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優 生命總有缺憾,只是不能缺你

小提琴首席陸早秋和作曲家鋼琴家鐘關白的故事(前傳)

第一章

「男朋友器大活好,但不是靈魂伴侶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以上這行字,我在朋友圈,微博,天涯的界面輸入過無數次,然而最終還是沒有按下發送鍵——

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在炫耀。

我和我的男朋友是在健身房認識的,嗯,不要多想,那是一個有營業許可的健身房。然而我沒有料到,我會遇到一個撿卡怪。

本來,那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我在學校練琴房從德彪西彈到拉威爾,然後收了東西拎包去健身房。

那時候已經十點了,不過健身房是24小時的,直接刷會員卡進門存包。

我換上壓力緊身運動服,對自己的胸肌腹肌肱二頭肌都感到非常滿意。然而這套運動服最大的缺點是,它的套在緊身長褲外的寬鬆短褲的口袋居然是敞開的。

當我在Leg Press上揮汗如雨,而我的會員卡第三次掉到地上的時候,我心想,我的天,真是愚蠢的設計師。

我可以想像他一定是一個從不運動的胖子,對著八塊腹肌的模特設計出最好看的款式,然而非常不實用。

哦,不要問我為什麼要買這些不實用的東西。

Gay的字典裡只有美,沒有實用。

我放鬆大腿,再次彎下腰去撿卡,突然面前一暗,一道陰影擋住了我的光線,一隻修長大手將我的卡撿了起來,遞給我,「你的卡。」

我接過卡,手指跟他的手指碰到。

這人長得還挺帥,小鬍子留得倍兒性『感,身材也好,隔著寬鬆的運動褲能看出下面挺大。

「謝謝啊。」我說。

他笑了一下,「別客氣。」然後他坐到我旁邊也開始蹬腿。

我練完腿又去捲腹,這是每次訓練的必練項目,要不你以為我八塊腹肌哪來的。卷腹機是自己加片的那種,抬腿的同時收起上半身,卷腹,上下腹肌一口氣全練到,完美。

然而不完美的是,我的卡再一次掉到了地上。

這次我打算等練完再去撿了。

然而就像下雨天音樂和巧克力更配一樣,健身房會員卡和撿卡怪也更配。

那個撿卡怪又撿了我的卡。

我還躺在卷腹機上,抬起眼正好對著他的褲襠,我大概臉紅了。

健身房好熱。

「……謝謝。」我說。

他笑,「別這麼客氣。」

我大概接下來有兩周去健身房都沒有穿再那套壓力緊身服。

但是我必須承認那套壓力緊身衣真的是最帥的,它勾勒出我每一寸肌肉的線條,作為一個基佬,它讓我差點愛上自己。

所以兩周後的某一個週六上午,我又帶著那套壓力緊身服去健身了。

然後我發現,其實不是在健身房會員卡和撿卡怪更配,而是在健身房緊身服和撿卡怪更配。

兩周沒有現身的撿卡怪,這一天,再次現身了——

在深蹲機旁邊。

他一定注意到了我蹲下時飽滿的翹臀。

「你的卡。」他說。

然而我手上還舉著130kg的槓鈴。

「我幫你放你口袋裡吧。」他說。

「……謝謝。」

他像怕卡再次掉出來似的特意往我褲兜裡用力塞,我甚至覺得他順著寬鬆的口袋在我大腿內側摸了一把。

這個撿卡怪一定是個色胚。

不要覺得我自作多情,因為接下來他馬上說:「你健完身有時間嗎,我請你喝咖啡?」

你以為我們在法國巴黎嗎大兄弟,在咖啡館調兩個小時的情,然後滾床單。我可是在社會主義紅旗下長大的,我們在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資本主義這一套是不適用的,是行不通的。

我的「不」字還沒有說出口,他竟然托著我的後腰說:「這裡再挺直一點。」

他的不可描述頂在我的翹臀上。

我:「!!!」

他又問:「去喝咖啡嗎?」

我還維持著翹著屁股舉鐵的姿勢,「……喝。」

我絕對不是因為他的不可描述答應去喝咖啡的。

這人點了美式,我點了flat white

「你叫什麼呀?」他問。

我:「鍾關白。」

他笑,「真名啊?」

我:「花名。」

他:「羅書北。」

我:「筆名啊?」

他從包裡掏出工作證,「羅書北。真名。」

我:「嘖嘖,程序猿啊。你想讓我也掏工作證?」

羅書北挑眉,「隨你啊。」

我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放桌上,「鋼琴:鍾關白。」

羅書北看了看,好奇,「你是音樂學院的?」

我:「不然你以為呢。」

羅書北又說:「哎,這上面演出日期是明天晚上啊,在哪買票,我給你捧個場。」

我:「真煩。你以為我隨便摸張小廣告給你編名字啊。」

羅書北又笑,「我是真想給你捧場。」

我:「你喜歡聽什麼啊?要是明晚有你喜歡的我送你票。要不白浪費你一晚上。」

我覺得他應該在絞盡乳汁冥思苦想。

他猶豫了半天,遲疑道:「……貝多芬?」

我的天,貝多芬?你們這些愚蠢的浪漫主義,心靈需要接受我們印象派的洗禮。

我:「你還是別去了。」

羅書北尷尬道:「我不是很懂。」

我:「看出來了。」

羅書北:「那……要不我們聊聊別的?」

我:「聊什麼?」

羅書北:「健身?」

我:「哦。」

羅書北:「你平時都什麼時候去健身房啊?」

我:「……」你這個撿卡怪居然還好意思問。

我:「週一到週四一般晚上去,週六上午去。」

羅書北:「嗯,我一般也這個時間。」

這個對話真的太無聊了。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flat white,如果不是因為他全身散發著雄性荷爾蒙的味道我可能真的要走人了。

