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erpanda裸替 by

文案:

高冷影帝攻 x 溫和受

得過最佳男配的受因家中變故退出娛樂圈多年,還欠了錢,再複出後卻發現整個娛樂圈已經今非昔比。朋友好不容易將他“塞”進劇組,他趕到片場後才發現是要當小鮮肉的裸替。

與他演對手戲的是高冷影帝,然而他卻發現,在演激情戲時,影帝分分鐘硬……

 

 

  (一)

 

  電話鈴響起時,何修懿在洗澡。

  他擔心和“找工作”的事情有關,於是關了淋浴,披了一條浴巾,走到客廳中將電話接了起來。

 

  老同學沈珩的聲音立即傳了出來:“我的大帥哥啊,我終於把你塞進了一個劇組!”

  “哦?”何修懿坐在了電話旁的沙發上,語氣有點緊張,“什麼劇組?”

  “李朝隱導演你知道的吧?”

  “當然。”何修懿說,“李導那麼有名。”李朝隱,大導演,美國知名電影學院畢業之後留在了好萊塢,拍的片子得了不少國際大獎,據說這會兒正在國內拍攝某部電影,不過外人都不知道片子的具體內容。

  “嘿我跟你講你真走了狗屎運!”沈珩十分誇張地道,“我推薦你時沒抱什麼希望的……結果李導一看是你,說,如果你接受的話,立刻進組,不用試鏡!”

  “……嗯?”何修懿感覺不對勁,問,“到底是什麼角色?”

  沈珩說:“沒細聽……我當時有一點著急……你不什麼都肯接嗎?”

  何修懿點了點頭:“對。”

 

  他的確是什麼都肯接的。

  何修懿的起點其實很高。他演的第二部戲就拿到了國內某大電影節的最佳男配角和男子新人獎,誰都認為他的前途無量。

  誰知就在他事業起飛的當口,他的母親被醫院診斷出重病。於是,比起早出晚歸滿世界地拍戲,他選擇了在母親身邊照顧她。他母親的生存期遠遠超過了平均,掙扎五年,年前去世,而他因為帶著母親四處求醫問藥,欠了親戚們不少錢。

  母親過世之後,為了他喜歡的事業,同時為了還債,何修懿選擇了複出。他拜託之前的朋友幫他“牽線”,卻沒想到這事沒有那麼容易——他已經28歲了,只演過兩部戲,不上不下,不尷不尬。現在,98年出生的小鮮肉們都擔綱男一了,臉嫩得能掐出水來,而且都是偶像明星,有廣大的粉絲基礎,至於男二男三,都會留給公司提拔新人,要麼留給投資商塞情人,都也不想弄個五年沒演戲的、沒粉絲的、沒後臺的、年紀也不算太小的傢伙,而再小的角色,一般劇組也不好意思交給當年的最佳男配飾演。

  老同學們幫他找了兩個月整,這是第一個可能拿到的角色。

 

  李朝隱導演非常地著急。他說,戲已經開拍了,就卡在這個角色上,讓何修懿越早過去面談越好。

  何修懿本人也想快點定下來,於是,他在接到沈珩電話的當天就抵達了劇組位於本市的片場。

 

  李朝隱長得和電視上面一樣,外表極為兇狠,眼眶是三角形,眼珠微微鼓出,瞳孔只露一半,吊在上面,露出下方大片眼白,看起來很怨毒。不過,何修懿聽說,對方人品非常好。

 

  李導親自迎接了何修懿。

  “那個……”李導帶著期待問何修懿,“修懿,你知道是演什麼吧?”

  何修懿笑笑說:“不太清楚,沈珩他也沒聽明白。”

  “………………”李導伸出兩根手指,有些難以啟齒地道,“這一部片子吧,講的是中國式‘宗族',兩個主角,是同性戀。”

  何修懿愣了愣,說:“哦。”

  怪了……他不覺得兩個主角和他會有什麼關係。這種名導要拿獎的大片,不會請他擔綱。

  李朝隱道:“男二是柳揚庭。柳揚庭你知不知道?”

  何修懿點頭:“嗯。”

  柳揚庭,當紅的小鮮肉之一,很漂亮,演技算是相當不錯。

  李朝隱繼續說:“戲裡有幾場激情戲。柳揚庭呢,可能還是太小了吧,人很清純,特別害羞,對於人前全裸有些抵觸,不大願意拍那幾場床戲、裸戲。我的觀點一向就是,倘若演員沒表現欲,那就乾脆不要上了,絕對拍不出好東西。”

  何修懿又是愣了愣地說:“哦。”

  柳揚庭,出道以來走的就是清純路線,害羞,採訪被問到kiss都會臉紅低頭避而不答,若是在戲裡大尺度出演,的確與定位不是很相符——對於他這樣的小鮮肉來說,轉型還是早了點,沒必要去冒現有粉絲流失的風險。

  何修懿心中有一點不大好的預感。

  “你……”李朝隱欲言又止,“你和柳揚庭,長得有些像。而且,幾場床戲非常重要,你曾拿過大獎,演技肯定是沒問題的了,比較適合……那個。”話到這裡,被人工切斷了。

  “……”果然。

  何修懿很清楚,柳揚庭出道時,就總有人說他們倆長得像,還有些辨人能力不強的觀眾時常將他們兩個人搞混,甚至有人搞了個連連看,何修懿消掉何修懿,柳揚庭消掉柳揚庭,不得連錯,不少人說難度S級,是史上最難小遊戲。

 

  見何修懿沉默不語,李朝隱終於問出來:“你願不願意當柳揚庭的裸替?劇組肯定會嚴格替你保密的。”

  “裸替……”何修懿說,“對不……”他沒有興趣當什麼裸替。

  眼見要被拒絕,李朝隱著急了,說:“我給你20萬的片酬,五天。”

  何修懿:“………………”

  20萬五天,對於裸替來說,當真是天價了。

  想到自己依然欠著的那些錢,何修懿立即被糖衣炮彈給腐蝕了。

  他硬生生地改口道:“好,我當。”

  李朝隱長長地舒了一大口氣:“委屈你了。”

  何修懿唇角勾起一絲“妖豔賤貨”的笑:“沒事,他不想脫,我脫。”

 

  隨後,李朝隱將何修懿帶到了另一個主演——影帝左然的面前。

  左然,影帝已經拿過了一大堆,去年一部片子更是橫掃亞洲的電影節,並且還拿了一個柏林電影節的銀熊獎。為人十分高冷,有一種禁欲感,總拒人於千里之外,感覺與這世界格格不入,記者們一直很難能採訪到他。

  李朝隱向左然解釋了下經過,說:“何修懿會和你一起演激情戲。”

  左然撩了一下眼皮,十分冷漠地看了何修懿一眼。

  李朝隱問左然:“沒什麼問題吧?”

  左然說:“隨你便吧。”

  李朝隱:“……”

  左然:“誰都可以,我無所謂。”

 

  左然是在何修懿“隱退”後成名並成為影帝的,在何修懿短暫的娛樂圈時光裡,兩個人從未有過任何交集,因此他們二人根本就不認識,何修懿覺得左然作為影帝看不上自己也很正常。

 

  而柳揚庭,則是捂著臉道:“這不是最佳男配嗎?當我裸替……太對不起您了……我好不安……我這是走了什麼運?我這麼差,何德何能,能請到前輩作替身……我會向前輩學習的,絕不把前輩當替身。”

  何修懿的第六感讓他覺得有點怪怪的。

 

  李朝隱很著急趕專案的進度。

  他讓劇組火速與何修懿本人簽訂了合同,並要求何修懿簽完當天就拍一場激情戲。

 

  這場戲倒無需全裸。

  這一場戲的背景是,抗戰爆發之前,村子還算寧靜,小鮮肉柳揚庭所飾演的角色“宋至”到了適婚年齡,然而家中遭遇變故,祖父父親相繼去世,為了不給家中增添負擔,母親要求他不娶妻,與哥哥一道努力賺錢供養母親、嫂子,還有哥嫂的兩個兒子。宋至在家十分壓抑,可又不能不顧家中貧困,於是每天都去茶館聽路人講城裡的事,心裡漸漸生了嚮往。後來,宋至得到一個機會,跟隨人到城裡做生意,倒賣村中特產,並且結識了左然飾演的“沈炎”。因為家中無力迎接新丁,母親總是試圖壓抑宋至對女性的喜歡,宋至漸漸發覺,他與沈炎的關係變得曖昧了起來。

 

  在這一場激情戲中,何修懿要半裸出鏡。

  他們兩人都要穿著國外人的浴袍,但左然會衣著整齊,何修懿則需要肩膀、後背半露。左然將站在何修懿身後緊貼著他,左手摸他的胯骨,右手裝作揉搓他的下體,同時親吻他的脖子,而攝影機會從二人身後拍攝。

 

  造型師將何修懿衣服扒得極有美感。

  他的肩膀和後背在強光下仿佛閃著一層溫潤的色澤。

 

  李朝隱看著監視器:“ALEXA開機。”用ALEXA,人物會像畫像一般,色澤溫暖而且自然。

  左然貼著何修懿的耳朵說:“要冒犯了。”

  何修懿搖搖頭:“……沒事。”

 

  幾秒種後,李朝隱又說道:“好,一二三,開始。”

  何修懿感覺左然貼上他的背,而後,溫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脖子上——影帝在輕輕吻他脖子了,他能感受得到對方柔軟的唇。

  一隻手摸上了他的胯骨,而另外一隻手,則摸到他前邊,在他的安全罩外面來回撫摸。

  因為會被摸到,他戴了安全罩。

 

  何修懿在心裡做好了NG的準備。

  而且,估計還要NG很多次。

  影帝應該覺得這種事情蠻噁心的。這是第一場激情戲,應該很難突破心裡障礙。

  正常直男,很難在面對半裸的男人身體時裝出一副沉迷的樣子。

  何況,那個人是那個,很有禁欲感的左然。

 

  等等……

  何修懿突然覺得不對勁。

  一根堅硬的東西隔著浴袍戳此在了他的臀部上。

  他感受到了……一個男人可怕的欲望。

 

 

 

  (二)

 

  何修懿全身僵了下。

  隨後,左然摸著他胯骨的左手開始一路向上,並且隔著浴袍來到了他左邊的胸口處。

  右邊的攝影機也在默默地工作著,近距離拍攝兩個人上半身的鏡頭。

 

  何修懿見左然依然還在演戲,內心歎了口氣,心想這影帝真入戲,那根東西竟然可以硬成這樣。

  那麼,他只好也配合著繼續了。

  何修懿對他自己說:要專業,要專業……此時此刻,我是“宋至”。

 

  “宋至……”左然的聲音竟然都啞了,他道,“宋至……我這心裡一直有你……”同時,他的左手在何修懿胸前不斷用力揉搓,舌頭也貼近了何修懿的耳朵,舔弄對方耳珠。

  “……嗯。”何修懿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也許因為,他把自己想像成了也愛著“沈炎”的“宋至”,被身後的人揉搓和舔弄之時,竟也有了一點反應。

  聽見這聲呻吟,左然更“情動”了。

  何修懿的雙眼迷離。

  他可以體會得到戲中“宋至”的情感。對於宋至來說,因為家庭貧困,他為了母親、哥嫂、侄子一直在犧牲,心頭沉甸甸的,倍感獨木不支。而沈炎呢,是他苦悶的生活中那唯一的一點溫暖,就像一道陽光,在微風中蹁躚,直射進了地面皺襞的最深處,是他滿目狼藉當中唯一想珍惜的存在。

  何修懿抬起頭。片場太陽燈的光輝將他的眼瞳點上一縷光,他的雙眼雖然沒有焦點,卻仿佛正帶著期盼用力窺視未來。

  “宋至……”左然繼續講著臺詞,聲音沙啞得仿佛木匠打磨木頭一般,“你能明白我心意嗎?”話語之間,縷縷深情飄入何修懿的耳中,宛如海浪一層一層衝擊沙堡,溫柔地沖散掉了沙堡的城牆。他讓何修懿可以感覺到,此刻,“宋至”並未被家人期待,單單只是在被深愛著。

  何修懿不自覺地向後靠上去,小心地試圖依賴他身後的人。

  左然舌尖鑽進了何修懿耳朵,左手也伸進了何修懿浴袍。他有一點冰冷的手指來到了何修懿右側的乳尖,用食指和中指捏著乳尖輕輕拉扯了下,又放開手讓它回到原位。幾次刺激之後,何修懿的乳尖很快便站起了。接著,左然用食指刮擦了幾下對方的乳尖,又用中指按壓上上邊,不重不輕地劃起了圈兒。

  “啊……”何修懿知道,“宋至”心中沙堡進一步坍塌了,他模糊地叫道,“沈炎……沈炎……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宋至”內心的怯懦,在做著最後的抗爭。

 

  到了這裡,這段戲便到了尾聲,再有幾秒就該卡了,一切順利。

  誰知,就在這裡,左然突然偏過了頭,輕輕咳了一聲。

  “停停停,”李朝隱導演叫,“這條廢。”

  左然看了李朝隱導演一眼:“抱歉,我想聲音沙啞一點,沒想到最後嗓子難受了。”

  “沒事。”李導安慰著影帝的情緒,“左影帝,你終於不是‘一條過'了。”

 

  於是,這段戲又重新拍了一條。

  這回,過了。

 

  拍完之後,何修懿動了動屁股,不大適應地往前站,遠離對方。

  然而,即使這樣,屁股上仿佛依然有堅硬觸感。

  左然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冷淡:“怎麼?”

