現你能比那還好,明明覺得你的實力也就這個程度了,可你又能做出意想不到的成績,你總是在刷新大家對你的認識,讓人意外、讓人驚喜,尤其是讓人期待,你還能怎麼出乎我們意料。”

白新羽笑著搖了搖頭,“聽不懂,我怎麼沒覺得,很多事我都是被逼出來的。”

“很多人逼也逼不出來,但你能,這證明你有那個隱藏的實力。”

白新羽笑道:“幹嘛呀,一下飛機就誇我。”

燕少榛也笑了,“因為我一直等著你問我為什麼會喜歡你,結果你總是不問,我只好自問自答了。”

白新羽一頓,乾笑起來,“你還……這個……”

“我還什麼?還沒忘?我為什麼要忘,你跟俞風城結束了,我比他多了半年時間跟你相處,這樣好的機會,我為什麼要放棄。”燕少榛晃了晃杯中酒,一飲而盡,“新羽,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只覺得你挺好玩兒的,跟當初的大部分實習生一樣,我不相信你會留下,可你一次次讓我驚訝,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眼睛已經經常追著你了,所以我才知道你在看誰,才知道你看的人在看誰。新羽,給我個機會吧,我心裡沒有別人超越你,我不會辜負你。”

白新羽放下酒杯,歎道:“少榛,我早跟你說過,我其實不喜歡男人,我之所以會和俞風城好,那是特殊環境下的特殊事件,現在我回到正常社會了,身邊有很多優秀的女性,我不可能再被男人吸引,少榛,我只把你當過命的戰友,我們只當戰友不好嗎。”

燕少榛淡淡一笑,“不好,我不滿足於當你的戰友,你身邊有再多人,我也有自信。”

白新羽不想跟他繼續這種爭論了,他心裡有些糾結,是不是應該疏遠燕少榛,說實話他不太捨得,他就近就這麼一個戰友,能跟他聊到一塊兒去,可是如果經常跟燕少榛在一起,豈不是自找麻煩嗎。

燕少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你不會因為這個就不理我吧?”

白新羽忙道:“怎麼會,我跟以前的朋友都沒什麼共同話題了,你回來了,咱們還能一起回憶一下雪豹大隊的生活,對了,給我說說他們的事吧。”

燕少榛笑道:“先說說你最關心的小班長吧。他現在過得挺好的,有能力、有膽識,而且副隊喜歡他,最近兩批新的特種兵裡,他是最有希望往上提的。你也知道,副隊馬上就要變正隊了,而且副隊背景有多牛,大家都心知肚明,他那麼賞識小班長,往後肯定會把小班長往上拽的。”

白新羽點點頭,“好事兒,班長確實是當領導的料,他就是讓人信服。”

“對,陳靖有讓人信服和推崇的能量,特種兵是,活得越久的越久,戰場經驗多了,命也就長了,只要他能熬過三五年,前途不可限量。”

白新羽聽了很欣慰,他一直覺得陳靖一定會有好的前途,雖然當初陰差陽錯沒能讀軍校,肯定是陳靖心裡一輩子的遺憾,但是這條路陳靖走得也不錯,他覺得陳靖是能成為職業軍人的,恐怕這也是陳靖的理想。他笑道:“其實如果你留在雪豹大隊,肯定也是前途無限。”

燕少榛笑了笑,“我也是家裡壓力太大,硬是把我調回了北京,本來當初團裡派我下去,也沒打算讓我呆太久的,這算是個歷練吧。”

白新羽雖然對燕少榛的背景瞭解得不多,但都是老一輩革命家的孫子輩,一打聽就能打聽出來,不過他不關心這些,對他來說,副隊和馮東元沒有差別,都是他的戰友。

倆人又聊了聊其他戰友的情況,燕少榛說得詳細,白新羽聽得起勁兒,在初春乍暖還寒的時候,能和遠方歸來的戰友吃吃飯、喝喝酒、聊聊舊事,是白新羽期盼了很久的。

86

吃飯完後,白新羽把燕少榛送去了部隊,自己也回了家。

他沒喝幾口酒,大腦很清醒,認真思考了一下,覺得以後還是和燕少榛適當保持距離吧,反正燕少榛平時呆在部隊,他也忙,估計見面的機會不多,感情這東西一來二去就容易淡,他始終覺得像燕少榛那麼聰明的人,不會在他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洗完澡,他坐床上看書呢,手機響了,拿過來一看,是雪豹大隊打過來的,不知怎麼的,他直覺這是俞風城打來的,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果然,那天傳來了俞風城微醺的聲音,俞風城的聲音本就好聽,此時被酒氣暈染,更憑添了一份慵懶地性感,“新羽,你幹嘛呢?”

“睡覺。”

“這個點兒你不會睡覺的。”

“你有事嗎,沒事的話我……”

“有事。”

白新羽耐著性子,“說。”

俞風城道:“新羽,我軍校的事辦妥了,只等九月開學,我會把手裡的事處理完,爭取提前回去。”

白新羽冷淡地說:“哦,恭喜。”

俞風城低笑道:“老公要回來了,你不高興嗎。”

白新羽倒不至於因為這句不要臉的話臉紅,但這句話卻讓他突然想起了倆人在野外生存訓練時玩兒的那次“野戰”,不知道是不是今晚螃蟹吃多了,想到他們在山洞裡翻雲覆雨,他感到身體有些發熱。他把腦海中的那些畫面壓抑了下去,皺起眉,“耍酒瘋耍到長途電話上來了?別再浪費我時間了。”說著就要掛電話。

“別掛!”俞風城叫道:“你掛了我還會打,除非你以後都不接雪豹大隊打來的電話了。”

“操,你發什麼瘋。”

“沒瘋,就是想和你……說說話。”俞風城輕聲說:“你見到燕少榛了吧,你們吃飯了嗎,喝酒了嗎,聊天了嗎,你能不能不要理他?”

白新羽看著自己的腳丫子,試圖分散注意力,“俞風城,你他媽管得比機場跑道都寬了,你沒忘了咱倆已經分了吧,還是喝個酒你就以為自己穿越了。”

“分?我可沒同意。”俞風城歎了口氣,“上次淨在你面前裝孫子了,其實我裝得不好,那不是我的性格,我這輩子就沒跟誰服過軟,下次我還是把槍給你,你看哪兒順眼打哪兒,哦,把我的命根子留著就行,不然拿什麼操你得直叫啊。”

“操你大爺俞風城!你他媽耍個屁的酒瘋!”

俞風城低聲笑了起來,笑著笑著,聲音居然有了一絲哭腔,“我不和你分,死都不分。”

白新羽拿著手機的手一抖。

“新羽,你知道……我最恨自己什麼嗎?”俞風城打了個酒嗝,喃喃道:“我曾經想過,我把你帶進雪豹大隊,我決不讓你受傷,誰要是傷著你,我會把他撕碎了,可你卻因為我受傷……我還……我還走了……”俞風城的呼吸聲都有一絲顫抖,“想一想,你嘣了我的心都有吧,這哪兒是裝孫子能解決的問題呢。我媽問我為什麼突然提前回來上軍校了,我說我回來追媳婦兒,白新羽,我會把你追回來的,你是我的人,誰都搶不走。”

白新羽咬牙道:“滾犢子吧你。”他掛了電話,把手機摔床底下去了。大概俞風城上次真是太能裝了,他都差點兒忘了俞風城是多不要臉的性格,這一喝酒又暴露了,氣得他手都發抖。他真想雪豹大隊給俞風城裝個專線,然後他可以拉黑了,但是那電話是固話,陳靖他們打來也是這個號碼,這可真像節日彩蛋啊,也不知道接了之後聽到的會是誰的聲音。算了,以後還是聽到俞風城的聲音就直接掛吧。

那之後的一個月,俞風城很老實的沒給他打電話,他和燕少榛一個月內只見了一次,倆人都很忙,但燕少榛每天短信不斷,居然真的是在追他的架勢,白新羽生平第一次被男人追,弄得好不尷尬。

三月上旬,白新羽迎來了一個讓他高興不已的消息,馮東元退伍了,為了準備今年六月的高考,他要回家閉關衝刺去。白新羽不讓他回家,他家事情多,回去肯定沒法安心學習,就慫恿他來北京。

馮東元在電話裡猶豫半天,“我去北京幹嗎呢。”

“來找我啊,我有空房子讓你住,你一個人住,沒人打擾,才好學習呢。”

馮東元不好意思地說:“那多麻煩你啊,再說你房子不租出去嗎。”

“麻煩什麼啊,我房子一直空著,我怎麼可能租給不認識的人住,你來了正好幫我看看房子,我閑的時候過去跟你吃個飯、聊聊天,也不會太悶了,多好啊。你家平時親戚多,又要幹活,你還哪兒有時間學習。”

馮東元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但還是很過意不去,“那……那……”

“別‘那’了,讓連裡把火車票給你報銷到北京的,你這麼定了吧。”

馮東元小聲說:“新羽,謝謝你。”

“多少年的兄弟了,還說什麼謝,我等著你來啊。”白新羽心裡那個高興,這幫戰友,除了陳靖,他就最想馮東元了,跟馮東元在一起最舒服,他當了一圈兵回來,跟以前的朋友都沒共同語言了,燕少榛又忙,他真希望馮東元能趕快來北京陪陪他。他現在覺得,要是能左擁班長,右抱東元,那他就再也不會覺得寂寞了,光是這麼想一想,就夠他樂半天的,可是樂完了,他又感到有些空虛……

幾天後,馮東元到北京了,白新羽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北京站,終於在出站口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拼命揮舞胳膊,“東元,這裡!”

一年多不見,馮東元幾乎沒什麼變化,清秀的五官,溫和的笑容,還是一樣地暖人心扉,白新羽現在還能時常想起他從上鋪伸出個腦袋叫他起床的樣子。

“新羽!”馮東元扛著兩個大帆布包,朝他跑了過來。

白新羽上去接過一個包,倆人用力抱了一下,心裡都興奮不已。白新羽笑道:“靠,你帶什麼東西啊,把三連搬回來了啊。”

馮東元拍了拍包,“都是特產,我估計你好久沒吃,也該想了。”

白新羽摟著他的脖子,一語雙關地說:“想死我了。”

馮東元笑得陽光燦爛,“北京真暖和啊,北京真繁華啊。”

“第一次來?”

“嗯。”

“不急,我會帶你好好轉轉的,其實好多你聽說過的景點,我都沒去過,改天咱們一起去。”

“啊?你為什麼不去啊?”

“就在你家門口你反而沒興趣了。”

馮東元大笑道:“我明白了。”

“走,上車。”

白新羽帶馮東元往他二環那個公寓開去。一路上,馮東元好奇地看著街上的風景,不停讚歎著,“我真想來這裡上學了,大城市真好,真漂亮,工作機會也多。”

“當然了,所以我才讓你來北京嘛,你畢業之後不用愁工作的事,我肯定給你解決了。”

馮東元笑笑,“新羽,你越來越厲害了。”

白新羽不好意思地說:“拉倒吧,別誇我。”

馮東元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新羽,你……”

白新羽故意動了動肩膀,“沒事兒,早就好了,平時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就好,但是你的聲音比以前低沉了。”

白新羽輕咳一聲,“我這是變聲了。”

“你都幾歲了還變聲。”

“我是妙齡啊,我現在的聲音比以前不是更有男人味兒了嗎。”

馮東元噗嗤笑道:“那倒是,這樣也挺好的。”

倆人聊起了三連的事,這一年三連又發生了很大改變,聽說許闖要提副營了,梁小毛和大熊分別提士官了,以前懵懵懂懂的新兵,現在都成了厲害的老兵,白新羽聽得很是欣慰。

馮東元高興地說:“我當兵這幾年,攢了一點錢,第一年的學費應該夠了,以後靠獎學金和打工,肯定能把大學讀下來,雖然晚了幾年上學,可我一點也不後悔,”

白新羽道:“你做什麼都努力認真,肯定能成功的,留在北京吧,咱兄弟倆一起奮鬥。”

馮東元用力點點頭。

把馮東元送到公寓,他一進屋就驚呆了,“這麼大的房子,就……就給我住嗎?”他雖然對房價沒太有概念,但也知道北京房子貴,二環的高級公寓,裡外都透著一股“貴”,讓他感到特別局促。

白新羽把他推了進去,看著馮東元無措的樣子,固然有種包養小情的錯覺,忍不住笑了。

“新羽?”

白新羽笑道:“空著也是空著,你住吧,附近有超市、地鐵,這裡安靜,生活也方便,最適合考前複習了。”

馮東元為難地說:“我就一個人住這種地方?”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你想讓我陪你住你就說唄。”

馮東元噗嗤一笑,“看你方便吧,你要是住這兒,兩個人的飯比一個人的好做。”

“我會來陪你的,我上班的地方離這裡近,要是路上太堵我就不回家了。”

馮東元憨笑道:“好。”

白新羽幫他整理完行李,又帶他去吃了飯,回家的時候,扛回一大包特產,這些東西他真是好久沒吃了,晚上回去嗑巴旦木去。

北京的天突然就熱了起來,這種天讓人的心特別容易浮躁。白新羽寫論文寫得頭暈眼花,為了準備答辯,公司也暫時不去了,天天憋在房間裡查資料,這期間他為了靜心,手機一直關機,當兵的經歷鍛煉出了他那股韌勁兒,不把事情做完堅決不甘休,有時候碰上什麼難題,他都會想起在昆侖上他們連續兩天兩夜雪山奔襲追敵的經歷,那讓他覺得,熬過了那一關,就再沒什麼苦是他吃不了的了。

熬了一個多星期,論文終於定稿了,發給導師了,他也累出了青黑的眼圈。

李蔚芝端了一碗蓮子羹給他,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累了吧?”

“啊,沒事兒,總算把論文搞定了。”白新羽伸了個懶腰,心裡舒坦不少。

“寫完了就好,前兩天有個小事兒,怕你分心就沒跟你說。”

“哦?什麼事兒啊?”

“你有個戰友把電話打到家裡了。”李蔚芝道,“問你手機為什麼一直關機,是不是出事了,我說你忙論文呢,他就掛了。”

白新羽奇道:“我沒把家裡電話給過戰友啊。”會是誰呢,難道是燕少榛?還是……俞風城……

“那就奇怪了,那個人聲音聽著有點虛弱,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白新羽皺了皺眉,拿起手機開了機,蹦出不少未接來電和短信,確實有雪豹大隊打來的,他直覺那通電話是俞風城打的,別的戰友不會把電話打到他家裡,只有俞風城才會想辦法查他就家電話吧。可是,找他幹什麼呢?想到他媽說那人的聲音有點虛弱……恐怕是訓練累了吧,要是真有什麼事,就不會輕易掛電話了。可是,他心裡還是有點不安,想了想,是把電話打了回去。

傳達室的人找陳靖過來接了電話,白新羽笑道:“班長,是我。”

陳靖道:“新羽啊,你怎麼關機了好幾天?我們都聯繫不到你。”

“我忙論文呢,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陳靖欲言又止,“……現在沒事兒了。”

“怎麼了呀?”

陳靖猶豫了一下,歎道:“前幾天……風城受傷了。”

白新羽的心咯噔一下,狠狠漏跳了一拍,他喘了口氣,故作平靜地說:“受傷了?嚴重嗎?現在怎麼樣了?”

“當時不知道嚴不嚴重,所以急著聯繫你,只是沒聯繫上……現在穩定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執行一個任務,風城吸入了有毒氣體,送去醫院搶救了,現在沒事了,不過當時……看著挺危險的。”

白新羽腦子一片空白,足足愣了四五秒鐘。

“新羽?你沒事吧?”

“呃……”白新羽一直最害怕聽到的,就是誰誰誰受傷的消息,因為這在雪豹大隊幾乎是無法避免的,雖然每次打電話,他們都不說,但是不說只是不想讓他一個已經離開的人平白操心,並不代表不存在。

陳靖歎了口氣,“其實進醫院什麼的,早就是家常便飯了,風城這一年多,大傷小傷沒有十處也有八處了,但他從來不跟你說,一般他不頻繁給你打電話了,多半是在醫院……那天我們是不知道毒氣的嚴重性,把真的出大事,所以覺得應該通知你一下,是我決定通知你的,還好後來問題沒我們想像的嚴重。”

白新羽聲音有點發顫,心臟傳來一陣密密麻麻地刺痛,“沒事……就好。”如果俞風城真的出事,他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他完全無法想像,那麼強悍的男人會殘疾、或者死的可能,完全無法想像。

大概是傳達室沒人,陳靖的話變得多了起來,“風城馬上要回北京上學了,你知道嗎?”

“知道。”

“嗯……你們……”陳靖欲言又止。

白新羽知道,陳靖肯定對他們之間的事很好奇,陳靖雖然能忍住不八卦,但畢竟是個凡人,凡人都有好奇心,不過這一點他就無法滿足親愛的小班長了,他勉強笑了笑,避重就輕地一句,“結束了。”

陳靖聽到這句,就不再說什麼了,只是輕輕歎了口氣,轉移了話題,“聽說東元現在在北京複習高考呢?”

“嗯,是啊,我讓他考北京的學校呢,以後能一起有個照應。”

“我真替東元高興,上大學一直是他的理想,幫我給他捎個話,祝他成功。”

“一定。”

掛了電話後,白新羽依然渾渾噩噩的,腦子裡全是俞風城躺在醫院,用手機一遍遍撥他手機卻不通,最後打了個他家裡電話,卻是他媽接的……那個時候的俞風城,在想什麼呢?如果俞風城當時真的……真的那個了,他會……

“新羽?你沒事吧?”李蔚芝擔憂地摸了摸他的額頭,“你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這幾天累著了。”

“媽,我沒事。”白新羽笑道:“媽,我睡一覺,你先出去吧。”

“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媽說啊。”李蔚芝三步一回頭地出去了。

白新羽躺倒在床上,半天回不過神來,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覺得自己是不是神經過頭了,俞風城明明已經沒事了,他在這兒瞎想什麼呀?他自離開雪豹大隊的那天起,心裡一直有一塊陰影,那塊陰影是對那種危險生活的擔憂,因為他自己就是受傷退伍的,見識了殘酷的死亡,他無法不擔心這種殘酷降臨到自己在乎的人身上,而因為眼睛看不到,身在千里之外,這種擔憂就更甚。這次聽到俞風城吸入有毒氣體,他那一瞬間就有種“噩夢成真”的錯覺,雖然轉瞬即逝,但那渾身發冷的感覺他現在還忘不了。

他深吸一口氣,拿著手機,翻出了俞風城的手機號,猶豫著要不要回撥,盯著那號碼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鐘,最後還是把電話扔到了一邊。

俞風城沒事就好。愛情沒了,戰友情誼卻永不湮滅,他只希望倆人安穩地度過各自的人生。

電話在這時卻突然響了起來,白新羽一個猴子撈月,抓過了手機一看,竟真的是俞風城打過來的,他無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這該叫心有靈犀嗎?他歎了口氣,接下了電話,“喂?”

“喂,幹嘛呢。”俞風城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既不像上次醉酒那麼欠揍,也不像他媽說得那麼虛弱,白新羽好像都能想像他靠在牆上,拿著電話漫不經心的樣子,就好像倆人只是異地情侶,打著日常的電話。

白新羽的心也平靜了下來,“寫論文。”

“還沒寫完?”

“快了。”

俞風城想了想,“我想你了。”

白新羽忍了忍,終究沒有問他身體怎麼樣了,就當做他不知道吧,他不想對俞風城付出額外的關心,惹對方誤會,可是,一想到電話那頭的俞風城,也許現在正躺在醫院裡,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雙目失神地看著天花板,他就感覺呼吸變得異常困難。他知道,在基地是不可能打手機的……

俞風城輕笑道:“每次我說我想你,你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想你。”

白新羽輕聲道:“我還要寫論文呢,掛了。”

“別掛。”俞風城低聲道:“陪我說兩句話都不行嗎,我們好歹還是戰友呢,你就這麼對戰友啊。”

“……你想說什麼?”

“我給你說說我這次的任務吧,保密部分就不說了,我們……”

“我不想聽。”白新羽一口打斷他,他不想從那隻言片語裡,拼湊出俞風城受傷的經過。

俞風城沉默了一下,柔聲道:“那你想聽什麼?”

白新羽也沉默了。

“你又想說,我們無話可說嗎。”俞風城聲音顫了顫,“我們以前有說不完的話,什麼時候開始無話可說的?白新羽,要是沒得說,是不是直接做比較好?真後悔上次回北京,沒把你壓床上辦了,說不定能讓你回心轉意得快點。”

白新羽眼圈微紅,“放屁。”

“我好想你,真的想……你一點兒都不想我?我不信。”

“俞風城,你他媽磨嘰什麼。”白新羽幾次想掛電話,想到俞風城可能躺在病床上,又狠不下心,他安慰自己,好歹是戰友,好歹是戰友。

“我就是想跟你說會兒話。”俞風城笑了幾聲,卻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邊咳還邊調笑著說:“說實話,被我上過的,還沒有不想我的呢,不過我不稀罕,我只要你想我就夠了,新羽,你說句話哄哄我不行嗎,就一句。”

白新羽啞聲道:“我真的……有事,要忙。”

俞風城頓了頓,小聲說:“要是我死了,你也不會想我嗎?”

白新羽心臟如遭鈍擊,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他沉默的時候,他聽到了電話那頭俞風城有些沉重的呼吸聲,半晌,俞風城用極低的聲音說:“你忙吧,掛了。”

電話裡傳來了盲音。白新羽一手捂住了眼睛,當真是心亂如麻。

87

馮東元學習的勁頭,幾度把白新羽嚇壞了,白新羽每次給他打電話,他都在學習,無論是早上六點,還是晚上十二點。

白新羽一直想去看看馮東元,但是他自己也忙,終於,忙完了論文和答辯,他發現自己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過馮東元了。他想起燕少榛也一直約他吃飯,他就乾脆給燕少榛打了個電話,準備一起去看看馮東元,三人在家裡吃頓飯,熱鬧熱鬧。

他和燕少榛約在他家附近的超市見,他在超市門口等著,老遠地,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戴著墨鏡、穿著休閒服走了過來,寬肩窄臀、細腰長腿,看著就像模特一樣。

白新羽看得一愣,直到燕少榛走到他面前,摘下墨鏡,他才反應過來。

燕少榛笑了笑,“幹嘛呀,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

白新羽笑道:“我認識你這麼久,第一次見你穿休閒服。”

燕少榛看了看自己,眨著眼睛,“帥吧。”

“帥。”白新羽真心稱讚道:“咱雪豹大隊出來的,各個是大帥哥。”

燕少榛勾住他的脖子晃了晃,“一起去買東西?”

“是啊,去買點兒菜,東元一直跟我說他手藝好,我還沒嘗過呢,在三連的時候,淨是我給他們做飯,不過我做飯他們都嫌難吃,哈哈哈。”

燕少榛看著白新羽樂呵呵的樣子,臉上也一直掛著淡淡地笑容,“其實我手藝也不錯,東元不是要複習高考嗎,今天我下廚吧。”

“你?行啊。”

倆人走進超市,嫌推車麻煩,就一人提了個籃子,一邊聊天,一邊採購。

“今天我一定要做一個蔥油餅。”白新羽拿起幾捆大蔥,挑挑揀揀,“這是我唯一做的好吃的,是跟武班長學的。”

燕少榛笑道:“看來你幹過炊事班是真的啊,挑的菜都不錯。”

“那是,這都是練出來的,我不僅會挑菜,我還自己種過,我連養豬都會呢。”

燕少榛噗嗤一笑。

白新羽也跟著笑了,“以前覺得不堪回首,現在還有點兒想念呢,人啊,真是奇怪。”

燕少榛點點頭,“我也想念在雪豹大隊的日子,不過你走之後,我就覺得有點寂寞了。”

白新羽怔了怔,淡淡一笑。

倆人買東西上癮,覺得馮東元肯定什麼都缺,把購物籃塞得滿滿的。

白新羽把購物籃掛在小臂上,當啞鈴一樣練起了上臂肌肉,結果把土豆滾得滿地都是,倆人蹲在地上撿了半天,才嘻嘻哈哈地去結帳了。

到了馮東元那兒,白新羽沒用鑰匙開門,而是按的門鈴。

很快地,大門就被打開了,馮東元驚訝地說:“新羽。”

白新羽一看,馮東元光著膀子,只穿了一條大短褲,頭髮長了也沒減,眼圈青黑,眼睛裡全是血絲,一看就是忙暈頭的樣子。他皺眉道:“東元,你昨晚幾點睡的啊。”

馮東元抓了抓頭髮,“我也忘了,困了就睡了,你怎麼來了。”他超燕少榛點了點頭,他們在昆侖山見過,但是沒說過話。

倆人走了進去,白新羽介紹道:“這是我在雪豹大隊的戰友,燕少榛,叫他少榛就行了,少榛,這是東元,我跟你說過的……東元,我靠,這麼熱的天你怎麼不開空調啊!”他一進屋,雖然開著車,可屋裡還是跟蒸籠似的,這公寓在高層,採光特別好,夏天很熱。

馮東元不好意思地說:“空調很費電的。”

“費什麼電啊又不用你交電費。”白新羽熱出了一身汗,趕緊打開了空調。

馮東元小聲說:“我到時候會付你房租和水電費的。”

“你說什麼?”白新羽誇張地把手放在耳朵上,“剛才那話我再聽到,我可揍你了。”

馮東元還要說話,白新羽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捶了他兩拳,把馮東元逗笑了。

“你快去洗個澡,躺一會兒去,黑眼圈都趕上國寶了,我們兩個做飯,你今天放鬆放鬆吧,我真怕你這麼學下去,哪天我進來就得收屍了。”

馮東元歎道:“我這都扔下兩年了,不抓緊怎麼補得回來啊。”

“誰說你扔下兩年了,你在部隊不也一直看著書嗎。”

“那也退步了很多了。”馮東元打了個哈欠,“我去洗個澡,麻煩你們了。”

倆人去廚房準備晚飯,白新羽發揮了他炊事班備菜小能手的技能,一個人洗菜、摘菜、切菜,把所有材料都準備出來了,整整齊齊地碼放在盤子裡。

燕少榛笑道:“有兩下子啊。”

“我不是做菜難吃嗎,所以只能備菜了。”白新羽拿起一段翠綠的黃瓜條,扔進了嘴裡。

燕少榛傾身過去,張開嘴,“啊”了一聲。

白新羽想也沒想地拿起一根塞進了他嘴裡,燕少榛一合嘴,柔軟的嘴唇從白新羽手指上拂過,倆人在那瞬間四目相接,燕少榛眼眸深邃,其中蘊含的情緒讓人不敢直視,白新羽愣了愣,趕緊撇過了頭去。

燕少榛低聲笑了笑,“這黃瓜真新鮮。”

白新羽笑道:“我挑菜沒錯的。”他心裡歎了口氣,感到更加頭疼了,他一點也不想和男人玩兒什麼曖昧遊戲啊,他和燕少榛是戰友啊,為什麼不能像普通戰友那樣相處呢。老實說,他覺得自己喜歡上一個男人已經是一個錯誤了,同樣的錯誤,他不可能再犯第二次。

倆人在廚房裡有說有笑,氣氛很是融洽,馮東元洗完澡後,也過來幫忙了,三個人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他們以前在食堂經常見到的,從前天天都嫌棄膩歪,現在卻要好好懷舊一番。

三人開開心心地吃了頓飯,席間仿佛有數不清的話題可聊,沒有片刻地冷場。儘管他們中的兩個人已經退伍了,可每個當過兵的人,都永遠有一顆軍人的心,回憶在部隊的時光,白新羽向來樂此不彼。

吃飯完後,白新羽和燕少榛去書房參觀了一下,頓時被馮東元那厚厚幾大摞的書和參考試題震驚了,馮東元一個人到底是怎麼在兩個月的時間裡寫完這麼多題的?

馮東元道:“不好意思啊,新羽,把你書房弄得有點亂,我到時候會把整個家打掃乾淨的。”

白新羽擺擺手,拿起一本試卷集,“這是去年高考的卷子?”

“是啊,我昨天剛給自己模擬了一遍。”

“成績如何?”

馮東元想了想,“過一本分數線綽綽有餘,但比我自己定的目標還差了一點。”

白新羽瞪起眼睛,“好想踹你兩腳。”

馮東元笑道:“為什麼呀。”

白新羽勾住他的脖子,“成績這麼好你要是不考來北京,我可不放過你。”

“一定,一定。”

白新羽伸了個懶腰,“我打算今晚住這兒了,監督你早點睡覺,對了,明天帶你去游泳怎麼樣?消消暑?”

馮東元擺擺手,“還是算了吧,我要抓緊時間複習。”

白新羽撇了撇嘴,“我真怕你還沒考試,身體先不行了。”

馮東元笑道:“當兵的身體哪兒有那麼脆弱。”

燕少榛道:“你想去游泳,我陪你去吧。”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一想到跟燕少榛一起游泳的情景,多半免不了尷尬,他道:“東元不想去,我也不想去了,我就在這兒安靜地呆幾天,休息休息,剛答辯完,我也累了。”

燕少榛笑道:“那你不介意我也住幾天吧,我請了好幾天假,正不知道去哪兒玩兒好呢。”

“可以啊,咱們仨正好鬥地主。”

他們就在公寓裡住下了,為了不打擾馮東元複習,倆人不看電視,也不在屋裡大聲說話,他們在白新羽的房間看電影、打遊戲,一起做飯、聊天,日子過得簡直像在度假。

通過幾天的接觸,白新羽發現燕少榛是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為了燉一盅湯能耗費一下午的時間,還好做好看的蛋糕、餅乾,他們過著幾乎每天只去超市的生活,卻也不覺得無趣,反而每天都嘻嘻哈哈的,非常開心。

白新羽有時候想,如果他先遇到的是燕少榛,說不定真能互相生出點兒情愫,可惜從來就沒什麼“如果”,也許他是真的沒什麼看人的眼光,喜歡的偏偏是不值得投入感情的。

這天,倆人正打街霸呢,白新羽的手機響了,白新羽眼睛專注地看著螢幕,用腳把手機踢了過來,低頭看了一眼,頓時僵住了。

來電顯示是俞風城。

燕少榛一擊必殺,把白新羽徹底KO了。

白新羽叫道:“啊,靠,我剛才血還比你多呢。”

燕少榛瞄了一眼手機,似笑非笑地說:“誰讓你分心。”

白新羽把手機翻了過來,電話立刻靜音了,他道:“再來。”

燕少榛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倆人又打了一盤,白新羽的水準一下子下降了不少,被燕少榛的人物虐得慘兮兮的。

白新羽氣悶地摔了手柄。

燕少榛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你不接他電話嗎。”

白新羽仰躺在地板上,雙手大開,深吸一口氣,“不接。”

燕少榛笑了笑,“你比我想的堅決,我以前覺得你不是一個果斷的人。”

白新羽嗤笑道:“說實話,我也以為自己不是一個果斷的人,我沒主見,而且耳根子挺軟的,但是我覺得在昆侖山,那個白新羽死過一次了,現在活過來的這個,就可以果斷了。”

“我也喜歡你這點。”

白新羽沒答話,他不想把話題往這個方向引,也不想和燕少榛討論跟俞風城有關的事,他和俞風城的秘密,他只希望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消化掉。

燕少榛突然傾身過來,手肘抵在了白新羽的身體兩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白新羽一愣,抓住了燕少榛的肩膀,乾笑道:“少榛,你幹嘛。”

燕少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眼睛,“不舒服……”

“什麼?”

“看著你為俞風城難受的樣子,我就不舒服。”燕少榛伸出手,指腹輕輕畫過他的輪廓,“為什麼不跟我試試呢,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很開心嗎。”

白新羽正色道:“少榛,我自始至終都把你當戰友。”

燕少榛的唇貼了下來,“可我不想只當戰友。”

手機再一次突兀地響起,插進了兩人之間。

白新羽用手抵住他的額頭,倆人的唇相距不過兩三釐米,白新羽道:“少榛,我珍惜我們的戰友情,別弄得咱們之間尷尬了,好嗎。”

燕少榛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最終還是移開了身體。

白新羽從地上坐了起來,拿起手機,“我去拿霜淇淋,回來再戰。”

燕少榛盤腿坐在地上,煩躁地抓了抓短短的頭髮。

離開房間後,白新羽拿著手機走到了陽臺,生出一種想把手機撇出去的衝動,但是想了想他現在在創業階段,不能那麼敗家,還是忍住了。

電話鈴聲聽了,但俞風城發過來很幾條短信。

白新羽從前一條都沒看過,這回不知道怎麼的,鬼使神差地點開了一條,裡面是雜亂的一排排“想你”,除了反復重複的這兩個字,再沒有別的。白新羽的心臟傳來密密麻麻地疼,每一個字都好像擊打在他心上一樣,讓他呼吸都在顫抖。

燕少榛下午回部隊了,白新羽雖然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麼,對他卻有一點點愧疚,去了一趟部隊,他的魅力連男人都開始折服了,他實在是無可奈何。

送走燕少榛,白新羽自己也回父母那邊了。文憑拿到了,也休息完了,他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此時已經快到六月,北京熱得像蒸籠,白新羽跟著簡隋英和李玉跑項目、跑關係、跑工地,幾乎每天都忙得不能在家吃飯,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賺錢的辛苦,想到以前自己大肆揮霍,卻不事生產,真想穿越回去扇自己。忙碌的工作好處很多,比如,他積累了很多經驗,還比如,他沒有時間想那些讓自己心煩的感情問題。

俞風城隔三差五會打電話來,但他再也沒接過,他覺得自己足夠堅決了,哪怕是俞風城有一天回北京了,他也可以做到視而不見。

離高考不到一個星期的時候,他把馮東元送上了回老家的火車,他覺得馮東元肯定會爭氣地考上好大學,希望畢業之後,倆人還能公事,延續從部隊裡發展出來的友情。

這天,白新羽剛到公司,就被簡隋英叫進了辦公室。

“哥,你找我。”

簡隋英點點頭,“朋友介紹了我一個項目,我聽著挺心動的,想問問你的意見。”他遞給白新羽一份資料。

白新羽接過來看了看,是一個即將倒閉的新疆的羊毛紡織品廠的資料,他道:“哥,你想收購?”

“嗯,我想做羊毛紡織品出口東南亞,正好我爸不是有航船嗎,我們可以跟他走集裝箱,運輸成本能降到最低。這家廠子資金鏈斷了,但本身條件是不錯的,有國內一流的生產機器,你覺得怎麼樣?”

“我得回去研究研究,不過看著確實不錯,你一直想用姨夫的船隊做點兒什麼,走紡織品好,單價高,還好運輸。”

“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兩天我想和李玉去烏魯木齊考察考察,你去不去?”簡隋英看了白新羽一眼,目光中有幾分異樣。

白新羽坦然道:“去啊,幹嗎不去。”

簡隋英道:“你不會是想趁機見俞風城吧。”

白新羽無奈道:“哥,我真沒想見俞風城,我想見我以前的班長。”他一直非常想念陳靖,這次要是回去,怎麼也要見見陳靖,不過,他不打算回雪豹大隊了,因為那樣肯定要見到俞風城,他想到時候把陳靖一個人約出來就行了。

簡隋英眯起眼睛,“那說好了啊,不准見俞風城。”

白新羽哭笑不得,“不見,我壓根兒就沒打算見。”

“行了,你讓梁秘書訂票去吧。”

兩天后,三人飛去了烏魯木齊。

他臨走前專門給陳靖打了電話,讓陳靖到時候別和別人說,自己請假出來,陳靖也理解他,就答應了。

到烏魯木齊的前三天,他們都在考察工廠,應酬了不少人。

白新羽原本以為自己算是半個新疆人了,身體應該早已經習慣了這裡晝夜溫差大的氣候特點,沒想到晚上吹了陣冷風,居然感冒了,簡隋英嘲笑他沒用,把他扔酒店裡,自己和李玉出去玩兒去了。

白新羽和陳靖約好了時間,強撐著出去見陳靖去了。

倆人約在一個酒店,白新羽早早就到了,陳靖從大門進來的時候,白新羽興奮地趕緊迎了上去,“班長!”

陳靖一轉頭,看到他就喜笑顏開,“新羽!”

倆人一年多不見,彼此得想得很,趕緊撲上去抱在了一起。

白新羽使勁蹭著陳靖的臉,“班長我想死你了。”

陳靖哈哈笑道:“一年多不見,你還是沒怎麼變,來來,坐。”

白新羽坐下之後,打了個噴嚏,“班長,我感冒了,要是傳染給你了你別怪我啊,就當見面禮了。”

陳靖笑道:“我哪兒那麼容易感冒的,你是不是有點發燒了?”

白新羽摸了摸額頭,不在意道:“可能有點兒吧,沒事兒。”他一眼注意到陳靖的肩章,驚喜道:“班長,你升啦。”

陳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肩章,“嗯,上個月的事兒,副隊現在是正隊了,我也沾光提了個中隊長。”

白新羽笑道:“恭喜啊班長,你就是到哪兒都是當領導的人。”

陳靖笑駡道:“就會寒磣我。新羽,你現在怎麼樣?你穿西裝也挺好看的。”

白新羽看了看自己,“那是,我穿不穿衣服不都挺好看的嗎。”

“你小子……”

倆人點上幾盤菜,兩瓶酒,吃得熱火朝天,聊得不知疲倦,陳靖現在越來越有軍官的范兒了,即使不戴眼鏡,也比以前成熟了不少,白新羽看著陳靖,就覺得自己的理想都在他身上實現了,他真心為自己的小班長感到高興。

他們聊到了很晚,陳靖快要走的時候,猶猶豫豫地問道:“你這次回來,除了我誰也不見了?”

白新羽道:“嗯,不見了,沒時間,後天就要回去了。”

“你是為了躲著風城吧?”

白新羽一怔,乾笑道:“班長,咱們不提他好不好?”

陳靖輕歎一聲,“你們的事,我也不好多話,不過,這一年多看風城的樣子,我心裡也有點難受。”

白新羽愣了愣,抿著嘴唇,不知道說什麼。

“少榛調回北京後,我和風城一個宿舍了,他時常跟我聊起你。”陳靖喝了點酒,皮膚粉撲撲的,眼睛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有時候聊著聊著就不說話了,然後半夜做夢會叫你的名字。”

白新羽艱澀道:“班長……”

“我也知道我說這些有點多管閒事,但是憋了太久了,總覺得不告訴你,也不是個事兒。”陳靖歎了口氣,“前幾個月風城住院,昏迷的幾天滿嘴胡話,我們換了好幾個人輪番聽,終於聽出來是在叫你,醒來之後,他想跟你說句話,但你不接電話,老沙把你的檔案調出來了,把你家電話給了他,後來就沒後話了,他也不說到底打了沒有,只是越來越沉默。我記得剛進新兵連的時候,他不是沉默的性格,還是愛說愛笑的,現在卻一天說不上一句話,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那次受傷之後,副隊停了他好幾期任務,當著全隊人罵他心裡雜念太多,上了戰場是送死,還拖累別人,其實副隊說得有道理,風城心事太重了,從一年多前,在昆侖山時,他選擇背副隊下山而不是你的時候,他就一直沒走出來。只不過男人嘛,都不愛說,但誰都能感覺到他的痛苦……”

白新羽握緊了酒杯,咬牙道:“班長,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陳靖看著他,喃喃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啊……可能是因為,我這一年多見了太多死亡,說死就死,說沒就沒,我的人生觀已經被徹底改變了,我知道珍惜今天、珍惜眼前人多重要,因為誰也不知道誰能不能活到明天,在死亡面前,很多人都微不足道了。新羽,我不知道說這些是不是冒犯你了,可能今天喝多了,心裡話憋不住,也可能是風城把他當了好幾個月的心情垃圾桶,我也得往外倒一倒,不然難受。你們倆其實我從來沒看好過,畢竟都是男人,我也不鼓勵你和他繼續好下去,我只是覺得……只是覺得,他一個人躺在病床上一遍遍給你打電話,但卻打不通的時候,非常可憐,如果下次他再受傷了,你多少,接他一個電話吧……”

白新羽心臟一抽一抽地疼,他沒想到出來和陳靖吃頓飯,還要聽到俞風城的消息,他原本只是想躲得遠遠兒的,為什麼,為什麼就他媽躲不掉呢!

88

陳靖大概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喝了一整杯冰水,清醒了一下,就起身和白新羽告別了。

白新羽把他送上計程車後,自己步行往不遠處的酒店走去。他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發了多高的燒,再加上喝了點酒,走路都有點飄忽,這點小病本不至於影響什麼,可他還是覺得身體變得難受起來。該不會是他離開部隊一年多,體質變弱了吧?他可是每天都堅持跑步的,只是跟以前高強度的訓練,確實沒法比了。

有時候想想,很多事他以為自己能做到永遠,其實一直在變,他以為自己能一直保持在部隊的習慣,其實他慢慢地也鬆懈了,他以為他會記住雪豹大隊每個戰友的名字,可時間久了,有那麼幾個不常說話的,連臉都開始模糊了,所以他始終相信,早晚有一天他想起俞風城,會很瀟灑地說一句“哦,那孫子啊,我們以前好過”,僅此而已,雖然現在他做不到,但他早晚能做到,所以現在這一點難過,他不應該太放在心上,他只是……只是有點生氣,為什麼該忘的不忘,不想忘的卻忘得那麼快。

白新羽搖搖晃晃地穿過馬路,突然,一陣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他的身體被猛地往後拽去,撞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接著,急刹車的聲音響起,白新羽半眯起眼睛,看著停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的車,驚出一身冷汗。

司機降下車窗,驚魂未定地大罵:“你他媽是不是找死啊。”

白新羽甩了甩腦袋,也不知道聲音是不是自己發出來的,“不是,我活得好著呢。”

司機還要說什麼,目光飄向他背後,突然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自認倒楣地開走了。

白新羽轉過頭,對上一雙深邃沉靜的眼眸,他半天沒反應過來,就那麼愣愣地看著。

俞風城沉聲道:“還好我跟著你,走吧,我送你回酒店。”

白新羽甩開了俞風城的手,他懶得問俞風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了,他現在連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都不確定了。

俞風城緊跟著他,把他送過了馬路。

白新羽悶聲道:“你別他媽跟著我了。”

“我不跟著你,你再往車上撞怎麼辦。”

“撞不死。”白新羽一肚子惡氣,他真不想跟個幽魂似的出現在俞風城面前,不說春光滿面吧,怎麼也不能是這幅隨時要倒的樣子。

俞風城沒說話,只是一路跟著他。

白新羽越走越覺得天旋地轉,剛到酒店門口,感覺要暈了,就趕緊蹲在了地上,想緩一緩。

俞風城也跟著蹲了下來,摸著他的腦袋,輕聲道:“我帶你去打針吧。”

白新羽搖搖頭,瞪著燒紅了的眼睛看著他,“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班長在雪豹大隊一年多,從來沒請過假,就算出基地,也不會是一個人,我猜到是你來了,所以就跟出來了。”俞風城黯然道:“來了都不願意見我?”

“不願意。”白新羽深吸一口氣,手撐著地站了起來啊,往酒店內走去。

酒店的大理石地面打磨得太光亮了,而且花紋就像層層疊疊的螺旋紋一樣,看著看著就要把人繞暈了,白新羽只覺得頭暈眼花,身體搖搖欲墜。

俞風城從後面扶住了他,低聲道:“行了,我送你回房間,然後我就走了,可以了吧,你再這樣就要趴地上了。”

“不用你……”白新羽輕喘一聲,想推開俞風城,但俞風城卻抓住他的胳膊,扶住了他的腰,硬是把他送上了樓。

要白新羽的門卡刷開房門,俞風城扶著他走了進去,把他放倒在床上。

躺在床上的一瞬間,白新羽立刻覺得自己的身體找到合適的位置了,暈眩的大腦頓時舒服了很多,他陷在床墊裡輕聲哼唧了幾聲,就不動彈了。

迷糊中,他聽到俞風城在打電話,要什麼什麼藥。打完電話後,俞風城的手覆蓋在了他額頭上,他正熱得渾身難受,那只手乾燥溫厚,最重要的是,涼涼的很舒服,他情不自禁地蹭了蹭,昏昏欲睡。

俞風城低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睡吧,好好休息。”

白新羽半眯著眼睛,看著俞風城朦朧的臉,一瞬間恍如隔世,他閉上了眼睛,什麼都不想再看了。

半夢半醒間,他知道有人來給他打過針,喂過他吃藥,還給他擦汗、換衣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的燈突然亮了,他聽到了吵嚷聲,他難受地睜開眼睛,看到好像是他哥回來了,他哥揪起了俞風城的領子,李玉在旁邊拉著,他張了張嘴,想提醒他哥千萬別和俞風城打,十個他哥也不打過……但是他喉嚨很疼,發不出聲音,失聲的那兩三個月的記憶又回來了,他唯恐自己又說不出話,拼命叫了兩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簡隋英過來探了探他的皮膚,皺起了眉,說了句什麼。

俞風城也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眼神是形容不上來的專注。

最後俞風城還是走了,簡隋英和李玉留下來照顧他。那一晚上白新羽燒得分不清時間空間了,總是暈了又醒,醒了又暈,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白新羽睜開眼睛,有些疲倦地看著天花板,儘管還是頭疼欲裂,但大腦清醒了很多,身體也沒那麼熱了。

“你醒了?”

白新羽轉頭,見李玉坐在床邊的沙發裡,翹著腿看著他,他啞聲道:“想喝水。”

李玉起身給他倒了杯水,順便摸了摸他的額頭,“退燒了。”

白新羽喝完水,“我哥呢?”

“我讓他回去睡覺了。”李玉看著他,“我們走的時候你還沒怎麼樣,一回來怎麼就發高燒了。”

“可能是喝酒了。”白新羽歎了口氣,感覺身體很沉,他想起昨晚的事,想問問俞風城的出現是不是幻覺,卻不敢開口,萬一真是幻覺,他問出口豈不是丟人。

沒想到李玉沒給他糾結的時間,“你哥因為那小子的出現,很生氣,你自己看著辦吧。”

白新羽看了他一眼,“我們在大街上碰到的。”

李玉挑眉,“你跟我說有什麼用?”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說的也是。”

李玉搖了搖頭,“撒謊技能都退步了。”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沒退步,讓我想想,肯定能重振雄風。”其實他和俞風城真的是大街上碰到的,不過這話鬼才會信呢,他該慶倖自己病還沒好,應該可以抵禦一部分簡隋英的怒火,一會兒還是裝可憐吧,不,還不如說自己燒糊塗了,什麼都不知道呢。

白新羽躺床上想著怎麼應付他哥,想著想著肚子就餓了,他年輕體壯的,發個燒來得快去得也快,倒是一頓飯不吃,就餓得難受。

如果這時候能來一大碗湯飯,幾根肉串,再加一罐啤酒,那該多爽啊。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起來,李玉隔著門喊道:“不用打掃。”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我。”

白新羽一個激靈,瞪大了眼睛,那分明是俞風城的聲音。

李玉看了白新羽一眼,白新羽也看了他一眼,眼睛一閉,裝睡過去了。李玉眯起眼睛,淡道:“不愧是兄弟。”說著起身去開門了。

白新羽聽著倆人在門口說了幾句話,李玉說自己睡著了,俞風城說看看就走,最後僵持了半天,俞風城還是進來了。白新羽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到俞風城從外面帶進來的風。

俞風城坐在床邊,很不把自己當外人地對李玉說:“你先出去吧。”

李玉呵呵冷笑了一下,真的出去了。

白新羽心裡一陣罵娘,他老覺得李玉一直在伺機報復自己曾經的阻撓,雖然不明顯,但是他的直覺是敏銳的。

俞風城在他旁邊坐下了,“別裝了,你睡不睡覺我會看不出來嗎。”

白新羽也覺得沒勁,就睜開了眼睛。

俞風城見他睜開眼睛,就露出一個特別高興的笑容,整個人好像都亮了起來,他打開自己帶來的飯盒,“我估計你要睡到這個時候,給你買了吃的了,牛肉湯飯,放了點辣椒,你喜歡吃的,起來吃吧。”

白新羽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真是要吃什麼來什麼?

俞風城把他扶了起來,“吃辣的發汗,快吃吧。”

白新羽看了看他,平靜地說:“你先回去吧。”

俞風城怔了怔,勉強笑道:“看你吃完我就走。”說完又補充道:“我就住你樓下。”

“你回去吧,被我哥看到不好。”

俞風城眼神有幾分黯淡,“有什麼不好?你哥管得是不是也太寬了。”

“嗯,我哥管得再寬也是我哥,跟你沒關係。”

俞風城被噎得難受,忍不住笑了出來,“來吃飯吧。”他把筷子塞到白新羽手裡,把飯盒遞到了他面前。

白新羽看了一眼那還冒著熱氣的湯飯,一看那配料,他就知道那是他們以前溜出來玩兒的時候最喜歡吃的一家,在部隊呆的久了,飯量太大,已經無法把精緻的食物當做正餐,就喜歡這樣味香肉多、大碗管飽的,能一次吃個痛快,這個城市有很多他們的回憶,他沒忘,俞風城也沒忘。

只是什麼都變了,誰都別想再回去了。

白新羽接過湯飯,放到了床頭櫃上,定定地看著俞風城,淡道:“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咱們談談吧。”

俞風城一怔,眼神有些抗拒,“等你好了再說吧。”

“不,就現在吧。”白新羽輕咳了兩聲,“俞風城,我不知道你幹這些有什麼意義,你看不出來嗎,咱們都分手這麼久了,我已經往前看了,你也往前看吧。”

俞風城身體輕顫,他抓過白新羽的手,放在了唇邊,低聲道:“我從來沒承認過我們分手。”

“我不用你承認。”白新羽甩開他的手,“多大的人了,我踹了你還用你承認?俞風城,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醒呢?你心裡的人到底是誰,我都比你清楚,別再來招惹我了,我們倆在昆侖山就結束了,這一年多你拖拖拉拉的,我看著真他媽煩。”

俞風城感到心臟一陣劇痛,面上卻依舊平靜,他定定地看著白新羽,“我心裡的人是誰,你真的比我清楚?我心裡面的是你,哪怕在我對副隊的感情不明不白的時候,我心裡面也很早就有你了,我把你帶進雪豹大隊,我給你處理女人的爛攤子,我不准任何人碰你,這些事還需要解釋嗎?你說我沒醒,但我明明比什麼時候都清醒,我清醒地知道我要你。白新羽,你應該瞭解我,我認定的事情沒有半途而廢的,你現在不能相信我,沒關係,我們慢慢來,我不會讓你跟別人在一起,我一定會把你追回來,這回不是炮友,也不只是戀愛,我想和你過一輩子。”

89

白新羽心尖發顫,哆嗦著說:“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和男人過一輩子,老子以後還要結婚生孩子呢!”

俞風城毫不猶豫地說:“你不會,你喜歡的是我,你不會和別人在一起。”

“你他媽哪兒來的自信。”

“我們兩個經歷的,是你跟別人這輩子也經歷不了的,新羽,你忘得了我嗎?”

白新羽張了張嘴,最後咬牙道:“我已經忘了你了,只要你別再來騷擾我,我說不定早當爹了。”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下巴,“我不會讓你就這麼跟我分開的,我快回北京了,再等等我,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你想要我的眼睛只看著你一個人,我的眼裡就只有你。新羽,給我個機會吧,我只要一個機會。”

白新羽推開他的手,“俞風城,我這人又小心眼兒又自戀,你當初辜負我,就等於打我臉,現在轉過頭來求我,我只能告訴你晚了。這件事我從頭到尾就一個態度,分了就是分了,我白新羽從來不吃回頭草,你別浪費時間,也別來煩我,我現在一大堆兒事要忙,我不想把時間一分一秒地浪費在你身上。”

俞風城深深看著他,眼神陰惻惻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好像下一秒就會撲上來。

白新羽低下了頭去,“你趕緊走吧,我不想讓我哥誤會。”

“我看你吃完飯。”

白新羽怒道:“我看著你吃不下飯!”

俞風城小聲說:“那你閉著眼睛吃好了。”

“你他媽是不是……”白新羽還沒罵完,房間門突然被刷開了,他心裡一陣緊張,眼睜睜看著簡隋英沖了進來。

簡隋英一見倆人,火氣騰地一下躥了上來,他沖上去就要踹俞風城,李玉趕緊攔住了他,簡隋英罵道:“你他媽怎麼又來了,陰魂不散啊!”

俞風城淡定地看了他一眼,“送飯。”

“我還能餓死我弟弟啊,誰他媽讓你送飯,你要不要臉啊,死纏爛打的。”

俞風城依然是雲淡風輕地說:“追媳婦要臉幹嘛。”

簡隋英給他氣得直翻白眼,“我、我告訴你舅舅!”

“嗯,你告訴吧,沒關係,我順道把我爸媽電話給你。”

簡隋英瞪直了眼睛,“你他媽……老俞家就任你這麼胡鬧?”

俞風城點點頭,“他們不管我。”

“我管管你!”簡隋英簡直氣壞了,單手掄起就要砸。

李玉一把拽住了他,“行了行了,你打不過他。”

簡隋英瞪著李玉,“那你呢?”

李玉淡道:“我不想試。”

俞風城道:“沒關係,我不還手。”

簡隋英陰笑道:“這可是你說的,我今天幫你爸媽教育教育……”

“哥!”白新羽叫道:“哥,別鬧了,我已經讓他走了。”

“那他怎麼還不走?”

白新羽看向俞風城,“你能讓我安心吃個飯、養個病嗎。”

俞風城沉默了一下,“你什麼時候回北京?”

“你別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

“好吧,我們北京見。”

簡隋英怒道:“見個屁,我弟弟不是同性戀,別以為他跟你在部隊有點兒什麼就纏著他不放,誰都這樣他老婆都不知道娶多少個了,都是男人,你正常點兒吧。”

俞風城道:“他以前那些都不算,但跟我是真的。”

白新羽厲聲道:“俞風城,你他媽可以滾了!”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腦袋,“等我回去。”說完看了簡隋英一眼,起身走了。

簡隋英惡狠狠地看著白新羽,“怎麼回事?”

白新羽心臟還在咚咚地狂跳著,半天回不過神來,他儘量輕描淡寫地說:“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找到我的?”

“你不知道?你們就在大街上碰上,然後他就跟你回酒店了?”

白新羽點點頭,雖然這說法挺扯淡,確實事實。

簡隋英氣得抬手就要揍他,緊閉起眼睛,預想中的拳頭卻沒下來,簡隋英咣地一腳用力踹了下床,厲聲道:“你給我個態度,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跟他好了,是他纏著你的?”

白新羽道:“是。”他心裡感到一陣苦澀,說不上是因為什麼。

簡隋英掏出手機,“我找霍喬來,正好我人在新疆,把這事兒瞭解了。”

白新羽歎道:“哥,他知道。”

“你說什麼?”

“霍喬知道,你找他沒用的,俞風城說的是真的,他們全家都知道……哥,這件事你別管了,慢慢的什麼都淡了。”

“你離開部隊都一年多了,他淡了嗎?”

“我淡了,他早晚也得淡。”白新羽看著簡隋英,“哥,我的事讓我自己解決吧。”

簡隋英愣了愣,垂下了手去,他有時候總是會忘了,白新羽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需要他出馬的弟弟了,已經成長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能自己解決自己的麻煩了。簡隋英收回手機,“趕緊吃飯,我們換一家酒店。”

白新羽捧起那碗湯飯,已經有點兒涼了,但依然香得不得了,他拿著勺子舀了一大口,那熟悉的味道讓他一瞬間有點眼眶發熱,真好吃,完全是記憶中的味道,如果是夏天的夜晚,約上一群戰友,在飯館外面撐一張桌子,要上一大捧烤串,配上冰紮啤,有吃有喝、有說有笑地鬧到半夜,那日子該有多痛快啊。

俞風城說得對,他們經歷過的事,是跟任何人都經歷不了的,他這輩子再也不會談那樣刻骨銘心的戀愛,再也不會有一個人,讓他把愛情和能同生共死的戰友情混雜在一起,不分彼此,除了俞風城,他不可能、也沒有勇氣為別的任何人擋子彈,他無法再像喜歡俞風城那樣,喜歡別人。

他吃著吃著,被辣油嗆得咳嗽不斷,眼圈都紅了,眼前有一絲模糊。

簡隋英皺眉道:“感冒還吃那麼辣的。”

白新羽笑道:“辣的好,發汗……”

簡隋英看著他,歎了口氣,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我跟你說過沒有?你在我面前撒謊,其實一次都沒有成功過,我要是相信了,那一定是因為我暫時不想拆穿你。”

白新羽頓了頓,抬頭看著簡隋英。

簡隋英拍了拍他的臉,“你那點兒伎倆也只能用來騙騙大姨。”

白新羽放下保溫盒,抱住簡隋英的腰蹭了蹭,輕聲道:“哥,就這樣你還沒不要我,真是親哥。”

簡隋英冷哼道:“可不是親哥嘛。”

白新羽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三人就回北京了。

紡織廠的專案他們總體很滿意,下一步就是談價和合作方式了,之後肯定還要再跑烏魯木齊,不過簡隋英不會讓白新羽去了,白新羽自己也不想去了。

全國統一高考在火辣辣的夏日裡結束了,白新羽這些天一直跟馮東元緊密聯繫著,馮東元一考完,他電話就打了過去,緊張地問情況,沒想到馮東元非常淡定,說覺得還不錯,但口氣裡掩不住的喜悅,讓他知道東元肯定是考得很好。

白新羽感覺放下一樁心頭大事了,就問道:“那你這段時間幹嘛?”

馮東元笑道:“我這人閒不住,先去鎮上打工吧,多賺點錢,等成績、填志願。”

“你在鎮上打工,能賺多少錢啊?”

“我們這邊工廠多,看工時的,一天差不多能有六七十吧。”

白新羽聽了差點兒吐血,“行了,你還是來北京吧,我哥這兒正缺實習生呢,2200一個月,包早午餐。”

馮東元扭捏道:“老是麻煩你……”

“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本來就想安排你上學的時候也在我哥那兒實習呢,你去其他地方工作就是賣體力,去公司實習能學到東西,換取的回報不一樣,你說是不是。”

馮東元“嗯”了一聲。

“你來吧,還住原來哪兒,等你上了學就可以搬去宿舍了。”

馮東元小聲說:“新羽,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你了,我復員之後,一直是你照顧我……”

“行了行了,就不愛聽這些。”白新羽笑道:“我在部隊的時候,還一直是你照顧我呢,不然我連衣服都不會洗,快來吧,我帶你吃好吃的去,慶祝你高考結束。”

“好!”