羅書北:「你想看電影嗎?」

我:「……」

我:「看什麼?」

羅書北:「你有什麼想看的嗎?」

我:「《魂斷威尼斯》。」

羅書北:「什麼時候上映的?」他拿出手機,打開某個UI設計非常差的App,一副想要選座買票請我去看的樣子。

我的天,他不是一個程序猿,他是一個山頂洞人。

我不知道我跟他是隔了一百條銀河還是隔了一百個世紀。

我:「1971年。」

羅書北:「……」

我歎了口氣,「你不是gay麼。」

羅書北:「是啊。」

我:「好吧。」

我放下了咖啡杯,「我要回去練琴了。」

羅書北微微前傾身體。

麥色的皮膚配小鬍子真他媽帥啊,我心想。

我可以聞到他呼吸的味道。

我有點陶醉了,像剛彈完德彪西之後的感覺。

羅書北:「去我家嗎?」

我點點頭,這個談話終於有了點意思。

我大概昏了頭,就像一隻被信息素溺死的昆蟲。

他家是一個單人公寓,沒客廳的那種,開放式的廚房和獨立衛浴,看起來還算收拾得乾淨。

他給我倒水。

我覺得這個行為有點可疑。不過來都來了。

羅書北居然開始洗菜。

我:「你在幹嘛?」

羅書北:「不吃午飯嗎?」

我的天,這個時候乖乖過來吃我才對吧。

我:「不吃。」

羅書北:「你想去外面吃?」

我:「……」

我:「你不要告訴我撿卡就是因為我卡掉了,你用你那什麼頂我就是因為我姿勢不標準,喝咖啡就是喝咖啡。你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踐行得不錯啊。」

羅書北笑起來,「不是啊。因為我挺喜歡你的。」

我開始脫衣服,「我也挺喜歡你。那趕緊的。」

羅書北表情認真起來,「我是想追你啊。做你男朋友。」

我:「……」

我不敢相信最後我什麼也沒幹成,光在羅書北家吃了一頓飯。

黑椒蘑菇牛排,牛油果雞胸肉全麥三明治,大份蔬菜沙拉,檸檬水。

我吃得嘴裡要淡出個鳥來。

週日晚上我配合院交響樂團演奏完,準備去後台。因為那不是最後一個曲目,只是需要鋼琴的最後一個曲目,我自己走去後台就行了,沒有鞠躬致謝合影什麼的,想跟著一起合影最後再返回舞台就行。

偏偏有人居然這個時候上來給我獻花。

唉,不用說也知道了,除了羅書北還有誰。

我分明感覺到連首席小提琴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我了。

我僵硬地接過羅書北手上的——

紅玫瑰。

我的天,你是在聽交響,不是在求婚。

我絕望地想,本來全院都知道鍾關白是gay,現在全院都知道鍾關白是個品味很差的gay了。

回去的路上羅書北問我:「我是不是給你丟臉了?」

我面無表情,「是的。」

羅書北歉然,「下次我會注意的。」

我:「……不會有下次的。」

其實我並沒有討厭羅書北。

相反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有一種特別暈乎乎的感覺,尤其是他離我很近的時候。

對,就像我說過的那樣,一隻沉迷信息素的昆蟲。

很多時候我都懷疑,其實我們並不是哺乳動物,而是某種節肢動物。

靠類似昆蟲信息素的東西吸引彼此,原始又本能。

我不討厭這樣吸引我的羅書北,卻十分討厭長著一顆蜥蜴腦的自己。

羅書北在健身房又給我撿了幾次卡——好吧我還是沒有放棄那套壓力緊身服。

羅書北在週末又跟我喝了幾次咖啡——AA的。

我又去他家吃了幾次飯——還是什麼都沒有幹成。

他在後台給我悄悄送了幾次花——不是紅玫瑰。

他給我修了一次電腦——修的時候露出了有力的肱二頭肌。

然後,我們在一起了。

絕不是因為他的肱二頭肌。

現在我們在一起已經快一年了。

羅書北升了項目組長,忙得讓我們之間只剩下了吃飯和做`愛。

我坐在他的沙發上,問他:「下個週末我有獨奏會,你來不來?」

他坐在電腦前面,沒有回頭,「抱歉,關白,項目那邊——」

「不用告訴我,我也聽不懂。」我拿起包往外面走,「你忙,我先回學校了。」

他過來拉我,「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生氣了?我也想去聽,這不是沒時間嗎,你彈什麼曲子啊?」

我:「《願與你相愛》。」

羅書北歉然,「……沒聽過。」

我:「嗯,沒事。」

羅書北:「今晚留這吧。」

我:「哦。」

他又坐回電腦前面。

我覺得我像等著挨操一樣坐在沙發上等羅書北忙完,然後跟他做`愛。

他的身體火熱有力。

他把我按在床上,從後面幹我,掐著我的腰不停地說愛我。

他終於射了,把安全套扔進垃圾桶。

我沒有射。

我說:「我去洗個澡。」

羅書北看起來十分疲憊,「好,我躺會。」

我洗完澡出來他已經睡著了。我沒有喊他,直接拿起包,走了。

出了門把包裡的樂譜拿出來,是《願與你相愛》。

羅書北,你當然沒聽過,因為這是我剛作的曲。

下個週末是我們一週年紀念日。

我說獨奏會,其實觀眾席,只留給了你。

我把樂譜丟進了垃圾桶。

我們的軀體只隔了一扇門。

我們的精神,卻在兩個世界,遙不可及。

這一天,我終於意識到,我和他一直站在靈魂的兩極,牽不到手。

 

