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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禹發誓自己只是來上廁所,並不想聽牆角。外頭饑渴的一對簡直毫無避諱,胡天亂地在廁所裡就這麼搞了起來。

  叫的快斷氣的他不認識,然而另外那位元偶爾低喘一聲,都性感的要擰出汁的他可認識。

  是聞延。

  本來他聽宋劍說聞延被甩失戀純粹胡扯,這下他可真確定聞延是真他媽失戀了。

  不然就憑聞延家那位真愛眼不含沙的脾氣,聞延今天和別的小妖精亂來,明天兩人愛情小窩就會渣不剩,人去樓空。

  聞延半年前和大傢伙喝酒時表示終於遇上真愛,從此修身養性,退出江湖。

  宴禹還可惜了一下,畢竟他倆還沒認識就已神交許久,各自聞名彼此究竟多會玩。

  這神交也有三分曖昧顏色在裡面,睡的人多了,難免會睡上彼此睡過的。

  宴禹活好,聞延驢屌。在這零多一少的圈子裡,這兩人實屬稀罕貨。

  男人難免有些好勝心,尤其雖然你和這人不認識,但對方名字卻在你生活圈裡口口相傳,聞名貫耳。更何況比如今天在宴禹身子底下要死要活的炮友,明天就可能約不來了,等宴禹抱著新歡出酒店時,就能看見說家裡有事的炮友滿臉意亂窩在聞延懷裡,在同一個酒店出來,一臉春情,眼睛都離不開聞延下半身。

  雖說只是炮友而已,不必較真。然而被比下去的感覺很是糟踐宴禹自尊心,他還真的好奇傳聞中的驢屌。

  他這方有意,明著暗著想和聞延一較高下。那頭聞延聽說後手中彈煙,慢條斯理又很是不屑地吐著煙圈:“何必3p,他來給爺操一回,爺能多大,他可以切身體會。”

  宴禹被傳話後不怒反笑,當晚就去了聞延的常據酒吧。

  酒吧一條街,他一向在街尾獵豔,聞延在街頭。兩人有意無意,都沒有進入過彼此地盤,頗有那麼幾分王不見王的微妙。

  宴禹見過幾次聞延,但都太過匆匆。今晚切切實實打量傳聞中的對手半天,覺得對方確實有自稱為爺的資本。

  以他閱人的經驗,不可否認聞延那一把極品好腰,搭配倒三角的精實肩膀,不愧傳說中的高配馬達公狗腰。

  坐著吊兒郎當還沒察覺,站起來那身高可傲視群雄。

  一張臉更別提,劍眉深眸,也不知有沒混血,不是一般人的深邃。再搭配那男人味十足的下巴,如果宴禹自己是零,說不定都想和他幹一炮。

  然同性相斥,加之先前聞延那一句切身體會,宴禹心裡幹炮沒有,幹架勁倒挺足。

  雖然心裡深深把人記住了,但面上還是春風細雨的很。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聞延身邊有人湊到他耳邊說道了幾句,聞延一下就抬眼朝他望了過來。

  說實話宴禹平時將自己收拾的挺像樣,戴著眼鏡,扣著西裝,斯文精緻。但上床十足衣冠禽獸,頗為反差。可以慢慢地和炮友玩一晚上,直把炮友玩得腿合不攏,腰挺不直,第二天衣冠楚楚,拔屌走人。

  聞延的眼神火辣有力,上下瞟動間放肆的幾乎要將宴禹扒光。宴禹神態自然朝他敬酒,面帶微笑地吐出一句:“不過如此。”

  兩人初一相逢,電光火石無數,兵不刃血地戰了一場,卻誰也沒先妄動。

  且不談二人都是top,宴禹,聞延都是玩家。

  誰也不服誰。

  很快大傢伙都傳遍了,他們對彼此的評價,一句切身體會,一聲不過如此。圈中好友們嘻嘻哈哈,直把這當樂事。

  有人笑談,C城那麼大,聞延睡遍東半城,宴禹睡遍西半城。如果他們睡一塊,各路小零都得哭變天。

  有好事者想這兩人認識認識,也許還能“切磋切磋”,這好事者裡不包括宋劍。

  宋劍和宴禹五年好友,是個0.5,即沒和宴禹睡過也沒和聞延做過。是難得認識圈裡兩大極品卻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的gay

  他潔身自好得不得了,相信純潔愛情,一顆心全掛在飛去毛子國留學的初戀身上。

  剛開始宴禹還想將與宋劍的純潔友誼發展成階級打炮,結果被堅定拒絕。他以看好戲的心情等宋劍什麼時候和初戀拆夥,誰知道認識了五年,宋劍和自己初戀依然如膠似漆,讓一貫遊戲人間的宴禹也不由為之動容。

  到後來,他是真希望宋劍一直幸福下去,宋劍和他初戀真挺好的。

  宋劍知道宴禹好玩,他也知道現在一幫子朋友都在慫恿宴禹去泡聞延,說不定能讓鐵血猛漢化作繞指柔。宴禹眼裡的躍躍欲試和身上躁動的荷爾蒙分明表現他確實有興趣,然而宋劍還是勸他:“小心引火焚身。”

  宴禹還沒來得及點火,聞延就被人折下了。還真他媽化作繞指柔,從此變成居家好男人。

  聽說聞延真愛是個大學老師,本來是直人,擔心自己學生誤入歧途結果追到gay 吧,像個小白兔一樣,想當然就被盯上了,下了藥。

  聞延當下英雄救美,把人帶到酒店幹了又幹。

  宴禹聽到這裡嗤之以鼻,還英雄救美,酒吧打個出租五分鐘就到C市人民醫院,別說簡單春藥,就算是農藥也給你洗胃洗出來。

  想拐個人幹炮還美化成偶像劇,呸。

  他心裡確實不爽,剛燃起的小火苗被人潑了盆雪,滋拉拉的冒著煙,怎麼爽。

  不過這點心頭不悅在當晚就解決了,他約炮物件恰好也是個老師,穿著西裝和他玩正裝下跪,被宴禹射了一臉又拖去床上,屁股大腿都被紅繩捆著,被操得肛口都合不攏。

  宴禹還摸著那男人通紅癡迷的臉,一聲又一聲喊著:“老師,爽嗎?我操的爽一點還是聞延操的爽?”

  這話一出宴禹自己倒覺得好笑,他怎麼地,難不成還魔怔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魔怔,他和宋劍去參加了聞延朋友為聞延舉辦的告別單身宴。

  去的路上是宴禹開的車,他看著前頭擁堵的交通環境,側臉和宋劍說:“要不就別去了,堵的慌。”

  宋劍玩著手機,頭也不抬:“隨你。”

  宴禹就不吭聲了,沒多久又開了口:“還是去吧,都到半路上了。”

  宋劍這才從手機上分了個眼神給宴禹,看宴禹還是一臉悠然自得才松了口氣:“你可別犯傻。”

  宴禹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擠出根煙含在嘴裡,似笑非笑:“那可不,我是誰,我宴禹!”

  到了地他才發現這哪裡是告別單身宴,根本就是大型狂歡宴,往深裡說好歹這些人還有理智,穿著衣服,不然看上去簡直和群p聚會差不多。

  明的暗裡,坐腿上的,摟著吻的,口交的,或者連褲子都沒脫就開始聳動的。

  配合著吧臺上露著古銅肌肉,穿著皮褲被塞了一褲兜小費的舞者。

  宴禹深深吸了口空氣裡的淫亂氣息,心跳有些加速,微勾唇角:“帶勁,會玩。”

 

2

  宴禹坐在吧台邊喝了一杯,隨便塞了張小費到舞男皮褲裡。

  舞男就著吧台坐了下來,沒骨頭似地滑進宴禹懷裡,屁股壓在他胯間扭動著,沒把宴禹扭硬,自己倒紅著臉喘起來。

  宴禹不緊不慢給自己點了根煙,拍了拍舞男的屁股示意夠了,舞男才不情不願站起身,給宴禹拋了飛吻又登上了吧台。

  宋劍發完信息放下手機,兩人坐在吧台邊說事,忽然有人一下從後方抱了過來,一手撈著一人肩膀道:“怎麼不去卡座?”

  來人名叫程楚,和宋劍關係比較好,和宴禹是睡過的關係。

  宴禹銜著煙,抬手掐了把程楚軟乎乎的臉:“喲,小楚,好久不見。”

  程楚把臉往宴禹手裡蹭了蹭,方才笑嘻嘻道:“聽說宴宴你要和我們搶人呐。”

  宴禹不置可否:“搶誰?”

  程楚手指纏上他手指:“樓上那位。”

  宴禹樂了:“哪位?”

  程楚見他裝傻,翻了個白眼,乾脆拖著宴禹的手腕往卡座上走。

  宴禹倒挺配合,沒多久就見到了今晚的主人公,聞延。

  聞延坐在靠裡邊的位置,燈紅酒綠下那過分英俊的臉隱在暗處,聽到聲音才懶懶往他這一看。倒沒了上次的熱情放肆,顯得意興闌珊。宴禹心中好笑,難不成這人還真收山了?