  何修懿:“……”

  左然譏笑了下:“不都為了戲麼?”

  “是,”何修懿道,“抱歉了,我只拍過兩部電影,沒有激情戲的經驗。”

  左然沒有答話。

  “……”回想起來,何修懿覺得左然演得是真好——真不愧是影帝,裝得那麼深情,從臺詞,到動作,再到……身體反應。

 

  接著,何修懿坐在一張凳子上,等左影帝先用完更衣室——這個片場就一個更衣室,何修懿只能在外面等待。

  心想反正剛才眾人已經都看過了,何修懿也沒有特地攏好浴袍,就那麼敞著浴袍領口,大大方方地坐著。

  不過,左然在進更衣室前,卻幫他整理了衣衫,說:“冷。”

  何修懿抬頭:“嗯?”

  “一共只有五天,注意你的身體。”

  何修懿哂笑道:“知道了,你放心。”

  話音剛落,李朝隱導演便大步走了過來,對二人道:“明天上午有正式的床戲。”

  何修懿說:“是。”他已經看見劇本和分鏡頭腳本了。

  “我捉摸著,”李朝隱道,“你們還是提前……彼此熟悉一下對方身體為好,到時候放得開。”

  何修懿:“啊?”他真沒懂。

  李朝隱揮揮手:“一起洗個桑拿。”

  何修懿還是:“啊?”

  “我讓司機帶你們去個高檔的會所,離這兒挺近的。你們一起洗個桑拿,都是男人,沒什麼的,我和會所打過招呼,他們會專門騰間桑拿房出來。”李朝隱是認為,同性間不怕看,他年輕時,大家都是一起洗澡,廁所也沒單間。

  何修懿裸戲都拍了,自然不在乎洗桑拿,道:“行。”

  ……

 

  就這麼著,兩個人相繼換好衣服後,又被載著……到了附近一間高檔會所。

  會所果然單獨為他二人開了間桑拿房。

 

  何修懿腰間裹著條浴巾走進了桑拿房,發現裡邊十分乾淨,LED燈帶佈置得很美,昏暗的光線在氤氳的水氣中微微跳動,水珠仿佛都漫射著溫柔的光線。

  桑拿房裡,三面都是木質椅子,濕漉漉的。

  浴室裡的熱度讓何修懿皮膚發紅,似乎還有一點點針尖微刺似的癢。

 

  一開始,何修懿沒有動。

  左然也沒有動。

  一分鐘後,何修懿覺得繼續下去這樣不太行——李朝隱導演的意思顯然是讓他們脫光,因為只有脫個精光,才能“彼此熟悉一下”,全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的“桑拿”也有“脫個精光”的“潛規則”存在。這樣腰間圍著條浴巾起不到什麼作用。

  何修懿歎了一口氣,想起了自己的妖豔賤貨人設。

  他很清楚,在劇組人眼裡,“裸替”這活,依然是“下賤”的。雖然他們口中稱是為了藝術,但心中其實並非真那樣覺得。他們依然認為,用“脫”來賺錢的,簡直粗俗到了不堪入目,而他作為最佳男配,卻心甘情願地當了一名裸替,不在乎自己身體的尊嚴,更是粗俗到了不堪入目。

  想到這裡,何修懿雲淡風輕地扯下了腰間的浴巾,鋪在中間的長凳上,而後毫不在意似的坐了上去,將他左腳的腳腕搭在了右腿的膝蓋上,裸露著他自己平常最應當隱藏的部位,大大喇喇。

  左然:“……”

  何修懿又給了對方一個妖豔賤貨式的微笑:“來啊。”

  “……”左然沉默了解開了浴巾,不過卻沒坐下,而是走到了炭火爐子的旁邊,低頭看著火星。

  “……”何修懿看著對方的側影,被他的身材的完美和胯下的碩大震驚了。

  左然肩膀很寬,背部肩胛骨極漂亮,中間腰線也深,兩側有著很美好的弧線。雙腿很長,而且顯示出了種勃發的力量,讓何修懿憑空想起某種猛獸。胸肌很鼓,腹上幾塊腹肌顯得極為誘惑,人魚線深,雙腿中間垂著挺可怕的一根,隱藏在黑色的濃密毛髮中間。

  欣賞了一會兒,何修懿想吹聲口哨,不過覺得還是算了——他不想在妖豔賤貨這人設上走得太遠。

 

  何修懿發現,左然好像一直沒有看他,眼神偶爾飄過來,也是十分地冷淡,眸子裡面沒有任何感情,仿佛對這世界都沒什麼興趣。

  看來,這影帝“高冷”的傳聞,很對。

 

  何修懿正在胡亂琢磨呢,卻突然見感覺眼前一黑。

  “……”

  糟了……他貧血。在洗桑拿時,水蒸氣多,氧氣變少,血管擴張之後血液更加稀薄,竟然是要暈。

  “左然……我得出去……”何修懿掙扎著站了起來,結果腦袋一麻,竟然是直直地栽倒在地!

  地上很滑,他想用手去撐,可是卻撐不住,還是摔了。

  在最後還有意識的時候,何修懿依稀聽見有人喊:“修懿!”語氣裡邊帶著緊張,分不出來是誰。

 

  再醒過來,何修懿發現自己躺在高檔會所標準間的大床上,全身赤裸,身上只蓋了一條不算厚也不算薄的舒服的棉被。

  左然穿戴整齊,面孔十分俊朗,正坐在茶几旁優雅地看報紙。

  “左然……”

  “醒了?”左然放下報紙,好整以暇地道,“你暈了。”

  “我知道……”

  “會所的醫生過來看過了,說你沒事,在通風的房間待幾分鐘就會醒了。”

  “謝謝……”何修懿看了看四周,再次開口問左然,“我衣服呢?”

  左然走到沙發邊上,將一堆衣服丟給他。

  “謝了。”何修懿坐起來,讓被子一直蓋到腰,伸長胳膊拖過了床上的衣服,從褲子裡邊扒出了內褲,便塞進了被子裡邊,往他兩條長腿上套。

  套著套著,何修懿覺得不對了。

  “……?”他仔細看了看。

  借著掀開被的一點光亮,何修懿看見了……他大腿的根部,有一個小小的紅色痕跡。

  “……?”何修懿問左然,“我腿怎麼紅了一塊?”

  “不知道。”左然好像一點都不關心,“摔的吧。”

  “……”摔能摔在這裡?不過,也沒什麼別的解釋,何修懿道:“可能是吧。”

  “既然你沒事了。”左然站起了身,“明天片場見了,我回去休息了。”

  “……好。”

  ……

 

  第二天的上午,左然與何修懿開拍第一場真正的床戲。

  這是“宋至”與“沈炎”第一次靈與肉交合,對於兩個角色來說全是非常重要的。

  李導進行了清場,整個片場只留了左然、何修懿、導演、攝像師等等少數幾人。

  左然帶上了白色安全罩,遮住了他那個關鍵部位。通常來講,為了防止“擦槍走火”,安全罩會被用膠帶緊緊地粘在演員的下體上面。很多演員都說,由於體毛被貼,摘安全罩的時候會十分疼痛。

  而何修懿則沒有帶,只是用紙纏了一下,倒也沒有直接露出他的性器,只是裸露程度遠比左然要大。

  李朝隱導演說,不要兩個人都帶安全罩,會有撞擊聲音,影響聲效,同時影響情緒。

 

  大約九點左右,他們正式開拍。

  戲中,在下半身交合的過程中,“沈炎”會細細地親吻“宋至”,這裡會有幾個特寫。

  因此,左然,也依樣親吻何修懿。

  他先吻了下何修懿的髮際線,而後嘴唇貼著飽滿的額劃過,又吻上何修懿漂亮的眼睛。他用雙唇抿著何修懿的睫毛輕輕拉扯,讓何修懿覺得有一些癢,不過,很快左然便放過了眼睛,順著鼻樑向下,啜住了何修懿的唇。左然用他的唇含著何修懿的上唇,舌尖撥弄唇珠,接著又舔遍了下唇,最後才將他的舌頭推進對方齒縫。他裹挾住何修懿的舌尖,引導兩人舌尖互相輕推,又在探尋遍對方口腔後,重新卷住了對方的舌頭。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親吻變成重舔重壓,無比霸道,佔有欲強,甚至有些粗魯,強悍而又熾熱,像要將何修懿整個吞下、永遠只屬於他一人一般。

  何修懿覺得,他口腔內的空氣,全部都被對方猛烈地奪走了。

 

  同時,左然的下身狂猛地模仿著性交的動作,何修懿被冰涼的安全罩一次次地拍打臀部。

  何修懿也分著雙腿,努力地飾演著“宋至”。

  他揚起了脖子,腰和臀部緊繃,連腳都繃直了,腳趾彎曲用力。他啞著嗓子大聲叫喊著,仿佛正在接受一場蛻變。

 

  就在何修懿以為會順利地結束的時候,一直趴在他身上的左然突然間不動了。

  何修懿也放鬆身體:“……?”

  左然抬起了頭,用冷淡的聲音對導演說:“停下。”

  何修懿再一次:“……?”

  左然從何修懿身上直起身子,右手輕輕地按在自己胯間。

 

  “……”何修懿看見,原本將安全罩黏在皮膚上的膠帶已經松了。之前十分緊實,此刻膠帶卻是鬆鬆垮垮地搭在皮膚上。如果不是左然正用手按著安全罩,他恐怕就會當真在這裡全裸出鏡。

  “……”何修懿很清楚,影帝肯定是再次“入戲”了,然後那根東西,將扣著的安全罩頂開了。可能,因為太陽光的炙熱光線,還因為方才的連續猛烈動作,左然胯間出了薄汗,汗水也使膠帶的黏性變差了。

 

  何修懿努力思考著,應該說些什麼話好。

  兩秒之後,他放下腿,沒心沒肺地笑著說:“這膠帶的品質太差了。”

  左然依然是冰著臉。

  何修懿繼續道:“劇組也太摳了。”

 

  其實,這是他的真實想法。

  安全罩被彈開,真是聞所未聞。

  如果不是膠帶本能黏性不好,怎麼可能出現這種詭異問題?

  太摳了吧……

  雖然這是不能上映的文藝片,但李朝隱是個名導,劇組應該不會太窮——總有“愛藝術”的商人會投資他。

  可是現在,連卷膠帶都要買便宜的。

  何修懿實在是想不明白。

 

  何修懿完全不認為膠帶是正常膠帶。

  原因非常簡單——沒有人有那麼硬的雞巴。

 

 

 

  (三)

 

  重來之後,第二天的激情戲,終於也被順利地拍完了。

 

  第三天的上午,何修懿又拍了一場。

  這回,是後背位。

  何修懿要趴在床上,左然從他身後吻他。

 

  李朝隱給他們擺了半天姿勢,最後終於覺得比較有“美感”了,才回到了監視器前:“全場安靜。1131A鏡。一二三,走。”

  何修懿趴在大床上,幾秒之後,感受到了溫熱的唇落在後頸。

  而後,那個吻緩緩地向下,沿著何修懿的脊椎,一路來到了腰窩處,並且暫時地停下了。左然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何修懿的腰窩,何修懿扭了下,演出了一副十分情動的樣子。左然睜著明亮的眼,吊著眼睛向上看何修懿,舌尖輕輕刷過對方皮膚,半晌之後才閉上唇,繼續向身下人下方探索。

 

  大約十秒之後,何修懿突然感覺到,有個暖暖軟軟的東西從他尾椎上劃過!

  他的大腦立刻一片空白。

  左然,在舔他的尾骨!

  何修懿全身如遭電擊般,一個激靈,突地一抖,感覺整個人都變酥麻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左然正在做的事。

  尾椎,臀縫的起始點——距離他最最骯髒的地方,大概都不到十釐米。

  左然……怎麼能連那種地方都舔?!

  這影帝也太敬業了!

  簡直是個戲癡!

  難道只有可以犧牲到這種程度的人,才能拿得下國內外各種影帝頭銜嗎?