兩天后,馮東元坐了幾個小時動車就到北京了,白新羽帶他去簡隋英那兒報導了。他哥的公司現在同時進行好多項目,人手確實不夠,需要幾個幹雜活的,馮東元一進入辦公室,就被那種忙碌又專業的氛圍感染了,眼睛直發亮。

白新羽對於馮東元的工作能力非常有自信,他雖然可能一開始什麼都不會,但學東西快,聰明又勤奮,以後說不定能成為公司的骨幹員工呢,那就一舉多得了。

整個暑假,白新羽幾乎一天無休地忙碌著,他參與了很多專案,讓自己的時間都被工作占得滿滿的,他不約會,也幾乎沒有娛樂生活,因為精力過於充沛,經常加班到很晚,像個機器一樣地投入,很多次連簡隋英都看不下去了,讓他出去玩玩兒,休息幾天,他就笑著反問“跟誰出去啊?”,堵得簡隋英都說不出話來。

慢慢地,白新羽接手了公司不少重要的工作,簡隋英和李玉肩上的擔子輕鬆了不少,倆人時不時就飛到國外度假去,小日子過得幸福又甜蜜,白新羽看到他們倆這麼自在,心裡又羡慕又欣慰,當初在部隊的時候,他希望有一天能為他哥分憂,現在他做到了。

馮東元報的志願,一清水的北京的高校,最後果然以優異的成績被一所名校錄取了。

白新羽高興壞了,張羅著要給馮東元慶祝。倆人先是在北京喝了一頓酒,又計畫叫上燕少榛,去周圍城市玩兒兩天。

正高高興興地聊著上哪兒玩兒呢,白新羽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他生意上的事情多,想也沒想就接了電話。

“新羽,我回來了。”俞風城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滿含著一種難言地渴望。

90

白新羽頓時愣住了。他已經把俞風城的手機號遮罩了,但俞風城要找他,總有辦法。

俞風城續道:“明天我去公司找你吧,我帶了很多特產想給你。”

“別來。”白新羽皺眉道:“你還想幹什麼。”

“我馬上就要在北京常住了,你說我想幹什麼。”俞風城輕笑道:“好想馬上出現在你面前。”

“我他媽不想見你,你聽力有問題嗎!”白新羽低吼了一聲,他吼完之後,看到馮東元驚訝的眼神,頓時後悔了,手指一滑,掛了電話。

馮東元眨巴著眼睛,他聽得出電話那頭是男的,但不確定是誰,“新羽,沒事吧。”

白新羽道:“沒事。”

馮東元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也沒問。

白新羽沉默地看著旅遊地圖,憋了一肚子的憤懣,特別想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傾訴,卻不能。馮東元不知道他和俞風城之間的那些糾葛,就算說了,又能怎麼樣呢,沒人幫得了他。

馮東元抓著白新羽的手輕輕晃了晃,特別溫柔地說:“你要不要和我聊聊呀?”

白新羽心頭一熱,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覺得咱們還是去青島吧……”

白新羽跟東元商量完後,就回他父母那邊了。

剛到家樓下,他發現院子裡停著個河北牌照的越野車,家裡時常有人拜訪,他也沒放在心上,進屋之後,卻在自己家的沙發上看到了正大大方方喝茶的俞風城。

白新羽看到俞風城,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李蔚芝從廚房裡探出一個腦袋,高興地說:“新羽回來了,你戰友來看你了。”

白新羽噔噔噔跑了進去,“俞風城?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俞風城抬頭沖他粲然一笑,“我帶了好多特產給你,要是送去公司你還是得折騰回來,我想不如就直接送你家來。阿姨,這茶點真好吃,是哪家店買的呀。”

李蔚芝眉開眼笑,“是我自己做的啦。”

白新羽背著他媽,朝俞風城揮了揮拳頭,用嘴型道:“趕緊走。”

俞風城假裝沒看見,“這些全都是你喜歡吃的東西,陳靖他們聽說我要給你帶,給我裝了三大包的行李。”

李蔚芝端著果盤走出來了,“新羽,你別關顧站著啊,跟戰友好好聊聊。”

白新羽乾笑兩聲,在俞風城旁邊坐下了。

李蔚芝笑眯眯地看著俞風城,“小俞,你開學就去讀軍校了呀,像你這樣當完兵又去讀軍校的,是不是很多呀。”

俞風城笑笑,“不算很多。”

李蔚芝又問了些他們在部隊的事情,白新羽坐立難安,最後忍不住道:“媽,你去跟王姨說一聲,晚上我不在家吃了,我帶我戰友出去吃。”

李蔚芝皺眉道:“幹嘛不在家吃啊,人都來了,外面有什麼好的,家裡什麼都有。”她笑著對俞風城說:“小俞,要不要在家吃飯呀?”

俞風城馬上道:“好啊,謝謝阿姨。”

李蔚芝站起身,“那你們聊,我去幫幫你王姨。”

李蔚芝走後,白新羽怒目而視,低聲道:“你跑我家來幹什麼?”

俞風城朝著門口的行李抬了抬下巴,“給你送特產。”

“放屁,誰讓你隨便來我家的。”

俞風城抿了口茶,含笑道:“來看看未來的丈母娘。”

白新羽一把揪起他的領子,“你要點臉行不行。”

俞風城抓住他的手,頗為懷念地說:“咱們倆剛認識的時候,你也經常跟我說這句話,結果怎麼樣呢?”

結果這個人完全不知道羞恥,白新羽想。他推開俞風城,“趁我媽不在,你趕緊走吧,我不想鬧得太難看。”

俞風城很是淡定,“阿姨留我吃晚飯呢。”

“你……”白新羽恨不得在他臉上印個大鞋印!

俞風城笑道:“你不想問問陳靖的情況嗎?”

白新羽壓著火氣問道:“他們怎麼樣?”

“都挺好的,讓我給你帶好,陳靖過兩個月也休探親假,說到時候來看看我們。”

“哦……”

俞風城拉著他的手腕讓他坐下了,“先把我當戰友吧,這對你來說也為難嗎?”

白新羽臉色陰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害怕俞風城,這種害怕不是剛開始認識的時候那種對強者的畏懼,他單純只是害怕看到俞風城,害怕聽到這個人的聲音,因為那會把他好不容易平靜一點的心,又給攪得一團亂。每次當他想把所有的經歷都投入到工作中時,俞風城總會時不時地出現,提醒著自己,心裡面還有一塊地方長期擁堵,怎麼都無法疏通,只要一想到擁堵的結症,依然會胸口發悶、難以呼吸。一年半了,他以為時間已經足夠長了,可他還是不能視俞風城如糞土。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從前可是見天換女朋友的,從來沒對誰真的上過心,“專情”這個詞離他明明應該很遠很遠,他為什麼會獨獨對一個男人至今念念不忘?他是不是中毒了?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你說當戰友,你想怎麼當戰友?”

俞風城反問道:“你想怎麼當?”

“戰友聚會的時候我會叫你,平時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俞風城深深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揪住他的衣領,附身壓了過來,用力堵住了他的唇。

白新羽一驚,這可是在他家的客廳啊!他舉拳就要打,但俞風城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薄唇用力吸吮著他的嘴唇,舌尖舔過他光滑的牙齒,最後纏繞住了他的舌頭,火熱的四片唇不留餘地地碰撞在一起,擦出激情地火花。

白新羽不敢弄出太大動靜,另一隻手照著俞風城的肚子毫不留情地來了一拳。

俞風城吃痛,悶哼一聲,不得不放開他,白新羽又狠狠踹了他一腳,低聲道:“你他媽找死是不是?”他看了看廚房,還好裡面沒人出來。

俞風城笑了笑,輕輕舔了舔嘴角,“你的味道還是那麼好,我想了好久了。”

白新羽臉憋得通紅,簡直要被俞風城的不要臉給氣壞了。

俞風城回味著那個吻,“這一年多,你跟別人好過嗎?”

白新羽粗聲道:“廢話,離開部隊,我還用得著當和尚嗎。”

俞風城眼神暗了暗,“我回來之後就行了,你只能跟我。”

“放你媽的屁,你算哪根蔥。”

俞風城摸了摸他的臉頰,“我會看著你的。”

白新羽拍開他的手,“從我家滾出去。”

俞風城的指腹滑過自己的嘴唇,似乎意猶未盡,“不,我要吃晚飯。”

“吃你大……”

“新羽。”李蔚芝從廚房裡探出身子,“你戰友吃不吃辣呀。”

白新羽嚇得立刻坐直了身體。

俞風城笑道:“阿姨,我都可以。”

“你們不要老在沙發上坐著,多悶啊,新羽你帶戰友去房間看看嘛,去後院看看你王姨種的菜也好啊,還有咱們養的錦鯉。”

白新羽抓起俞風城,“走。”

他把俞風城帶到了後院,後院沒人,他終於能盡情說話了,“吃完飯你就趕緊走,別賴在我家。”

俞風城看著小池塘裡游來遊去的錦鯉,“晚上不跟我出去喝一杯嗎。”

“不去。”

“什麼時候把東元約出來讓我見見,哦,還有燕少榛。”提到燕少榛,他眼神暗了暗,“你們倆,沒什麼吧?”

白新羽冷笑,“跟你沒什麼關係吧,我跟少榛相處得挺好的,他心裡沒有一個‘小舅’,光這一點就比你好太多了。”

俞風城眼神一暗,“我心裡也只有你,你為什麼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對副隊的感情模糊過,但從你出現後,一切就已經變了,我現在再清醒不過,新羽,你不能相信我一回嗎。”

白新羽深深皺起眉,“你叫我相信你?俞風城,換做是你,你會不會相信我呢?我憑什麼相信你,我不想在往後的日子裡,都猜測你究竟是不是心裡只有我一個,對副隊是不是真的只剩下親情,我一個男人成天猜忌這猜忌那,我還用不用幹別的了,在那次跟你打架之前,我就過過一段這樣的日子,那段時間我都煩那樣的自己,我再也不想變成那副德行了。”

俞風城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了,他強忍著那種窒息的痛感,輕聲道:“我要做什麼,你才能相信?”

白新羽自嘲地笑了笑,“這話我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會永遠爛在肚子裡,不過我突然覺得,說了也沒什麼,因為我已經不在乎了。你聽好了,如果在昆侖山上的事重演,那一次你選的是我,我就會相信你。”

俞風城扭頭看著他,眼眸閃動著,眼中是弄得化不開的哀傷,那種情緒不加掩飾地彌漫在空氣中,讓倆人都嘗到了無法形容地苦澀。

白新羽輕聲歎道:“說出來了……說出來好多了。我一直跟自己說,我不怪你當時選的是副隊,因為副隊情況比我危機,你做的是正確的選擇。可心裡很深處,我還是希望你當時選的是我,我願意把更好的醫療資源給副隊,我願意副隊比我先得到治療,可唯獨不希望當時是你為了副隊,扔下了我……我一直不想說出來,是因為我覺得我這麼想不應該,我現在也覺得,我這種想法自私又無知,所以我還是不能拿這件事怪你。只是那件事讓我明白了,你心裡孰重孰輕,沒有誰對誰錯,只是孰重孰輕,而我接受不了自己是輕的那一個,俞風城,你明白嗎,當時你的決定,已經一輩子改不過來了,所以咱們倆之間,就到那一天結束了。算我求你了,你放過我吧,也放過自己吧,天底下的路這麼寬,咱們何必擠一條呢。”

俞風城握緊了拳頭,眼裡漸漸蓄滿了血絲,“新羽,我沒法再重回昆侖山,就算能重回那一天,我也還是會先背副隊下山。換做是你,你也會做一樣的選擇。”

白新羽心臟狠狠一顫,好像瞬間被一柄利劍貫穿了。

他曾經幻想過很多次,幻想自己問俞風城,“如果時間倒流,你選誰”,他不知道俞風城會如何回答,其實無論是哪一種答案,都不會讓他好過半點,可俞風城如此直白地說出這個答案,更是讓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可於此同時,他又有一種奇怪的釋然感。

沒錯,其實他早知道這會是俞風城的答案,如果俞風城違心說會選擇他,他也不會相信,如果當初他和俞風城的情況對調,為了顧全大局,他也該先帶副隊下山,這件事上俞風城從來沒錯,哪怕現在,也像個男人一樣說了實話。他突然就覺得心裡通透了起來,也許……俞風城對這件事的考慮,是理性多於感情的,他一直強調自己理解這個決定,其實只是表面上裝著理解,心裡一直在埋怨,他突然覺得,在當時那樣的危機背景下,糾結於“選我還是選他”這個問題的自己,一點都不配曾經那枚雪豹大隊的臂章,這件事就算沒有俞風城和霍喬,他也失職了。

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重回那一天,俞風城選了他,霍喬如果出了事,俞風城不會原諒自己,他也不會原諒自己,說來說去,那一天對俞風城來說,竟然也是別無選擇的。他剛才那番話果真應該爛在肚子裡,因為說出來之後,爽過之後,只剩下無盡的羞愧。

他也突然明白了武班長那種悔恨的心情,那種明明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好,到頭來卻發現自己輸在了某些最根本的東西上。

因為俞風城的一句話,他突然想通了很多。

也罷,俞風城連最後一刻也像個男人,他也可以不後悔自己真心喜歡過。昆侖山的生死一幕無法重來,缺失的感情也補不回去,他無法和俞風城回到從前,那但一刻,他豁然放下了對俞風城難以啟齒的怨恨,和對霍喬微妙的、更加難以啟齒的嫉妒。

他萬萬沒想到,會因為和俞風城的一番對話,在自己家後院解開了鬱結一年多的心結,就好像身體裡某個堵塞的血管突然疏通了,他頓時覺得身體都輕鬆了起來。他淡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俞風城深深看著他,“我不想騙你,從今往後,也都不會跟你說一句假話。我做過的事,我就敢當,但我認定的事,我也一步不會退,我們兩個會永遠在一起,就像在部隊那樣形影不離,新羽,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吧。”

白新羽清明地雙眸盯著俞風城,輕聲道:“俞風城,我不怪你了,但我們的緣分已經過了。你對副隊的感情,是從小就深植心底,伴隨著年歲一起長起來的,他是你的目標、你的偶像,你前進的方向,這樣的人,我自認比不過,也不想比,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在我自己的人生裡,我是唯一的主角,不用跟別人搶戲份。俞風城,我們結束了,就真的結束吧。”

俞風城啞聲道:“我們沒有結束。我喜歡的是你,不是副隊!”

白新羽垂下了眼簾,這一點,他怎麼都無法相信。

李蔚芝打開門叫道:“新羽,小俞,吃飯了哦。”

“媽,就來。”他答應了一聲,看向俞風城,“以後不要隨便來我家。”

“我可以去你公司找你嗎?”

“不行。”

俞風城聳聳肩,“那麼你來學校找我吧,如果你怎麼都不見我,那我只能隨時出現在你面前了。”

白新羽咬了咬牙,“俞風城,你有這力氣幹什麼不好。”

俞風城淡淡一笑,“不把媳婦兒搞定了,我茶飯不思,還能做什麼。”

白新羽無語,轉身往屋裡走去。

俞風城在他背後道:“我知道你想辦保全公司的事。”

白新羽一愣,“你怎麼知道?”

“燕少榛說的,他和陳靖提起過,我在旁邊。”俞風城走了過來,“你知道這種公司的很多從業資格需要政府批准才行嗎。”

“當然知道。”

“我可以幫你把所有手續都辦好,還能提供註冊資本。”俞風城笑看著他。

白新羽皺起眉,“我沒要你幫忙。”

“我上趕著想幫你不行嗎。那些從業資格有些涉及公共安全的,不是你哥有錢就能幫你批下來的,簡家老爺子退了那麼多年,已經很難說上話了,這件事沒有部隊背景,幾乎辦不下來。”俞風城摸了摸他的臉頰,“這裡就有一個願意為你賣命的,你想要的,我都想為你實現。”

白新羽後退了一步,“你不用嚇唬我,難不難辦,我自己試試就知道了。”

俞風城聳聳肩,“你不用試,去打聽打聽就行了。我做這個也不光是為了你,我知道你的初衷是希望能給兄弟們在退伍之後有個容身之處,我也希望能出一份力,讓我幫你吧,新羽,我想幫你。”

白新羽皺起眉,“我……以後再說吧。”他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轉身進屋了。

李蔚芝和保姆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熱情地款待俞風城。她是有心想幫著白新羽鞏固和俞家的這段難得的關係,俞家的能量太大了,在北部軍區幾乎一手遮天,說白了,以後白新羽想做什麼,俞家人能給說上一句話,結果都會天差地別。

可惜白新羽沒有這樣的心思,反而只想和俞風城撇清關係,他並不是不會趨炎附勢的清高之人,只是他和俞風城之間,已經完全超脫了這些東西,倆人的相遇和相處,一開始就很單純,一路過來更是單純,白新羽打誰的主意,也不會把馬屁拍到俞家或是霍家人頭上。可他卻沒法阻止他媽向俞風城獻殷勤,那一頓飯吃得他相當難受。

吃完飯後,俞風城還賴著不走,想讓白新羽出去和他喝一杯,白新羽把他推到了院子裡,指著他的車說:“上車,從哪兒來的開會哪兒去。”

俞風城道:“我在你們公司附近買了個房子,晚上如果來不及吃飯,就來我這兒吧。”

“你瘋了嗎,你覺得我會去嗎。”

俞風城輕聲道:“你早晚會的。”

白新羽把他推進了車裡,“趕緊走吧。”

俞風城抓著他的手,快速地親了他一下。

白新羽剛要發作,俞風城快速道:“聽說我,正事。後天,我帶你見一個人,是中偉集團的國際安全部部長,你知道中偉是幹什麼的,他們的國際安全部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安保公司,只不過專門只保證他們在動盪國家的員工安全,你從他那兒能得到很多資訊。最重要的是,中偉現在因為一些敏感原因,必須把國際安全部獨立出去,成立安保公司,然後這個安保公司再向中偉提供安保服務,其實是換湯不換藥,還是同一批人。但就像我說的,安保公司,尤其是涉及國際的,審批手續非常複雜,他們找到了我爸,我讓我爸把這件事交給我,我想牽頭你們合作,這樣一來,我們提供公司的殼子,他們提供各項資源,我們占股份,你想往裡面安插誰都行。公司可以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主要為中偉服務,另一部分,你可以拿著他們的龐大資金和人脈,運作自己的生意,我覺得這比你獨自一個人開公司,跑關係,承擔所有風險,要好得多,對不對?。”

白新羽怔住了,俞風城說得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一分錢不用花,還白得公司股份?一下子啟動資金和客源全都有了,上哪兒找這麼好的機會去。他皺眉看著俞風城,“你……你不是開玩笑吧。”

俞風城笑道:“我跟你開什麼玩笑。”

“有這麼好的事你找我合作幹嘛,這裡面根本沒我什麼事兒。”

“誰說沒你的事兒。我們全家身份特殊,不可能直接參與這種商業活動,你就不一樣了,你已經退伍了,你可以代我去做生意,賺了錢你願意給我就給我,想自己收著就自己收著,反正你是我的媳婦兒,沒差別。”

“你別胡說八道。”

俞風城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這麼好的事兒你要是拒絕,你就不是白新羽了,白新羽沒那麼傻,對不對?”

白新羽低下頭,心裡很是猶豫。俞風城說得對,這麼好的事兒傻子才會拒絕,可他如果答應了,他跟俞風城就撇不清了,拿人手短,他以什麼理由、什麼身份替俞風城賺這份錢啊。他一咬牙,搖了搖頭,“我沒法替你賺這份錢。”

俞風城道:“就算你不答應,見見那個安全部長,吸收一下經驗,也沒什麼損失吧。”

白新羽猶豫著。

俞風城道:“新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別在正事兒上鬧彆扭,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幫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你哥能給你買蘭博基尼,我也可以,你想要的,我都會為你實現,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

白新羽道:“我考慮考慮。”

俞風城笑了,“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俞風城走後,白新羽感覺雙腿有些發軟,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俞風城就好像把什麼東西滲透進了他的防線,讓他心中警鈴大作。

在昆侖山上結束的一切,應該已經被冰雪永遠凍結了,就讓那些永遠凍結吧!

91

馮東元正在打材料,白新羽飄了過來,從背後把下巴墊在他肩膀上,看著螢幕,嘟囔道:“你幹嘛呢?”

馮東元頭也沒回地敲著鍵盤,“孫經理讓我做個市場調查,我正寫呢。”

“你陪我玩兒唄。”白新羽低聲說。

馮東元扭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發什麼神經啊。”

“真的,陪我出去玩兒吧。”

“這是上班時間啊。”

“去一個好地方喝下午茶,然後……順便見個人。”

馮東元奇道:“見誰啊。”

“熟人,你認識。”

馮東元更好奇了,“誰呀。”

白新羽猶豫了一下,“俞風城。”

“啊?風城回來了?”

“嗯,他回來讀軍校了。”

“哇,真好啊,等我忙完咱們就去吧,我也好久沒見他了呢。”

白新羽拍了拍他肩膀,“嗯,你快點,我帶你吃號稱京城最好的霜淇淋蛋糕。”

“真有那麼好啊。”

“吹唄,味道還不錯吧。”

下午四點多,馮東元忙完了工作,白新羽把他帶走了。

今天俞風城給他約了中偉集團的國際安全部部長,白新羽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去見見,這種人平時他想見還得找關係,現在能這麼方便地見上,他實在不想錯失良機,正好把馮東元帶去,就不用和俞風城單獨相處了。

到了那個咖啡店,他們在一個小商務隔間裡,見到了俞風城和那位部長。

白新羽一見這人,就知道他以前是當兵的,當過兵的人身上有一股獨特的氣質,就算身體微微發福,依然掩蓋不了。

俞風城站了起來,驚訝道:“東元?”

馮東元笑道:“風城,咱們真是好久不見了啊。”

倆人握了握手,寒暄了幾句,之後俞風城的眼睛就一直在白新羽身上了,“新羽,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中偉集團國際安全部部長,徐總,徐總,這就是我的戰友,白新羽。”

徐總笑道:“你好你好,小俞跟我說了不少你的事情,真是個青年才俊啊,我雖然離開部隊十來年了,可始終把自己當軍人,看到我的後輩們這麼像樣,我心裡真是安慰啊。”

白新羽也說了一番客套話,他對自己想要開安保公司的事心裡更加有底了,因為顯然他不是先例。

俞風城拉著白新羽的手讓他坐下了,笑著介紹道:“徐總也是特種兵退下來的,狼牙特種大隊,和咱們雪豹可是齊名的。”

徐總哈哈笑道:“懷念啊,懷念年輕時候的歲月。”

白新羽笑道:“我聽他說徐總在中偉工作多年了,為中偉的海外安全事務的貢獻是居功至偉,我自己因傷離開特種部隊後,也希望能發揮一技之長,做一些跟保全方面有關的工作,將來也能為退下來的戰友留一個後路,現在有一些問題想請教徐總,希望徐總不要嫌棄呀。”

徐總笑道:“怎麼會怎麼會,我這次來,也是想拓展一個合作的可能。”

白新羽來之前已經整理出來了一份材料,都是他想問徐總的問題,徐總避去一些保密內容,都很慷慨地告訴了他,他聽著聽著,感覺真是收穫良多。

言語間,他聽得出徐總有多倚重和俞家的這個關係,看來相關手續沒有部隊背景的撐腰,就算是中偉這麼大的企業,也一樣覺得頭疼,難怪俞風城有這種自信,能讓人把股份雙手奉上。

馮東元似乎聽得雲裡霧裡的,白新羽給他點了個霜淇淋蛋糕,他就在一旁安靜地吃著,目光時不時在俞風城和白新羽之間徘徊,俞風城有時候看白新羽的眼神實在是太……關注了,他想要忽略都做不到,他不知道徐總是怎麼能這麼氣定神閑的,還是真的沒看到。

他們一直聊到了晚飯時間,徐總晚上有飯局,很歉意地說不能請他們吃飯了,但最後卻提出一個建議,“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興趣跟我去趟博茨瓦納。”他眨著眼睛一笑,“旅遊。”

白新羽看了俞風城一眼,“你出不了國。”

俞風城道:“如果你想去,我可以打申請。”

白新羽心裡有些猶豫。

徐總道:“我建議兩位去非洲看看,尤其是小白,你如果真想做安保公司,一定要去非洲考察。光國內的生意賺不著太多錢,國外市場更廣闊,非洲是個新興市場,有很多大型跨國企業在那裡設定分公司,非洲也是個不安穩的市場,安保力量幾乎是每個公司的標配,但是大部分公司不專業,也不願意投入太多資金獨立開設安全部門,這時候安保公司就非常受歡迎,正好下個月我要去一趟博茨瓦納做個培訓,你們可以和我一起去,感受一下。”

徐總走後,馮東元略帶興奮地說:“新羽,你要去非洲嗎,聽說非洲很亂啊,到處都是沙漠?”

白新羽笑道:“我也沒去過。”

俞風城道:“你已經過了一年的‘脫密期’了,辦了護照就可以走,我有點麻煩,但如果你想去,我肯定會陪你去,正好我還沒開學,還有時間。”

白新羽皺眉道:“不然我自己去吧。”俞風城是公派讀軍校,本質上還是軍人,要出國不是不能,而是要層層審批,很是麻煩。

俞風城拍了拍他的背,“我不放心你自己去,手續麻煩點,但不是不能辦。”

白新羽道:“我考慮考慮吧。”

俞風城笑道:“好,不急,走吧,我帶你們去吃飯。”

“我們公司還有事,改天吧。”

俞風城拉住他,“起碼讓我請東元吃頓飯,慶祝一下他考上大學吧。”

馮東元笑道:“風城,謝謝你啊,咱們把少榛叫來吧,正好他說他最近不忙。”

俞風城聽到這個名字,表情微滯,看了白新羽一眼。

白新羽道:“那就把少榛叫來吧,咱們來個戰友聚會。”

俞風城不動聲色地笑笑,“好啊,我也很久沒見他了。”

白新羽給燕少榛打了個電話,燕少榛正好有假,痛快地答應了。

四人去了一個俞風城朋友開的私房菜館,地方很不好找,但進去之後環境清幽宜人,有點私人會所的意思。

到了飯館,他們一邊等燕少榛,一邊聊起了天。

正說著呢,幾個人打開門走了進來,隔著老遠,就聽一個男人陰陽怪氣地說:“喲,俞少?這也太巧了吧,在這兒都能碰著你。”

俞風城扭頭沖門口看了看,根本沒拿正眼看對方,“嗯,巧。”

那是個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年輕男人,身邊跟著好幾個男男女女,白新羽一看他下盤虛浮,雙眼無神,就知道這是個四體不勤就會玩兒的淫蟲,他很慶倖自己以前雖然好色,但還沒到這種程度。

那人大大咧咧地走了過來,“俞少,這些你朋友啊,不介紹介紹?”

俞風城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們倆是我戰友,這個是梁慶,梁部長的兒子。”

白新羽點點頭,不鹹不淡地說:“梁公子,久仰。”

馮東元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愣愣地說:“你、你好。”

梁慶噗嗤一笑,“俞少,你唬誰呢,要是當兵的都一個個長這麼好看,我早第一個報名了。”他摸了摸下巴,目光毫不避諱地在白新羽和馮東元臉上來回打轉,“哪個是俞少的小情兒,還真不好猜,還是兩個都是啊。哈哈哈哈。”

馮東元臉憋得通紅,他再傻,也明白梁慶在說什麼。白新羽不動聲色地看了俞風城一樣。

俞風城瞥了他一眼,淡道:“你看上哪個了?”

梁慶眼睛一亮,“俞少上道多了嘛,不愧是當過兵的人。”他的目光最後落到了馮東元身上,在他看來衣著樸素、面容清秀又有點兒羞怯的馮東元,多半是俞風城養著的人,手大膽地伸了出去,要去摸馮東元的臉。

白新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抬眼冷冷看著他,“不許碰。”

梁慶臉上的肉抖了抖,不甘示弱地說:“什麼意思啊你?”

俞風城道:“他說不許碰,就是不許碰。”說完站了起來,高大的身材給一眾人不小的壓力,餐廳裡為數不多的幾桌全都偷偷看著他們。

梁慶的手腕被白新羽握得有些疼,他咬著牙說:“怎麼了,跟俞少打個招呼都不歡迎啊,你還能再打我?上次俞叔叔可是為了你當眾下不來台,我就不信……”

俞風城從白新羽手裡接過了梁慶的手腕,把他的手壓在了桌子上,“我不打你,也有的是辦法讓你跪下來叫爺爺。”說完,他突然抓起餐刀,狠狠朝梁慶的手背紮去。

現場一片驚叫聲,梁慶更是殺豬一樣叫了起來。

手起刀落,想像中的見血場面卻沒發生,餐廳貼著梁慶的手被紮進了桌子裡,離他的皮膚不過半釐米,看得人心驚肉跳。

梁慶渾身都抖了起來。

俞風城斜睨著他,目若寒星,“梁慶,我承諾我爸不再揍你,可我要是不小心弄死你了,你找我祖宗也晚了,怎麼樣,還玩兒嗎。”

梁慶渾身直哆嗦,用力抽回了手,逃也似的走了。

俞風城坐回了座位,從後面的桌子換了把餐刀,神色如常,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白新羽挑挑眉,“什麼情況啊。”

“不自量力的孫子,被我教訓過一回,告我爸去那兒了,慫包。”俞風城不屑道,他看向馮東元,“東元,不好意思,嚇著你了吧。”

馮東元笑笑,“嚇到倒不至於。”

白新羽也沒把這點小插曲放在心上,不過看俞風城那兇狠的模樣,再想想上次在秦皇島酒吧的一幕,他多少可以猜到俞風城在當兵之前是什麼德行,估計比起他哥小時候還要難惹多了。

這時候,燕少榛到了,他還穿著一身沒來得及換的軍裝,一進屋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少榛。”白新羽和馮東元笑著和他打招呼。

燕少榛高興地走了過來,“久等了吧,北京堵車太厲害了。”他在馮東元旁邊坐下了,淡笑道:“俞風城,好久不見了。”

俞風城點了點頭,“是啊,這半年新羽受你不少照顧,多謝了。”

這一副“大房”的口氣讓白新羽嗆了一口水。

燕少榛笑笑,“我和新羽是很好的朋友,我們互相照顧。”他特意強調了“互相”二字。

俞風城把功能表遞給白新羽,“新羽,喜歡吃什麼?”

“你來過,你點吧。”白新羽把菜單推給了俞風城,轉而對燕少榛道:“少榛,你上次說的集訓已經結束了?”

“是啊,可把我累壞了,要不然早就出來找你們了,我本來想等東元被錄取了好好慶祝一番呢。”

白新羽笑道:“現在慶祝也不晚,是吧,東元。”

馮東元笑笑,“謝謝大家了。”

燕少榛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了馮東元,“送你的禮物。”

馮東元嚇了一跳,他一看那盒子就知道是手機,連連擺手道:“別別別,不用,太破費了。”

燕少榛道:“你拿著吧,我家裡一堆這些東西,都是別人送我爸的,我們還愁送不出去呢。”

馮東元臉漲得通紅,使勁搖頭,“我不能要,少榛,謝謝你,但我真的不能收,我手機也還能用,挺好的。”

白新羽歎了口氣,“別難為他了,我給他買了電腦他也不要。”

“這些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但是謝謝你們了。”

俞風城眯起眼睛看著燕少榛,滿臉不爽,燕少榛不止挖他牆角,還對白新羽的朋友獻殷勤,實在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白新羽對他的抗拒已經那麼嚴重,還有燕少榛在這兒給他添堵,他心裡憋悶得簡直想掀桌子。

燕少榛對俞風城的瞪視視若無睹,高高興興地跟白新羽聊著天。

俞風城點了一桌子海鮮,那只臉盆一樣大的阿拉斯加帝王蟹上來之後,服務員本來要放在中間,俞風城突然把其他菜往他這邊挪了挪,指著白新羽和燕少榛中間的位置,“放這裡。”

服務員愣了愣,這只螃蟹自身大,裝它的冰盤更大,要是放在那裡,對面的兩個人就幾乎只能看對方頭頂了。

俞風城加重語氣,“放。”

服務員只好把螃蟹放在了白新羽和燕少榛中間,倆人之間擺著這麼大一盤螃蟹,根本無法交流,氣氛一時很是尷尬。

俞風城吹了聲口哨,拿起蟹腿,剝去外殼放在白新羽的餐盤裡,“這家店的海鮮都是活著空運過來的,嘗嘗吧。”

白新羽隔著大螃蟹看了燕少榛一眼,眼神有一絲無奈,燕少榛笑著搖了搖頭,馮東元睜著大眼睛,目光在三人之間來回徘徊,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麼。

四人聊起了部隊上的事,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題。俞風城一邊聊天,一邊給白新羽剝著蟹殼和蝦皮,他從動作到表情都是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他不是來吃飯的,就是來喂白新羽的。

白新羽懶得阻止他,在家不是他媽就是保姆給他剝,他也習慣了,但這舉動看在別人眼裡就不那麼好接受了,燕少榛越聊越心不在焉,馮東元一直眨巴著眼睛,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家店的客人本來就很少,他們聊得太久,客人都走光了,他們成了最後一桌。

就在這時候,店門口傳來了迎賓“歡迎光臨”的聲音,以及那明顯有一絲慌張地“請問您幾位?”

燕少榛和馮東元同時伸直了脖子,驚訝地往門口看去。

俞風城和白新羽不明所以,也轉過頭去。

只見一個五十來歲的高大男人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那人穿著一身綠軍裝,氣度威嚴、大步流星,光是尋常地走路,就有種讓人想對他彎腰的剛硬氣勢。四人全都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因為他們看到了男人的上將軍章,中國的上將軍也就那麼二三十個,這個還長得和俞風城神似,不用說也知道是誰了。

他走到了桌子旁,看了四人一眼,對服務員道:“來加把椅子。”那完全是命令的口氣。

俞風城皺眉道:“爸,你怎麼……”他立刻明白了,梁慶那孫子又去告狀了,他眯起了眼睛,滿腹危險的念頭。

燕少榛最先反應過來,行禮道:“首長好。”

白新羽和馮東元也馬上敬起軍禮。

俞晨光回了禮,“不用拘謹,坐吧。”他說著便坐了下來。

其他人也跟著坐下了,俞晨光卻踹了自己兒子一腳,“你站著。”

俞風城翻了個白眼,老實站著。

俞晨光脫下帽子和外套,“餓死我了,開個破會開了三個小時還不管飯,服務員,給我上碗麵條。”

“請您看菜單……”

“麵條還看什麼功能表。”

“那您是要海鮮義大利面還是……”

俞風城瞥了服務員一眼,“煮一碗白麵條,加點菜肉雞蛋,快去。”

其餘三人大氣都不敢喘,完全反應不過來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本來四個人好好地戰友聚會,怎麼突然俞風城他爸就來了?

俞晨光喝了口水,拎起一個螃蟹腿,“哎呀,資本主義的小毛腿,還不是咱們的食物。”

俞風城低聲道:“爸,你來這裡幹嘛?”

“我在這附近開會,聽說你在這兒,過來看看你,怎麼了?你從部隊回來,在家呆了沒兩天就跑了,我就是來確定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有個喘氣兒的兒子。”

“我過兩天就回家。”

“誰稀罕你回家,你每次回家十有八九不讓我和你媽省心。”

俞風城皺眉道:“爸,你特意跑過來訓我?梁慶那孫子告狀了是吧,梁叔養了這麼個廢物兒子,我看你就該替老戰友好好教訓教訓他。”

“放屁,你以為你比他好多少?我教訓你都教訓不過來。”

俞風城道:“爸,你換個地方吃吧,你一來我們就吃不下飯了。”

俞晨光沒理他,目光掃過其餘三人,“你們哪個是白新羽啊?”

白新羽一驚,頓時冷汗都下來了。

俞風城瞪大眼睛,“你、你怎麼知道的?”

白新羽也想問,這他媽什麼情況啊。

俞晨光一看白新羽突變的臉色就明白了,點了點頭,“哦,是你啊,小夥子長得還不錯。”

俞風城抓著他爸的肩膀,有些急了,他不知道他爸想幹什麼,他半輩子都沒摸清楚他爸陰晴不定的脾氣,生怕白新羽聽到什麼難聽的話,“爸,我們出去說。”

俞晨光又踹了他一腳,沉聲道:“站好了,立正!”

俞風城臉色極其難看。

俞晨光斜了他一眼,“你問我怎麼知道的?你回家沒兩天就跑來北京了,從部隊帶回來的行李拆都沒拆,今天你媽想給你整理一下,翻出來十多條背心,心口的地方寫的都是‘白新羽’這三個字,你還問我怎麼知道的?”

俞風城的臉頓時紅了,他深深皺起眉,不滿道:“亂翻什麼啊。”

白新羽心頭大震,腦袋都不敢抬起來。他不知道是不是特種部隊裡都有這個傳統,戰士們經常會把自己最愛的人的名字寫或者繡在貼身衣物的胸口處,有時候是老婆孩子,有時候是父母,用這種方式祈福以及寄託對愛人、親人的思念,白新羽見很多老兵這麼幹,他沒想到俞風城會……

俞風城揚起下巴,“你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早晚也得告訴你。”

俞晨光點點頭,“你也不用懷疑你是不是親生的了,你要不是,我早斃了你了八百回了。”

白新羽坐不住了,尷尬地說:“首長,我們不是……”

“哎,我麵條來了,放這兒放這兒。”俞晨光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大口。

白新羽清了清嗓子,“首長……”

俞風城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似乎蘊含著很深的期待和擔憂。

俞晨光抬頭看著白新羽,“我托人打聽你了,你和簡老爺子是親戚?”

白新羽點點頭,“但我和俞風城現在只是戰友關係。”

俞晨光嗤笑一聲,“現在?那以前呢?”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

“你不用緊張,我兒子什麼樣兒我比你清楚,當初全家怎麼勸,他都不肯回來上軍校,現在誰都沒勸,自己滾回來了,我就明白怎麼回事兒了。這小子呢,我也是往死裡打過了,喜歡男人這個毛病也改不過來,我就懶得管了,你能把他從雪豹弄回來,他肯定是來真的,你要是喜歡你就收著,我這把年紀了也能省省心,就是記得低調點。”

白新羽都驚呆了,這他媽是一家子奇葩啊,難怪當初初見俞風城,才19歲就能那麼變態,他本來覺得他們家就挺不正常的,他媽過度寵他,他爸無可奈何,但見識了俞風城父子倆,他覺得他們家還挺正常的。

燕少榛和馮東元均是一副坐立難安的表情,尤其是燕少榛,臉色陰沉。

白新羽深吸了一口氣,“首長,您誤會了,我和風城現在確實只是戰友。”

俞風城暗自握了握拳頭,他輕聲道:“新羽,我們回頭再說。”

俞晨光看了看倆人,悶笑兩聲,“原來人家看不上你啊,呵呵,活該。”

白新羽感覺大腦有些缺氧,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俞風城煩躁道:“你吃完快回去吧,司機在外邊兒等著呢。”

俞晨光自顧自地吃起了麵條,邊說邊問他們地方連隊和雪豹大隊的情況,聽得津津有味,俞風城就一直在旁邊立正站著,服務員都不敢靠近他們這桌。

十分鐘後,俞晨光把一碗麵條掃蕩了個乾淨,床上外套,戴上帽子,“行了,我走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很有前途,好好幹。”

俞晨光走之後,四人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白新羽站了起來,“我回去了,東元我送你。”

“呃,好。”馮東元趕緊站了起來,跟著白新羽出去了。

俞風城和燕少榛對視一眼,倆人眼中均閃過挑釁的火花。

結了賬,俞風城追到了停車場,“新羽。”他拉住要上車的白新羽。

白新羽扭頭看著他,“俞風城,這件事你得負責跟你爸解釋清楚,我們就是戰友,沒有別的了。”

俞風城抓著他的胳膊不放,“我不會解釋,他看到的就是他想的那樣。”

當著馮東元的面兒,白新羽不想和他說太多,推開了他的胳膊,沉聲說:“他看到的和他想的不一樣,他早晚要知道。東元,上車。”

馮東元愣愣地點點頭,鑽進了車裡。

俞風城抓著車門,輕聲道:“新羽,你生氣了嗎?”

白新羽瞪著他,“俞風城,咱別胡鬧了行嗎?”

“我什麼時候胡鬧了?我不在乎我父母或者任何人知道,我們……”

“我在乎!”白新羽厲聲道:“過去的事就該過去了,我相信你心裡也許真的有過我,但我永遠比不上那個人,我一點兒都不想摻和進去,而且,我也不想讓我父母失望,俞風城,你放過我吧,行嗎?”

俞風城緊緊抓著車門,因為用力過度,指骨關節都泛起了青白,他眼中藏著隱痛,嘴唇微微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白新羽拉上車門,開車走了。

俞風城看著那絕塵而去的汽車,表情如冰封般僵硬。

92

車裡陷入了長達五六分鐘的沉默,馮東元坐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白新羽突然打開音樂,笑著說:“來聽聽這個,是我一個玩兒樂隊的朋友自己錄的。”說著跟著那搖滾樂又搖又晃地唱了起來。

馮東元伸手把音樂關了,小聲說:“新羽,其實你和風城的事,我們在庫爾勒軍訓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一點了。”

白新羽把車停在了路邊,趴在方向盤上看著馮東元,輕輕撅起嘴,“原來你那麼早就看出來了啊,我還覺得我們藏得挺好的。”

“我那個時候,就覺得你們倆……怪怪的,但是我是小地方的,沒見過那個……”馮東元抓了抓頭髮,“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就是挺意外的,因為一開始,你們倆好像不合來著。”

白新羽想到倆人剛開始那兩個月的相處,確實夠烏煙瘴氣的,後來怎麼就變味兒了呢?他都忘了,他曾經特別討厭和害怕俞風城。他笑了笑,“過去都過去了,今天嚇著你了吧?”

“沒有。”馮東元想了想,也笑了,“俞將軍確實有點兒嚇著我了。”

白新羽嘟囔道:“不愧是俞風城的爹,橫豎不正常。”

馮東元眨巴著清澈的眼睛看著白新羽,特別小心翼翼地說:“你和風城吵架了嗎?”

白新羽看著他謹慎的樣子,都有點不忍心了,恐怕對於馮東元來說,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本來就夠離經叛道了,今天又被俞晨光嚇得夠嗆,純樸的心靈有點兒承受不住了,他歎了口氣,笑道:“也不算吵架,我跟他掰了。”

“那他為什麼把你的名字寫在背心兒上?”

白新羽僵了僵,平靜地說:“他還有個人刻在心上呢,寫在背心兒上算什麼。”

馮東元怔了怔,深吸一口氣。

“怎麼了?該不會我說的是誰你也知道吧?”難不成俞風城對副隊的想法也是人盡皆知?就自己一開始不知道?

馮東元趕緊搖頭,“不知道,我只是想,不管是誰,你都不比別人差,風城要是……辜負你,那是他沒眼光。新羽,咱們是朋友,不管你怎麼做我都支持你。”

白新羽抱著他的脖子使勁晃了晃,“我東元真好。”

馮東元嘿嘿一笑。

白新羽抬起頭,戲謔道:“你不怕我是同性戀,看上你了?”

馮東元搖搖頭,誠實地說:“我覺得你看不上我。”

“我為什麼看不上你?”

“你長得也好,家世也好,風城那樣的才……呃,反正,不會喜歡我的。”

白新羽捏了捏他的臉,逗他道:“那要是真看上了怎麼辦啊?”

馮東元臉有點兒紅,“不……不能吧……”

白新羽低笑道:“逗你的,我本來就不喜歡男人。”

“啊?那風城……”馮東元不解地看著他。

白新羽想了想,“應該是在部隊憋壞了。”

馮東元將信將疑。

“走,小爺帶你見見世面去,說,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我給你叫幾個出來。”

馮東元一聽,連連擺手,“不要不要,咱們回去吧,我晚上還有點工作要處理。”

“處理什麼呀,明天再說,你這馬上是大學生了,大學就是用來談戀愛的,我給你介紹幾個。”

馮東元用力搖頭,“不行,我現在不能談戀愛。”

白新羽噗嗤一笑,“為什麼不能?”

“我……我現在沒工作沒錢,女孩子跟我在一起受苦……新羽,別鬧了,咱們回家吧。”

白新羽捏了捏他的下巴,“等咱們東元成熟起來了,肯定有一堆好女人爭著要嫁給你。”

馮東元害羞地笑了笑。

把馮東元送回家後,白新羽沿著二環繞了一圈,又繞了一圈,他心情太煩躁,順手買了包煙,他已經很久不抽煙了,一抽就會想起俞風城怎麼讓他戒煙的,他抱著一種“以毒攻毒”的心態,硬是抽了起來,結果肺裡太久沒接收尼古丁,反而有些不適應,抽了幾口他就扔了。

都說部隊改造人,他確實被徹底改造了,從生活習慣到作風,再也揮不去軍人的影子,有時候他也會有些後悔離開部隊,不過想一想,他沒讀軍校,想轉軍官幾乎是不可能的,幾年之後,他必須退伍,早一點退也是件好事,他父母能安心,他也能有足夠的時間鋪設自己的後路。

他原本以為,離開部隊後,他和俞風城就不會有什麼交集了,沒想到都一年多了,倆人還沒扯白清楚,有時候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有什麼東西留在部隊了,怎麼都帶不走了。

第二天上班,他跑到他哥辦公室就坐下了,沖著他哥一陣討好地笑。

簡隋英斜睨著他,“幹什麼呀大清早的,這麼諂媚,一看就沒好事兒。”

“哥,有好事兒,我昨天見了一個人。”他把徐總的事說了。

簡隋英挑眉,“哦,不錯啊,這人倒是真能幫上忙,不然這種類型的公司我也沒做過,還真有點兒不好下手,這個徐總是誰介紹給你的?”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小聲說:“我戰友。”

簡隋英眯起眼睛,“哪個戰友。”

“就是戰友。”

“這個戰友姓‘俞’嗎?”

白新羽道:“哥,你聽我給你分析……”

簡隋英抓起桌上的皮質抽紙盒就朝白新羽扔了過去,白新羽一把接住,嬉笑著說:“哥,你聽我說嘛,我沒打算跟中偉合作,我畢竟不能白拿俞風城的股份,但我是真的想從徐總那兒得到一些經驗。”

“你他媽智商有沒有點兒長進啊?”簡隋英一副很鐵不的樣子,“俞風城是嫌錢燒手啊,非得往你卡裡送?他這是趁機接近你你看不出來?”

白新羽聳聳肩,“我知道,但我眼裡看的是正事兒,我們倆戰友一場,他就是幫我牽牽線也是應該的,哥,我是真想把這個公司做起來,這個考察的機會要是錯過了,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有了,我……我想去。”

簡隋英一拍桌子,“你以為只是幫你牽線這麼簡單?你辦手續要不要求他?你不求他,他自己送上門兒來要幫你,你要不要?白新羽,你要是真想跟他斷,就別摻和跟他有關的任何事情,否則你他媽這麼藕斷絲連的,你這是斷給誰看啊?”

白新羽臉色微微一白,不說話了。

簡隋英道:“白新羽,如果這事兒讓我辦,我能把姓俞的用完了再一腳踹了,你能嗎?俞風城那小子一看就人精,你這兩下子就別和他玩兒了,保全公司的事兒先緩緩,等你有實力有人脈了,再過個幾年再運作也不遲。”

白新羽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他哥說得對,他這智商,怎麼都繞不過俞風城,但如果錯過這次機會,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他其實感覺得出來,他哥不太贊同他做這個生意,一是他們從來沒涉足過,沒有這方面的人脈和經驗,二是裡面的門門道道太多,還不如做做地產來錢快,怎麼想這都是一個不太值得投資的事情,他哥大概是不願意打擊他創業的積極性,所以不直接說反對,但聽那意思,就是想讓他過個幾年知難而退。而他在部隊裡學到的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迎難而上,決定了的事情不可能輕易放棄,他心裡還是想著保全公司的事,表面上卻也不敢反駁他哥。

如果他哥不想幫他,而他又錯過這次機會,那以後只會越來越難……

簡隋英甩給他一份檔,“你看看這個,一塊地產項目,讓李玉帶你做一做,其實怎麼賺錢都是賺,你也別太較真兒了。”

白新羽點點頭,拿上資料出去了。

回到辦公室,他靠在椅子上想了很久,覺得他哥說得有道理,他既然要和俞風城斷乾淨,這趟就不能去,否則等於沾了俞風城的光,到那兒太被動了,他和徐總已經互留了手機,他自己也能把關係建立起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下午的時候,俞風城的電話打過來了,讓他把資料給徐總的秘書,一起辦商務簽證。

白新羽說:“哦,那個,我這邊事情太多走不開,暫時先不去了。”

俞風城沉默了一下,“你是不想和我一起去是嗎?”

白新羽頓了頓,“咱們也確實不合適一起出門。”

“怎麼不適合了?”俞風城勉強笑了笑,“你還怕我非禮你?我現在就是有心也不好得手啊。”

白新羽笑不出來,“俞風城,你跟你爸解釋了嗎?”

“沒有,我說了,沒什麼好解釋的,有一天我會把你當我們俞家的媳婦兒領回去。”

“你別扯淡了行嗎?我的態度已經這麼清楚了,你看不著?”

俞風城深吸一口氣,“看得著,我的態度也很清楚,你看得著嗎?”

白新羽沉默了。

俞風城把話筒貼近臉邊,似乎那樣就能讓倆人靠得更近一些,他輕聲道:“新羽,你還是從來沒相信過,我有多喜歡你,這是我的錯,從頭到尾,我做的全是讓你相信不了的事。所以我現在回來了,我在昆侖山上曾經放開過你的手,再不會有第二次了。”

“俞風城,你怎麼還不明白,昆侖山上的事,我已經釋懷了,我很早就說過,你做得沒錯,我只是覺得我們該結束了,就是……該結束了,我白新羽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心裡有別人的人身上,你也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我們不可能回去了。”

俞風城啞聲道:“你要怎麼樣才會相信,我喜歡的是你,不是我小舅?”

“我不在乎,俞風城,你聽清楚了嗎?我不在乎了。謝謝你給我介紹徐總,但我……”

“我不去了。”俞風城苦笑一聲,“我不去非洲了,你跟他去吧,我承認,我去那兒沒別的目的,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但對你來說,這趟旅行有很重要的價值,所以你去吧。”

白新羽沉默了。

俞風城輕聲道:“白新羽,你真的對我沒有一點兒留戀?咱們倆至少在床上很契合吧,你叫的樣子、抱著我的樣子、高潮的樣子,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都是男人,我不相信你就一點兒也不想?這一年多,你有碰過別人嗎?”

白新羽嘴唇抖了抖,“你覺得我閑得住嗎?”

俞風城似乎倒抽了一口氣,聲音嘶啞,“你說我們回不去了,可我做不到,我一想到你會和別人在一起,我就想殺人,你要是和別人談戀愛了或者結婚了,我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新羽,你一開始就是我的,是我讓你嘗跟男人做愛的滋味兒,是我看著你一步步從一個孬兵成長為一個精英特種兵,你從最開始入伍到後來耀眼的樣子,你的所有改變和成長,我覺得那都是我的,因為每一步都有我的參與,所以我不能跟任何人分享。”

白新羽咬牙道:“我的成長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沒關係,你趕緊醒一醒吧!”

俞風城淡道:“我一直都很清醒,你讓我放棄,我做不到。我這輩子唯一想過一次‘放棄’,就是在雪豹大隊最後的小黑屋考核的時候,那一次我跟你們所有人一樣,幾乎瘋了,我們一直沒討論過彼此是怎麼撐過來的,我現在想告訴你,我是想著你撐過來的,我從來沒談過戀愛,但我想和你認真來一次,我們才剛剛開始,我們還應該有很多很多以後。我想,我很早就喜歡上你了,你也是吧,你也喜歡我吧,只是我們都沒說……我這輩子最錯的,就是一開始沒能分清我對副隊究竟是什麼感情,讓你失望了,但我現在清醒得很,他是我小舅,永遠都只是我小舅,你是我俞風城這輩子認定的人,我絕對不會放棄。”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顫聲道:“你……”他覺得自己快要被俞風城強烈的意念逼到無路可退了,他雖然已經釋懷了,可不代表他忘了昆侖山上發生的一切,他沒辦法相信俞風城,他在生死間徘徊的時候,俞風城心裡裝著副隊這件事,已經深植進了他腦海,信任早在那個時候崩塌了,在那個時候做的決定,也是他一生從未有過的堅定,不管俞風城說得再好聽,他都無法相信,他不能帶著無盡的懷疑和一個人過一輩子,也不想以後見到副隊,哪怕是看到他們說話心裡都不舒坦,他怎麼能讓自己變得那麼窩囊呢。

俞風城柔聲道:“新羽,你跟徐總去非洲吧。你為我受傷離開雪豹大隊,因為我,不能再繼續摸槍,不能當狙擊手,我沒辦法替你受肩傷,但我希望在別的地方能補償你,所以你想要的,我都想放到你面前,你想做什麼,我都會盡全力幫你,你不用擔心會欠我人情,我欠你的更多,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白新羽握著電話的手都被汗浸濕了,他腦子裡一團亂,他生性就不是個果決的人,唯一做過的最堅定的決定,俞風城卻一次次想要來動搖,他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他啞聲道:“我……考慮考慮。”

俞風城平靜地說:“你想要的,我會盡全力幫你實現,所以給我一個機會吧,這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白新羽感覺喉嚨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輕輕掛掉了電話,抱住了腦袋,身體好像要炸開了。

93

第二天一早,白新羽提上兩籠小肉包和豆漿,跑到簡隋英辦公室去了。

簡隋英正和李玉商量事兒呢,一見他就眯起了眼睛。

白新羽把早餐往桌上一放,露出燦爛的笑容,“哥,我……”

簡隋英抬起了手,“打住,一看你那樣兒我就知道你想說什麼了,不行。”

白新羽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哥,我進門才說了沒幾個字,我就是給你送早餐……”

簡隋英白了他一眼,“李玉,你熟悉他這個表情嗎?”

李玉點點頭,似笑非笑地說:“有事兒要求你。”

白新羽一看被拆穿了,索性也不裝了,往桌子上一坐,打開早餐盒,“哥,李玉,趕緊嘗嘗,熱乎的好吃。”說完自己往嘴裡扔了一顆,“哎,我操,好燙……”

李玉雙手抱胸,搖了搖頭。

簡隋英“嘖”了一聲,“有屁快放,我這兒忙著呢。”

白新羽半身越過大大地辦公桌,抓住了簡隋英的手,哀求道:“哥,我想跟徐總去非洲。”

簡隋英眼睛一瞪,“滾出去。”

白新羽跟牛皮糖一樣黏著簡隋英的胳膊,“哥哥哥哥哥,讓我去吧,俞風城他不去,就我自己,真的。”

簡隋英煩躁道:“愛去死去,你還買不起機票啊,滾!”

白新羽幾乎整個人趴在了桌子上,晃著簡隋英的胳膊求道:“哥,我不想背著你去,我想告訴你,我去是為了商務考察,不是為別的,我是真的想把公司辦起來,我不會輕易放棄的,你別生我氣好不好?俞風城他真的不去。”

“他為什麼不去?”

白新羽解釋道:“他……他是當兵的啊,哪兒那麼容易出國的,他來不及辦手續了。我本來已經不打算去了,後來他說他不去了,我才想去的。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去考察的,這個機會我不想錯過啊,以後中偉把國際安全部獨立出去了,徐總就未必說了算了,以後也未必有這樣的機會了,這次對我真的很重要,哥,好不好?求求你嘛。”

“從我桌子上滾下去。”

“哥……”白新羽抱住簡隋英的胳膊,很不要臉地耍賴,他知道他哥吃這套,反正最後不是心軟就是不耐煩,總歸會答應他。

簡隋英揪起他的領子,“白新羽,你這招要用到什麼時候?這麼大的人了有沒有點兒羞恥心。”

白新羽搖搖頭,嬉笑道:“只要好用我會一直用下去。”

簡隋英推開了他,“愛去你就去!”

白新羽立刻從桌子上滾了下去,“謝謝哥!”

“那個地方有沒有危險?”

“有一點兒2,不過只要不亂跑,隨時跟著保全人員行動就可以了,你還怕我有危險?我可是雪豹大隊出身。”白新羽自信滿滿地說。

簡隋英沒好氣地說:“回來之後給我一份完整的考察報告,讓我知道你是去幹正事兒的。”

白新羽用力點頭,“哥,你放心吧!等我開了保全公司賺大錢了,我一定讓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去談判我給你派十個保鏢撐場子。”

簡隋英笑駡道:“滾吧你。”

李玉道:“去了那兒要每天打兩個電話報平安,一個打給你哥一個打回家裡。”

“哦,好……”白新羽答應完之後,突覺不對勁兒,李玉這小子還比他小兩歲呢,怎麼還真一副“表嫂”的口氣了。

李玉道:“怎麼了?”

白新羽腹誹了兩句,卻什麼也沒敢說,枕邊風太可怕,他還是別得罪李玉了。

剛回到辦公室,白新羽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燕少榛打來的,自那天吃完飯後,倆人就沒聯繫過,他不知道燕少榛心裡是怎麼想的,他也並不想討論,但他還是不能不接電話,“喂,少榛?”

“新羽,我在你公司樓下的咖啡廳。”

“啊,哦,好,我和東元現在下去。”

燕少榛頓了頓,“你自己來好嗎?”

白新羽猶豫了一下,“好。”

掛了電話,白新羽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他頭髮又長了,以前他還愛做個造型、染個顏色,現在只要頭髮一長他就難受,退伍之後也一直是板寸,還好他人長的帥,留什麼髮型都好看……媽的,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都有點害怕見燕少榛了,他把燕少榛當朋友,不願意讓朋友失望,可他無法跟燕少榛發展任何朋友以外的關係,別說他本來就不喜歡男人,就算喜歡,他也不會再吃窩邊草了,他心裡那一畝三分田,早已經被俞風城這只豬給拱得差不多了。

他抓起錢包出去了,經過馮東元的辦公桌時,馮東元抬頭看著他,“新羽,你去吃午飯嗎?太早了吧。”

白新羽眨眨眼睛,“我去偷個懶,給你買蛋糕去。”

馮東元壓低聲音說:“上班時間,我不吃蛋糕。”

“我吃。”白新羽一揮手,大步走了。

到了樓下的咖啡廳,燕少榛穿著便裝在哪兒等著,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溫暖的陽光灑在他臉上,光滑的皮膚好像隨時都會融化,整個咖啡廳的女性都偷偷朝他的方向瞄著,只是他渾然不覺。

白新羽走過去,故作輕鬆地跟他打了個招呼,“少榛。”

“坐。”燕少榛笑笑,“這裡環境還不錯。”

“嗯,我們公司的員工休息時間都愛來這兒。”白新羽道:“你最近怎麼假這麼多,今天又跑出來了?”

“今天是特意請假出來的。”

“哦?為什麼啊。”白新羽心想,祖宗啊,你可千萬別說是為了見我。

燕少榛無奈地笑了笑,“我爸媽給我介紹了一個女老師,非要讓我見見。”

“哦,好事兒啊,漂亮嗎。”

燕少榛輕晃著咖啡勺,平淡地說:“沒仔細看。他們明知道我不喜歡女人,還是一直逼著我相親。”

白新羽感到有些尷尬,他覺得其實部隊還真不適合招同性戀,跟歧視沒有關係,主要是幾十個老爺們兒睡大通鋪、一起洗澡,太容易出事兒了,他的人生也算是被同性戀給包圍了,從他哥開始……所以他跟男人好上了,真不是什麼意外,好像是註定了的。他不知道怎麼安慰燕少榛,只能乾笑著說:“他們也是為你好。”

燕少榛笑著搖了搖頭,“為了面子罷了。總之,剛剛相親的地方離這兒挺近的,我就想順路過來看看你。新羽,你……還好吧?”

白新羽當然聽出他意有所指,聳了聳肩,“我當然好了,怎麼了?”

“那天……”燕少榛深深看著他。

白新羽笑道:“哦,確實嚇了我一跳,誰想到他爸會突然出現啊,不過沒什麼,他們家的家務事,跟我沒關係。”

“你真能這麼想?”