  半圓的卡座上生熟面孔混半,見宴禹來了紛紛熱情招呼,還說他來的晚,先吹一瓶。

  程楚叫的最歡,結果被宴禹掐著下巴問道:“我醉了今晚你陪?”

  語調低沉,聲音曖昧,可程楚想到上次被玩到失禁就頭皮發麻,默默閉嘴搖頭。宴禹彈了把他額頭,這才坐下。倒了酒,他挨個和人碰杯。碰到聞延那裡,他注意到聞延無名指上套了戒指。

  聞延手看起來修長有力,乾乾淨淨沒有裝飾,除了那枚指環。宴禹喝著酒,眼睫微垂,透著被玻璃杯切割的視野,他打量聞延。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忽然抬眼望了過來。視野相接,聞延一雙眼長得太好,深邃中帶點勾人。

  宴禹內心暗歎,可惜了,可惜沒搞上一炮。

  喝了幾輪,身邊人走走回回,也不知有意無意,最後宴禹竟然被擠到了聞延旁邊。他看了看兩人挨在一塊的肩膀,顯然聞延鍛煉的要比他成功,露在背心外頭的手臂線條緊實完美。

  宴禹覺得喝下的酒精好像開始發揮作用,有點熱,他扯了扯領帶,朝聞延舉杯:“恭喜。”聞延沒應這聲恭喜,反而盯上了宴禹的領帶,饒有興趣道:“穿得這麼正式來玩?”

  宴禹也跟著低頭看自己領帶,他手指順著那截布料纏了幾圈,才慢吞吞笑道:“這可是重要道具,想試嗎?”

  聞延從他手指一路看到他手腕,微歎道:“可惜。”

  宴禹認同地點點頭:“是可惜了。”

  既然知道聞延不給幹,那就沒必要浪費時間了。他開始尋找今晚的物件,看了一圈,竟有點索然無味,不知道是不是有個更好的在旁邊,其他的反而入不了眼。

  又喝了幾杯,他興致漸起。程楚拉他去臺上跳舞,宴禹配合著,摟著程楚的腰在上面耳鬢廝磨。身體在亢奮的情緒下越發的熱,後背忽然貼上一具身體,宴禹斜眼一看,是剛剛的舞男。

  領帶被拉開,雙手貼著他腰腹遊走著。宴禹放肆地笑著,聽著音樂的節奏,他突然開始解扣子。

  一顆接一顆,台下起哄聲尖叫聲高了起來,他眼光隨意地走著,最終卻又落在了聞延身上。

  眼神挑釁地看著聞延,宴禹解下了最後一顆扣子,將衣服扔到台下。

  他一把拉過舞男,抱過那挺翹的屁股,將人頂在了一旁駐地鋼管上親吻。

  他背對台下,赤裸的背部展露無疑。色澤昳麗的紋身,曼妙的敦煌飛天盤旋在他背部。

  伎樂天反手抱著琵琶,媚眼如絲,身肢柔軟。

  美與剛的結合,神女棲息在那瓷白結實的背脊上,即妖又野,活色生香。

  他把懷裡人親的喘吁吁,扣在人屁股上的手暗示性地揉動,最後在音樂還未至尾聲時,摟著舞男腰肢下場。也沒選別的地方,他被舞男拖進了休息間,反鎖了門,自備了套。

  宴禹覺得舞男挺上道的,於是拉開褲鏈,戴了套準備操人。

  結果舞男回身與他索吻,臉頰通紅道:“我叫陳金。”

  宴禹頭往後避了避,戲謔道:“小金……”他手指摸上那年輕的面孔,忽然面色冷硬,強制命令道:“扶牆,趴好!”

  說罷他抽了一下陳金屁股,直把人打得浪叫一聲,才扶著自己性器,掐著眼前恭順微彎的後頸,幹了進去。

  等完了事,他濕著頭髮坐在更衣室的沙發上抽煙,陳金乖乖地跪在他兩腿間,替他舔乾淨性器。

  宴禹眯著眼,正思索著事情,忽然他聽到開門輕響。更衣室裡竟然還有一扇門,從裡面出來的人更讓他意外,竟然是聞延。

  聞延拿著手機從裡面出來,眼神對上了他們倆,捂著手機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來不及出聲,你們就開始了。”

  說罷繼續應著電話那頭的人,語調溫柔多情:“沒呢,我不玩了,回去陪你。”

  聞延掛了電話,看了眼性事結束後,身體發紅,下巴還滴著汗珠的宴禹:“紋身不錯。”

  宴禹已經從驚愕中清醒過來,他扶著陳金的後腦勺,讓人繼續舔,繼而人渣十足地咬著煙道:“活兒更不錯,試試?”

  “免了。”

  這是聞延和宴禹最後一次交峰,至那以後,聞延就像他說的那樣,再也沒有出現過歡場,不知多少小零碎了心,直道真想看看聞延的真愛是什麼絕色,竟然讓浪子收了心。

  後來宴禹見過聞延和他真愛,當時他陪客戶吃飯,被灌了三斤白的,雖不至於不省人事,可也燒胃得很。

  送走客戶以後,他找了家便利店,給自己買了點葡萄糖,兌著熱水慢慢喝。他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出著神,後來一熟悉的人出現在他眼前,竟然是好久沒見的聞延。

  聞延穿著居家常服,提著一塑膠袋,頭髮蓬鬆隨意,眉眼的歡愉像是盛著一捧陽光,全照在一旁的那個人身上。宴禹喝了口微甜的熱水,打量起那人。個子不算高,皮膚很白,看起來斯斯文文,完全不像圈裡朋友說的那樣,是個小妖精,瞧著挺正經的。

  聞延讓那人走靠近裡面的位置,兩人十指相扣著,就從宴禹坐的那家便利店路過了。

  可惜聞延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宴禹都做好準備,手半舉起打招呼,聞延卻沒瞧見他。

  明明不過一人之隔,卻因為那個人分量太大,所以被無視。

  宴禹悻悻地將手收了回來,看著那對和諧走在一塊的情侶,突然拿出手機給這對留了照片。不可否認他心中幾分羡慕,能有這麼個人陪在身邊。

  聞延這個名字還是經常被提起,偶爾聽到也是哪個小零說在路上碰見他和他真愛,有些故意上前打招呼,招惹得真愛面色鐵青,甩手走人。聞延那慣來在圈裡和帝王似的人,竟然也沒皮沒臉,纏上去哄真愛,小零大呼男神形象幻滅。

  宴禹在旁邊聽著也就笑笑,在不喜歡的人面前,端著正常,可在喜歡的人面前,就會不自覺低到塵埃裡,一顆真心捧到人手裡,任人拿捏,愛情本來就是無可奈何的事。

  可宴禹沒想到,在半年後,聞延分手,現如今,他還得躲在廁所最後一格,等著外面得人完事了,再出去。

  他忽然想起那次在更衣室,聞延也是被他和別人堵在了更衣室的里間,直到他完事了再出來。

  風水輪流轉,蒼天饒過誰。

 

3

  聲音高喘低吟,肉貼肉劈劈啪啪,宴禹在廁所裡面聽的歎為觀止,聞延腰力真不是蓋的。快速撞擊的頻率維持半個小時不停歇,繼而九淺一深,那聲音響的整個廁所都在回音。

  和他做的那位都帶哭腔求饒了,也沒見聞延有個安撫回音。

  宴禹輕手輕腳地將馬桶蓋放下,拿出手機玩連連看,他的三百零二關還沒攻破,玩了挺久的了。搭配著現場真人秀,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刺激,讓他腦袋都有點充血,一次性通關,宴禹激動地截了個圖,分享給了宋劍。

  宋劍在微信上問他去哪兒了,怎麼一會功夫人就不見了。在酒吧裡躲著玩連連看,腦子沒病吧。

  宴禹覺得自己很冤枉,他沒病啊,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還沖出去才真是有病吧。本來他大可以說被聞延的真人秀給堵在廁所裡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沒說,不太想說。

  連連看玩了又半個小時,外面終於結束。聞延臨近高潮的時候終於吭了聲,喊了一人的名字:“宣哲!”