  何修懿的心情複雜——一方面很敬佩,另一方面……又很心疼。

 

  拍完“前戲”,李朝隱導演讓他們休息一下。

  何修懿始終記得左然在他尾椎上的那一舔,覺得十分抱歉,於是穿上衣服,走到桌前拿了一瓶礦泉水和一個一次性的紙杯,遞給左然:“影帝,漱漱口吧,吐這杯裡就行。”

  “……”左然漂亮的眸子向下掃了掃,而後伸手接過水和杯子,“謝了。”

  “沒事。”何修懿有一點尷尬,笑了一下,急忙轉身離開。

  等他忙完自己的事再轉回桌子前邊時,他發現水和杯子都被左然放回了桌上。

  何修懿看了看——左然一口沒喝。

 

  還沒等何修懿想明白左然為什麼一口沒喝,李朝隱導演便叫二人趴回床上拍攝“正戲”了。

  這場戲的難度不小,一共拍了三個小時。

  何修懿倒還好,因為他的姿勢是趴在床上的,可左然要撐著,也沒怎麼休息,跟平板支撐三小時差不太多。

  何修懿驚訝于左然的力量和體力。

  ……

 

  第四天的上午,李朝隱導演又給他們倆安排了一種全新的姿勢——兩人相對而戰。

  何修懿覺得,這個李導……花樣還真多。

  兩人用肉色絲襪裹住了下體,又用黃色膠帶緊緊纏了幾圈,而後互相抱在一起,裝作互相摩擦下體,臀部畫圓,十分情色。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隔著絲襪、膠帶感受到對方的硬挺之後,何修懿覺得很羞恥。

  而這種羞恥感,在被抬起右腿,又被假裝進入時變得更甚了。

  ……

 

  最後一天沒有“正戲”,只是補了一段“前戲”。

  這段十分順利。

  何修懿坐在桌子上,兩腳踩在左然的雙肩上,左然裝作用口替人解決,難度並不是非常大。

  不過,饒是如此,也被NG了一回,理由是“左然喘息聲有點過”。

 

  這段一卡,何修懿的戲份便結束了。

  他和李朝隱導演道了謝,又與劇組所有人道了謝。

  在告別時,他能明顯地感覺到……他是不受劇組重視的人。

  在道謝時,除了李導笑了笑外,剩下的人……都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收拾東西、商量事情,連正眼看他都沒有。

  也是……何修懿想:他只不過是個裸替罷了。

  有誰會關注這樣的東西呢。

  不必像女裸替一樣“招待”客人陪吃陪喝,大概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待遇了,該知足了。

 

  只有左然,對他很好,常年冰山的嘴角似乎露出一點笑。

  而柳揚庭看見兩個人的互動,則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自己不受左然重視,露出了一種非常奇特的厭惡的表情。

 

  何修懿自嘲地笑了一下,也不打算再自找尷尬了,默默地將東西全收拾好,便打算離開片場回家了。

  不管怎麼說吧,20萬元到手了,欠親戚們的錢可以還上一部分了。

 

  就在這時,演員副導演張熙突然叫住何修懿:“喂,你等下!”

  何修懿:“……?”

  張熙幾步走到何修懿的面前,說:“那誰,等下你再替柳揚庭演一場。”

  “……?”何修懿問,“又加戲了?”

  “不是,”張熙回答,“後邊還有場戲,柳揚庭有點不大方便演,李朝隱導演讓你替一下。”

  何修懿問:“是什麼戲?”對於演戲,他有渴望。

  張熙塞給了何修懿幾頁分鏡頭腳本:“是沈炎抽了宋至一個耳光——你看看吧。”

  “……”何修懿低頭看了看,問,“柳揚庭怎麼不能演了?”

  “哎,說起來真心疼他。”張熙回答,“柳揚庭的身體不好,總要吃藥,他剛才說,他有過敏性皮膚病,用力一碰就腫,一晚上才能消,拍這場戲有點麻煩。”

  何修懿:“……”

  “為了效果,李導讓左影帝真打,不能輕扇,這場你替他演了吧。”

  “哦,被抽耳光?”何修懿抬眼,“裸替還得兼職‘抽替’是吧?”

  “……”

  “行啊,”何修懿說,“抽唄,沒問題。”

  想了一想,何修懿又說道:“20萬挺多,這場就當贈品了。”

  雖然已經離開娛樂圈多年了,但何修懿也很清楚,裸替或者其他的“替”,替挨打,替落水……甚至替吃大魚大肉,替任何事都是很正常的。

 

  對於這個“贈品”,左然態度相當陰冷。

  而柳揚庭,當眾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前輩,抱歉……這應該是我分內的事情……我給前輩添麻煩了,真的特別特別過意不去。”

  “不要這樣,”有人說他,“你也很想自己演的……剛不哭了一場?”

 

  “沈炎”抽“宋至”耳光這場戲,其實是劇情的重要部分。

  此前,宋至在城裡開店鋪,為全家的生活左右奔波。終於,他用攢下的錢為家裡蓋了一間新房子。母親帶人搬去新家那天,特地敲鑼打鼓,一路慢慢地走,目的就是向村裡的人們炫耀兒子。她想要說,她是寡婦又怎麼樣?

  誰知,這次“喬遷”,也是一次災禍。當地地主林家的老太爺曾給了當過他下人的宋至父親一小塊地,裡邊有幾顆樹。因為新家較大,大哥想用那塊地裡的樹做傢俱,便帶著大侄子去砍。沒有想到,林家的老太爺病得糊裡糊塗,林家其他人翻臉不認帳,痛駡他們“偷樹”,大侄子氣不過,與對方動起手。結果,林家勢力龐大,侄子被關進了大牢。

  而這遠非噩夢結束。因為在城市開拓了眼界,宋至曾出錢讓第二個侄子到城裡好好念書。結果,一次,二侄子在桌子上跑,跌下來後陰囊磕在了桌子角,從此無法生育,而宋至的嫂子,也因傷心過度,不適合懷孕了。

  在這種情況下,母親緊急讓宋至回村子生活,並且娶妻生子,擔起作為家中頂樑柱的責任。

  這階段的宋至,正打算跟著沈炎去北平。沈炎參加了個什麼學社,要和“大家”一起。

  宋至,在痛苦的猶豫之後,選擇了回到小村子,幫助家族“開枝散葉”,不讓他守寡的母親操心。宋至認為,這是他在家庭危難之中應當完成的事,他不能因為他自己個人歡樂,給母親、哥嫂增添更多的悲苦。何況,他總認為,兩個侄子苦難的“因”,都是由他所造成的——他要補償。

  在傳統的中國家庭當中,每個“個體”,都是為了大家族而服務的。

  在宋至心意已決時,他到沈炎家中告別。

  而沈炎,明白了他已無力挽回。

  於是,為了讓宋至“不掛念”,安安心心娶妻生子,他給了對方一耳光,打碎他們之間所有可能。

 

  “……”在李導喊出“action”之後,何修懿迅速入了戲。

  他的眼中寫滿絕望,極力忍耐,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看著面前的左然,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何修懿很清楚,他的這些表演,到時在影片中會全部被剪掉。

  這一段的特寫,會由柳揚庭拍。

  而他自己的出鏡呢,就只有被打的瞬間——攝像機會在他的側後邊拍攝,並將焦點放在沈炎身上。沈炎將一個巴掌扇過來,他表演被扇時的背影就行了。正因為是這樣,李朝隱導演才會用替身,何況何修懿本來就長得和柳揚庭很像。

  不過……為了能讓左然更加入戲,何修懿還是念了“宋至”的臺詞。

  按照劇本,左然應該給他一個響亮耳光,吐出一句:“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滾!”

  結果……左然那個巴掌,簡直像是輕撫一樣。

  就算是扇五歲小孩,小孩都不會覺得疼。

 

  “停停停。”李朝隱叫,“太輕了!再來一條!”

  再來一遍,還是那樣。

  又來一遍……沒有區別。

 

  “左然……”李朝隱頭痛了,“你有過三次不過嗎?”

  左然依然十分冷淡:“沒有。”

  “那這怎麼?”

  “入不了戲。”

  “……”

  左然抱著胳膊反復看錄影,半晌後突然開口對李朝隱道,“替身被抽完臉都不敢甩過來。”

  “我明白你意思。”李朝隱點點頭,“這也是我正在想的。這場最好不用替身。”

 

  李朝隱讓張熙叫來了柳揚庭:“拍一條試一試,爭取能一次過,拍完劇組給你放兩天假好了——實在不行我們再回去用替身。”

  “……”柳揚庭抿了一下唇,說,“抱歉……抱歉讓劇組這麼費心……我努力。”

 

  於是,同一場戲,換人重新開始。

  柳揚庭蹙起漂亮的眉頭:“對不起……”

  對面,左然演技出神入化,而後突然伸手,又快又狠地劈頭便給了柳揚庭一耳光:“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滾!”

  耳光聲響徹了整個片場。

  左然把柳揚庭扇得一個踉蹌,站都快站不穩,柳揚庭簡直被左然打得懵了。

  “喂……”李朝隱都嚇了一跳——他這輩子見過的真打多了去,但是也沒見過有真打這麼狠。

  左然問:“行了麼?”

  李朝隱看了兩三遍:“OK。”

  左然淡淡地看了柳揚庭一眼,走了。

  他徑直來到何修懿面前,問:“疼麼?”

  何修懿搖搖頭:“那麼輕,哪會疼。”

 

  而另一邊,柳揚庭的臉果真迅速地腫了。不過,按左然的那個力度,不管是誰臉都會腫的,柳揚庭似乎也沒比普通人腫得更厲害。

 

  在場的人全都感覺出來左影帝生氣了。

  可是……為什麼這麼生氣啊?

 

  “……”不用當“抽替”了,何修懿挺欣慰。

  於是,他再次告別了眾人,拎著他的行李離開片場。

  出門時他還想:左影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好像十分神秘,讓人捉摸不透……還有,入圈五年,沒有任何緋聞,不過,看他床戲那個“種馬”的樣子,不像啊……

  ……

 

  何修懿離組後一直以為,《家族》這個劇組,不會再跟他有任何聯繫。

  結果,不到三天,他便發現,自己處於了尷尬的中心。

 

  那天,沈珩用憤怒的聲音讓他上網搜一搜他自己的名。

  何修懿:“……?”

  好友沈珩說:“你當裸替的事,被人給捅到網上去了!”

  “……”何修懿坐在電腦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打下了“何修懿”三字。

 

  第一條新聞是:【昔日最佳男配角如今淪為了裸替。】

  第二條新聞是:【柳揚庭裸替竟是他。】

  第三條新聞是:【何修懿、柳揚庭官方蓋章“相像”,何修懿自願給柳揚庭當裸替。】

  社交媒體上邊,還有不少水軍轉載這些新聞。

 

  何修懿將文章一一點開,發現都在“痛心”自己“自甘墮落”成為了個裸替。

  至於配圖,放的是第一天穿浴袍時被偷拍的照片。只有那天,因為尺度不大,李導沒有清場,很多人在。

 

  另一方面,柳揚庭自然顯得與別的小鮮肉不同了——昔日最佳男配自願學他演戲!

  一般來說,替身也都是奔著學演技去的,他們需要模仿“正主”在戲中的肢體語言。

 

  “……”何修懿搜索了一下柳揚庭過去的通稿,發現其中有80%都是由最早刊登“裸替”事件的幾家網站發出的。

 

  何修懿知道了,柳揚庭討厭他,希望自己再也沒有前途可言。

  為什麼呢?

  因為“耳光事件”讓他臉面全無?

  有點好笑……

 

  何修懿其實還挺淡定的,甚至還沒有沈珩生氣呢。

  既然他是真的幹過,被人知道也沒什麼。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何況,也沒什麼丟人。

  跟著母親在各個醫院奔波了五年,何修懿早已經看開了很多很多事。

  “A陷害BB陷害A”之類的事挺無聊的。

  與最重要的人的生死比起來,算得了什麼呢——

 

  然而,雖然何修懿無所謂,另外一邊卻有人有所謂。

  演員副導演張熙心急火燎地跑到李朝隱導演身邊道:“左影帝作起妖來了!!!”

  “嗯?”

  “左影帝耍大牌……”

  李朝隱完全沒辦法相信:“不可能把,從沒聽說過左然耍大牌。”

  “恭喜您,”張熙說,“您運氣好,左影帝第一次耍大牌就被您給趕上了。”

  而且,第一次耍大牌,就耍上了天際!

  李朝隱問:“他要幹嘛?”

  張熙十分頭痛地答:“他要換掉柳揚庭,把‘宋至’的角色給何修懿,否則他就賠錢、解約、走人。”

  “……哈?”

  “你去跟他聊吧,我是管不了了……”

 

  這件事急。

  李朝隱走到左然身邊,問:“張熙說你有無理的要求?”

  “不是無理。”左然“耍大牌”依然優雅得像個貴族,“柳揚庭幹了什麼您不也知道了麼?”

  “沒有證據,”李朝隱其實不想管戲外的那些爛事,“而且,不就是個裸替?”

  裸替而已……一個替身,還是最下賤的替身,沒有劇組會為一個替身、還是最下賤的替身,大動干戈。

  這點,柳揚庭知道,李朝隱知道,張熙知道,全劇組都知道,只有左然拎不清楚。

 

  左然對李朝隱說道:“何修懿演得明顯要更好,就說打耳光那場吧,難道李導您看不出差距?”