 

第二章

紀念日那天晚上,沒有演出,學校的音樂廳不對外開放。

我穿著燕尾服,打著領結坐在舞台上的鋼琴前,只開了舞台上幾盞燈,觀眾席一片黑暗——

反正也沒有觀眾。

我只是非常矯情地來告別,我打算彈完那首曲子,就去和羅書北分手。

或者,更體貼一點,等他的項目結束,再提分手。

《願與你相愛》,雖然琴譜被我丟進了垃圾桶,但是每一個音符,我全記在心頭。

彈到一半,我突然聽見觀眾席傳來小提琴聲。

那小提琴聲與我的鋼琴聲相和,竟非常和諧。

我在鍵盤上的手指捨不得停下彈奏。

可我確信沒有給第二個人看過琴譜,不禁好奇地向觀眾席上琴聲來源的方向眺望探尋。

然而觀眾席一片漆黑,加之我還有點夜盲,什麼都看不見。

我一曲彈完,小提琴竟然相和到最後。

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卻讓這首曲子與我原本的風格大相逕庭。

我從沒有設想過這首曲子也能寫成小提琴與鋼琴合奏的版本。可是黑暗中的這個人,即興一和——

弦聲入肉,令我心動。

每一聲都像是在琴房的漫長歲月中,我渴望寫出的,我不能寫出的,我苦苦以待的,最好的音符。

這首曲子原本寫盡了我精神的孤獨,靈魂的惶惑,企盼能夠愛上一個人的瘋狂,卻沒有想到,有一天,它也可以與另一個聲音攜手,變得完滿安寧。

我覺得我的前半生都在等待這把小提琴。

「你是誰?」我聽見自己急切的聲音。

沒有人回答。

音樂廳一片寂靜,我只聽得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我恨不得立即拿筆記下剛才在黑暗中流淌的每一個音符,我站起身想跑去觀眾席找那個人。

站起身的一瞬我又聽到了琴聲。

這回是我聽過的旋律——

Michael Meets Mozart》。

這本是一首小提琴在鋼琴之後進的曲子。

我定在原地聽了五秒之後,指尖不自覺觸碰到黑白鍵盤,跟上了小提琴。

溫柔的小提琴聲彷彿包裹著鋼琴的每一根琴鍵,輕輕流瀉。

行至中段,猛地一轉——

小提琴的短促跳弓忽然帶起極為激昂熱血的旋律。

琴聲激得我心頭巨震,指尖鋼琴的重低音和弦立馬跟上那段跳弓。

小提琴與鋼琴聲中滿漲的情緒讓我的心跳幾乎成為這場合奏的第三重和聲。

小提琴的聲音又漸漸柔和下來,如流水,淌過我心裡。

不,這把小提琴絕不會就這麼流過——

我指尖落下最後一個音符,快速站起身,意圖向觀眾席跑去。

起身奔跑的一剎,因為惶急,我的大腿撞上了三角鋼琴的一腳。

不。

不去觀眾席。

疼痛撞醒了我。

我飛奔至舞台一側的,手胡亂地拍在一排燈光調控按鈕上。

我根本來不及分辨,哪個按鈕是控制哪個區域的。我只知道,點亮這片黑暗,我就能找到那把小提琴。

觀眾席的燈一排一排亮起,霎時間音樂廳燈火通明。

我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襯衣與黑色西褲的背影,寬肩窄腰,有幾分清瘦,沒有像我這種一周去四五次健身房的人那樣飽滿的肌肉線條。

突然亮起的燈光讓那個已經走到音樂廳門邊的身影腳步一頓。

「別走——」我的聲音從未如此急切。

大約我知道,出了音樂廳,黑夜中便是茫茫人海,再找不到他。

我沒有見過那張臉。

我甚至連他拉小提琴的樣子也不曾見過。

我一邊沿著觀眾席的階梯往上跑,一邊喊,「你就站在那,你別走——」

我彷彿感覺到那個人的腳步一動。

我大喊:「你再走一步,我就按牆上的火警按鈕了。」

他沒動了。

我終於跑到他所在的那一級階梯。

「你,你能不能——」

我站在他身後,本想說,你能不能轉過身。

可是我低頭看到他手上拎著的小提琴和琴弓,還有他纖長手指上的白色繃帶。

我突然頓住。

太唐突。

我們不是這樣的。

一個鋼琴手與一個小提琴手,不該是這樣的。

我往下退了三個階梯,仰望著他的背影。

我聲音幾乎有點發顫,「你,你能不能再拉一遍最開始那首。」

「我不看你,我就站在你背後聽。」

「好。」

我聽見他的回答。

我似乎覺得我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

我就站在他身後三個台階之下,看著他舉起了小提琴和琴弓。

《願與你相愛》裡是我的孤獨與渴求。

我曾無比希望,我可以跨過那扇門,走向羅書北的世界。

或者說,我希望他也能向我的世界多走幾步。

幾步也好。

我與他在一起一年,不但沒有愛上他,而且越發孤獨。

羅書北關心我的飲食起居,卻沒發現我的精神世界已經一片荒蕪。

小提琴聲響起,居然是從頭開始的。

同樣是《願與你相愛》,可是琴聲中沒有瘋狂與孤獨,我只聽出了沉靜溫柔的愛意。

這個小提琴手一定心中深愛著某個人。

他一定與那個人相愛相知,他們一定是靈魂伴侶。

他一定擁有最完滿的愛情。

殘缺的,苟且的,求而不得的,陷於肉『體欲『望而自我厭惡的,精神荒蕪不被理解而幾乎發狂的——

只有我而已。

一曲終了。

那個背影輕輕放下的小提琴與琴弓,卻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

「你愛他。」我輕聲說。

儘管我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我想,如果他是一個如我一般的鋼琴手,一定會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