  宴禹本來專注摁著螢幕的手頓了一頓,他知道聞延在喊誰,真愛的名字。

  有些無奈地笑了,也不知道該說癡情還是不癡情。你說深愛吧,分手立刻找人打炮,你說不愛吧,剛剛那聲呼喊裡面沉甸甸的難過傷心,幾乎要透過這薄薄的廁所門傳到宴禹耳邊。

  感情這種事情,冷暖自知。究竟是怎麼回事,也只有聞延和宣哲自己知道了。

  宴禹想到那夜那街那雙人,微微歎了口氣,他收起手機,側耳細聽外面的聲音,聽了半天,確認那兩個人已經出去了,他才站起身,把手機塞兜裡,摸著身上的口袋找煙,順便打開門。

  剛一出去,他就尷尬地停住了。聞延靠在洗手臺上,拿著手機打電話,兩個人的眼神猝不及防地對上。

  宴禹手還塞在屁股兜裡找煙,這下煙也不找了,把手緩慢抽出來,他下意識應了一句話:“我還沒來得及出聲,你們就開始了。”

  這話似曾相識,好像聞延對他這麼說過。聞延顯然也記得,只是挑挑眉,沒搭理他,垂下眸子繼續等電話。

  宴禹知道這下他應該走了,應該直接離開這裡。但他沒有,也不知道一種什麼樣的情感作祟,他反而走向聞延,只隔著兩步的距離,他問:“有煙嗎?”同時他眼神落到了聞延露在外邊的半截手機螢幕上,那裡亮堂堂地顯示著宣宣。

  叫一個男人宣宣?太惡寒。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抬手接住了聞延拋過來的盒子。是盒小雪茄,黑色盒子,LD英文,宴禹從裡面掏出一根聞了聞,覺得聞延倒挺大方的。可惜了,他不愛雪茄,用不來貴的玩意兒。

  他把雪茄塞進了盒子裡,遞還給聞延,迎著對方疑惑的眼神,他笑了笑。

  如果宋劍此時在這,一定會大呼宴禹又在故意勾引耍流氓了。

  濕潤的嘴唇,微揚的眉梢,帶著淡淡酒意而發紅的眼瞼,眸子像是藏著一泊湖,澱著不動聲色的勾引。

  他說,他還是比較習慣抽煙。他還問:“喂,你還想看我紋身嗎?”

  他在博弈,靠的不過那若有若無的吸引,僅有幾次的交鋒。登上賭桌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手中究竟是一把好牌或爛牌,只能靜等掀開那刻

  看紋身這話背後種種暗示這人不可能不明白,宴禹見聞延終於拿下放在耳邊的手機,也不知道是不是始終等不來另外一個人的接通,所以放棄,還是因為被他的邀請所動心。

  宴禹覺得是前者,他還沒有那麼大的臉以為是後者。聞延表情如何他沒有留意,他走神在了對方的性感的喉結處,滴著汗。那汗如無止境地下滑,一路落進那解開幾顆扣子的深藍襯衫處。

  扣子解得不夠多,只吝嗇露出半邊色澤如蜜的胸肌。宴禹遐想翩翩,這手感一定如稠般極佳,無論倒上紅酒,抹上精油,亦或抽上幾鞭,都只會讓軀體更加誘惑。

  腦子裡已經將聞延翻來覆去,現實裡聞延僅抽出小雪茄,咬在唇邊,毫不留情地從一旁抽出手紙,將自己脖子上,臉頰邊的汗拭得一乾二淨,將旖旎也破壞的徹徹底底。

  他迎著宴禹惋惜的眼神:“今天就不了。”

  宴禹心猶不死:“你一炮就累了?”累了也不打緊,一會只需要負責爽就行了,他心裡補道。

  聞延不禁失笑:“你怎麼知道就一炮?”

  宴禹恍然:“你還有約?”聞延不置可否。

  宴禹想了想,突然往前再走了兩步,打破了彼此的安全距離,聞延不動,只淡淡看他上前。他們鼻息相近,眼神相纏。宴禹雙手撐在洗手台,他姿勢像是將聞延攬入自己懷中,伸著舌頭,滑過聞延的唇角。

  可親吻的物件,卻如同最薄情的頑石,任由他戲弄舔濕了自己的雙唇,也不張嘴半分。聞延的眼睛湊得極近地看,竟有幾分幽藍,宴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加快的心速。

  他沒有過分糾纏,只輕啟牙關,將小雪茄咬住。這次聞延倒沒有執著,松了嘴,任由宴禹將雪茄從他嘴邊搶走。宴禹舌頭很靈活,瞬間將將小雪茄掉了個頭,含在自己嘴裡。

  他往後退了退,手卻摸上了聞延的褲頭處,只聽一聲響亮的拉鍊聲,宴禹將對方的褲鏈拉了起來,方才笑道:“行吧,你忙,我就是想提醒你,小心走光。”

  聞延沒有計較宴禹的捉弄,反而用手指碰碰宴禹的眼瞼:“你今天,怎麼沒戴眼鏡。”

  宴禹眨了眨眼,他抬手扣住聞延的手,故意在其手腕處落了個濕潤的吻:“你喜歡戴眼鏡做?”

  聞延沒有抽回手,指腹反而在那片泛紅的皮膚上使了勁,細膩的觸感很鮮明,他看著宴禹顫動的睫毛:“還可以。”

  氣氛正佳,聞延好像被那一吻提起了興趣,亦或者不知為何改了主意,他右手還摸著宴禹的臉,左手掌心搭在宴禹腰胯,松松地握著那截腰。

  宴禹嗅到了空氣中的欲望,瞧見那漂亮雙眼裡的暗示,他舔了舔下唇,笑了笑,忽然俐落地推開了聞延:“我突然想起來,我還約了朋友。”

  說罷他轉身往外走,背身朝聞延揮了揮手:“下次再會。”

  他好像忘了說,雖然被人拒絕不是什麼大事,但宴禹這個人啊,不喜歡被動,他一貫只願掌握主動權,不管是誰。

 

4

  雖說男人半顆心掛在屌上,可日夜加班足以讓宴禹有心無力。本來就差拍板的三層別墅設計方案被客戶駁回,只因客戶請了個風水大師看,說這個設計要不得,那面牆給打通,還得在入口處挖個池子養魚。

  不但修改稿子,還得重新現場勘測。無可奈何,加班加點都得趕稿,畢竟是為了五斗米需折腰,自然沒法再浪。

  忙完這一陣子,都半個月過去。剛不容易交了稿,簽了字。等週末他只想睡上兩天,結果週六晚程楚給他打電話,宴禹迷迷糊糊接起,程楚在那邊嚷嚷,說生日會來不來。

  宴禹閉著眼在床上翻了個身,聲音沙啞道:“誰生日?”

  “聞延!”程楚的聲音透著隱隱興奮。

  宴禹眼睛倒睜開了,他慢條斯理道:“他又沒請我,我和他不熟。”

  程楚在那邊喊了什麼,結果因為音樂聲太大,聽不太清。

  宴禹直接掛了電話,扯扯被子,蒙面繼續睡。沒多久再次有人給他打電話,宴禹身體在被子裡拱了幾下,終究認命接起:“都說了不去,我和聞延不熟!”

  那邊靜了靜,忽然笑了起來。聲音磁性悅耳,透過電流,像個要鑽出手機的小鉤子,勾的宴禹耳垂都麻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笑的這麼騷浪的肯定不是程楚,程楚沒那功力。宴禹歎了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把手機拿下看了看顯示幕,確認了確實是程楚的號碼。

  他點開揚聲器,沒有說話,反而從床邊小桌找煙打火。那頭也很安靜,也不知躲在哪個角落給他的電話。

  寂靜一時蔓延,宴禹吸了口煙,想到剛才他那聲不熟,到底開口道:“聞爺今晚主人公,不忙?”

  電話那頭再次笑道:“我以為我們算熟。”

  宴禹不客氣道:“是嗎,不覺得。”他多少有些起床氣,也許因為太累,倒是有些不冷靜地遷怒。

  那邊卻沒生氣,只是報了個位址,然後道:“有空的話就來吧,許久不見你,有點想。”聲音感情十足,像是真的在哄久別重逢鬧脾氣的伴兒。聞延說完也就掛了,沒等宴禹回話。

  宴禹盯著那黑屏的手機好一會,才把憋在胸腔那口氣緩緩吐了出來。這聞延情話說的挺溜,但宴禹並不會放在心上,除了剛聽時被撩了一把,掛了電話後也就過了。

  像他平日同一句情話送給不同炮友,誰當真誰傻,想必聞延也一樣。

  宴禹把手機丟開,他重新臥進被子裡,想要再睡,可這次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無可奈何,只能下床洗澡,在櫃子裡隨便挑了淺藍襯衣配西褲。

  戴了金絲眼鏡抓了把頭髮,只把自己收拾的精緻妥帖了,方才步出浴室。

  他從櫃子裡拿出一精緻小盒,那是一對Gucci獅子銜黑寶石袖扣。他收來一度擱置,如今倒是遇上了適合的主人。

  聞延想必很能hold住這對獅子頭,氣質也很像,就是不知道平時會不會穿正裝,可別浪費他的袖扣了。

  下樓開車到了地,聞延包了酒店的游泳池,氣球香檳,豐盛餐點。俊男美女成堆,濕身的玩水槍的,宴禹邊走邊大飽眼福。

  間或有人撞在他懷裡,他手自然一摟,在人耳邊低語:“小心點。”那抱著水槍的孩子頓時紅了臉,宴禹心情大好。

  他找了一會才找到今晚的主人公,聞延赤著上身穿著泳褲站在DJ旁邊,看樣子已經下過水,頭髮濕潤地撥在腦後,露出英俊的眉眼。

  宴禹走了過去,揚聲道了句:“聞爺,生日快樂。”