  李朝隱:“……”他當然能夠看出來。柳揚庭也不差,但是……沒法比,與何修懿不是一個等級的。

  “換了吧。”左然說,“還沒有拍多少……您還想不想拿獎了?您還想不想‘完美’了?”

  李朝隱:“……”

  “只要找到他洩露消息的證據,解約理所應當。若是不行……把鍋給我,就說我耍大牌,劇組違約的錢也由我來支付。”

  李朝隱歎了一口氣:“左然,當初,柳揚庭還是你推薦的呢。”

  “是我不對。”左然垂下眸子,濃密的睫毛為眼瞼籠上了一層陰影,“我當時是……太相信‘面相’了。”

 

 

 

  (四)

 

  “身份曝光”當天,何修懿便接到了演員副導演張熙的電話。

  張熙讓他立即趕回本市劇組,說要與他重新商談合同的事。

  “……行啊。”何修懿說。

  他很清楚,這事兒一定與“身份曝光”有關——低調是裸替的“行業規則”,何修懿覺得,他的戲份怕是要被刪光了。

  他在心裡打定主意:刪他的戲,沒有問題;讓他退錢,絕無可能。他沒做錯任何事情,劇組讓他脫他就脫,讓他挨抽他就挨抽,柳揚庭小鮮肉的鍋,他是不會輕易背的。

  劇組一個子兒都別想要回去。

 

  沒有想到,到了片場之後,張熙根本沒提裸替的事,而是抖出另外一張合同,讓他在簽字頁簽字。

  “……?”何修懿仔細看了看,發現,那幾頁紙,是讓他飾演“宋至”的合同!

  “這……”何修懿開口問張熙,“還是‘裸替’的活兒,對麼?”

  “不是,”發生這種麻煩事情,張熙也十分地暴躁,“柳揚庭被換下去了,‘宋至’這個角色給你了。”

  “……什麼?”這件事聽上去實在太過荒誕,以至於何修懿完全不敢相信,“為什麼?”

  “左然說了,有他就沒有柳揚庭,有柳揚庭就沒有他,讓李導選。”

  何修懿:“………………”

  “後來怎麼回事我也不大清楚,你去問李朝隱導演和左然吧。”

  何修懿:“………………”

  “行了,明早八點,進組正式報到。”

  “好。”

 

  第二天一大早,何修懿早早地便到了片場等李朝隱和左然。

  七點四十左右,左然終於到了。

  左然一眼便看見何修懿,面色極為平靜地道:“你來了。”

  “……”何修懿站起身,走到左然面前,“那個……謝了……”

  “……”

  “張熙副導演說,是你……”

  “沒有。”左然打斷了何修懿,“李導覺得你在演戲時更符合他心中‘宋至’的感覺——他不是會被我威脅的人。”

  “那……你呢?為什麼……會去‘威脅’李導?”很奇怪地,何修懿就是想知道。

  柳揚庭曝光了一個裸替身份的事,雖說違反規定,但也不是大事,不至於到讓劇組整個亂套的地步。

  左然為自己做到這程度——有他就沒有柳揚庭,有柳揚庭就沒有他,何修懿真的沒法不疑惑。

  左然:“……”

  “算了,”何修懿說,“只是好奇而已。”

  左然看出何修懿心裡邊彆扭,便說:“因為更想與你演對手戲。”

  “……哦。”

  ……

 

  就這麼著,何修懿拿到了“宋至”這個角色。

  他自己都覺得像在夢中一樣,不可思議。

 

  李朝隱導演的要求很高,一部《家族》,居然整整拍攝了十個月,沒有休息。

  何修懿發現,與左然對戲的感覺非常舒服,而這種感覺,在他拿最佳男配時都沒有過。

  在扮演對方的愛人時,他能很輕易地“入戲”。他已經五年沒有演戲了,有的時候其實不大習慣,然而,左然卻總可以用“沈炎”的深情,迅速地令他進入“宋至”的角色。

  偶爾……左然那高超的演技,甚至會讓何修懿的心臟狂跳。

 

  比如,在拍“沈炎教從沒有上過學的宋至讀詩”這一段時,左然用漂亮得好像琥珀一般的眼睛看著何修懿,並輕輕地教他念“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這幾句詩句,當時何修懿跟著念的聲音甚至都有點發抖了。

 

  再比如,在拍“沈炎對宋至說起了抗戰”那一段時,左然拉起了何修懿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而後緩緩地講出了臺詞:“宋至,我常常覺得,當一個愛人,與當一個軍人,有著相似之處,就是所有嘴上講的全都不能說明什麼,真正能證明心意的,唯有一輩子的忠誠——把他放在心尖,認為他的生命高於你的生命,認為他的尊嚴高於你的尊嚴,直到最後一刻。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才能說自己擔得住身份。”當時,何修懿明顯覺得臉上發起燒。

  ……

 

  在《家族》殺青之前大約一個月,發行部門終於不再遮遮掩掩,而是開始陸續向外界透消息,其中也包括兩位主演的名字。

  雖然在大陸不能正式地上映,但也並不說明它會毫無水花。

 

  很奇怪地,何修懿在網上看見了個很荒謬的說法。

  有些人稱,左然也算是“得償所願”了,為他開心。

  有自稱是左然“鐵粉”的人表示,左然曾經在訪談中表示自己最喜歡的演員是“何修懿”;那些傢伙還說,也有一次,左然在首映上公開宣稱最渴望合作的演員是“何修懿”。

  何修懿覺得還蠻有想像力的——他很清楚,左然很少接受採訪,即使接受,回答也總是很“官方”,什麼“謝謝”之類的話,從不主動製造話題。

  而且,左然作為影帝,“最喜歡”的演員,不會是個無名之輩,那叫自貶身價。

 

  何修懿在看見這些說法之後,立即挺好笑地講給了左然聽。

  經過九個月的相處,兩個人的關係不錯。

  他笑著說:“怎麼會有這種帖子?太離譜了。”

 

  沒有想到,左然卻是淡淡地道:“都是真的。”

  “……嗯?”

  左然又重複了一遍:“都是真的。”

  何修懿愣在了原地。

  過了大約有半分鐘,何修懿才躊躇著道:“可我只演過兩部戲,都是配角,戲份不重……而且當時早息影了……”

 

  “……”左然垂著眸子看著地面,半晌之後才又重新抬眼,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道,“我是在念大二時,無意中看到了你的第一部戲,特別喜歡你對於角色的演繹,感覺直擊心肺。”

  “嗯?”何修懿還記得,當時演的,是個“孤獨”的人。

  “那個角色和我當時狀態很像。因為父親工作原因,我……小學六年一共換了兩次學校,中學六年同樣走了三個地方,每次剛剛有了朋友,便要被迫與所有人說再見了。這導致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我對與周圍人交往沒有興趣。”

  “……”何修懿想:你現在也依然沒有興趣。

  不過,他總算有點是明白左然性格的成因了。一直不停遷徙的人,一般會走兩個極端——要麼不喜與人產生聯繫,要麼八面玲瓏從善如流。

  左然繼續講道:“世上遷徙,都是為了生存,而你演的,卻透露著詩意。我還記得你在電影中唱了一首歌,叫作《不要把我葬在寂寞平原》。”

  【不要把我葬在寂寞平原,年輕人傷心地低吟:我常夢想在教堂裡安睡,躺在我父親近旁的那座山崗。】

  “嗯,”何修懿說,“取自某電影中牛仔們的歌。”

 

  那部片子,左然反復看了多遍,而何修懿,也留在了他的心尖。

  他想知道何修懿是不是也是同樣的人,經常搜索資訊,卻是一無所獲,因為何修懿也只不過是一個新人罷了。

 

  左然停了一下,而後又十分平靜地說道:“大三暑假……我的一個朋友去橫店當群演‘體驗生活’,有次他說,你的劇組也正在那邊拍電影。”

  “那是我的第二部戲,也是複出前的最後一部。”

  “不太清楚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我也跑去了影視城,被朋友介紹給群頭,然後等待進入你的劇組拍一、兩天戲。”

  “喂……”

  “然後我便……見到了你。”

  左然還記得,第一感覺是——他沒見過那麼漂亮的人。

  那種悸動如今依然還在胸口。

  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然而卻是左然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天,那些記憶滾燙滾燙,像被人用燒紅了的烙鐵印在骨頭上,從未因時光的研磨、歲月的沖刷而有一絲一毫的模糊。

 

  左然繼續回憶:“你……對人挺好的。那天上午下雨,導演讓正式演員去避雨,群演冒雨拍戲,後來……那場雨越下越大了,是你打傘過來,並且對導演說‘算了,這麼大雨,讓他們躲躲吧’。因為那一場雨,上午的戲沒有拍完,劇組不給群演準備午餐和水,也是你自掏腰包請了我們的。”

  他也終於知道,何修懿和他並不是一樣的人,何修懿只是非常地有同理心。

  何修懿笑了笑:“人應該不多吧?我那時挺窮的,不捨得花錢的。”

  左然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講述:“當時我要演一場爆破戲,就是,‘炸彈’一響,我便被‘炸死’在後邊地上。”

  “……”

  “可能因為我想在你面前表現好一點吧,‘炸彈’響了之後,我便猛地躍起並且摔倒在地。因為趴得太狠,帽子掉了,還滾遠了,在寂靜的片場產生了一種特別刺耳的聲音。”

  聽到這裡,何修懿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也知道,群演地位低下,導演叫我立刻起來,重新拍攝。只有你走回來,問我沒事兒吧……還說,鏡頭拍不到腰以下,落地時保護下自己。”他記得當時何修懿在笑,在雨後的空氣中很清新。當時,何修懿幫他把帽子撿了回去,背光走過來時身後有道彩虹,他精緻的臉孔好像會發光一樣。

  那個時候,流逝的時間溫柔得仿佛沙漏中的細沙。

 

  左然又說:“那天結束之後,我鼓起勇氣向你搭了幾句話。當時你在抽煙,不過還是夾著煙與我聊了下。”

  何修懿說:“我戒煙了。”

  “當時你教我說,倒下時可以慢一點,多多表現自己,為將來爭取些機會。”

  “……”

  “你問我為什麼要幹群演,我撒了謊,說為夢想,其實講的都是別人的事。”

  “撒謊……?”

  “你便教我如何向導演們自薦,還有應該如何準備各種資料。”

  “……”

  “當時你說:‘你會紅的,能成為一個好演員。’”

  何修懿說:“這是顯而易見的啊,你光憑臉也能紅的。”

  左然又道:“最後,你走之前,對我笑了笑說:‘期待將來能與你演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手戲,到時候你要提醒我一下,我們兩個曾經見過。’”左然記得非常清楚,何修懿轉身離開時,夾著煙的手對他揮了下,在煙霧和火星當中,那個人變得縹緲了。

  一見鍾情。

  何修懿說:“呃……”

  “我知道你是隨口安慰我,但我覺得……是個約定,唯一與我有過約定的人。”

  “……”

  “我不想要讓你失望,很可笑吧?我總認為,若去上班,不再演戲,便是違約。”何修懿說“期待”演對手戲,左然不願令何修懿“失望”。

  “左然……”

  “我學的是理工,然而我不喜歡,當時也不知道畢業後幹什麼。當了一個月群演後,我發現自己還挺喜歡演戲,不過,更加重要的是……於是我便正式進入了這一行。”左然省略了中間幾個字。

  不過,因為臉長得好,他立刻便有了很不錯的機會,直接拿到男三角色,沒有經歷過痛苦掙扎的階段。

  “……”何修懿的震撼簡直難以形容。

  左然,名校理工科畢業的,身上一直都有“學神”光環。他完全沒想到,左然進娛樂圈,居然是這種極為隱秘的原因。

 

  那邊,左然的眸光一閃一閃的:“不過,很快,你便消失了,不見了。”

  何修懿說:“我家裡出了一點事。”

  “我一直在打聽,卻總沒有消息。”

  “我沒有和人講。”

  “我等了你五年……”

  “……”

  “那五年中,我總在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與你對戲。”

  “……”

  “其中夢想得最狠的,便是飾演一對情侶。”

  “……”

  “我等了你五年……即使是我,也快受不了了……”

  “左然……”

  “因此,我接下了《家族》的劇本時……向李導推薦了……像你的柳揚庭。”劇本他很喜歡,於是便接下了,只是……他實在是思念得太狠了。

  何修懿沒說話。

  左然自顧自地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於是我便忍不住想,我這輩子最濃烈的感情,大概是無處安置了。但與有點像你的他……一起演一部戲,也許能將夢想……實現那麼萬分之一。”

  何修懿簡直沒辦法相信。

  “修懿,”那邊,左然又啞著嗓子道:“你不是他的替身,他是你的替身。”

 

  在第一年、第二年和第三年時,左然覺得,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在寂靜的夜晚唱著一首情歌,孤獨中還透著些清甜的味道。而到了第四年和第五年,左然漸漸感到,隨著時間流逝,情有所歸的可能越來越渺茫。他就像是拿著一個皮囊,聽著水滴一滴一滴落下,慌慌張張地用手掌去接去堵,但卻還是什麼東西都留不下,又好像從懸崖上摔下來,在半空中掙扎,什麼也抓不住,卻也落不了地,心裡只有強烈的不安和慌亂。

  當他看見何修懿以“裸替”的身份出現在片場時,他的心情簡直難以形容。往常那些沉甸甸地壓在他心尖的東西,似乎忽然之間生出雙翼,終於是歡快地飛了開去。

  然而,他是一個很專業的演員,他不可以強制總導演換演員。他能做的,就只有接受了一開始沒接受的大尺度。

  《家族》的激情戲,原本沒那麼多。

 

  “左然……”何修懿猶豫了一下,最後咬咬牙,還是開口問,“你對我是……欣賞嗎?”