“不然還怎麼想,我又不是要和他結婚。”白新羽哈哈笑了起來。

燕少榛似乎松了口氣,“其實,這一點我還挺羡慕俞風城的,我父母可沒俞將軍那麼開明,但是新羽,如果是為了你,我也可以一爭到底。”

白新羽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頓了頓,表情認真了一些,“少榛,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好嗎,我不會跟你好,我只能把你當朋友、戰友,這樣下去對我們倆都沒好處,如果你還是……我想我們以後儘量還是別見面了。”他說完之後,心裡頓時輕鬆了不少,拒絕別人的話總是難以啟齒,他明知道早該說,但就是說不出口,現在終於說了出來,他感覺好多了。

燕少榛微怔,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裡染上一絲哀傷,“新羽,你今天為什麼突然說這些。”

“我不是今天才想說的,是一直想說,只是不好意思說。”白新羽歎了口氣,“少榛,其實我這人除了臉,優點也不多,你就算喜歡男的,也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哪怕你和俞風城已經結束了,我都沒有機會嗎?”

白新羽淡淡一笑,“跟俞風城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燕少榛顯然不信,也不服氣,“如果是我先遇見你,你現在應該是我的。”

白新羽搖搖頭,“少榛,雖然這件事裡沒有‘如果’,但要真有‘如果’,我也不會和你好,因為你不知道我和俞風城是怎麼鬼混到一起的,俞風城就是個大流氓,你沒他那麼不要臉。你認識我的時候,以為我是同性戀,以為我是個可能的對象,其實我不是,我從頭到尾都不是。我和俞風城……很難說得清楚,但是我確定我對著別的男人硬不起來,以後再談戀愛,我也會找女人,所以我不能喜歡你,跟你好不好沒關係,跟俞風城也沒關係,少榛,抱歉。”

燕少榛明亮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半響,深深歎了口氣,低下了頭去。

白新羽看著燕少榛沮喪的樣子,心裡也很不好受,但能把心理話說出來,對燕少榛也是件好事。

燕少榛沉默地喝了口咖啡,“你今天說的話,讓我想通了一件事,我一直以為你拒絕我,是因為忘不了俞風城,雖然我知道你確實忘不了,但那不是主要原因。”

白新羽淡笑道:“我已經忘了他了。”

燕少榛搖搖頭,“新羽,有時候你的想法,還是很容易看穿的,因為都寫在臉上。”

白新羽臉有些發燙,“我可是受過保密訓練的,如果我想藏,你還未必看得出來呢。”

燕少榛笑笑,“是啊,但因為你沒藏,或者藏不住,所以還是讓我看出來了。”

白新羽垂下眼瞼,低聲道:“少榛,你誤會了,我……算了,也沒什麼好解釋的,總之,我想對你說的話都說了,不管怎麼樣,我心裡還是把你當過命的戰友。”

燕少榛輕輕抓住了他的手,溫和地一笑,“我也一樣,只是除了戰友情,我還有別的克制不住的感情,新羽,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

白新羽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嗤笑道:“我這人禁不住誇,你還是別誇了,我都會當真的。”

“我說的都是真的。”燕少榛微微蹙眉,“在雪豹大隊實習期的三個月,我一直在看著你飛速地進步,看著看著,就被吸引了。只是我始終都回避一個問題,那就是你其實是直男,你和俞風城的感情,也許真的經歷了我沒辦法替代的過程,我挺不甘心的,但我也不想你就這樣疏遠我,我還希望能時不時看到你,和你喝酒、吃飯,所以以後這些話我不會再說了,你也別不見我,好吧?”

白新羽窘迫道:“我不會不見你的。”

燕少榛笑了笑,“還有件事,其實在你為俞風城擋槍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只是我存著私心,一直沒說。”

白新羽怔道:“什麼?”

燕少榛頓了頓,“一開始,是我告訴你俞風城的眼睛一直盯著副隊的,其實……其實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副隊的眼神是不一樣的,我形容不出有多不一樣,但我想,俞風城是在用男人的眼神看你。新羽,這件事我一直壓在心裡沒說,是因為不想讓你覺得我故意挑撥離間,其實……”燕少榛苦笑道:“我確實就是在挑撥離間,而且我並不覺得愧疚,我在用男人的方式爭取你,如果俞風城不讓我有機可趁,我也不可能成功。我本來從沒打算說出來,但是看你這麼掙扎,我承認,我有些後悔。”

白新羽愣住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不知所措地喝了口咖啡。

“新羽,你會怪我嗎?”

白新羽想了想,平靜地搖搖頭,“其實這事兒跟你關係不大,就算你不說,我早晚也會發現,在昆侖山上俞風城還是會……”他苦笑一聲,“所以沒什麼差別。”

燕少榛露出一個很勉強地笑容,“新羽,你可算是我的初戀呢。”

白新羽喃喃道:“初戀多半會看走眼,以後就好了。”

“以後放假我還來找你和東元玩兒好嗎?”

白新羽點點頭,“當然了。”

燕少榛劍眉微蹙,難受地低下了頭,“你回去上班吧,我再坐一會兒。”

回到辦公室後,馮東元旁邊的同事叫道:“白經理,蛋糕呢?”

白新羽一拍腦門兒,“光顧著看美女,忘了。”

馮東元拼命朝他擠眉弄眼,白新羽不明所以,湊了過去,“東元,你幹嘛?”

馮東元指指總裁辦公室,“那天見那個徐總,在簡總辦公室。”

白新羽瞪起眼睛,“什麼時候來的?”

“你走不久就來了,我給你發短信了。”

白新羽一摸褲袋,才想起來自己手機放辦公室了,他小聲道:“你確定是那個徐總嗎?他來幹嘛?”

馮東元搖搖頭,“不知道。”

“就他一個人?”

“好像還有助理。”

白新羽猶豫了一下,往總裁辦公室走去,他敲了敲門,“簡總,我白新羽。”

“進來。”

白新羽推開門,果然見徐總帶著個年輕助理,正坐在沙發上和簡隋英、李玉聊天。

“徐總,您怎麼來了?來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徐總笑道:“我給你打了,沒人接啊。”

白新羽不好意思地說:“下樓透透氣,忘了帶手機了,您怎麼會……?”

徐總道:“我老闆讓我來和簡總談個事兒,是關於我們共同感興趣的一個項目的,在拍賣會上爭來爭去沒有意義,要是能合作不是一樁美事嗎。”

簡隋英不動聲色地笑笑,“徐總客氣了,讓劉董打個電話,我這晚輩肯定就登門造訪了,怎麼還麻煩徐總跑一趟呢。”

“哎,麻煩什麼,我最喜歡和簡總這樣的青年才俊聊天了,小白也是,多好的小夥子,那天我們聊了一下午,他非常有想法,總讓我想起我在部隊時候的時光,看來我和你們都很投緣啊,哈哈哈。”

簡隋英笑道:“新羽,坐,聽聽徐總帶來的消息。”

白新羽坐在一旁,心裡的念頭不知道轉了多少道腸子,他不明白徐總這是來哪一出。中偉這種大國企,根本不差錢,要是有好項目,自己就有實力一手運作,怎麼會突然來找他哥合作呢?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奇事,但是一聯想到徐總和俞風城的那一層關係,他就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兒。

果然,聽著聽著,他就感覺徐總完全是來給他哥送錢的,光是口頭承諾的一些利益就相當誘人,這種肥的流油的專案,要是找合作夥伴,通常都是被集團內部的關係戶消化了,他們跟中偉從來沒合作過,關係也淺薄,主動找上門兒來這種事,過於蹊蹺。

簡隋英越聽笑容越深,時不時瞄上白新羽一眼,眼神很是讓人捉摸不透。

白新羽如坐針氈。這背後是不是有俞風城的事兒?這是什麼意思,想討好他哥?

94

徐總在簡隋英的辦公室坐了一個來小時,四人相談甚歡,勾勒了一幅美好的合作藍圖。簡隋英一直眉開眼笑的樣子,只是白新羽偶爾和他對視的時候,還是會被他的眼神驚出冷汗來。

談完之後,徐總就告辭了,三人一直把他送到了電梯口。電梯門一闔上,簡隋英臉上客套的笑容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轉頭看著白新羽。

白新羽瞪著無辜地大眼睛,“哥,,我什麼都不知道。”

簡隋英沉聲道:“回辦公室說。”說完越過倆人往辦公室走去。

白新羽抓著李玉,悄聲道:“我沒來的時候你們談什麼了?”

“我想要你哥小時候的照片。”李玉低頭看著他。

白新羽一愣,“啊?”

“你哥小時候的照片,在你家的。”

白新羽皺眉道:“你沒有嗎?”

“在你家的那部分我肯定沒有。”

白新羽眯起眼睛,“行,我全複製一份給你,說吧,你們談什麼了。”

“徐總說了你們見面的事,保全公司的事,還有你們要去非洲考察的事。”

“就這些?”

“還假裝不經意地誇了俞風城幾句。”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這件事不至於遷怒我吧。”

“你問我嗎?”李玉一副“你確定?”的表情。

白新羽歎了口氣,往總裁辦公室走去。

一進辦公室,簡隋英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裡,斜睨著白新羽。

白新羽笑道:“哥,徐總人還不錯吧,挺靠譜的。”

“嗯,不錯,上趕著來送錢,我都忘了他長什麼樣兒了,光記著臉上貼錢了。”

“哥,我發誓這件事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但你那小前男友打算幹什麼,你應該知道吧?”

白新羽怔了怔,有點不太適應“前男友”這三個字兒,聽著怎麼渾身起雞皮疙瘩呢。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個屁啊,這不就是想討好我嗎,不錯,他總算幹了件上道的事兒,知道投其所好了。”

“哥,那你打算……”

“這還有什麼好打算的,上趕著送錢不要,我傻啊。不過,哼,他想靠這個討好我?太天真了。”

白新羽指指自己,“那我……”

“你就裝作不知道就行了。”

“靠,我怎麼裝作不知道?”

“就是不主動提,他如果提了,你轉移話題,總之別給他機會邀功,也別有任何欠他人情的想法,這都是他自願的,不要白不要,你為他挨的那一槍,可是萬金難換的。”簡隋英抬起下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白新羽不得不佩服,他哥的心理素質是真好,他用力點點頭,“好,哥,你安心賺你的錢。”

“出差要小心,知道嗎?”

白新羽笑道:“放心吧。”

下午下班後,白新羽本打算找馮東元吃飯,但馮東元要加班,他就自己走了。

剛到地下停車場,他就看到自己車旁邊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運動服,帶著鴨舌帽,交疊著兩條大長腿,正抱胸靠在車上,一動不動地樣子。

白新羽走了過去,皺眉道:“你在這兒等多久了?”

俞風城抬起頭,鴨舌帽下是一雙明若繁星的眼眸,他勾唇一笑,“兩三個小時吧。”

“我不會跟你去吃飯、喝酒,我直接回家。”

俞風城擋在他和車之間,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我知道,我只是想在你出差之前見見你,你這次去至少要一個星期呢。”

“你沒別的事兒幹了?”

“昨天我還去執行了一個任務,我估計我這幾年軍校會讀的很充實。”俞風城拉開運動服的拉鍊,裡面什麼也沒穿,赤裸的胸肌上能隱約看到綁著的白紗布。

白新羽看著那刺眼的紗布。

“小傷,還非讓我留院觀察,我就跑出來了。”

白新羽這才發現,俞風城的臉色有點蒼白,怪不得這段時間電話、短信不斷,唯有昨天杳無音信。白新羽皺眉道:“別折騰了,回醫院吧。”

俞風城靠在車門上,含笑看著他,“比不上看你一眼好得快。”

白新羽諷刺地一笑,“你那麼多年不良少年沒白當,咱倆當初沒切磋一下胡說八道這項技能,真是遺憾。”

“你現在想切磋也不晚。”

白新羽拽開了他,“我要回家了。”

俞風城猛地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白新羽抬起胳膊就想往後撞,俞風城輕聲道:“你這一下子,夠我在醫院躺上一個禮拜的。”

白新羽的胳膊硬是僵住了,為這個把俞風城打醫院去,未免小題大做了。

俞風城收緊了手臂,高挺的鼻樑抵著白新羽的脖子,“沒別的,我只是想抱抱你,你腰還是這麼細,看來沒疏於鍛煉啊。”

白新羽淡道:“你放不放開?”

“十秒,可以吧?”俞風城閉上眼睛,輕嗅著白新羽脖頸間熟悉的味道,似乎那呼吸間都帶著毫不掩飾地渴望。

白新羽身體僵直,一動不動,俞風城有力的手臂、寬闊的胸膛、皮膚的溫度,一切都是那麼熟悉,熟悉的東西總能勾起人無限地回憶,他也同樣無法控制地想起了倆人諸多的從前。

俞風城低聲在他耳邊數著數:“十,九,八……”

白新羽垂著腦袋,握緊了拳頭。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倆人周身形成了獨立的空間,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俞風城倒數的聲音,一聲一聲,越來越逼近終結,讓人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白新羽嘴唇微微顫抖著,心臟傳來絲絲鎮痛。

俞風城睜開了眼睛,黑瞳中暈染開來的,是讓人心悸的哀傷,“三,二,一。”

白新羽推開了俞風城,拉開車門上了車。

俞風城懷裡一空,那一瞬間好像所有溫度都被抽離了,他怔愣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最終慢慢握緊了拳頭。

白新羽把車開出停車場,陽光灑進車裡的刹那,他才覺得眼前的陰雲消散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氣,把車裡的搖滾樂開到了最大,當那震盪內臟的重金屬音樂沖進耳膜,他才感覺自己從剛才那種要把人溺斃的情緒中抽離了出來。

幾乎每次見俞風城,他都要好半天才能緩過勁兒來,偏偏他無法回避,俞風城高超而執著地追蹤技能不僅用在了戰場上,也用在了他身上。他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沙地,他不想往下沉,卻又逃不出去,他想不出任何能擺脫俞風城的辦法,難道就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淹沒?他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盤,眼裡盡是掙扎。

辦完了商務簽證,白新羽跟著徐總出發了。

徐總是個性格豪爽、博學健談的人,倆人又都是軍人出身,一路上很有共同話題,不知不覺已經大哥、小弟地相稱。

這一次同行的還有中偉的兩個領導和五個安保人員,那五個人一水地退伍兵,而且都不是普通部隊退下來的,看來徐總網羅了不少人才,但也從側面證實了中偉的跨過項目有多危險。

中偉表面上是做通訊電子產品的,其實背地裡就是我軍用來“偷看”他國的眼睛,每修一個通訊基站,背後可能都有著重大地戰略意義,中偉幹的事兒,其實也不算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別國的安全機構,所以雖然中偉的主要盈利產品很有市場前景,但依然很難打入大國市場,倒是那些不發達國家,為了某些實在的利益,會接受中偉的入駐,只不過這些不發達國家大多政局不穩定,所以中偉的工作經常受到一些武裝的、非武裝的勢力的威脅,這就是中偉的國際安全部存在的意義。

白新羽想做保全工作,肯定就要在這些不穩定的國家幹活兒,所以雖然臨行前徐總反復強調“不排除有危險的可能”,他也沒在意,他當然知道有危險,沒有危險安保公司還靠什麼吃飯。

飛機抵達博茨瓦納,已經是深夜,國內則是清晨,他給家裡和他哥分別打了個電話,然後早早就休息了。

剛躺下沒兩分鐘,手機響了,他拿過電話一看,是俞風城打來的,他不想一晚上被騷擾,就接了電話。

“新羽,你到了嗎?”

“嗯,剛到。”

“平時一定要跟著徐總一起行動,不要亂跑,注意安全。”

“我知道。”

“睡覺吧,晚安。”

白新羽頓了頓,“嗯。”

“新羽。”俞風城笑道:“我入學那天,你能來看看嗎?聽說場面會很有意思,而且,我會代表新生發言。”

那充滿期盼的語氣,讓白新羽拒絕的話卡在喉嚨裡,一時吞不下吐不出,差點兒把他憋出毛病來。

“我也會邀請東元和燕少榛,你們就當來給戰友慶祝入學了,行嗎?”

白新羽艱澀地說:“好,我們會去。”

俞風城笑道:“我那天肯定會很帥的。”

“我……我累了,睡覺了。”

“睡吧。”俞風城對著話筒親了一下,低笑兩聲,“你今晚肯定會夢到我。”

白新羽掛了電話,對著螢幕用力比了個中指,“夢你大爺啊。”

第二天,白新羽跟著徐總開始了在博茨瓦納首都的考察,這一天的大部分時間,他們都耗在了公司裡,白新羽參與了一個商務會和午餐會,不知道是不是俞家的面子,他受到的熱情招待遠超過他的想像。

公司派車帶著他逛市區,在車上,徐總道:“今明兩天我們都要在首都,我有一些事物要處理,這邊也有一些關係要維護,後天我們就要去考察幾個建在其他城市的通訊基站,你到那裡就可以看到我們的安保人員是怎麼工作的,其實也就是比當兵的自由度大一些、以及工資高很多,但一樣地辛苦和危險。”

“通訊基站要派人長期看守嗎。”

“不一定,我們經歷的大部分威脅,都是在建基站的時候,時不時會受到各種勢力的騷擾,有反政府的,有勒索要錢的,有陰謀論的,甚至有時候會受到當地居民的要脅,我們在很多地方建立的通訊基站,都是拿槍守著建出來的。不過一般建出來之後就沒事兒了,第一通訊塔不那麼好破壞,第二我們人都走了,他們沒處找茬,很多也就散了,除非是當天有特別動盪的事情,可能威脅到基站,才會派人看守。當然了,我是不會帶你去那些危險係數太高的地方的,你跟著我出來,我得把你完整地送回去不是。”

白新羽笑道:“徐哥,你別忘了我是雪豹大隊出來的,我想開安保公司,就必然要跟危險共處,所以要是方便的話,還是帶我多見識見識吧。”

徐總笑了笑,“也有道理,我考慮考慮。”

“好,看徐哥方便。”

在首都呆了兩天,白新羽也領略了一下非洲城市的風光,除了異域風情外,他最大的感觸就是“窮”,公司的人怕他悶,還變著法兒地帶他去玩兒,其實他連昆侖山那麼貧瘠的地方都帶過,沒人比他更耐得住寂寞。

兩天后,徐總帶著他和那五個人,開車前往距離首都兩百多公里外的一個城市,在車上,白新羽見到了一些真傢伙。

“靠,勃朗寧,AK47,MP7,你們可有本事啊。”白新羽抓起一把德國產的MP7衝鋒槍,撫摸著那特殊烤碳的槍身,感受著那沉甸甸的手感,簡直愛不釋手。時隔一年多,他終於再一次摸到槍了,他不禁回憶起了在部隊練槍的生活,他第一次用95狙打出10環,第一次拿到射擊比賽的冠軍,第一次用真正的子彈打爆匪徒的腦袋……那些熱血的記憶全都蜂擁進他腦海,讓他一瞬間只覺得胸口生出一股豪氣。

原來他如此想念槍,想念這些讓他第一次建立自信、獲得認可的寶貝,如果他不是能在射擊上大放異彩,就不會有今天的他,是射擊的優秀成績,讓他走出了自卑和畏縮,想要為自己爭一口氣,他想,他堅定地要開一家保全公司,也是希望能在異國重新拿起槍吧!

徐總摟著他的肩膀,重重拍了拍,笑道:“新羽,你現在的心情我特別懂,其實我當初來中偉,也是抱著跟你一樣的想法,我懷念戰場,懷念槍,我想給我的戰友們多一個選擇,所以我覺得跟你很投緣,你還這麼年輕,好好幹,你會在這裡重新找到你想要的天地。”

白新羽用力點了點頭,目光堅定而明亮。

95

一行人開著車,從首都嘉柏隆里一路往北,白新羽領略了一番非洲自然風光,也參觀了好幾個通訊基站,大部分是已經建好的,安保人員要帶著技術工人定期進行維護,有一個在建的,果然如徐總所說,他們的人荷槍實彈地把守著,工人在旁邊作業,乍一看真像是電影裡在奴役廉價勞工。

一邊考察,徐總一邊給他講解他們是如何工作的,人員的調派、資源的分佈、武器的配備、如何提高安全性、如何減少或解決和當地居民、武裝勢力的衝突,聽了一路,白新羽才發現自己以前做的調查實在是太表面了,想要運營好這樣一個公司,實際面對的問題要複雜太多,如果完全沒有經驗,也就只能給明星、大老闆當當保鏢了。

這幾天吸收的知識和經驗非常多,讓白新羽欣喜不已,預計的考察期被他主動延長了,他還在一個通訊基站的基地住了兩天,不斷地和那些安保人員溝通。漸漸地,他明白俞風城為什麼建議他和徐總合作了,因為他可以少走很多很多彎路,而這些“彎路”意味著的大多都是安保人員自身的安全,這讓白新羽就這一點,對俞風城有幾分感謝。

在他們的行程快要結束,準備折返嘉柏隆里的時候,徐總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當時他們正在吃飯,徐總拿著手機出去了,過了十分鐘,他回來了,臉色有一些凝重。

白新羽問道:“徐哥,沒事兒吧?”

徐總擺擺手,“北部出了一點問題,我得趕過去處理一下,新羽,我讓大灰送你回嘉柏隆里,我就不跟你們一起回去了。”

“出什麼問題了?”白新羽道:“徐哥,你介不介意我跟去看看?”

徐總笑道:“倒不是涉及機密的,只是這趟可能會有點危險,沒事兒,問題已經不大,等回國了我再和你說。”

白新羽道:“徐哥,你這麼說我就更想跟去看看了,我要是想做這行,危險是避免不了的,我這趟來是考察的,就這最關鍵的一部分我沒考察到了,我大老遠跑過來,實在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咱們以後要是真合作了,也不可能有危險你往上沖,我回酒店呆著吧,你說是不是?”

徐總皺眉猶豫著。

大灰道:“徐總,什麼情況啊,給我們說說,要是不是特別危急的,就一起去看看吧,我們也能幫著你處理處理。”

徐總道:“是北部靠近卡普里維地區的一個通訊基站出了問題。”

大灰哼道:“又是那兒,我就知道那裡太平不了。”

“卡普里維?”白新羽這兩天時不時會聽到這個詞,因為這是徐總他們的工作重點地區。

卡普里維並不屬於博茨瓦納,而是屬於納米比亞,這個地方非常奇特,是一個細條型的地區,被夾在安哥拉、尚比亞和博茨瓦納之間,歷史上曾經是德國殖民地,又曾經被南非統治,甚至還獨立過一段時間,最後歸轄納米比亞,在這種複雜的歸屬歷史和奇特的地理位置下,這個地區常年動盪,當地兩大民族——羅吉人和歐凡波人之間的民族矛盾非常激烈,再加上是幾國邊界,走私、越境、販毒、盜礦情況也很嚴重。中偉雖然沒在卡普里維建立基站,但是在博茨瓦納最北部沙卡韋的那個通訊基站,距離卡普里維地區只有不足十公里,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無能放棄的“眼睛”,中偉入駐博茨瓦納期間,兩次死過人的衝突事件,都是在沙卡韋基站。

徐總點點頭,“有兩個羅吉人喝醉了,把車開到了咱們的基站附近,出車禍死了,結果這兩個人是當地很有勢力的羅吉黑幫老大的兒子和情婦,他們帶了一大幫人來沙卡韋領屍體,咱們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因為溝通上的誤會,發生了一些衝突,總之現在羅吉人認為我們和歐凡波人聯合起來陷害這兩個人,因為我們不允許他們對基站進行取證,博茨瓦納的員警認為羅吉人非法越境,也摻和了進來,現在情況有些混亂,不過還在控制中,所以我要趕過去處理一下。”

白新羽笑了笑,“徐哥,這可比上戰場安全太多了,我聽著沒什麼大問題,帶我去看看吧。”

大灰也道:“咱們畢竟和他們沒有正面矛盾,到當地協調一下應該就沒問題了。其實大部分的安保任務,還是以防禦和溝通為主要安全手段的,我覺得應該帶白總去看看,這樣這趟考察才算完整嘛。”

白新羽連連點頭。

徐總想了想,“行吧,咱們一起去看看,不過新羽啊,咱們可提前說好了,到了那兒要一切聽我的。”

白新羽笑道:“徐哥,我這一路什麼不聽你的了?”

徐總道:“好,咱們現在就出發吧,這裡離沙卡韋只有三四個小時車程了。”

白新羽隱隱感到有些興奮,這一趟肯定會見識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而且他體內有一種埋藏很深的對危險和刺激的渴望,平靜的都市生活讓他這個經歷過血腥戰場的人,時不時會感到有些厭倦,一行七人坐著兩輛越野車,往北部沙卡韋開去。

車行到半路的時候,白新羽接到了俞風城打來的電話。

徐總一聽電話響,得意一笑,“看看,要不是咱們中偉,你在這破地方能隨時打電話嗎。”他視力極好,一眼就瞄到了白新羽的螢幕,“哦,小俞打來的?”

白新羽笑道:“那是,真是太方便了。”當著徐總的面兒,他也不能不接,“喂?”

“新羽,你們在哪兒呢?”

“在北部考察呢。”

“是後天的飛機回來吧?”

“差不多。”

“差不多?”

白新羽避重就輕地說:“還要去下一個地方考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後天的飛機。”

“你已經把歸期延後一次了,難道還要再延後?”俞風城低聲道:“那不是好玩兒的地方,差不多就回來吧,以後有機會你還可以再去。”

“跑一趟太累了,還不如多看看。”白新羽道:“我這邊兒很晚了,回去再說吧。”

俞風城沉默了一下,無奈地說:“小心點,北部治安不太好。”

“我明白。”

俞風城壓低聲音,“你有沒有一點想我?你會給我帶紀念品嗎?”

白新羽道:“機場的紀念品都是義烏產的,你想要多少,我直接從國內給你批發吧。”

俞風城笑了笑,“只要是你給我的,是什麼不重要。”

白新羽當做沒聽見,匆匆道:“嗯,不用擔心,再見。”然後立刻掛了電話。

徐總笑著說:“你們在部隊關係就特別好吧?”

白新羽乾笑著說:“是啊。”何止好,睡都睡過了,他諷刺地想。

徐總感道:“我當年的戰友,退伍之後大部分都沒再見了,大灰是我在狼牙時候的小兄弟,阿淩是他的表弟,一批入伍的,國際安全部裡,有一半是我在部隊的戰友或者舊識。我覺得當兵的,尤其是特種兵,退伍之後是很難適應正常社會的節奏的,會因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而很彷徨,我能為他們做點什麼,心裡能好受很多,所以你想開安保公司的初衷,我非常欣賞。”

白新羽點點頭,“徐哥,我都想來給你打工了。”

倆人相視笑了起來。

半夜11點多,他們終於到了沙卡韋,這個通訊基站果然非同小可,為了它專門修了一個小基地,基地四周都用圍牆和鋼刺保護了起來,足以見這一區域有多不太平。

基站不遠處的公路上,有一片狼藉的痕跡,顯然就是車禍現場,側翻的跑車已經完全變形,整個車禍區域都被隔離帶保護了起來,旁邊還有不少人守著,但是天太黑,看不清具體是什麼人,只是看到不少人拿著槍。

他們的車從基地後門開了進去,基地的主管跑出來迎接他們,一見到徐總就一副看到救星的模樣,“徐總,你可算來了。”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這不天黑了嗎,鬧了一天,羅吉人先回去了,但是明天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給我們具體說說怎麼回事。”

他們進到會議室後,瞭解了自車禍發生到現在八個小時內發生的事情。先是羅吉黑幫帶著人來找屍體,然後把基地圍了起來,要求看基地週邊的監控錄影,他們為了不惹事,就把那一時段的錄影給了出去,但是羅吉人不滿意,要求進入基地搜查,還要看往前半個月基地內外的所有錄影,找到歐凡波人刺殺老大兒子的證據。基地裡有些東西是軍事級別的機密,自然不可能讓他們看,就在他們僵持不下的時候,邊境員警來了,要讓非法越境的羅吉人離開,但又不敢動武,所以三方就僵持到了現在。

徐總聽完之後,沉吟片刻,“先把重要資料轉移,有備份的全部銷毀,今天晚上我們要連夜把基地‘清理’出來。”

主管皺眉道:“徐總,我們需要這麼做嗎?我們只要配合調查,他們總不至於來硬的吧。”

徐總搖搖頭,“那可說不準,這裡畢竟不是我們的地盤,我們的勢力和影響力是最弱的,我們畢竟只是一個公司,羅吉人雖然有所顧忌,但他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他們一大堆人公然出現在博茨瓦納境內,邊境員警都不敢強制將他們驅逐出境,這裡與卡普里維一線之隔,真要出什麼事,他們的外援10分鐘就能趕到,我們的卻遠在千里之外,如果我們配合的程度不能讓他們滿意,他們就會用自己的辦法調查,與其這樣,不如打開門讓他們進來,所以現在馬上行動。”

“是。”

基地的人趕緊行動了起來。

白新羽嗅到了一絲緊張的氣氛,他看著面色凝重的徐總,沉聲道:“徐哥,情況是不是比你想的嚴重一些?”

徐總點點頭,“太巧合了,剛好就在基地旁邊出車禍,咱們開車經過都看到了,那裡道路平坦,沒有障礙物,也沒有能影響視野的東西,車突然就翻了,當時正是破曉前最黑暗的時候,附近沒什麼燈光,就這一個孤零零的基地,攝像頭拍攝到的畫面非常暗,普通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是我們都看出來了,那車翻得很蹊蹺,難怪羅吉人懷疑,他們有可能是從車上檢查出了什麼。這裡面到底有多少貓膩咱們現在一概不知,情況太不明朗了,必須早點為最壞的情況做準備。”

“最壞的情況……”

“最壞的情況就是會起武裝衝突,不過這個幾率很小,羅吉人應該不至於這麼衝動,但是他們很可能強行進入基地,搜查我們的東西。”

“基地有多少人?”白新羽問道。

“員工和工人12個,安保人員5個,加上咱們7個,一共24人。”

“武器呢?”

徐總撇嘴一笑,“還算充足,不過那是我們最不願意用的。”

白新羽摸了摸下巴,“我再去看幾遍錄影。”他把車禍的錄影反復看了幾十遍,越來越確定這是一起人為的車禍,車子可能是被小型的膠囊炸彈破壞了方向盤的渦輪增壓系統,車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側翻進了公路下乾涸的排水溝裡,車裡的兩個人都沒系安全帶,跑車又皮兒薄,當場都死了。如果真是歐凡波人謀殺了這兩個人,羅吉人肯定要找出證據才能尋仇,所以他們是倒楣,剛好處在了車禍發生的地方?

徐總坐到了他旁邊,疲倦地喘了口氣。

“徐哥,清理得怎麼樣了?”

“得忙一個晚上。”他扭了扭脖子,“不行了,老了,年輕時候受的傷,感覺沒什麼大不了的,好了之後還是活蹦亂跳,但是過了四十歲就不行了,什麼舊毛病都找上來了。”

“徐哥,你看著可一點兒也不像40的,精神著呢。”

徐總笑了笑,朝視頻抬了抬下巴,“看出什麼沒有?”

白新羽搖搖頭,又點點頭,“太巧了,這地方方圓幾公里只有咱們的通訊塔一個建築,怎麼剛好就在有視頻監控的地方翻了車呢,這車顯然是被人動了手腳,但是為什麼偏偏選在這裡,如果是歐凡波人想暗殺這兩個人,就不該給羅吉人留下可以追尋證據的線索。”

徐總歎道:“這就是最蹊蹺的地方,我非常擔心,這背後有別的對我們不利的目的。”

“你是說……”白新羽緊皺起眉,“有可能是沖著咱們來的?”

“不排除這種可能,不過幾率不大,我更願意相信這是卡普里維地區兩大民族之間的內部衝突,我們只是碰巧攪合了進去。新羽,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安保部門要面對的,在異國他鄉,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我們要盡最大的能力,首要保護員工安全,其次保護公司機密和財產,而要做到這些,最重要的一點反而是避免衝突,所以不要以為安保人員就是拿著槍耀武揚威的,我們做每一件事,都必須……”

砰——!

倆人猛地站了起來。那個聲音他們再熟悉不過,是槍聲!

96

徐總沉著臉打開了屋裡的密碼櫃,裡面擺著一櫃子的武器,他抓起一把92式手槍,扔給白新羽,“來,給你一把習慣用的。”他自己也拿上一把,幾人一起走了出去。

白新羽用力握了握那沉甸甸的手槍,體會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和亢奮,他把手槍別在後腰處,跟了上去。

出去一看,果然是守在基地外的羅吉黑幫和博茨瓦納的邊境員警發生了衝突,現在已經是半夜三點多了,這兩方雖然一直對峙但暫時相安無事,如果突然在應該熟睡的時候起衝突,那麼必定是某一方預謀好了要在這個人精神最疲倦的時候發動攻擊。

徐總低喝道:“快,把咱們的員工轉移到地下室去,讓翻譯過來 。”

幾人悄悄摸到門邊,大鐵門外,員警和羅吉人吵嚷不止,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翻譯很快跑了出來,他緊張地冷汗直冒。

“他們說什麼?”

“太遠了,聽不太清,好像是在爭論是誰先開的槍。”

“扯他媽的蛋。”徐總罵道:“這要鬧起來就真不知道怎麼收場了。”

“嗯?怎麼回事?員警撤了?”白新羽瞪起眼睛,他視力極好,黑夜中也隱隱能看見對方的行動。

“什麼?”徐總驚道:“員警真的撤了?”

他們剛說完,就見兩輛警車順著他們門前的公路開走了,連車燈都沒開。

大灰咬牙道:“員警可能被賄賂了,這裡的員警一向很好賄賂。”

白新羽簡直不敢相信,“靠,他們就這麼扔下我們跑了?”

“這裡是邊境,本來就人煙稀少,真發生什麼,公眾可能要好幾天之後才會知道,如果員警有意掩蓋,那就更麻煩了。”徐總抓住一個安保人員,“馬上去把我們的情況回饋給大使館。”

“是。”

大灰道:“徐哥,咱們現在怎麼辦?”

眼看著羅吉人已經氣勢洶洶地朝他們的大門走了過來,對方至少有四五十人,全都帶槍,而且離這裡七八公里外就是他們的地盤,援軍隨時可能到,如果打起來,哪怕他們能把這一波人弄死,也成了甕中之鼈,而且這個基站以後肯定也保不住了。

徐總處理過的突發事件很多,此時依然很冷靜,想要和平解決。他站在鐵門前,用羅吉人的語言問了一句好,然後把翻譯拽了過來,問他們想怎麼樣。

羅吉人要求進入基地,查看近半個月的監控錄影,以及搜索其他證據。

徐總強調基地裡有很多商業機密,他們可以把監控錄影交出去,但不希望羅吉人進入基地。

員警走之後,羅吉人態度很強硬,就差直接掏槍了。

兩方僵持了大約五分鐘,徐總知道不能吃眼前虧,只好打開門讓他們進來了。

白新羽的手一直按在槍上,戒備地看著那夥人長驅直入。

徐總退到他身邊,低聲道:“別輕舉妄動。”

羅吉人進入基地後,開始在基地唯一的一棟三層樓裡搜索了起來,但他們進屋之後不奔向監控室,反而直接去宿舍搜尋起來,最終在地下室裡發現了躲藏起來的12名員工。

徐總見情況不對,猛地掏出了槍,指著他們用英語喊道:“你們想幹什麼?”

白新羽等人齊刷刷地都舉起了槍,事態演變到這裡,羅吉人恐怕不是沖著錄影來的。

更多羅吉人從屋外沖了進來,手裡均拿著衝鋒槍,將他們團團包圍了起來。這夥持步槍的人,裝束跟黑幫的人不太一樣,而武器更是黑幫不太常攜帶的衝鋒槍,面對黑洞洞的槍口,眾人冷汗都下來了,如果在這麼個窮鄉僻壤的地方被殺了,屍體挖個坑一埋,真是沒地兒找去。

羅吉人用槍逼著地下室裡的員工,安保人員則被團團包圍,他們完全沒辦法反抗了。

事到如今,他們全明白了,可也晚了。這場車禍從頭到尾都是個局,羅吉人,或者說這夥帶衝鋒槍的人,就是沖著他們來的,偽造這起車禍,讓他們在想要息事寧人的情況下放棄抵抗,直接打開門把敵人放了進來,這一招太黑了,他們本就處在別人的地盤,顧忌頗多,這夥人正是利用了他們的弱點,沒費一兵一卒就把他們控制住了,還避免了在他國境內發生衝突可能引發的糾紛。

一個蒙面人說:“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的槍,我們不會傷害你們。”

徐總冷道:“我們只是一個電子產品公司的員工,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現在放下槍,你們已經沒有反抗的餘地了。”

白新羽的手伸進了褲兜裡,掏出了手機。

蒙面人把槍指向了白新羽,厲聲道:“放下手機。”

白新羽也用槍指著他,冷道:“我要給家人發一條短信,就一條,你可以開槍試試,你殺了我的同時,這顆子彈也會從你的眼球穿過去。”

蒙面人沉默地看著他。

白新羽快速解鎖螢幕,最近通話記錄裡的第一個人就是俞風城,他摸索著打下兩個字:“綁架”。

徐總深吸一口氣,垂下了手,眾人也紛紛放下槍,扔到了地上。

蒙面人上前搶過白新羽的手機扔到了地上,一腳踩碎,“搜身,把所有人帶走。”

他們被繳了身上所有的武器和通訊設備,套上頭套,推上了車。

黑暗中,他聽到徐總低聲道:“阿淩,把消息發給大使館沒有?”

“發了,公司也發了。”

有人暴喊一聲:“不許說話。”

白新羽就坐在徐總旁邊,他一直閉著眼睛感受著車輛的運行,在大腦內計算路程、上下坡、大的轉彎、經過的減速帶以及坑路,還有一路上聽到的所有明顯的聲音,比如鵝的叫聲、火車的聲音,這一段路程至少走了兩個多小時,他集中精力記了一路,大腦暈的想吐。

車終於聽了下來,他們下了車,白新羽能明顯感覺到這裡的空氣濕度很大,這種非洲國家大部分地方都是乾燥缺水的,空氣如此濕潤的地方,一定靠近水源。

他們被趕進了一個房間,厚重的鐵門關閉時,發出鐵銹摩擦的聲音,非常地刺耳,聽的人心情沉重。

門關上好,他們用力把頭套甩掉了,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這是個倉庫,顯然已經廢棄很多年了,牆面斑駁殘破,地上積著厚厚地灰,通風口很小,勉強能容一人通過。

白新羽道:“徐哥呢?”

徐總不見了,可能是被那幫人帶走了。

大灰苦笑一聲,“這幫黑猴子,居然有點兒腦子。”

白新羽晃了晃手上的手銬,“綁架我們的並不是黑人,口音我有點熟悉……大灰,讓我看看你的手銬。”

大灰把身子湊了過來,白新羽趴下仔細研究著那手銬,“A型軍用手銬,是南非慣用的65號錳鋼塗炭電鍍。”那夥人的口音他一直覺得在哪兒聽過,根據手銬的線索,他幾乎能確定這夥人是南非雇傭兵,又是南非雇傭兵,那次在昆侖山,他們碰上的那夥南非雇傭兵,不僅讓他們損失了兩個戰友,也讓他和俞風城就此決裂,他對南非雇傭兵的憎惡程度簡直要不共戴天了。

俞風城……白新羽想到這個名字,心裡重重歎了口氣。當時他發的那條短信,俞風城收到了嗎?他第一時間就想向俞風城求救,也不知道是因為俞風城的名字在通話列表的第一位,還是因為,他內心深處認為俞風城能救他們。這夥綁匪的目的不明,他們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除了自救,外界的救援是他們最大的希望。只是這個時間,俞風城還在睡覺吧,就算俞風城看到了,又能做什麼呢,他想出國,必須經過嚴格的審批,而且也不可能馬上就做好準備來救他們,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俞風城怎麼可能找到他們?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把重要的一條短信發給俞風城了……

白新羽靠在牆上,後腦勺撞了兩下牆壁,懊惱不已。

過了半個小時,徐總回來了。

眾人齊刷刷地看著他。

徐總一屁股坐在地上,歎道:“他們想要中偉的一個機密資料,這個資料涉及到的東西關係重大,我也只知道一點皮毛,而且無法告訴你們。我只能說,如果這個資料洩密,那是叛國罪,能不能用這個資料贖回我們,根本不是中偉能做主的。”

白新羽沉聲道:“膽子真他媽大,背後是哪個國家或者團體操控的,有線索嗎?”

徐總點點頭:“我大概能猜到,但是涉及保密,我還是不能說。”

阿淩罵了一聲,“這幫王八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不怕因為納米比亞和中國的國際糾紛嗎。”

“我們很可能不在納米比亞,鬼他媽知道我們在哪兒。”

徐總看著白新羽,愧疚道:“新羽,是我考慮不周,把你牽扯進來了,你本來現在應該準備回國了。”

白新羽苦笑道:“是我堅持要來的,這怎麼能怪你呢。”他也沒想到出國做個商務考察,都能碰到綁架,這是什麼命啊。

徐總正色道:“咱們不能乾等著別人來救。”

“對,我們要想辦法離開這裡。”

徐總把他剛才被帶去審問時觀察到的這個廢棄工廠的結構描述了一遍,“主控室在樓上,有通訊設備,但有人把手,不過大部分人都集中在樓下,人數超過40個。”

白新羽道:“如果能用通訊設備把我們的大致位置告訴大使館,就還有希望獲救。”

“關鍵是怎麼出去啊?”一個經理湊了過來,看了看離地兩米多高的通風口,“那麼高,咱們手還拷著。而且,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啊。”

徐總沒理他,“我們把各自記下的地形和方位串一遍。”

幾個當過特種兵的,都受過相關訓練,快速地串聯和糾正他們一路經過的路程,最終串出了一個最一致的。

這時候,天已經亮了,綁匪給他們送來了飯,是一些幹硬的麵包和礦泉水。

徐總晃了晃手銬,“我們這樣怎麼吃。”

綁匪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可以餓著。”

綁匪走後,白新羽用膝蓋夾著礦泉水,用牙齒擰開了瓶蓋,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然後叼起幹麵包吃了起來。他們在這樣緊張的環境下度過了一整個晚上,早已經又餓又渴。

最後,他們商定天黑行動。所有人都休息了起來。

白新羽窩在角落裡,腦袋貼著冰涼地、佈滿灰塵地地面,閉著眼睛卻睡不著。人真是奇怪,當他退伍回家的時候,他已經習慣了部隊的硬板床和執行任務時的幕天席地,再睡那柔軟的席夢思,他經常整夜睡不著覺,可睡慣了席夢思,他又一時無法適應這樣的環境了。他是不是變得軟弱了?也可能他從來沒有真正剛強過,他的身體素質已經合格,可心理素質差了一截,他想起武班長說得話,心裡是滿滿地感慨。

今天他沒有給家裡報平安,過不了多久,他爸媽、他哥,都會知道他出事了,他哥應該要氣瘋了吧,一意孤行地要來,結果出事了,就算他這次能平安回去,也肯定會被他哥揍個半死。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笑,目光卻變得異常堅定。他一定會回去,他不會讓父母和親友承受他客死他鄉的悲痛,他是特種兵,這種破爛水泥房子,困不住他!

夜幕降臨後,徐總悄聲說:“我這身材是出不去了,你們幾個瘦的,誰去?”

大灰和阿淩齊聲道:“我去。”

白新羽道:“我去。”

徐總道:“人太多了容易打草驚蛇,只能一個人去。”

白新羽正色道:“讓我去吧,我比你們都瘦,那個通風口那麼小,恐怕只有我能出去。”

徐總滿臉愧色,“新羽,你不是中偉的人,你不必……”

“現在還分中不中偉的?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是朋友、同胞,我也是為了自己能獲救。”

一旁的經理用很小的音量說:“要是你出去了不回來了怎麼辦。”

黑暗中,其他員工都傳來高低不齊的抽氣聲,沒錯,如果白新羽自己跑了,明天綁匪發現少了人,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而他們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

徐哥怒道:“胡說八道什麼。”

白新羽沉聲道:“我是西北第一特種部隊——雪豹大隊的退伍兵,我就是死,也做不出背棄同伴自己逃跑的事。”

大灰道:“沒錯,白總一定會回來。”

一個女員工疑惑道:“可你要怎麼出去,這手銬……”

白新羽一笑,昏暗的月光下只能看到他露出的一口編貝般的白牙,他深吸一口氣,只聽哢嚓一聲,手上一陣劇痛傳來,他的大拇指關節被他硬生生卸掉了。

97

眾人一驚。

白新羽忍著痛,把手從手銬裡往外抽,當大拇指穿過手銬,受到擠壓的時候,他疼得想罵娘,他咬著牙,快速把手抽了出來,再哢嚓一聲把關節給合上,短短二十秒,他已經流了一身汗。

那經理看著白新羽,滿眼驚恐,再也不敢說半個字了。

大灰蹲在牆邊,白新羽踩著他的肩膀夠到了窗戶,他脫下外套,抱在胳膊上,存著勁兒一撞,年久失修的窗棱隨著玻璃的碎裂也斷開了,那聲音在黑夜中有些刺耳。

一屋子人靜默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等了足有一分鐘,沒有任何動靜,白新羽才輕輕把碎玻璃清理掉,奮力往外爬。那個通風口非常小,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肩膀擠了出去,肩膀出去後,身體就好辦了,他翻出通風口,摔落到了草地上。

四周漆黑一片,陰風陣陣,其實那些員工根本不需要擔心他會逃跑,這麼偏僻的地方,光靠兩條腿,他能跑到哪兒去,同時,他也打消了帶著那些人逃跑的想法,就憑那些成天坐辦公室、缺乏鍛煉的員工,跑出去兩公里就會被追上。

他靠著牆深呼吸了一口氣,悄無聲息地順著牆根兒摸索起來,他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潛入工廠。

繞著工廠走了大半圈,他找到了一個辦公室的窗戶,他把眼睛貼在灰濛濛的窗戶上看了半天,確定裡面沒有人後,輕輕推了推窗戶,窗戶沒鎖,只是因為年久生銹,推起來哢嚓作響。

把窗戶半推開後,他輕巧地翻了進去。離開辦公室,是一條長長地走廊,他在配電室裡順了一隻扳手,貼著牆往前走,四周漆黑,且安靜得落針可聞,白新羽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用了揪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告訴自己冷靜下來,退伍一年半後再一次經歷這樣緊張的環境,他一時有些適應不了,他不斷深呼吸,亂蹦的心臟終於平靜了下來。

穿過走廊,眼前出現了一個樓梯,徐總說主控室在二樓,他悄悄上了樓,在陽臺處看了到點點火光,他探身一看,一個守夜的人正靠在牆上抽煙,背對著他。

白新羽把扳手別在了褲腰上,精亮的目光在黑夜中鎖定他的獵物,一步一步,貓一般靠近守衛。當他距離守衛不過三四個臺階時,守衛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猛地回身,白新羽一下子撲了上去,一手捂住守衛的嘴,另一隻胳膊夾住了他的脖子守衛奮力反抗起來,嘴裡發出唔唔地聲音,但怎麼也掙不脫,白新羽一狠心,胳膊一錯,擰斷了守衛的脖子。

守衛的身體軟倒下去,白新羽拖著他回到了一樓,拿了守衛的行軍包和武器,把人塞進了配電室裡,關上門的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有些發抖,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殺人,以前都是用槍,直接感受著人的體溫和呼吸,痛下殺手,所需要承受的心理衝擊,比用槍要嚴重得多,但他沒時間想這些了,他必須趕緊完成任務,否則死的可能就是他在乎的人了。

白新羽重新摸回二樓,順著幾間屋子尋找了起來,他在經過一間辦公室的時候,聽到裡面傳來打呼嚕的聲音,這個工廠的辦公區域是回型的,空間非常大,在轉過一個拐角後,一間辦公室的外面有兩個持槍的人在巡邏,那間屋子肯定就是主控室了。他在黑暗中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沒有辦法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突破守衛,於是決定從外牆進入。

他順著樓梯上了天臺,這個工廠只有四層樓高,空降難度不大,他從那個守衛的行軍包裡翻出了繩索,一頭綁在天臺的護欄上,一頭系在腰上,抓著繩子,腳踩著牆面,“走”了下去。在降到二樓主控室的窗戶時,他倒立著掛在繩子上,往屋裡看去。

主控室沒開燈,但有電腦和通訊設備發出的亮光,裡面有個人,躺在椅子上睡著了。

白新羽靜默了兩秒,猛地推開了窗戶,生銹的窗棱發出難聽地摩擦聲,他翻身跳進了主控室,睡覺的人醒了,張開嘴就要喊,白新羽一把擲出匕首,匕首正中那人的咽喉。

外面的守衛聽到動靜,問了一句什麼。

白新羽快速解開腰上的繩子,抽回匕首,靠在了門邊。

守衛推開了門,白新羽毫不猶豫地起刀,鋒利地刀刃準確地從橫膈膜處刺進了那人的肺部,那人張大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後面的守衛怔愣半秒後,就要舉槍,白新羽卻比他更快一步掏出槍,抵在了他腰側,“別動。”

守衛咽了口口水,瞪視著白新羽,白新羽把他拽了進來,卸了槍,用繩子將他綁了起來,再把他的手套塞進了他嘴裡,用繩子纏了兩圈封口。

做完這一切後,白新羽靠在桌子上,胸口起伏不定。有時候他依然會覺得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變得這麼屌……

他觀察了一下主控室的通訊設備,有一台不知道能不能上網的電腦和一個小型衛星接收器,類似當時在昆侖山上阿四隨身帶的那個東西,他們學過利用農業衛星追蹤、定位和發射信號,不過這門課他成績一直不太好。

他打開電腦,發現這電腦是只能連接內網的,用來翻譯衛星接收器接收到的信號,他擺弄起接收器,如果這裡離沙卡韋不算太遠的話,他就有希望搜索到他們通訊基站的信號頻段,畢竟通訊基站的信號強度不是一般的通訊設備能比的,很容易分辨,這個時候大使館派的救援人員一定已經在通訊基站了,只要能和基站的頻段連接上,救援人員就能確定他們的大概位置。

他焦急地搜索起來,如果他們對方向的判斷沒有錯,他們應該在距離沙卡韋200公里的範圍內。

每一分鐘的流逝,都讓白新羽的心臟負荷更沉重一分,他不知道這些人是多久換一次班的,但他已經搜索了半個小時了,耳機裡不斷傳來各種無關的聲音。

終於,他在一個頻段裡聽到了中文!他激動地手一抖,悄聲道:“能聽到嗎?能聽到嗎?”

耳機裡傳來一陣噪音,他深深皺起眉,不斷地低聲呼喚。

“誰……?我們……是……你是……”耳機裡的聲音斷斷續續,但那聲音白新羽總覺得相當熟悉,似乎是……

“副隊?副隊!是你嗎!我是白……公主!”在那一瞬間,白新羽真的感覺自己回到了戰場,回到了雪豹大隊,他做夢也沒想到會聽到霍喬的聲音,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那簡直是天籟之音!他立刻進入了角色,仿佛他從來沒有離開,他還是雪豹的一員。

“公主?是你嗎?請回答!”

“是我!是我!”

霍喬沉聲道:“你在哪裡?”

“我們被綁架了。我趁夜逃出來使用通訊設備聯繫救援,你們怎麼會在沙卡韋?”

“馬上描述情況。”

白新羽快速地把他們串聯出來的方位、路程、所經過的有辨識度的地點告訴了霍喬,有了這些,就算雪豹大隊不能通過衛星定位,也一定能通過這些線索找到他們。

“公主,保持通訊暢通,我們正在試圖定位你們。”

“我……”門外的走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白新羽心裡一驚,“保持不了了,我要被發現了,我得離開了。”

“白新羽!”耳機裡突然傳來俞風城焦急的聲音,他喊道:“你聽著,我一定會找到你們,一定會救出你們,活著等我們來!”

白新羽莫名地眼眶一熱。俞風城……是俞風城的聲音,當他發出那條短信的時候,他心裡其實不相信俞風城真的會來救他,畢竟這裡不是能容他們隨處亂竄的祖國,可俞風城真的來了,如同天降神兵,和雪豹大隊一起來了!現在他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內心充滿了希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雪豹大隊的實力,已經升為大隊長的霍喬甚至親自帶隊,他們一定會獲救!

他知道自己藏不住了,抓起匕首把電腦和通訊設備捅了好幾下,然後拿上槍,在守衛推開門的瞬間,他從窗戶跳了出去。一落地,他就貼著牆狂奔。

槍聲追著他響起,那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廠區內,響徹整個夜空。

他以最快地速度跑出了工廠,一頭紮進了工廠外的野草地裡,那些野草都一人多高,非常適合藏匿,他就不信還有人能抓到他。

身後不斷有槍聲響起,白新羽借著黑夜的遮掩,輕鬆避過。

突然,工廠的方向傳來擴音器的雜音,接著,一個冷酷地聲音響起,“我給你三分鐘的時間回來,否則每隔三分鐘我會殺一個人,直到殺掉一半。”

白新羽的腳步頓住了,他用力咬著嘴唇,眼圈泛起了紅。

爸,媽,哥……

如果他回去了,能保住命嗎?他殺了對方三個人,九成九的幾率是活不了了,可他能放著那麼多人去死嗎?

他是軍人,哪怕現在退伍了,他也是一輩子的軍人,他不能給雪豹大隊抹黑。

他握緊了拳頭,卸下了身上的武器和行軍包,往工廠的方向折返。

他想起依然縈繞在耳邊的俞風城最後的吼聲,那是他聽到的最後的來自親近之人的聲音,如果他就這麼死了,他真後悔當時沒跟跟俞風城說聲再見,在生死面前,很多事都顯得不重要了,他只希望能好好道一句別……

當他走回工廠時,一個提著槍的人跑了過來,一槍托將他打翻在地。

白新羽眼前一暈,看著依然黑暗的夜空,眼裡全是留戀。

一隻腳踩在了他胸口,狠狠碾了幾下,白新羽用力咳嗽起來。他被人從地上拎了起來,拽進了工廠裡,迎接他的是一通雜亂的拳腳,他蜷縮起身體,護住腹部和腦袋,心裡痛駡這群王八羔子。

“殺了他,老大,殺了他。”

那個蒙面首領擺擺手,“不急,不是現在,把繩子拿過來。”

白新羽的手被困了起來,吊在了天花板上,他雙腳無法著地,只有腳尖能勉強碰觸一點地面,這是相當折磨人的刑訊姿勢,過不了多久他的胳膊就會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總覺得以前的肩傷開始隱隱作痛了。

首領冷冷看著他,“你在主控室聯絡上了什麼人?”

白新羽吐出一口血吐沫,“我們的人。”

“說了什麼?”

“當然是求救。”

“你怎麼求救?那麼短的時間他們不可能定位到你。”

白新羽心想你們這幫雜種兵真他媽菜,就這樣也敢混雇傭兵,他道:“不知道,我只是求救。”

首領站了起來,搓了搓拳頭,猛地一拳打在白新羽的腹部,白新羽一陣幹嘔,感覺自己要把內臟吐出來了。

首領冷笑道:“我們給你們公司的交易最後時限很快就要到了,如果他們不滿足我們的要求,我會每隔一段時間殺一個人,原本我們無冤無仇,我想讓你們痛快一點死,可你殺了我三個人,很遺憾,我不能讓你痛快地死了。”他揮了揮手。

一個人打開了關著徐總他們的房間,把剩下的23人全都放了出來,讓他們蹲在白新羽正對面的牆角,他們看到被吊起來的白新羽,眼中盡是焦急和不忍。

首領拿槍指了指白新羽,“離交易時間還有三個小時,你們現在就可以給這小子的命倒數了。”

三個小時……白新羽心臟顫抖了起來,他的命只剩下三個小時了?

俞風城,你能找到我嗎?班長,副隊,你們會來嗎?

他不想死,他無法想像他的親人該有多痛苦,他媽肯定會崩潰,不,他不能死,雪豹大隊一定會救他出去,俞風城……俞風城說了一定會來救他,就一定會來,一定會來!

98

等待天亮的那段時間,是白新羽一生最難熬的時刻。承擔整個身體七十公斤重量被吊在天花板上的雙臂,雖然時時給他一種生拉硬拽要脫臼的疼痛,但遠比不上心裡上的折磨更讓他煎熬。如果雪豹大隊不能在三個小時內趕來救他,他真的會沒命,就算中偉願意拿資訊換人,這幫綁匪也絕對不會放過他,他就算死也不會死得舒坦。

白新羽咬了咬嘴唇,強迫自己清醒幾分,開始打量起自己所處的環境,尋找一線生機。

他們現在正在工廠開闊的大廳裡,大廳天花板有三層樓高,吊著他的繩子被綁在二樓的欄杆上,正對著他的是中偉的23個人,大廳裡有十個持槍守衛,樓上和廠房外還有更多人,有些在他的視線死角,要在這麼多雙眼睛的監視下脫身,真是難如登天。

他抬起頭,觀察著自己頭頂,他的手離二樓的護欄不過幾十公分,但是他看不到自己頭頂有沒有人,如果沒有的話,他也許可以翻到二樓……

蒙面首領正在和其他人研究被他破壞的衛星接收器和電腦,他聽到這些人在商量是不是要轉移地方。

白新羽覺得無論轉不轉移對他都有益處,如果轉移,他還能伺機在途中逃跑,但他不認為這些人會轉移,他們對這個地方的隱蔽性似乎很有自信,而且距離最後談判不過兩個多小時了,這時候很難再帶著這幾十人找到一個合適的落腳處。

果然,最後他們沒有轉移,大概是不認為救援人員能在三個小時內找到這裡來,白新羽對雪豹大隊的行動能力很有自信,雪豹早晚會找到這裡,只是時間問題,而時間,恰恰是讓他最急迫的。

徐總時不時跟白新羽目光對視,雖然不能開口說話,但白新羽也能看出他眼裡的焦急,白新羽回給他一個安撫的微笑,只是笑容很勉強,綁著他手腕的繩子已經磨破了他的皮膚,他覺得再這麼吊下去,身體就要被扯散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天邊漸漸泛白,太陽徐徐升起,白新羽額上不斷冒出細汗,他知道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清晨六點整,蒙面首領拿出一個火柴盒一樣的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他沒說話,只是聽著那頭在說著什麼,不住地說“是”或者“不是”。

兩分鐘後,他掛斷了手機,突然掏出槍,對著中偉的某一個員工就放了一槍,眾人措手不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事倒在了血泊中。

現場一片驚恐地叫聲,徐總怒道:“媽的,你們還要談判嗎!”

首領冷道:“我們正在談判。”說著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白新羽給徐總使了個眼色,他們必須反抗了,否則這些人可能全完蛋。

首領把那張照片發出去之後,拿槍指向了白新羽,陰笑道:“下一個是你。”他回頭用自己的語言跟屬下說了什麼。

那屬下轉身走了,不一會兒,拎回來了一桶汽油,冷笑著站在白新羽面前,“這將會很漂亮的。”

白新羽瞠目欲裂,狠狠瞪著他。

徐總厲聲道:“等一下!讓我跟你們的雇主談話!我可以把所有我知道的都說出來!”

首領笑著搖搖頭,“你知道的太少了。”他打了個響指。

屬下拎起汽油,用力朝白新羽潑去。

白新羽無處閃躲,被潑了一身一臉,汽油濃烈的刺激性氣味沖進了他的鼻息,他深吸了幾大口氣,險些窒息,他吐出一口苦澀的吐沫,高聲吼道:“你們這些雜碎!畜生!去你媽的!”