因為他得到了你的愛,他也能懂你的愛。

「是。」我前方的背影輕聲道。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首曲子,即興?可是這一遍,你是從頭開始的。」我追問。

「我——」那個聲音清澈低柔,再一次的,我覺得格外熟悉,可是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聽過,「在琴房聽過這首曲子。」

「啊,」我恍然,「是,我經常練。」

他說:「你作的曲吧,有名字麼。」

「嗯……」我有些猶豫地回答,「《願與你相愛》。」

我看見他拿著琴弓的手緊了緊,白色繃帶跟著勒緊了他的指節。

「我該走了。」他說。

「等一下。」我兩步追上他,幾乎要貼上他的背,他竟然比我還高一點。

我不敢繞到他身前去,只敢在他身後說:「下週六晚能不能一起練琴。」

他沉默了一會。

我的心一點點下墜。

可笑,明明我連他的樣子都沒見過。

「在哪。」他說。

我呼出一口悶在胸口的氣,「三號樓的001琴房。」

他「嗯」了一聲,出了音樂廳。

我沒有跟上去,而是返回舞台,坐在鋼琴凳上,把他改編的小提琴版《願與你相愛》彈了三十遍,並拿出空白五線譜記下了每一個音符。

那晚我去了羅書北家。

到他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我拿鑰匙打開門,室內一片黑暗,開燈發現空無一人。

我關掉燈,坐在沙發上等他。

這是第一次,我並不為等待他而覺得心焦不耐。

而且我察覺到了,所有的心焦不耐,只不過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愛上他。

因為不愛,所以永遠不能包容。

因為不愛,所以總是自覺委屈。

四周是全然的黑暗,但是我在這黑暗中,看清了自己。

我在這段關係裡,所有為「愛」而做的事,其實不過都是為自己而做。羅書北不需要一首為他而寫的曲子,不需要一場獨奏會,不需要談論比較文學,不需要紀念日的儀式,不需要一場讓我們都說不出話來的沉悶電影——

需要的人是我。

一切不過自我感動與高『潮。

而這感動與高『潮,無人相和。

鑰匙聲。

開燈聲。

羅書北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我,「怎麼不開燈?你沒說要來,我回來晚了。」他走過來吻我。

我偏頭躲過了。

「怎麼了?」他疑惑,「還在因為我沒去你的獨奏會生氣?」

他坐到一邊,看起來有些失望疲憊,眉宇間甚至有隱隱的不耐,從教養良好的言行舉止中滲透出來。

「我想和你說件事。」我低頭,沒有再看他的臉。

「羅書北,一年以來,你對我的好,你的照顧,我都……非常感謝。」

他忽然過來捉住我的肩膀,逼迫我抬起頭看他的眼睛,「你要說什麼?!」

我看著他的臉。

這還是那張臉,輪廓立體,小鬍子性『感,麥色肌膚,非常有男人味兒。這張臉加上他從健身房練出來的八塊腹肌大概可以讓每一個零為之瘋狂。

但是現在,離他那麼近,我頭腦卻清醒得可怕。

我沒有發暈,感覺不到一絲什麼荷爾蒙,或者被所謂類似信息素的氣味。

「你聽我說完,我非常抱歉,但是我沒有辦法愛上你。」我又低下頭。

羅書北的大手捏得我的肩膀發疼。

「一年了,一年了,不是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過了一年,你告訴我,你沒辦法愛上我?!如果你要因為我忘了我們的紀念日而懲罰我,我接受,但是你說你不愛我?我們在一起一年了,你說你沒有辦法愛上我?」

我特別難受,我覺得我像一個婊『子一樣,玩弄了羅書北的感情。

他是一個好人。

我艱難地說:「對不起,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了。」

羅書北狠狠地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

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沒法愛上我——」

「那你愛上了誰?」

我失神地看著他的眼睛,沒有辦法聚焦。

他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

我想低頭,可是他的手重重地捏著我的下巴,我不得不面對他。

「回答我。」他的聲音裡壓著怒火和我不明白的情緒。

我被迫看著他,沉默了良久。

終於,我覺得熬不下去,輕聲說:「是。」

「好,好,好——」羅書北放開我的下巴,站起身舉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我,「出軌了就出軌了,鍾關白,你不用這麼噁心我。」

「又是健身房認識的?」羅書北竟然笑起來,「他也給你撿卡,請你喝咖啡,帶你回家,然後你就迫不及待地跟他上床了?」

我想到那個背影。

全部的畫面,只有那個背影,纏著白色繃帶的手指,一把小提琴,一把琴弓。

我說:「沒有。」

羅書北突然歎了一口氣,「人都會有一時被迷惑的時候,我們是要過日子的,我希望你冷靜點,想清楚。你知道那個人到底是個什麼人嗎?你知道他家裡是幹什麼的嗎?他可能長得比我帥,比我會說情話,可是——」

「沒有。」我低聲說。

我站起身,看著羅書北,「我沒有見到他的臉。」

羅書北語塞。

「我們沒有說幾句話。」

羅書北看著我,眼睛裡全是不相信與不理解。

我把鑰匙放到茶几上,「……我走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聽見羅書北朝我走來的腳步聲。