  “不是,”左然冰川一般的雙眸中此刻卻仿佛燃燒著烈焰,“是愛情吧。”

 

 

 

  (五)

 

  聽到“是愛情吧”這四個字之時,何修懿的全身猛烈地抖了下。

  時間仿佛都凝固了,一秒一秒緩緩流逝。片場燈光宛如是海浪一般的能輕輕流動的東西,流瀉在何修懿身上,溫柔地將他擁抱在其中,燈光中跳動的細小塵埃也像是隨風跳躍的精靈。

  過去一切疑問瞬間有了解釋。

  左然為什麼硬要換掉柳揚庭……為什麼不捨得抽他耳光……為什麼拍激情戲……有反應。

 

  左然又說:“我還以為,永遠無法再見到了。”這五年中,何修懿演的唯二兩部戲,他反反復複看了上百遍,以至於可以講的出,何修懿的每一段劇情出現在幾分幾秒——動作是什麼樣子的,神態是什麼樣子的,也背得出每句臺詞。看得越是仔細,他便越是喜歡。左然還保存了全部關於何修懿的新聞,同樣感到,這個人真的值得他念念不忘。

  整整五年,他沒有一天不曾想到何修懿。其實,所謂“臨近絕望”,並非撕心裂肺痛徹心扉,而是一種很平凡、很平凡的寂寥。

  他有時會夢見何修懿“複出”了,每次夢醒之後,都要恍惚好幾分鐘,才能披衣起床,開始“他的一天”。到了後來,即使明知是夢,他也渴望能在夜晚追尋他喜歡的人的蹤跡。

  “左然……”何修懿不敢看左然那雙眸子,“抱歉,我不知道你懷著這樣的心思……”

  “現在你知道了。”

  “我……沒想過那方面的事情……”

  “以後可以想想。”

  “……”何修懿不知道應當如何拒絕——這種感情太過沉重,輕率不得。他張了張嘴:“左然,對不起……”

  “別講。”左然突然伸手,將食指和中指輕輕按在何修懿嘴唇上,“吊著我吧。”

  “……”

  “假如無法接受,那便吊著我吧。”

  “……”

  “對我來講,是一樣的。”或者,吊著更好……因為他不可能愛上其他什麼人了。

  “左然……”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何修懿都有點彆扭。

  幸虧,左然自從那番告白之後,一切表現幾乎都與剛相識時一樣。

  那個人,依然是冷漠的,與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

  只有在拍攝“二人分別”那場時,左影帝的表現,讓李導評價說“我都跟著心悸、胸悶、呼吸困難。”

 

  而何修懿,很奇怪地,在知道了左然的深情後,不但沒有到處躲藏,反而有點希望接近對方。

  他也不太清楚,當一個人失去了極親密的人,是否會本能地想要“製造”出新的極親密的人。

  他的母親去世連一年都不到,他總是覺得自己周圍空落落的。至於父親……何修懿明顯感覺到,在父親有了女友後,對自己的關注便幾乎消失不見了。何修懿也希望在自己拍戲時能有個人陪伴他六十歲的父親,只是父親很喜歡他四十歲的女友,似乎沒有多少時間搭理他了。

  失去了一個家的何修懿,可恥地、卑鄙地貪戀著左然的情誼。

  ……

 

  《家族》這部戲的倒數第二鏡是在一座墓碑前,與倒數第一鏡一起,恰好是整部電影的結尾。

  何修懿被特效化妝師化成了一位老者。

  影片時間跨度長達七十年。到了最後,“宋至”已是年近九十的老人了。

  他在七十年中,經歷了很多事——他和他妻子在文革中離婚了。他們二人從始至終感情不深,於是他的妻子,為了自身前途,舉報她丈夫有“反革命”的言論。宋至被“批鬥”了,勉強捱了過去。他恨他妻子,更恨他自己。雖然婚後幾十年中,他竭盡全力地當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是他心裡很清楚,女人天生便能感覺出男人愛不愛她。妻子舉報他的前晚,曾讓他講一講他的感情經歷,然而宋至一言不發,回過頭看,那其實是妻子給的最後警告,因為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被舉報了。

  離婚之後,宋至一直在找沈炎。他知道,分手之後,沈炎去抗日了——沈炎曾說,亂世當中,每個人的命運都與國運相連,但抗戰勝利後,沈炎卻消失了。宋至時常去查烈士們的名單,可是從來都沒有找到過沈炎。

  電影結尾,在文革結束後二十年的某天,宋至突然找到了沈炎的墳墓。“沈炎”還活著的希望,持續到影片的結尾,突然“嘩啦”一聲破碎——那座烈士墓碑最上方的照片,的確就是沈炎的臉孔,不會有錯。宋至之所以一直未能找到沈炎,是因為沈炎參軍時用了假名字。

  那座墓碑上面寫著烈士名字:【沈至炎】。

  一瞬間,宋至便明白了,沈炎用假名字,是因為不想讓自己得知他死的消息。

  而沈炎給自己取假名字,還是將“至”字放在了中間,被“沈”和“炎”二字溫柔保護著。

  再看一看犧牲日期:19456月,熱遼戰役。

  再過兩個月,日本便投降了。

  宋至在沈炎的墓上嚎啕大哭。

  旁邊他的孫女天真地問:“爺爺,這是誰呀?”

 

  何修懿只覺得,心臟被刺穿了,血淌在胸腔腹腔之間的膈膜上,帶得五臟六腑都疼痛起來,而且還是沒完沒了地疼,全身到處都是鮮血淋漓。

  一片荒涼之中,他薄薄的影子趴伏在墓碑前,眼淚奔湧而出,一滴一滴落在墳前的荒草上。

  在悲愴的氣氛當中,竟有歌聲飄了過來,那是一群學生,在看見烈士墓碑時嬉嬉鬧鬧地唱起了《松花江上》,1935年沈炎曾經教宋至唱過的歌。

  何修懿覺得自己能明白宋至的心情——倘若早知是這結局,當初在那亂世之中,我一定會扣著你的手指陪你去北平,在你的身邊護著你。

  你那麼好,那麼好,可是我當時不知道。

 

  大約一分鐘後,何修懿聽見李朝隱導演用喇叭大聲喊了一句:“卡!”

  “……”何修懿閉了一閉眼,而後再次睜開,從“墓碑”前爬了起來,身子晃了兩晃。

  李朝隱又是叫:“修懿,太精彩了!”換掉柳揚庭,果然沒換錯。

  “……”何修懿定了一下神,“謝謝。”

  “各方準備一下,拍攝最後一鏡!”

 

  “……”何修懿走到了一座帳篷旁邊,面對帳篷,大口喘息,似要吐出一切悲傷、懊悔、自責。

  他還沉浸在“沈炎早死了”的情緒當中,抽離不出來。

  何修懿依稀地感到,他正置身一座小島,海水洶湧漲潮,即將淹沒這座小島,而他自己,也將隨之沉入海底。

 

  何修懿察覺出,左然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抬起頭,看著左然,勉強笑了一下,極力裝作正常。

  只是,他的眼神依然還在戲裡。

  左然沉默地看了何修懿好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伸手將何修懿攬進了他懷裡:“別難過了,都是故事。”

  “……”

  “‘宋至’是你演的一個角色,你還好好地站在這裡呢……同樣,‘沈炎’是我演的一個角色,我也好好地站在這裡啊。”

  “……”

  “修懿,你看看我。”

  “……”何修懿抬起頭,看見穿著戲服的左然帶著笑,正注視著自己。

  左然幾乎從來不笑,此時唇角微勾,何修懿竟看得呆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沈炎”依然如故,何修懿的憋悶,莫名地便少了幾分。

  他很清楚戲外戲裡並不相同,但“沈炎”在笑,他無端輕鬆了些。

  “好了好了。”左然又將何修懿摟在了懷裡,並且親吻了下何修懿的額頭:“我在這呢,永遠不走,不論發生什麼,一輩子陪著你。”

  “……”

  “一輩子愛著你。”

  “……”

  也許還是因為移情作用,何修懿依稀覺得這是《家族》的另一結局,他迷迷糊糊地伸出雙手回抱住了左然,輕輕嗅著他熟悉的味道。

  安心許多。

  ……

 

  最後一鏡是場吻戲。

  也是整部戲的結尾。

  在電影中,從陵園中走出來的“宋至”,呆呆地看著遠方的一對同性情侶。

  而後,在他的頭腦中,那對正接吻的情侶,變成了他們倆年輕時的模樣。

  緊跟著昏黃色調中接吻的沈炎、宋至,片尾的字幕緩緩地升起。

 

  可能是由於方才“失去沈炎”的強烈悲傷,何修懿在最後一鏡當中吻得特別投入。

  “沈炎”還在這裡,左然還在這裡。

  他要確認對方沒走,他無法控制住渴望。

  於是,左然剛一撬開何修懿的雙唇,何修懿便立即纏上對方舌尖,兩個人的舌尖互相推動、糾纏。

  又是過了片刻,左然卷住了何修懿的舌,並描繪著它的形狀,有時舔到內側底部,有時又去滑到外側頂部,有時畫圈,有時輕吮。

  左然還探尋了何修懿的上頜以及粘膜,何修懿覺得自己口中每一寸都被碰觸過。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左然一手緊摟著何修懿的腰,另一隻手摸著對方的臉、耳朵、脖頸,頭髮,同時口中重舔重壓,無比霸道,何修懿覺得呼吸全被俘獲了,喘氣都有一些困難,只能被動地跟隨著左然略有一些狂熱的節奏,全身上下很熱,似要燃燒一般。

 

  他們兩人,都帶著點私心。

  時隔一月,再次聽見左然的告白後,尤其是看見左然的笑後,何修懿竟有了點極為隱秘的心動。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順從了欲望。

  反正,等到殺青,他可鄙的心思便會被掩蓋在藉口之下了。

 

  兩個人忘我地吻了好一會兒,李朝隱導演才再次大聲喊:“卡!完成!”

  整個片場掌聲雷動,所有人都在鼓著掌。

  最後一鏡,就意味著,十個月的辛苦拍攝,終於是告一段落了。

 

  何修懿看見劇務飛快地跑來,將手裡的一捧花塞給了自己,接著又將另一捧花塞給了對面的左然。

  何修懿說:“謝謝。”

 

  左然極為公事公辦地也說了一句“謝謝”,而後低頭看著自己的花,臉上恢復了往日的淡漠。

  “呃……”何修懿剛說了一個“呃”字,便看見左然面無表情地,將他花束裡所有的紅玫瑰一朵一朵地拔出來,又不由分說地一朵一朵地插在自己正捧著的花束裡。

 

  何修懿對著自己無端多出了幾朵紅玫瑰的花束:“呃……”

 

  左然拔出了最後一朵紅玫瑰,同時也是最大最豔的一朵,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接著小心地插在了何修懿花束的正中間。

 

  何修懿:“……”

 

  左然說:“我馬上就要去下一個片場了。”接戲時,他並沒有想到會遇到何修懿。

 

  “……嗯。”

 

  “那麼,殺青宴上見了。”

 

  “……嗯。”

 

  ……

 

 

 

  之後,除了殺青宴上大家一起聚過一次,何修懿便沒有怎麼再見過左然了——左然一直都在國外拍下部戲。

 

  不過,何修懿每天都會收到左然的微信。

 

  左然講的基本都是拍戲時遇到的趣事,並且在聊天的最後對著何修懿道晚安。

 

  左然其他所有消息都用文字,只有“晚安,好夢”,每次都是語音。

 

 

 

  至於劇組的其他人,何修懿聯繫得不多。

 

  他就等著影片後期完成,跟隨劇組一起宣傳、參展。

 

 

 

  因此,在李朝隱導演心急火燎地問“你幹了什麼”的時候,何修懿一臉地茫然。

 

  “……?”何修懿用微信語音問李朝隱,“發生什麼事了?”

 

  李朝隱兩邊太陽穴突突直跳:“你不知道?!左然又作起妖來了!!!”

 

  “……作妖?”

 

  “就耍大牌。”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品——左影帝在業內口碑一向很好,沒有想到,這僅有的兩次“耍大牌”,全被他趕上了,一個都沒落!而且,兩次,全耍上了天際!!!

 

  何修懿疑惑道:“……他耍什麼大牌?”

 

  李朝隱心很累,道:“左然爭番位。”

 

  “左然爭番位?”何修懿更納悶了,“他肯定是男一,還能爭到哪去?”