旁邊的人從口袋裡掏出了打火機,哈哈大笑起來,“沒錯,這肯定會很漂亮的。”

徐總急叫道:“住手!讓我和你們的雇主通話!”

首領看了看表,“沒有這一環節。”他把手機對準了白新羽,冷笑道:“下一個十分鐘,就發這段視頻吧,好了,開始拍攝。”

拿著打火機的人走到了白新羽旁邊,陰笑著晃了晃手裡的火機。

白新羽身體哆嗦了起來,他從未感覺死神離自己如此地近,就算要死,他也不想這樣死,至少讓他留著這張臉吧?

俞風城,俞風城,你在哪兒?我不要被燒死,你他媽的說要來救我的,你在哪兒!

那人哢嚓一聲點燃了打火機。

白新羽漆黑的瞳孔裡反射出明晃晃地火苗,那火苗如地獄鬼火般,讓他心裡泛起無邊地恐懼,他控制不住地嘶吼:“俞風城——”

砰——!

槍聲伴隨著玻璃破碎的聲音一同響起,拿著火機的人應聲倒地,打火機掉在了地上,轟地一下將地上的汽油點燃了。

白新羽蓄起全身的力氣,猛地往上一躍,抓住了他頭頂的繩子,他的鞋底已經著起了火,但他顧不上那麼多,他雙腿借力往上一蹬,一隻腳勾住了二樓的護欄。

這時,一枚氣霧彈滾了進來,濃煙頓時在工廠內彌漫開來。

耳邊不斷響起雜亂的槍聲,場面混亂一片,不時伴隨著怒吼聲和慘叫聲,白新羽能聽到子彈打在他身側、撞擊著金屬護欄的聲音,他一個翻身躍上了二樓,眼睛的餘光瞄到了旁邊有人,在那人調轉槍口之前,他已經猛地沖了過去,用手裡的繩子勒住了對方的脖子,同時將他擋在自己身前。

那人在他懷裡拼命掙扎,白新羽咬著牙,雙眼通紅,差點被燒死的憤怒讓他現在渾身充斥著一股狠勁兒,他恨不得把這幫綁匪都千刀萬剮。

很快地,那人就不動了,白新羽奪過他的槍,踢掉已經燒起來的鞋,一路往樓梯處跑去。

雪豹大隊的人分別從工廠的正門、側門和窗戶沖了進來,他們帶著煙霧透視鏡,朝著綁匪瘋狂射擊。

徐總和其他安保人員已經在槍聲響起的第一時間沖上去和綁匪搏鬥,煙霧還沒散,誰都無法計算傷亡情況,只是那時不時響起的慘叫,讓人的心直往下沉。

白新羽跑下樓後,躲在了樓梯後面,他跟大部分人一樣什麼都看不見,既怕中槍也怕誤傷,不敢隨便亂跑。

突然,他看到了中偉的一個女員工,他上去一把抱住了那個驚慌失措的女人,捂住了她的嘴,沉聲道:“不要叫,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他帶著那個女人小心翼翼地貼著牆往遠離槍聲密集的方向跑,找到一間辦公室,把她推了進去。

關上門後,他又折返回大廳,那裡煙霧依然沒散,雪豹大隊的人有透視鏡,自然會利用這一優勢,白新羽每走一步都心驚膽戰,生怕迎面就撞上舉著槍的敵人。

突然,一隻手猛地從背後鉗住了他的腰,白新羽剛要回擊,耳邊就傳來俞風城低啞而熟悉地聲音,“是我。”

白新羽怔住了,在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他眼圈就熱了起來。

他的身體被翻了過來,滾燙的唇下一秒貼上了他的嘴唇,急躁而粗暴地親吻著,仿佛在用這種方式確定他的存在。

白新羽閉上了眼睛,他從未覺得一個吻能如此地絕望而又充滿希望,俞風城真的出現了,在他最需要的那一刻。

俞風城拽下了氣霧透視鏡,露出一雙充滿血絲、眼圈青黑的眼睛,他死死盯著白新羽,生怕一眨眼人就會消失一般。

白新羽也看著他,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喃喃道:“我差點被燒死。”

俞風城把透視鏡戴到他眼睛上,塞給他兩顆手榴彈,最後把防彈背心也脫了下來。

白新羽阻止道:“我不用……”

俞風城硬是把防彈背心套到了他身上,並快速親了他一下,“別亂跑,小心。”說著抓起槍沖進了煙霧裡。

白新羽只好提槍跟了上去。

在濃霧裡帶透視鏡就跟黑夜裡帶夜視儀一樣有作弊的快感,但這透視鏡能見度也不過十米,他一轉眼就找不到俞風城了。他不斷搜索著綁匪和沒頭蒼蠅一樣亂竄的中偉員工,把那些員工一一送進辦公室藏了起來。

在擊斃了兩個綁匪之後,白新羽發現綁匪都往樓上跑了,因為樓上沒有濃煙,他也摸著樓梯上了樓,剛拐到二樓的樓梯口,一道熟悉的聲音叫道:“新羽?”

白新羽大喜,“班、班長!”他在濃霧間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他趕緊撲了上去,儘管眼前的人帶著鋼盔和透視鏡,但他依然能從下巴和嘴型分辨出這正是陳靖!

陳靖如釋重負,聲音都有些哽咽了,“還好你沒事!”

白新羽很想用力擁抱陳靖,但現在情況不允許,倆人背靠著背站著,謹慎地往前移動,“班長,我差點被燒死,還好你們及時趕到了。”

陳靖安慰他道:“我們一定會把你好好帶回去的。”

“班長,他們揍了我一頓,把我吊了三個多小時,最後還想燒死我。”白新羽把手腕湊到陳靖面前讓他看,聲音充滿了委屈,。

陳靖咬牙道:“這幫人一定會付出代價!”

“你們怎麼都來了?”

“你通知風城之後,風城馬上聯繫了隊長,隊長又聯繫上了大使館,主動要求來救援,隊長說,‘裡面有一個雪豹大隊的榮譽成員,這次救援任務一定會成功’。”

白新羽眼眶微熱,儘管他已經離開雪豹大隊一年多了,可當他陷於危難的時候,從前的戰友如神兵天降,解救了他,那一刻的感動,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這就是讓他引以為豪地雪豹大隊!他抽泣道:“班長,我看到你們太高興了。”

陳靖道:“新羽,你真的沒讓我們失望,如果不是你及時把位置資訊傳遞給我們,我們根本不可能在天亮的時候找到這裡,這次能解救人質,一大半是你的功勞。”

白新羽吸了吸鼻子,“班長,我真懷念跟你們並肩作戰。”

陳靖撞了撞他的胳膊,“我也是。”

倆人摸到了一間辦公室,分別站在門的左右兩邊,陳靖脫掉了透視儀,和白新羽交換了一個眼神,白新羽一腳踹開門板,倆人朝屋裡連開數槍,他們就這麼清理了好幾間辦公室,擊斃了三個綁匪。

南側的辦公室清理完畢後,他們往東側跑去,那裡顯然正在激戰,槍聲不斷。

跑到東側後,白新羽在主控室門前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霍喬,老沙,阿四,麥子,都來了!

白新羽沖了過去,感動得幾乎熱淚盈眶。

“公主!”他們異口同聲地叫道。

白新羽感到鬥志昂揚,此時此刻,他依然是一名特種兵,就好像他從未離開。他在隊伍裡搜索了一圈,“俞……小魚呢?”

“他去追捕這夥人的首領了。”霍喬走了過來,用力握了握白新羽的肩膀,目光炯炯,“你幹得好,不愧是咱雪豹的人!”

白新羽頓覺熱血沸騰,“副隊……不是,大隊長,有生之年還能和你們並肩作戰,值了!”

霍喬看著白新羽臉上的淤腫、手腕上的傷痕,和滿身地汽油,心中為之動容,他狠狠抱了白新羽一下,沉聲道:“你小子好樣的。”

白新羽覺得渾身發燙,仿佛是軍人的混在燃燒。

“隊長,二號戰鬥位置已經就緒,是否強行突破房間?”

霍喬道:“聽我指揮,三,二,一!”

好幾個特種兵齊朝著主控室開槍,同時,主控室裡的玻璃應聲而碎,肯定有人從外牆突破了,兩相策應下,主控室被徹底控制住了,裡面傳來投降的呼叫聲。

霍喬在無線電裡沉聲說道:“留兩個俘虜,其他擊斃。”

白新羽心裡很是忐忑,想著俞風城把透視鏡和防彈衣都給了自己,那他……

霍喬道:“小班長、阿四,你們帶人去找小魚。”

“我也去。”白新羽道。

霍喬看著他,頓了兩秒,“去吧,小心。”

“是!”

99

陳靖帶上四人離開工廠東區,趕去俞風城和嚴強所在的西區支援,陳靖一直用無線電和俞風城聯絡著,可剛說了沒幾句,他突然皺起眉,“小魚?小魚?隊長?”

阿四摘下了耳機,“信號受到干擾了。”

白新羽道:“這個工廠很大,沒有無線電恐怕很難找到人。”他們又不可能大喊大叫,那純粹是給敵人練靶子。

阿四道:“你們先走,我能找到干擾源。”

陳靖指揮道:“笛子跟阿四一起去,麥子跟我們走,小心點。”

倆人打了個OK的手勢,很快消失在了樓梯間。

白新羽低聲道:“小魚那邊什麼情況?”

“他們追蹤幾名綁匪進入了西區的化工車間,這夥人的首領很可能就在其中,他還沒說完信號就斷了。”

白新羽眯起眼睛,想起那個蒙面首領,拳頭握得咯咯響,肩膀的肌肉和關節到現在還僵硬、抽痛,最好能留個活口,他會好好“招待”一下他們。

麥子捏了捏他的肩膀,“吊了你多久?”

“三個多小時。”

“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

白新羽反問道:“你們在外面埋伏多久了?”

“他槍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我們剛到,我們正愁找不到時機突襲,你就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白新羽苦笑道:“是啊,他們都等著看我燒成火球呢,差點兒就掛了,真是嚇死我了,還好你們來的及時。”

麥子笑道:“是你冒險給我們提供的資訊,救了你自己和其他人的命。”

穿過西區的辦公區,三人的腳步在廁所前停了下來,白新羽看著地面,洗臉台前有一些雜亂地腳印,雖然印記非常淺,幾乎很難觀察到,但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陳靖朝倆人使了個眼色,三人舉著槍,悄悄邁進了廁所,廁所隔間裡傳來極力壓抑過的呼吸聲。

陳靖道:“出來,否則我就開槍了。”

裡面的人一頓,馬上叫道:“自己人。”

好幾間隔間門都打開了,裡面跑出來五六個人,包括徐總。

白新羽驚喜道:“徐哥。”

徐總一見到他,立刻撲了上來,他欣慰地差點哭了,“新羽,媽的,你……你還活著,太好了!”

陳靖“噓”了一聲,“安靜。”

白新羽低聲道:“你們怎麼躲到這裡來了?你們不是應該在東區嗎?”

“我們跟其他人走散了,被追到這裡來了。”徐總掂了掂手裡的槍,“我繳了一把槍,但是也不夠護著這麼多人的,乾脆躲在這裡,等安全了再出去。”

“做得對。”陳靖道:“現在我們護送你們出去,你們在這裡隨時有被發現的危險。”

徐總道:“其他人呢?”

陳靖快速說:“混亂中死亡1人,受傷3人,13人已被雪豹大隊護送到工廠外的安全地區,加上你們6個,還有3人下落不明。綁匪對無線電進行了干擾,我們現在無法彼此聯繫,也不知道失蹤的3個人找到了沒有,總之我們先帶你們去安全地帶,那裡有人接應。”

麥子道:“你們護送他們出去,我去找小魚,我擔心他和強哥。”

白新羽也深深擔心,當時只有俞風城和嚴強兩個人追蹤上了綁匪首領,對方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而他們只有兩個,如今無線電聯繫不上,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應付得來。

陳靖沉默了兩秒,咬了咬牙,“不行,護送人質安全撤離是我們的第一任務,你別忘了公主現在也是人質。”

白新羽一怔,雖然想反駁,卻生生忍住了,沒錯,他畢竟已經不是特種兵,而護送人質撤離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即使他們都擔心俞風城和嚴強。

他們帶著徐總等人悄悄往出口處跑去。

西區有大大小小好幾個車間和實驗室,地形很複雜,他們邊走邊研究工廠地圖,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方位和最近出口的位置。

在穿過一個小車床倉庫的時候,他們同時嗅到了空氣中有一絲不尋常的味道,那是危險地殺氣,那氣息無色無形,對於久經戰場的人來說,只是一種會讓人起雞皮疙瘩地感覺。

陳靖做了個手勢,要全員蹲下,然後讓白新羽掩護,他和麥子去開路。

白新羽側身貼著蓋車床地髒兮兮地帆布,小心翼翼地跟著倆人後面,槍口正對著前方。

突然,一個人影從二十多米開外閃了出來,連開三槍,陳靖和麥子第一時間把身體貼向了車床,白新羽一秒都沒有耽擱,快速反擊。

對方縮了回去,彈殼掉在白新羽腳邊,發出叮地脆響,敲打著眾人緊張地心臟。

陳靖低聲對白新羽道:“保護好人質。”他和麥子打算繞路從側方襲擊敵人,他們很快消失在了白新羽的視線裡。

這個倉庫裡不會只有一個敵人,白新羽讓人質全部爬進帆布裡躲起來,他扔給徐總一個彈夾,倆人背靠著背,豎起耳朵聽著周圍地動靜。

遠處再次響起槍聲,這一回吐子彈地聲音連綿不斷,很是激烈,人質們各個如驚弓之鳥。

白新羽額上不停地冒著汗,這是他第一次需要保護普通人,以往身邊都是彪悍的戰友,不用他瞻前顧後,但是現在不同,負擔著別人生命的壓力讓他有些喘不上氣來。

突然,他感覺到徐總的肩膀往後一抖,撞了他一下,儘管他看不到,但他熟悉那是抬槍射擊的姿勢導致的,果然,下一秒槍聲響起,白新羽回身朝躲在車床後面的敵人連續射擊,只聽一聲痛叫,血花飛濺在了空中,敵人手臂中槍了。

白新羽急道:“徐總,你在這裡守著他們,我去把那個人幹掉。”

徐總道:“好,你小心。”

白新羽趁著對方不敢露頭地間隙,飛快地跑到了隔壁的車床後面,從右側繞向綁匪藏身的車床。綁匪顯然發現了他的意圖,倆人隔著障礙物,展開了拉鋸戰。白新羽很快斷定對方有兩個人,一個已經受傷,他只剩下半個彈夾了,這麼拖延下去肯定是自己吃虧。他想了想,抬起頭看著這三米高的車床,決定爬上去。

他一把抓住防潮的帆布,因為年代久遠,帆布上落滿了灰,他輕輕一抖,灰塵撒了他一頭一臉,他強忍著不敢咳嗽,緊閉眼睛和嘴,手抓帆布,腳蹬車床,快速地攀了上去。他這一手攀爬技能,可是在新兵連的時候就練出來了,這曾經是他的最弱項,是俞風城又嚇又罵地陪著他練了無數次,讓他在考核時拿到了及格。

眼睛裡還是不可避免地進了灰,他睜開眼睛,眼圈有些發紅。

他踩著凹凸不平地車床,一邊朝著綁匪藏身的地方悄悄走去,一邊摸出了防彈背心夾層裡的手榴彈。

綁匪似乎發現了他的蹤跡,朝著白新羽頭頂的燈管連開兩槍,燈光朝他頭頂砸了下來。

白新羽拔足跑了起來,同時朝綁匪的方向拋出了手榴彈,只聽綁匪大叫了一聲,猛地朝遠處跑去,白新羽快速舉槍,一發子彈瞭解了他。

手榴彈並沒有炸響,他本來就沒拉拉環,他從車床上跳了下去,找到綁匪藏身的地方,發現了那個右臂受傷的綁匪,居然正是一個小時前幫著淋汽油要燒死他的幾個人的一員。

他看到白新羽,左手徒勞地舉起槍,被白新羽一槍打穿了左腕。

綁匪大聲嘶吼了起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白新羽走了過來,抬起腳踩在了他流血不止地手腕上,狠狠碾了碾。

綁匪發出殺豬般地嚎叫。

白新羽冷笑道:“放心吧,我不會殺你,畢竟你們也沒能成功燒死我嘛。”他晃了晃左腕上還沒能去掉的手銬,“有通用鑰匙吧?”

綁匪臉色蒼白地點點頭,指了指自己的腰上。

白新羽拽過鑰匙,解開了自己的手銬,把綁匪拷在了車床上,“任務結束後如果你沒失血過度而死的話……嗯,就看他們怎麼處理你了。”白新羽說完,把鑰匙拋向了遠處,抓起他的槍走了。

剛回到人質藏身的地方,倉庫的一角就傳來了手榴彈爆炸的聲音,他心裡一驚,陳靖和麥子不會出事吧。

徐總緊張地說:“你不用擔心我們,快去看看。”

白新羽循著爆炸聲跑去,剛繞過一個車床,就看到前方有人影閃過,他快速舉起槍,卻發現是陳靖和麥子,麥子受了傷!

“班長!麥子!”白新羽跑了過去,一把扶住了左半身全是血的麥子。

陳靖臉上髒兮兮地,蹭著灰塵和血污,看上去有些狼狽,他咬牙道:“人我們已經幹掉了,麥子中槍了,我們必須馬上撤離。”

白新羽急道:“傷哪裡了?”

麥子虛弱地說:“左前肋,我自己摸了一下,子彈卡在肋骨裡了,內臟暫時沒大事。”

白新羽朝徐總叫道:“徐哥,馬上帶人撤離,我們有人受傷了!”

人質從藏身的帆布下鑽了出來,他們快速跑出了倉庫。

西區,化工車間。

俞風城喊道:“只剩下你一個人了,想活命就投降。”

蒙面首領大笑道:“你們沒子彈了,想抓我就來啊。”

俞風城看了看這一路被他們放倒的屍體,那首領說得對,他和嚴強以二挑七,都沒子彈了,而對方還有,他們甚至無法去撿任何一個綁匪的槍,那首領並不好對付,只要一露身,就有被擊中的危險。

嚴強冷道:“難道你想就這麼拖延下去?你的人已經被清剿了,我們的支援很快就會到,你早晚要死。”

“無線信號已經被干擾了,他們要找到這裡可不容易,否則支援早該到了。”

“無論早到晚到,你都不可能逃脫了。”

首領喘了口氣,“你太小看我了。”他突然閃出遮蔽物,向他們連開兩槍,然後朝著車間出口處拔足狂奔。

俞風城和嚴強也跳了起來,徑直追了上去,途中碰到了一個死去的綁匪,俞風城順手撈起了他的槍,朝首領逃跑的方向連開數錢。

車間裡的雜物和器械很多,非常適合隱蔽,這幾槍都撲了個空。倆人兵分兩路,計畫搶在首領到達前堵住出口。沒想到這綁匪極其狡猾,他快到出口處時突然轉彎,朝著嚴強的方向直逼而去,嚴強意識到他的意圖後,立刻閃身躲進了隱蔽物,子彈追著他打了過來,原來蒙面首領想把倆人分散擊破.

嚴強沒有子彈,自然不能硬碰硬,只能在車間裡快速逃竄,俞風城緊追蒙面首領身後,三人在偌大的化工車間裡上演了一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追逐戰,俞風城剛繳獲的槍裡只有寥寥幾發子彈,在追逐的過程中全部打空了,一發子彈命中了蒙面首領的肩膀,但蒙面首領卻沒有停下來,繼續朝嚴強追去。

眼看著嚴強被逼到了角落,俞風城速度快得幾乎飛起來。

見俞風城追了上來,嚴強不再閃躲,他抓起地上一個死人擋在身前,下一秒,一顆子彈穿過死人,射進了他的胯骨,他抱著肉盾,高大的身體噗咚一聲跪在了地上。

下一秒,俞風城大吼一聲,一躍而起,猛地跳到了蒙面首領身上,一手抓住他握槍的手腕,另一隻胳膊勒住了他的的脖子。

蒙面首領奮力反抗,手肘狠狠撞擊著俞風城的胸口,俞風城悶哼兩聲,嘴唇白的幾乎沒有了血色,他抓著綁匪的手腕狠狠撞向一旁的器械,首領吃痛,手槍掉到了地上,俞風城一腳踢開槍,狠狠掐著他肩膀上的傷,大拇指幾乎陷進肉裡。

蒙面首領大聲痛叫,抓住俞風城胳膊試圖將他摔出去,結果反被俞風城一個過肩摔,拍在了地上,俞風城一腳塞住他的胸口,受上一使力,就將他的胳膊擰脫臼了,俞風城又接連照著他的腦袋狠踢了兩腳,踢得他眼冒金星,幾乎無法動彈。

俞風城扔下蒙面首領,快速跑到了嚴強身邊,掏出止血帶就要給嚴強處理傷口。

嚴強身下流了一大灘血,他咬牙道:“我沒事……快,他在幹什麼?”

俞風城回頭一看,蒙面首領從防彈馬甲裡掏出了什麼東西,俞風城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將他手裡的東西踢飛了出去,同時一腳踏碎了他的手腕骨,那股狠勁兒簡直像是倆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實際上也確實有,這個人差點兒殺了白新羽,就算沒有成功,也足夠讓俞風城想將他千刀萬剮了。

蒙面首領淒厲地慘叫過後,又詭異地笑了起來,“哈哈哈,晚了,哈哈哈哈。”

俞風城用力碾著他的手腕,惡狠狠地說:“你在說什麼。”

“工廠各處,已經被我們安裝了炸彈,哈哈哈哈,剛才炸彈已經啟動了,十分鐘後,這裡就要被炸毀了,哈哈哈哈。”

俞風城跑過去撿起了被他踢飛的東西,那確實是一個定時炸彈遙控裝置,時間顯示還剩下589秒!

蒙面首領瘋狂地大笑著,“你們的人可能在東區,也可能在任何地方,工廠這麼大,誰知道呢,沒有了無線電,你要怎麼通知他們?如果你去找他們,你們就沒時間逃跑了,哈哈哈哈哈。”

俞風城抽出匕首,狠狠紮進了他的肺裡,“你廢話太多了,好好享受這十分鐘的痛苦吧…”

蒙面首領劇烈咳嗽了兩下,嘴裡冒出了血色的泡沫,他用力呼吸著,卻無法喘出一口完整地氣,在所有的死亡方式裡,肺部被刺穿絕對是最痛苦的方式之一。

俞風城背起嚴強,快速朝出口跑去。

嚴強道:“小班長和公主在西區。”

俞風城臉色蒼白如紙,眼神如同被逼到了絕境地野獸,他沉聲道:“我知道。”

“風城,你沒有時間折返兩個區了,讓我去找他們,你去東區通知隊長。”

俞風城厲聲道:“你怎麼去!爬去嗎!”他身上臉上全是汗,心臟瘋狂地跳動著,過去幾分鐘了?有一分鐘嗎?白新羽你在哪裡?其他人在哪裡!

嚴強叫道:“俞風城,你別管我了!馬上去通知隊長!”

俞風城充耳不聞,他心裡已經快急瘋了,他扯著嗓子大吼著:“白新羽,白新羽!”陳靖和白新羽不是在西區嗎?你們究竟在哪裡?炸彈馬上就要爆炸了,新羽,你們在哪裡!

嚴強狠狠勒住他的脖子,將他扳倒在地,俞風城下意識地將他摔了出去。嚴強滾落在地,鮮血染紅了乳白色的大理石地磚,看上去觸目驚心,他忍著痛叫道:“俞風城你他媽聽好了,你不知道白新羽他們在哪裡,但你知道隊長他們在哪裡,你現在馬上去東區通知隊長他們離開!”

“那白新羽呢!”俞風城瞪著血紅地眼睛大叫。

“沒時間了!”嚴強厲聲吼道:“我去找白新羽,找不到我跟他們一起死!”

俞風城眼圈紅了,他顫抖著後退了兩步,用低的幾乎聽不見地聲音說:“為什麼……為什麼又讓我選……”他此時只覺得心如刀絞,內臟仿佛被一隻無形地手給揪住了,他終於明白所謂肝腸寸斷是什麼滋味兒。

究竟是用剩下的時間去找很可能在西區的白新羽,還是放棄爬都爬不動的嚴強,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東區通知霍喬撤離?他只有不到九分鐘了,他只能選擇一邊……

為什麼,為什麼又讓他選?為什麼總要讓他在在乎的人之間做選擇?他放棄過白新羽一次,那一次已經讓他從昆侖山的那一天開始,痛苦、愧疚到現在,他發誓這輩子不會再有第二次,可為什麼現在又把他逼到了絕境?!

100

俞風城感覺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他和嚴強隔著兩三米的距離對望,但卻好似他們根本不在一個世界,嚴強張口說了什麼,他聽不見,他只覺得大腦嗡嗡直響,腳像生根了一樣釘在原地。

他現在恨不得掏槍把自己斃了,也不想面對這樣的選擇,因為他知道不管現在選哪個,他以後都會後悔。

嚴強怒道:“去啊!”

俞風城從小到大都是個果決的人,這輩子唯二陷入兩難境地,猶豫不決,都跟白新羽有關,他辜負了白新羽一次,豈能有第二次?可這偏偏又不是他們倆人恩怨情仇的問題,這關乎著多少條命啊!

嚴強抓住了門把手,強撐著要從地上爬起來。

俞風城看著他,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就在俞風城覺得自己要瘋了的時候,西區突然傳來一聲爆炸聲,整個地面都跟著震動起來,嚴強抓著門把的手一松,整個人再次跌回地上,腦袋咣地一聲撞在了大理石上,他本就失血過度,現在徹底暈乎了。

俞風城瞠目欲裂,顫聲道:“他們在西區!他們在西區!”他欣喜若狂,這一聲爆炸簡直是將他從地獄裡撈了出來!

他身體瞬間恢復了行動力,跑過去背起嚴強,朝著爆炸的方向拔足狂奔。

在跑了三百多米後,他終於找到了那間爆炸發生的車床倉庫,又循著血跡和雜亂的腳印追了一百多米,遠遠地,他看到了白新羽一夥人。

“新羽!”俞風城大叫道。

白新羽等人猛地回頭,就見俞風城正背著什麼人朝他們跑來。

白新羽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在看到俞風城的瞬間終於得到了稍許的平靜,他趕緊跑了過去,緊張道:“強哥受傷了?”

俞風城把昏迷的嚴強交給了徐總,他一把抓住白新羽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仿佛想把這張臉刻進自己的瞳孔裡。

白新羽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你怎麼了?”

陳靖急道:“你來的正好,馬上跟我們一起護送人質離開,麥子受傷了,他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撤到安全地點。”

俞風城就跟沒聽見一樣,看也沒看陳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毫不顧忌地握住白新羽的後脖頸,用難以形容地溫柔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不僅白新羽愣住了,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俞風城鬆開了手,低聲道:“我不能護送你們,你們儘快離開吧。”

陳靖怔愣過後,不解道:“你還要去哪兒?”

俞風城轉身就走,“去找隊長他們。”

“隊長他們人手足夠,麥子受傷了,新羽沒子彈了!”陳靖叫道:“俞風城,你聽到沒有!”

白新羽也叫道:“萬一這段路再碰上敵人怎麼辦?”

俞風城頭也沒回,“敵人都被我們殺了。五分鐘之內離開建築物,強哥失血太多了。”

“俞風城!”白新羽厲聲道:“你的任務是護送人質撤離!”

俞風城眼睛通紅,嘴唇微微顫抖著,卻始終沒有回頭。

白新羽剛剛平緩的心臟又似被一隻無形地手揪了起來,他無法理解俞風城現在的舉動,霍喬那裡可是還有半個隊伍的人,他們卻只有陳靖一個還富有戰鬥力,哪怕西區的敵人已經被清剿了,萬一有一個漏網的呢?那也可能對他們造成威脅啊,俞風城在這種時候,關心的也是……也是霍喬?他總覺得俞風城不該如此不顧大局,但是除了這個,他想不出別的理由了,也許是因為俞風城曾經為了霍喬拋下過他,所以發生類似的事,他在混亂中先產生的只有這樣的想法。他看著俞風城的背影,牙齒幾乎咬出血來,他控制不住地吼道:“俞風城,你站住!你小舅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你讓我們帶著兩個傷患和一堆人質撤離?你他媽的……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他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一絲哽咽。俞風城千里迢迢跑到這裡救他,他原本很感動,可這感動還沒在他心裡停留超過兩個小時,已經再一次被俞風城踩了個粉碎。

如果他還是雪豹大隊的一員,這些話他絕對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喊出來,還好他現在不是了,他只是“人質”,可以自由地讓情緒操控自己,他簡直無法控制內心的憤怒和失望,幾日來被威逼、囚禁、毆打,還有險些被燒死的怨念和悲憤在這一刻完全爆發了,他大腦一片空白,朝著俞風城的背影嘶聲喊道:“俞風城,別他媽讓我再看到你!”

俞風城身體僵了僵,眼眶裡浮上一絲水汽,他閉了閉眼睛,朝著東區的方向跑了起來。時間太緊迫,他沒法做過多解釋,如果他們能活下來,他自然有時間讓白新羽明白,如果不能,那麼此刻的解釋更加沒有必要了。

白新羽抹了把臉,“走,趕緊走。”他低著頭,不想看別人投向他的目光。

陳靖揉了揉他的頭髮,“也許他有其他原因,風城不像是這麼不識大體的人。”

白新羽甩了甩腦袋,“先出去再說。”

他們背著傷患,護著人質,一路忐忑地沖出了廠房,幸運的是,這一路上真的沒有遇見敵人。

在呼吸了戶外清冽的空氣後,白新羽感覺大腦也清醒了幾分,他想到剛才俞風城的樣子,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也許真像陳靖說的,有什麼其他原因?他不知道,他也不想再想了,他太疲倦,只希望任務趕緊結束,他想倒頭大睡,在夢裡把一切都忘掉。

俞風城幾乎是在用百米衝刺地速度朝著東區狂奔,他邊跑邊不斷看著手錶,距離爆炸時間不到6分鐘了。兩個廠區相隔甚遠,能不能趕到東區,並跟其他人在爆炸前撤離,他心裡一點把握都沒有,那錶針幾乎是催命一般在走著。

在距離爆炸不到兩分鐘的時候,他終於跑到了東區那個他們一開始和綁匪正面交鋒的大廳,他朝著樓上大喊,“隊長!隊長!”

他叫了兩聲,卻沒有人回應,他心急如焚地往樓上跑去。

時間開始進入百秒倒數。他跑到四樓,發現原來綁匪藏身的辦公室只留下戰鬥的痕跡和幾具屍體,人全都不見了。難道他們已經撤離了?俞風城心裡雖然這麼期望,但還是不放心,畢竟工廠太大了,他正想往另一個方向尋找,突然,他聽到遠處傳來喊叫聲。

他循著聲音跑出辦公室,沖到了四樓的圍欄前,往樓下一看,霍喬等人正帶著俘虜站在大廳裡。

“隊長!”

霍喬仰頭看著他,“小魚?我聽到你……”

俞風城大吼道:“快跑!這裡馬上要爆炸了!”

霍喬臉色一變,“馬上撤!小魚,你快下來!”

俞風城看了一眼手錶,只剩下18秒,他來不及下去了,他扭頭跑回了辦公室。

他聽到霍喬狂吼了一聲他的名字。同一時間,原本沉寂的無線電耳機裡突然傳來雜音,他愣住了,下一秒,裡面傳來了阿四的聲音,“無線電干擾已經解除,聽到請……”

什麼人喊了一句,“馬上要爆炸了,快跑!”

霍喬叫道:“風城你快下來!”

俞風城沉聲道:“來不及了,還有12秒,你們快走。”

頻道裡瞬間安靜了。

俞風城沖到窗前,看著樓下的野草叢,四層樓,十二米的離地高度,跳不跳都可能沒命。他突然想起了白新羽,臉上似乎有什麼濕潤的東西滑過,這一刻當真是心如刀絞遠處傳來了接連地爆炸聲,整個建築開始了劇烈地搖晃,俞風城推開窗戶,毫不猶豫地跳了出去……

霍喬等人剛沖出大門,炸彈就起爆了,他們被爆炸的餘波沖倒在地,摔得灰頭土臉。霍喬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迅速坍塌的廠房,狂吼道:“俞風城——”

“隊長,快離遠點!”幾人拉著霍喬遠離了建築。

大大小小的石塊漫天亂炸,一時之間偌大的工廠火光沖天,那劇烈的聲音震得人心髒直顫。

霍喬無力地蹲在了地上,雙手抱住了腦袋,肩膀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白新羽和陳靖安頓好傷患和人質後,突然看到工廠爆炸,便心急如焚地跑了回來,他們看到灰頭土臉的雪豹們,急問道:“怎麼回事?怎麼爆炸了?”他搜尋了一圈,卻沒發現俞風城,他心臟一緊,聲音突然降了八度,小聲地問:“俞風城呢?”

霍喬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他眼圈通紅,臉上的肌肉仿佛都扭曲了,他啞聲道:“馬上組織搜索,搜索……小魚和阿四。”

白新羽只覺得腦子裡嗡地一聲響,“小魚……俞風城怎麼了?”

霍喬沒有時間回答他,朝著俞風城最後呆的辦公室的方向跑去,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白新羽臉色慘白如紙,他看著陳靖,“他是不是還在裡面?”

陳靖深吸了一口氣,“先去搜索。”

俞風城……

101

雪豹大隊的人圍著東區廠房展開了搜索。

他們先是發現了阿四和笛子,這兩個人運氣不錯,遮罩無線信號的裝置放在東區到西區之間的一個配電室裡,當得到爆炸通知時,他們第一時間跳出了建築,所以只受了點輕傷。

一行十幾人開始瘋狂地尋找俞風城,甚至一些人質都加入了搜索地行列,駐博茨瓦納大使和中偉集團也正在協調和政府的關係,派出救援隊。

東區廠房坍塌後,現場環境變得相當複雜,他們圍著偌大的廠房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俞風城的蹤跡,這是最糟糕的情況,俞風城很可能已經被埋在了殘垣斷壁裡,他們只能等待專業救援隊。

前後一聯繫,白新羽已經想明白怎麼回事了。他想到俞風城走之前那輕輕地一吻,想到他們之間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他就感到心臟抽痛。

俞風城最後什麼也不沒說,是因為他知道如果說了,自己一定會跟上去,東區那麼大,一旦雪豹們抓到俘虜後離開了那間辦公室,俞風城很可能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人,而自己也不可能坐視不管。

俞風城把透視鏡給了他,防彈衣給了他,連最後的安全也給了他,他卻……白新羽感到頭疼欲裂,眼眶直發脹,隨著每一次的呼吸,他都體會到一種難以形容地恐懼,如果他最後說的那句話一語成讖,他這輩子都沒法走出來。

俞風城,俞風城,你在哪兒?你還活著嗎!無論他們之間發生了多少糟心的的事,在他心裡俞風城是從頭牛逼到尾的,他無法接受俞風城會死,永遠無法接受!

陳靖走過來,摟住了他的肩膀,輕聲道:“新羽,救援隊很快就到了,風城生命力很頑強,他不會有事的,他是第一個知道有炸彈的人,他一定有準備。”

白新羽眼圈通紅地看著他,“班長,我最後說那句話是不是太狠了?”

陳靖抿了抿唇,“不怪你,當時時間太緊迫了。”

白新羽轉身抱住他,哽咽道:“班長,俞風城……”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無論他詢問誰,都無法得到俞風城生死的答案,他這時候多希望有個能讓他信服的人,告訴他俞風城一定活著,一定一定活著!

一隻大手覆在了他腦袋上,白新羽抬起頭,一眼對上了霍喬青黑地眼圈。

霍喬啞聲道:“風城一定活著,我們一定會找到他。”

白新羽嘴唇顫抖著,眼前一片模糊。他覺得再這麼等下去他要急瘋了,他又跑去廠房的廢墟上漫無目標地尋找了起來,他大聲叫著俞風城的名字,他期望下一秒俞風城就從廢墟裡爬出來,用調侃的語氣說“我的命硬著呢。”

救援隊很快趕到了,不僅帶來了熱感探測儀,還帶來了搜救犬。

白新羽把俞風城的防彈背心給了搜救犬,也不知道混合了自己的味道,搜救犬還能不能聞出來。

此時天已經全黑了,他們跟著救援隊徹夜搜救,坍塌廠房的每一寸區域都被他們反復尋找了一遍。

終於,幾條搜救犬圍著一個坍塌點大聲吠了起來,救援隊的人拎著探測儀跑了過去,驚喜地大叫:“這裡有反應!”

眾人趕緊跑了過去。白新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熱感探測儀有反應,說明人還活著!

救援隊開始勘察掩埋情況,並制定挖掘方案。

白新羽趴在廢墟上,摸著那冰冷地石塊,叫了幾聲俞風城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想著俞風城可能就在下面,也許重傷昏迷,也許奄奄一息,心臟就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為了防止二次坍塌,救援隊光研究挖掘方案就研究了盡一個小時,把雪豹大隊的眾人急得團團轉,恨不得扛著工兵鏟自己上。

終於,起重機開始工作了,同時救援隊和雪豹大隊的人也開始人力輔助。

那一夜對於很多人來說都異常地漫長,白新羽耳朵裡充斥著機械作業的聲音、人的喊叫聲、狗吠聲,他大腦時而一片空白,時而繁雜混亂,眼看著廢墟上的石塊漸漸被清理開了,他內心的恐懼跟著不斷地升級,他不知道自己會看到一個什麼樣的俞風城,俞風城的血會不會已經將他身下的土地染紅?他能不能熬過這一劫?

“看到人了!”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

白新羽雙膝一軟,險些癱在地上,他強撐著湊了過去,從被清走的石塊下方,看到了俞風城沾著血的一動不動地後背,他這下真的撐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恐懼和絕望已經快要把他淹沒了,他恨不得就此消失,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接下來的一切。

陳靖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啞聲道:“風城還活著,熱感探測儀還有他的溫度。”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攀著陳靖的胳膊站了起來,恍惚地說:“對,他還活著……”活著就好,他只求俞風城活著!

把石塊徹底清走後,他們小心翼翼地把俞風城從廢墟裡拽了出來,當俞風城混合著血和泥汙的臉出現在眾人視線裡時,他雙眼緊閉,一身是血,呼吸極其微弱,所有人都受不住地扭過了頭去。俞風城儘管年紀小,卻一直是個可靠地戰友、無畏地戰士,這次的任務原本不是頂級難度的,他們雖然都有隨時殉國的準備,卻無法接受俞風城這樣強悍的一個人,會在這裡出事。

霍喬伸出手,卻不敢碰俞風城,他踉蹌了一下,被老沙扶住了,他閉上了眼睛,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白新羽同樣在那一瞬間喪失了上前檢查俞風城傷情的勇氣,越是在乎一個人,在危急關頭就越是無法冷靜地思考,沒有切身體會過,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面對俞風城的傷亡,會如此地慌張。

救援隊的人將俞風城抬上了救護車,對他進行緊急現場救治。

白新羽看著他們剝開俞風城的衣服,給他插上呼吸機,看著這個高大健碩的男人現在一動不動地任人擺佈,看著這個從不退縮和膽怯的軍人,如今脆弱地甚至睜不開眼皮,就感到心如刀絞。他無法克制地想像萬一俞風城不能再走路了,不能再拿槍了,不能再當兵了,俞風城會怎樣?

救護車要帶俞風城去醫院了,白新羽想跟著上車,但車上坐不下了,雪豹這邊只有霍喬上了車,其他人被裝上另一輛車,跟著往醫院開去。

白新羽等人趕到醫院的時候,俞風城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他沖到霍喬麵前,他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可看著霍喬滿臉地沉重,卻如鯁在喉。

霍喬看著他,沉聲道:“他運氣還可以,從四樓跳下來後,滾進了草叢的一個低凹處,廠房塌了之後,他被埋在下面,但大腦沒有遭到重擊,比較明顯的傷是後背和前胸的撕裂傷,以及四根肋骨和右腿骨折,更詳細的目前還不知道……他現在失血過多……”

白新羽靠著牆,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天旋地轉,手術室門上亮著的紅色搶救燈,刺傷了他的眼睛。

這時,徐總突然出現了,手裡拿著一個手機,“新羽,簡總剛才打了電話來,你趕緊給他打回去報個平安。”

白新羽這才想起來自己失蹤好幾天,家裡肯定擔心壞了,他趕緊接過電話撥了回去。

“喂?新羽?”電話裡傳來簡隋英急切地聲音。

白新羽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哥……”

“白新羽!”簡隋英暴喊一聲,情緒有些激動,他咬牙切齒地說:“你他媽的……能讓人省心嗎!”

白新羽抽泣不止,“哥,他在手術室,他在手術室。”別的他已經聽不見了,他只知道電話裡的這個聲音來自自己最信任、依賴的人,他從小到大,有了什麼委屈和麻煩,第一時間想到的求助物件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自己的這個表哥,他很早就知道簡隋英不是萬能的,可當他痛苦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地想向簡隋英求助,他渴望他小時候的英雄能在任何時候拯救他。

簡隋英沉默了一下,低聲道:“誰?俞風城?”

白新羽用力點頭,完全忘了簡隋英看不到,他蹲在牆角,抓著那小小地電話,似乎那是他現在唯一的安慰。

簡隋英幾不可聞地輕歎一聲,“你受傷沒有?”

“沒有。”白新羽吸了吸鼻子,“我爸媽,你沒告訴他們吧。”

“暫時還沒有,如果今天還聯繫不上,就瞞不住了,所以你趕緊打電話回家,就說非洲信號不好。”

“好……哥,我……”白新羽很想馬上就見到簡隋英,但他沒開口,他知道自己已經過了隨時隨地跟簡隋英撒嬌的年紀,只是慣性一時還改不了。

掛了電話後,他調整好情緒,給他媽打了個電話,口氣如常。

雪豹們儘管剛經過一場戰鬥,卻沒有一個人有休息的打算,他們的戰友,俞風城、嚴強、麥子,全都在手術室裡,這註定是個無眠的夜。

102

嚴強和麥子陸續被推出了手術室,都已經沒有大礙了,其他受傷的特種兵和人質也都得到了妥善地安排,只有俞風城的手術進行了七個多小時。

雪豹們就在手術外等了七個多小時,手術燈熄滅的時候,他們一群人都沖上去堵在門口,率先出來的是博茨瓦納當地的醫生,個子瘦小,一下子被一幫人高馬大、滿身血污、一臉殺氣的特種兵圍住,嚇得眼睛都差點掉了。

“醫生他怎麼樣了?”

“傷情已經穩定了,目前沒有生命危險,但他外傷較重,最好儘快轉移到我們首都的醫院接受治療。”

老沙粗聲用中文道:“去個屁的首都醫院,必須回北京。”

陳靖也道:“對,這裡的醫療水準比國內差遠了,要儘快安排風城回北京。”

霍喬扒了扒頭髮,“我去跟使館溝通,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白新羽站在門邊一直沒說話,他很想進去看看,但他知道現在不能探視。

雪豹們陸陸續續地去休息了,直到門前只剩下霍喬和白新羽。

霍喬看著他恍惚地樣子,歎道:“新羽,去休息吧。”

白新羽點點頭,疲倦地歎了口氣,轉身要走。

“新羽。”

“嗯?”

“你能獲救,對風城來說比什麼都值得,所以你別多想。”

白新羽身體僵了僵,霍喬竟然一眼看穿了他在想什麼,他小聲說:“如果他不能再當兵了呢?”俞風城性命無虞後,這是他最擔心的,俞風城想成為職業軍人,這一點從小到大都沒動搖過,如果因為這次的傷,讓俞風城不能當兵了,甚至不能上軍校了,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俞風城。所有人都會告訴他這跟他沒關係,但他心裡不可能一點都不在意。

霍喬道:“從他選擇進入部隊的那天起,就已經做好了受傷甚至死亡的準備,不只是他,我們所有人,包括曾經的你,都是有了犧牲的覺悟,才能提槍上戰場的,如果他不能再當兵了,那也是他的選擇裡可能發生的,跟他人無關。”

白新羽抬頭看著霍喬,“隊長,這件事國內不會報導吧?”

“放心吧,不會。”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淡笑道:“對了,你見過風城的爸爸了”

白新羽愣了愣,有些尷尬,“嗯。”

“他說你很有眼光,看不上風城是對的。”

白新羽牽了牽嘴角,如果不是時候不對,他也覺得挺好笑的。

霍喬拍了拍他的肩膀,“風城對你的感情大家都知道,但這一點不應該成為你的心理負擔,嚴肅來說,這是雪豹執行的一次任務,就算沒有你在,雪豹的每一個人也應該全力以赴,所以,別多想,這是他應該做的。”

白新羽點點頭,他倒是希望自己真能這麼坦然。

回到醫院臨時給他們準備的休息室,他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他已經超過48小時沒有合眼,這短短兩天內發生的事不僅透支了他的體力,也讓他的心臟承受著難以形容地重壓,這在他離開雪豹大隊後,還是第一次。

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白新羽感到頭痛欲裂,他一翻身,從病床上站了起來,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他感覺自己應該是發低燒了。

他搖搖晃晃地走出病房,病房外刺眼地白熾燈讓他浮腫的眼睛更加難以睜開了。

“新羽。”陳靖走了過來,“休息好了?”

白新羽點點頭,“俞風城醒了嗎?”

陳靖沉重道:“還沒有。”

“強哥和麥子呢?”

“他們都醒了,如果風城後天能離開重症監護室,我們就立刻飛回北京治療。”

“他受得了長途飛行嗎?”

“隊長正在跟醫生溝通。”

白新羽靠在牆上歎了口氣,“希望能早點回去。”

陳靖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發燒了?”

“一點低燒,沒事。”

“隊長讓我提醒你,回國之後你和中偉的員工都需要配合調查,你前雪豹大隊成員的身份可能會有一點麻煩,不過沒大礙,你只要堅持此次行動是你個人的商務考察就行。”

“我明白。”

陳靖道:“你這次,是為了保全公司來考察的?”

白新羽苦笑道:“是啊,沒想到會碰上這種亂子。”

“中偉在海外市場發展快十年了,也是第一次發生如此嚴重地綁架事件,只能說你太倒楣了,剛好碰上了。”

“但我真的沒想到你們會來。”白新羽抱住陳靖的肩膀,“班長,我跟你說了沒有,看到你我真高興。”

陳靖笑道:“我知道。”

“這趟你跟我們回北京,就趁機休個假吧,東元和少榛都很想見你。”

陳靖點點頭,“好,我也很想他們。”

白新羽輕輕把腦袋抵在陳靖肩膀上,“班長……”

陳靖道:“怎麼了?燒得難受就吃點藥吧。”

“班長,有時候我覺得,服從命令要簡單得多。”

陳靖愣了愣,“為什麼這麼說。”

白新羽沉默了。他不知道怎麼形容,當他感到迷茫時,他希望有個他信任和尊敬的人能代替他做決定,有這種想法,說明自己依然不夠成熟吧。

他們在醫院呆了三天,俞風城才解除隔離,回到了普通病房,但依然沒有醒過來。白新羽看著一動不動躺在雪白病床上的俞風城,擋在他面前的這一道玻璃,就像一堵無法逾越的牆。

霍喬走了過來,他靠在玻璃上,看著俞風城道:“馬上就要回北京了。”

白新羽點點頭,“他怎麼還不醒呢?”

“他會醒的。”

白新羽沉聲道:“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開學了,他沒有辦法去報導了吧?”他想起俞風城邀請他參加開學典禮,還說自己會代表新生發言,當時他根本不想參加,可現在卻忍不住想像俞風城站在講臺上意氣風發的樣子,腦海裡的那幅畫面跟眼前俞風城虛弱的樣子形成了鮮明地對比。

“看情況,如果到時候恢復得不理想,也沒辦法。”

“明年呢?”

霍喬搖搖頭,“明年他年紀就太大了。”

白新羽抿了抿唇,心裡五味陳雜。他恨過俞風城,但那僅是倆人感情上的事,俞風城在他心裡一直是個優秀的軍人,如果俞風城不能上軍校,實在是太大的遺憾。

“走吧,我們回北京。”

他們一行人乘中偉提供的轉機飛回了北京。

飛機一落地,俞風城就被送往了部隊的醫院,讓白新羽等人則還沒出機場就被專案組的人帶走了。

他們配合專案組的人調查了一整天,他把所有事情都如實交代了,到了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才把他放了。

簡隋英來接的他,他看到簡隋英的一瞬間,心裡真是酸澀不已,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看著父母了一樣,“哥。”

簡隋英黑著一張臉,李玉站在簡隋英身後,輕輕朝他搖了搖頭。

白新羽立刻止住了要湊上去的腳步,老遠就低著頭,“哥,我錯了。”

“你錯哪兒了?”簡隋英冷冷地說。

白新羽怔了怔,一時也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就是習慣性先認錯。”

“上車。”

白新羽鑽進車裡,簡隋英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說吧,錯哪兒了?”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我……不該拖延行程。”

“還有呢?”

白新羽想了半天,還是不想說自己不該去,儘管發生了這件事,他也沒有打消想要開保全公司的念頭,如果碰上挫折就要放棄,那他肯定一事無成。

簡隋英眯起眼睛,“你還是沒放棄,是吧?”

白新羽心想,恐怕再沒人比他哥更厲害了,看他一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輕聲道:“哥,這次是個極小概率地意外,徐總說,他們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很安全的。”

“那一小部分時候就能要你命了!”

白新羽抓住簡隋英的手,“哥,以後我當了老闆,也不是什麼時候都需要我親自出馬嘛,你說對吧。”

簡隋英拍開他的手,“你聽好了,你要是堅持想做這個,我不會給你投一次分錢,我就想不明白,好好的安全的錢你不賺,非得去玩兒這種要命的。”

“哥,我做這個不全是為了錢,如果是為了錢,就像你說,我幹嘛不跟你這幹。哥,從我從部隊回來的那天起,我的思想就已經變了,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對不起。”

簡隋英狠狠白了他一眼,推開了他,“我攤上你這麼個弟弟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白新羽抱住簡隋英的胳膊,“哥,你別這麼說,我有你這麼個哥哥真是修了八輩子福呢。”

“少拍馬屁!”

“是真的啊。”

簡隋英瞪著他,“這件事國內沒報導,但是姨夫成天生意場上混,保不准他什麼時候會知道,到時候他們不同意你幹,你別來找我給你求情,想都不用想。”

白新羽笑道:“我知道,這件事我能自己解決,很多事我都能自己解決,你放心吧。”

“那個姓俞的小子呢?”簡隋英涼涼道:“死了嗎?殘了嗎?”

“沒死,殘不殘……要看恢復情況。”白新羽的語氣立刻低沉了下去。

“殘不殘跟你也沒關係了,你該幹嘛幹嘛,不要再去醫院看他了。”

白新羽怔住了。

簡隋英眯起眼睛,“怎麼了?你還想去醫院看他?你是醫生啊還是複健師啊,你去了能幹什麼?”

白新羽沉默了。

“如果你覺得他救了你,那麼你以前也救過他,你們就算扯平了,你還想怎麼樣?他還想怎麼樣?”

白新羽低聲道:“不怎麼樣。”他哥說得有道理,他去看俞風城又能改變什麼,何況俞風城根本還沒醒,可他總覺得……

“老實在家休息幾天,然後公司還有很多事要忙,你的人生和他的人生本來就沒什麼重疊的軌跡了,這次的意外也不該改變什麼,說白了,這是他的任務,你只是他的任務物件。”

白新羽靠回椅背裡,心裡紛亂不已。沒錯,這只是一次任務,他心裡已經放下了對俞風城的所有埋怨,他感謝俞風城救了他一命,但還能怎樣呢?

簡隋英捏著他的下巴,“你不想再讓我和你爸媽失望了吧。你活了20多年,一直是以自我為中心,現在你長大了,也懂事了,應該學會為家人考慮,做成熟的決定,你是家裡的獨生子,你本來喜歡的就是女人,還需要我多說什麼嗎。”

白新羽搖搖頭。

簡隋英拍拍他的臉,“很好,回去休息休息吧,把在非洲發生的事都忘了。”

白新羽看著窗外不斷飛掠的風景,視線漸漸地失去了焦距。

在家無所事事地躺了幾天後,馮東元和燕少榛把他約了出去,他這才想起來還要安排陳靖跟他們見面,於是給陳靖打了電話,打算四個人好好聚一聚。

見面之後,馮東元著實激動了一番,抱著陳靖喊了半天班長,陳靖也特別高興,對於陳靖來說,最讓他欣慰的就是他帶出來的兵一個個像模像樣。

燕少榛看著白新羽臉色不太好,捏了捏他的肩膀,“你們在非洲的事我多少聽說了一點,你還好吧?”

白新羽笑道:“沒事了,我就一點輕傷。”

燕少榛調侃道:“你這是屬柯南的啊,出國考察一趟都能出這種事。”

白新羽無奈道:“我也承認自己太倒楣了,改天去臥佛寺拜拜去。”

陳靖把話題引開了,雖然燕少榛曾是他們的戰友,但涉及保密的東西他們私底下最好不談論,這對所有人都好。

馮東元太久沒見到陳靖,話匣子打開之後,他們聊得很是投機。

白新羽一直很想問問俞風城恢復得怎麼樣了,醒了沒有,他以為陳靖會主動告訴他,可直到他們吃完飯,陳靖都隻字未提,這讓他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們一直聊到很晚才散夥,馮東元和燕少榛各自回去了,陳靖人生地不熟,白新羽送他回招待所。

路上,白新羽實在忍不住了,“班長,俞風城沒事吧?”

陳靖道:“嗯?他還在醫院啊。”

“他醒了嗎?恢復得怎麼樣?”

“今天下午醒了,但我沒跟他說上話,醫生只允許探視5分鐘,他父母進去了。”

白新羽沉默了。

陳靖也沉默了半天,才小聲說:“我沒跟你說,是因為你這幾天沒來,我以為……”

白新羽怔道:“以為什麼?”

“上次在烏魯木齊見面的時候,我喝多了,說了些多餘的話,你可能不太願意聽,所以這回……”

白新羽勉強笑道:“那不一樣,他這次傷比較重。”

“如果你想知道他的情況,以後還是直接聯繫隊長吧,我過兩天就得回基地覆命了。”

“好。”

陳靖道:“你……一直不打算去醫院看他了嗎?”

白新羽抿了抿唇,聲音幾乎是從聲帶裡擠出來的,“不去了。”

陳靖點點頭,歎息一聲,“也好。”

白新羽不知道陳靖這一聲“也好”,包含了多少意思,又或者什麼都包含了。

就這樣……也好。

103

回公司上班後,白新羽感覺渾身都不對勁兒了。他好不容易適應了離開部隊的生活,結果這一次的綁架事件,讓他的血液又有點沸騰了,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自己釘在椅子上。

敲門聲響起,馮東元在外面說道:“白經理。”

白新羽道:“進來。”

馮東元走進來關上了門。

白新羽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怎麼樣?”

馮東元歎道:“我和少榛昨晚去看風城了,現在一天只准探視一會兒,當時他媽媽在,我們就和他說了幾句話。”

“那他現在什麼情況?”

“腿傷比較嚴重,如果恢復得不好,以後就不能回雪豹了。”

白新羽倒吸了一口氣,他靠在椅背裡,半天都沒說話。

馮東元看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白新羽道:“還有別的?”

“我們走了之後,他媽媽追出來了,問我們……‘白新羽’是誰。”

白新羽怔了怔,“她為什麼問?”

“她沒說。”

“那你們怎麼回答的?”

“我就實話實說了,說你是我們戰友。”

“嗯,你回答得沒錯。”看來俞風城的父親沒把他們的事告訴他母親,否則也太尷尬了。

“新羽。”馮東元小聲說:“你不去看看風城嗎?”

白新羽垂下了腦袋,疲倦地說:“我該去嗎。”

馮東元沉默了一下,“風城畢竟是咱們的戰友。”

白新羽把臉埋在了辦公桌上,“東元,你知道嗎,我不敢去。”見了面說什麼?做什麼?俞風城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著他,他會看到怎樣一個俞風城?這些都是他想都不願意想,可如果見到俞風城,就需要他去面對。

他想起簡隋英嚴肅的目光,想起他和俞風城之間發生的一切,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馮東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

“你不明白。”白新羽暗了暗太陽穴,“你只知道我們倆好過,但我們怎麼好的,怎麼掰的,你都不知道。”

馮東元用明亮乾淨地眼睛看著他,“你要是想找人說說,我隨時都在這兒。”

白新羽感到心臟顫了顫,這一刻,他真的有了傾訴的欲望,他很想把那些積壓在心底、折磨他很久的糟粕往事都一股腦地倒出來,向這個他信任的朋友傾訴,說不定那樣他心裡會好受很多。可是他不能,他不能沒輕沒重地告訴別人,他懷疑俞風城喜歡自己的舅舅,這偏偏又是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所以他沒有人可以傾訴。

馮東元摸了摸他的腦袋,“不想說也沒事兒,我只是希望你別太勉強自己,你沒做錯什麼,就不應該承受不屬於你的心理負擔。”

白新羽勉強對他笑了笑,“說話文縐縐的,是不是這段時間書看太多了。”

馮東元笑道:“可能是。”

“東元,這段時間,你就時不時幫我去看看他吧。”白新羽現在只希望俞風城的傷能儘快恢復,雪豹大隊一直是他的人生目標,如果不能再回去,對他來說一定是個很大的打擊。

幾天後,陳靖和雪豹大隊的其他人回新疆了,霍喬則要在北京多留一段時間。他們走的時候,白新羽和燕少榛都去送機了,雪豹們看白新羽的眼神有些古怪,均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大概不能理解白新羽為什麼不去探病吧。

把人送走後,他們坐著霍喬的車回市里。霍喬問起了燕少榛在北京這邊的情況,倆人相談甚歡,白新羽則一路沉默。

霍喬道:“我把你們倆送哪兒?”

燕少榛道:“把我隨便放個地方就行了,我今天放假,不回部隊了。”

“那就在這裡吧。”白新羽道:“這裡離我公司很近。”

霍喬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好。”他停下了車,道:“少榛,你先下車等一會兒,我跟新羽說兩句話。”

燕少榛並不意外,俐落地下車,關上了車門。

白新羽暗自深吸了一口氣,等著霍喬開口。

霍喬道:“風城明天上午要做個腿部的大手術,他的腿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恢復到從前了,但以後能不能恢復到八九成的靈活,就要看明天手術是不是能成功。”

白新羽安靜地聽著。他感覺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拽著,一直往下墜,那種沉重的感覺讓他呼吸困難。

“我覺得比起他媽給你打電話,還是我親口跟你說比較好,風城說不見到你,他不進手術室。”

白新羽身體一顫,他的頭幾乎垂到了胸口。

霍喬看著窗外,歎道:“咱們都做過抗藥物訓練,如果他不配合,麻醉很難起效果,如果強行加大劑量,對他大腦會有損傷,我們勉強不了他。你們的事,是他辜負你,但我知道你跟所有人一樣,希望他恢復健康,所以,你明天早上能去看看他嗎?”

白新羽啞聲道:“我去。”

“新羽,謝謝你。風城這孩子有些地方我們教的不錯,有些地方卻教的一塌糊塗,實在是……”霍喬又歎了口氣,“不管怎麼樣,謝謝你。我姐姐和姐夫都是明理的人,你不用擔心尷尬。”

白新羽的手抓著車門把手,卻遲遲沒有推開。

霍喬扭頭看著他。

白新羽抬起頭,定定地看著霍喬英俊而陽剛地面孔,埋在胸中很久的話毫無遮攔地脫口而出,“隊長,我以前非常嫉妒你。”

霍喬微怔,隨即露出一個淡淡地笑容,“現在呢?”