「書北,真的對不起,但是我來向你告別——」

「這是我最後的誠意。」

 

 

第三章

一周之後的週六,傍晚五點,音樂學院三號樓。

001琴房在三號樓的一樓第一間,琴房鑰匙在我手上。我們約定的是晚上,我特意早到,想提前開門進去等。

走進三號樓的一剎那,我看見一個身影站在001琴房門前,斜靠著門,我可以看見他的側臉,垂在他身側的是提著小提琴琴盒的手,手指上有白色繃帶。

那晚的背影與現在我面前的側影重疊起來。

那晚我竟然沒有發現,他是我認識的人,我們曾經一起演奏過——

音樂學院交響樂團,曾經的小提琴首席。

陸早秋。

我突然膽怯地不敢上前,畢竟,那是高山仰止的小提琴首席。

我從前與他交談不多,寥寥數語也全是關於樂團演奏。

只是大約在一年聽說他因傷休學,退出交響樂團。

過去他一向以如教科書般精湛的演奏技藝聞名,而像那晚一般放任琴聲袒露情緒,我從未見過。無怪乎我沒認出來。

我定在原地,他轉過頭來看我,一向在樂團面無表情的臉,竟然浮現出我從未見過的清淺笑意。

「我遲到了。」我趕忙走上前去開門。

他讓開門,在我身後說:「是我到早了。」

進去之後我有點不知手腳往哪裡放,「你,」我給他搬了把椅子,「你坐。」

他沒坐,打開琴盒,說:「開始吧。」

「噢噢。」我趕忙應了,翻開琴蓋,「練什麼。」

「《願與你相愛》。」他說。

我指尖撫上琴鍵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你的,呃,你愛的那個人,他不會介意嗎。」

「你介意嗎。」他低聲問。

「我,我……不介意。」我答得狼狽。

他說:「嗯,他不介意。」

我們合奏了一遍,他拿出筆,在小題琴譜上改了幾處,指給我看,「是不是這樣比較好。」

我看了一下,「會不會太,」我想了一下怎麼說,「失之沉靜溫柔,就跟我本來作的曲那樣,太瘋,太過頭。」

他試著拉了一遍,比剛才情緒起伏更大,精湛的技巧下,我大為震顫,幾乎想要跪倒在他面前。

我忍不住說:「這不是教科書陸早秋。」

他笑著看了我一眼,然後轉眼看向琴弦,又拉了一首德彪西的《牧神的午後》。

我聽完,覺得風格大異,又忍不住擊節讚歎,我說:「這不是《牧神的午後》。」

他說:「這是,《鍾關白的傍晚》。」

我的視線與他的視線相撞。

他笑著說:「要不要聽我彈鋼琴。」

我驚訝萬分,「彈什麼。」

他開始拆手上的繃帶,「你想聽什麼。」

「不過,」他一邊拆繃帶一邊笑著說,「不許欺負我。」

白色細繃帶被拆下,纖長的雙手幾乎可稱得上完美無瑕,除了——

十指指縫間有手術縫合的疤。

他見我盯著他的手指看,解釋道:「我不是從小練鋼琴,所以——」他把手放在我的手掌上方,「你看,雖然我比你高一點,但是手指不如你長。」

「所以你為了追求更大的手指跨度,去做了那個手術。」我低聲說。

將十指指縫剪開,再縫合,就為了更大的手指跨度,去彈更難的曲子,簡直是癡人。

可你是一個小提琴手,你不必如此。

他坐到琴凳上,坐在我身邊。

「海頓《老師與學生》。」他說。

我知道他指的是四手聯彈。

我游刃有餘。

彈的時候還忍不住去看他的側臉,我們離得極近,我可以看見他纖長的睫毛輕輕扇動。

他那麼美,美得純淨。

他突然停下來,轉過頭的一瞬,薄薄的嘴唇擦上我的嘴唇。

我趕快站起身,彷彿怕自己褻瀆了他。

他看了我一會,也站起身,「這樣的曲子,對你來說可能太簡單。」說罷,他擦完面板和琴弦,鬆了琴弓,將自己的小提琴與琴弓收回琴盒,又收好琴譜。

「我不耽誤你練琴了。」他一圈一圈地纏好繃帶,扶上琴房的門把手。

「別走。」我在他身後說,「我想彈那首曲子。」

他打開門,「不了。」

我追上去,卻不敢拉他,「陸早秋——」

「我知道你想學鋼琴,我教你。」

他回過頭,笑了一下,「我不是想學鋼琴。我只是,想感覺一下,你的世界。」

「……那為什麼要做手術。」

「你在琴房練的一些曲子,我彈不了。」

我語塞。

他轉過頭,拎著琴盒,朝三號樓外走去。

這是表白。

比「今晚的月色真美」還要明顯的表白。

我鍾關白,要是這個時候放他走,我他媽就是一個傻`逼。

我在健身房不是白練的。

我快步跑上去,差點很矯情地從他後腰抱他了。

到底沒敢。

我繞到他面前,「別走。」

他十分平靜,「我今天不想練了。」

「不練。」我說,「去我家吧。」

陸早秋微微蹙起眉。

「咳。」我組織了一下語言,「嗯……在你因為做手術離開學校之前,我可能名聲有那麼一點……」雖然全院都知道我是個風流死gay,可是怎麼也沒到炮王的程度吧,「而且我一個零號,也不能把你怎麼樣,我就是,想跟你待在一起。」