  聞延回身過來,宴禹笑容未褪,正準備手上禮盒遞過去。僅僅是忽然之間,聞延抬手抓住他的腕,將他扯了過去。

  帶著水氣的掌心握著他的下巴,瞬息之間,就被吻住了唇,在大庭廣眾之下。

  宴禹錯愕不過三秒,便反客為主。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聞延要玩,他陪著就是了。

  右手剛插入聞延濕潤的發間,他就聽到周邊一陣吸氣聲,間或有玻璃杯摔碎的聲音。宴禹有些分心地想,有必要這麼吃驚嗎。忽然下唇一疼,宴禹睜開眼,就對上那雙像是含著笑,又帶著些許觀察的眼睛。

  宴禹舌頭不客氣頂入對方口腔,像是侵入一般,席捲每一寸柔軟之地。聞延縱容著他的放肆與掠奪,甚至在他幾乎舌頭頂到最深時,還發出濕潤隱晦的低喘。

  他見好就收,舌頭剛撤退,就被人反攻了回來。相對他的進攻,聞延更加不客氣。微疼的吮吸,有力地逼迫,來回攪動間,尚未咽下的唾液拉著絲,微燙地滴在了鎖骨上。

  宴禹眉心微皺,太過了。他往後避,手扯著聞延的發想將其拉開。誰知腰上一緊,他被聞延抱著屁股往上一托,放在了一邊桌子上。

  起哄的,吹口哨的,八卦私語的喧囂聲像是被人往下拉了音量鍵,離他耳朵遠了。

  他腿根位置被撐開,腰部被握著,愈發過分的親吻和唇舌交戰,姿勢更被動得令人生氣,宴禹不客氣將聞延下唇咬出血,趁這人吃疼鬆懈間使勁一推再一踹。

  力道剛好讓聞延摔進了身後的游泳池,水花四濺。宴禹微喘著回頭和驚呆的DJ說:“音樂別停,繼續,我和聞爺鬧著玩呢。”

  音樂聲再次響起,漸漸地大家的注意力也不再集中他們倆身上。宴禹走了幾步到泳池邊,聞延已經從水裡鑽了出來。那張臉滴著水,眉眼彎彎卻在笑。他站在泳池裡,濕漉漉的手握上了宴禹那截裸露的腳踝。

  正居高臨下打量他的宴禹感覺到踝骨被輕敲了三下,他垂眼細看聞延的臉,只見聞延笑的痞氣而輕鬆道:“開個玩笑,別生氣。”

  宴禹伸手將人拉上來,手指隨意在聞延下唇傷口處揉了把:“抵了。”

  他沒問為什麼突然接吻,聞延也沒說。把禮物交了出去,宴禹就去找程楚這個小禍害。

  等把人找到,程楚在和別人玩紙片遊戲,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抱著一小哥動手動腳時,宴禹捏住程楚的後頸,把人從小哥身上扒了下來。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程楚,程楚舉起雙手表示無辜:“是聞延搶我手機的,不是我要給的。”

  宴禹懶得理這牆頭草,他順手拿起一邊的香檳喝了口,程楚就賊兮兮地湊過來,打了個手勢:“看你們剛剛那火花四射的樣,誰上誰下?”

  宴禹咽了口酒:“誰和你說我們幹了。”

  程楚大驚:“不是吧!宴禹你行不行啊。”

  宴禹被他這話氣笑了:“我行不行你不知道?”擱下酒杯,宴禹解開了幾顆扣子,他剛剛被撩出了點火,需要找個人解決。

  誰知道還沒看到合適目標,程楚非把他拖著去玩遊戲。

  最是普通的國王遊戲而已,還沒有看泳池裡的鮮肉來的刺激。宴禹不大情願,卻熬不過程楚死纏爛打。

  入了局才發現聞延也坐在一圈人裡,懷裡還抱了一個,修長的手指夾著撲克隨意翻轉著,他旁邊的那男孩模樣清秀,不時湊到聞延耳邊說句悄悄話。

  程楚自己拿了兩張牌,塞給了宴禹一張。宴禹歎了口氣,看了眼牌,是個黑桃八。

  這時候聞延突然舉起手裡的牌:“我是王,就八號好了。”

  宴禹動作一頓,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程楚就開口道:“宴宴!”

  他面上雲淡風輕,心裡卻連把程楚吊起來玩窒息play的心都有了。

  他迎上聞延的眼神,卻沒想到聞延沒按常理出牌,反而指了指宴禹,像是苦思冥想一番道:“你的話,答應我個要求就成。”

  宴禹扶了扶眼鏡道:“聞延,國王遊戲不是這麼玩的。”他這是連戲稱都不用了。

  聞延卻沒改變主意:“不會讓你太為難的。”

  宴禹反道:“你現在就讓我很為難。”

  聞延攤手道:“你不願意也沒關係,這局就算了。”

  宴禹覺得到底是在別人生日宴上,聞延還是壽星公,想來要求也不會太過分,沒必要因為他的關係把氣氛搞僵。於是他軟了態度:“也沒有不願意,什麼要求,你說吧,我儘量辦到。”

  他和聞延坐的不遠不近,聞延探過身,手指輕佻地撫過他耳垂,低聲笑道:“也沒什麼,我想讓你打個耳洞而已,不難。”

 

5

  宴禹還沒開口,聞延旁邊的那位男孩先笑出了聲,他捶了下聞延的肩:“聞爺你可別開玩笑了,哪有這麼提要求的。”

  聞延揚眉道:“沒有嗎?我可是認真的呢。”而他後半句話,卻被淹沒在周圍的哄笑中。

  氣氛一時活躍起來,很快這茬便不再被提起,國王遊戲抽了幾回,聞延的運氣好像在最開始那把當王以後就用完了。接下來經常被抽中聽國王要求,有用嘴給胯下啤酒開瓶,抱著男生跳水,還得和他身邊那清秀男孩舌吻。

  沒有不敢做的,直把氣氛活躍的更嗨。宴禹也被抽中了,他得在二號身上跳脫衣舞。宴禹抱著手笑道:“我的脫衣舞各位還沒看膩?換一項吧。”

  宴禹這話不假,早些年他玩的比較瘋的時候,還學了鴨王那視頻裡的舞,只不過他抱著顛弄的對象是男的。還被程楚拍了放上微博,小紅了一把。幸好酒吧光線混暗,手機圖元差,看不清他的臉。

  後來他紋了身,就基本不脫了。只有半年前在臺上勾引聞延的那次脫過,如今做派正經地符合自己斯文皮囊,連扣子都扣多了幾顆。

  聞延舉起手裡的牌,上面明晃晃地二號,他看著宴禹,張開了自己雙手:“我無所謂,你隨意。”

  聞延都發話了,其他人更是起哄,還有人說都快忘記宴禹的身材有多好了,是該秀一秀。

  宴禹也是個痛快人,他取了眼鏡讓程楚替他拿著,喝幹了杯子裡的酒熱身。其他人見他真的要跳,紛紛讓出一塊地,只剩聞延在那好整以暇地坐著。

  他拿出手機放了首《sinister》,伴著前奏,他穩步朝聞延走去,一步一節拍。他衣服下擺從褲子里拉出,修長的手指從下方開始解開,扣與縫的分離,明晃晃的燈襯著肌理的暗影。

  宴禹動作不經意極了,卻帶著絲絲入骨色意。那是他的手、皮膚、眼神、嘴唇與味道,糅合在一起,終成獨屬於宴禹一人的情色。

  他敞著衣服,卻沒有脫,皮帶抽開,瀟灑地往旁邊扔下。在鐵扣落地的那刻叮匡時, 他坐上了聞延的腿上。

  宴禹唇靠得極近,卻不吻。他手揉過聞延上半身每一處,那赤裸的皮膚被他掌心所握,像是調情又似進攻。倒不像他是跳舞的,更像趁機占盡便宜的風流子。

  他擰過身,屁股挨上聞延的胯,本只打算晃兩下完事。誰知襯衣被人從後面拉了拉,聞延濕熱的唇貼上了他的紋身,他知道親的地方是飛天的手臂,他的肩胛骨。

  嘴唇一觸即離,舌頭卻抵在背脊中間,一路上滑到他後頸。宴禹呼吸一沉,他本想起身,卻被人從身後摸上大腿內側,後頸肉被叼著,吮吸了一下。聲音響亮,不必看也知那裡留了痕跡。