白新羽不知道怎麼回答。

“人是會成長的,我小時候喜歡麥當娜,發誓非她不娶,現在我連她的姓都不記得了。可能你覺得這不一樣,但在我眼裡卻差不多,風城是遇見你之後,才分清崇拜和喜歡的區別,這個分清的過程他很掙扎,他要質疑自己,先否定、再肯定,他的很多過激行為,都是他內心掙扎和急躁的表達。當然了,我不是在為他說話,我只是覺得,他很清楚他想共度一生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你沒必要嫉妒我。”霍喬眨了眨眼睛,“不過我確實比你帥一些,這點還是值得你嫉妒的。”

白新羽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腦子哪根筋搭錯了,要說出這句話,但是說出來之後他感覺輕鬆多了,他一直尊敬霍喬,不願意用任何陰暗的心情去面對這個人,他又沒做錯什麼,他想要無所顧忌地坦然。他勉強笑了笑,“最後這句話我不同意。”至於前面的……他不知道該不該同意。

霍喬也笑了,“去吧,少榛等著呢。”

白新羽下了車,燕少榛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已經猜到了他們大概在談什麼。

白新羽道:“明天早上我去醫院看看他,你陪我去嗎?”

燕少榛反問道:“你希望我陪你去?”

白新羽怔了怔,“不是,我只是隨口問問。”

“我按理應該今晚回部隊,但如果你不敢一個人去,我可以陪你。”

白新羽抹了把臉,“不用了,你別特意請假了,我哪兒來的‘不敢’。”

“哪兒來的?”燕少榛露出無奈地表情,“你一點都不擔心俞風城趁機要求跟你和好嗎?我不相信。”

白新羽心臟一顫,沒有說話。

“你一直不去醫院看他,不就是怕他說這樣的話嗎,你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受傷,你心軟,但你又不知道你們該不該往下走,所以你乾脆躲著。”

白新羽捶了他一下,“你那什麼社會心理學的文憑含金量可真高。”

燕少榛苦笑道:“我恐怕是最瞭解你們之間情況的人了,雖然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麼多。”

白新羽沉聲道:“你說得對,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那就別去。”

白新羽搖搖頭,“我不去,他不進手術室。”

“哈。”燕少榛諷刺地一笑,“我算明白你拒絕我時說的話了,你說俞風城是個流氓,我沒他那麼不要臉,我現在懂了。”

“我明天會帶東元去。”

燕少榛捏了捏他的肩膀,“我會陪你去的。”

“你不……”

“我想陪你去。”燕少榛強調道。

白新羽長歎一聲,不知道明天自己會面對什麼。

第二天一早,三人提了些鮮花水果就去醫院了。這些東西是馮東元堅持要買的,白新羽完全無法現象自己提著這些東西走進病房是怎麼一副詭異的畫面,但他也拗不過馮東元。

到了醫院,霍喬已經等在那裡了,他身邊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長得跟霍喬很像,漂亮幹練,眉目間有一股英氣,這顯然是俞風城的母親。

白新羽把手裡那個傻了吧唧的大水果籃塞給了燕少榛,有些忐忑地走了過去。

霍喬道:“姐,這就是小白。”

霍潔上下打量了白新羽一番,露出有些疲倦地笑容,“你好,我是風城的媽媽。”

白新羽點點頭,“伯母好。”

“你們誰追的誰啊?”

白新羽被這猛地一錘子敲愣了,“呃……啊?”

霍潔以詢問地目光看著他,“我兒子會追人嗎?”

霍喬趕緊阻止了她,“姐,現在說這個不合適。”

“哦。”霍潔道:“小白,你進去看看他吧,他醒了就一直找你,不見到你也不肯做手術。年輕人談戀愛,好聚好散挺好的,但是他畢竟受了傷,希望你能幫我們勸勸他,謝謝你了。”

白新羽的大腦呈現了短暫地空白,他一直覺得跟著簡隋英這麼多年,什麼事兒他都見怪不怪了,但在領教了俞風城,見識了俞風城的爹,又感受了俞風城的媽之後,他真的相信俞風城是親生的。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推開了病房的門。

俞風城扭過頭來,他臉色蒼白,面容消瘦了幾分,倆人四目相接,似乎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得化不開的複雜情緒,隔著幾米的距離,白新羽卻體會到了什麼叫一眼千年。

104

俞風城在看到白新羽的瞬間,眼前一亮,但隨即又看到了他身後的燕少榛和馮東元,眼神立刻就黯淡了下去。

白新羽在門口僵立了兩秒,一把從燕少榛手裡搶過水果籃,朝俞風城示意了一下,“嗯,來看看你……”他明白水果籃和花的作用了,大概就是減少一點尷尬吧,馮東元真有先見之明。

俞風城微微皺起眉,“你帶他們來幹嘛。”

馮東元局促地撓了撓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燕少榛就顯得坦然多了,挑眉看著俞風城,似乎是沒打算痛快走人。

白新羽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總躲著,他低聲道:“你們出去等我一會兒吧。”

燕少榛低下頭,在白新羽耳邊道:“別被他忽悠了。”

俞風城眯起眼睛。

倆人走後,白新羽帶上門,提著水果籃走了過去。

俞風城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直到他坐在自己面前。

白新羽輕咳一聲,“你腿好點了嗎?”

“一會兒手術。”俞風城看了看自己的腿,表情很平靜,“以後走路是沒問題,但長途越野、或者高強度腿部運動恐怕不行了,要看手術過後能恢復到什麼程度。”

白新羽抿了抿嘴,“我相信你可以恢復好。”

俞風城笑了笑,“我也相信。”

白新羽淡道:“我這次來……”

“你這次來是我小舅把你請來的,我知道。”俞風城伸出手,輕輕捏住了白新羽的耳墜。

白新羽怔了怔,輕輕偏開了臉。

俞風城看著自己空蕩蕩地手,心裡難受起來,他輕聲道:“你當時也是這樣嗎……”

白新羽愣了愣,“什麼?”

“昆侖山受傷之後,在醫院醒來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希望第一眼就能看到我,就像我希望第一眼就看到你一樣。”

白新羽沉默了。也許當他剛醒過來,大腦還不清醒的時候,他真的希望能看到俞風城,可當他逐漸回憶起昆侖山上發生的一切,那些記憶和肩膀上的傷痛,一遍遍提醒著他,讓他最終心灰意冷了。

“我去看過你……只是不敢見你,我不知道你會拿什麼樣的眼神看我,會對我說什麼,我一直以為自己膽子很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那個時候,我特別怕面對你。”他深深看著白新羽,“以前一個大師說,我早晚會碰到一個制得了我的人,遇見你之前,我從來不信那個邪。”

白新羽想岔開話題,他看了看表,“你馬上就要手術了吧,都準備好了嗎。”

俞風城輕輕掐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掰了回來,讓他正對著自己,“我知道你為什麼不來看我,你是怕我趁機要你和我和好嗎?我雖然挺想的,不過那麼幹太孬了,你就算勉強同意了,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你真心願意和我重新開始。”

白新羽慢慢推開他的手,“俞風城,我很感謝你救了我,還把防彈衣給我。最後……最後我說的那句話,也是誤會,我收回來,但除此之外……”他搖了搖頭,他想說他們真的回不到過去了,可這句話卻不知道為什麼堵在喉嚨裡,就是吐不出來。

俞風城靜靜地看著他,“你當時叫了我的名字。出事之後,你聯繫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人是我,在綁匪要燒死你的時候,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的名字。新羽,你明明還喜歡我,為什麼不敢承認?”

白新羽閉了閉眼睛,他就知道俞風城會提這個,而這麼多天了,他居然始終沒想好要怎麼回答。

俞風城拉住他的胳膊,將他拽到了身前,“新羽,當我知道我以後可能無法再回雪豹的時候,我以為我會很難接受,很多年以來,我一直把雪豹當成我的目標,讀完軍校,我依然想過回雪豹,可受傷之後,我雖然感到很遺憾,但還是不太困難地接受了。因為在遇見你之前,我除了‘想當特種兵’之外,就沒有別的目標了,我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也沒想過當兵以外的人生。可我現在有你,除了當兵之外,我有了更大的期待,我想著我們共同的生活,一定很有意思,我想和你走很遠很遠,一直到走不動為止,這已經不只是一個目標了,而是我人生規劃的一部分,你就是我未來的一部分,而且是最大的那部分。事到如今,你真的還懷疑我喜歡的是誰嗎?”

白新羽心裡確實有些動搖。俞風城這種性格傲慢自負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歡,不會耐著性子在他身上花費這麼多時間,而且以前俞風城再怎麼混蛋,倒也真的沒騙過他。他也是男人,男人是身體力行的動物,不會在不值得的獵物上耗費太多功夫的。以前的俞風城他不確定,但現在的俞風城,也許真的……

俞風城緊緊抓著他的手,“新羽,你覺得你在昆侖山上看清了我,我也是在昆侖山上看清了我自己,只不過我們看的完全不同。當我鬆開你的手,背我小舅下山的時候,我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清楚地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因為那個時候的愧疚和難受,是我這輩子都沒嘗過的。”他深深地望進白新羽的眼睛,“我喜歡你,只有你。”

白新羽輕聲道:“俞風城,這話一年多前說,我肯定高興壞了,因為那時候,我們從來沒說過一句像樣的情話,其實我挺想說的,但是你不說,我也不想說,後來想想,我暗自跟你較勁兒,你可能根本不在意,實在有點可笑。現在……你說你喜歡我,我看得出來,可我總覺得我們走得越來越遠了,我看著你,找不回以前的感覺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不在部隊了,在部隊的時候,我們只有彼此,可離開部隊,我們有很多……選擇,無論選誰,肯定比選一個男的輕鬆,畢竟我本來就不是同性戀,我只是覺得,我們真的回不到過去了,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誰都不顧,只管自己高興的白新羽了。”他說到最後,聲音顫抖了起來,他又想起那個關於“成長是一瞬間的事”的說法了,這一刻他意識到他改變了什麼,但他卻不確定這是不是成長,從前的他,不會瞻前顧後,喜歡就往上沖,為了能和俞風城並肩而行,能把自己活生生逼進雪豹大隊,可現在的他,也不過是老了一兩歲的他,卻突然沒有那樣的勇氣了,他想起他父母、他哥,想起霍喬,他開始衡量值不值得,值不值得為了一個始終讓他心裡有疙瘩的男人,傷害、辜負自己的親人。

成長究竟是變得更強大,還是變得畏首畏尾?這個問題問出來,簡直讓他心碎。

俞風城看著他,眼眸中漸漸浮上一絲水霧,比起白新羽大聲罵他、激烈地拒絕他,此時此刻這平靜地表達,反而更讓他肝腸寸斷,他啞聲道:“你跟在新兵營的白新羽相比,好像是兩個人了,我是被你的成長和改變吸引的,可現在我卻不希望你成長得這麼快。新羽,現在是我在追隨你的腳步了,無論你走得多快,願不願意帶上我,我都會跟著,因為我知道你只是長大了,但我最喜歡的白新羽的那部分,永遠不會變,你喜歡我,不管你現在找多少藉口,有多少顧慮,你最終會服從自己的心。”

白新羽看著俞風城眼圈通紅的樣子,心裡慌了起來,從他踏進這個病房,和俞風城四目相接開始,他的心臟就好像一直被什麼東西揪著,不上不下的,這裡的環境讓他快要窒息了,“你準備一下動手術吧。”說著就要站起來。

俞風城一把拽過他的胳膊,一手壓下他的後腦勺,用力堵住了他的唇。

白新羽站立不穩,撲到了俞風城身上,俞風城悶哼一聲,卻沒有鬆手,反而越發激烈、甚至有些粗暴地吸允著他的嘴唇,品嘗著那唇瓣間熟悉地味道。

白新羽瞪著眼睛,想要推開他的手已經貼在了他胸口,卻猛然想起了他的傷。

俞風城趁機抓住他的手,壓在了床上,更加熱烈地親吻著。

白新羽感到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恍然間,這略帶霸道的吻讓他回憶起了在部隊時的事,俞風城第一次強吻他,也是這麼地用力,他當時覺得很新鮮,畢竟這樣流氓似的的吻,是從女人身上得不到的。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被俞風城吸引?倆人的關係是從肉欲發展起來的,可到了最後,糅合了太多的欣賞和戰友情誼,那種喜愛已經難分難舍,時至今日,他仍然會因為一個簡單粗暴地吻而怦然心動。

倆人分開之後,俞風城微喘著說:“你心跳得很快。”

白新羽儘量平靜地說:“我不想讓你再縫合一次傷口,你有點兒分寸。”

俞風城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只有我能讓你心跳得這麼快,我們之間有過的激情,是你從任何人身上都體會不到的,所以你不會再愛上別人,你會一輩子都想著我,同樣,我這輩子也只會愛你。”

白新羽看著他的眼睛,感覺自己要被那眼眸中燃燒著的火焰灼傷了。

105

這時,醫生推門走了進來。

白新羽趕緊直起腰,退開了兩步。

醫生身後跟著霍潔和霍喬,霍潔道:“風城,時間到了,你準備好沒有?”

俞風城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沒從白新羽臉上移開,他就那麼看著白新羽,無視了一屋子的人,“好了。”

霍潔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行了,走吧。”

俞風城沖白新羽道:“我手術完你還來看我嗎?”

白新羽當著他媽的面兒,也不好太生硬,就敷衍地說:“下次再來。”

“下次是什麼時候?”俞風城不依不饒地問。

白新羽眯起眼睛,俞風城表情動也沒動。

霍潔拍了他一下,“你還有完沒完了。”

俞風城充耳不聞,只是對白新羽道:“如果你不來看我的話,我去找你好了。”

白新羽道:“你別來我公司。”

“那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白新羽被他的厚臉皮逼得沒處可躲了,“下個星期……天。”

“好。”

護士將俞風城推進了手術室。

霍潔沖白新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熱天讓你跑了一趟。”

白新羽淡笑道:“不算什麼。”

“我一直不知道,在昆侖山上救了風城一命的那個戰友就是你,男孩子長大之後,什麼都不願意跟父母說……小白,謝謝你,我兒子給你添麻煩了。”

白新羽感到有些不自在,他道:“我們是戰友,危急時刻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霍潔笑看著他,“不知道你們因為什麼吵架了,但就算談不成戀愛,你們也還是好戰友,如果你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跟我們開口,好嗎?”

白新羽感到臉皮微微地發燙,他悄悄看了霍喬一眼,霍喬微笑看著他,他有些窘迫,只好說:“謝謝阿姨。”

三人走出醫院後,白新羽長籲一口氣,他好久沒覺得這麼緊張過了。

燕少榛道:“新羽,你沒事吧?俞風城說什麼了?”

白新羽搖搖頭,慣性地說:“沒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事,而且是他完全無法預測發展的事。唇齒間似乎還回蕩著俞風城的氣息,那屬於俞風城的霸道地、粗暴地親吻方式,一直是他記憶中濃墨重彩地一筆,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俞風城的步步逼近,他不能不回應,因為俞風城會逼著他回應,俞風城說得對,倆人之間有過的激情和回憶,他從今往後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找得到,他這輩子也再不可能會喜歡一個人到願意為了他擋子彈的程度。在內心很深處,他依然依賴俞風城,依然懷念他們曾經有過的點滴,危急關頭,尤其是他自以為要死的那一刻,他想念的,全都是那些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俞風城就是其中之一。

他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卻發現自己始終沒走出來,那種感覺不知道該叫挫敗,還是認命。

馮東元為了緩解尷尬,沒話找話說,“風城跟他媽媽長得好像。”

燕少榛嘲弄道:“他們一家人都挺像的,異于常人。”

“俞將軍倒是挺有意思的。”

馮東元岔開話題,“咱們吃飯去吧,我知道一家做陝北菜的。”

“好啊。”

白新羽道:“吃飯就說吃的,其他的不說,成嗎?”

燕少榛笑了笑,勾住他的肩膀,“成。”

白新羽苦笑一聲,“走,我做東。”

晚上回到家,霍喬給他發來一條簡短地短信:手術很成功,白新羽看了半天,回了一條:收到。

手術完成後,接下來就是至少三個月的複健了,還有不到兩個星期學校就要開學了,以目前的恢復情況來看,俞風城可以帶傷入學,反正他的專業是指揮類,訓練要求不高,況且以他的身體素質,學校的那點訓練量可有可無。只是,白新羽想到俞風城要拄著拐杖代表新生演講,心裡就多少有點不舒服,畢竟那跟他想像中意氣風發的樣子差距有點大。

兩天之後,徐總約他吃飯。自從博茨瓦納回來後,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徐總受了點輕傷,現在已經看不出來了,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倆人的關係更加親密了,徐總對他賞識有加,徐總底下的人也對白新羽感激不已。博茨瓦納這件事,對中偉內部的衝擊很大,也加快了中偉要把國際安全部分離出去的速度,現在徐總正在全力準備這件事,最快年底就要把公司組建起來,倆人到了真正開始談合作的時候。

他們在咖啡廳裡聊了一下午,聊得非常投機,順便把中偉要跟簡隋英合作的那個項目也談了談,能和中偉這條大船對接上,他們公司將迎來巨大的機遇。

回公司後,白新羽把跟徐總聊的內容給簡隋英說了說,有利可圖,自然誰都不會往外推,簡隋英對於這次的機會很是滿意。

聊著聊著,簡隋英道:“上星期五,你和小馮一起請了假,大半天才回來,上哪兒去了?”

白新羽故作鎮定地說:“有個戰友找我們吃飯。”

簡隋英微眯起眼睛,“就這樣?”

“是啊。”

簡隋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不是去醫院看俞風城了吧?”

白新羽本想淡定地扯個謊敷衍過去,可他突然就有些說不下去了。他既不想騙簡隋英,也不想回避自己做過的事,他垂下了眼臉。

簡隋英冷哼一聲,“我都能猜到,那小子使一招苦肉計,你保准扛不住。”

白新羽道:“哥,怎麼說也是我戰友,我就是去看看,沒別的。”

“沒別的?”簡隋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白新羽,我不知道當初他是怎麼把你繞進去的,不過我差不多能猜到,就你這腦子,人家哄只貓的功夫就夠哄你的,你們在部隊玩玩兒,沒什麼大不了,誰叫那兒沒女人,可你都回到北京這花花世界了,你還跟他糾纏不清,你圖什麼?”

白新羽搖了搖頭,“我……我也沒和他糾纏不清。”

簡隋英一拍桌子,“那你他媽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回來一年多不交女朋友不泡吧不找女人,是那玩意兒出問題了?”

白新羽窘道:“扯淡,我那兒好著呢。”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這不忙工作嗎?”

“你比我忙嗎?”

“呃……”

簡隋英冷道:“白新羽,有些話我本來不想點破,但其實你心裡想什麼,從小到大都沒能瞞得過我,我知道你喜歡他。我不想干涉你找誰,我自己就是個GAY,我也覺得男人挺好的,我這麼管著你,是為了誰你心裡清楚,你要是能過得了大姨姨夫那關,我他媽才懶得管你,你生兒子又不跟我姓,我操個屁的心。”

白新羽急道:“哥,我沒嫌你管我,我現在就是特別亂。”

簡隋英支著下巴看著他,“你們當初分了,肯定是有分的理由,把那個理由多複習幾遍,再想想大姨和姨夫。感情不能當飯吃,你一個大好直男,明明能跟女人結婚生子走正常的人生路,為什麼偏要跟一個男人牽扯不清?我早說過了,如果我能喜歡女人,我絕對不會這麼難為自己。新羽,我知道這條路多難走,我不希望你再走一遍。”

白新羽心裡有些難受,他知道他哥說得話句句在理,這些他何嘗不知道。離開部隊的這一年多來,他一直試圖和俞風城撇清關係,走自己正常的人生路,可俞風城卻不放過他,糾纏了這麼久,到頭來他發現自己還是會因為俞風城的一個碰觸而心跳加速。最重要的是,在生死關頭,有那麼一刹那,儘管他不想承認卻無法回避的那一刹那,他後悔自己沒有珍惜和俞風城相處的時光,當他覺得自己要死了的時候,所有他覺得自己邁不過去的那堵心裡的牆,那些怨憤、猜忌、痛苦突然都變得輕如塵埃,他當時最大的遺憾,居然是沒能和俞風城好好相守,以及,好好道別。他永遠忘不了當他喊出俞風城名字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絕望。

當然,當時的心思,在他活下來之後就已經被壓抑了下去,清醒過後,他還活在現實裡,如果沒有昆侖山上發生的事,他一定一鼓作氣和俞風城走下去,可那件事之後,再看著身邊的父母,他卻膽怯了。

簡隋英見他不說話,手指輕輕點了點桌子,“你自己在這兒搖擺不定,你想過俞風城是怎麼打算的嗎?他才多大,2021?他家裡比你家更正統更嚴謹,他喜歡你的時候追著你跑,過個幾年不喜歡了,需要傳宗接代了,還不是說甩你就甩你,你能把他怎麼樣?就憑你玩兒得過他嗎?”

白新羽悶聲道:“哥,我沒想那麼多,我本來就打算和他斷了。”

“那你們斷了嗎?我就不信你一百個不願意,他還能纏你一輩子,你就不能狠下心不去看他?”

白新羽低下了頭。

簡隋英扒了扒頭髮,一臉煩躁,“你要真覺得這麼難分難舍,你先找個女人協定結婚,把孩子生了,然後隨你怎麼玩兒沒人管你。”

白新羽搖搖頭,“那樣沒意思。”

“那怎麼有意思?你這麼要死不活的樣子有意思?”

白新羽腦袋垂的更低了。

簡隋英重重歎了口氣,“看你真來氣……你這婆媽的性格這輩子還能不能改了?”

白新羽苦笑道:“我努力。”

“今晚跟我吃飯去,我給你介紹女朋友,我本來還覺得你年紀小,不用急著結婚,現在看來你還是應該談個女朋友轉移一下注意力。”

“哥,我真的不……”

“去。”簡隋英加重語氣。

白新羽泄了氣,“好吧。”

晚上,白新羽跟著簡隋英和李玉去了個飯局,一個澳門富商帶了自己的女兒來,長相氣質均是上乘,換做以前肯定根本看不上他,但現在卻是他完全提不起興趣。

好不容易熬到了飯局結束,白新羽正打算開車回家,突然接到了他媽的電話。

“新羽啊,你在哪兒呢?”

“我跟我哥出來應酬,怎麼了媽?”

“你來接我一下吧,司機家裡臨時有事,剛剛回去了。”

“哦好,你在哪兒呢?”

“我在雅韻打麻將呢。”

“好,我現在過去。”白新羽立刻開車過去了。

雅韻是他媽跟一群官商太太經常聚會、美容、打麻將的私人制會所,他去過好幾次,門童認識他,就直接將他領進了包廂。

門一開,一股薰衣草熏香的味道撲進鼻息,白新羽皺了皺鼻子,“媽……”他看清屋裡的人之後,一下子愣住了,正對著他坐在麻將桌前的,居然是霍潔!

李蔚芝抬頭看了他一眼,“你來了啊,我打完這圈。新羽,你說巧不巧,你知道這個阿姨是誰嗎?”她笑眯眯地指了指霍潔。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假裝不知道,但這麼做除了顯得他心虛外,沒任何好處,他乾脆大方地說:“這不是霍阿姨嗎。”

“啊?你們見過啊。”李蔚芝驚訝道:“霍夫人,你剛才怎麼不告訴我。”

霍潔淡淡一笑,“一時沒想起來。”

李蔚芝露出疑惑地表情。

白新羽慶倖霍潔考慮周到,沒隨便說什麼。他淡定地跟其他的太太打了招呼,然後道:“媽,你們先打,我出去喝杯茶等著你。”

霍潔笑道:“新羽,你會打嗎?”

“啊,會一點。”

“那你來指導指導我吧,我是新手。”

李蔚芝道:“對對,你來教教霍阿姨。”

白新羽無奈,只好坐到了霍潔旁邊,給她看起了牌。他心裡直犯嘀咕,霍潔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他媽的交友圈裡,他媽結交的人雖然也是非富即貴,但跟霍潔這種人不是一個層次的,平時也很少有交集,畢竟霍潔身份特殊,私人交友要非常謹慎,他實在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是巧合,還是……

打完麻將,白新羽載著李蔚芝回家,路上問了起來。

李蔚芝道:“哦,她是你吳阿姨帶來的,她剛退休,閑著沒事兒,就出來玩玩兒。”

“吳阿姨以前認識霍潔?她要是認識俞家的人,就她那性格,早就到處吹了。”

李蔚芝想了想,“確實,好像也是剛認識的,以前都沒聽她說過。”

“霍潔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呀,我也是聊著聊著才知道她是俞風城的媽媽的,因為你們兩個,我跟她還挺有話題的,當過兵的女人感覺真不一樣,說話特別穩,實在不像是會跟我們打麻將閑嘮嗑的人。”

白新羽心裡疑慮重重,卻不敢妄加猜測,他的智商多半是遺傳他媽,他媽就是個特單純的女人,估計就算霍潔有什麼目的,她也看不出來,而他不知道霍潔意欲為何,又不能跟他媽亂說。他簡直想打電話問問俞風城了,可萬一霍潔真的只是閑著發慌出來玩玩兒的,豈不是顯得自己小題大做?

白新羽感到一陣頭疼。

106

星期天上午,馮東元給白新羽打電話,“新羽,你今天要去看風城是吧?用我陪你去嗎?”

白新羽沉默了一下,“不用了,我不去了。”

“呃,好。”

“還有一個禮拜就開學了,你都準備好了嗎?”

馮東元興奮道:“我提前去報到了,這兩天就搬宿舍。開學要先軍訓一個月,哈哈,在庫爾勒的時候我訓別人,現在反過來別人訓我了。”

白新羽笑道:“你還能再稍微體會體會軍營生活,多好啊。”

“嘿嘿,也是。”

倆人閒聊兩句,便掛了電話。白新羽想到俞風城現在可能在等著自己去看他,稍微愧疚了一下,但他本來就沒打算去,那天只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不好拒絕罷了。他現在腦子亂得跟漿糊一樣,要是見了俞風城,那漿糊恐怕就直接凝固了。

星期一早上,他照常去上班,車剛拐進地下停車場,他就看到自己固定車位的地方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帶著鴨舌帽,拄著拐杖,他心裡咯噔一下,仔細一看,真的是俞風城。他心裡飆出一連串地髒話,一股火氣直沖腦門,他一個急轉彎,漂移著拐進車位。

那彎拐的非常急,白新羽從十四歲開始玩兒跑車,他雖然算不上專業,但對這個彎度還是有絕對自信的,但是在外人看來,尤其是站在彎角處的人看來,這個角度就像車要從自己身上碾過去一樣,絕對的心跳加速。白新羽是心裡憋氣才來這一手,方向盤打過去的時候他就後悔了,他何必嚇唬一個瘸子,可這時候也不可能收手了,刹車來不及,不把這個彎拐過去他是肯定會撞到俞風城的,沒想到俞風城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居然站在原地一動也沒動。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地聲音,白新羽一腳刹車踩到底,穩穩地停在了車位裡,他估計車頭離牆壁的距離不超過五釐米。

這時候正是上班高峰期,很多人都被那手漂移和急刹車嚇住了,紛紛朝他們看來。

白新羽下了車,看著俞風城,惡聲惡氣地說:“你都不躲?你就不怕我撞死你?”

“我覺得這個彎度你能拐過來。”俞風城聳聳肩,“再說你要是撞了我,下半輩子你就真得負責了,我躲什麼。”

白新羽深深皺起眉,“你來這裡幹什麼。”

“說好了昨天去看我,你沒來。”俞風城理直氣壯地說:“所以我來看你。”

“我不去是因為我不想見你。”

“我知道,所以我不請自來了。”俞風城勾唇一笑,黑眸閃耀著攝人地光芒,“我在重新追你,雖然現在跑不快,但一步也不會落下的。”

白新羽諷刺道:“重新?你以前追過我嗎?”

“追過,但是方法比較粗暴。”俞風城深邃的眼眸在他臉上逡巡,捕捉著他所有細微地表情。

白新羽想起倆人剛認識時候的事,要不是遇見俞風城,他絕對不知道自己其實可以是個羞澀的人。他不想繼續回憶了,夾起公事包,“我去上班了。”

俞風城抓著他的手,單腳往前蹦了一步,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重心不穩地撞上了白新羽的胸膛,正好把人壓在了車門上。

白新羽想推開他,卻發現他拐杖掉地上了。

俞風城攀住他,痞痞地一笑,“怎麼辦,這回我站不住了。”

“放屁,你單只手都能倒立二十分鐘。”

俞風城在他臉邊輕輕吹了口氣,“但我腿現在沒勁兒。”

白新羽抓著俞風城兩隻手擰到背後,一個轉身,反將俞風城壓在了車門上。

俞風城挑了挑眉,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眼裡隱含著一絲期待。

白新羽後退了一步,撿起拐杖扔給了他,然後轉身就走。

白新羽轉身的瞬間,俞風城的表情就跟著變了,眼眸頓時失去了神采,見到白新羽時的容光,此時消散地乾乾淨淨。

白新羽走了沒多遠,就聽著後面傳來拐杖敲擊地面地聲音,接著,撲通一聲。他回頭一看,俞風城趴在地上,用力捶了下地面,臉上滿是憤怒。白新羽看著他爬都爬不起來的無力樣子,心臟一緊,腳步怎麼也動不了了。

俞風城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有幾分狼狽和落寞,接著便垂下了眼簾,費力地撐起身體。

白新羽暗自歎了口氣,走了回去,輕輕鬆松地把俞風城從地上架了起來。

俞風城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怎麼都不肯鬆開。

白新羽呵斥道:“放開,我要上班。”

“別離開我。”俞風城收緊胳膊,在白新羽耳邊小聲說,那語氣裡透出一絲哀求。

白新羽怔了怔,手悄悄在身側握成了拳頭,俞風城身上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卻依然掩蓋不了那股他熟悉的氣息,他極少見到俞風城如此脆弱,他承認自己有點受不了俞風城可憐兮兮的樣子。

就在白新羽內心掙扎不已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急促的鈴聲把他拉回了現實,他趕緊拽開俞風城的胳膊,掏出手機一看,是霍喬打來的。

俞風城肯定是偷偷從醫院跑出來的,果然,一接電話,霍喬就問道:“新羽,風城是不是去找你了?”

白新羽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你把地址給我,我現在去接他。”

白新羽剛要說話,俞風城突然搶過了手機,“小舅,我過會兒自己回去就行了。”

白新羽聽到霍喬怒言,“你怎麼回來。”

俞風城淡道:“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小舅,我能處理好。”

霍喬沉默了一下,“腿是你自己的,你剛做完手術,注意點。”

“我知道。”俞風城掛掉後,把手機扔給了白新羽,“我在樓下咖啡廳等你,中午一起吃午飯吧。”

“等個屁,你現在應該回醫院,剛做完手術就往外跑,你是真想變成瘸子?”

俞風城毫不在意地說:“這點傷不算什麼,可要是見不到你,我們的距離就會越來越遠。”他捏了捏白新羽的下巴,輕扯嘴角一笑,“現在可是關鍵時刻。下週一來參加我的開學典禮吧,你答應過我的,如果你這次再爽約,我一放假就來你公司樓下站崗,我是特種兵,我不怕等人。”

白新羽拍開他的手,“你這臭無賴的脾性真是一點兒沒改。”

“改不了了,就沖著你喜歡我臭無賴這一點,我也不會改。”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拉開車門,“上來,我送你回醫院。”

俞風城輕輕撅起嘴,不太樂意。

“上來啊,我他媽不會跟你吃午飯的,你要是不上來,你就在這兒過夜吧。”

俞風城拄著拐杖上了車,白新羽驅車往醫院開去。

路上,俞風城輕笑道:“沒想到你用這個車也能來一手漂移。”

“這車怎麼了,照樣四個輪子跑,挺好的。”

“除了不方便泡妞,其他都挺好的。”俞風城看著他,“你退伍到現在,應該沒交過女朋友吧。”

白新羽生硬地說:“輪不到你操心。”他一點兒也不想讓俞風城知道,自己都他媽快禁欲成和尚了,他也不是排斥,他就是心思不在那上面,他覺得工作比泡妞有意義多了。

“算了吧,女人滿足不了你。”俞風城抓起他隨意放在車檔上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一下。

白新羽下意識回頭,正對上俞風城深邃地眼眸,那眸中蘊藏著的野獸般的欲望讓人心悸不已,白新羽一驚,猛地轉過頭,差點跟前車追尾。他抽回手,怒道:“我他媽開車呢!”

俞風城靠回椅背裡,他只是偏頭看著白新羽,不再說話。

白新羽想忽略那灼人的目光,卻根本辦不到,他全程心髒亂蹦,把怨氣都撒在了油門上,一路速度飛快,沒多久就到了醫院。

他給霍喬打了個電話,霍喬說自己也不在醫院,讓霍潔去接俞風城。

白新羽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害怕見到霍潔,但也只能硬著頭皮等著。

過了一會兒,霍潔從醫院裡出來了。

倆人下了車,霍潔走到跟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俞風城,然後甩手就是兩個重重地耳光。

俞風城眼睛都沒眨,“媽,我錯了。”

霍潔怒道:“你是不是不想要腿了?不想要趁早砍了,省得還花錢治。”

俞風城道:“想要。”

“想要你還敢擅自離開醫院!”

“我錯了。”俞風城淡定地重複這句話,可他從表情到語氣,都沒有一絲愧疚。

霍潔狠狠瞪了他一眼後,轉向白新羽,“小白,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白新羽道:“不客氣。”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阿姨,你找個護工看著他吧。”這話說得挺不客氣的,但白新羽是真的不想再在公司見到俞風城了,他哥要是知道了,免不了給他一頓訓,親自沖下來把俞風城打跑也有可能。

霍潔不動聲色地笑笑,“找了,沒用,他就是想見你,兒子大了,我是真的管不了他。”

白新羽臉皮一熱,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沒事,你不用在意,你回去忙你的吧。”霍潔挽了挽頭髮,“哦,幫我給你媽媽帶個話,上次我玩兒得挺開心的,過兩天再聚。”

白新羽怔了怔,含糊地答應了一聲,他偷偷瞥了俞風城一眼,想看看他聽到這句話什麼反應,沒想到俞風城眉宇間也有一絲訝異,雖然稍縱即逝,但白新羽還是捕捉到了。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她們只是碰巧坐到一個麻將桌上了?

霍潔對俞風城道:“趕緊回病房。”

俞風城抓住白新羽的胳膊,“開學典禮你會來嗎?”

白新羽抿了抿嘴,心裡猶豫著。

“你來吧。”俞風城晃了晃他的胳膊。

霍潔笑盈盈地看著白新羽,什麼也不說。

白新羽歎道:“我會跟東元還有少榛一起去的。”

俞風城露出了笑容,“這次不要爽約。”

107

隨著跟中偉的合作提上日程,白新羽和徐總見面也頻繁了起來,可他每次見到徐總,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生意,而是他們在博茨瓦納經歷的那次綁架。那件事他後來沒再關注過,反正就算他關注也不可能知道那些機密,他只是無法忘記那驚混48小時發生的事。

徐總顯然也無法忘記,每次見面都要和他反復聊,對於徐總這個年過四十的退役特種兵來說,能有一次機會重溫年輕時候的崢嶸歲月,儘管差點兒丟了命,回憶起來也是津津樂道的。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徐總每次總要誇俞風城兩句,白新羽覺得自從從非洲回來後,俞風城的存在感更強烈了,到哪兒好像都能看到俞風城的頭像在他眼前閃。

俞風城每天按三餐給他打電話發短信,有一天下午,他正跟簡隋英、李玉在辦公室談正事兒呢,俞風城的電話就打來了,白新羽瞄了一眼來電顯示,就啪啦把手機扣在了茶几上,直接靜音了。

簡隋英正說著話,突然頓住了,看著他的手機。

白新羽一本正經地道:“我覺得這個提議可行。”

簡隋英指著手機,“拿過來。”

白新羽道:“哥,咱們談正事呢。”

“讓你拿來。”

白新羽無奈,只好把手機遞給了他。

簡隋英接過手機一看,冷哼一聲,直接按下了免提。

白新羽會接俞風城電話的時候不多,這麼乾脆接電話的時候更是寥寥無幾,俞風城的聲音聽上去高興壞了,“新羽,我……”

“少叫那麼親熱,連名帶姓。”簡隋英不客氣地說。

俞風城那邊頓了一下,“簡哥嗎?”

“是,新羽這邊兒正約會呢,沒空接你電話。”

“現在是上班時間,他不會約會的。”

簡隋英怒上眉梢,“他約不約會還得通知你?”

白新羽露出哀求地表情,示意簡隋英趕緊掛電話。

俞風城平靜地說:“我就是知道。”

“你成天這麼沒臉沒皮地纏著我弟弟,你好意思嗎?看在我跟你舅舅認識的份兒上,我一直想給你留點兒顏面,你他媽要是再這麼得寸進尺,我就上你家坐坐去!”

俞風城笑了,“簡哥你來吧,我爸媽都挺喜歡新羽的,你要是來了,禮尚往來他們就該就去白家提親了。”

“你他媽放屁!”簡隋英大怒,“你到底想怎麼樣!”

白新羽伸手就想去搶手機,李玉抓著他的手腕,把他按回了沙發上,低聲道:“你要是把手機搶回來,你哥不會放過你的。”

白新羽一想也是,可就這麼讓倆人聊下去,他腦仁疼。

俞風城始終客氣地說:“簡哥,我只是喜歡他,要是你罵我兩句我就放棄了,我還叫男人嗎。你於其想著怎麼阻止我,不如想想怎麼利用我,這機會也不是年年都有的,誰叫我想討好你呢。”

簡隋英給他氣樂了,“你泡男人可真捨得下血本兒啊。”

“我不是泡男人,我這是追媳婦兒,怎麼能不下血本兒呢。”

簡隋英氣得咬牙切齒的,“我弟弟原本不喜歡男人,都他媽是你給帶歪的,他是要結婚生孩子的!”

“生孩子可以,結婚得有前提。”

“我操,你他媽打開前置攝像頭照照鏡子,你以為你是誰啊!”簡隋英看上去好像要爆炸了,“我弟弟要什麼樣的沒有,非要跟你好?你腦子進水了吧。”

“是我非要跟他好。”俞風城的口氣就是一副你能把我怎麼樣的無賴樣。

李玉按住簡隋英的肩膀,輕聲道:“說這些沒用,掛了吧。”

簡隋英還想罵人,李玉抓住他的手,掛掉了電話。簡隋英把手機扔向白新羽,白新羽一把接住,“哥,你生氣別摔我手機啊,剛買的。”

簡隋英怒道:“你都惹了什麼玩意兒!”

白新羽委屈地小聲說:“一開始不是你讓他照顧我的。”

簡隋英瞪起眼睛,“你再說一遍。”

白新羽不敢說了。

“對,一開始是我讓他照顧你的,所以我現在他媽後悔死了!”簡隋英騰地站了起來,“李玉,跟我找霍喬去,我一定跟他好好談談。”

白新羽一個箭步攔在簡隋英面前,“哥,你別去,我求你了。”

“我早就該去了,我是顧忌他們的臉面,一直沒當面說,可惜俞風城這小子根本不要臉。”

“哥,你真的別去了,霍喬管不了俞風城,你就是找俞風城他爸媽也沒用。”

“反了他了,還有人能治得了他沒有?”

白新羽一時語塞,他想起了俞風城說過的,說自己才是治得了他那個人,可惜他沒辦法讓俞風城打退堂鼓,他曾經以為俞風城會對霍喬言聽計從,可現在俞風城明顯不再聽霍喬的話了,這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簡隋英見他不說話,重重哼了一聲,拉上李玉就走出了辦公室,白新羽見阻止無望,只能留在原地歎氣。

馮東元走了進來,“新羽,簡總又怎麼了?怒氣衝衝的?”簡隋英脾氣大是出了名的,但通常李玉在的時候,他是極少發作的。

白新羽搖搖頭,“沒事。”

“沒事”這兩個字已經成了專業敷衍詞,任誰都看得出來白新羽有事。

馮東元無奈道:“你以前總是笑嘻嘻的,沒什麼心事,現在……”

白新羽苦笑一聲,“我以前那叫缺心眼兒,不過說實在的,我缺心眼兒的時候成天瞎樂,也挺開心的。”

馮東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失落地說:“那我更喜歡缺心眼兒的白新羽。”

白新羽笑了,“走,不上班了,咱們吃好吃的去。”

晚上回到家,白新羽發現他媽買了一堆東西,購物袋在沙發前排了一整排,白慶民看到之後哼了一聲,沒說什麼,白新羽笑道:“媽,買什麼漂亮東西了,快換上給老公兒子看看。”

李蔚芝高興地拿出一個麻紗帽子戴上了,美滋滋地說:“好看吧。”

“好看好看,我媽最美了。”

李蔚芝笑著說:“你猜我今天跟誰去逛街了。”

“誰呀?”白新羽隨口問道。

“霍潔呀。”

白新羽一驚,“霍潔?你怎麼跟她逛街去了?”

“我最喜歡的那家高級定制店,平時預約都要三個月之後才能量身,再三個月才能出衣服,跟霍潔一起去,我能馬上就量身,一個月就能拿到衣服。”李蔚芝笑得眼睛都彎了,“人家不愧是將軍夫人,見多識廣的,說的話題都可有意思了。”

白新羽越聽越不對頭,剛想說什麼,白慶民先發話了,“對,你結交些上檔次的人,別成天跟那些長舌婦混,這種人是遇事用得著的。”

李蔚芝有些得意地說:“我知道,我這也是為了咱們兒子嘛。”

白新羽實在忍不住了,“媽,你儘量還是少跟她接觸吧。”

李蔚芝奇道:“為什麼?”

白新羽憋了半天,“咱們高攀不起,何必呢。”

“這有什麼,你跟風城還是戰友呢,你還為了他受傷,就這份人情,要是反過來,我能記人家一輩子好,什麼高攀不高攀的,霍潔說了,就是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希望兩家能越來越親近。”

白慶民點頭,教育他道:“就是,又不是讓你去拍馬屁,你不自在什麼,我跟你媽跟霍夫人相處得挺好的,這也叫外交懂不懂?你現在還年輕,正是建立人脈關係的時候,俞霍兩家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結交上的,俞風城這個人你可一定要處好了,以後對你大有益處。”

白新羽聽這話聽得腦仁疼,這些道理他爸他哥從小教育,他不是不知道,可唯獨沒辦法用在俞風城身上。再說,霍潔到底是想幹什麼?越來越親近?難道真把他當兒媳婦了?這一家人是不是都這麼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他雖然不想讓他媽再和霍潔接觸,卻根本找不到正當理由反對,看著他媽高興的樣子,他鬱悶的飯都沒吃下去。

晚上俞風城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接了。

俞風城大該以為接的這麼痛快還是簡隋英呢,就試探地問了一句,“是……新羽嗎?”

白新羽道:“是我。”

俞風城松了口氣,聲音特別溫柔,“你這麼快接電話,我真有點不適應,是有話要說吧?”

“嗯,我想問問你,你媽現在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接近我媽?”

俞風城道:“她想幹什麼我真的不確定,我們一家三口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白新羽被這話堵得想罵人,“你可真有自知之明啊。”

俞風城笑道:“不管她想做什麼,我阻止不了她,嗯,我們家人都這樣。”

白新羽腹誹道,跟你一個德行。

俞風城低聲道:“新羽,你哥今天去找我小舅了。”

“我知道,說什麼了?”他不敢打電話問他哥,他甚至明天都不想去上班了,想避避風頭。

“說什麼你也能猜到吧,我小舅說我的私事他不管,也管不了,你哥挺生氣的。”

白新羽諷刺道:“你以前不是最聽你小舅的話嗎。”

“嗯,那是以前。現在我只聽你的,除了你讓我放棄這件事我不能聽之外。”

“你……”

“新羽,我俞風城喜歡一個人,是死都不會放手的,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白新羽沉默了半天,默默掛了電話。

他躺倒在床上,心裡紛亂不已。剛才他突然意識到,也許俞風城以前沒有說謊,他對霍喬是混淆了的崇拜和親情,而不是真正的喜歡,如果俞風城真的喜歡霍喬,以他那樣狂放不羈的性格,恐怕會把親情倫理都拋之腦後,早就下手了,而且會窮追猛打,執著而絕對,就先現在對他那樣。

霍喬雖然是他心底地一塊疤,但當初他以為永遠不可能忽略的這道疤,現在就算是面對面看到霍喬,也已經察覺不到絲毫疼痛了,他很慶倖自己走出去了霍喬的陰影。那麼俞風城呢?他該拿俞風城怎麼辦?

想到俞風城,白新羽突然感覺身體有一絲燥熱,下腹處蠢蠢欲動,他嚇了一跳,趕緊從床上彈了起來,打算去洗冷水澡。也許真的是憋了太久了,白新羽忍不住有些可憐自己,他禁欲一年多,究竟是……圖的什麼?

眨眼間,就到了新生開學的日子。

馮東元為了陪白新羽,特意翹了自己的開學典禮,三人一起去參加俞風城的開學典禮。

燕少榛是他們中唯一一個讀過軍校的,雖然不是這所軍校,踏進校園裡,看著隨處可見地軍官和穿著迷彩服地新生,三人都很有感觸,軍校是每一個懷揣軍人夢的人嚮往的地方,白新羽想起了陳靖,他至今都為陳靖沒能讀軍校而遺憾不已。

新生在操場上排成豆腐陣,主席臺上坐滿了軍官和校領導,來參加開學典禮的家屬們站在操場兩旁,場面宏大。

“那不是隊長嗎?”燕少榛眯起眼睛看著遠遠地主席臺。

白新羽道:“好像是啊。”

果然,主持人介紹典禮嘉賓的時候,有霍喬的名字。白新羽心裡頗羡慕,如果他早幾年能有所覺悟,一畢業就考軍校,這輩子也許也能有這樣的機會。

“走,咱們離近點看吧。”馮東元拉著他們往靠近主席臺的觀眾席移動,他還不時張望,“哇,軍校果然女孩子好少啊。”

燕少榛笑道:“你替他們操心什麼,你那大學女的可不少。”

馮東元笑了笑,“多少都跟我沒關係,我大學不交女朋友的。”

“這種事看緣分,別那麼急著下定論。”

開學典禮開始了,前面是冗長地領導講話,會開了一個多小時,到最後,才到了新生代表致詞地環節。

只見俞風城拄著拐杖上臺了,他腿上的白石膏襯著綠色的迷彩服,非常顯眼,台下的新生們頓時都安靜了下來。

白新羽聽到他們身邊的女生們在小聲發著花癡,就連男的都禁不住讚歎,“這哥們兒長得可真他媽帥啊。”

白新羽冷哼了一聲,不管怎麼樣,想到這些小姑娘也只能看看,他心裡有些暗爽。

108

俞風城上臺後,對著全場行了個標準軍禮,僵硬的石膏和礙眼地拐杖絲毫無損他挺拔英武地風采。他一句話沒說,台下已經開始鼓掌,對於新生代表的身份,很多學生都有所耳聞,一個剛因為執行任務而受傷的特種兵,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代表這些未來的國之棟樑致入學詞。

他行完禮後,開始調麥克風支架的高度,那支架調到了最高,仍然需要他彎腰,他乾脆把麥克風拿了起來,台下響起一陣笑聲。

俞風城也笑了笑,他環視觀眾席,似乎在尋找什麼,但因為人太多,最終好像沒找到。他輕咳兩聲,開始了自己的入學演講。在說完千篇一律地開場白後,他進入了正題:“我知道很多人好奇我為什麼帶著傷,我是以雪豹大隊現役特種兵的身份保送來軍校深造的,這傷是最近一次執行任務留下的,我是此次任務受傷最重的一個,但對於我和我的戰友來說,這次的戰損比非常令人滿意。我進雪豹大隊的時間不長,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我失去了六位戰友,我能清楚記得他們每個人臉上的細節、說話的方式、家裡的情況,以及他們是何時、如何犧牲的,有中槍的,有高處墜落的,有受傷感染的,有和敵人同歸於盡的,甚至有活活累死的。這些犧牲的人中,大部分都是不遠萬里從老家去到邊疆,我們訓練嚴酷,工資不高,安全沒有保障,時時要與最窮凶極惡的敵人戰鬥,但再苦再累,我沒聽我的戰友們抱怨過一句,因為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男人的選擇。很多時候當我們衝鋒陷陣的時候,其實來不及思考家國大義,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們做的是正確的事,我們還要為受傷和犧牲的戰友報仇。”

偌大的操場陷入了一片沉默。

俞風城的眼睛終於尋覓到了白新羽的身影,他怔怔地看了白新羽兩秒,眼神裡有一種難以形容地依賴。

這停頓的兩秒讓很多人都往他看的方向看去,白新羽明知道那些人不會知道俞風城在看他,可還是感到雙頰有些發燙。

幸好俞風城很快就移開了目光,他繼續說道:“當我們踏進軍校的那一天起,成為軍人就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四年後我們將可能被派遣到任何地方的任何部隊,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我們之中有指揮者,有科研人員,也有技術,更有人會像我一樣去前線,無論我們未來在部隊裡扮演什麼角色,我相信沒有人會抱怨和後悔,因為我們在這所全國最好的軍校裡學到的每一樣知識、在這片土地上貢獻的每一滴汗水,都將被賦予神聖地意義。操場雕像上鐫刻的那些校友前輩們,都是過去60年為祖國的崛起做出過毫無保留的犧牲的勇士,他們的英靈震懾整個校園,他們的貢獻福澤神州大地,我們將一直受到前輩們的督促,努力學習、刻苦訓練,在我們求學期間,我們將始終牢記,我們付出的努力,是為了身後的祖國和我們所愛的人。”俞風城的目光再次移向了白新羽,“我們是槍、是盾、是防線,我們要把自己磨練得更強、更硬、更堅實,這就是我們站在這裡的意義!”

整個操場響起了雷鳴般地掌聲,持久不衰。

白新羽被那掌聲震得心臟直發顫,隔著半個操場,他和俞風城的目光在空氣中碰撞,那一瞬間,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了彼此,此起彼伏地掌聲也成了天外之音,隔絕於他們所屬的空間外,俞風城的眼睛如燃燒地火焰,將他的某一部分神經點著了。

燕少榛推了推他,有些吃味地說:“喂,傻了?”

白新羽回過神來,發現俞風城已經離開主席臺了。他有些恍惚地說:“哦,他說完了?我們走吧。”

馮東元還在鼓掌呢,他滿臉驕傲地說:“風城說得這好,不愧是咱們三連三班的。”

三人走出觀眾席,白新羽一直沒有說話,他的心臟到現在還在砰砰亂跳。

馮東元道:“我得回學校了,新羽,我確定課表之後,再告訴你我兼職的時間。”

燕少榛看了看表,“我去你們學校附近辦事,一起走吧……”他看了看還愣神的白新羽,“新羽,你沒事吧?”

白新羽笑道:“怎麼了?你們走吧,大熱天的讓你們陪我來,下次請你們吃飯啊。”

燕少榛拍了拍他的頭髮,“客氣什麼。”

倆人走後,白新羽站在操場週邊,看著正在分批解散的學生們,那成片成片地綠色迷彩服讓他恍然間覺得自己回到了昆侖山上的新兵營,當年他是不是也是這樣一臉懵懂青澀呢?真懷念啊,真懷念在部隊的點滴。

他感歎了一聲,往校園外走去。剛走了沒多遠,就聽到身後有人叫住了他,他回頭一看,居然是霍潔。

霍潔道:“真巧,人這麼多,還是碰到你了。”

白新羽客氣地笑了笑,“阿姨好。”

“司機送風城去宿舍了,我現在就要過去,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白新羽搖搖頭,“我還有事,先走了。”

霍潔淡笑道:“前天我和你媽媽去逛商場了。”

白新羽怔了怔,“嗯,我媽說了……”他心裡有一絲戒備,但又覺得萬一是自己想多了,是對長輩不敬。

“你媽媽跟我說,平時最常陪她逛街購物的是你,你會幫她拎包、挑衣服、搭配,逛累了還帶她去按摩。”霍潔笑了笑,“很少有男孩子像你這麼貼心的。”

白新羽笑道:“陪自己的媽是應該的嘛。”

霍潔輕輕一歎,“要是我能生二胎,真想要個女孩兒,兒子真是十有八九不貼心,風城別說陪我逛街了,不在家的時候,有時候都要我催著才想起來往家裡打電話。不過,要是有你這樣的兒子,其實有沒有女兒也無所謂了。”

白新羽微訕,不知道怎麼接話。

霍潔慈祥地說:“你和風城還是朋友吧?真希望你們多接觸接觸,也許他能跟你學學。”

白新羽窘道:“呃,嗯,好。”

霍潔撲哧一笑,“你是不是嚇著了,覺得我們一家人都挺不正常的。”

白新羽心想,原來你還知道。

“說實話,我這輩子沒見過比風城還難管的孩子,你要是知道他小時候什麼樣子,喜歡男的真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他也不是胡鬧或者犯罪,他就是……什麼不要命玩兒什麼,什麼危險幹什麼,從來不讓人省心,你在部隊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成熟多了,這次離開雪豹回來,更是變了很多。我聽你媽媽說,你在部隊裡脫胎換骨,我想,改變的不只是你一個人,風城變得比以前懂事,我覺得有你的功勞。”

白新羽尷尬道:“在部隊每個人都會變的,跟我關係不大。”

霍潔搖搖頭,“至少他願意離開雪豹大隊這一點,是因為你,他爸爸老是說,不能阻礙軍人的理想,可是作為一個母親,他在雪豹大隊的每一天我都寢食難安,所以,無論這件事跟你有多少關係,我都從心底感謝你。”

白新羽低著頭,總覺得這種“誇獎”和感謝他承擔不起。

霍潔走近一步,輕輕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她淡笑道:“孩子,你去忙吧。”

白新羽簡直是落荒而逃,他在這個不緊不慢、大氣從容的女人面前,總有一種被徹底看穿地錯覺,好像他在想什麼,霍潔已經一清二楚,可笑他連自己真正想什麼都還理不清呢。

他剛走到停車場,俞風城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白新羽接下電話,還沒等俞風城開口就道:“你看到我了,我來了,我現在要回公司了。”

俞風城頓了頓,“軍校管得嚴,只有週末能出校園,我現在正往停車場來,你等我一下行不行。”

“我公司還有事。你腿那個樣就別亂跑了。”

“沒事,司機送我,我現在就想見你。”

白新羽歎道:“俞風城,你讓我單獨呆幾天行嗎。”

俞風城沉默了一下,“如果不聯繫的時間長了,你就會變得更冷漠,新羽,我這輩子沒怕過什麼人、什麼事,唯獨怕你對我不理不睬。”

白新羽心中一酸,無奈道:“行吧,你來吧。”

司機很快把俞風城送了過來,俞風城不讓人扶,拄著拐杖走了過來。

白新羽看著他身穿迷彩服的樣子,恍惚間覺得看到了新兵營的那個俞風城,那個狂妄不羈,有著邪氣地笑容,以戲弄他為樂的俞風城,仿佛就在昨天,可如今那雙眼睛裡已經沒有了不加掩飾地調戲和鄙夷,只剩下了專注和執著。白新羽有一股想要衝上去扶住他的衝動,他知道,自己見慣了步如疾風地俞風城,看不慣俞風城這樣走路都吃力的樣子。

俞風城走到他面前,笑著行了個軍禮,“我今天帥嗎。”

白新羽點點頭,“帥,不少人找你要電話吧。”

“嗯,回宿舍路上好幾個,我告訴她們我有主了。”俞風城微微低下頭,“要不是怕我爸揍死我,我真想在主席臺上就指著你說‘那是我媳婦,別打我主意了’。”

白新羽禁不住笑駡道:“別扯淡了。”

俞風城愣了愣,突然好像不會說話了似的,表情就那麼僵住了,眼眸變得亮晶晶的。

白新羽道:“怎麼了?”

“這麼久了,從昆侖山下來到現在,你第一次對我笑。”俞風城聲音突然有些不對勁兒,他扭過頭去,輕咳兩聲,確定自己恢復正常了,才把臉轉過來,但眼睛依然有點發紅。

白新羽也怔住了,他已經回想不起來了,但倆人自那之後,確實就沒有好好地談過一次話。

俞風城啞聲道:“好想現在就親你。”

白新羽趕緊後退一步,停車場到處都是人,但俞風城這脾性上來,真親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俞風城很是不舍地看著他,“下次就得一周之後才能見了。”

白新羽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自己把自己弄懵了,怔怔地看著俞風城。

俞風城眼眸含笑,他輕輕抓住白新羽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開車小心點。”

白新羽把車開出停車場,從後視鏡裡,他看到俞風城一直在看著他,直到他拐彎。他悄悄握了握拳頭,掌心處似乎彙聚著一股細小地溫暖,他握得越緊,感受得就越真實。

白新羽知道自己動心了,如果一年前他還想用大嘴巴子把俞風城扇走,現在他已經愈發無法抑制對俞風城地渴望,以及對倆人曾經有過的好時光的懷念。當他從心底放下對霍喬的怨念時,他就該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他從小到大交過那麼女朋友,唯獨只有俞風城,讓他嘗遍了所有傳說中談戀愛該體會到的心情,這讓他覺得,除俞風城以外,他再也不可能遇到喜歡的人了,儘管未來的事他說不準,但至少現在,他說服不了自己改變這個想法。

他這輩子也沒被人如此發神經病地追求過,而這個人還是他無論如何無法忘懷的,他還能抗得了多久?他想念俞風城,想念俞風城的手、嘴唇、頭髮、眼睛、身體……甚至是那輕慢地笑容和玩味地表情,還有對著他誠懇表白時的深情、以及被他拒絕時拼命掩飾地難過。

俞風城說自己栽他手裡了,他又何嘗不是栽俞風城身上了?無論他以後究竟會不會再遇到喜歡的人,他都可以肯定,再也不會有人能讓他像當初那樣奮不顧身。

回到家之後,他意外地發現簡隋英和李玉來家裡了。

白新羽若無其事地過去打招呼,“哥,李玉,來吃飯啊。”

簡隋英臭著臉,愛搭不理地“嗯”了一聲。

李玉道:“上次說好你要給我他小時候的照片的。”

白新羽一拍腦門,“哦哦,我給忘了,我一會兒上去給你找去,你複製完了再給我送回來啊。”

“好。”

李蔚芝端著水果走了過來,“來來,嘗嘗新下來的龍眼。”

李玉拿起一顆龍眼,順手剝了塞進簡隋英嘴裡,簡隋英眼都沒抬,嘴一張就吃進去了,然後很快把果核吐了出來,李玉的手還等在他嘴邊。倆人完全是理所當然地樣子,表情沒有一絲異樣。

白新羽已經看習慣了,他自己也是半個基佬,沒資格看不慣別人,但李蔚芝就不行了,她跟李玉見面的次數不多,雖然她慣不著簡隋英,但看到這一幕還是有點兒彆扭。

李玉似乎感受到了李蔚芝的眼神,便沖著她微微一笑,禮貌而周到,那張俊臉配上這樣的笑容,簡直秒殺一切中年婦女,果然,李蔚芝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白新羽心裡有些想笑,但沒表現出來。

李蔚芝推了推他,“你不是要給他們找相片嗎,我陪你去找吧,你這丟三落四的性格,估計也找不著。”

“好啊。”

倆人上了樓,很多照片都放在白新羽房間的書架上。

一進屋,李蔚芝就小聲說:“哎呀,還是有點兒不習慣,你說你哥也是,李玉也是,那麼帥氣的小夥子,怎麼偏偏喜歡男的呢。”

白新羽有些心虛,“不挺好的嗎,人家樂意就行。”

“那倒也是,最重要的還是人家樂意,你哥跟他處得挺好的吧?”