我說了一堆,陸早秋面上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不去。」

「那我們去喝咖啡,要不去吃晚飯吧我突然好餓——」

陸早秋看了我一會,我想他真是好涵養。

「那去吃飯吧。」他說。

我鍾關白一向高冷自戀愛裝逼,唯獨到了陸早秋面前矮半截,就算知道他大概對我也很有那麼點意思,我也還是矮半截。

吃飯的時候我居然忍不住跑去給陸早秋拉椅子。

我,一個零號,去給人拉椅子。

我覺得很新奇。

陸早秋不太適應,說:「不用。」

我強行把他塞到高背椅子裡,幫他打開方巾鋪在他面前。

我離他非常近,但是我半點沒有那種被下半身控制的感覺,他那麼清新乾淨,一臉禁慾,還瘦,老子一點欲『望都沒有。

但我就是喜歡他,聽他拉琴說話,我靈魂可以高『潮八百次。

上牛排的時候,我幫他全部切好,遞給他。

上沙拉的時候,我幫他調好醬汁,放在他手邊。

上蝴蝶面的時候,我幫他準備好叉子。

上餐後甜點的時候,我幫他切好,旁邊擺上甜點專用的勺子。

其他時候,我就眼睛不眨地看著他,對他笑。

陸早秋終於也笑起來。

他說:「我不知道你是這樣的。」

我說:「我想給你念詩。」

他笑,「你念。」

我說:「你是黑暗中的一株蘭花,徹夜流香。」

他第一次笑出聲,「好詩。」

我說:「咳,我還沒念完。」

他笑,「洗耳恭聽。」

我說:「你是黑暗中的一彎白月,徹夜流光。」

陸早秋繼續笑著看我,還微微搖了搖頭,似乎很無奈。

我說:「你是黑暗中的一隻飛鳥,徹夜——」

我想不到還能接什麼了。

他挑眉。

他挑眉的樣子真好看。

「徹夜停落在我心中。」我忐忑地看向他。

他不笑了。

「當然,你要是想停在別的地方,我也——」我真是一遇上陸早秋就犯結巴,「我也不能管你。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停在我這裡。」

陸早秋的眉宇間泛起清淺的愁意。

我突然發現他的表情永遠都是清淺的。

「鍾關白。」他認真看著我的眼睛,「我沒有辦法回應你。」

「因為他?」我問,「那天晚上我說『你愛他』,你回答『是』。是因為他?」可是,我後來以為,那個人是我。

鍾關白你可真是不能再這麼不要臉了。

陸早秋說:「不是。」

他想了一下,彷彿猶豫,過了半晌才輕聲道:「他是你。」

一團煙花在我頭頂炸開,我伸手把我們桌上的杯碗碟盤全推到一邊,然後兩手向前撐在桌上,臉靠近他的臉。

我不敢做什麼下流舉動褻瀆他,只能萬分誠懇地看著他的眼睛。

我不是在搞笑,只是,我真的太過緊張,我說:「停在我心裡吧。」

他沒有笑。

我感覺到他也沒有下定決心拒絕我,他喜歡我。

一定有什麼事,值得他猶豫。

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我,那個,我是約過,也不太在乎,因為我覺得肉『體真的沒那麼重要。」

「比起那些事,我更願意聽你拉琴,或者跟你合奏,跟你四手聯彈,什麼都好。」

「你可能覺得不可信,但是至少給我一個機會。你看我一個零號,就算是個騷零吧,我保證,跟你在一起,你要是不願意,我什麼都不做。我保證不勾`引你。」

陸早秋深深看著我,我似乎從他的眼睛裡看到光。

我覺得勝利在望, 繼續說服他:「我吧,前段時間跟前任分手了。他,怎麼說,嗯,器大活好,但是我——」

陸早秋的臉突然黑了,眼睛裡一片幽深,我什麼也看不出了。

他拿出錢包去結賬了。

我頓時回過神,我沒有豬隊友,我他媽自己就是自己的豬隊友,這種時候提什麼前任,還器大活好?我是不是有病。

我肯定有病。

我搶到他前面,不想讓他付,結果他拿出一張不知道什麼卡,連密碼都不用輸直接刷完了。然後他回過頭,跟我說:「抱歉。」

只留給我一個提著琴盒的背影。

又只留給我一個背影!

我大概要瘋了,追上去拉住他,用蠻力把他掰成面對我。

「你不回應沒關係。」我狠狠地抓著他的手臂。

他一臉平靜地看著我。

「我每天都去找你,我會去你琴房蹲你,跟你吃晚飯,陪你練琴,再送你回家。」

「反正,我也——」我苦笑了一下。

「你就當我炮王從良吧。總之,只想對你做這些。」

他還是一臉平靜,似乎只是在等待我廢話完畢,似乎只要我一鬆開他的手臂,他就會轉身離開。

「陸早秋。陸首席。」

「我會追到你的——」我狠狠地盯著他。

「畢竟,追一個喜歡自己的人,應該不會太難。」

說完我鬆手了。

他也真的走了。

 

 