 

  左影帝不當男一,誰來當?他和誰爭?

 

  “是啊,”李朝隱說,“他非要當男二。”

 

  何修懿:“…………”

 

  “他說,宋至的戲份更重要,他沒有道理當男一。”

 

  李朝隱不明白,國外國內各種影帝拿了變的左然,為何想當男二。

 

  為何……非要以影帝的身份,給何修懿作配。

 

  讓他怎麼跟投資商交待?!

 

 

 

 

 

 

 

  (六)

 

 

 

  何修懿並不太清楚劇組使用什麼理由說服了幾個投資商,他只知道,他觀看《家族》樣片時驚訝地發現影片片頭竟然真的寫著:【領銜主演:何修懿、左然。】

 

  在影片播放結束後,演員表第一行也是:【宋至——何修懿。】第二行才是:【沈炎——左然。】

 

 

 

  何修懿在看見的一瞬間竟然有荒誕感——他真的“變”成了男一,而沈炎,降成了男二。

 

  看來,左然“爭番位”成功了。

 

  近些年來,很多演員都爭番位,希望能“壓番”其他人,每逢有“雙男主”或“雙女主”的影視劇出現,兩位主演總會撕得面紅耳赤。

 

  不過,何修懿頭一次見到這麼“爭番位”的。

 

  《家族》這部電影,其實也可以算作是“雙男主”戲。不過,不論橫排豎排,總歸有一個人名字會在前面。

 

  以前,沒有人會覺得左然不是男一,可左然竟然主動要求當男二,還鬧。

 

  何修懿自然明白那是為什麼——左然,甘願以影帝的身份當他陪襯,全都與他那濃烈的感情有關。

 

 

 

  樣片出來之後,劇組又補拍了一些宣傳物料。

 

  在那些圖片上,何修懿也是重點,左然次重點。

 

  宣傳海報的文字同樣也寫著:【領銜主演:何修懿、左然。】

 

  何修懿再次認識到,他的確是《家族》的男一了。

 

  還是……有荒誕感。

 

 

 

  這些物料一被放出,左然粉絲便不幹了。

 

  他們痛駡劇組,直問何修懿何德何能“壓番”了左然——名氣幾乎沒有,獎項也只有一個可憐的“最佳男配”。只有少數理性的聲音說得看過了電影才能知道合不合理。

 

 

 

  在這一片鋪天蓋地的斥責中,左然卻突然間發了條微博:【演員表順序是我建議調整的,因為宋至的戲份比沈炎要多。】

 

  激動的粉絲們仿佛被潑了盆冰水。

 

  同時,他們也感到很納悶——以前,怎麼就沒見到左然考慮過對別人公不公平?

 

  不過很快,便有粉絲將左然過去提到了何修懿的兩段視頻翻出。

 

  各路圍觀群眾全都沖進帖子嘲笑:【哈哈哈哈你們蒸煮是何修懿頭號迷弟!】、【罵何修懿,你們蒸煮第一個不同意!】

 

 

 

  既然左然本人發話,粉絲自然消停許多。

 

  不過,他們卻找到了另一個發洩對象——柳揚庭。

 

  短短幾天,便出現了針對柳揚庭的鋪天蓋地的嘲弄,比如:【何修懿是柳揚庭的裸替,呵呵】、【看看主演名單,柳揚庭,臉疼不】、【何修懿演電影,柳揚庭個辣雞還給自己加戲】、【不就長得像點?炒作low破天際。】

 

 

 

  他們不僅在帖子裡邊講,還去柳揚庭的微博下罵。

 

  柳揚庭的粉絲甚至都來不及回擊。

 

 

 

  柳揚庭十分憤怒和委屈。

 

  因為,他本來,真的是“宋至”。

 

  他沒說謊。

 

  洩露消息,是他不對,但是,他並不是“辣雞還給自己加戲”、“炒作low破天際”。

 

  他沒幹那種事。

 

  他講的明明是實話,可是,沒有人相信他。

 

  來自於四面八方的惡毒譏諷讓他精神簡直面臨崩潰。

 

 

 

  柳揚庭忍不住琢磨:這種發展是為什麼?

 

  何修懿,怎麼就……能當上男一呢?

 

  按照常理,他絕無可能當上男一啊。

 

  光一個左然“崇拜”他,就能走到這一步嗎?

 

  劇組不考慮資金嗎?劇組不想要拿獎嗎?

 

  不會……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那何修懿——長得媚裡媚氣,而且本身也是一個“妖豔賤貨”,明明手裡有獎,卻為了人民幣說脫光就脫光,平時在片場穿浴袍也不害羞,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身體,大概只是他利用的工具。那麼,為了更多的錢,他大概也能上床吧?這個圈子,與投資商上床屢見不鮮,只要床技高超,便能化腐朽為神奇。

 

  柳揚庭越想越覺得,這番推測是正確的。

 

  柳揚庭無法理解何修懿那個“男一”身份,便在心中構想了“見不得人的手段”,並且深信不疑,仿佛這樣才能使他繼續保有驕傲,那種極特殊的快感讓柳揚庭沉迷。

 

  他想要告訴所有人,他是“好人”,而何修懿才是“壞人”。

 

  他要“翻案”。

 

  切齒的“嫉妒”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人總是一邊驚恐地壓制,一邊發覺它溶入了血液、鑽進了內臟,彌漫了全身。它像一顆種子,即使人用檀木盒子將其一層層地封鎖起來,再加上堅實的鐵鎖,但發了芽的種子,也一樣會撐裂木盒,自顧自地生長到外邊去。

 

 

 

  於是,某天,在一個知名論壇上,有“知情人”爆了個料,還是大料。

 

  帖子裡說,本來飾演“宋至”的人,的確是柳揚庭沒錯。而何修懿,剛進組時只是替身,後來卻踢掉了“正主”。

 

  文章下面附了些圖,是柳揚庭與左然演戲的照片、錄影,以及何修懿在片場中的照片,圖元可謂十分清晰。

 

  帖子還說,何修懿,從裸替,爬到男一,是因為被投資商艸遍了,那個床上功夫十分了得。

 

  不少微博帳號也轉載了帖子。

 

 

 

  有記者向何修懿求證“裸替”的事,因為“證據”確鑿,何修懿承認了,況且,他本來也不覺得有何丟人。

 

  記者沒有問到“睡遍劇組”的事,何修懿自然也不好主動提及。

 

 

 

  他沒想到的是,左然,已經被李朝隱導演戲稱為“左大祖宗”的左然,竟然直接在最熱的一條“睡遍劇組”微博下邊評論:【想多。只是因為@柳揚庭是人品低劣的傻逼,演技還差。】而且,還轉發了!

 

  左然有種被當成蠢貨的感覺,因為,論壇帖子裡的照片,與柳揚庭洩露資訊那次的照片完全是一個角度拍的。

 

  幾乎是一瞬間,“左然粗口”、“柳揚庭傻逼”便成了熱搜的第一和第二。

 

  人人都知道,左然的微博,基本是個廣告微博。啥都沒有,只有在新片上映時,左然會轉發一兩條,轉發時也要寫“廣告”、“還是廣告”,從沒懟過人,更沒罵過人,不管別人編得多麼離譜,左然都不會有任何反應。

 

  而今天……

 

  這是氣瘋了啊?

 

 

 

  接著,李朝隱也表示,何修懿當主角,是他極力促成了的。

 

  還很冷靜地道:【投資商全是gay?可能嗎?用腳趾頭思考好不好?】

 

  最後,李朝隱導演說:【用修懿的理由,也許,大家看過影片便會有結論了。】

 

  看得出來,那個“睡遍劇組”傳聞,在名導、影帝闢謠後,便消失了。

 

 

 

  被說“睡遍”劇組,何修懿也生氣。

 

  因此,左然和李朝隱導演的話,讓他挺感動的。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影片還沒上映,只公佈了主演,便能扯出這麼多事。

 

  ……

 

 

 

  《家族》的首映是在坎城電影節。

 

  此前,坎城電影節公佈了主競賽單元入圍的完整名單,《家族》赫然在列。

 

  這是他第一次擔當主演,居然就要競爭坎城影帝。

 

  何修懿壓力挺大的。

 

  因為他在演戲的整個過程中,都以為要競爭獎項的是左然。

 

  他當時怎麼也沒想到,左然……會把“男一”硬塞給他!

 

  現在,有最佳男演員提名的,成了他何修懿!

 

  雖然左然已經有了柏林銀熊(注:最佳男演員),可是……

 

 

 

  頒獎典禮當晚,何修懿很緊張。

 

  他有一種很奇特的預感。

 

  坐在座位上時,何修懿的心一直咚咚地跳著,每一秒都那樣漫長,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了起來。

 

  左然握住了他的手。

 

  何修懿看了眼左然,卻沒有將手抽出去——他的指尖冰涼,他需要點暖意。對方的手,就如同數九寒冬的被窩一般,讓人無法拒絕。

 

  在宣佈與《家族》無關的獎項時,何修懿連一個字都無法聽進去。

 

 

 

  他煎熬地等到了公佈最佳男演員。

 

  一位很有名的演員擔任頒獎嘉賓。

 

  她風姿婀娜地走上檯子,一身禮服裙顯得很美豔動人。

 

  她說:“五位演員,貢獻了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的表演。這五位演員是……”

 

  接著,五個人的名字一一出現在螢幕上。

 

  念完五人名字之後,她將手中信封打開,拿出卡片看了一看,湊近話筒,鮮豔紅唇吐出一句:“獲獎者是……《家族》,何修懿。”

 

 

 

  何修懿猛地攥緊了左然的手。

 

  好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了,他用那麼大力,左然會覺得痛。

 

  不過,左然只是靜靜地他握著。

 

 

 

  旁邊劇組的人全都跳了起來,一個一個地過來擁抱何修懿。

 

  何修懿也放開左然,接受了眾人祝賀。

 

  最後,左然才站起來,將他摟在懷裡。不過,與別人都不同的是,左然抱著他的同時,還摸了摸他的頭髮。

 

  “上去吧。”左然說。

 

  何修懿回答:“嗯。”

 

 

 

  何修懿姿態僵硬地走到了檯子的中間,並且從頒獎嘉賓的雙手中接過了獎盃。

 

  獎盃……還有點重。

 

 

 

  何修懿看著觀眾席。

 

  因為太緊張了,每個人都面目模糊。在一片模糊中,只有左然眉眼清晰。

 

  “我……”何修懿聲音有點顫抖道,“能與喜歡的演員一起被提名,我感到萬分地榮幸。我想感謝整個團隊,尤其是李朝隱導演,還有……飾演了‘沈炎’的左然。倘若沒有左然……我也不會在這……他似乎給了我……夢想中的全部。”

 

  說到這裡,何修懿看見,左然的眼睛……分外明亮。

 

 

 

  之後,《家族》又榮膺了最佳影片“金棕櫚獎”。

 

  大獲全勝。

 

  李朝隱導演說:“這部片子,講述的是‘家族’。很多傳統中國家族,外表光鮮亮麗,但個體是苦還是甜,只有自己知道。在這部片子中,宋至是主動承認‘責任’的,因為從始到終,家人都不知道他的感情。宋至的確完成了祖輩的希望——子孫滿堂,個個出色,但他卻也失去了個人的幸福。事實上,很多中國家族,到今天,也依然是這樣……”

 

 

 

  《家族》斬獲“金棕櫚”的消息瞬間鋪滿全網。

 

  【《家族》奪金棕櫚。】

 

  【何修懿坎城加冕影帝。】

 

 

 

  而何修懿,也靠影帝,狠抽了最後幾個認為何修懿靠睡上位的人的臉。

 

  一切全都很清楚了。

 

  何修懿的演技,強柳揚庭太多。

 

  即使只是當個裸替,也把柳揚庭對比得體無完膚。

 

  李朝隱導演也不傻,果斷地啟用了更加合適的人。

 

  而何修懿升為男一,也是因為,他比左然的獲獎希望大——左然,去年剛拿柏林影帝,很難再得坎城的了。

 

  一切,都很正常。

 

  要內心多陰暗的人,才會覺得,新科影帝睡遍劇組?

 

  ……

 

 

 

  頒獎典禮結束之後,劇組一起吃了個飯。

 

  李朝隱、何修懿,被重點灌酒了。

 

 

 

  “左然……”得著了空,何修懿偏頭說,“謝謝……”

 

  “什麼?”左然的臉依然如冰川般,令旁人看不出他正在想什麼。

 

  “各種……”何修懿說,“向李導建議讓我演宋至、向劇組建議讓我當男一,在微博上護我……”

 

  左然還是淡淡地道:“沒事。”

 

  “……”對方和在微博上完全不一樣,何修懿覺得也沒法感謝他了。

 

 

 

  “那個,左影帝啊,”這時,有個劇組的人八卦,“聽說,你們公司……給你的臉天價投保?只要稍有損傷,便能獲賠兩億多元?”