  等音樂收尾,宴禹從聞延身上起來,將自己衣服扯回原位,扣好。他面不改色,聞延也依舊是那副自在模樣,周圍卻不少人被他們倆的互動給逼得面紅耳赤。

  他剛扣好扣子,就感覺有人摸上他的腰。回頭一看,是聞延撿起了他的皮帶,從後方給他穿好拉緊。他配合回身,讓聞延替他扣上皮帶。等一身齊整地回到座位,程楚挨過來湊到他耳邊說:“你說你們倆沒幹過誰信,剛剛都快色死人了,你是沒看到,從我這個角度看他那個眼神啊,聞延肯定,絕對,在你剛坐上去的時候,就想把你就地辦了。”

  宴禹聽到這話,一晚上都不怎麼高的興致終於被調動了點,他看了眼聞延,再回頭和程楚低聲道:“誰辦誰……還不一定。”

  泳池派對以後,聞延還大手筆包了酒店三層樓的客房,以備不時之需。想睡的就過去睡,要打炮的,隨時有房間搞。

  宴禹喝了不少酒,紅的白的,深水炸彈雞尾啤酒過了一輪,喝得喉管發燙,舌頭發麻。

  這時候又開始瞎玩,兩隊人下泳池閉氣,一人負責在上面吸氣,然後到泳池裡嘴對嘴渡,哪邊先受不了的輸。

  宴禹覺得自個情況玩不成這麼刺激的遊戲,一不小心淹死在泳池裡就不好了。他坐在那裡看著聞延抱著剛剛挨在他身邊的男孩下了水,饒有興趣地盯著聞延因為用力而隆起的肌肉,還有光滑的背脊。

  玩了一輪,是聞延那邊贏了,男孩說聞延親的太凶,太可怕,幾乎要把他空氣都掠奪走了。男孩略帶責怪地看著聞延,明眼人都知是撒嬌,卻見聞延不客氣道:“成,你上去歇著,換個人。”

  男孩面色一僵,眼神瞪到了泳池上面的人,像是誰下來就咬死誰一般,眼裡藏刀。

  宴禹玩了一會手機,見著情況覺得有趣。本來大家都是玩玩而已,且不說別人究竟給不給那男孩面子,就算真下去和那男孩交換,也是聞延發了話,誰又管他究竟願不願意。

  也不知怎麼地,那男孩眼神落在了宴禹身上,頗為警惕。

  宴禹被這眼神看出了點火,怎麼著,還覺得他會搶人?他有那麼饑渴,還是覺得他對聞延有這麼上心?程楚也注意到了,他湊到宴禹耳邊嘮嗑,說這男孩大概入圈沒多久,見誰都覺得就是真愛。遇到聞延這種段位高的,就認真了。

  宴禹挑眉回了一句,也就僅僅一句:“什麼時候認真成了罵人的詞?”

  程楚愣了,回過神就笑駡了一句混蛋。

  宴禹起身靠近泳池邊,朝聞延招了招手。聞延以為他要下來,便含著笑遊了過來,仰頭看著蹲在池邊的宴禹。他跟逗小狗似地摸了摸聞延耳朵,再揉了揉下巴,直把聞延揉的面色怪異方才道了一句:“生日快樂,我先走了。”

  聞延眼神微涼,顯然對宴禹那番動作下涵藏的輕視逗弄不虞,卻沒說話。只等宴禹站起身,想走了,才抓住人的腳踝,把宴禹拖下了水。

  宴禹早有準備,沒有嗆多少水。他扶著聞延的肩膀,抹著臉上的水低聲笑道:“壞脾氣,真像小司。”

  他們這番有點打情罵俏的動作讓那男孩面色發白,匆匆上了岸,也不接遞過來的浴巾,悶頭跑了。

  宴禹感受到聞延籲了口氣,顯然輕鬆不少。他問道:“怎麼,我替你解決了個麻煩?”

  聞延抱著宴禹的腰,眉宇舒展,怡然道:“小司是誰?”

  宴禹推開他,往一旁游了遊冷淡道:“這你就不必知道了。”

  他上了岸,衣服全濕,緊貼身體。乾脆就不穿上衣,浴巾一搭,他回身拎著進了水的手機看向聞延:“壞了我會找你賠修理費的。”

  其實宴禹喝了酒,又進了水,腦袋早暈的受不住了。知道自己狀態開不了車,乾脆直接去前臺開房。得知聞延貼心地包了三層以後,毫不客氣地要了其中一間。在房間裡,他脫光了所有衣服,喝了杯熱水。最後扶著沉重的腦袋,上了床。

  陷入柔軟的床墊後,他很快就人事不知了。這一覺睡得不太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涼,他一直睡得很冷,整個身體都蜷在一塊,迷糊中還覺得房間裡有點吵,好像進來了一些人,又好像有誰被扔到了他床上。

  宴禹縮在被子裡,實在打不起精神去管。他只當自己錯覺,眼皮子一點沒掀開。誰知道還真的有人貼了上來,手臂不客氣地往他小腹上一摟,將他抱了過去。他沒管,只覺得後背貼上來的身體很暖,挺舒服。

 

6

  身體很熱,頭疼,兼或噩夢連連。不知何時有細碎的親吻從背脊蔓延,唇面的紋路,舌頭的滑膩,不時被輕咬的皮肉將宴禹從噩夢中拖拽而出。 他縮了縮脖子,咕噥一聲:“小司,別鬧。”

  小司是他養的一條狗,通體黃毛,耳朵尾巴帶點白。是土狗,脾氣不好,卻很黏人,被宴禹在一個大雨天牽回家。

  噬咬的力道忽地變重,他的身體被翻了過去,額頭抵在了一片光滑皮膚上。宴禹覺得自己情況不太對,腦子混沌,根本沒辦法想事情。有人摸上了他嘴巴,掰開他下唇,手指粗暴地壓進他口腔,引得他微微皺眉,卻用不上力氣,只能任由手指勾著他的舌頭,在他嘴裡攪和。

  昏昏沉沉間,感覺也受了影響。他始終沒法睜開眼,等再次稍微清醒,嘴裡的手指已經抽了出去。有汗滴在了他胸膛處,雙腿被抱著,硬挺的東西擠在他腿根裡,前端戳在他小腹上,滑出大片粘液。

  誰在弄他?強烈的不適感和被掌控的憤怒讓宴禹強逼著自己睜開了眼睛,視野在睜開的一兩秒間,模糊地只能看到人影。

  視線停在下方,漸漸清晰。他看到他雙腿交叉被抱住,那性器自後方插進他合併的腿縫間,還夾不住,生生往前多出一截。憑屌識人,這尺寸,怕就是聞延,也沒誰了。

  眼睛往上一抬,果不其然,是聞延那張佈滿潮紅與愛欲,很是英俊的臉。見他醒了,還沖他一笑:“你身體,溫度好高啊。”

  宴禹頭疼的厲害,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額頭,沒摸出個所以然,只皺著眉喘氣,還是聞延鬆開他的腿,將臉貼到他臉上,低聲道一句:“你發燒了。”

  宴禹艱難而又虛弱地開口:“你他媽,還不滾下去……”

  話音剛落,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沙啞。誰知道聞延非但沒下去,還貼上了他的身體,那粗長的東西氣勢洶洶地頂在他腿根,手也不客氣地揉弄著他身上的皮肉。他聽見聞延人渣至極道:“我還沒射,也算幫你出汗。”

  這臺詞很耳熟,以前床伴發燒的時候,宴禹也趁著人身體高溫的時候做過。那感覺還挺舒服,如今自己發燒了,被人挺著根東西壓在床上,算不算是現世報呢,宴禹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如果他真的就這麼被強上了,等他恢復體力,下藥也好,灌暈也罷,他也會把聞延玩到脫肛。

  所幸聞延還沒那麼瘋,只是讓他腿交。快速地頂撞讓他腿根生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擦破皮了。宴禹忍耐著沒有出聲,只是閉上眼睛,任由折騰。

  本以為熬一熬就能過,卻不曾想聞延得寸進尺,將他拉了起來,又翻個身,雙膝跪床面朝下。撅著的後臀被拍打發熱後抓揉一把,疼中透癢。緊接著那粗長的性器又闖進他腿根,蹂躪起腿間嫩肉。

  不知道是他身上的汗,還是聞延的汗。滴滴答答,落在酒店的床單上,暈出片片濕痕。也沒多久,床單就被手指揪扯出大片褶皺,在激烈動作下,很快便被移了位,幾乎要脫離床墊,折騰到床底下去。

  大概只腿交沒法射,聞延在身後煩躁地嘖了一聲,將性器從宴禹腿間抽了出來,自給自足地抓著自己性器擼動著,手指帶出滴點液體,濺到了趴伏在床上,宴禹的臀部上。

  雖然聞延這番作為沒經過宴禹同意,但置身處地想想,如果他喝了不少,睡到一半,發現聞延在旁邊脫光了衣服,還處於不能反抗的狀態。宴禹覺得,如果是他,肯定不止腿交這麼簡單。