“好著呢,他們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生活上又互補,李玉也是少有的能適應我哥脾氣的人。”白新羽說完之後,忍不住想呸一聲,他幹嘛替李玉說話啊,他可沒忘了那小子以前還坑過他哥,可能是李玉表現太好了,他有時根本想不起來。

李蔚芝順著書架找起了相冊,一邊發愁地說:“那孩子怎麼辦呀?老了之後總得有人照顧吧。”

“我哥不是說了找代孕嗎,他們現在年輕不想要,怎麼也得三十以後吧。”白新羽翻開一個相冊,“這裡面有幾張。”他把相冊拿到桌邊,把有簡隋英的照片一張張地拿出來。

“那還行,不找老婆可以,孩子是肯定要有的,不然老了之後可是很孤獨的。”她拿起一本相冊,發現那相冊很新,一看就是新買的,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用相冊存照片的習慣,白新羽也是都用電腦存的,所以這些相冊都很舊,這本嶄新地相冊讓她有些好奇,她順手翻開了,一打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兒子和俞風城的照片。她還以為是在部隊的相冊,可是翻了幾張後,主角居然除了他兒子和俞風城就沒別人了,而且那些照片總讓人覺得他們倆……有些親密。

白新羽頭也不回地道:“媽,還找著其他的沒有?”

李蔚芝一驚,趕緊把相冊插回了書架裡,她拿起其他幾本,“啊,還、還有。”

“都拿來吧,我一起挑出來。”

李蔚芝又看了一眼那相冊,眼神很是複雜。

晚上吃飯的時候,幾個男人都在聊生意上的事,李蔚芝一言不發地吃著飯,也沒人多想。

吃完飯後,簡隋英和李玉要走,白新羽出門送他們。

在院子裡,一晚上沒怎麼跟他說話的簡隋英,把他拽到了一邊,“我聽說霍潔在故意接近大姨,是不是?”

白新羽點點頭,“我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簡隋英露咬了咬牙,“這一家人是我見過最奇葩的,比我家都奇葩。”

李玉忍不住噗嗤一笑。

簡隋英惱羞成怒,“你笑什麼?你沒聽霍喬話裡那意思?”

李玉淡笑道:“聽出來了,你也拿他們沒辦法啊。”

白新羽道:“啊?他說什麼了?”

“他說那是俞家的事,他管不了,靠,要不是看朋友一場,我真想抽他。”簡隋英盯著白新羽,“你給我一句話,如果你真的想跟俞風城從此斷的乾乾淨淨,我找我爺爺出面,直接找他們家老爺子去,我不信沒人治得了那個兔崽子。”

白新羽神情尷尬不已,“哥,你別為這種破事兒驚動他老人家了,說出去我都覺得丟人。”

“你還知道丟人啊,可惜俞風城不知道啊,要臉的對付不要臉,你說能怎麼辦?”

白新羽抹了把臉,“哥,還是讓我自己解決吧。”

“你已經越解決越糊成一鍋粥了。”

白新羽拉起簡隋英的胳膊,笑道:“哥,我是說真的,這件事你以後別再費心了,我大了,讓我自己處理吧,好嗎?”

簡隋英定定地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定。

白新羽撒嬌地一笑,“哥,我知道你管我管習慣了,但你應該也明白,這件事你幫不了我,唯獨這件事,我只能自己去解決。我這輩子最驕傲的事就是有你這麼牛逼的表哥,這一點永遠不變,我願意你一輩子管我,但只有這件事,讓我自己處理吧。”

簡隋英別過了臉去,重重歎了口氣,轉身上了車。

白新羽扒著車窗,笑嘻嘻地說:“哥,明天我們去釣魚吧,好不好。”

“不好,鬆開。”

“我們去釣魚嘛,就咱們倆,不帶李玉。”

李玉挑了挑眉。

簡隋英不耐煩道:“趕緊鬆手。”

白新羽不依不饒,恨不得晃尾巴,“哥,去釣魚嘛,咱們倆好久沒單獨出去玩兒了。”

簡隋英煩躁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白新羽松了口氣,他哥是世界上最容易惹毛的,但有時候也是最好哄的。

把簡隋英送走後,白新羽回了屋裡。保姆正在收拾碗筷,白新羽道:“我媽呢?”往常這個時候應該開始看肥皂劇了。

保姆道:“上你房間去了。”

“我房間?”白新羽有些奇怪,徑直上了樓。

推開房門,他看到他媽坐在書桌前,面前放著一本厚厚地相冊,她低著頭,一言不發。

白新羽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覺得那相冊有點眼熟,等他反應過來時,他臉色立刻變了,那本相冊裡放的,是在庫爾勒軍訓時,那個喜歡他的女孩子拍的他跟俞風城的照片!

109

白新羽心存僥倖,希望他媽沒發現那封信,可走過去一看,那信也平攤在桌子上呢,他故作鎮定地說:“媽,你看照片呢。”

李蔚芝抬起頭來,眼圈發紅,定定地看著他,眼神裡滿是不安和難過。

白新羽一下子心疼了起來,他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媽,我……”他想撒個謊敷衍過去,可面對她媽有些驚慌地表情,謊言到了嘴邊,卻吐不出口了,想起以前他張嘴就能扯謊地技能,現在居然已經快要退化乾淨了。他既不忍心欺騙自己的母親,也不想否認這無法駁斥地證據了。

李蔚芝顫聲道:“這都是真的嗎?”

白新羽低聲道:“媽,對不起。”

李蔚芝抽回手就想扇他,可手舉起來了又捨不得了,就那麼頓在了半空中。

白新羽抓住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臉上打了一耳光,他重複道:“媽,對不起。”他不敢看自己母親失望地眼神,他以前真的不知道,那眼神會讓他如此地無地自容。

李蔚芝小聲啜泣了起來,“你這個混蛋,為什麼都不能讓媽媽省心。”

白新羽默默把相冊合上了,那些照片上,他和俞風城的笑容太燦爛,簡直能刺傷他的眼睛。

李蔚芝抹了抹眼淚,“你是在部隊太寂寞了吧,現在已經分開了吧?”

白新羽遲疑地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交女朋友?你以前不是很多女朋友嗎?”

白新羽回避道:“我工作忙。”

“你胡說!”李蔚芝有女人的直覺,這麼多年來,兒子從來沒有把任何一個女人領回家,或者存她的照片,兒子為一個男人擋子彈,倆人有過命的交情,她以前就有點犯嘀咕,現在這些照片和信簡直坐實了她的猜想,她覺得兒子對俞風城絕不是簡單地玩玩兒,她沒有依據,可當媽的就是感覺得出來。

白新羽摟住他媽的脖子,柔聲道:“媽媽,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李蔚芝瞪著他,“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你霍阿姨。”

白新羽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媽真相,他覺得霍潔這個女人太高杆了,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李蔚芝見他不說話,“你跟我發誓,你以後不再見他,也不再跟他聯繫!”

白新羽微怔,目光閃爍著,“我……”

“你不願意?”李蔚芝拔高了音量,“新羽,你還喜歡他嗎?他是男的呀,你是不是受你哥影響的!”

白新羽忙道:“這跟我哥沒關係,我要是受他影響,也不會到現在才……總之這件事跟我跟哥沒關係,媽,你給我點時間處理好嗎。”

李蔚芝閉了閉眼睛,“我現在真不知道該不該後悔送你去部隊,雖然你確實變好了,可你又是受傷,又是……可我後悔有什麼用,新羽,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你爸要是知道了,你看他不打死你!”

白新羽心裡倒不是很擔心他爸會把他怎麼樣,他爸一直是個比較功利的人,當初他哥和李玉在一起的時候,他媽大呼不理解,他爸最開始也覺得彆扭,可聽了李玉的背景,態度就完全變了,他現在只是擔心他媽氣壞了。他感到心臟直往下沉,他蹲在他媽腿邊,輕聲道:“媽媽,你別生氣了,其實我現在特別迷茫,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你要是生氣,我就更難過了。”

李蔚芝看著他眼底那一絲委屈和哀求,心裡難受極了,她摸著白新羽的肩頭,那曾經削瘦的肩膀,如今壯實到她一隻手都握不住,她總是忍不住把兒子當成孩子,可她也比誰都清楚,兒子早已經成長了,長成了一個可靠的、有擔當的男人,她越來越無法影響他的決定,這讓她恐慌。

白新羽把腦袋歪在李蔚芝的膝上,喃喃道:“媽媽,給我點時間……”給我點時間,讓我做決定。

李蔚芝歎息一聲,臉上滿是愁色。

白新羽躺在床上,怔愣地看著天花板,自他媽走後,好長地時間,他就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幾乎什麼都沒想進去,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亂成了一個線團,而他至今仍然沒有找到解開的方式。

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伴隨著轟隆隆地雷鳴閃電,他的心就跟這天氣一樣陰翳不堪。

也不知道幾點了,他的電話響了,他拿過來一看,不意外地發現是俞風城打來的。他想起他和霍潔第一次見面時,霍潔問他俞風城會不會追人,他心裡的答案是不會,俞風城明顯沒追過任何人,不知道以退為進、欲擒故縱、有張有弛這些基本技巧,他要是想追求人,手段比俞風城高杆不知道多少倍,其實說白了,俞風城不會討好人,所以做起來除了生硬還是生硬。可即使是這樣,也能把他攪合得混亂不已。他盯著來電顯示的名字看了兩秒,接通了電話,放在耳邊,卻不知道說什麼,在他感到無比疲倦的此刻,他也許……僅僅是想聽聽俞風城的聲音。

“新羽,還沒睡吧。”俞風城磁性地嗓音鑽進鼓膜,“今天一天真是累死我了,從白天到現在我都沒閑著,現在才有時間給你打電話。”

白新羽“嗯”了一聲。

“對了,我今天把複健的時間表確定下來了,有了醫院證明,我需要複健的時候可以不用請假就能離開學校,這樣我就能趁機去看你了。”

“我媽知道了。”白新羽脫口而出,他聲音聽上去很平靜,拳頭卻不自覺地握緊了。

俞風城愣了愣,靜默半晌後,沉聲道:“知道了……我們的事嗎?”

“俞風城,我當初跟你好的時候,從來沒考慮過未來,你考慮過嗎?”

“我說一開始就考慮了,你肯定不信,但從我確定我喜歡你的那一刻起,到現在,我每天都在考慮,我的未來裡一定要有你。”

“可哪怕是我喜歡你的時候,我也沒考慮過,我這人向來沒有高瞻遠矚地目光,也不喜歡拿未來的事難為自己,所以我當時想都不願意想,其實是因為我知道,就算想了,我也無能為力,只有真到了現實已經逼在眼前的時候,我才必須有個選擇。”白新羽啞聲道:“我媽很傷心、很失望,我爸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會做什麼反應……俞風城,我本可以娶妻生子,過正常男人的日子,我為什麼要跟你走這獨木橋呢?”

俞風城深吸一口氣,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因為你喜歡我……新羽,你喜歡我嗎?每次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都裝得特別有自信,我覺得只要我這麼說了,你就能當真,可你真的還喜歡我嗎?你說得對,我一開始不該招惹你,我只想跟你玩玩兒來著,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們要糾結未來的路怎麼走,那個時候我的未來裡沒有你,可現在不行了,新羽,現在真的不行,我天天……每時每刻都在想你,一想到你可能不屬於我,我就想把所有靠近你的人都弄死,你別放棄我,再給我一次機會,新羽,我求你。”

白新羽眼前水汽氤氳,頭頂的燈越發模糊起來,俞風城哀求的聲音簡直讓他心如刀割,他如果早知道談感情能讓人肝腸寸斷,當初打死他他也不會動心,可現在一切都晚了,他們兩個陷得太深,這片泥沼困住了他們的心,越掙扎便越下沉。

“新羽……”俞風城的聲音戛然而止。

白新羽看了看手機,發現原來是沒電了,他露出一個特別諷刺地笑容,接著眼圈熱辣,有什麼濕潤的東西淌了出來。

白新羽衣服都沒脫,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他突然聽到有什麼東西敲擊玻璃的聲音,他睜開浮腫惺忪地眼睛,他完全睡迷糊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突然,窗外叮地一聲響,窗戶跟著震了震,白新羽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了起來,離開部隊一年多,他的警惕性下降了,但他還是很快清醒了起來,他悄悄拉開窗簾,窗外依然雨霧彌漫,漆黑一片,他隱約看到他家圍牆外面的路燈下,站著一個人影,那人影原本應該隱沒在雨夜裡,極難發現,可偏偏那個人腿上打著刺眼地白色石膏。

那一瞬間,白新羽感覺到一股電流在他身體裡蔓延開來,讓他渾身一抖,心裡五味陳雜。他毫不猶豫地轉身沖下了樓,拿起一把傘就開門出去了。

外面的雨下得非常大,每次下雨的時候,白新羽都能想起他們專挑大雨天訓練時候的場景,那冰冷地雨點子打在皮膚上,跟針刺一樣地疼,現在已是秋季,夜晚的北京非常陰冷,他不知道俞風城在雨裡等了起來……

白新羽打開大門,站在路燈下的人抬起了臉來,他渾身已經被雨水打透,修長地睫毛下匯起一小撮雨簾,他表情哀傷、滿臉是水,讓人分不清那上面究竟有沒有參雜熱淚。

白新羽快步走了過去,看著如同石化了一般的俞風城,心臟傳來陣陣窒息般地痛,他顫聲道:“你他媽有病啊,你這是跟我玩兒苦肉計?”

俞風城看著他,黑眸深不可測,聲音沙啞不已,“我只是想見你。”

白新羽大罵道:“我明天又不會死!”

俞風城啞聲道:“你哭了嗎?”

白新羽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想起自己肯定腫得不像話的眼睛,沉默了。

俞風城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最開始,你一哭我就想欺負你,後來你一哭我就想操你,現在你如果還願意為我哭的話,讓我挨槍子兒我都樂意。”

白新羽怔怔地看著俞風城,這張刀削般線條分明地俊臉上,此時只有傷心和狼狽,就像雨夜裡找不到回家路的小獸,那無法掩飾地迷茫和慌張讓白新羽不知所措。

俞風城的手繞過脖子,固定住了他的後腦勺,然後用力堵住了那淡色地唇。

俞風城地唇帶著一絲涼意,當碰觸到白新羽溫熱的嘴唇時,瞬間引發了無限地激情,他用力地吸允著那柔軟的唇瓣,舌頭頂開白新羽的牙關,長驅直入,火熱的舌頭糾纏在一起,一個吻的熱度就將他們徹底點燃了。白新羽情不自禁地抱緊了俞風城凍得發抖地身體,他的衣服被俞風城的衣服徹底沾濕了,可他無暇顧忌,他只知道在這個四下無人、雷霆暴雨地深夜,靜謐而孤獨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他們兩人,抱著這個男人讓他以為自己擁有一切。

這個吻粗暴而溫柔、深情而綿長,俞風城簡直像是要傾盡所有感情那般親吻著,直到白新羽感到呼吸不暢、頭暈目眩,他覺得自己大腦裡全都是俞風城的味道,全都是。

倆人分開後,在夜色中盯著對方看了良久,直到俞風城打了個噴嚏,白新羽才回過神來,他尷尬地甩了甩腦袋,“我送你去醫院,你石膏裡肯定進水了。”

俞風城一把抱住他的腰,雙臂堅實有力,“進水算什麼,現在讓我淹死都行。”

白新羽掰開他的手,“你是不是真想當瘸子。”他撐著傘,扶著俞風城走進院子,他去樓上拿了錢包和鑰匙,開車載著俞風城往醫院趕去。

俞風城在車上就有點發燒地跡象,但他絲毫不在意,就斜靠在副駕駛,靜靜看著白新羽,好像百看不厭。

白新羽終於給他看得心裡發毛了,“你在我家外面站了多久了?”

“忘了。”

“你就不會早點叫我?”

“你睡得跟豬一樣,我怕把你窗戶砸了。”俞風城說完笑了起來,看著白新羽的眼神滿是溫柔。

白新羽不敢直視那樣的目光,他到現在腦子還有點發懵,從他被吵醒,到發現俞風城,再到下樓,最後倆人抱著親了起來,這一系列的事他好像都是在一種極度渾噩地狀態下完成的,他就好像……中邪了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是睡糊塗了,還是憋了太久趁機爆發了。

把俞風城送到醫院後,白新羽去辦手續了,等把該辦的都辦完了,白新羽來到那間獨立病房,發現俞風城已經睡著了,只是他悄悄關門的時候,俞風城立刻就醒了。

白新羽道:“你睡吧。”

俞風城朝他伸出手。

白新羽猶豫了一下,坐了過去,看著俞風城燒得緋紅地臉頰,他忍不住諷刺道:“你真該辦個醫院VIP卡,攢夠積分能免費來灌個腸什麼的。”

俞風城咧嘴笑了笑,“我給你攢著。”

白新羽看了看表,“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

俞風城抓住他的手,“別走,你陪陪我。”

“不行,我媽該發現了。”

“她不是早發現了嗎。”

白新羽僵住了,眼中浮現一絲擔憂。

俞風城定定看著他,輕聲道:“新羽,你現在給我的希望是我願意用一切去換的,別收回去。”

白新羽張了張嘴,最後卻沒說出話來。

俞風城緊緊攥著他的手,“如果你只是顧慮你父母和你哥,我會為你搞定,任何人、事都別想阻止我得到你。”

白新羽低下頭,“我家的事,我要自己處理。”他站起身,“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俞風城手臂一個用力,白新羽毫無防備,重心不穩之下,跌進了俞風城懷裡。

倆人胸膛貼著胸膛,鼻尖幾乎頂著鼻尖,他們凝視彼此,俞風城輕聲道:“你想做愛嗎。”

白新羽抓著他的胳膊,慢慢往床上壓去,倆人暗中較了較勁兒,俞風城最後妥協了,鬆開了手。白新羽低聲道:“想,但不想跟瘸子,趕緊把你那條破腿養好吧。”

110

白新羽回家時,正趕上早高峰,到家都九點多了,他歎了口氣,硬著頭皮進門了。

他爸已經去公司了,他媽坐在沙發上,一見他回來,就盯著他看,“我還以為我聽錯了,四五點鐘的時候你出門幹什麼?”

白新羽看了保姆一眼,保姆笑了笑,自覺回避了。他坐到他媽旁邊,道:“昨晚上,俞風城來找我了,他發燒了,我送他去醫院。”

李蔚芝聲調不自覺拔高了,“他大半夜來找你幹什麼。”

白新羽摟住她的肩膀,“他知道你知道我們的事了,所以……來看我。”

李蔚芝推開他的手,認真地看著他,“然後呢。”

白新羽看著她,輕歎一聲,“媽,一年多前我從雪豹退役的時候,我已經決定跟他一刀兩斷,如果沒有這個決心,我當初是不會回來的。我們當時有、有矛盾,我以為我退伍,那就是結束了,可到現在,我們糾纏了這麼久,我發現我還是忘不了他。媽,從小到大我什麼都跟你說,這件事我也不想瞞著你,我就是忘不了他,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比部隊更讓我印象深刻的地方,同樣的,也再不會有比他更讓我感情深刻的人。”

李蔚芝雙眸瞪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滿了焦慮、埋怨、不解,“兒子啊,你為什麼這麼糊塗,你跟男人在一起,你讓外人怎麼看我們?你哥是這樣子,你也這樣子!”

白新羽抓住她的手,用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柔聲道:“媽,這跟我哥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我是受他影響,早在我還在他身邊的時候就影響了,不會等到去部隊的。媽,你一直都疼我,這件事我又讓你難過了,對不起,你說得道理我都懂,如果我能控制住自己,我也不想喜歡男人啊。”

李蔚芝抱住他的脖子,低聲啜泣起來,反復說著:“你為什麼不讓人省心,為什麼不讓人省心。”

白新羽輕輕撫摸著她的背,眼眶濕潤,但眼神卻很堅定。他糾結躊躇了太久,他總以為時間能為他解決這些煩惱,最終他發現如果自己不面對,其實什麼都解決不了。無論怎麼回避,他都騙不了自己,他還是喜歡俞風城,還是偷偷懷念著倆人在部隊的美好時光,他多想時間能回到兩年前,他會好好珍惜和俞風城並肩作戰的經歷,在博茨瓦納,當他覺得自己生命快結束的時候,他對俞風城的所有思念都在那一刹那爆發了,當時那種酸楚又絕望的感覺,他至今記憶猶新。

生命無常,也許哪一天他真的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他希望真到了那一刻,他不至於像被汽油淋身時那樣後悔莫及,所以,他想和俞風城再走一回,這一回他一定走穩每一步,不再盲目跟隨俞風城,而是並肩而行,一起決定未來的方向。

安慰了他媽一番,他也是心煩意亂,索性去公司了。

他一到公司,他哥就把他叫進了辦公室,要跟他開會,李玉照例已經在辦公室裡等著了,看著倆人,白新羽第一次感到有些羡慕。

簡隋英道:“你這臉上寫著‘愁’字呢,怎麼了?”

白新羽坐倒在沙發上,歎了口氣,“我媽……發現了。”

簡隋英挑了挑眉,哼了一聲,“這不是早晚的?”

白新羽苦笑道:“是啊,早晚的。”

“你爸呢?”

“還不知道。”

簡隋英瞥了他一眼,“到時候別找我給你求情。”

白新羽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哥,我要是真被我爸揍傻了,你不會真的不管我吧。”

“不管。”

“你不會不管我的。”

“你他媽臉皮怎麼這麼厚,你不是要自己解決嗎?你解決出什麼了?”

白新羽收起了不正經地神色,臉上浮現一抹淡笑,“哥,我知道你肯定會生氣,但是我……我打算重新跟他試試。”

簡隋英眯起眼睛,“我生什麼氣,我早說了,你生兒子又不跟我姓。”

白新羽抱住腦子,用力搓了搓頭髮,聲音有一絲無奈和沙啞,“我試過……試過和他一刀兩斷,可最終還是沒斷成,我老想起博茨瓦納那次綁架,老想起我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我有多後悔沒珍惜時間和他好好過。”他輕輕吸了吸鼻子,“哥,再讓我混蛋一回吧,我就是喜歡他。”

簡隋英想從手邊抓東西扔他,卻沒找到合適的,最後重重一拍桌子,“別跑我這兒膩歪,你這麼大人了,我懶得管你。”

白新羽抬起臉,眼圈有些泛紅,他笑了笑,“哥,謝謝你,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為我好。”

簡隋英扭過了頭去,腮幫子輕輕鼓動著,不再說話。

白新羽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俞風城打來的,他調整了一下情緒,抓著手機出去了,“喂?”

“小白嗎?”

白新羽一愣,是霍潔的聲音,他道:“阿姨,是我。”

“哦,我在醫院呢,他燒退了,腿也沒大礙,就是石膏裡進了點雨水,還好沒感染。”

白新羽松了口氣,“那就好。”

“昨晚謝謝你送他來醫院,他又給你添麻煩了。”

“不,沒什麼。”

霍潔笑道:“我來之後,他就一直跟我說你,現在才睡著了。”

白新羽每次跟她說話都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按理他也不該怕一個女人啊,可他就是有種氣勢上被壓著的感覺,明明霍潔一點兒也不凶。

“你今天還來看他嗎?我打算晚上就送他回學校了。”

“我……”

“來吧,你不來,他也會打電話催你。”

白新羽直覺俞風城跟霍潔說了什麼,雖然霍潔不動聲色,但態度已經起了一些變化,他想了想,覺得既然自己不打算藏著掖著,也沒什麼可回避霍潔的,便道:“好,我下午去。”

掛了電話,白新羽回了自己辦公室。他覺得這一天實在太漫長了,他現在感到特別累,他心底還有一個很小的聲音,質問他這麼做對不對,可他覺得自己的判斷力現在已經成了牆頭草,還不如跟隨自己的心來得痛快。

他心裡實在煩亂,想來想去,他給陳靖打了個電話。

陳靖聽到他的聲音很高興,“新羽,忙什麼呢?”

“還忙公司的事呢,進展還挺順利的。”

倆人聊了聊彼此的近況,隔著話筒,白新羽想像著千里之外陳靖那讓人忍不住託付信任的乾淨眼睛,心裡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他打電話就是想找人聊聊的,於是也不拐彎抹角地說:“班長,我和俞風城應該重來嗎?”

陳靖愣了愣,沉默了一下,“這個我不敢說,這畢竟是你們倆感情的事,你問我這個問題,其實你心裡已經有決定了。”

白新羽笑道:“瞞不過你啊,我就想啊,我跟他以前處得也還成,他又這麼鍥而不捨地追我,我乾脆給他個面子算了。”

陳靖笑了,“新羽,咱們雪豹出身的人,膽兒都是生死考驗下練出來的,你要是喜歡他,就別考慮太多,你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人生苦短,這道理沒人比咱們更懂了。”

白新羽微笑道:“班長,你說話我最愛聽了,哪怕以前你罵我我都愛聽。”

陳靖笑駡道:“別拍馬屁了,我以前訓你的時候,可真沒看出來你愛聽我訓。”

白新羽感覺心臟暖暖的,“班長,東元上大學了,學得財務專業,俞風城也上軍校了,雖然現在還瘸著腿,不過不影響上課,我和人合作的安保公司也提上日程了,我們每個人都過得不錯,雖然說這話有點肉麻,當我們當初都有個好班長,這或多或少對我們現在有影響。”

陳靖聽著聽著,呼吸有些粗重起來。

“現在只有你還在前線,冒著生命危險履行軍人的職責,班長,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我想有一天我們老了,還能坐一起喝酒吹牛,你要當我們一輩子的班長。”

陳靖笑了兩聲,聲音有幾分哽咽,“你今兒怎麼了,這話說得,我當然會是你們一輩子的班長。”

白新羽笑道:“你不知道嗎,長得好看的人都感情豐富,我這是天性,沒辦法。”

陳靖哈哈笑了起來,倆人又扯了好久,才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

打了這一通電話,白新羽感覺心情也跟著通透了很多,他抓起外套和鑰匙,離開了公司,驅車往醫院開去。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差不都是晚飯時間了,白新羽推開病房,發現俞風城正巧就在吃飯。

俞風城看到他,眼神由淡漠一瞬間轉為驚喜,看著那張臉上煥發出神采,白新羽心臟都跟著亂跳了起來。

“新羽,你怎麼會來。”俞風城真是高興壞了,這麼長時間以來,白新羽是頭一次主動見他,他要是腿能動,絕對壓著白新羽親個痛快。

白新羽道:“你媽給我打電話,說你晚上回學校,所以我就來看看。”他坐到床前,“你媽呢?”

“她跟我爸晚上有飯局。”俞風城一把抱住了白新羽的腰,喜上眉梢,“你想我了嗎?幾個小時不見就想了吧?”

白新羽白了他一眼,“我至於?”他看了看那飯菜,“還有沒有?我也餓了。”

“不好吃,你吃吧。”

“靠,不好吃你給我吃。”

“我吃了這麼長時間醫院的飯了,實在膩歪,你要是嘗著新鮮,其實也還行。”俞風城忍不住探身親了親白新羽的嘴唇,眼神深邃迷人,好像看著看著就要把人吸進去,他輕聲道:“你今晚別走了,我就不回學校了。”

“我才不睡醫院,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俞風城又親了他一下,“我本來不餓的,現在看到你餓得不行。”

白新羽拍了他一下,眼神還是有點閃躲,大概是許久不曾這麼親密了,他現在有些不習慣,他想推開俞風城,反被抱得更緊,他皺眉道:“你能不能讓我吃頓飯了。”

俞風城把臉埋在他脖頸間,小聲說:“不能,新羽,我好想你,想得不得了。”

白新羽心中一動,身體也軟了下來,他靠在俞風城懷裡,低聲道:“俞風城,咱倆折騰了這麼久了,我得承認你贏了,我心裡確實沒放下你,所以你要的機會,我給你一次。這次你他媽跟我好好談,全心投入地談,你必須最喜歡我,除了我誰都不能看。”

俞風城眼眶一酸,熱淚充盈,他用力抱緊了白新羽,“我最喜歡你,除了你我誰都不會看,你也是,除了我,不要再看任何人。我俞風城這輩子都栽你手裡了,所以你要永遠留在我身邊。”

白新羽閉上了眼睛,心臟傳來酸酸麻麻地疼痛,他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只貪色,沒心沒肺的不會跟人談感情,可真遇到了那個人,這談的可是百轉千腸、刻骨銘心,他在俞風城身上絲毫沒保留地傾注的熱情和愛慕,永遠不可能再複製給別人,所以這是一輩子就那麼一個的那個人,就是這個人。

倆人熱烈地親吻了起來,夕陽西下,黯淡地病房因為這熱情的吻而變得格外溫馨。

111

白新羽吃完東西後想回家,俞風城卻拉著他不讓他走,他從來沒覺得俞風城這麼粘人過,好像怕他出了門就跑了一樣,抓著就不放手。最後他都給氣樂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就想看著你。”俞風城理直氣壯地說。

白新羽看了看表,“你不是還要回學校嗎?你媽來不來送你?”

俞風城更關心別的問題,“我三天之後來醫院複健,你來看我嗎?”

白新羽挑了挑眉,“我工作很忙的。”

“那我去找你。”

“你別來,以後都別出現在我公司。”

俞風城皺起眉,“為什麼。”

“我哥煩你。”

俞風城抿了抿嘴,“你那麼在意你哥怎麼看?”

白新羽脫口道:“跟你在意你小舅一樣在意。”

俞風城臉色一變,眼神頓時就有些黯淡。

白新羽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他這人不是心胸寬廣的人,要他完全不計前嫌不太可能,但他也不想刻意去給彼此添堵,只是說都說了,他也收不回來,就那麼彆扭地看著俞風城。也許內心很深處,他就是想這麼刺俞風城幾回,讓自己痛快那麼幾下吧。

俞風城淡淡一笑,“我小舅很支持我把你弄回老俞家,但你哥是想把我趕出門,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他親口承認我們。”

白新羽道:“我哥可不容易討好,你是不是以為給他牽線幾個項目他就會對你和顏悅色了,反正,他就是個市儈的商人?”

俞風城眨了眨眼睛,無奈地說:“你跟我有得是舊賬可以翻,你別一次都用完了。”

白新羽哼道:“你說我哥這件事,我可以用好幾次。”

俞風城深深看著他道:“對不起。”他始終嫉妒那個當初和白新羽隔著十萬八千里,卻依然能讓白新羽崇拜敬畏、言聽計從的表哥,現在他的嫉妒其實更甚,只不過他再不會口不擇言。

白新羽看他突然如此鄭重,有些不自在,“行了,不刺激你了,我真要回去了。”

“你急著回家幹什麼?”

白新羽頓了頓,坦白道:“陪我媽。”他怕他媽難受,胡思亂想什麼的,一想起他媽失望地眼神,他心裡的愧疚就會氾濫。

俞風城欲言又止,最後道:“那你回去吧,但是下次複健一定要來看我。”

“知道了。”白新羽彎下腰,輕輕在他嘴唇上啜了一下,“趕緊把腿養好。”

俞風城回吻了他一下,“就沖你說不和瘸子做這一點,我也會儘快養好的。”他又不死心地說:“但是我傷的只是腿而已。”

白新羽微眯起眼睛,傾身在俞風城耳邊悄聲道:“影響發揮。”

俞風城一下子扣住了他的後脖子,嘴唇若有似無地拂過他的下巴,“絕對不影響,我們試試,要是我發揮不好,就罰我重來。”

白新羽不輕不重地捶了下他沒受傷那側的胸膛,“你現在一身零件有問題,給我老實點兒吧。”他素了一年多,比起俞風城,也沒少饑渴,但他可不想興頭上的時候出事故,唯有一個“忍”字了。

俞風城失望地靠回了床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神滿是要把他扒光的直白地渴望。

白新羽拿上自己的東西,趕緊走了。

回到家的時候,他父母都不在,保姆給他準備的飯他沒吃,徑直上樓加班去了。

晚上九點多,他父母回來了,聽著倆人一起進門的聲音,白新羽不由地有些心虛。他爸平時工作忙,除非必要的應酬,不然很少帶他媽,他媽這個人跟他一樣,心裡藏不住事兒,他生怕他媽把事情跟他爸說了,他一直想在工作上做出點成績,讓他爸能再高看他一眼再說。

他走房間,站在樓上往客廳看去,“爸,媽,你們回來了。”

白慶民神色如常,甚至還挺高興的樣子,“嗯,你吃飯沒有?”

“吃了。”白新羽看了他媽一眼,見他媽臉色很古怪,他就知道肯定有事兒。

白慶民伸了個懶腰,坐倒在沙發上,有些得意地說:“這回借上兒子和夫人的光了。”

白新羽莫名其妙,“爸,什麼意思啊?”

李蔚芝抬頭看著他,神情很複雜,“我們晚上跟俞將軍夫婦吃的飯。”

白新羽瞪起眼睛,故作鎮定地說:“哦,為什麼啊?”

白慶民笑道:“上個月我跟你說的那個項目,不是在法院受到點兒阻礙嗎,其實就是走走正規程式,但是他們拖來拖去,等這個簽字那個同意的,太耽誤事兒,結果我前兩天打聽到一個副院長以前是俞將軍的戰友,我就跟你媽提了一下,讓她去跟霍潔說說,我也沒抱多少希望,沒想到俞將軍很重視,今晚上就把人約出來跟我們吃飯了。”他高興地搓了搓手,“最快這個星期判決書就能下來了。”

白新羽聽著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應該高興才對,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擔憂更深。

“對了,俞將軍夫妻倆還一直說你和俞風城關係好,說你給他們兒子擋的那一槍,他們一輩子感激不盡,兒子啊,你這也算因禍得福吧,有這麼個關係,以後你幹什麼都能順利不少。”

白新羽淡笑道:“哦,也是。”

白慶民還不明所以地高興呢,“他們對我們倒真是客氣。”

李蔚芝則是心中有愧,覺得人家對他們這麼好,卻不知道他們的兒子在和自己兒子搞同性戀,那心虛簡直都寫在了臉上。

白新羽實在不忍心他媽承擔這份內疚,決定找機會把實話告訴她。另外,他打算下次當面問問霍潔,他們究竟是怎麼想的。他爸越是因為他和俞風城的關係對他器重,他心裡就越不是滋味兒,因為那代表著他們關係曝光的那一天,他爸可能會更失望。

晚上睡覺前,李蔚芝來到白新羽房間,眉宇間帶著一絲愁色。

白新羽不習慣他媽這樣,無奈地說:“媽,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

李蔚芝歎道:“你知道?你知道我看著他們那麼積極幫我們,心裡多不好意思嗎?”

白新羽搓了搓頭髮,心一橫,坦白道:“媽,我本來不想這麼早就告訴你,可是我實在不想讓你平白無故地內疚。”

“什麼意思?”

“霍潔和俞將軍都知道我們的事。”

李蔚芝眼睛瞪得溜圓,“你說什麼?”

“他們知道,而且早就知道了。”

李蔚芝一時有些消化不過來,大概不相信世界上還能有那麼樣的父母,她怔道:“那……那他們,他們就不管管你們?”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這不是管了嗎?”

李蔚芝的臉上寫著滿滿地“不敢置信”,“他們不在乎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

白新羽搖搖頭,“不在乎。”

“那、那他們這樣,難道是在結親家?”李蔚芝被自己的想法嚇得臉蒼白。

白新羽鬱悶到深處,反而有些想笑了,“我也不確定,但目前看著好像真是這樣。”

李蔚芝深吸一口氣,喃喃道:“這是什麼人家啊……不正常啊。”

白新羽很瞭解自己的媽,他媽沒什麼主見,想法很容易受人左右,如果周圍人都覺得一件事是對的,哪怕她心裡覺得不對,慢慢地也會被扭轉過來,所以霍潔找他媽下手,然後再滲透他爸,如果他之前還不確定霍潔究竟想幹什麼,今天這頓飯,他可以確定了,霍潔是真的在幫自己兒子……呃,搞同性戀。

白新羽簡直覺得哭笑不得,他忍不住想,自己究竟多大的魅力,這一家三口齊上陣,還真有點兒讓人得意,以後他是不是能在俞家橫著走了?那場景他想像了一下,怎麼那麼爽呢。

李蔚芝大約是三觀受到了太大衝擊,半天說不出話來。

白新羽安慰她道:“媽,好多事我都不希望你操心,你只要高高興興地就行了,你想要的、你該有的,都會有的,我能料理好自己的生活,你最想看到的不就是我過得好嗎?”

李蔚芝渾渾噩噩地點點頭,又搖搖頭,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白新羽有些愧疚,哄了她一會兒,把她送回房間睡覺去了。

他再回房間,發現自己的手機閃個不停,俞風城發來了好幾條微信,問他記不記得兩年前的這時候他們在幹什麼。

白新羽回想了一下,那時候他們還在三連,正在為參加雪豹大隊的選拔做準備,那時候倆人的關係很曖昧,表面上說是炮友,其實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對俞風城動心了。

倆人就那麼聊了起來,共同回憶著他們在三連度過的時光,他從吊車尾、炊事兵一步步成長起來,他們曾經偷情的那些小樹林、操場後面、樓房角落,那個軍營到處都是令人怦然心動地回憶,聊著聊著,不經意間,白新羽就會發現自己的嘴角在止不住地上揚。他和俞風城有很多話可說,有很多回憶可以品嘗,這也是在別人身上找不到的。

倆人聊到興頭上,乾脆打起了電話,俞風城嗤笑道:“你一開始真傻,想什麼都藏不住,我那時候就想,你出去是你泡妞,還是妞泡你。”

白新羽“呿”了一聲,“少瞧不起人了,我上小學就開始談戀愛了,你那時候還穿開襠褲呢。別以為自己會兩手床上功夫就了不得,你根本就不會追人。”

俞風城哼道:“在你之前我又沒追過,我怎麼可能會。”

“喲,真難為你了。”白新羽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想著電話那頭俞風城此時的表情,眼裡全是笑意。

俞風城輕笑一聲,“不難為,臉皮厚點兒就行,不用什麼技巧。”

“這倒是你強項。”

“是啊,我要是沒這個強項,一開始你會變成我的人嗎。”俞風城曖昧地說:“不過,這跟我體力好也有關係吧。”

白新羽笑駡道:“你得意個屁啊。”

“找著你這麼好的媳婦兒我幹嘛不得意。”

白新羽哼笑一聲,“你說得也有道理”

俞風城啞聲道:“現在就想見你,越想你越睡不著覺。”

“嘖,你在宿舍發情,你室友不管管?”

“他洗澡呢。”

“他?你們宿舍就兩個人?”

“嗯,一個宿舍四個人,不過分到我們的時候就剩兩個人。”

白新羽假裝不經意地問:“哦,哪兒人啊,帥不帥啊。”

俞風城笑道:“南方人,長得還挺精神的……”他故意把尾音拉得長長的,“不過跟你就沒法比了。”

白新羽心裡舒坦一點,但還是感覺有些彆扭,“你一同性戀,成天跟個男的獨處一室,什麼感想啊?”

俞風城笑了笑,“他屁股沒你翹。”

“去你媽的。”白新羽笑駡道:“這麼說你看了唄。”

“你吃醋了?”

“你想太多了。”

“後天複健你來看我,你要是吃醋了,我想當面看。”

“都說你想太多了。”

俞風城的聲音溫柔了不少,“你要是吃醋了,我會高興死。”

白新羽道:“我考慮考慮。”

俞風城的嘴角貼著話筒,聲音聽上去沙啞而熱切,“好想馬上見到你,一分鐘都不想跟你分開。”

白新羽莫名地感到身體有些發燙,他嬉笑道:“我給你發幾張照片吧。”

“什麼照片?”

白新羽曖昧道:“讓你能躲在被子裡打飛機的照片。”

俞風城低笑道:“馬上發來。”

白新羽很沒節操地脫了褲子,擺弄著自己的小兄弟來了個六連拍,俞風城聽著他拍照的聲音,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白新羽把照片發過去之後,倆人的對話就越來越下流了,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壯男性,最大的情趣莫過如此了。

俞風城啞聲道:“記不記得在新兵連的時候,你躲在被子裡……”

白新羽笑道:“記得,說實話啊,要不是你手法不錯,大半夜被子裡伸進來一隻冰涼的手,我當時就嚇軟了。”那是他入伍之後,第一次實在忍不住了,想偷偷發洩一下,結果就被俞風城逮住了,好一頓“調戲”,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從俞風城那兒嘗到了甜頭,他也不會一步步往“彎”路上拐了。

俞風城低笑兩聲,“我現在真希望有你的手。”

“趕緊養好腿吧小瘸子。”

“我室友出來了。”俞風城道。

白新羽撇了撇嘴,忍不住道:“改天讓我看看長什麼樣兒,我警告你啊,該管好的管好,不然我再斷你一條‘腿’。”

俞風城哈哈笑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跟誰說電話呢?女朋友?”

俞風城毫不避諱地說:“不是,我老婆。”

對方驚訝道:“你結婚了?”

“快了。”

白新羽笑駡道:“胡說八道什麼呢你。”

俞風城照著電話親了一口,“老婆,明天再聊。”

白新羽嘴角忍不住上揚,他感到心臟傳來陣陣酥麻,誰也不曾給他這樣甜蜜的感覺,除了俞風城。

112

白新羽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一看就是近期有好事兒,皮膚亮得好像會發光。

馮東元自開學以後第一次來上班,他現在一個星期兼職兩天,收入足夠他的生活開支。他一見到白新羽,就高興地說:“新羽,你心情看上去很好啊。”

白新羽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還不錯。”

簡隋英正從辦公室裡出來,“正好你來了,徐總找我們吃早茶,走吧。”

李玉開車,三人去了一個粵式酒樓,他們和徐總一邊吃早茶,一邊談生意,徐總又給他們說了不少安保公司的事兒,把簡隋英也說心動了,白新羽在旁邊添油加醋,要是他哥能給他投點錢,他啟動起來會輕鬆一些。

吃完飯後,徐總有事先走了,三人不急著回公司,繼續坐著聊天。

簡隋英看著白新羽,“聽說姨夫那個事兒,霍家出面給解決了?”

白新羽笑道:“哥你消息真靈通。”

“商場上混,消息能不靈通嗎。”簡隋英喝了口茶,“咳,其實是大姨告訴我的。”

“啊?”白新羽道:“我媽跟你說去了?”

“大姨有事兒不能跟你說的時候,就會跟我說,很奇怪嗎?”

白新羽訕道:“也是……”

簡隋英道:“我勸了勸她。往好處想,俞霍兩家能量很大,對我們很有助力。”他翹著二郎腿,思索著:“你要真跟他在一起,我也懶得管了,但我要你保持清醒,你們倆這麼年輕,指不定幾年後會怎麼樣,你要是跟他好,就在跟他好的期間儘量把能利用的都利用了,這不用我說你也懂吧?”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猶豫地點點頭。他雖然也不是沒考慮過這些,但顯然不止于像簡隋英那麼直白,他知道,他哥是怕他吃虧,但對於他來說,他也是男人,床上一樣爽,生活上一樣互相扶持,有什麼誰吃虧不吃虧的分別,就算有一天他和俞風城真拜拜了,他也不後悔,畢竟他也快活過。

“還有,孩子你以後是肯定要有的,不管你跟誰過一輩子。”簡隋英看了李玉一眼,“我打算33要,你說呢?”

李玉道:“為什麼是33?”

“我覺得重疊的數字吉利。”簡隋英看向白新羽,“有個後代是對家人的交待,這你也懂吧?”

白新羽點點頭,“我知道,那我也33再……”

“別什麼都學我,我娘死了爹不親,沒人催我,你可不一樣,你既然選擇這條路,同時就要像你父母補償一些,大姨想什麼時候要,你聽她的。”

白新羽一個頭兩個大,他總覺得孩子是個對他來說很遙遠的話題,可他哥想得很全面,沒錯,這一點他必須補償父母。那俞風城又是怎麼想的呢?

簡隋英道:“大姨夫還不知道,大姨心裡又藏不住事兒,早晚會抖落出去,你最好提前向他坦白。”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我正在找時機。”

“找什麼時機,現在就是好時機,俞風城的爸媽都快管你叫兒媳婦兒了,這機會還不夠好?”簡隋英嘟囔道:“這一家人真夠不正常的,難怪會養出那樣的兒子。”

白新羽抓了抓腦袋,“也是,反正我現在也不怕挨揍了。”

“嗯,反正那是你親爹,也不會打死你。”簡隋英幸災樂禍地說。

白新羽鬱悶道:“你說得真有道理。”

簡隋英拍了拍他的臉蛋,“俞風城那小子雖然不怎麼樣,他父母倒是不錯,要不是他有這麼對不正常的爹媽,我也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關鍵你樂意,我也沒辦法。”

白新羽笑道:“謝謝哥。”

簡隋英眯著眼睛,“別謝我,我把你拉扯到這麼大,總算見到回頭錢了。”

白新羽哈哈笑了起來。

過了兩天,俞風城去醫院做複健,白新羽在他幾個電話的催促下,下了班就直奔醫院去了。

俞風城已經做完了複健,在病房裡休息,霍潔就在旁邊剝桔子,一見他進來,倆人都沖他一笑。

白新羽心裡很是舒坦,忙道:“阿姨。”

俞風城一見他就眉開眼笑,“等你好久了。”

霍潔笑道:“新羽,來,坐。”

白新羽坐在俞風城床邊,“阿姨,我爸的事情我要謝謝你。”

霍潔抿嘴一笑,“客氣什麼,應該的。”她看了俞風城一眼,毫不避諱地說:“你和風城在一起,我們還不是一家人。”

白新羽都不好意思了。

俞風城把橘子掰了一半塞進白新羽嘴裡,他笑道:“媽,你真明智。”

霍潔白了他一眼,“我就想要個能鎮得住你的人,這樣我和你爸能省點心,我還能老的慢點。”

俞風城摸了摸她的頭髮,“媽,你一直很年輕。”

白新羽懂啊:“阿姨,我跟你單獨談談好嗎?”

霍潔笑道:“好啊。來,我們去陽臺。”

倆人走出陽臺,霍潔笑盈盈地看著白新羽,白新羽整理了一下思路,“阿姨,你一開始去接觸我媽,就是……”他有點不知道如何措辭。

霍潔大方一笑,“嗯,我一開始就想著這是我親家,我想瞭解瞭解。”

白新羽窘道:“阿姨,你可真看得開。”

霍潔挽了挽頭髮,“有什麼看不開的,從我真正瞭解我兒子開始,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他能不惹事,讓我們省心。我知道我們是管不了他了,我希望有一個能管得住他的人,不管是誰,不管是男是女,結果你就出現了,我從來沒見過我兒子對誰那麼上心,那麼喜歡。”她開玩笑道:“我和他爸商量,趕緊把他送走,誰愛要誰要。”

白新羽笑道:“阿姨,你們這麼開明,我壓力小多了。”

“新羽,我知道你還沒跟你爸爸說,如果你不敢開口,我可以去說。”

白新羽搖搖頭,“讓我自己說吧。”

霍潔拍了拍他的肩膀,“新羽,你和風城都是認真的,只要你們認真,做父母的一定會支持你們自由選擇自己的生活。”

白新羽心裡有些感動,“阿姨,謝謝你。”

霍潔沒有久留,收拾完東西就走了,留倆人獨處。

俞風城笑道:“你跟我媽聊什麼了?”

白新羽道:“聊聊怎麼教育你。”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下巴,“你說一句好聽的話,我什麼都聽你的,還要什麼教育。”

“哦,說錯了,聊聊怎麼飼養你。”

俞風城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那更簡單,我吃你就能飽。”

白新羽笑了,曖昧地摸了摸他的脖子,“那你還得餓幾個月。”

俞風城忍不住一口咬在他鎖骨上,“我就不信你不餓?”

白新羽自然也饑渴得很,但他還有克制力,他退開一點,拍了拍俞風城的臉,“我忍得住。”

俞風城失望地嘟囔了一聲。

白新羽彈了彈他腿上的石膏,“你要是恢復不好,我還得照顧你,我才不給自己找麻煩呢。”

俞風城膩歪道:“那你陪我躺一會兒。”

白新羽忍著笑,爬上了床,俞風城一手抱著他,一手撫摸著他的後背、腰線,倆人軟軟地親吻著。親著親著,就渾身燥熱,呼吸粗重。

俞風城低聲道:“你知道我多想你嗎。”

白新羽看著他深邃地眼睛,那眼中的深情沒有一絲虛假,他笑道:“知道。”

“你不知道。”俞風城把臉埋進他頸窩處,悶聲道:“你知道的,比不上我真正想你的百分之一。”

白新羽體會到一絲酸甜滋味兒,“你什麼時候說話這麼肉麻了。”

“看電視學的。”俞風城輕輕親著他的脖子,“我這不是在學著怎麼追人嗎。”

白新羽低聲道:“你要學這個,沒人比我更有經驗了。”

“你的經驗以後都用不上了。”俞風城深深看著他,“你可是我的人。”

白新羽親了他一口,“那你可要看住了,我這可是多少人惦記著呢。”

“當然,誰都別想惦記我的人。”俞風城翻身壓到他身上,啞聲道:“我真的好想做。”

白新羽故意蹭了蹭他的大腿,低笑道:“你昨晚看著我照片做什麼了?”

“沒做什麼,宿舍沒隱私,我睡覺了。”俞風城舔著他的嘴唇,“但是夢裡一直在幹你。”

白新羽勾住他的脖子,低笑不止。

俞風城忍不住把手伸進了他的褲子,白新羽也很是情動,“禮尚往來”地握住了他的,倆人饑渴難耐,但還是生生克制著,只是互相撫摸著對方的欲望,聊以慰藉。僅僅是這樣,那高漲的熱情依然將倆人吞沒,他們親吻著、粗喘著、摩擦著,盡情宣洩著一年多以來對對方強烈得可怕地渴望。

倆人在病房裡呆到天黑,司機一直在等著送俞風城回學校,俞風城卻不捨得走,他現在一分一秒都想和白新羽在一起,他生怕自己現在還是在做夢。

白新羽哄了他半天,才讓他決定回學校。

俞風城整好衣服,摸了摸他的耳朵,“你家裡那邊,如果你不敢說,我親自上門說,我不怕挨揍。”

白新羽拍拍他的臉,“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你別操心了。”

俞風城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白新羽笑道:“有一天,我肯定把你帶回家,到時候是挨揍還是挨駡,咱們一起受著,反正咱們皮糙肉厚。”

俞風城親了他一口,目光深邃如星塵,“我現在覺得,我從小堅持要當兵,是為了有一天能遇到你。”

白新羽心臟一顫,鼻頭發酸,“那我被送進原本跟我八竿子打不著的部隊,說不定也是為了遇到你,你說我這是倒的什麼黴啊。”

俞風城笑了,“這是緣分。”

白新羽把他送走後,就開車回家了。他決定跟他爸坦白了,每拖一天,他就愧疚心虛一天,何必呢,既然早晚都要面對,倒不如早一點,也省得他媽不安。

他天生性格優柔寡斷,卻在俞風城身上,付出了少有的幾次果決。

113

白新羽回到家,發現他爸媽正在看電視,他爸心情極好的樣子,“兒子,回來啦。”

“爸。”他笑著走了過去,坐在他爸旁邊,“今天沒有應酬啊。”

“是啊,這幾天可累死我了,判決書那件事解決之後,我也能清閒幾天了。”白慶民道:“跟中偉那個專案怎麼樣了?我這幾天忙,都沒跟上進度,正好你跟徐總熟悉,給我說說。”

白新羽說起了最近進度,白親民聽得不住點頭,很是滿意,“要是這個項目能成,你保全公司的大頭投資就有著落了,所以跟著你哥好好幹,同時也要維護好跟俞家的關係,這事兒需要他們的支援啊。”

“嗯,我明白。”白新羽看著他爸,欲言又止。

白慶民感歎道:“這年頭有錢的比不上有權的,你在部隊能交上這麼個人,是你當兵一回最大的收穫之一了,以後咱們家的路子會越走越順。你真該好好謝謝你哥,要不是你哥當初執意把你送部隊,你可真不能有今天。”

白新羽點頭,“確實。”他偷偷看了他媽一樣,他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趕緊朝他使眼色,他心跳快得像打鼓一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真是奇怪,這兩年他的厚臉皮好像被磨薄了,以前為了找他爸要錢或者求饒,他可是一點兒顏面不要的,如今他做足了心理準備,他和俞風城的事他卻開不了口,其實他怕的不是挨駡、挨揍,而是在此看到他爸失望的眼神。

“你怎麼了?”白親民看了看他們母子倆,覺出不對勁兒來。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艱澀地說:“爸,我有件事,想向你坦白。”

白慶民皺起眉,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又去賭了吧。”

白新羽哭笑不得,“不是,那玩意兒我不可能再沾了,你放心吧。”

白慶民松了口氣,“那就好,你在部隊變得這麼好,我真是謝天謝地的,你可千萬別回到以前那樣。”

白新羽道:“爸,我哥說他過兩年打算要孩子了。”

“哦,好事兒啊。”白慶民心不在焉地說:“那他和李玉是不是得一人要一個啊。”

“是啊,他說他們要找一個代孕,這樣孩子生出來彼此有血緣關係,以後更親一些。”

“哦,那挺好。”

“我覺得他們這樣也挺好的,小日子過得什麼都不缺。”

白慶民還盯著電視,心不在焉地說:“可不是,他們兩家也是強強聯手,李玉我開始還覺得不太靠譜,時間久了看這小夥子也還不錯。”

“是啊,現在同性戀真的挺多的,大家都習以為常了。”白新羽拼命給他爸打預防針,心裡還是很忐忑。

白慶民嗯嗯啊啊了一會兒,突然道:“你今天怎麼說起這個了?”

白新羽看了他媽一眼,眉頭輕蹙,李蔚芝騰地站了起來,“你吃不吃水果,我給洗去。”

白慶民敏感地捕捉到了什麼,“你們倆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到底出什麼事兒了,幹什麼遮遮掩掩的。”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爸,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白慶民皺起眉,把電視關了,正色道:“你好。”

白新羽嘴唇抖了抖,一字一頓地說:“我……我跟一個男人好了。”

白慶民瞪起眼睛,“你再說一遍?”

李蔚芝扭過頭去。

“我跟男人好了,跟俞風城。”

白慶民渾身發抖,頭頂好像要冒煙了,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抬起手,狠狠給了白新羽一記耳光。

白新羽眼都沒眨一下,他覺得他爸打得太輕了,他記憶中能讓他疼得嗷嗷叫的鐵掌,如今還比不上他們練搏擊時戰友打在他身上的拳頭重,這不足以抵消他心頭地愧疚,他真希望他爸能打得更重一些,否則他都沒勇氣抬頭看他爸的表情。

白慶民冷聲道:“你們母子倆這是玩兒我呢?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李蔚芝小聲說:“慶民,我們不想故意瞞著你……”

“閉嘴!”白慶民怒喊一聲,他狠狠踹了白新羽一腳,騰地站起身上樓了。

樓上書房的門被用力摔上,客廳裡的母子倆面面相覷,一片沉默。

良久,白新羽才歎道:“媽,你去我大舅那兒住兩天吧,眼不見心不煩。”這時候他媽留下,就要一起承擔他爸的怒火,他自己一個人擔著就夠了。

李蔚芝點點頭,“好吧。”

“媽,對不起。”

李蔚芝撇過臉去,“聽你說這句話都聽煩了,從小到大,你有錯必認,認了卻未必會改,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犯錯,你這麼大了,我不想在為你操心了。”

白新羽抓著他媽的手,鄭重道:“這是最後一次。”

李蔚芝摸了摸他腫起來的臉頰,有些心疼,“痛不痛?”

白新羽搖搖頭,“沒什麼感覺。”

李蔚芝又歎息了一聲,滿臉地無奈,白新羽心裡五味陳雜,無論如何,當他坦白的那一刻,他心中有塊石頭放下了,人生就是不斷地出現問題,解決問題,他已經足夠成熟,能面對所有困難了。

第二天,他爸一大早人就沒影了,他讓司機把他媽送去了他大舅家,他估計他爸心裡現在也很亂,不想見他,他能理解他爸那種無力感,畢竟從以前到現在,他爸就從來沒成功管住過他,以前他是爛泥扶不上牆,現在他已經獨立,更無法管束了。

星期六那天,俞風城一大早打來電話,要和他去農家樂玩兒。

白新羽正好心煩,也想出去玩玩兒,就答應了。他想來想去,把簡隋英和李玉也叫上了,上次說好和簡隋英去釣魚,還沒倒出空來,這次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去,姑且試試吧。

沒想到他打電話一說,簡隋英立刻就答應了,“去啊,為什麼不去,那小子現在不是瘸著嗎,我看他還怎麼跟我橫。”

白新羽想起在烏魯木齊的時候,自己發燒了俞風城呆在賓館死活不肯走,那時候他們似乎有過一點肢體衝突,簡隋英可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原來一直憋著要報復呢。

白新羽又給俞風城打電話,把他哥和李玉要去的事情說了,給他個心理準備,俞風城沒什麼特別反應,從容地說:“好啊,都來吧。”

他們駕車去了通州的一個農家樂,這裡比較偏僻,空氣清新、風景怡人,也不知道俞風城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簡隋英一見到俞風城,就開啟了嘲諷模式,“喲,這腿還能不能好了,可別讓我弟弟後半輩子照顧個瘸子。”

俞風城一點兒不惱,“三四個月就能好,明年就能跑能跳了,哥,你放心吧。”

“誰是你哥,別亂叫。”簡隋英白了他一眼。

俞風城笑得落落大方,“你是新羽的哥,自然也是我哥。”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兩個弟弟一個王八蛋,一個二百五,你這樣的我更看不上。”簡隋英抓著白新羽,“走,進屋吃飯去。”

白新羽想把俞風城扶進去,俞風城笑道:“沒事兒,我有拐杖,你進去吧。”

這農家樂人特別少,他們幾乎是包場了,點了幾個菜,很快就上了,味道還很不錯。

吃飯的時候,簡隋英時不時就要擠兌俞風城兩句,以俞風城那缺德的嘴,真要和簡隋英鬥起來,白新羽也預料不到是誰勝誰負,不過俞風城特別克制,全程低調,白新羽和李玉在旁邊看熱鬧。簡隋英幾次拳頭打在棉花上,漸漸地覺得沒意思,也就不再說了。

吃完飯後,他們去水塘邊釣魚,白新羽正專注地看著水面,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把他嚇了一跳。他掏出手機一看,是他爸打來的。他緊張地搓了搓手,接了電話:“喂,爸。”

“你上哪兒去了。”白慶民粗聲道。

“我跟我哥出來釣魚。”

“你媽呢?”

“我媽去我大舅那兒了。”

白慶民怒火中燒,“你們兩個什麼意思?躲著我?”

“不是不是,我大舅媽前兩天崴著腳了,我媽正好去看看。”

“你不是跟那個俞風城在一起吧。”

白新羽看了看旁邊的人,俞風城也在定定地看著他,他遲疑了一下,“是。”

“你哥好的地方你不學,你怎麼淨學這些混帳事!”