 

  左然一邊剝著一個大紅螃蟹,一邊似乎沒有什麼興趣地答:“好像是吧,我沒細問。”即使是剝螃蟹,動作依然優雅。

 

  “嘖嘖嘖……”一桌子的人都盯著左然的臉,“兩億啊……”

 

  連何修懿都忍不住看了一看,覺得,這張臉還真是沒有瑕疵。

 

  毫不關心的,只有左然一個人。

 

  他將那個螃蟹剝得能看見裡邊所有肉,而後用修長的手指遞給旁邊的何修懿:“我已經剝好了,你用叉子直接挑著吃吧。”

 

  “呃……”被一桌人看著,何修懿想掩飾尷尬,於是便又舉起杯子,“喝。”

 

 

 

  眾人左一杯右一杯地灌,何修懿終於是有點暈了。

 

  “不行了不行了……”何修懿說,“我先上樓去了,醒一醒酒。”

 

  左然說:“我……”

 

  “你在這吧。”

 

  “……”

 

  “兩人都走不好,你陪到最後吧。”

 

  “嗯。”

 

  “一時半會兒大概完不了。”

 

  “嗯。”

 

 

 

  何修懿晃晃悠悠地便往酒店樓上走去。

 

  他一步三搖的,終於是進了房——他和左然共住一間,左然的經紀人和助理住一間,很怪。

 

 

 

  “嗯……”

 

  何修懿將獎盃放在了茶几上,看著看著,心裡便起了一點異樣的情愫。

 

  這個東西……真是他的?

 

  就在不久之前,它還是自己不敢肖想的,水中月鏡中花之類的極為虛幻的東西。

 

 

 

  “……”何修懿打開了電腦,找到《家族》,靠在皮質的沙發上,又開始看。

 

  本來,他是懷著欣悅的心情想再“回顧”一下他的表演的,沒有想到,他的注意力卻漸漸被左然那精湛的演技勾去了。

 

 

 

  左然……自己放棄了一切拿獎的機會,將“男主”這身份硬是塞給他了。

 

  其實,憑左然的表現,未必……不能再拿獎的。

 

  尤其……戰場上思念愛人那幾場,左然演得特別繾綣入骨。

 

  左然……

 

  左然……

 

  那人明明就在樓下,自己卻在這裡念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看自己,還是在看左然。

 

  是在看自己影帝級的表演,還是在看左然影帝級的表演。

 

 

 

  時間緩緩推進。

 

  何修懿醉得更加厲害了。

 

  剛才沒上來的酒勁,呼啦啦地瘋狂翻湧。

 

  有點神志不清。

 

 

 

  螢幕上開始了一段長達八分鐘的床戲。

 

  當然,八分鐘中,有對話,也回憶,但不管怎麼說,也還是八分鐘。

 

 

 

  看著沈炎與宋至在床上糾纏,不知為何,何修懿的身體漸漸感到燥熱。

 

  “……”他走進了浴室,並且關上了門,坐在浴缸上面,輕輕眯起了眼。

 

  接著,他解下了西裝褲的皮帶,又解開了扣子,將性器掏出來,便開始了一下一下的揉搓了。

 

  憋不住了。

 

  “嗯……”他發出聲音,漸漸開始喘息。

 

  他的手在性器上面上下滑動,同時揉搓著上方凸起的邊緣,大腿肌肉緊繃,專心地感受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何修懿聽見“門”哢地一聲。

 

  他猛地頓了下,抬眼看向門口。

 

  ——左然!!!

 

 

 

  左然明顯地愣了下。

 

  不過,他看著何修懿兩頰緋紅、雙眼迷離,也知道對方喝多了。

 

 

 

  而何修懿,酒立刻醒了點。

 

  他將衣褲掩了一掩:“怎麼結束得這麼快?”

 

  “……我有點不放心,回來看一看你。”

 

  “……”

 

  “浴室門沒有鎖。”

 

  “……”光急著要釋放,竟然,忘鎖了嗎?

 

 

 

  “修懿,”左然面色平靜地看著何修懿,半晌之後,突然輕輕地道:“我幫你弄出來?”

 

  “……什麼?”

 

  左然沒有說話,只是走近幾步,而後半蹲下了身子,將何修懿襯衣撩起,頓了幾秒,伸手握住柱身,湊過臉去,面無表情地舔上了柱身。

 

  “……啊!”何修懿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半醉半醒當中,何修懿覺得是自己有機會阻止對方的,但他卻猶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隱隱期待一些什麼。

 

  左然舔了幾下之後,用唇包裹住了柱身,上下滑動,同時用舌頭輕輕地舔弄頂端那個小口。

 

  “啊……啊……!”何修懿用手推了推對方,可幾根手指卻有氣無力,那“抗爭”如同弱小的動物一般。

 

  接著,左然用舌抵住了何修懿分身頭部,開始繞圈,何修懿覺得自己整個下身都麻了。

 

  大約三分鐘後,左然更深地含住何修懿下身。他讓分身頂住上顎,而後緩緩滑向喉嚨,一直到達咽部,用那裡壓住了,而後用舌尖沿著系帶前後舔弄。

 

  同時,左然的兩手按住了正用力抓著浴缸邊緣的何修懿的兩手。

 

  何修懿尖叫了一聲,全身上下都繃緊了——他不知道系帶被舔弄竟那麼舒服。

 

 

 

  何修懿兩條大腿顫抖著,向下看著左然漂亮的臉。

 

  左然睫毛很長,在燈光的照射之下,在雙眼下投射出了兩道影子。

 

  他的鼻樑很挺,薄唇帶著水光,下巴有著極美好的弧度。

 

 

 

  真是……漂亮……

 

  被狠狠誘惑了。

 

 

 

  何修懿覺得自己快忍不住了。

 

  “左然……影帝……”何修懿摸著左然的臉頰,“我……我……我可以在你兩億的臉上射精嗎?”

 

 

 

  “……”左然依然沒有答話,只是用力地吮吸了一下,而後頸子稍微向後移了一下,吐出了嘴裡的東西。

 

  與此同時,何修懿的下身一抖,將一股濃稠的液體噴射在了對方臉上。

 

 

 

  左然睫毛動了一動,而後緩緩睜開眼睛。

 

  何修懿便看見,左然的睫毛上掛著白色液體,他只要一眨眼,白色液體便跟會著一起顫動。

 

  鼻樑也有……薄唇也有……下巴……也有……

 

 

 

  左然抬頭看著何修懿,說:“我洗把臉,你先回房?”

 

  “嗯……”

 

 

 

  左然這一“洗臉”,洗了四十分鐘。

 

 

 

 

 

 

 

  (完結)

 

 

 

  何修懿回到房間後,隨便倒在一張床上,迷迷糊糊地側躺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他忽然感覺身旁的床墊一沉,接著便被人抱在了懷裡。

 

  何修懿嘟囔道:“怎麼去那麼久……”

 

  左然回答:“你別問了。”

 

  “你不會幹了什麼奇怪的事吧……”真的直接洗臉了嗎?

 

  左然又道:“也別問了。”

 

 

 

  片刻之後,左然又對何修懿說:“換上睡衣,然後好好睡一覺吧。”

 

  “哦……”雖然說了“哦”,不過何修懿卻沒有動彈,還是穿著襯衣以及特意為坎城定值的西褲。

 

  左然有點無奈,從何修懿開著的行李箱中拿出了一套睡衣,走回床前,伸手扒了何修懿的褲子,平平整整地掛在衣帽間,又幫他穿好了睡褲。不過,在套睡褲的過程當中,左然兩隻手的拇指始終貼著何修懿的皮膚,從腳踝沿著小腿、大腿、胯部,一路上滑到腰部。

 

  而在換睡衣時,左然的小指也滑過兩顆乳尖,在何修懿胸前緩緩地幫他扣上了睡衣扣子。

 

  ……

 

 

 

  第二天,何修懿直到日上三竿才睡醒。

 

  一睜眼,他又看見左然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報,動作還是那麼優雅。

 

  “左然……”何修懿用沙啞的聲音喚了句。

 

  “在呢。”左然嘴角溢出了少見的笑意。

 

 

 

  何修懿其實記得昨晚上的事。

 

  他的確醉了,但也沒人事不知。

 

  當時,他內心中明明有隱秘的渴望,但卻卑鄙地選擇了裝作酩酊大醉。於是,到第二天,一切的悸動便全被掩埋在藉口之下了。

 

  他就像是一塊風化了的岩石,外殼已經崩裂,然而,對於接受這樣一份深情,他有著本能的退縮。

 

  見何修懿這樣,左然也沒說話,兩人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白天,劇組一起遊覽了坎城影節宮、老城區、克魯瓦塞特濱海大道以及馬丁內斯海灘。這將是他們在法國的最後一天,再過一個夜晚,便要全體回國了。

 

 

 

  一直到了晚上十點,劇組才宣佈“解散”了。

 

  “修懿,”左然問道,“去過Bocca海灘嗎?”

 

  何修懿回答說:“沒有。”

 

  “陪我去走一走?”

 

  “……好啊。”

 

 

 

  Bocca海灘距離酒店並不遠。

 

  在穿過海邊著名的Grand Jas公墓時,左然突然拉起了何修懿的手。

 

  何修懿:“……?”

 

  左然說:“看你害怕。”

 

  “我不害怕。”這個墓地十分華麗,埋葬著無數的名人,充滿歷史文化氛圍。兩側建築很有特色,已經成了一個景點,供遊人們思考、冥想,並沒有任何陰冷的氛圍。

 

  “好吧,我怕。”

 

  既然左然那麼講了,何修懿也不好甩開對方的手。

 

  Grand Jas公墓面積不算小,兩個人在曲徑深幽的小巷中緩步而行。本來他們只是隨意地牽著手,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左然的手指便強硬地插進了何修懿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並且還時不時用拇指輕輕地摩挲何修懿的虎口。

 

  何修懿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最後,兩個人終於走到了海邊。

 

  在昏暗的燈光下,何修懿能看見海水像籠著一層白霧一般地靠過來,輕輕撫摸柔軟的沙,而後又依依不捨地退回到海的懷抱。

 

  海風帶著一些潮腥,時濃時淡,一絲一絲,鑽進了兩人的鼻尖。

 

  海浪聲緩緩地流散。

 

  沙子很細,踩著非常舒服,仿佛踏在雲上一樣,有些夢幻。

 

 

 

  因為怕被人認出來,兩人在一處十分黑暗的地方站定了,面朝著坎城的大海,感受著夜晚微涼的海風吹拂髮絲。

 

  “左然……”何修懿說,“我想……鄭重地謝謝你。”

 

  “哦?”

 

  何修懿緩緩道:“假如你沒有狠命地幫我,此刻我肯定是一無所有。”

 

  左然表情有了一絲鬆動:“沒事。”

 

  “……”

 

  左然又道:“你覺得我的愛是一樣好東西,而非負擔,我很高興。”

 

  何修懿自嘲地笑了一笑:“可是我卻拖了你的事業後腿。”如果沒發生“爭番位”事件,坎城的影帝也許是左然。

 

  “不是。”左然說,“你成就了我。”

 

  何修懿問:“因為我令你進了圈子麼?”何修懿還記得左然講的進圈子的理由。

 

  “不止。”左然看著遠處黝黑的海平面,眸子裡倒映著月和群星的光,“修懿,你知道麼……?因為你,一個從未有過憧憬的人懂得了什麼是極致的喜,一個從未有過失落的人懂得了什麼是極致的怒,一個從未有過坎坷的人懂得了什麼是極致的憂,一個從未有過危機的人懂得了什麼是極致的懼,一個從未有過掛懷的人懂得了什麼是極致的愛,一個從未有過摒棄的人懂得了什麼是極致的憎,一個從未有過渴望懂得了什麼是極致的欲。因為你,我才能夠飾演那麼多的角色。”

 

  喜怒憂懼愛憎欲,佛家所說的七情。

 

  曾經的左然,情緒並沒有很大的波動,直到他遇到何修懿。

 

  何修懿轉過頭,愣愣地看左然。

 

  半晌之後,他才問道:“極致的憂……極致的懼?”

 

  左然說:“嗯。”

 

  “左然……”何修懿說,“別再憂和懼了……”

 

  他受不了。

 

  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的海邊,何修懿終於承認了,他見不得左然再因他而痛苦。

 

  “……?”左然也偏過頭,望向了何修懿。

 

  “……”何修懿問,“你從沒有愛過別人?”

 

  “我從沒有被別人吸引過,更不要說動心、喜歡或者是愛了。”

 

  “……”

 

  “修懿,”左然繼續說道,“你知道麼,在這個宇宙上,有很多真實但卻驚人的存在。”

 

  “嗯。”

 

  “而對我來說,最真實但卻驚人的存在,就是你了。”

 

  “……”

 

 

 

  海浪的聲音突然大了些,味道也是,一切都像是在夢中一樣。

 

  何修懿有一點暈乎乎的,看著左然那清亮的眸子,心臟猛烈地跳動了起來,只想用力擁抱眼前的人。

 

  他說:“左然。”

 

  左然聲音十分性感:“嗯?”