  這麼想想,反而有點同情只能自擼,不能做愛的聞延。

  這種同情,在聽到聞延在背後,有些鬱悶地說了一句:“媽的,老子從高中起就沒自己手淫過了。”變成了某種詭異的愉悅。

  托聞延一番折騰,經久不射的福,宴禹出了不少汗,神智清醒了許多,身上酸痛漸褪。他翻了個身,大喇喇露出胯下那柄器具。僅僅只是半勃,他垂眼看著聞延握在手中的那話兒,自知就算是自己全勃,也尺寸不如。好在分量不夠,技術能湊。

  他欣賞著聞延自瀆,這男人一身漂亮腱子肉,滾著汗,泛著光,手指修長握著那東西擼動,碩大的前端,馬眼吐著液,順著手下滑,罩在關節骨上,即淫且色。加之那忍耐皺起英眉,微張雙唇隱隱若現的性感舌頭,宴禹很快就全硬起來。

  他靠在淩亂堆起的軟枕裡,沒有去碰自己的東西。只敞著雙腿,毫不在乎底下風光全現。這倒便利了聞延,一雙眼幾乎著了火,落在宴禹的腿間,視線更是侵略性十足,幾乎想化成實質,掰開這雙長腿,操進那一定火熱的身體裡。

  宴禹不在乎他那視線,他赤著腳伸著腿,踩到了那濕潤的性器上,腳趾碰到那極高的溫度,令他唇邊掛起滿含意味的笑。聞延幾乎能確認是這人刻意撩撥了,見宴禹也不像剛剛不情不願的模樣,他反而沒那麼急。他從來不喜歡逼人上床,強迫這等事,對聞延來說是侮辱。他不缺床伴,不會自找沒趣。

  鬆開握住性器的手,他轉而抓宴禹的腳踝,另一手遊刃有餘地撥了把額發,端得是優雅自在,從容姿態:“想做了?”

  宴禹發現聞延的英俊是透著股子邪性,比如這簡單一撥一笑,就電力十足,簡直迷得讓他晃神。

  宴禹是Top,聞延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這樣,還是對他有性趣,那麼宴禹能猜到,怕是聞延抱著和他一樣的想法。

  在無形博弈中,贏家才是取得果實那位,以絕對的掌控姿態,讓輸家心甘情願臣服認輸。

  既然還未分出輸贏,又不想委屈自己。

  宴禹就著被人抓住腳踝的姿勢,慵懶臥在枕頭堆裡,以手托腮,食指微壓下唇,低語道:“69玩不?”

 

7

  聞延那話兒色澤很深,身經百戰,味道不算難聞,他雖早有準備,但在那飽滿的前端頂入他嘴裡時,還是被撐得難受。

  嘴角邊緣扯得生疼,也僅僅是吞入了半截。聞延還聳動著臀部,往他嘴裡再頂了頂,戳到喉嚨深處,引得他喉道一陣反射性抽搐。像是報復性地,宴禹也往聞延嘴裡一直入,直到聞延掐了一把他後臀,才甘休。

  嘴裡的東西實在太大,任憑他口活能玩出花來也無處施展。宴禹微微皺著眉,只能吐出一截,放棄深喉,用舌頭撥弄著那馬眼處,快頻率地戳弄著那裡,手就著粘液,有技巧地揉弄著那囊袋,不時戳壓會陰。

  因為姿勢的原因,他在下方,根本看不清聞延在他腿間的表情,倒是有點可惜。他的寶貝被很好照顧裡,聞延口活顯然不差,給他來了幾次深喉,爽得他背脊戰慄著,不停抬著腰往上頂。

  他雙腿夾著聞延的腦袋,手也到處摸,摸到結實的後臀,手感極佳的大腿外側,順著腰身往前摸,掐一把乳頭。

  像是被惹惱了,聞延擱在他後臀的手發力,掰扯開他那處臀肉。宴禹挺無所謂地繼續挺腰,享受著那濕軟的口腔與有力的吮吸。反正聞延看得到,也吃不到,只能使壞罷了。

  玩兒好一會69,聞延的動作愈發粗暴,不管不顧往他嘴裡塞,搞得他頗為喘不過氣。知道他這是快射了,宴禹也沒抵抗,只儘量地揉著他露在外邊的那截莖身。沒多久,宴禹因為還在發燒的原因,狀態不佳,率先射了出來。聞延猝不及防被他射到了嘴裡,立刻抽身離開,坐到床邊拿紙,表情陰晴不定。

  宴禹射了以後就有些疲了,看著聞延的表情不由發笑。想必聞延縱橫江湖許久,還沒誰不打招呼就讓他吞精。宴禹活動了一下酸疼的下頷骨,瞄到對方還沒射,卻漲得通紅的性器,那龜眼不停流著水,怕也差不多交代了。

  他瞧著聞延的臉色,好心道:“要不要我替你打出來。”

  聞延擦了嘴,再挺著東西去開了瓶酒店的礦泉水,聽到他說話,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用。”

  很快,宴禹就知道為什麼他說不用了。聞延說禮尚往來,見他身體不太好,也不用動,出張嘴就好了,可真見了鬼的不用動!

  宴禹依舊半躺在那堆枕頭裡,聞延扶著那話兒,跪在他腦袋上方,一手扶牆,一手握著那東西往他嘴裡塞。這被動的姿勢令宴禹只能扶著聞延的結實的腿,皺著眉,嘴巴被撐得滿滿的,別說聲音了,連口水都流不出來。

  幸好聞延沒打算真虐待他這個病號,見性器只能進去一半也不勉強,就著差不多的姿勢,摸著他的臉,快速地抽插起來。

  宴禹舌頭無處安放,還得小心牙齒碰到嘴裡的東西,累得滿頭大汗。不一會嘴角就生疼,大概是被磨破了皮。在將將發怒前,聞延掐著他的下巴,直接全射進了他嘴裡。

  這次還頂得挺深,最先射出的精液滑進喉道裡,幾乎沒法阻止,就咽下了。等那話兒抽出去,宴禹嘴裡大半部分高蛋白都進了胃裡。他張著嘴,有些呆滯。再看聞延心滿意足松了口氣的臉,被氣笑了。

  宴禹行動極快地扶著聞延的腰部,使了個巧勁將人推倒床上,他嘴對嘴地親了上去,勢必讓聞延也嘗一嘗自己的味道。

  聞延不閃不避,只噙著一抹笑抱著他滾了一圈,壓著他亂動的手說了聲乖,緊接便親了下來,好像他們是最親密的戀人,自然而然的事後親昵。宴禹怔忪不過半秒就反客為主,舌頭熱情地與侵入者共舞,連接吻也像一場較勁,直到逼出一聲低吟或驚喘,方才甘休一般。

  抱腰,掐臀,為所欲為。像是對宴禹太過放肆行為的一種回應,聞延抓著他的腰,將他從床上提起,摟腰抬臀,拖著他大腿往腰上帶。身體懸空的一瞬間,宴禹下意識雙腿夾住了聞延的腰。 唇舌沒有分開,間或有東西被他們胡亂掃在地上的聲音。

  天旋地轉,直到背脊傳來一陣火辣疼痛,才知聞延將他撞在牆壁上,抵在上頭與他接吻。宴禹以眼還眼,咬破聞延下唇。血水還未淌出就被他吮得個乾淨,端得是熱辣甜蜜,至死方休。

  聞延皺著眉,將宴禹從牆上抱了下來,讓其坐在床頭櫃上,自己俯下身,一手撐櫃,一手扯著宴禹後腦勺的頭髮,粗暴地讓其後仰著腦袋,露出脆弱脖頸。

  宴禹因為發燒的原因,兩頰帶著薄紅,猛不丁被扯頭髮,眉眼不虞,卻因病氣少了淩厲。他尚未回神,就被聞延咬了脖子。薄弱皮膚在一陣尖銳疼痛過後,被舌頭來回舔弄。未待他發怒,就見聞延舔弄受傷下唇,眼神桀騖地與他視線相接:“扯平。”

  宴禹無語半晌,哈哈大笑。聞延真的是太對他胃口了,是他喜歡的類型。有趣,會玩,尚未馴服,野性十足。

  他摸著脖子,在聞延想再次親上他頸項受傷之地時,捂著這人嘴巴推開一定距離。宴禹看著聞延低歎道:“雖然很想繼續,但我身體撐不住了。”

  他感覺鼻子呼出來的氣息都是高溫滾燙的,射了以後,精力更是一下就散了。剛剛情緒高漲時還未覺得,現在頭暈腦脹,較睡前而有過之無不及。 聞延撥開他的手,以額貼額,沉思一會便直起身。

  宴禹坐在床頭櫃見人彎腰穿褲,以為聞延被自己壞了興致,準備穿衣服走人。不料對方撿起他的衣服,摸了一摸。確定還是濕的以後便嘖了一聲,把穿好的褲子重新脫了下來,拿在手裡,朝宴禹走來。

  宴禹正是莫名,就見聞延單膝下跪,抓著他的腳,就塞進那條褲子裡,宴禹下意識抽腿:“這不是我的。”

  聞延沒抬頭,只是抓著他的腳不讓動道:“我知道,你衣服濕了,穿我的。”

  宴禹僅僅一個愣神的功夫,兩條腿都進褲子裡了。見聞延還想抱著他的腰讓他起來穿褲子,他只能連聲拒絕,繼而拽著那條褲子蹦到一邊,頂著一張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臊得慌的臉皮子扣上了皮帶。

  有了褲子就有衣服,他全副武裝了聞延衣服後,就見聞延毫不在乎地穿上他濕淋淋的褲子,還嫌棄地叨了句這腰圍太小,就著半截拉上的褲鏈套上酒店的浴袍。

  聞延撿起手機錢包回頭和站在一旁的宴禹道:“愣著幹嘛,去醫院,車開來了嗎?”