第四章

陸早秋的琴房在哪裡,實在是一件極容易打聽的事。

他歸隱江湖一年,江湖卻沒有別人的傳說。

我一大早拎著兩份早餐站在他琴房門口等他,陸首席這麼精湛的琴技,絕不止天賦而已。

果不其然,他八點沒到就來了。

我做小伏低在門邊等他開門,他開完門,對門邊的我說:「進來吧。」

唉,陸首席就是溫柔。

我舉起兩份早餐,「一邊玉米鮪魚三明治,一邊火腿煎蛋三明治,不知道你是不是乳糖不耐,兩邊都是美式。」

他看了我一會,接過了玉米鮪魚三明治的那份。

我揶揄:「陸首席這麼大早來練琴,居然沒吃早飯呀?」

他「嗯」了一聲。

我又說:「是知道我會來送早飯啊。」

他看了我一眼,一邊給琴弓抹松香,一邊說:「嗯。」

我大為驚奇,故意走到他面前,把臉伸過去,「這個,陸首席真是教科書般的被追求姿態。我非常欣慰,覺得勝利就在眼前。」

他說:「你是教科書般的追人姿態。」

我謙虛道:「第一次,不周到之處,還請陸首席見諒。」

他看我一眼,「第一次。」

我謙虛道:「是。以前都是被追的,也算總結了別人失敗的經驗教訓。」

陸早秋沒理我,他開始練琴了。

我沉醉地看著他拉琴的樣子,沉醉地聽著他的琴聲。

這一看一聽,就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練完一陣,坐到我這邊來吃早飯。

他衣袖挽起,可以看見白`皙手臂上的血管。

我說:「你是不是不健身。」

他說:「嗯。」

我說:「要不這樣,我帶你去健身吧。」這樣就好給你看一下我的八塊腹肌。

他說:「什麼時候。」

我說:「隨時都可以,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的。」

我下午帶陸早秋去健身了,還提前帶他買了運動衣,咳,緊身款。我告訴他,這是訓練♂需要。

咳,我買了同款。兩件打折,我跟陸早秋這麼說的。

我沒想到,我這天沒穿那套緊身壓力服,還是遇到了羅書北。而且非常尷尬的是,我們是在更衣間遇到的。

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使局面沒那麼尷尬,還是更尷尬了——

羅書北帶了一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男伴一起。

我和陸早秋走進去的時候正聽見他說:「北,我們一會去逛街好嗎。」

羅書北恰好朝門這邊看了一眼,臉色變得不太好,他盯著我,嘴上卻對男伴說:「我還有事。」

說罷他向我這邊走過來。

這個劇情很老套了。

羅書北看了一眼陸早秋,「因為他?」

我去看陸早秋的反應,沒想到他,我們的陸首席居然在做盯襠貓。

盯我也就罷了,他居然正好盯了一眼羅書北的襠。

奇恥大辱。

我不想給陸早秋惹麻煩,我說:「音樂學院同學,小提琴手。」

陸早秋聲音低沉,「和他男朋友。」

羅書北表情陰沉,「鍾關白——」

他的男伴突然跑過來,「北,他就是你說的那個渣男啊。」

我無語,我只盼現在讓陸早秋失聰十分鐘。

那個男伴上下打量我,「身材蠻可以的哦。」然後他居然在羅書北耳邊用我們都能聽見的聲音說悄悄話,「我們誰比較好,嗯?」

那個百轉千回的「嗯?」我算是聽明白了。

我說了聲「失陪」拖著陸早秋進了一間廁所,餘光看見羅書北臉色難看,到底沒跟過來。我真的不想跟陸首席在這麼個地方談情說愛,可是另一邊那麼尬的聊天真的非常影響我剛被陸首席確認的家庭地位的穩固性。

陸早秋比我高一點,在這麼狹窄的廁所隔間裡,我們兩個大男人幾乎貼在一起。

「陸首席。」我微微仰頭看他,「說話要負責任。」

陸早秋低頭親了我一下。

但是這個吻太快了,我都沒來得及回味一下就沒了。

我說:「我要念詩。」

陸早秋把舌頭伸進來了,我就知道。

他不想讓我念詩。

他吻了很久。

但是我覺得他沒把我當男人看,他的吻,就算伸了舌頭,還純情得像在吻初戀的初中小男生。

我重重地咬住他的嘴唇,反正是他先親我的。

我的舌頭刮他的上顎,又掃過他的牙齒,直到他薄薄的嘴唇被我又親又咬弄得紅腫鮮艷,我才放過他。

我看著他那樣子,真的受不了,你們懂的,作為一個騷零,我說不動手不動手,就像男人說「我就蹭蹭不進去」,到底還是忍不住動他了。

我自己下面硬得發痛,當然還是不敢捉著陸首席玩廁所play

我的膽量,最多就是伸手摸一下陸首席的下面,看看自己的撩撥水平。

我半是撩撥半是使壞地伸出手——

陸早秋大概沒跟我這種小流氓玩過,沒有防備被我摸了個正著。

他迅速捉住我的手,臉色難看。

我的手被他捏得發痛,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陸早秋力氣這麼大。

我不敢看陸早秋的眼睛,他下面一團柔軟,根本沒有硬。

我剛想說話,陸早秋說:「我們出去,我有事跟你說。」

我根本不敢聽他要跟我說什麼事,我怕他質問我怎麼不講信用,說了不亂搞結果還在他面前耍流氓,還在廁所裡,簡直坐實了炮王之名。

我說:「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陸早秋直接把我拉了出去,拉出健身房塞進出租車裡。他力氣之大,讓我突然覺得,之前我之所以能用蠻力留下陸早秋跟他說話,完全可能是因為,其實他也沒那麼想走。