白新羽站起身,往一邊走去,他爸媽對這件事的第一反應,都是他受他哥影響,這個他一定要解釋清楚,“爸,我發誓,這事兒跟我哥沒關係,我和他是在部隊……日久生情的。”他說完這句話,有點兒牙酸,不過仔細想想也沒錯,“爸,我知道你難以接受,但是昨晚你也說了,我哥和李玉那樣也挺好的……”

“你昨晚就是他媽故意套我話!”白慶民怒道:“我昨晚一晚上沒睡,我想著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也許我該尊重你的想法,可是我翻來覆去睡不著,還是沒法接受自己兒子跟男人在一起,你現在馬上給我回家,我要找俞風城的父母談談。”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爸,他們知道。”

“你說什麼?”

“我說,他們都知道,所以才會……”

白慶民顯然跟自己老婆當初一樣震驚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白新羽道:“爸,我晚點就會回去,你想打想罵,我絕對不躲。”

白慶民掛了電話,白新羽聽著電話那頭的盲音,腦子裡一片混亂。

背後傳來拐杖拄地的聲音,白新羽回過頭,就見俞風城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看著他。

白新羽道:“你聽到了?”

俞風城點點頭,“我早就看到你臉頰腫了,當著你哥的面兒,我沒問。”他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白新羽的臉,“還好,兩天就能消了。”

“嗯,我爸其實也不捨得打我,沒事兒的。”

“今晚我跟你回家好不好?”

白新羽愣道:“回我家?”

“是啊。”俞風城坦然道:“我不怕面對你爸。”

“拉倒吧,你現在去那是刺激我爸。”

俞風城皺起眉,嘟囔道:“他要怎麼樣才肯把兒子給我。”

白新羽樂了,“胡說八道什麼呢。”

俞風城舉起拐杖,敲了敲他的小腿,“那我明天還能見到你嗎?”

白新羽故意逗他,“每天見你不膩歪嗎?”

俞風城叫道:“我們什麼時候每天見了!我要到大三以後才能比較自由,以後去了部隊,一個月難見上幾次,又要好幾年才能把家屬接進軍區,我們相處的時間根本不多,每一次我都不想浪費。”

白新羽一下子心軟了,“好了,明天我要是能出來,一定去找你。”

俞風城這才笑了。

不知道能不能算天公作美,下午時分天開始下起了大雨,他們來這個農家樂要走一段土路,那段路一下雨車相當難走,輪胎很容易濘在泥裡,老闆連哄帶嚇的,他們只好晚上留宿。

晚上,他們坐在起居室,靠著暖氣,喝著燒酒,窩在沙發上聊天。四人聊起生意上的事兒,有說不完的話題,俞風城侃侃而談,給簡隋英介紹了不少資源,把簡隋英聽得頗為滿意,白新羽看得出來,俞風城是真的在下功夫討好他哥。簡隋英自然不傻,有利可圖,對俞風城的態度就沒那麼生硬了。

他們聊到深夜,就回房睡覺去了。

白新羽把俞風城扶到床上,用手指敲了敲他的石膏,嬉笑道:“我現在欺負你跟玩兒一樣,以前在新兵連的時候你可沒少擠兌我,我是不是應該報復一下。”

俞風城張開雙臂,唇角勾住一抹邪笑,眼裡是縱情地春意,“來呀,你想對我做什麼都行。”

“去你的。”白新羽捶了他一下,爬上了床。

俞風城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床上,不由分說地吻住了他的唇,溫柔地吸吮著,僅僅是一個吻,也能透出強烈地渴望。

白新羽摟著他的脖子,靜靜看著他,“俞風城,你想過孩子的事兒嗎?”

“按你的意思來吧。”俞風城把玩兒著他的耳垂,心不在焉地說。

白新羽無奈道:“你真是什麼都不愁啊,你父母怎麼被你逼成這樣的?”

“小時候一天三頓打,永遠不認錯,永遠不改,動不動就消失個把月,經常上醫院,逆反心理極其嚴重,你要是養了這麼個熊孩子,自然就看開了。”

白新羽嗤笑道:“你可真有臉說啊。”

“我小時候不懂事嘛。”俞風城無辜地說:“我媽說了,非要以後有個老婆管著我,這不是你就出現了嗎。”

“我才懶得管你。”

“你管不管不重要,你在我身邊,我會很安分,我爸媽知道這點。”俞風城摟緊了他的腰,“為了我以後不再禍害周圍的人,你可千萬不能離開我。”

白新羽得意地一笑:“看你表現唄。”他不禁想起倆人在新兵連的時光,那時候俞風城對他滿是戲弄,他則又懼又怕,誰知道兩三年之後,倆人會變成現在這樣,要是能穿越回去,他一定對當時的自己說,別怕,這小子早晚有一天能被你收服帖,到時候有多少怨氣,壓著他使勁捶,不要錢。

想到這裡,白新羽自顧自地樂了起來,俞風城摟緊他,嘴角也不自覺地在微笑。

114

第二天一大早,白新羽趕回了家,他已經做好被他爸狠削一頓的準備了,結果卻發現他爸不在家,一問保姆,保姆說他爸一大早就去看地去了。

白新羽感到莫名其妙,想了半天,給他爸發了條短信,但他爸沒回。他想閑著也是閑著,還是去找俞風城吧。

俞風城這幾個月要把醫院當家了,白新羽趕到的時候,他正在吃飯。

白新羽晃了晃手裡的餐盒,“給你打包了拉條子,你不是嫌醫院的飯吃膩了嗎。”

俞風城眉開眼笑,“這麼細心,真不習慣啊。”

“什麼叫不習慣,我本來就是個細心體貼的好男人。”白新羽把餐盒放在矮桌上,和俞風城面對面坐下了,打開餐盒,深深聞了一口,“嗯,好香,這家是少榛告訴我的,說比較正宗,有新疆的味兒,來,嘗嘗。”白新羽把筷子遞給他,自己先吸溜了一大口,那香濃的味道、勁道的口感,。

俞風城聽到那個名字,眉毛抽了抽,不鹹不淡地說:“你們多久沒見了?”

“嗯?誰?”

“燕少榛啊。”

“就上次你開學見了一面。”白新羽咧嘴一笑,用筷子頭提了提俞風城的下巴,“吃醋了?”

俞風城撇撇嘴,“我不在的那大半年,他卻在。”

“東元也在啊,你怎麼不吃東元的醋呢。”

“東元像……兔子,沒有威脅性。”

白新羽哈哈大笑起來,“我他媽要跟你說多少遍,小爺是直男,直男,我才不喜歡男人呢,也就不小心被你帶彎了,但本質還是直的,所以你別瞎操心了,我都沒說你一同性戀跟一男室友獨處一室呢。”

俞風城揚了揚下巴,“想什麼呢,我也不是什麼人都看得上的。”

白新羽哼道:“那倒是,要不是我英俊瀟灑,一開始你也不能追著我跑啊。”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下巴,邪笑道:“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你哭哭啼啼地喊媽,我那時候就想狠狠地幹你,看你在我身子底下哭的樣子。”

白新羽打開他的手,笑駡道:“臭不要臉。”

“要臉幹嘛,我只要媳婦兒。”

倆人嘻嘻哈哈地聊著天,吃著早餐,白新羽恍然間覺得,哪怕是在充斥著消毒水味道和負面情緒的醫院,只要是和俞風城在一起,他就打心眼兒裡感到踏實。

吃完飯後,他陪俞風城去做複健,看著俞風城滿頭大汗地鍛煉腿部功能,他心疼得不得了,還不能表現出來,怕傷著人家自尊。

但俞風城還挺想得開的,做完複健後,他笑著說:“至少要這樣半年,我才能跑,還要恢復個一年才能回到以前八成的水準,不過我挺高興的,你沒事,其他人也沒事,就是這條腿真的沒了我都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白新羽拍了拍他的大腿,“你必須完完整整的,以後不管你回不回雪豹,你都要完完整整的。”

俞風城看著他,“你不阻止我回雪豹嗎?”

白新羽反問道:“我為什麼要阻止。”

“那我媽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一項,她覺得你肯定不會讓我回去。”

白新羽笑道:“我當然是希望你別回去,不過你想回去,我親自送你去機場,那是男人的夢想,如果不是怕我父母牽掛,我又剛好受傷,我是不會提前退伍的,你想回去就回去,大不了我跟你去新疆,也算代替我繼續留在雪豹。”

俞風城眼眸閃動著,心裡是滿得要溢出來的感動,他抓住白新羽的後脖子,聲音有些沙啞,“我已經做決定了,我不回去了,你的家人和事業都在這裡,我也是。”他用力捏了捏白新羽的脖子,額頭抵著他的額頭,“但是,謝謝你。”

白新羽笑了笑,輕輕含住他的嘴唇,吮了一下。

俞風城顫聲道:“新羽,謝謝你,好多事……你出現在我生命裡,你替我擋的那一槍,你回到我身邊,所有的事,謝謝你。”

白新羽摟住他的脖子,把他壓倒在病床上,“我也要謝謝你,儘管我恨過你,但我變成更有擔當的男人,你功不可沒。”

俞風城環住他的腰,倆人分享著那甜蜜柔軟的吻。

白新羽想,他們都為對方變成更牛逼的男人了,這是不是能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

他和俞風城在醫院呆了一下午,他正打算把人送回學校的時候,他爸突然來電話了。

“喂,爸,你回家了嗎?”

“沒有,我在外面吃飯。”他爸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倦。

“你喝酒了嗎,我去接你?”

“你過來吧。”白慶民頓了頓,“把俞風城帶來。”

白新羽嚇了一跳,“爸,現在見他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白慶民粗聲道:“你也覺得你們見不得人?”

“不是,他現在受傷呢,我要送他回學校。”

“吃頓飯我還能把他怎麼樣嗎,你們一起來。”白慶民掛了電話,同時發過來一個地址。

白新羽捏著電話半天沒回過神來。

俞風城道:“我跟指導員請個假,我們去吧。”

白新羽歎道:“我可事先說好嗎,我爸脾氣挺難捉摸的,氣頭上說話特別狠。”

“走吧,你覺得我會害怕嗎。”俞風城淡笑著說。

白新羽拍了拍他的臉蛋,“跟我一起回去裝孫子吧。”

俞風城抓著他的手親了一口,“沒問題。”

倆人到了酒店,白新羽扶著他上了樓,一推開包廂門,白新羽傻眼了,屋裡不僅坐著他爸媽,連俞風城的爸媽都在。

他看了俞風城一眼,俞風城沒有一絲意外,沖他笑了笑,“我說過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白新羽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兒,只覺得這段時間他一個人背負的壓力突然不那麼沉重了。

四位家長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俞晨光眯著眼睛抽煙,一派閒適,霍潔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慈祥極了,李蔚芝一臉無奈和擔憂,白慶民臉色鐵青,好像想發作卻硬憋著。

俞晨光朝白新羽招了招手,“喲,小白,看著比上次更精神了啊。”

白新羽不自覺地挺直腰板,朝他敬了個禮,“俞將軍。”

“別客氣,來坐。”俞晨光指了指自己兒子,“平時在外面,我們大人吃飯都讓他們晚輩站著的,今天破例賜他個座吧。”

俞風城笑道:“哎喲,謝謝父皇了。”

俞晨光撇了撇他,“腿恢復得怎麼樣了?”

“恢復得挺好的,再過三個月還能爬你窗戶偷你搶玩兒。”

俞晨光打了下他後腦勺,笑駡道:“沒摔死你。”

白家三口看得一愣一愣的。

霍潔溫和地笑笑,“新羽,不好意思,沒跟你說一聲就把你叫來了,我怕說了你就不敢來了。今天正好週末,我和老俞帶著你爸爸去考察幾塊地,晚上想著都要吃飯的,不如把你們叫過來聊聊。咱們也到了該一起聊聊的時候了,你說是不是?”

白新羽嗯啊點頭,“是啊。”

霍潔又看向白慶民,“白總,咱們今天也說了一天話了,為人父母的,你的想法我們都明白,但我始終覺得,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們年輕人折騰去,咱們少操點心,不是樂得清閒嗎。”

白慶民神色有些尷尬,說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白新羽心想,他再怎麼上躥下跳地跟自己父親抗衡,可能還真的比不上俞風城的爸媽出來說幾句話,許些好處,他爸是生意人,利弊比他分析得清楚。

俞風城拿起酒杯,撐著拐杖站了起來,白新羽要扶他,他擺擺手示意不用,他就拄著拐杖走到了白慶民和李蔚芝面前,“叔叔,阿姨,我敬你們一杯。”

白慶民歎了口氣,礙於面子,也只好拿起酒杯。

俞風城誠懇地說:“我知道我和新羽的感情你們一時接受不了,但我們絕不是胡來,也不是一時興起,而是非常認真的,我們一路從普通部隊走到特種部隊,我們之間是有過命交情的,這一點誰也替代不了,所以我以後不可能再像對他一樣對別人,他也一樣,叔叔,希望你能給我們一些時間,看看我們的堅持。”他說完,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白慶民淺嘗了一口,就放下了酒杯,悶聲不說話。

俞風城回到座位後,暗自握了握白新羽的手,朝他拋去一個邀功地眼神。

白新羽淡淡一笑,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那頓飯吃得那算和諧,俞家父子倆似乎愛好互相拆臺,嘴刀子飛來飛去,不亦樂乎,霍潔一直在不著痕跡地誇獎自己的兒子,以及暗示他們將提供給白慶民的助力,白慶民雖然沒怎麼說話,但默認就是最好的回答。李蔚芝沒有什麼主見,見丈夫兒子都這樣了,在心底裡已經接受了這件事。

吃完飯後,司機把四位家長送走了,白新羽開車送俞風城回學校,路上,倆人沉默了好一段路。

俞風城摸不准白新羽是不是因為自己沒告訴他晚餐的事而生氣了,也就一直沒開口。

良久,白新羽道:“其實你一開始都知道吧,你媽去接近我媽的事。”

“知道一點,不過我媽很有自己的主意,她沒跟我說什麼。”俞風城道:“你生氣了嗎?”

白新羽道:“我一直幻想自己是愛情小說裡的男主角,因為家族壓力不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作為一個男人,我努力抗爭,證明自己,最終獲得幸福什麼的,結果你他媽把我的戲份全搶了。”他心裡真的把這件事當做他身為男人的歷練,他覺得他父母的事就是他一個人的事,他想一個人扛著,那樣才顯得自己夠爺們兒,可內心深處,他很感激俞風城和他父母所做的一切,這讓他輕鬆了太多,負疚感也小了太多。

俞風城笑了笑,“沒有人能搶你的戲,你可是男主角。”

白新羽看了他一眼,目光如炬,他啞聲道:“你跟指導員請假了嗎?”

“請了。”

白新羽輕輕舔了舔嘴角,一打方向盤,往來路開去。

俞風城道:“我們去哪兒?”

“把你賣了。”白新羽咧嘴笑了笑。

俞風城笑道:“好啊,我看你能賣個什麼價錢。”

白新羽把俞風城帶到了自己市區的公寓,俞風城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呼吸都變得有些粗重。

白新羽把他扶上了樓,倆人一進門,俞風城就將他按在牆上,粗暴地親吻起來。

他們急切地汲取著對方的味道,用密不透風地吻傳達對彼此深如大海的渴望。

白新羽把俞風城壓倒在了沙發上,他一邊脫衣服,一邊說:“你今天老實點,要是碰著腿了,這段時間可就白治療了。”

俞風城幫他撕扯著衣服,“我不在乎。”

白新羽低頭吻住他的唇,一手解著他的腰帶,他含糊地說:“讓我看看你憋了這麼久,是不是真的戰鬥力更強了。”

“你試試就知道了。”俞風城扯下他的上衣,急切地撫摸著他的皮膚。

“我先警告你,我可是……”白新羽輕輕咬了咬他的嘴唇,“餓得很。”

俞風城低笑道:“明天咱們就可以比賽了。”

“比賽什麼?”

“比賽誰走得快。”俞風城粗暴地撕開了他的褲子……

白新羽把他壓回沙發上,“你別亂動,碰到腿。”

“那也值了……”俞風城撫摸著白新羽光滑的腰線,渾身熱血沸騰。

白新羽笑道:“叫你別亂動,今天聽我的。”

俞風城定定看著他,目光如炬,燃燒著欲望的火焰。

白新羽低下頭,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含糊地說:“你沒刮鬍子。”他一邊順著俞風城的下巴舔吻至喉結,一邊將手伸進了他的褲子裡,準確地握住了那勃發的性器。

俞風城身體僵了僵,呼吸立刻變得沉重起來。

白新羽的吻雨點般落在俞風城的脖子和胸口,修長的手指熟練地揉弄著那團軟肉,感受著它在自己的逗弄下腫脹發硬,他無法克制地想起這粗大的寶貝在他身體裡橫衝直撞給他帶來的刺激和快感,寂寞了一年多的身體,此時浪得讓他臉紅。

俞風城粗聲道:“咱們能不能省了前面的,我好想插進去。”

白新羽笑駡道:“你個臭流氓,懂情趣怎麼寫嗎?”

“我一碗飯想了一年多,吃到嘴的時候,還有心思細嚼慢嚥嗎,我只想……”俞風城一把扯下他的內褲,“只想狠狠地幹你。”

白新羽邪笑著親了他一口,“有點耐性。”他的吻一路往下,舌尖舔過俞風城的乳首、肚臍,最後隔著純白內褲,把俞風城的寶貝舔出了一道濕潤透明的痕跡。

俞風城忍不住拱起腰,性器碰撞著白新羽的嘴唇,無聲地要求著。

白新羽一點點拽下了俞風城的內褲,看著那粗長的陽物從叢草中站了起來,忍不住吞咽了一下。那火熱的大寶貝讓他心髒亂跳,他俯下身去,舌尖順著陽筋從底下舔到頂端。

俞風城一陣戰慄,喉嚨裡發出粗重的聲音,“你就趁著我腿動不了折磨我是不是。”

白新羽笑了笑,“這個機會怎麼能錯過呢。”他張開嘴,毫不猶豫地將那大肉棒吞進了嘴裡。

俞風城抓住他的手腕,臉色泛紅,眼裡充斥著野獸般深沉的欲望。

白新羽口活不熟練,但還是把俞風城撩撥得愈發硬熱,他能感受到那陽物在他口腔內顫動,俞風城不斷拱起腰,試圖把性器更深地送進他嘴裡。

白新羽幾番吞吐,把俞風城刺激得愈發饑渴難耐,幾次想起身將白新羽撲倒,都被白新羽按了回去。

白新羽舌頭繞著那肉頭舔了一圈,抬起了頭來,對上俞風城欲火中燒的眼睛,忍不住狡黠地一笑,“說了不許起來,你要是傷口又裂了怎麼辦。”

俞風城充耳不聞,大手繞到白新羽後臀,揉捏著那緊實的臀肉,手指塗了些潤滑液,就想擠進那緊致的入口。

白新羽趴在他身上,兩根火熱的肉棒彼此摩擦著,隨時會擦槍走火,白新羽後面許久沒用,猛地有一根手指插了進來,他難耐地扭動起身體,俞風城深吸幾口氣,感覺身體裡的猛獸馬上就要開閘出籠,再也關不住了。

俞風城粗聲道:“可以進去了嗎?讓我進去……”

白新羽撐起身體,咬牙道:“你給我老實躺著。”

俞風城拉著他的手輕輕咬了一口,手指在他肉洞內翻攪、開拓,他喘息道:“你這裡可以了,夠濕了,坐上來,新羽,坐上來。”

白新羽看著那粗大的肉棒,心裡有些打怵,他深吸一口氣,扶著那肉刃,對準自己的穴口,輕輕坐了下去。肉頭噗滋一聲擠進了濕潤的甬道,那粗長的性器如一條靈蛇,貪婪地往那濕熱地帶鑽去。白新羽大口喘著氣,一時適應不了這兇器的入侵,臉漲得通紅。

俞風城滿足地呼出一口長氣,控制不住地抱住白新羽的腰,挺動腰肢,將肉棒更深地刺入那窄穴內。

白新羽顫聲道:“慢……慢一點……”

“新羽,你裡面好熱、好緊,跟我記憶中一樣……”

“閉嘴。”

俞風城抓著他的臀肉,下身用力一挺,肉刃頓時插進去大半,將那空虛了一年多的腸壁徹底打開。

“唔啊……”白新羽低叫一聲,那聲音中儘管有痛苦,卻也夾雜著一絲歡愉。

結合的瞬間,身體的刺激遠不及心理的感動讓他們滿足,他們經歷過的一切猜忌、痛苦、絕望,那些暗無天日的昨天,都在此時此刻土崩瓦解,兜兜轉轉,他們始終忘不掉彼此,因為在那些崢嶸熱血的歲月裡,始終有彼此的身影相依。

俞風城抽身退出一點,再次猛烈插入,將白新羽操得渾身發抖,他克制不住地低喃道:“新羽,我好想你,好想你。”

白新羽啞聲道:“我也想你,非常想……”他雙手按在俞風城的胸膛,擺動著腰肢,試探著動了起來。

俞風城低吼一聲,有力的腰肢再次上聳,同時按著白新羽的腰往下沉,那粗長的性器終於進入到了最深處,白新羽的甬道將俞風城的肉棒緊緊咬著,倆人毫無縫隙地深深結合,那一瞬間,仿佛身體都要相融在一起!

“啊啊……風城……”白新羽克制不住地呻吟出聲,除了俞風城,再也沒有人能給他這樣粗暴而狂野的快感,再也沒有人!

俞風城接收到鼓勵,更加賣力地挺動起腰,同時白新羽也扭動身體,用後穴吞吐著那高熱的肉刃,倆人將頻率調至一致,快感瘋長,很快就將他們的理智徹底淹沒。

“啊……嗯啊……風城……再快點……用力……啊啊……”白新羽毫不顧忌地大叫出聲,這個男人是他的,他們屬於彼此,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新羽……新羽……”俞風城低喃著白新羽的名字,對他來說這兩個字就是世界上最誘人的音節,他狠狠抽送,肉刃從下至上不斷貫穿著白新羽的身體,在那緊致高熱的腸壁內摩擦的快感簡直讓人發懵,他看到白新羽迷亂的表情,感覺整個人都要爆炸了。

白新羽捧著他的臉頰,粗暴地親吻著,倆人的舌尖纏在一起,透明的津液順著嘴角流下,他們交換著對方的氣息,恨不能更貼近、再貼近,直至把對方揉進自己的骨血。

俞風城的肉棒簡直如電動馬達,即使是如此耗費體力的姿勢,他依然瘋了一樣用力、快速地抽送,把白新羽幹得低叫連連,白新羽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坐在一個男人的肉棒上,縱情地扭腰、擺胯,只為了能讓那大肉棒更深地摩擦到自己的敏感點,來獲取讓人發瘋的快感。

被粗暴的動作擠壓成泡沫的潤滑液,順著白新羽的肉洞潺潺流下,倆人結合的地方濕濡一片,隨著每次的抽送,都帶起連綿的淫水聲,叫人光聽著都鼓膜發麻。

倆人比之發情的野獸也毫不遜色,放肆地呻吟、喊叫,用最原始的動作發洩著對彼此至深的渴望,這歷盡千帆、失而復得的感情,讓人恨不得捧在心尖上呵護、珍惜,他們擁抱著對方、佔有著對方,用毫不保留的熱情,將對方淹沒……

115

白新羽第二天醒來,感覺腰要折斷了,這絕不是他疏於鍛煉,主要是俞風城腿受傷了,對他們的體位要求比較特殊,他被迫考驗了大半個晚上的腰力。

他睜開眼睛,俞風城不在床上,廚房裡飄來濃郁地牛奶香味兒,他深吸一口氣,舔了舔嘴唇,好好回味了一番這久違了的暢快淋漓地性,憋了一年多真是不得了,他昨晚有種自己會做死在床上的錯覺。俞風城更是跟野獸沒兩樣,要不是他的腿不方便,昨晚不會幾次就結束了的。

他躺了一會兒,扯著嗓子叫道:“風城。”

不一會兒,俞風城單腳蹦著推門進來了,他倚靠在面邊,看著白新羽裸露在被子外的修長的大腿,微微眯起了眼睛,“醒了,睡得怎麼樣?”

“不錯。”白新羽撐起身,曖昧地看著他光溜溜地上身,那上面全是他啃咬出來的痕跡。

俞風城走了過來,彎下腰,雙手撐在床上,額頭抵著白新羽的額頭,“其實我想問的是昨晚怎麼樣。”

白新羽搓了搓他的頭髮,“也不錯。”

“就只是‘不錯’?”俞風城撞了撞他的額頭,“要是我的腿沒受傷,你今天別想起來。”

白新羽忍不住笑了,他舔了舔俞風城的嘴角,“很‘不錯’,滿意點兒沒有?”除了俞風城,沒人能讓他體會那種瘋狂到極致的性,作為男人,體會過最猛烈的,就受不了寡淡無味的了。

俞風城笑了,他親了白新羽一下,“起來吃早飯。”

白新羽洗漱一番,坐在餐桌前吃了起來,他有些憂心道:“我不知道我爸能不能慢慢想開。”

“你爸昨天沒把酒扣我頭上,就證明他在試圖想開了。”俞風城坐在白新羽對面,把一顆小番茄塞進他嘴裡,“放心吧,他會慢慢理解我們的。”

白新羽笑了笑,“以後時不時跟我回家一趟。”

“沒問題。”俞風城支著下巴懶懶地看著他,眼裡閃動著魅惑地光芒。

白新羽抬了抬下巴,“怎麼了?”

“這個場景我幻想過很多遍,在新疆的時候。”俞風城用紙巾擦掉他嘴角的牛奶,“每次執行任務,我都想著我一定要回去,因為你在等著我。”

白新羽嗤笑道:“我當時可沒等你。”

“你在這裡等著我。”俞風城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白新羽差點兒噴牛奶,“咱能不抒情嗎。”

俞風城眨了眨眼睛,“讓你感受一下我的風情萬種。”

“呸。”白新羽禁不住直笑,“風情萬種是用來形容我這種少女的夢中情人的。”

“嗯,她們也就夢夢吧。”俞風城捏了捏他的下巴,“你人可是我的。”

倆人以前在部隊的時候就經常拌嘴,這習慣到現在也沒改,你來我往地談笑著,時間過得平淡而溫馨。

白新羽以前從來沒考慮過家庭,當年他風流多情的時候,覺得這兩個字是一種負累,此時此刻,他覺得這兩個字離他如此地近,近到不知不覺間,早已經進駐了他的心。

把俞風城送回學校後,白新羽又去公司晃了一圈,然後才磨磨蹭蹭地回了家。

他爸見到他,沒什麼好臉色,白新羽討好地笑著:“爸,我回來了。”

白慶民沒理他,繼續看報紙。

白新羽親自洗了一盤新鮮地大櫻桃,分別端給他爸媽吃,他本來就嘴甜臉皮又厚,要討好起人來,能一直把人逼到不好意思為止。

李蔚芝對他是狠不下心的,一來二去也就忍不住笑了,白慶民雖然還是不跟他說話,但表情明顯沒那麼僵硬了。

白新羽瞭解自己的父母,同時也感激他們,有他這麼一個四處添堵的兒子,為人父母太難了,他暗暗發誓,以後再不做另他們失望的事。

經過精心地籌畫,安保公司的項目正式啟動了,白新羽這邊出資三千萬,占30%的股份,這股份本應該他跟俞家私下協議對半分,但俞家沒要,說是給他當聘禮了。這便宜誰不占啊,白新羽欣然收下了。

有中偉的資金扶持,徐總團隊的經驗助力,安保公司還沒開始運營,已經拉到了三單生意,前景大好。

白新羽開始招兵買馬,把馮東元也從他哥那兒弄了過來,不過他們公司的辦公室跟他哥還在一棟樓,租了他哥兩層寫字樓,他時不時就能上樓找他哥撒撒嬌、吹吹牛,碰到問題了還隨時有人可以商量,這讓他信心更足了。

俞風城的腿經過一段時間的複健,終於可以丟棄拐杖,自己行走了,只不過還稍微有點跛,過完年就能完全恢復正常了。但他在學校依然裝瘸子,就為了每週三天去醫院的時候順便見白新羽,不,應該說主要見白新羽,順便去醫院。

俞風城已經搬進了他的公寓,有時候白新羽一推門,看到俞風城就在自己家裡的畫面,還會從內心深處體會到一陣心悸和感動。

他們和燕少榛、馮東元每月必聚會一次,喝喝酒、聊聊天,對部隊生活的懷念讓他們彼此之間有著說不完的話題和磨不滅的情誼。

燕少榛在部隊幹得有聲有色,前途一片大好,馮東元成績拔尖,拿獎學金毫無懸念,大三還可能被保送去美國交流,白新羽聽著戰友們越過越好,心裡是無法形容地安慰。

他也常給三班和雪豹大隊的人打電話,他知道錢亮打算明年退伍,程旺旺的老婆懷了二胎,武清快要結婚了,許闖升副營了,還有陳靖升為中隊長後表現優秀,再過個兩年就會提副隊,老沙為了照顧老婆孩子,轉去地方團當營長了,霍喬軍銜再加一級,仕途坦蕩……

所有白新羽關心的那些人,傳遞給他的都是讓他欣慰地好消息,他們即使相隔千里,卻因為曾經那些艱苦而熱血地歲月,永遠牽掛著彼此,他想念他的戰友們,他揮灑在昆侖山上的汗水與熱淚,鍛造了他的魂,將他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作為一名軍人,是他一生中最寶貴的經歷。

過年前夕,正是各類社會活動頻繁的時候,他們的安保公司開門營業後,執行了第一單業務,給一個國際珠寶展覽做安防。

白新羽身為老闆之一,本不需要去現場,但他還是相當興奮地去了,穿著黑西裝,帶著無線電耳機,握著電棍,頗有電影裡保鏢的酷炫感覺,把他美壞了,拿著手機拍了好幾張照。

那兩天的展覽進行得很順利,沒發生任何意外,業務結束後,白新羽反倒覺得有點兒失落。

徐總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嘖嘖,沒出事兒你還覺得不過癮吧。”

白新羽哈哈笑道:“哪兒啊,我就是腦子裡想想,徐哥你別說出來啊。”

“咱們業務慢慢拓展開了,有的是你拿真槍的時候。”徐總拍拍他的肩膀,“包你過癮。”

白新羽笑了笑,他知道徐總也就是說說,危險性太大的他們會慎重考慮,畢竟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晚上回到家,正值週末,俞風城在家,一見他進門,俞風城就愣住了。

白新羽看了看自己,奇道:“怎麼了?”

“我好像是第一次見你穿正裝。”俞風城輕舔了舔嘴唇,眼神暗了幾分。

白新羽對著穿衣鏡看了看,他一身定制西裝,襯得他細腰長腿,幹練俐落,眉宇間的英氣渾然天成,他摸著下巴,“嘖嘖”兩聲,感歎道:“太帥了,你說我這臉和身材是怎麼長得呢?簡直不可思議。”

俞風城忍不住笑了出來。

白新羽道:“你笑什麼,你現在看著我是不是忍不住想誇獎自己的眼光?”

俞風城挑眉,“我5.2的眼睛可不是白長的。”

白新羽招招手,“來來。”

俞風城微跛著走了過去,他往鏡子前挺胸一站,近一米九的高大身材立刻顯得白新羽矮了一些,他牽著嘴角,在鏡子裡沖白新羽一笑。

白新羽皺了皺眉,“呿”了一聲。

俞風城笑看著他,“你叫我過來幹嘛?比身高?”

白新羽整了整領帶,“我這身衣服要是不跳支舞,總覺得浪費了。”說著一手牽著俞風城的手,一副扶著他的腰,緩慢地挪起了舞步。

俞風城低笑道:“我不會,踩著你可是你自找的。”

“你敢,我這雙鞋可貴了。”白新羽摟住他的脖子,看著鏡中的倆人,臉上笑意更深。

俞風城一邊隨著他的動作晃,一邊輕吻著他的嘴唇,柔聲道:“今天累不累。”

“站一天有什麼累的。”白新羽用下巴蹭著他的下巴,倆人剛長出的青胡茬摩擦在一起,特別好玩兒。

“早知道我去看看了,順便檢查檢查你們的佈防能力。”

白新羽笑道:“你想幹什麼?”他們這種人,要是想偷個東西,那確實是沒什麼難度。

“我能幹什麼,你保護珠寶,我保護你唄。”俞風城咬了咬他的嘴唇。

“你保護我還是我保護你,你現在跑都跑不快。”白新羽捏了捏他的腰,“說真的,你馬上放寒假了,有什麼計畫沒有?”

“你有什麼計畫?”

“咱倆認識這麼久,還沒出去度假過呢。”白新羽朝他眨著眼睛,“去哪兒放鬆幾天?”

“你定,我都行,不過只能國內,我出國麻煩。”

“我知道。”白新羽撫摸著他的背,曖昧地說:“我難得穿次正裝……”他說著就抱著俞風城後退兩步,把人壓倒在了沙發上,邊脫著西裝邊說:“反正也要送去乾洗,不如弄得更髒一點吧。”

俞風城勾唇一笑,眼裡升騰起不加掩飾地欲望。

北京今年下雪晚,初雪過後,高校也正式放假了。

白新羽訂了行程,拉上俞風城就跑三亞去了。

三亞此時晴空萬里,陽光充足又不至於太熱,他跟朋友借了輛跑車,倆人沿著海棠灣兜風,從北方帶來的一身寒氣,在海風中被吹散得乾乾淨淨。

他們穿著短褲在大排檔裡吃海鮮,抱著冰椰子沿著沙灘散步,在海裡裸泳,在海景套房裡瘋狂做愛,世上再沒有任何時光,比得上跟相愛的人一同度過更讓人感到幸福、滿足。

白新羽在清晨的陽光中醒來,他睜著惺忪地眼睛,看著身旁熟睡地男人,手指不經意地滑過他的額頭、鼻樑,最後停駐在嘴唇上,不輕不重地戳了戳。

俞風城睜開眼睛,啞聲道:“怎麼了?”

白新羽支著腦袋,慵懶地笑笑,“睡得好嗎?”

“床太軟。”俞風城翻了個身,摟住他的腰,“我寧願睡地板,也不想睡這種棉花一樣的床。”

“我知道,過兩天就回家了嘛。”白新羽的指尖又撫過他濃密地眉毛。

俞風城抓住他的手,輕聲道:“這幾天你玩兒得高興嗎?”

“當然高興,你呢?”

“跟你在一起為什麼不高興。”俞風城笑道:“我這輩子,只希望每天早上醒過來,都能這麼看到你。”

白新羽嗤笑道:“有點兒難,你早上醒來看到你室友的幾率比看到我大多了。”

俞風城低笑道:“你怎麼一提他就一股酸味兒,他沒看著人家女朋友啊。”

“你一提少榛還不是一股酸味兒,我得配合配合你,免得你覺得我不重視你。”

俞風城一個翻身,壓到了他身上,“我覺得這兩件事差別有點大。”

“哪裡大?”

“我室友是個純潔的直男,燕少榛確實對你有意思。”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你看錯了。”

“我沒看錯。”

“我指的不是少榛,小爺曾經也是個純潔的直男。”

俞風城一見他要翻舊賬,立刻識相地轉移話題,“你餓不餓,我們去吃飯吧。”

白新羽嘿嘿笑著摟住他的脖子,“你以為我以前真說不過你啊,我那是打不過你,才不敢說的,以後老實點兒啊。”

俞風城親了他一口,“你厲害,成了吧。”

白新羽止不住地直笑,“哎,今年咱們在哪兒過年啊?”

“當然去你家。”俞風城笑道:“我這不得繼續討好老丈人嗎。”

“行,初一我再陪你回去。不過,你說以後要是咱們倆因為回誰家過年吵起來怎麼辦?”

俞風城眯起眼睛,“繞三環跑一圈兒,誰贏了聽誰的。”

白新羽笑駡道:“你他媽不會直接說聽我的?這樣顯得你多大度。”

“我跛著腳陪你跑,還不夠大度?”

倆人嘻哈笑鬧起來,溫暖的陽光不僅鋪灑在床沿,也照進了他們心底。

世界上有這麼一個人,你擁有他便覺得擁有了全部,從此以後,心臟的每一個角落都被滿足感充盈,永遠不覺得孤單。

此生足矣。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終於完結了好!!興!!!奮!!!!!

每完結一篇文真的是無法形容的感覺,好像一段旅程結束了,有點遺憾和懷念,但想到可以休息休息繼續走,又覺得很高興和欣慰。

這篇文連載的過程中收到了很多論調各異的聲音,文下也有一段時間不太太平,但不管怎麼樣, 我感謝每一個讀者對這篇文的關注和熱忱,也感謝每一個支持正版的讀者陪伴我、鼓勵我、鞭策我。

如果有人對這篇文滿意,我心懷感激,如果有人對這篇文不滿,我說聲抱歉。小白楊雖然不是我的高峰,但也並不是我的低谷,它是我在寫作這條路上走過的一段風景,我有時大陸平坦,有時也會跌跌撞撞,但我相信我始終是在進步的,這種進步未必每次都是文筆或者故事駕馭能力上的,也有可能是心智上、耐性上的、勤勉上的、思維方式上的,等等。

我知道,我的每一次積累,都有收穫,只要我多寫一個字,我就為自己的夢想填了一塊磚,這一路上無論是陪我從頭走到尾的讀者,還是只圍觀了我一段時間的,你們對我的意義都是非凡的。

我至今寫了十篇文,有的人覺得這個好那個爛,有的人覺得這個爛那個好,也有很多人覺得我寫得全都是垃圾,但我寫得依然很高興、很滿足。如果大家覺得我尚有一篇文能吸引你,那麼請對我抱有一點期待,也許這篇你不喜歡,下一篇你又會愛上我(開啟表臉模式)。

總之,我會一直寫下去,我們下篇文見吧=3= 愛你們!

PS:新文計畫7月開,因為這段時間實在是太忙了。

這文的番外打算寫一個俞風城視角的,然後可能就沒了,因為寫番外的意義對我來說就是寫rou(你們懂得,以前的文,都是番外上大塊rou),現在不能上rou,純劇情真不知道寫啥了,所以可能就這一篇番外了吧~

敬請期待小白楊的個人志吧,會努力喂你們的~~_

116 番外一小魚

俞風城在醫院醒來的瞬間,他就從自己身體的僵硬程度判斷出他至少昏迷了五天以上。

記憶翻江倒海般湧入大腦,那一片雪白的昆侖山上發生的一幕幕,仿佛前一秒還在上演,霍喬隨時會咽氣的樣子,白新羽血流了一地的樣子,如噩夢般交替著、糾纏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小舅還活著嗎?他只記得他把霍喬背到醫院的時候,霍喬因為肺水腫,已經徹底休克了。新羽呢?新羽怎麼樣了?他回想著白新羽最後那一眼,倆人四目相接時那最後的一眼,那雙眼睛裡充滿了絕望和痛苦,讓他這輩子第一次知道,什麼叫肝腸寸斷。

他握緊了拳頭,用力捶了一下床。

聲音引起了護士的注意,護士跑了過來,喜道:“你醒了啊。”

俞風城以極其嘶啞的聲音說:“他……他們……”他喉嚨疼得幾乎無法發音。

護士知道他想問什麼,馬上道:“你放心,送來醫院的你的每一個戰友都活著,除了你們隊長還在昏迷,其他人都醒了,沒有致殘創傷。”

俞風城深吸一口氣,眼眶一酸,視線瞬間就模糊了。

都活著……都活著……

“哎,你現在還不能起來,你知不知道自己跑的差點兒器官衰竭了,還好你年輕。”

這時,病房門開了,陳靖走了進來,“風城,你醒了?”

“班長……”

陳靖馬上走過去按住了他的肩膀,以命令的口吻道:“副隊情況很穩定,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你現在的任務是休息。”

俞風城放下了一顆心頭大石,他啞聲道:“新羽……呢?”

“新羽……”陳靖神色有一絲黯然,他對護士道:“同志,我跟他單獨說兩句行嗎?”

俞風城臉色一變,本該無力的手一下子握緊了陳靖的手腕,把陳靖的腕骨握得生痛,“他怎麼了?”白新羽蒼白的臉和通紅的眼睛再次出現在他眼前,他感覺心臟被生生揪住了。

“你別緊張,新羽已經醒了。”陳靖垂下眼簾,掩蓋住眼中的痛心,“他肩膀受傷,就算痊癒後也會影響射擊。而且他家人都來了,執意要讓他退伍,新羽傷好之後,就要回北京了。”

俞風城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睛跌回了床上。肩膀受傷……那為自己生生挨下的一枚子彈,穿透了白新羽的肩膀,也擊碎了他想成為狙擊手的夢想,從他身體裡流出的血,染透了昆侖山的血,那麼紅那麼紅。

俞風城知道,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當時的紅,因為他撇下了正在流血的白新羽,撇下了那個為自己受傷,抓著他的手不想鬆開的白新羽。他用手捂住了眼睛,心臟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他這輩子碰到的最艱難的選擇,卻逼著他必須在眨眼間就做出決定,他的選擇無關對錯,他只知道他傷了白新羽。

陳靖歎道:“風城,其實……我知道你和新羽的關係。”

俞風城低沉地“嗯”了一聲,其實他不在乎任何人知道,包括他小舅。

“我也安慰不了你什麼,我只希望你們所有人,都快點好起來。”

俞風城喃喃道:“他肯定恨我。”

陳靖抿了抿嘴,無言以對。

俞風城轉過了身去,不想再說話了,陳靖只能默默離開。

在床上躺了兩天,俞風城可以下床活動了。但他像丟了魂一樣,雙目空洞,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幾個戰友來看過他兩次,都被他的狀態嚇著了。

有一天半夜,俞風城實在忍不住了,走出了自己的病房,他知道白新羽的病房在哪兒,離他不過二三十米的距離,可那幾步路簡直像是全世界最泥濘的深沼,他每走一步,都需要十二分的力氣。

好不容易走到白新羽的病房外,他靠在門上,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從窗戶看進去,可裡面一片漆黑,他勉強能從夜燈昏暗的光線裡看到床上躺著的人影。他心臟狂跳起來,他多想就這麼推開門進去,看看白新羽究竟如何了,可他不敢,他害怕看到白新羽的眼睛,他不知道那雙眼睛裡會出現怎樣的情緒,憤怒?怨恨?冷漠?又是生平第一次,他害怕一個人對他的態度,怕到心慌意亂。

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做,默默回了房間。

也許是昏迷時睡了太久,也許是昆侖山上的一幕幕反復在他腦海裡上演,他已經連續好幾天無法正常入睡。

他想著他和白新羽的點滴,從他們相遇開始,一直到現在。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原本對白新羽抱著的玩玩兒的心態,已經發生了他無法控制的變化?也許是從白新羽第一次指著他鼻子說要贏過他開始,也許是倆人在大年夜,手牽著手,看著滿天煙火開始,甚至可能是更早的時候,白新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已經超過了他的想像。

他曾經為自己對霍喬的感情糾結過、猶豫過,霍喬是他的偶像,他的目標,他童年定為標杆一樣的人,在他很小的時候,霍喬就在他心目中樹立了“真正的男人”的形象,所以他一路追隨霍喬的腳步。在他十五六,突然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時候,他開始分不清自己對霍喬的崇拜和欣賞究竟是什麼,他那個時候只知道,世界上除了父母,再沒有人比他小舅重要。

可是白新羽出現了……明明一開始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該陷得太深、不該把白新羽帶進雪豹大隊,不該因為嫉妒,做了好幾件蠢事,可這麼多不該,都沒阻止他和白新羽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清楚記得白新羽質問他是不是喜歡霍喬的時候,他心裡的慌張和憤怒,慌張是因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憤怒則是因為……也許當時在內心很深處,他覺得白新羽誤會了他。

直到在昆侖山上,他直視著白新羽依賴的目光,卻硬生生掰開他的手,體會到心在流血、身體在崩落的感覺時,他才肯定,霍喬和白新羽是完全不同的。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願意拿命換白新羽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他知道有一天他會有舅媽,他只希望那個女人足夠好,配得上他小舅;可他無法想像白新羽跟別人好,他真的什麼都幹得出來。他從不曾想過和霍喬發生什麼,那是他舅舅,往深了想他會覺得彆扭,甚至有違倫常地噁心,但白新羽……他現在只想緊緊抱著他,永遠不放手。

他無數次希望能回到白新羽質問他的那一天,他一定會痛快地告訴白新羽:我喜歡的是你,從頭到尾,只有你。

霍喬醒來後,他和白新羽在霍喬的病房裡,見了自昆侖山後的第一面。當白新羽推門進來的時候,他克制不住地顫抖,倆人四目相接,他絲毫不意外地在白新羽眼中看到了冰霜,明明早知如此,他還是仿佛聽到了身體內部傳來的破碎的聲音。

在他強硬爭取到和白新羽獨處的機會時,他其實不知道該說什麼,任何語言在白新羽受傷的肩膀面前,都蒼白而搖搖欲墜。真的,他能說什麼呢?說當時只有他體力尚可,而霍喬馬上要死了?他相信白新羽同樣瞭解當時的情況,只是……只是他拋下了白新羽,無論因為任何理由,他拋下了白新羽。

在白新羽心裡,他們之間無論之前有多少感情,在昆侖山上都死了,可對他來說,卻越燃越炙。

他眼睜睜地看著白新羽回了北京,而他和其他人則返回了烏魯木齊繼續療養。

那段日子,說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光也不為過。

曾經他和白新羽同住的宿舍,如今空蕩蕩地只剩下他一個人。白新羽走得很匆忙,留下的東西不少,他儘量把那些東西歸在它們從前的位置,這樣午夜夢回,他會恍惚間覺得白新羽還睡在自己身邊,只是,身邊空蕩蕩的位置會把他的心也瞬間掏空。

他反復想著倆人的點滴,想著白新羽笑的樣子,哭的樣子,生氣的樣子,情迷的樣子,白新羽的每一個表情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那個有時候窮嘚瑟、有時候會撒嬌的男人,佔據了他全部的心神,可他甚至不敢輕易去打一個電話,僅僅是害怕聽到拒絕的聲音。

他知道燕少榛要調回北京了,他嫉妒得牙疼。

白新羽也許看不出來,可他知道,他知道燕少榛看著白新羽的眼神有多麼不同尋常,那令他怒火中燒,因為他熟悉那眼神,那是渴求的、希翼的、想佔有的,他知道自己就是那麼看著白新羽的。

他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鼓起勇氣給白新羽打了電話,他儘量裝得很冷靜,儘管白新羽說得每一句話,都好像一把把刀子,捅進他心底,可他還是要冷靜,因為如果他保持不住這份冷靜,他會瞬間丟盔棄甲,在白新羽面前露出自己最軟弱、難看的一面,那不是白新羽喜歡的那個俞風城,他不允許那樣的人出現在白新羽面前。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他全家出動都沒能說服他做的決定——提前一年離開雪豹大隊,回北京讀軍校。

他喜歡白新羽,絕不可能就此放手,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想喜歡白新羽那樣喜歡別人,因為那個男人從闖入他視線的那天起,就開始一點點蠶食他的心,到如今,這顆他身體最重要的器官,已經容不下別人。

他要白新羽,無論如何,都要重新將那個男人納入自己懷裡。

作者有話要說:小魚視角的番外~

祝大家的媽媽們都幸福快樂、身體健康~~晚安啦!

117 番外一小魚2

燕少榛調回北京後,俞風城搬到了陳靖的宿舍。

時隔大半年,他的宿舍裡終於再次有了除他以外走動的影子和聲音,可他知道那不是白新羽。

他和陳靖是一個班出來的,倆人關係一直很近,可一開始的時候,俞風城卻很少說話,尤其是但凡陳靖提到白新羽,俞風城會立刻沉默。

可漸漸地,俞風城開始主動地提起白新羽,哪怕只是和陳靖聊聊他們以前在新兵連、在三班時候的事。陳靖是整個雪豹大隊唯一可以和他聊白新羽的人,他需要一個人幫他回憶關於白新羽的細節、點滴,那會讓他冰封般的心臟感到一絲絲暖意,哪怕僅僅是從別人耳朵裡聽到這個名字。他需要陳靖時不時提醒他,白新羽並沒有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他們僅僅是不在一個地方。

一天,俞風城看到陳靖在縫背心,他瞄了一眼,發現陳靖在往背心上縫名字,他想起不少老雪豹都有這個傳統,在貼身衣物的左胸處縫上自己最親之人的名字,既可以寄託思念,又是一種祈福。

想起在雪豹大隊執行的這幾次任務,哪一次都是險象環生,隨時可能喪命,這歪歪扭扭的名字是這些鐵血戰士們內心最柔軟的一塊,激勵著他們活下去。

陳靖看了看他,“我縫我爸媽的。

俞風城點點頭,“針線借我。”

陳靖把針線包扔給他。

他把自己的背心翻了出來,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左胸口的位置。他記得他第一次看到有老兵這麼幹的時候,還覺得有點兒娘,現在他明白了,當拼命思念一個人卻無法擁抱的時候,真的需要什麼東西來轉移一點思念,否則那思念太重,很可能把人壓垮。

陳靖道:“你打算縫誰的名字?”

俞風城沒回答,穿針引線,先縫了一個簡單地“白”字,那字歪歪扭扭,簡直像被肢解的,俞風城看著那個字,感覺鼻頭一陣酸澀。他深吸一口氣,癱靠在椅背上,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

陳靖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那個“白”字,“五劃的字你縫得這麼扭曲,‘新’字你絕對要逢到肚子上了。”

俞風城把目光移向他,“班長,我想回去找他,馬上。”

“馬上是不太可能了,你正常入伍兩年有探親假,過年回去吧。”

俞風城苦笑一聲,“還有兩個月啊……”

陳靖拍了拍他的肩膀,“新羽給趙哥和金雕家寄了不少錢。”

“我知道。”

陳靖歎道:“我當兵這麼多年,他是最出乎我意料的兵,從他入伍那天到現在,簡直像回爐重造了,可是仔細想想,是因為他本身就善良,本身就有潛力,才會有今天的他,部隊激發了他,他也回饋了部隊,總之,他真是個很精彩的人,我想跟他接觸過的人,沒有一個會忘記他。”

俞風城點點頭,輕聲道:“再多說一些。”再多說一些關於白新羽的事,最好能讓白新羽這個人充滿他全部的思維和生活,讓他感覺白新羽就在他周圍。

過年時,他申請了探親假,迫不及待地回家了,他沒回家,到了北京之後,稍作休整,就直奔白新羽上班的公司。

這大半年他雖然看不到白新羽,但對白新羽的近況卻知道不少。他在停車場找到了白新羽的車,默默在不遠處等著。

接近下班時間,白新羽出現在了停車場。

俞風城看到他的一瞬間,心臟陡然被揪緊了。

大半年不見,白新羽皮膚白了不少,頭髮也比以前長了一點,但那步履生風的走路姿勢和眉宇間的英氣,已經徹底融入了他的氣質中,和在部隊時沒有絲毫改變,還是那麼耀眼。

俞風城握緊了拳頭,他和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只隔著那麼短的距離,他卻沒有勇氣沖上去,他咬了咬,默默地跟著白新羽身後。

他能從白新羽微微僵了僵的肩膀判斷出白新羽發現有人跟蹤了,他知道自己的動作並不小心,他甚至覺得整個停車場都在回蕩著他劇烈的心跳聲。

在轉過一根立柱時,白新羽猛地回身,抬腳踹來。

俞風城早有準備,偏頭閃過。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白新羽,用那種想把人吞進肚子裡一般的專注盯著白新羽。

白新羽臉色很平靜,但眼眸中卻閃過驚訝、不解,最後歸於冷漠。

俞風城感到心痛如絞。表面上卻裝著很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臟下一秒就會炸開,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渴望著眼前的男人,他想緊緊抱住白新羽,緊緊地……再也不鬆開。

在他的糾纏下,白新羽勉強同意和他吃飯。他當時腦子裡一團亂,但他時刻提醒著自己,他要表現得像那個白新羽曾喜歡的俞風城。

那頓飯,他們說了很多話,可他無論如何坦白自己的感情,白新羽都不相信。他其實早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他在昆侖山上做的事,如何能讓人輕易原諒。

一頓飯不歡而散,白新羽走後,俞風城強裝出來的表像就支撐不住了,他看著白新羽絕塵而去的車,感覺整個空間都在他面前扭曲了。

因為白新羽的出現,他才能把自己對霍喬模糊了的想法理清晰,白新羽讓他知道什麼才是真正喜歡一個人,甜蜜、嫉妒、擔憂、心酸、責任、痛苦、思念、絕望,這些都是白新羽讓他體會到的,這輩子,也再不可能有人能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擊透他的心臟。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如果他能早點看透自己,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現在,白新羽已經徹底把他隔絕在了遠處,他不知道自己需要撞多少堵牆,才能再次拉近倆人的距離。

可哪怕他眼前橫著一座山,他也一定會翻過去。

他的假期很短,很快,他就返回了雪豹大隊。訓練、學習、出任務,生活一成不變地進行著,他在數著日子過,他要回北京上學,他要去儘量靠近白新羽的地方。

離開雪豹前夕,他在一次任務中受傷,肺部吸入了毒性氣體,在醫院躺了近一個月。

在反復洗肺和理療的痛苦中,他不止一次回想著白新羽肩膀受傷,躺在病床上的那半個月。

當初他將白新羽帶進雪豹大隊,他一直掙扎不已,一方面,是自己的私心和白新羽的渴望,另一方面,是對白新羽安慰地擔憂,當白新羽通過最後的心理剝離訓練成為真正的雪豹一員時,他曾暗自發誓,只要自己能動,決不讓白新羽受傷。可最終卻是白新羽保護了他,而他卻……

愧疚和痛苦比身體的創傷還要讓他絕望,他拿著手機,反復播著白新羽的電話,只希望能聽聽那熟悉的聲音,但他聽到的不是拒絕,就是盲音,綿長地、令人心碎的盲音。

當他孤獨地躺在病床上時,他知道比起康復、比起世界上任何東西,他更想的是白新羽出現在他自己面前,哪怕只是生疏地說一句“祝你早日康復”。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那個人的思念伴隨著自己的愧疚與日俱增,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上戰場了,他心裡有太多牽掛,他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只是回到白新羽身邊,在這裡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折磨,與其這樣,他寧願在離白新羽近一點的地方受折磨。

他出院不久,就從私家偵探那裡得知白新羽來了烏魯木齊,似乎是跟他表哥來考察專案的。那天陳靖請假,他就知道肯定是去見白新羽的,於是他悄悄跟上了。

他那天其實原本只想遠遠看看,他能想像自己突然出現,白新羽會說什麼,只要想一想,就讓他心臟顫抖。可是白新羽發燒了,在馬路上晃蕩,相當危險,他硬是把人送回了酒店。

他在白新羽床前守了很久,那大概是他們在昆侖山決裂以來,他覺得最幸福、最滿足地一刻,他一動不動地坐著,仔細看著白新羽的睡臉,一遍又一遍,細緻到能在腦海中勾勒那睫毛的形狀。他親吻那柔軟的嘴唇,那散發著熱氣的熟悉的唇,讓他血液沸騰,他多希望他們還能回到從前,那個白新羽睜開眼睛會對他笑、對他撒嬌的從前。

他最終被白新羽的表哥趕了出去,那個讓他嫉妒萬分的男人,在他心目中甚至比燕少榛還讓他擔憂。

離開酒店後,他去了酒吧,不顧傷口未愈,喝了個爛醉。

他從前年少輕狂,覺得自己是無畏的,現在他才明白,只有心底沒有任何愛的人,才可能真的無畏,否則誰都可能軟弱得不堪一擊。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

118 番外一小魚3

盛夏七月,俞風城離開雪豹大隊,回了家。他在家沒呆上一天,放下行李就去北京了。

他給白新羽打了電話,但白新羽並不歡迎他回來,也許是遭到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他提上一堆特產,直接去了白新羽家。

白新羽的母親熱情地接待了他。他看著這個開朗又熱情的母親,心裡感覺特別親切,白新羽跟他媽媽很像,愛笑,有點單純,又有點輕易不顯露出來的嬌氣。

白新羽下班回到家,看到他的時候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悄悄握緊了拳頭,如果不是地點不對,他只想狠狠把白新羽按在牆上,用力親吻,幾乎沒有什麼能完全宣洩他對這個人的思念,遠遠地站著、克制地看著,更不能。

在白新羽家的後院,他們聊了很多,甚至第一次把昆侖山上的事剖開在青天白日下,赤裸裸地談論,看著白新羽眼中無法隱沒地傷痛,聽著那尖刻的語言,俞風城有種自虐地快感,這些都是他活該,都是他應得的,可無論倆人之間有多少猜忌和怨恨,無論遭到怎樣冷漠地拒絕,他都不會放手,白新羽這輩子一定是他的。

那天吃完飯,白新羽把他送到門口,要他不要再出現。他看著白新羽熟悉的臉龐,心在滴血,臉上卻在笑,他所有偽裝出來的自信,其實白新羽只要再多刺幾下,就可能崩盤,所以他總是很快轉移開話題,如果贏回這個人是一場博弈,他不能因為幾次挫敗而亂了陣腳。

他知道白新羽想開安保公司,他為此特地在還沒回來的時候就找好了關係,他會想盡一切辦法重新參與到白新羽的生活中去。

果然,關於安保公司上他提出的建議和幫助,讓白新羽心動了,他雀躍不已,如果白新羽需要,他真的什麼都能給出去。

他安排了白新羽和自己介紹的人見面,倆人敲定一同去非洲考察。

他不僅要介入白新羽的生活,他還要搞定白新羽的表哥,那個男人在白新羽心目中的地位,超出了他的預料,讓他嫉妒得咬牙切齒的同時,卻又不得不費盡心思討好,他知道,那個人的態度,對白新羽影響很大。

在給馮東元慶祝他考上大學的聚餐上,他見到了燕少榛。燕少榛對白新羽的殷勤和關注似乎已經不打算掩飾了,看著倆人談笑風生,看著白新羽對燕少榛露出毫無芥蒂的笑容,卻在面對他的時候轉為淡漠,他簡直恨得牙癢癢,他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撬走他的人,絕不。

因為一個小意外,他爸出現在了餐館,坐下來的第一句就是問:誰是白新羽。

滿桌人都震驚了,包括他,他心裡一慌,生怕他爸說出什麼會惹毛白新羽的話。

結果他爸只是說,他媽在他的行李裡發現了他縫著白新羽名字的一堆背心。

當時,他清楚看到白新羽眼神裡有一絲慌張,神情複雜而窘迫,那表情讓他瞬間就不會呼吸了,連他也跟著緊張起來,那一刻,他覺得白新羽真的還喜歡他。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一切,是世界上任何別人都取代不了的。

由於他還處於脫密期,不方便出國,白新羽也不想和他同行,於是非洲之行他沒有參與,他沒想到這趟簡單地商務考察會出事。

當時正是半夜,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多年在部隊養成的習慣,這細小的動靜也讓他立刻睜開了眼睛,他拿過手機一看,有一條白新羽發來的短信,只有兩個字:綁架。

他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心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兒。白新羽不可能開這種玩笑,他出事了!

他以最快地速度聯繫了中偉集團以及在博茨瓦納的大使館,大使館果然已經收到了消息,在卡普里維的二十名中偉員工被不明分子綁架了!