 

8

  大半夜的,路上別說店,連人都沒有。宴禹有心想讓聞延換套衣服,也沒有地方可以買來換,只能不太好意思讓他穿著全濕的衣服開著車把自己送到了醫院。到了附近醫院,明明可以在車裡等,但聞延還是陪他進醫院,穿著一身怪異搭配任由值班護士的打量。所幸聞延一張帥臉鎮得住場,這麼奇怪的穿搭也被他走出T台模式。

  等檢查出體溫三十九度,得打吊針。聞延讓他在病床躺著,自己拿著單給他付費拿藥。宴禹沒有拒絕,只閉著眼歇息。作為一個成年男性,獨居一人,不管生病吃飯總是一個人去解決的多。如今被人送來醫院,陪著看病,倒是有些不同感受。

  扎針完畢,足足兩大瓶一小瓶的水,再看一眼手機時間,四點二十,這是吊到天亮的節奏啊。聞延給他倒了杯熱水,讓他喝下後,自己尋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

  宴禹開口道:“你先回去吧,再不走可真通宵了。”

  聞延回他:“這麼晚可打不到車,我還等你打完針,陪我吃個早飯呢。”

  宴禹笑了,一邊笑一邊掀開被子說:“也行,別幹坐著,你上來睡會?”

  聞延想也不想地拒絕道:“別了,這床不經折騰,太小。”

  時間說快也快,沒多久打完針,聞延身上的褲子也被體溫烘乾了。早上六點多,街上冷得厲害。剛步出醫院的宴禹凍得一哆嗦,再斜眼一瞅身上只裹了件浴袍的聞延,心底佩服這人身體素質太好。

  開車在街上轉了圈,找了間開了門的飯店,聞延拿著功能表看了眼,問他有沒什麼不吃。宴禹不是很有精神地搖了搖頭,聞延便自己決定,拍板後叫來老闆點了單。等飯菜上了桌,熱騰騰的骨頭粥加幾碟開胃小菜,這讓本打算沾幾口,回去好好睡一覺的宴禹被氣味勾起了興致,喝了兩大碗下去,身體都暖了。

  他飽了以後聞延還在吃,動作快速且優雅。宴禹覺得,如果他連一個人的吃相都很滿意,那麼他對這個人可以算相當滿意了。

  支著下巴打量了會聞延,手機就響了。他接起,那頭是有些迷糊的程楚。程楚問他昨晚去哪了,沒打聲招呼就不見了人,打電話還不接。宴禹抬眼看著對面聞延,聞延回他一疑問眼神,他搖了搖頭,對著話筒說:“半夜發燒了,剛從醫院出來。”

  程楚在那邊尖叫出聲,沒等宴禹回神,就聽見程楚顫抖著聲問道:“宴宴,你被聞延搞進醫院了?”

  宴禹哭笑不得,他現在能確定,程楚是知道昨晚聞延和他一個房,如今打電話過來不過探探虛實。

  他想了想,他應該解釋一下。但是這話該怎麼說,才不會越解釋越像掩飾,目前他還想不出來。於是懶得說,就掛了電話。

  聞延放下筷子,拿紙擦嘴。宴禹看了看手機,再抬眼問聞延:“你昨晚怎麼會在我房間?”

  聞延好像也不太清楚,只答喝醉,半夜醒來就發現宴禹在旁邊。

  宴禹歎了口氣,有些頭疼,他開口道:“應該是故意把你扔進來的,可能會有些人來八卦,你別在意。”

  聞延那邊電話也響了,他看也不看地掛了電話:“那些無所謂,走,我送你回家。”

  宴禹狀態不好,拿手機開了導航給聞延以後,就在副駕座上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做了個夢。還是那個夢,瓢潑大雨,鐵銹的味道,電視機失去信號後尖銳的嘶鳴聲,強烈的耳鳴逼迫地他幾乎喘不過氣,直到一道驚雷落下,宴禹猛地睜開眼。

  車裡很安靜,車外卻下起了雨,玻璃窗上水珠扭曲了景色,一顆接一顆下墜。夢中絕望的味道在清醒的時,也未完全散去。像是透過雨的氣息,昏暗的車內,將幻境與現實銜接在一起。

  直到淡淡燒焦的尼古丁味傳到鼻尖,宴禹才恍然回神。他發現車子已經停了下來,但卻不是在他家樓下。見他醒來,聞延將咬得些許濕潤的煙嘴遞到他唇邊,宴禹就著他的手深吸一口,身上緊繃的肌肉一寸一裡伴著煙的味道,漸漸鬆開。

  直到開口,宴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失了調,好半天,才勉強發聲道:“這是哪?”

  聞延開了窗,濕潤的風夾雜雨滴灌進車裡,他往外頭看了看:“前面出車禍,我們給堵半道上了。”

  宴禹揉了揉酸疼的晴明穴,歎了口氣。他聲音沉沉,情緒低落。聞延將剩下半截煙給了他,說了聲抱歉,雨太大,沒辦法開窗,又想抽根煙提神。

  宴禹反應過來,聞延是對車內抽煙這事。其實他能理解,聞延到底不是超人,生日宴瘋了一晚,再陪他熬了一夜,如今還遇上堵車,肯定累了。

  但是因此特意道歉,這讓他有點意外。畢竟聞延人稱聞爺,他以為作風也會粗狂不羈,結果接觸下來,卻是個心細的男人。想著他也就問了,他問:“為什麼都叫你聞爺?”

  聞延單手隨意擱在方向盤上,另手拿水瓶喝水,喉結上下滑動吞咽。顫動位置附近的皮膚還沾著曖昧紅痕,大概是他弄出來的,有些地方還浮現細小血點。 正盯著這人脖子出神,就聽見聞延答他:“玩過一次主奴,那奴喊我爺,後來他們鬧著玩,就都這麼喊。”

  宴禹頗感新鮮,卻也不意外。聞延這身材和氣場,玩了也不稀奇。但他分析到剛剛那段話裡,聞延只玩過一次,看來是不喜歡。雖然宴禹在床上也愛弄些花樣,但那也是為了做起來爽。真正bdsm,他還沒試過。

  看出宴禹臉上好奇,聞延探手朝他臉上摸來。宴禹瞳孔微顫,終究沒躲。任憑那手糅雜煙草味道,落在了他後頸上。他的脈搏彈動著,被壓在這男人的手指下。順著血管的方向,有些濕潤的指腹在上面流連出一串看不見的濕意,像是沾染著主人的氣味,鑽進他毛孔裡,最終,熱度停在他微薄耳垂上。

  他聽見聞延再一次說:“打個耳洞吧,我為你挑好了耳釘。”

 

9

  宴禹沉默不過三秒,就抬手隔開聞延掌控欲十足的右手。他望向前方開始走動的車流,打破曖昧氣氛地開了口:“該走了。”

  聞延依言掛檔前行,車子緩慢駛向前方,這時候宴禹問道:“你三番兩次讓我打耳洞,是什麼惡趣味,我不玩bdsm。”

  他側眼看聞延的臉,看他鼻樑挺直,唇角微勾,只一副輕鬆模樣。他有心追究一個答案,是bdsm圈的玩法,還是他打了耳洞後像什麼人,又或者有更深原因?浮想翩翩,心思複雜,一切卻截然而止,只因聞延的回答,他說:“覺得會好看。”

  哈?許是他過於詫異的聲音鬧了笑話,聞延似笑非笑斜來一言,意味深長道:“不然你以為?我是覺得,你耳垂生得好看,這和我覺得人手指好看,適合戴戒指一個道理。”

  這答案與其說敷衍,更像無厘頭,還顯得想上許多的他自作多情。他好笑地後仰身體,放鬆地任由自己陷入座椅上:“看來你的耳釘一定物有所值。”

  聞延專心看著前方:“你會喜歡。”