他說:「你帶了琴房鑰匙嗎。」

我說:「帶了。」

他說:「好。」然後就不說話了,我也不敢說話。

回到學校,走到三號樓的001琴房。

陸早秋說:「彈琴。」

我莫名其妙地坐上琴凳,翻開琴蓋,問他:「彈什麼。」

他說:「什麼都行。」

我想了一下,手指在黑白琴鍵上動了起來。

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一片寂靜。

我不知道我在彈什麼。

忽然這片空白裡有了色彩,出現了一個音樂廳,一架三角鋼琴,一個模糊的清瘦背影,一把小提琴,一把琴弓,一雙纏著白色細繃帶的手。

忽然這片寂靜中有了聲音,出現了鋼琴聲,小提琴聲,心跳聲,低沉柔和的嗓音,甚至笑聲。

我不知道我在彈什麼。

雙手只是隨著腦子裡的畫面與聲音而動,所有的畫面,聲音,情緒,心思,全部化成了音符落在指尖。

好像過了很久,又或者只是一瞬。

我的指尖落下最後一個音符,彷彿虛脫一般癱坐在琴凳上。

轉頭只見陸早秋拿過筆和空白的五線譜,飛速記錄。

我看著他纏著繃帶的手不停地動,他纖長的睫毛輕輕煽動,如兩隻比翼黑蝶。

他記完了。

他抱著那疊紙,說:「名字。」

我看著他,半晌說:「給我筆。」

我在那疊五線譜的預留標題處寫上——

《遇見陸早秋》。

陸早秋看著上面那五個字,說:「我跟你說件事。」

我趕在他前面說:「你不喜歡的事,我都不做。」

「我不接受分手。」

「不管你要跟我說什麼。我每天都去找你,我會去你琴房蹲你,跟你吃晚飯,陪你練琴,再送你回家。」

陸早秋沉默半晌,說:「我是ED。」

我呆呆地看著他,「啊?」

他說:「Erectile Dysfunction.

這回我聽懂了。

 

 

第五章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他看了我一會,說:「器質性的,治不好。」

「所以,這首曲子算你最後送我的。」

陸早秋揚了揚手裡的琴譜,嘴角勉強牽起一個清淺的笑容。

「我會練好。」他這麼說。

我看著他的笑容,心裡罵了句娘喲,你可別笑了,笑得我心都碎了。

我拉過他的手臂,把他拐到我懷裡。

「這不是最後一首。」我在他耳邊吹氣,「我們還會有《追到陸早秋》,《和陸早秋的第一年》,《和陸早秋的第二年》,《和陸早秋的第三年》……」

這個自然數,我可以數到無窮盡,只要陸早秋願意坐我懷裡聽。

可我感覺到他想要從我懷裡掙脫,這麼個高於一八八的長腿首席,我真有點圈不住了,「陸首席,你老實坐我懷裡不行麼。」

陸首席沒有領我的情,轉眼我就被他摟在懷裡了。

好吧,這樣我也挺享受的。

幸好琴房沒其他人,要不我覺得一個禁慾大美一懷裡摟著個肌肉壯騷零,這畫面,可以說是很沒眼看了。

我微微仰頭,抬眼看他的眼睛,故作輕鬆地說:「EDED,多大個事兒。」

他平靜地說:「不是一次兩次,是一輩子。」

我歎口氣,在他懷裡搔首弄姿。

我知道我屁股很翹,這是第一次我坐在男人懷裡扭這麼厲害,還沒有被任何東西頂著。

我不動了。

我樂觀地想,嗯,陸首席的懷裡,至少不硌人,是吧。

陸早秋無奈地看著我。

我說:「我問你個矯情問題。你為什麼喜歡我?」

「不為什麼。」他說。

然後他就沉默地繼續抱著我。

「咳,」我覺得陸首席可能沒什麼戀愛經驗,「這個時候,你應該也反過來問我這個問題。」

「我不需要安慰。」他說。

我說:「我沒想安慰你啊。」我就想吹吹你而已,結果你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

「陸首席,」我說,「要不咱們打個商量。」

陸早秋看著我。

「你偶爾送我一點玩具?」我覷著他的表情小心地說。

我一看陸早秋那個表情就知道他沒懂。

算了。

陸首席是正經人,我得跟他說正經話。

我說:「我說一句俗套話吧。陸首席,這個世界上新鮮美好的肉『體太多了,多得就像超市貨架上的汽水,罐裝的,瓶裝的,大號的,小號的,顏色,款式各有不同。但是歸根結底也就是汽水,內裡不過是糖水打進去二氧化碳,沒有營養,千篇一律,沒有任何本質區別。」

「我帶你去健身,不是想把你變成健身房裡諸多肌肉猛男中的一個,我是覺得,我可以跟你一起,培養一些更加健康的生活習慣,也多一些相處的時間。」

「陸早秋,你不需要與他們比較。只有汽水和汽水才會被放在一起比較。沒有人會拿著一瓶拉菲,指責它不會噴氣泡。」

十八厘米很多。

十八厘米裡面,帶著真心的,也不算少。

十八厘米裡面,帶著真心又能夠讓我靈魂震顫的,一個也沒有。

肉『體皮囊最易得到,真心實意也算可貴。

而靈魂伴侶,萬中無一。

「我活了二十多年才等到你。」

「陸首席。」我陳詞總結,「你可以因為任何原因拒絕我——」

「反正也沒用。」

「我說過,我還是會每天都去找你,我會去你琴房蹲你,跟你吃晚飯,陪你練琴,再送你回家。」

陸早秋沉默不語。

我說:「那我開始念詩了。」

「你是——」

我得到了一個吻。

不夠勁兒,我加深了這個吻,把陸首席弄得半張臉全是口水,薄唇再次紅腫,才心滿意足地撤嘴。

陸早秋微微喘著氣,我的身體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我決定了。」

我說:「當你的決定和我的決定一樣的時候,我才會服從你的決定。」

陸早秋有力的長臂圈緊我,「我服從你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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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