他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焦急、憤怒、後悔,所有這些情緒以瘋狂地速度膨脹起來,幾乎將他滅頂,他克制不住地渾身發抖,想像著白新羽現在可能遭遇的境況,身上幾乎沒有一點溫度。如果白新羽出事,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他要讓所有致白新羽與危險的人,付出他們能付出的最高代價!

他把電話打回了雪豹大隊,跟霍喬說明了情況,霍喬第一時間和相關部門申請去博茨瓦納執行人質解救任務。

那或許不是雪豹出任務最快的一次,但絕對是他們心情最迫切、也最惶恐的一次,因為人質中有一個他們的戰友,他們曾經生死相依的戰友!

到了卡普里維,他們不眠不休地搜集線索,追蹤綁匪,最終確定了綁匪撤退的方向,但這片地方何其大,離綁匪宣稱的時限只有不到5個小時,他們對能否在這段時間內找到人質所在地,完全沒有把握。

俞風城處於一種極端冷靜而又極端瘋狂地狀態,他的大腦思路清晰、言辭縝密,有條不紊地處理著所有線索,可同時,他又覺得自己隨時會爆炸,對白新羽安全的擔憂已經快把他逼到了崩潰的邊緣。他絕對不能失去白新羽,如果他再也不能見到那個人,他這輩子絕對完了,他無法承受那麼多的悔恨和思念,那些無形的東西如何碾壓他的血肉、淩遲他的心臟,他在過去一年多裡已經體會了個淋漓盡致,如果白新羽出事,他無法撐過去,他真的,無法撐過去。

通訊基站內突然接收到了陌生地聯絡信號,一個熟悉卻伴隨著無數雜音的聲音響起,俞風城猛地撲到了通訊台前,眼睛一片血紅。

那是白新羽!白新羽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接近了綁匪的通訊設備,連接上了他們的信號,向他們描述了被劫持之後所經歷的路線、標誌性參考物,白新羽不愧是雪豹一員,那些詳細的描述和精准的判斷,為他們尋找人質提供了最有利的幫助!

正當他想和白新羽說一句話的時候,白新羽突然慌張地說自己被發現了,要馬上離開。

他猛地搶過對講機,嘶聲吼道:“你聽著,我一定會找到你們,一定會救出你們,活著等我們來!”

白新羽,活著等我來,求你!

他們根據白新羽提供的有力線索,在當地人的幫助下,迅速定位了一個廢棄工廠。他們馬不停蹄地坐上車,以瘋狂地速度朝工廠開去。

當他們趕到工廠時,天已經亮了,他們無眠無休地奮戰了一夜,終於成功找到了人質所在地。

他們分成若干小隊,包圍了工廠。

他在工廠週邊的陽臺上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觀測點,當他抹掉窗戶上厚厚的積灰時,他看到了工廠裡讓他瞠目欲裂地一幕。

白新羽雙手被綁,腳尖離地,被吊在二樓的圍欄上,他臉上蒼白如紙,顯然是從他們最後一次通話後被吊到了現在,至少有三個小時了。

在慶倖白新羽至少還活著的同時,他感到一陣心疼,毒辣地目光掃過在場地每一個歹徒,他要記住這些人,他會用自己手裡的槍,親自送這些下地獄。

一個歹徒拎出了一桶汽油,嘩啦一下全都潑在了白新羽身上,然後,掏出了打火機。

他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幾乎漏跳了一拍,他緊握手裡的槍,如果那個人點燃打火機,他一定會……

陳靖壓低聲音:“小魚,冷靜。”

冷靜?他很冷靜,他清楚地知道,現在不是最佳行動時機,如果他提前開槍,他要承擔因為自己抗命而產生的任何損失。可他不在乎,他願意接受所有懲罰,只要能救下白新羽。

歹徒點燃了打火機,他也瞄準了歹徒的背心。

霍喬的命令及時傳來:“開槍。”

他扣動扳機,毫不留情地射穿了歹徒地身體。幾枚煙霧彈被扔進了工廠,在他的視線徹底受阻前,他看到白新羽抓著圍欄翻上了二樓,開始自救。

他們一刻不停地沖進了工廠,他帶著透視鏡,瘋狂尋找著白新羽的身影,終於,他找到了,他克制不住把白新羽緊緊抱在懷裡,只要能再次擁抱這個人溫暖的、活著的身軀,他願意拿一切去換!

他用力親吻著白新羽,那個吻不含任何雜質,他僅僅是需要確定,白新羽真的活著,真的在他身邊。

那也許是他們一生中最後一次一起執行任務,他知道白新羽懷念在雪豹的歲月,哪怕離開雪豹一年多,白新羽的體能和摸槍的技術卻沒有下降太多,當白新羽拿起槍的時候,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射擊賽場上,指著他鼻子說要贏過他的男人,那神采飛揚的面孔,深刻在他記憶深處,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跳得有多快,他親眼看著一個吊車尾成長為一個鐵血軍人,他的心伴著這個人的成長而淪陷,最終無法自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時對白新羽動了心,但射擊場上那豪氣萬丈的宣言,絕對讓他暗生情愫。

眼前的白新羽,一如當年射擊場上般耀眼,他擁有過,絕無法忍受失去。

就讓他們再一次並肩作戰吧,無論前方有多少危險,他可以拿命交易,只求白新羽平安。

只要他沒死,白新羽註定就是他俞家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番外就寫到這兒吧,大家還想看些什麼?

100問?夫夫日常?總之是不能有rou_(:з」∠)_

119

737475……”白新羽咬緊牙關,手臂卻已經像灌鉛一樣疼麻不已,他憋著的一股氣一松,手一撒,整個人摔到了地上。

俞風城笑了笑,從引體向上的橫杠上落了下來,坐在他旁邊,捏著他的鼻子,“怎麼了,才七十多個就不行了。”

白新羽拍開他的手,喘了口氣,“最近太忙了,等我狀態好的時候再和你比。”

“你狀態最好的時候也比不過我啊。”

白新羽踹了他一腳,笑駡道:“有本事跟我比長跑。”

俞風城挑眉,“你又欺負我這個瘸子是不是。”

“你不是好了嗎。”

“長跑暫時還不行。”俞風城俯下身,雙唇碰了碰白新羽柔軟的唇。

白新羽摟住他的脖子,熱辣地親了幾口,含笑道:“我還沒欺負夠呢。”

俞風城的手撫過他汗涔涔地前胸,那手感光滑又緊實,“我也沒有。”

白新羽咬了他下巴一口,“背我去洗澡唄。”

俞風城抓著他的胳膊,翻身把他背到背上,往浴室走去。他的腿傷已經徹底好了,但要經常長時間的恢復,才能接近以前的行動力。

走到浴室,俞風城擰開蓮蓬頭,把白新羽放了下來,冰涼的水瞬間沖刷了兩人全身,洗去了一些夏日的燥熱。

白新羽拽著他的褲子,“洗澡不脫褲子,嗯?”

俞風城曖昧地笑道:“你不也是。”

“談戀愛不能自己脫褲子。”白新羽無恥地笑著。

俞風城一把扯下他的褲子,在他耳邊低笑道:“這點我同意。”說完,他將白新羽按在牆上,強勢而粗暴地堵住了那嘴唇,用力吮吻著。

浴室裡的水聲掩不住激情的聲浪,炎夏的清晨,倆人盡情發洩著他們正值盛年的身體裡用不完的精力和對彼此的渴望。

早上“運動”一下,神清氣爽。

白新羽一頓早餐吃了四個包子,俞風城也沒少吃。倆人的食量沒有在部隊時候那麼大了,但由於有運動的習慣,食欲依然很旺盛。

吃完飯,白新羽笑道:“你放暑假,我雙休日,咱倆今天很閑,幹點兒什麼呢?”

俞風城道:“你想去哪兒嗎?”

白新羽想了想,神秘地一笑,“去約會吧。”

俞風城勾唇一笑,“好啊,怎麼約會?”

“聽我安排吧。”白新羽站起身,“走,先換衣服。”

倆人來到衣帽間,白新羽的衣服占了大概九成的空間,俞風城的只有寥寥幾件,還大部分是軍裝。

白新羽皺起眉,“你怎麼沒幾件休閒服啊。”他撥了撥俞風城那幾件襯衫和牛仔褲,都是最基本的款式、最素的顏色,他搖搖頭,“你知道我哥有多少衣服嗎,你這個GAY太不稱職了。”

俞風城聳聳肩,“我平時大部分在學校,幾乎不怎麼穿便裝。”他說完,又低聲嘟囔道:“你哥是你哥,我是我。”

白新羽笑著捶了他一下,“又吃醋了?你老吃我哥的醋幹嘛。”

俞風城撇撇嘴,“我才沒吃醋。”

白新羽湊過來,捧著他的臉左右看了看,調笑道:“真沒有?讓我看看。”

俞風城按著他的腰,讓他的身體緊緊貼著自己,“你好好看,能看出我在想什麼嗎?”

白新羽嬉笑道:“想什麼?”

“想我的假期還有幾天,還能和你這麼呆在一起幾天。”

白新羽摟住他的脖子,搓著他的頭髮,“家就在這兒,你一放假就能回來。”

俞風城抱緊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頭,輕歎道:“不夠,跟你呆在一起,怎麼都不夠。”

白新羽滿臉笑意,“行了,咱們趕緊換衣服出門吧。”

“你不是嫌棄我的衣服沒你哥的好看嗎,我穿什麼?裸奔啊。”

“嘖,你還來勁兒了。”白新羽拍了拍他的背,“你穿什麼都好看,我哪兒敢嫌棄啊,快換衣服。”

俞風城脫下睡袍,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那修長而健美的身體簡直如雕塑般勻稱完美,白新羽看得心臟怦怦直跳,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具身體有多強壯、多有力……

俞風城斜睨著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白新羽回過神來,轉身去拿自己的衣服,“你一身黑,我也配合你一下吧。”

俞風城突然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了櫃門上,曖昧地說:“你要是再這麼看著我,今天我們就出不去門了。”

白新羽笑了笑,輕輕撫摸著他的背肌,“你知不知道,這個步驟要留到約會的最後的。”

“我不在乎。”

“你今天在乎一下行不行,難得小爺想精心安排一次和你的約會,咱們倆還沒有一次像樣的約會呢,我這麼浪漫又有情調的人,這技能都生疏了。”

俞風城臉沉了下來,“誰要你從女人身上練出來的浪漫和情調。”

白新羽撒嬌道:“以後只用在你身上嘛,你怎麼這麼小心眼。”

俞風城完全受不了白新羽那種略帶狡黠和嬌氣的耍賴方式,心裡有多少氣悶都能給壓回去。明明是個跟柔弱八竿子打不著的退伍兵,可白新羽耍起賴來一點都不違和,白新羽曾得意地說,靠著這一手神技和厚臉皮,他小時候少挨了不少揍,俞風城覺得自己可以想像。

白新羽啵了他一口,“快讓開,讓我穿衣服。”

他們換好衣服,對著鏡子照了照,鏡子裡的倆人俊帥不凡、俐落瀟灑,氣質如矗立在昆侖山最苦寒之地的白楊樹般,剛毅而挺拔。

倆人在鏡中相視一笑,出門了。

白新羽先帶俞風城去商場,倆人旁若無人地挑了幾件情侶裝換上了,然後穿著一樣的衣服繼續購物。整個商場的人幾乎都在看他們,倆人的臉皮也是真金煉出來的,完全不為所動,白新羽反而覺得有些高興,他做事不喜歡遮遮掩掩,談戀愛也一樣,他又沒做錯什麼。俞風城更是泰然自若,在家什麼樣在外面還是什麼樣,時而摟著白新羽的肩膀、時而摟著腰,他才不怕昭告天下呢。

白新羽舔著霜淇淋,拿著個手機不停給倆人拍照,一路嘚瑟著。

他們逛街、吃飯、喝茶,無論走到哪裡,都引數不清的人側目。白新羽是越被關注越來勁兒的人,忍不住覺得自己貌比潘安,心都要飛天上去了。

俞風城道:“一會兒去哪兒?”

“你累了?”

俞風城笑道:“累?”

他們走這點路,不夠他們在部隊時的早餐“開胃菜”。

白新羽撲哧一笑,“咱們去電影院吧,太陽太曬了,正好去裡面涼快涼快,你的腿也不適合走太久。”

“好。”

他們進了最近的一家電影院,發現今天來看電影的人很少,倆人隨便選了部國產恐怖片,要了個VIP包間,買了一堆零食,就進去了。

這個影廳人特別少,簡直跟包場差不多,寥寥幾波人還坐得特別遠,他們則坐在最後一排。

電影放了十來分鐘,倆人就開始罵娘,那片子實在太爛了,能把恐怖片拍得這麼爛,也實在需要一些功力。

俞風城道:“要不走吧。”

“不,吹會兒空調。”白新羽往嘴裡倒爆米花,“來吃點兒。”他抓起一把,往俞風城嘴裡遞去。

俞風城一張嘴,連著他的手指一起含住了。

白新羽想抽手,卻被俞風城吸著不放,他扭頭看著俞風城,眯起了眼睛。

俞風城輕咬住他的手指,用舌頭轉圈舔著,讓白新羽不禁想起那條靈滑的舌頭還舔過他身上別的什麼柱形物體……他啞聲道:“你在想什麼呢。”

俞風城輕笑道:“你覺得我在想什麼呢。”

白新羽的手指輕輕撥了撥他的舌頭,“你在想的應該跟我想的差不多。”

“那我們一起說出來。”

“好。”

“你在電影院做過嗎?”倆人異口同聲道。說完之後,他們都笑了起來。

白新羽把爆米花扔到一邊,一下子撲到了俞風城身上,“說真的,要是被發現怎麼辦。”他們這雖然是VIP包廂,但只是半封閉的,包廂前有一個弧形東西擋住包廂的三分之二,大概半身高,而另外三分之一是進出人的開口,他們需要挪到最角落裡面,才可能不被人看到他們的動作,但他們的上半身絕對是暴露在所有人視線下的。

俞風城抱住他的腰,悄聲道:“能怎麼辦,跑唄。”

白新羽低笑道:“我真沒在電影院做過。”

“看來你的很多第一次都是跟我。”俞風城舔了舔他的耳朵,“以後會有更多。”說著,手已經直接伸進了白新羽的褲子裡。

倆人縮到包廂角落,白新羽坐在俞風城大腿上,他的視線又高一截,他看著前面幾撮人,那些人都在專注地看電影,可只要稍微一回頭,就會發現他們的異狀,白新羽就在那種緊張又刺激的情形下被貫穿了。

倆人沒羞沒臊地動作起來,他們拼命壓抑著喉嚨裡發出的聲音,那部爛到姥姥家的恐怖片,卻給他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電影還沒放完,他們就心虛地離開了影院。俞風城紅光滿面,白新羽止不住地舔嘴唇,嘴角帶笑,這麼刺激的場景,偶爾來一次真是不錯啊。

這時,天也差不多黑了,他們找了一家很有情調的餐廳吃了飯,吃完飯後順著長安街散步、消食,直接走了四五公里,走到了白新羽定的酒店。

倆人在客房裡泡溫泉,在溫泉池裡又做了一次,這種按三頓飯標準的做愛方式,相當消耗體力,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們都不想動彈了。

俞風城把玩兒著他的手指,一臉滿足,“這個約會好,非常好。”

白新羽嗤笑道:“正常約會沒有這樣的啊。”

“管他正不正常的。”俞風城親了他一口,在他耳邊小聲道:“真想天天這樣。”

“天天這樣,不到一年咱倆就得精盡人亡。”白新羽嬉笑道。

“要不咱們先試一個星期?”

白新羽捏著他的臉,“我還要上班呢。”

俞風城抱住他的腰,嘟囔道:“別上班了,再陪我一個星期。”

“我哪兒那麼多假啊,按照規定,這麼長的假要麼婚假要麼產假要麼……”

“那就請婚假。”俞風城看著他,“你現在就請,我們去美國領證。”

白新羽失笑道:“別瞎鬧。”

“誰跟你鬧了,我說真的。”俞風城認真地看著他。

白新羽眼睛亮晶晶地,“真的?”

“真的。”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露出溫柔地笑容,“現在不行,最近有點兒忙,不過我答應你,今年之內,我絕對跟你去美國,把證領了。”

俞風城笑了出來,他用力親了白新羽一口,“就今年。”

白新羽感到身體好像陷進了那柔軟的大床裡,看著身邊的人,心裡的幸福感好像要把他淹沒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更滿足、更開心,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值了。

俞風城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緊緊將他抱在懷中,倆人靜靜聽著對方的心跳,儘管沒有一句言語,卻知道彼此的心聲。

沒錯,這輩子值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原本應該有多少圈圈叉叉的事啊,不能寫好憋屈_(:з」∠)_

我想東元的番外就不寫了吧?因為寫了大家不僅不解饞,反而隔靴搔癢,會更難受,因為我不打算把東元的梗擴展成文,所以老千覺得,是不是乾脆不寫會比較好一些呢?

120 番外 求婚

自倆人上次在俞風城學校秀恩愛,被舍友撞個正著後,本就是全校風雲人物的俞風城,這回更是聲名鵲起,一時都成傳奇了。

俞風城放假回家,把這事兒跟白新羽說了,白新羽抱著肚子笑得滿床打滾,那沒心沒肺的樣子,看得俞風城心直癢癢,狼一般撲了上去,撓著白新羽敏感的腰眼,白新羽連瞪帶踹,邊笑邊反擊,倆人在床上鬧了半天,直到累得氣喘吁吁的,才雙雙大字型躺在床上。

白新羽還不住地直樂:”小草那王八蛋,嘴巴可真大,肯定是記恨我上次給他灌吐了。”

“我收拾他一回了,他跟我耍賴,免崽子……”俞風城心煩地說,”我們學校本來就是男多女少,這下好了,隔三差五就有神經病來煩我。”

白新羽立刻警覺了起來,一個翻身趴到他身上,盯著俞風城深邃地眼睛:”什麼意思?有人看上你了?”

“我們學校GAY多著呢,以前就有人騷擾我,現在流言傳得到處都是,聞訊而來的就更多了。”俞風城捏了下他的翹屁股,”誰叫你老公長得帥。

白新羽眯起眼睛:”你他媽不會說你有主了呀。”

“我他媽從入學第一天就說我有老婆了,也沒擋住啊。”

白新羽有些不爽. ,照著他胸口捶了一拳。

俞風城吃痛,咳嗽了兩聲,叫道:”靠,你打我幹嘛,又不是我的錯。”

“樂意。”

“你講不講理。”

“不講。”

俞風城抱著他的腰,還想修理他,一道煞風景地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白新羽一聽這鈴聲就要起來,”我哥的電話。”

“你怎麼知……你給你哥設置特別鈴聲!”俞風城醋意大發,按著他的胸口不讓他動。

白新羽笑道:”是不是我接個電話還得先來一場自由搏擊啊。”

俞風城哼了一聲,悻悻地鬆開了手。

白新羽爬過去接了電話,一開口就有點氣喘:”喂,哥。”

簡隋英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你小子幹嘛呢?”

“跑步。”

“放屁,坐直了,我跟你說正事兒。”

白新羽真的在床頭挺直了腰板,俞風城翻了個白眼,一臉不爽。

“軍隊的領導今天給我打電話,說那塊地的拍賣程式有問題,讓我們過去重新開個會,我這邊走不開,你去吧。”

“行,現在?”

“現在,立刻,馬上。”

“好嘞,我……”

俞風城一把搶過電話:”哥,嫂子不能去嗎,我和新羽都一個星期沒見了。”

簡隋英冷酷地說:”不能。”然後掛了電話。

俞風城把手機往床上一扔,眯著眼睛看著白新羽.白新羽拍拍他的臉蛋:”老公乖啊,等我回來。”說著俐落地跳下了床。

俞風城一把摟住他,拿腦袋頂著他的後腰,嘟囔道:”什麼時候回來。”

“很快。”

“這個答案我不接受。”

白新羽無奈道:”我也不知道要談多久啊。”

俞風城氣悶地照看他的腰咬了一口,抱著不放。

白新羽笑駡道:”哎哎,還能不能行了,你每星期上學的時候我也沒這樣啊。”

俞風城悻悻地鬆開了手:”走,我跟你一起去,忙完了帶你吃飯去。”

白新羽猛地跳到了他身上:”起駕~背大爺我去衣帽間。”

俞風城開車把白新羽送到公司樓下,倆人纏綿地親了好幾口,白新羽才下了車,整了整筆挺地西裝,往寫字樓走去。

俞風城看看白新羽頎長挺拔地背影,眼中彌漫著毫不掩飾地愛意與佔有欲,他就那麼趴在方向盤上,靜靜地看著,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樓裡。他靠回座椅,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手旁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來一個黑色燙金地絨布盒子,把那小盒子在修長地手指間把玩了半天,才輕輕打開。

盒子裡,靜靜躺著兩枚白金男士對戒,樣式簡約大方,凸起的棱形有點像鐵指虎,是他自己設計的,內圈印刻著他們名字的英文縮寫。

今天本來打算送戒指的,俞風城都安排好了,結果被簡隋英一個電話攪合了一半,他不鬱悶才怪呢。他用指腹輕輕撫摸著對戒,想著白新羽收到戒指時候的反應,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在車裡等了足有兩個小時,白新羽才匆匆自寫字樓走了出來,一上車就直叫著太熱,把西裝外套往後座一扔,扯開了領帶和扣子,白襯衫下鼓鼓地胸肌若隱若現,他笑道:”終於解決了,走走走,咱們吃飯去,吃什麼呀?”

俞風城道:”上次朋友帶我去了一家日式風格的私人會所,那裡日料不錯。”

“行啊。”

倆人驅車前往餐廳,俞風城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寧,紅燈的時候還差點追尾,白新羽不免擔憂地說:”風城,你是不是車裡待得太悶了,大腦缺氧了?

“你才大腦缺氧。”

“嘿,小爺關心你。”

“沒事兒。”

“那你是不是有心事啊。”白新羽擠眉弄眼地,”想哪個小妖精呢?”

俞風城忍著笑:”想你。”

“想我就對了。”白新羽擰了擰他的耳朵,看著他雕塑版完美的側臉,忍不住說,”嘖嘖,我老公長得真帥。”

俞風城咧嘴直笑。

白新羽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甜蜜的氣氛溢滿了整個車廂。

到了會所,侍應生將他們帶到了最裡面的一問包廂,推開拉門,是一個溫馨雅致地榻榻米室,裡面只有一張矮桌和幾樣和風擺設,在暖色燈光地照射下,簡單卻又很考究,讓人置身其中,感到非常舒適。

倆人脫鞋走了進去,白新羽一坐下,就仰躺在榻榻米上,感歎道:”軍隊那幫人真夠難纏的,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累死我了。”

“你可以睡一會兒,上菜還要一會兒。”

白新羽翻身滾到俞風城旁邊,把腦袋枕在了他大腿上,美美地閉著眼睛:”點我喜歡吃的。”

俞風城一手翻菜單,一手輕輕順著他的頭髮:”當然了。”

侍應生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英俊的西裝男躺在另一個更加俊帥無敵的休閒裝男大腿上,愜意地閉著眼睛哼著歌,倆人之間那老夫老妻的氣氛理所當然、渾然天成,看得服務員直發愣。

俞風城把菜單扔在了桌上,眼也不眨地準確報出了七八樣菜名。

侍應生更傻眼了,沒見過記性這麼好的人,她都差點沒記過來。

點完菜,人推上門出去了。

門一關,白新羽雙手抱住了俞風城的腰,蹭了蹭他的肚子:”這會所好像沒人啊,真安靜,這榻榻米也蠻舒服啊,要不要在家裡也弄一個。”

“弄在哪兒?”

“弄個鋪榻榻米的汗蒸室?”

“你新鮮過了就不去了,算了吧,裝修太吵。”

“也是。”

俞風城的手指順著他的耳朵滑到了肩膀,想起了白新羽肩頭的傷:”還是弄一個吧,你肩膀到了冬天不舒服,隔三差五蒸一蒸有好處。”

白新羽感到心裡暖烘烘的,他笑道:”我是怕你冬天腿不舒服。”

俞風城自嘲道:”咱們倆能活著退下來,也算是……”

“撿大便宜了。”白新羽接過話頭,想起當年在雪豹的歲月,那些曾經震撼他的,如今依舊讓他心悸,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些經歷,忘記那些並肩過的戰友。

俞風城輕輕捏了捏口袋裡的絨布盒子,心中升起一股股衝動。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菜上來了。那些造型雅致地食物被擺放在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瓷盤、碗碟裡,非常精緻討巧,但是分量看起來很可憐,白新羽坐正在桌前,用手捏起一塊兒吞拿魚片扔進了嘴裡,邊嚼邊說:”自從當了兵,我都不習慣吃這種擺譜的飯了,味道是不錯,但還不如來一大碗熱乎乎地拉條子來得痛快。”

“等我放假,咱們可以回雪豹去看看,再和他們同吃同住幾天。”

白新羽眼前一亮:”好哇。”想著部隊食堂那拳頭大的白麵饅頭,肥而不膩地紅燒肉,粒粒香圓地白米飯,他頓感食欲大增,大口吃了起來。

倆人邊吃邊聊,其樂融融。

吃完飯,已經晚上八點多了,白新羽摸摸肚皮:”這家會所味道真不錯,環境還好,你挺會挑地方的嘛。”

“挑了好久呢。”

“嗯?”

俞風城輕咳一聲:”你吃完了?”

“吃完了啊。”

俞風城搖了搖鈴,很快地,侍應生進來了,他道:”把桌子撤了吧。”

幾個人進來,連桌子一起抬走了。

白新羽莫名其妙地看看俞風城。

俞風城盤腿坐在他面前,用手指蹭了蹭高挺地鼻樑:”有事跟你說。”

白新羽也面對他坐著:”怎麼了,突然這麼嚴肅?”

俞風城看他有些緊張的樣子,想著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很不尋常,忍不住笑了起來。

白新羽也笑了,放鬆不少:”你到底要幹嘛啊,吃飽了撐的啊。”

俞風城用力抓了抓頭髮,在自己還沒有因為害羞和彆扭而反悔之前,迅速從兜裡掏出了那個小盒子,遞到了白新羽面前。

白新羽愣住了。

俞風城深深望著他:”叫了你這麼長時間老婆,卻連個像樣的定情信物都沒有。”他輕輕打開了盒子,”這個戒指,是我設計定做的,學校裡不准戴任何首飾,但是離開學校我一定會一直戴著。”

白新羽張了張嘴,頓覺鼻頭發酸,他眨巴著眼晴,撲哧一聲笑了:”你,哈哈哈哈哈,俞風城,真沒想到你還會玩兒這手啊,哈哈哈一一”

俞風城羞惱道:”我就知道你會笑……還笑,找揍是不是!”

白新羽差點笑出眼淚,笑得眼圈發紅,他伸出左手,故意翹著手指,捏著嗓子說:”來,快給奴家戴上。”

俞風城拽過他的手,有些粗魯地給他套上了戒指,白新羽一把反扣住了他的手指,力氣之大,技巧之深,連俞風城都沒有自信能掰開。

白新羽一眨不眨地看著俞風城,正色道:”俞風城,這是求婚嗎?”

俞風城毫無猶豫道:”是,用我跪下嗎?”

白新羽明眸閃動,盯看俞風城看了足足有七八秒,才咧嘴一笑:”不用。”他猛地撲到俞風城身上,直接把俞風城撞倒在榻榻米上,”媽的,你居然玩兒這手,今天是什麼日子啊這麼出其不意。”他聲音有絲絲哽咽,尾音已然有些顫抖。

俞風城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了他:”我向你求婚的日子。”他胸中翻滾著一股濃烈地情感,身體裡的所有血液,都在為”白新羽”這三個字而沸騰。

白新羽眼角滲出了眼淚,笑容卻越來越大,他使勁揉搓著俞風城的頭髮,哈哈直笑,內心的感動和興奮已經無法用語言去表達。

俞風城按下他的後腦勺,用力吻住了他的唇,白新羽跨坐在他身上,倆人激動得唇齒相碰,撞疼了唇角也絲毫不想結束這個纏綿地吻。

白新羽氣喘吁吁地直起身:”戒指呢,我要給你戴上。”他摸索了半天,終於找到了盒子,從裡面掏出戒指,放在唇邊親了一下,”手指來。”

俞風城把手伸了出來,含笑看著他。

白新羽無比鄭重地抓住俞風城地手,將那戒指對準了指尖,長籲一口氣。

俞風城給他逗笑了:”套個戒指而已,又不是讓你校準星。”

白新羽舔了舔嘴唇:”我以前幻想過給某個人戴上戒指的場景。”

“哦,那是怎麼樣的?”

“反正肯定不是男的。”

“你也別想反悔了。”

“誰說我要反悔了。”白新羽一鼓作氣將戒指套進了俞風城的左手無名指,他對著那手指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了。”

俞風城翻身將他壓倒在榻榻米上:”我一直就是你的。”

白新羽大笑著將他的領子拽了下來,再次吻住他的唇。

小小的和風室內,甜蜜溫馨地氣氛靜靜流淌,彙聚成了讓他們醉心沉溺地幸福的海洋。

121 博客番外 東元小天使

“吳樹義。”

“到!”

“江濤!”

“到!”

“衛一鳴。”

“到!”

馮東元點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忍不住對叫衛一鳴的新兵多看了兩眼,這男孩子長得真是好看,他不會形容,只是覺得特別特別好看。

衛一鳴也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冷淡。

馮東元點完名,就開始帶他們訓練起來。一年前,他要跟眼前這些新兵調個位置。那時候的自己,剛剛入伍,懵懂青澀,沒想到一年後的今天,居然有機會當代理教官,如果不是班長和風城、新羽去參加雪豹大隊的選拔了,這個特別的機會也輪不到他。他看著這些新兵,感受著他們略帶緊張和期許的目光,心裡充滿了責任感和使命感。

訓練障礙跑的時候,一個新兵湊了過來,“教官,我們陳教官呢?”

“哦,他去參加一個重要的選拔了,所以我臨時頂上。”

“聽說是雪豹大隊的選拔,是不是真的?”

馮東元笑笑,“你們怎麼知道的?”

“聽人家八卦的嘛。”

馮東元故作嚴肅地說:“不要八卦這些東西,你們的任務是好好訓練。”

那兵嘻嘻笑道:“知道了。哎,聽說雪豹大隊的選拔特別變態……”

馮東元有些無奈,他感覺得出來,自己雖然很努力地想表現得有威嚴一些,但是性格使然,還是很快就被他們發現自己根本嚴苛不起來,這些新兵一點都不怕他。他心裡有些沮喪,不過很快他就想通了,他也不需要新兵們怕他,他是教官,他的責任是帶好每一個兵,而是嚇唬住每一個兵。

一天訓練結束後,馮東元洗好衣服,就打算睡覺了。

聽著宿舍裡新兵們的哀叫聲,很是滑稽,想想當初自己也是因為這點訓練量而累得半死不活,新羽更是誇張,連哭帶嚎地不肯訓練,那些日子仿佛還在昨天,如今回想起來,只讓人會心一笑。

他睡前想去上個廁所,經過門邊的時候,剛好路過那個叫衛一鳴的新兵的床位,就見衛一鳴正把內褲襪子團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裡。

馮東元心想,穿一天就壞了?那腳是不是也要磨破了。他走了過去,“衛一鳴。”

衛一鳴抬頭看著他,不鹹不淡地說:“到。”

“你的腳磨破了嗎?”

“沒有。”

馮東元松了口氣,笑道:“那就好,要是磨破了跟我說,我這兒有碘酒。”

衛一鳴怔愣地點了點頭。

馮東元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當兩天之後,他無意間發現衛一鳴又把內褲襪子扔進垃圾桶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奇怪了:“衛一鳴,你內褲和襪子又壞了?”

衛一鳴微微蹙眉,“沒有。”

“那你扔掉幹什麼?”

他理所當然地說:“髒了。”

馮東元呆住了,他一時無法消化這段對話。衣服髒了難道不是要洗嗎,扔掉算怎麼回事兒?他蹲下身,直接從垃圾桶裡把內褲和襪子翻了出來。

衛一鳴臉色一僵,一把奪了過來,“你幹什麼?”

馮東元也意識到自己這麼做有點兒奇怪,他尷尬道:“東西髒了要洗,又沒壞,你這麼扔了多浪費啊。”

旁邊床位的新兵揶揄道:“教官,你不知道他家給他寄了多少內褲襪子,他從來不洗的。”

馮東元驚訝道:“你從來不洗?髒了就扔?”

衛一鳴點點頭,他看著這個臨時教官,眼神有些冰冷,顯然為這人的多管閒事感到厭煩。

馮東元心疼壞了,心想怎麼會有人這麼鋪張浪費,好好東西只是穿髒了就扔,這孩子怎麼被慣成這樣的。他輕咳一聲,板著臉說:“毛主席說過,浪費是最大的犯罪,在部隊裡,不,在任何地方,勤儉節約都是美德,這種隨意浪費現象是堅決要禁止的,你這麼做不僅違反部隊的節約精神,也會給其他戰友帶來不好的影響,以後不要再扔東西了,髒了就要洗。”

衛一鳴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最後“哦”了一聲。

馮東元感覺到了他的抗拒,卻一時不知道怎麼辦,他想了想,站起身,“衛一鳴同志,立正!”

衛一鳴從床上站了起來,腰板挺得筆直,個子足足比馮東元高出大半個頭。

馮東元這輩子沒管過人,也沒呵斥過人,此時整個宿舍的人都在看著他們,他只能硬著頭皮說:“帶上你的髒衣服,跟我走。”

衛一鳴眼裡閃過一絲不耐,但沒有發作,只是沉默地端著一盆髒衣服,跟馮東元走到了水房。

馮東元把衣服倒進水槽,打開水龍頭,就像當初教白新羽洗衣服那樣,耐心地教起衛一鳴來。

此時已經快到熄燈時間,水房裡空無一人,衛一鳴靠在牆上,看著馮東元一邊洗衣服,一邊講解洗衣服的步驟,表情很是認真,能對如此微小的事這樣專注,這讓衛一鳴感到詫異的同時,對這個婆婆媽媽的教官也稍微有了些改觀。

水房燈光昏暗,馮東元本就秀氣的臉龐更是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讓人不自覺地生起一股想親近地衝動,他看著馮東元一絲不苟的樣子,竟不禁有些入神。

馮東元抖了抖衛一鳴的外套,笑道:“看著沒有,這麼漂洗一下,把洗衣粉洗乾淨就行了,挺簡單的,內褲襪子這種小件的,就更容易了,搓一搓兩分鐘的事兒。”

衛一鳴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知道了。”

“我知道你肯定條件比較好,以前沒洗過衣服,但是來了部隊,大家要共同生活、共同作息,有些小毛病,一定要改過來。”馮東元突然想起了白新羽,忍不住露出一個溫和地笑容,“我有點像我一個戰友,不過你訓練成績比他好多了,也沒他那麼嬌氣。”

衛一鳴低聲道:“你也幫他洗衣服?”

馮東元哈哈笑道:“我還真幫他洗過好幾次,後來他就自己學會了,你也能學會的。”

衛一鳴臉色沉了下來,不再說話。

從那之後,馮東元對這個寡言少語的新兵多了幾分關注, 他總覺得衛一鳴和白新羽有那麼點相似的地方,所以不自覺地想要幫幫他。

給衛一鳴連洗了幾天衣服後,馮東元反復確認,“你真的會洗了?”

衛一鳴點點頭,“會了。”他頓了頓,“但是以後你能陪我一起洗嗎?”

“我晚上還有教案要做,還得複習個考試,咱倆時間不一定能對上。”

衛一鳴劍眉微蹙,“哦?”

馮東元自以為糾正了一個新兵的壞毛病,心裡舒坦了好幾天。而幾乎從不主動搭理人的衛一鳴,也跟他親近了起來,吃飯的時候總和他坐一張桌子,也總是儘量和他一個時間去洗澡、洗衣服。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衛一鳴在新兵連開始和他形影不離了,還總是送他些無關痛癢的小玩意兒,蘋果啊優酪乳啊自己刻的木頭人之類的,送東西的時候,衛一鳴的表情特別淡定從容,讓馮東元接了不好意思,不接又顯得自己小心眼兒,弄得他很是尷尬,衛一鳴卻從來不顧別人的目光。

馮東元有什麼話都是和錢亮說的,一天回連隊取材料,就把這件事說了。錢亮說他這麼做不合適,身為教官,怎麼能轉跟一個兵關心密切,其他新兵會有意見的。

馮東元覺得錢亮說得很有道理,自己實在考慮不周到,於是就打算跟衛一鳴保持點距離。

有一天他正在水房獨自洗著衣服,一道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教官。”

馮東元正哼歌呢,猛地一驚,轉頭道:“一鳴啊,洗衣服嗎。”

衛一鳴什麼也沒帶,他走了過來,上下打量馮東元一番,“教官,你在躲著我嗎?”

馮東元笑道:“怎麼會呢?我就是覺得……這麼多新兵,我要是特別照顧你,其他人該有意見了。”

“誰有意見?”衛一鳴音量不自覺地拔高了一些。

“不是,我就是怕影響不好。”

衛一鳴定定看了馮東元半晌,眼裡湧上失望,他垂下眼簾,“你是第一個特別照顧我的人。”

馮東元愣了愣,“啊?”

衛一鳴淡漠道:“沒什麼,你繼續洗吧。”他說完轉身就走了。

馮東元怔了一會兒,不知為什麼,竟然覺得有些內疚……

馮東元洗完衣服回到宿舍,經過衛一鳴床邊時,猛然發現那垃圾桶裡又多了兩樣熟悉的東西——內褲和襪子。他條件反射地蹲了下去,“一鳴?”

衛一鳴耷拉著眼皮,愛理不理地說:“壞了。”

“真的?”馮東元撿起來一看,內褲和襪子果然都扯開了,但那一點都不像是自然壞的,要是說襪子跑壞也就算了,哪有人能幾次把內褲穿壞的!

衛一鳴不說話,翻了個身,拿後背沖著馮東元。

馮東元坐到他床邊,不確定地問:“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不是。”衛一鳴頭都沒回。

馮東元探過身子去看他,不禁失笑,“你這是鬧彆扭嗎?”

衛一鳴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不是。”

馮東元揉了揉他的頭髮,“要是真的破了就算了,要是故意的我可要罰你了。”

衛一鳴從鼻子裡輕哼出一聲,閉上眼睛睡覺了。

過了兩天,馮東元再次在垃圾桶裡看到了內褲和襪子……他實在無語了,這回乾脆也不教育衛一鳴了,直接撿了起來,洗乾淨之後縫補好,給衛一鳴疊放在床頭。

錢亮知道他這麼做之後,嘲笑了他好久,可他就是受不了好好的東西被浪費掉。

連續幾天後,衛一鳴發現了他的舉動,拿著縫補好的乾乾淨淨的內褲找到馮東元,嘴角噙著一抹淡笑,“你洗的?”

馮東元歎了口氣,“一鳴,我打算找指導員和你好好談談,你這種行為讓我……”

“以後不會了。”衛一鳴把內褲揣進兜裡,嘴角禁不住上揚,“但是你不要躲著我。”

馮東元無奈道:“我沒有躲著你。”

“我不喜歡洗衣服,但是教官你陪我一起洗,我就洗,你要是不陪我,我就只能扔掉。”

馮東元囧道:“你這孩子真是……要不我還是和你談談吧。”

衛一鳴坐到他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好啊,談什麼。”

“談鋪張浪費的害處。”

“好,你說,我聽。”

“不行,你要發表意見。”

衛一鳴含笑看著馮東元。

“別光笑啊,你先說。”

衛一鳴不說話,那鮮少有表情的臉上,此時卻全是溫暖的笑意……

小白楊博客番外 東元小天使

新兵訓練結束後,該分配的分配,有不少新兵分到了33班。

雖然能跟自己帶的兵一個班是件好事兒,可馮東元最近都高興不起來,因為陳靖和白新羽都去了雪豹大隊,倆人都是他在部隊最親的人,這一走,把他狠狠地閃了一下。

錢亮也跟他一樣難受,但還是打趣著說:“咱班長要帶著新羽飛黃騰達了,好事兒啊。”

“飛什麼達啊,雪豹大隊執行的都是最危險的任務,新羽那麼嬌氣……哎,我真擔心他們。”馮東元寫了兩筆信,又停了下來,遲疑著說:“錢亮,我……我想著、想著新羽要是通不過第二次選拔就好了,我這樣是不是挺不好的?”

“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錢亮搓了搓短短的頭髮茬子,“班長我倒不擔心,班長又聰明又靠譜,新羽……我覺得歷練歷練得了,可別真的去了雪豹。”

“那個白新羽到底是誰啊。”門口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

倆人一扭頭,就見衛一鳴靠在門框上,頭臉上全是汗,浸透的背心緊貼著起伏的胸肌,他肩寬身高腿長,堵在門口有種萬夫莫開的霸氣。

“一鳴啊,你不是在訓練嗎?”馮東元撂下筆。

“上個廁所。”衛一鳴揚了揚下巴,“你給誰寫信啊。”

“新羽,新羽是我戰友,以前也是3班的,是你師兄,他剛剛……”

“通過了特別艱苦危險的選拔,進入了雪豹大隊,雖然以前是個吊車尾可是只要發憤圖強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衛一鳴跟背書一樣說完這段話,“這些我聽過無數次了。”

“那你還問‘白新羽’是誰,這不屁話嗎。”錢亮沒好氣地說。他一直看這小子不太順眼,要說毛病吧也沒大毛病,就是有點拽了吧唧的,而且特別喜歡粘著馮東元。馮東元老實、勤快、人緣好,誰都喜歡和他呆一塊兒,但這小子也不能獨佔著吧。

“我的意思是,你和他特別好嗎?幹嗎總提他。”衛一鳴看都沒看錢亮,就盯著馮東元。

“當然好啊。”馮東元拍了拍錢亮的背,笑著說,“我,錢亮和新羽是咱3連鐵三角,是不是錢亮。”

“什麼鐵三角,土不土。”錢亮笑道,“好歹也該叫個H3,handsome boys 3。”

“你更土!”馮東元猛捶了他一拳,哈哈大笑起來。

衛一鳴撇了撇嘴,不太高興的樣子,扭頭走了。

錢亮抻著脖子看向窗外,見衛一鳴真走了,哼了一聲:“這小子什麼毛病,沒斷奶啊,幹嘛成天粘著你。”

“新兵都有這毛病,新羽以前不也是。”馮東元沒在意,繼續低頭寫信,一封給白新羽,一封給陳靖班長。

“他跟新羽可不一樣,你小心點他。”

“小心他什麼?”

“呃……”錢亮一時語塞,他也不知道該小心什麼,就覺得那小子不討喜,“小心他拖累你。”

馮東元笑著聳聳肩:“戰友之間說什麼拖累,這個兵不好帶,我現在是咱班的代理班長,我得好好帶他。”

“哼。”錢亮拿手指點了點他,“聖母。”

“什麼?”

“走,吃飯去。”

“還沒到點兒。”

“沒到點兒才有好東西,咱們可是媳婦兒熬成婆了,總該享受享受老兵的‘福利’了吧。”

“哎你這不合規矩……”

“屁規矩啊,那些新兵崽子一個個都是餓死鬼,和他們一起吃你搶得過啊,走了!”錢亮把馮東元連拖帶拽地弄出了宿舍。

倆人打上飯,剛吃上兩口,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轟隆隆地襲來,腳下的地都跟著顫了顫。

錢亮舉著筷子晃了晃:“三、二、一……”

忽地,一群新兵從食堂的六個大門湧了進來,雖說都還踏著整齊的步子,但看著飯菜的眼睛已經開始放狼光。

只聽教官一聲令下:“解散!”

一群餓狼撲向了打飯的窗口。

錢亮嘿嘿直樂:“看著沒,都往肉上盯。”他夾了塊紅燒肉,幸福地塞進了嘴裡。

馮東元看著那些朝氣蓬勃的新兵蛋子,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每次看著他們,他都能想起自己剛入伍時的樣子。

突然一個黑影風一般竄了過來,毫不猶豫地坐在了他旁邊。

馮東元嚇了一跳,扭頭一看:“一鳴?”

衛一鳴把一個雙皮奶放到他面前:“吃吧。”

“我有,我吃了。”馮東元指指面前的空盒子。他們的零食少,平時比較常有的是優酪乳,雙皮奶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你喜歡吃甜的,我不喜歡,你吃。”衛一鳴堅持把雙皮奶推到了他面前。

“我也喜歡吃啊,東元你不吃我就……”錢亮伸手就去拿。

衛一鳴一把搶了過來,翻了錢亮一眼。

“嘿,你這小子。”錢亮拿筷子抽他手,“沒規矩。”

衛一鳴不理他,把雙皮奶塞進馮東元手裡:“你快吃。”

馮東元特別不好意思:“一鳴,你別總給我東西,這樣不好。”

“哪裡不好?這玩意兒也叫‘行賄’?”

“那、那倒不是。”

“那你就吃。”衛一鳴微微一笑,“我就想看你吃。”

錢亮扭過頭,做了個誇張的幹嘔的動作。

馮東元臉有點發燙,他怕衛一鳴聲音太大引起別人的注意,只好收下了。

吃完飯,三人往宿舍走,馮東元突然頓住了腳步:“錢亮,你先回去,我和一鳴聊聊。”

“哦。”錢亮幸災樂禍地看了衛一鳴一眼,心想,小子,等著挨訓吧。

衛一鳴卻挺開心的樣子。

馮東元把衛一鳴拽到一邊,嚴肅地說:“一鳴,今天吃飯時候的事,我仔細想了想,雖然那不叫行賄,但是我是你的上級,你這麼做,也有刻意討好的嫌疑,無論是我,還是別人,都容易想歪。戰友之間互相關心是應該的,但是不能差別待遇,比如那盒雙皮奶,既然你不喜歡吃,那給我還是給錢亮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衛一鳴悶聲說。

“怎麼不一樣?”馮東元皺起眉,“我和錢亮都是你的師兄,你都應該一視同仁地尊重,你要是說不出個正當的理由,那你就是在刻意討好我,你的思想就是不端正的!”

衛一鳴不耐煩地籲出一口氣:“行,我刻意討好你行了吧。”

“你……”馮東元有些惱火,“你為什麼要刻意討好我?公是公,私是私,我們的個人關係再好,我也不會在考核上給你放一點水,也不會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給予你額外的優待。”

“我知道。”

“那你討好我幹什麼?我有什麼值得你討好的?我還不是班長,只是個代理的!”

衛一鳴眯了眯眼睛,認真地看著馮東元:“你是裝傻還是真傻?”

“……啊?”馮東元懵了。

“我說,你是裝傻還是真傻。”衛一鳴煩躁地用腳踢著地上的土,“我為什麼對你好,你一點都不明白?”

馮東元歪著脖子想了想:“……呃,還是你的態度問題,你的態度不夠端正……”

衛一鳴突然俯下身,在馮東元的臉頰上快速親了一下。

馮東元整個人都僵住了

衛一鳴目光有些閃躲,低聲說:“我是不端正,你能把我怎麼樣。”

馮東元的臉瞬間爆紅。

衛一鳴也跟著臉紅了,他咬了咬嘴唇,扭身跑了。

留下馮東元在颯爽的秋風中石化成了一尊雕像。

122 個人志番外 校園遊記(肉番)

春末的一個涼爽的週末,正趕上俞風城學校開運動會,這兩天也是極少數允許家屬進入校園參觀的日子。白新羽早就對他們學校很好奇了,上次來參加畢業典禮,也就在操場上站了站,他一直想去俞風城的宿舍看看。

他特意換了身運動裝,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大學生。他把車直接開到了俞風城宿舍樓下,按了幾聲喇叭,不一會兒,俞風城就跑下了樓。

“新羽,這裡。”

白新羽走了過去:“地方真大啊,我找了半天。”

“今天事兒多,要不我就去接你了。”俞風城摟住他的肩膀,趁四下無人,低聲道:“一個星期沒見著你,想死我了。”

白新羽笑道:“我也想你呢,這不一下班兒就過來了,你忙什麼呢?運動會?”

“是啊,正組織人做最後準備呢,我明天要參加好幾個項目。”

“你跑步沒問題吧?”

“肯定沒以前跑那麼快,但贏這幫學生還是綽綽有餘的。”

白新羽拍了下他的大腿,曖昧地笑道:“也對,我親自檢驗過。”

俞風城捏了捏他的手心:“走,帶你參觀我宿舍去。”

倆人上了樓,俞風城推開宿舍門,一股清風撲面而來,讓人神清氣爽。

宿舍是那種常見的四人宿舍,下面是桌子、櫃子,上面是床鋪,不過這個宿舍只住了兩個人。白新羽一直挺好奇俞風城的室友,剛想問呢,就見洗手間的門打開了,一個很陽光的男孩兒從裡面出來了:“俞哥,你上哪兒……”他看到白新羽,愣了愣,立刻露出曖昧的笑容,“哎呦,俞哥,這你媳婦兒吧。”

俞風城笑道:“對,趕緊叫嫂子。”

“嫂子。”

“哎,你好。”白新羽扭頭沖俞風城笑駡道:“找揍吧你。”

俞風城得意道:“他們都知道,喏。”他指指自己的電腦,那螢幕上赫然是倆人穿著軍裝,勾肩搭背的照片,白新羽記得這張照片,是在庫爾勒軍訓時學生給他們拍的,照片上的兩個人笑得非常燦爛,這是他和俞風城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白新羽嘴上罵道:“你也不害臊。”心裡卻美滋滋的。

俞風城笑道:“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室友,你叫他小草就行,小草,這是你嫂子,白新羽,記住了啊,別再說我老藏著掖著不讓你們看了,這不是沒找著機會嗎。”

小草嘿嘿笑道:“記住了,我到時候跟他們炫耀去,我是第一個見著嫂子的,嫂子比照片上還帥。”

白新羽哈哈笑道:“你小子有眼光。”他開始還對俞風城跟一個男的獨處一室感到有些彆扭,現在就完全放心了,這孩子雖然長得不錯,但肯定比不上自己帥。

“俞哥,你帶嫂子去吃飯不?”

“去,你叫上老三他們,去2號食堂開個包廂,等會兒我們過去。”

“好嘞。”

小草一走,俞風城迫不及待地把白新羽壓在門板上,舔吻著他的唇,“你知道嗎,我老想起我們在雪豹大隊時候的宿舍,那個宿舍只有咱們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白新羽笑道:“是啊,那麼窄的床,還非得擠在一起睡。”

“我樂意啊。”俞風城的吻從唇畔移到脖子,熱辣地吸吮著,手也伸進了白新羽的T恤裡,“你好久沒穿運動服了,看著真嫩。”

“真的?”白新羽高興地親了他一口:“像大學生嗎。”

“像。”俞風城掀開白新羽的衣服,一口含住那褐色的小肉球,用舌尖逗弄著。

白新羽撫摸著他結實的背脊,喘著氣說:“不是要去吃飯嗎。”

“一個星期沒見了,他們能理解。”

白新羽笑駡道:“才他媽一個星期。唔,別舔了……”

“舒服嗎?”

“我又不是女的,舔那兒能怎麼舒服。”

俞風城低笑兩聲:“也對,還是得來真傢伙。”他一把抱起白新羽,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上,然後去解他的褲子。

白新羽驚訝道:“你真要在這裡做?”

“當然,我不知道想過多少次在這裡操你。”俞風城一把扯下他的褲子,分開他的大腿,手指沾了些乳霜就往那蜜穴內擠壓。

白新羽坐在桌子上,兩腿勾住他的腰,低聲道:“你鎖門沒有。”

“鎖了。”

“好像沒有吧,小草直接帶上門就走了……”

“你專心點。”俞風城用力堵住他的唇,有些粗暴地親吻著,兩根手指併攏,在白新羽濕潤的肉洞裡來回抽送,慢慢打開那緊閉的甬道,僅僅是一個星期不見,他對這具身體的渴望就趨近瘋狂。

白新羽一邊回應著那熱烈的吻,一邊解開了他的褲腰帶,伸手抓住那已然粗硬起來的大寶貝,來回套弄著。

俞風城曖昧地笑道:“你也急了吧。”

“廢話……呃啊……”白新羽不敢想像自己的身體已經變成什麼樣了,僅僅是被俞風城的手指插幾下,都能體會到強烈的快感,前面更是馬上硬了起來。

俞風城把手指抽了出來,扶著自己的大肉棒,一個挺身,插進了那高熱的腸壁內。

那肉刃如靈蛇,直往腸壁最深處鑽,當俞風城的肉棒被那緊窄的壁肉毫無間隙地包裹時,倆人同時發出了舒服的喘息聲。

白新羽抱著俞風城的脖子,五指插進那濃密的發間,輕輕拱著屁股,無聲地催促著。

俞風城兇猛地抽插起來,倆人的動作幅度太大,整個桌子都在跟著搖晃,桌上的書本、杯子、電腦咣咣直響,好像整個世界都在跟著他們一起亢奮。

白新羽克制不住地發出難耐的呻吟,僅僅是一個星期沒見,倆人對彼此的渴望就已經能膩死人,他不知道多少次半夜醒來,想到枕邊人不在,就會感到一陣空虛,身體的、心理的空虛。只有緊緊擁抱俞風城,尤其是倆人深深結合的時候,他才會感到無上的滿足。

俞風城就著這個姿勢狠狠插了百餘下,那桌子好像都要被他們撞散架了,他才把濕漉漉的肉棒抽了出來,將白新羽從桌子上抱下來,轉而將他背對著自己,半身壓在桌子上,分開那濕糊一片的臀瓣,肉刃從背後狠狠捅了進去。

白新羽驚叫一聲,為那入侵物的尺寸和力道而戰慄不已。

俞風城抓著白新羽的手,十指相扣,粗喘道:“叫出來新羽,叫老公。”

白新羽啞聲道:“你這兒隔音……啊啊……別……別那麼用力……啊啊俞風城……”

“別管,叫出來,我喜歡聽。”

“啊啊……老公……輕一點……慢一點啊啊——”

“舒服嗎,新羽,幹得你舒服嗎?”俞風城抱著他的腰,腰肢瘋狂聳動,那粗大的肉棒跟打樁一樣不停地撞擊著那緊窒的蜜穴,白新羽的臀肉被撞得啪啪直響,白嫩的屁股都被撞紅了。

“舒服……好舒服……”

俞風城如一頭猛獸,深邃的眸中滿是瘋狂的侵略和佔有,“多說一點,說你喜歡我幹你,說。”

“喜歡……老公……我喜歡……你幹我……”

“老公也喜歡幹你,每天都在想著你。”俞風城掰過他的下巴,用力吸吮著他的唇,邊吻邊含糊地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白新羽眼眶發熱,肉體的快感強烈到讓他趨近崩潰,卻也比不上俞風城情到深處的一句表白讓他更加滿足,他啞聲道:“我也愛你……”

俞風城不知疲倦地兇猛抽插,從蜜穴中流出的液體滴答滴答地濕潤了他們腳下的一小片瓷磚,白新羽被操弄得幾乎失去理智,喉嚨叫得都啞了,只能發出小聲的嗚咽,惹得俞風城更加欲火高漲,根本捨不得射出來,只想一直狠狠地幹著身下人,聽著他叫,看著他流淚,感受著他身體的熱度。

“老公……受不了了……射吧……”

“不行。”

“真的……啊啊……”白新羽迷亂地撒著嬌:“老公,出來吧,我受不了了,嗯啊……”

俞風城低笑道:“再忍一忍,這可是積了一個星期的量呢。”

“呃啊……別射裡面……還要出去……”

俞風城充耳不聞,速度反而越來越快,幹得白新羽甚至發不出一聲完整的呻吟,那天堂地獄交織的快感讓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已經射過一次的性器再次硬得發痛,前端不斷滲出水來。

就在倆人被欲望不住推向高峰,馬上就要達到那致命的臨界點時,砰地一聲響,宿舍門居然被毫無預兆地打開了。

小草莽撞地沖了進來,“俞哥你電話打不……我操!”他嚇得後退幾步,差點摔了。

白新羽那被快感折磨的大腦找回了一絲理智,看到猛地闖進來的人,大腦嗡地一聲響,一時緊張,後穴猛地縮緊。

“操!”俞風城大罵一聲,頭也沒回地吼道:“滾出去!”

小草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俞風城被那肉洞一下子吸緊,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射了出來,白新羽被這一驚嚇,也失去了自製力,跟著俞風城同一時間發洩了。

白新羽那被操弄摩擦了不知多少遍的肉洞本已經非常敏感,此時被熱乎乎的精液灌注,受了極大的刺激,高聲尖叫起來,腸壁也更加猛烈地收縮,俞風城一泄千里,徹底射了個痛快。而白新羽噴灑出的體液直接將他整片胸膛都弄濕了。

俞風城足足射了半分鐘才乾淨,他抽出綿軟的性器,濁白的體液頓時從白新羽紅腫的蜜穴中潺潺湧出,順著他修長的大腿往下流。

白新羽無力地趴在桌子上,雙目空洞,高潮後的餘韻讓他的大腦還一片空白。

俞風城俯下身,親吻著他的眼眉,“老婆,你這樣子簡直是犯罪啊。”

白新羽有氣無力地罵道:“滾蛋,那個誰……剛才進來的是不是你室友?”

“別管他,他也把女朋友帶回來過。”

白新羽想了想,居然笑了,“肯定嚇死他了。”

俞風城也低笑起來,“活該,我老婆的屁股都給他看著了,便宜他了。”

白新羽扭過頭,啵了他一口,“這麼翹的屁股,不怕人看。”

俞風城拍了拍那手感極佳的臀肉,手指鑽進那濕乎乎的小穴內翻攪,“好軟,要是有時間,真想再做一次。”

白新羽拍開他的手,“起來,我要去洗澡,你這沒臉沒皮的,當你室友真可憐。”

俞風城低笑不止,“一起洗。”

白新羽剛想拒絕,已經被俞風城連拖帶抱地弄進了浴室,他還沒來得及站穩腳步,俞風城那作孽的肉棍居然已經硬了起來,沒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再次從背後插了進來。

白新羽尖叫一聲,身體猛地顫抖,被俞風城壓在牆上,再次開始了仿佛無休止的入侵……

倆人一直做到天黑,才發現早已經饑腸轆轆。他們洗了個澡,換好了衣服。

俞風城拿起手機一看,才發現是沒電關機了,他打開手機,給小草回了個電話,問了包廂號,就帶著白新羽出門了。

白新羽被幹得腿發軟,下樓的時候都有些不自在。

俞風城竊笑道:“你要是累就不去了,我讓他們帶飯回來。”

白新羽白了他一眼,“扯淡。”

俞風城摟住他的腰,親了他一口,“一會兒你不會不好意思吧,小草那嘴巴可關不嚴。”

白新羽挑眉道:“管天管地還管人家做愛啊,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俞風城哈哈笑道:“不愧是我老婆,走,今晚喝倒幾個算幾個。”

白新羽嘿嘿一笑,“沒問題,讓他們見識見識,這一聲‘嫂子’可不是白叫的。”

俞風城趁著樓道裡沒人,捏起白新羽的下巴,用力親了他一下,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新羽,我有你在,就覺得什麼都有了,你懂嗎?”

白新羽溫柔地笑道:“懂,我也一樣,所以我懂。”

倆人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滿得要溢出來的愛意。

因為有彼此在身邊,所以再不會空虛、寂寞、失落,他們是彼此的那根肋骨,只有緊緊擁抱,自己才會是一個完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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