 

  “你覺不覺得……《家族》最後一鏡中,我演得不大好?”

 

  “……”左然皺起眉,看著何修懿。

 

  何修懿繼續道:“戲已經殺青了,也沒法重拍了,但是心裡總是覺得有點遺憾……我能與你重演一次,彌補一下這個遺憾麼?”

 

  “……”

 

  《家族》最後已經,分明是場吻戲。

 

  何修懿追問道:“行麼?”

 

  “……”半晌過後,左然嘴角上揚起了一個弧度,“當然可以。”

 

 

 

  於是,在坎城只有月色的海邊,左然摟過了何修懿,十分小心地碰了碰對方的唇,蜻蜓點水般的,沾了一下旋即抬起,似乎想要確認自己真的可以親吻對方。

 

  何修懿沒動彈。

 

  幾秒之後,左然才又碰了一下,幾秒之後,又是一下……每一次輕貼的時間越來越長,到了最後,終於徹底貼住了何修懿的嘴唇。

 

  他用舌尖勾勒著對方的唇形,間或吸吮,何修懿的兩瓣唇很快便紅了,還透著種水嫩。

 

  “……”何修懿猶豫了下,微微張開點縫,用舌尖小心地刷了一下對方舌尖,而後立即觸了電一般地縮回,不過很快就又大膽試了一次。

 

  左然像受到了鼓勵一般,開始輕輕撬動對方微微閉合著的牙齒。

 

  “……”何修懿放了對方鑽進了他的口唇中。他們用舌尖淺淺地互相輕推,任何人都沒有向深處探,生怕動作太大驚到對方。他們小心地呵護著彼此,卻又有著溫存的渴望。接著,口舌碰觸的範圍變得越來越大了,終於開始遊戲般地纏繞在了一起。

 

  過不多時,親吻變得越來越熾熱了。

 

  他們兩人緊緊摟著彼此,似乎要把對方融入骨血。

 

  左然舌尖一直壓到何修懿的喉嚨,佔有欲非常強,何修懿口中的津液全被對方掠走,還有一些銀絲順著嘴角流下,漸漸地,他站都有一些站不住了,幸虧左然用胳膊摟著他。

 

 

 

  這個吻至少持續了五分鐘。

 

  五分鐘後,何修懿喘著粗氣道:“這回表現……應該算是還不錯吧。”

 

  “不行,”左然說,“還不夠完美。”

 

 

 

  於是,在左然“還不夠完美”的評價下,兩人一回酒店,就又吻在一起。

 

  他們狂野地交換地呼吸,同時,因為下身早已經在不斷的接吻中堅硬如鐵,他們一邊親吻一邊摩擦下身。

 

 

 

  荷爾蒙的味道在空氣中達到頂峰。

 

 

 

  當兩片嘴唇終於分開時,左然低頭看著何修懿,嗓音沙啞地說:“坎城影帝,其實,我倒覺得,比起吻戲,你更應該彌補激情戲的遺憾。”

 

  “……”

 

  “激情戲才是你唯一的弱點啊。”

 

  “……”何修懿面色中帶了一絲羞赧。

 

  左然見何修懿沒有反對,便再次壓上他的唇,同時扯出何修懿襯衣的下擺,用修長的手指撫摸他的後腰。

 

  “嗯……嗯……”何修懿口中發出細碎的呻吟。

 

  左然一邊用舌尖挑逗何修懿,一邊將手指移到了對方的前胸。他用左手撫摸何修懿光滑的背脊,右手則輕輕地揉搓何修懿挺立的乳尖。

 

  何修懿的上身瞬間繃緊,同時本能地想弓起背脊:“啊……啊……”

 

  左然念著臺詞:“宋至……”

 

  何修懿也配合著演:“沈炎……”

 

 

 

  左然讓何修懿坐在書桌上面,直接一把撩起了對方的襯衫,用舌尖輪番地逗弄對方兩顆凸起。

 

  乳尖挺立到了極限,沾著圈晶亮的液體。

 

 

 

  片刻之後,左然將何修懿從桌子上抱下來,放在椅子上,把何修懿的兩腿分別掛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自己半跪在對方的兩腿之間,解了何修懿的皮帶,將他兩層褲子褪下來了一點,默默地注視了一會兒後,低頭含住了何修懿的性器。

 

  何修懿大叫了一聲。

 

  左然上下吞吐著。因為濕漉的額發擋住了視線,他伸手一把將自己的頭髮撩到了腦後。

 

  “……”何修懿看到對方右手撩著額發,黑色的碎發從指間鑽出,可嘴唇卻在專心地上下吞吐,只覺得性器在不斷分泌液體。

 

  感覺不斷攀升,何修懿掛在椅子扶手上的兩腿直抖,腳趾都忍不住蜷縮起來,想要將腿並起,可對方卻用力按著他。

 

  欲望中心像要爆炸,酸酸的感覺爬過腹腔、胸腔,一直鑽入心臟,而欲望中心的下方卻是一開一合、有些空虛。

 

  過了好一會兒,何修懿終於釋放了。他的脖子用力揚著,展現出了一個很美好的弧度,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從體內抽了出去。

 

  喘息逐漸平穩,體內卻是愈發空虛。

 

 

 

  “……”左然一言不發,將何修懿的襯衣粗暴地扯開、扔掉,扣子崩了一地。

 

  而後,他將何修懿橫抱起來扔到了床上:“洗個澡麼?”

 

  “我先去吧……”

 

  左然開口確認了下:“真的……還繼續演?”

 

  何修懿強忍著他體內的渴望:“……演啊。”

 

 

 

  半刻之後,何修懿穿著浴袍躺在大床上,有點緊張。

 

  左然則拉開了何修懿的浴袍,開始一寸一寸細細地吻過去。

 

  他用唇走遍了何修懿的全身,從額頭,到鼻樑,到下巴,到前胸,到小腹,到大腿,到小腿,一直到雙腳的腳踝。

 

  何修懿看著大腿上的幾個小紅點,突然想起了當裸替時洗桑拿那次。

 

 

 

  之後,左然掏出了自己的性器,在何修懿的胸膛和小腹上戳刺了會兒,又將何修懿的雙腿緊緊併攏,在他大腿的嫩肉上摩擦,似乎想讓對方全身都沾上他的體液和味道。

 

  左然性器尺寸壯觀,呈45度角高高翹起,何修懿伸手碰了碰,發現硬度十分驚人。他用力壓了壓,性器紋絲未動,何修懿終於知道它為什麼可以頂開安全罩了。

 

 

 

  左然擠了些潤滑劑,小心地為何修懿擴張著。感覺差不多了之後,左然緊緊地抱住何修懿,腰臀微微用力,呼吸有些急促,緩緩地將性器頂端擠了進去。

 

  “啊……!”從來沒有容納過那麼大東西的地方被一點一點逐漸撐開,何修懿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身體內部就這樣被敞開在了某個人的面前,讓他在羞恥的同時還有一些滿足。

 

  左然慢慢地挺動著腰部,一點一點劈開對方腸道,同時,他狂熱地親吻著何修懿,甚至如少年般毫無章法。

 

 

 

  左然堅硬的性器很快到達了最深處,並且一下一下逐漸加大力道,從輕至重地頂弄著何修懿的身體內部。

 

  何修懿漸漸地發覺,對方越猛,他越舒服,於是開始淩亂地叫:“用力……用力……”

 

  “……”左然將何修懿的兩條長腿架在了肩上,而後從上往下,兇狠地進出著面前人的身體。

 

  何修懿伸直了雙腿,感受著左然的撞擊,每一下都讓他下身又酸又麻,仿佛被頂在了靈魂的最深處。

 

  “啊……!啊……!”何修懿像提線木偶似的,隨著對方的動作而搖搖晃晃。他控制不住地發洩他自己的感受,可聲音立刻被撞得七零八落。

 

  左然兇狠地撞擊著最能讓何修懿變調的一點。他的性器又大又硬,還向上翹,可以很輕易地頂在何修懿的敏感點上。

 

  何修懿能聽見肌膚相互擊打時“啪啪”的聲響,他感覺得到對方正快速進出,入口處火辣辣,股間濕滑一片,身體內部也是灼熱得好像在被烈火灼燒一般。

 

 

 

  不過過了多久,陌生卻美好的體驗越來越強烈,何修懿知道自己處於一個臨界點,緊緊屏住了呼吸,一心一意等待著最後時候的到來。

 

  他用蚊蠅一般纖細的聲音說:“啊……啊……快了……快了……再幾下……再來幾下……啊啊……”在這樣的時候,好像呼吸都會影響快感。

 

  他的全身僵直,兩腿牢牢纏著對方,上身也弓起來,整個人都非常緊張。

 

 

 

  最後的時候到來時,何修懿全身顫抖著,結合處緊緊包裹著對方,分身也射出了液體,將左然腹肌弄濕了一片。長久的空虛終於被填補,血液仿佛沸騰了般,彙聚到同一點,大腦空白一片,好像連神經都被阻斷了,世界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能夠感受到的就只有左然,宇宙從無限大變成了只有兩個人,身體合二為一,靈魂彼此交融。

 

  與此同時,左然也釋放了。

 

 

 

  左然沒有讓何修懿休息。

 

  第二次,左然躺在床上,讓何修懿雙手撐住他的膝蓋,然後手一用力,將何修懿雙腿架了起來。

 

  “……!”何修懿身子突然懸空,只能死死把住左然的膝蓋,與此同時,因為本能的不安,身體除了手腳之外的第三個支撐點更加緊緊地包裹住了對方。

 

  他覺得五臟六腑好像都要被頂得移位了一般,快感一波一波襲來,逐漸累積,仿佛快要將他淹了一般。

 

  因為姿勢,何修懿大張著腿,最羞恥的地方一覽無餘。左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卻一直死死盯著兩個人的結合處看。

 

 

 

  第三次前,左然竟然將電腦連上了電視,播放《家族》,並且熟練地找到了第一處的激情片段。

 

  “你……幹什麼?”何修懿問。

 

  “幹你。”左然語氣依然十分平靜,“修懿,我過去常常會幻想,一邊看著電視上的你,一邊幹著真實中的你。”

 

  “變態……”“態”字還沒說明,聲音便被撞得散了。

 

  何修懿坐在左然的身上,左然猛烈地向上方頂動,何修懿的兩腿發軟,分身卻還是一直流淌出液體。

 

  左然拿過手機,一邊抽插,一邊拍攝,全紀錄下來了。

 

  電視螢幕裡,左然正裝作抽插何修懿,電視螢幕外,左然卻真正抽插著對方。

 

  當第三處激情片段,也就是八分鐘激情戲中的宋至用同樣的姿勢“高潮”時,何修懿也下腹一緊,抖著腿第四次噴射出了精液。

 

  而後,他頭一暈,眼前一黑,竟然是斷片了。

 

 

 

  當何修懿再醒來後,發現左然正在觀看方才那段視頻,而左然的壯碩分身,依然像最開始那般堅硬如鐵。

 

  何修懿:“……”

 

  “醒了?”左然將《家族》導到宋至“高潮”的片段,同時將手機裡的視頻也劃到最後,用講述科學般的語氣對比道,“你看,你在影片中的高潮,果然演得有些瑕疵。”

 

  “……”

 

  “你的乳尖應該立得更高,前胸應該變得更紅,叫聲應該接近破音,眼神應該更加迷離。”

 

  “……”何修懿簡直沒辦法相信——這就是那個“禁欲感”影帝?!

 

  他怎麼會有這樣的粉?!

 

 

 

  不過,何修懿想:這真是驚心動魄的體驗。

 

  何修懿此前從來沒想過,竟然有人只憑抽插就能讓他上天入地。

 

  他本來以為左然會秒射,還打算到時候拍拍對方的頭,結果,他自己被插得死去活來,只知道舒服,只知道喊叫。

 

  倘若每天都來這麼一次,大概……整天都會像是要飛。

 

  何修懿覺得,他本來只是想珍惜這份感情,結果試過後……身體可能徹底離不開左然了。

 

 

 

  哎?等等……

 

  何修懿轉頭望向了左然:“左然……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吧?”

 

  “嗯?”

 

  “這……不是在彌補遺憾,也不是在磨煉演技……”

 

  左然失笑:“我知道啊,都幹成這樣了。”

 

  “哦……”何修懿想了想,說,“左然,我……好像……也愛上你了。”

 

  左然輕輕吻了何修懿的額頭一下:“看出來了。”

 

  “……”

 

  “我還知道,你昨晚沒真醉。”

 

  “……”

 

  “否則我是絕不會碰你的。”

 

  “……”

 

 

 

  “左然……”何修懿的雙眼溫柔,“我是真的……想要和你白頭到老。”

 

  “白頭到老嗎……”左然刪了手機視頻,轉頭吻了何修懿的太陽穴下,“可是,修懿,你知道麼,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都不會到老,會慢慢變老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左然……”

 

  左然扣著何修懿的手指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所以,就請你,看著我慢慢變老吧。”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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