  這麼篤定?帶著幾分好奇,他確實考慮了去打個耳洞。但這想法只是淡淡掠過,畢竟對聞延的感覺還沒到能為他在身上留個獨屬於這個人痕跡。雖然耳洞並不屬於非常明顯的痕跡,但足夠以後摸到這個耳洞,都能想起這個人,和紋身一樣。所以宴禹特別奇怪那種,談戀愛時會把物件名字紋在自己身上的人。

  也許他們衝動的時候,是真的想過一輩子。只是架不住這走上一輩子的路種種波折,最終只能親手洗去這曾經愛意的證明,徒留一道醜陋礙眼的疤口,如同那份結束後,恨不得這輩子都不願記起的愛情。看上一眼,都徒留後悔厭惡。

  也不知道,聞延為了宣哲又留下了什麼,在身上攜帶一輩子,還能讓聞延在分手後急不可待自暴自棄,找人約炮。宴禹不認為這是因為聞延憋久了,或是管不住下半身。與其說是放浪不羈,更不如說是一種自我折磨。一個浪子的真心,別的不說,能掏出來,也是帶著滿是血的真心。

  認真這個玩意最不能碰,浪子的認真,甭管期限,愛上的時候,陷得比誰都深。

  他聽說,是宣哲甩得聞延。這讓他更篤定,怕是聞延打碎了牙往嘴裡咽,面上風光,心裡究竟如何,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宴禹再細思和聞延相處下來的一些細節,越想越覺得自己猜的十之八九,不由為聞延點了根蠟。車子行駛了半個小時,終於到他家樓底。

  聞延跟著他下車,將鑰匙拋給宴禹,抬眼打量這棟樓,表情有些怪,他問宴禹:“你在這住?”

  宴禹接過鑰匙,隨手放進兜裡:“怎麼?你有認識的人住這?”

  聞延點點頭,沒有多說,只說先走。宴禹立刻將人攔住,發出邀請:“可別,這樣走了那我可真欠你個人情了。”

  聞延反手抓住他手腕:“我下次再來,今天累。”

  宴禹好笑道:“你以為我想讓你上去幹什麼,我讓你換衣服,穿浴袍還能穿上癮?”

  聞延唔了聲,像是有些失望抹過下唇:“我還真以為你讓我上去,幹些什麼呢。”

  幹字抑揚頓挫,深意十足。

  宴禹沒搭理這嘴上便宜,他帶著聞延上樓,在電梯裡靠著冰涼的鐵壁,昏昏欲睡。直到叮咚一聲,都沒把他從恍惚中驚醒過來,還是聞延拽他一把,半扶半抱,低淳嗓音在邁出電梯時,掠過耳際,聞延問他,需不需要抱他回去。

  他醒了一醒,推了推聞延,示意自己還成。家門是密碼鎖,簡單四個數字,1847,也沒避開聞延就輸了進去,音樂響起,他推門而入。

  一條到人小腿高的黃狗撲了過來,宴禹把狗接住,滿面笑容地親了狗狗好幾口。倒滿狗糧,再開了個罐頭,他回到客廳,招待被他冷落的客人。他家不算整潔,雖然每個星期都有請人上門打掃,但因為平日裡過於隨性,進門就是款式不同鞋子淩亂擺放,鞋櫃上還置著好幾把新傘。

  茶几上鋪滿雜誌,宴禹抱著那堆書往底下塞,還掉了幾本,他懶得撿,讓聞延坐。結果聞延剛剛坐下,就坐扁了一個盒子。從底下抽出來,是盒避孕套,還未拆封。宴禹坦然地指點聞延把這盒東西放進茶几下的櫃子,反正他們彼此都是明白人,就算翻出這些東西,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進廚房給聞延弄了杯蜂蜜柚子茶,頗為養生。等端出來後,聞延看著那黃橙橙飄著甜味的東西,接過來先是嗅了嗅。宴禹看他這番動作,自己端了杯就地坐在茶几邊的灰色毛毯上:“喝吧,解酒。”

  聞延仰首灌了了大半,雖喝的急但還是被酸到了,他眉頭微攏道:“有點酸。”

  宴禹含著杯壁有些驚訝,聞延比他想像中還要嗜甜。他問要不要再加點蜂蜜,可聞延那杯已經見底了。見喝完了東西,宴禹將手裡剩了大半的杯子放下,帶聞延去了浴室,讓人洗個澡。他去房間給聞延找衣服。

  想到之前聞延嫌褲子小,他特意找了運動褲給聞延,再尋了一件寬鬆白T恤,拆了條新短褲。拿著衣服,他去敲浴室門,裡頭水聲響亮,不一會門就開了一條縫,聞延探出右手。

  宴禹在那沾著水珠隆起的腕骨處停了一會,就將手裡的衣服塞給了對方。衣服有點多,差點還掉下一件,宴禹下意識彎腰接住。忽然面前一陣熱意撲來,聞延竟直接拉開了門,赤著身子,將那幾件衣服雙手接過。

  等門關上,宴禹覺得有些頭暈,大概是被那熱氣熏的。他想了想,抬高聲音問裡面:“你要不要在我家睡一會。”

  說實話,他家從來不帶炮友回來,可畢竟算欠了人情,雖然有些猶豫,但借半張床睡一會,倒也沒什麼。聞延也是個心大的,在裡頭朦朦朧朧回道:“你家還有床?”

  雖然他家兩層格局,但樓上客房堆得都是雜物。想當然是沒有,宴禹道:“你怕和我睡一張?”

  裡面沒了聲,宴禹也不勉強,覺得確實沒多熟,聞延不願意也正常。他實在困,可裡面人沒出來,倒也不能先去睡,只能換了身舒適衣服,去陽臺上吹風抽煙。

  兩支煙的功夫後,身後的玻璃門被人推開了。聞延濕著頭髮看他:“房間在哪?”

 

10

  一切是那麼順其自然,他和聞延在五分鐘後一起躺在了他的床上,那感覺很妙,因為聞延身上有他常用的沐浴露香味。身旁有另外一個人的體溫,和那幾乎無法無視的存在感,宴禹以為他可能會睡不著,但實際上,他鑽進被子裡就入眠了,就好像平時一個人睡的一樣。模糊間他好像聽到了小司的叫聲,不由想著,聞延畢竟是生人,會不會被咬。

  他努力要睜開眼睛,卻終究被困意打敗。等再次醒來是因為小司。那熱情的呼喚方式,濕潤的觸感。宴禹還沒睜開眼睛就先笑了,他說:"寶貝冷靜一下,papa馬上就起來了,嗯,起來了。"

  他在被子裡動了好一會,直到碰到一旁溫熱身體才猛地睜開眼。腦子尚未清醒就被嚇了一跳,他與聞延那剛醒的雙眼對上,下意識問了句:"你怎麼還在這裡。"

  他手機鬧鐘沒有響,入睡前明明定了一個四點的鬧鐘。他下午約了宋劍有事,看著窗外一片漆黑,他伸手去摸來手機一看,原來是沒電已經關機。匆忙插上手機充電器,他下床就開始換衣服。

  一翻折騰,聞延也醒了。他並沒有被宴禹那不客氣的問話所得罪,反而抱著躥到床上溫順賣萌的黃色大狗,安然順毛摸,看宴禹急切地脫衣換衣。

  宴禹穿戴完畢,再去看手機。果不其然有好幾通宋劍的電話,微信上的資訊也是一個接一個。正準備回撥,就有另外一個號碼打了進來。

  那個號碼沒有存名字,但宴禹一眼就認出來究竟是誰。他像盯著怪物一樣看著手機,猶豫一會,還是接了起來。

  宴禹沒有說話,只將手機貼在耳邊,眼神冷的可怕。那邊像是說了些什麼,宴禹直白道:"不需要,你別過來。"

  這通電話持續了沒多久,宴禹就拿著手機,拉開了臥室窗簾往下一看,好半天才歎了口氣:"你上來吧。"

  聞延舒適臥在床上,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樣,淡定地說:"怎麼了,該不會是前男友吧。"

  宴禹放下手機,嘴角勾著抹古怪的笑,回頭看著聞延:"是我媽。"

  聞延眼睛緩緩地睜大了,他罵了聲操,掀開被子就開始穿衣服。宴禹記得入睡前大家衣服都穿的好好的,這人是什麼時候脫光的。現在看著聞延晃著巨大本錢手忙腳亂的樣子反而很好笑,他也笑出了聲。

  聞延急了,他皺著眉找自己的上衣,好半天沒找到給脫哪了,只能赤著上身問:"還有我能穿的衣服嗎?"

  宴禹走去衣櫃給他拿了一件,聞延剛套頭上,門鈴就響了。宴禹皺著眉看門,像是感受到主人的煩躁,小司也沖著那門一頓狂叫。那鈴聲短促地停了下來,半天沒再響起。不一會,便是微弱的叩門聲。

  聞延問宴禹:"你和家裡出櫃沒?"

  宴禹沉默搖頭。

  聞延再次罵了句操,巡視了房子一圈,直接躲進了衣櫃裡。那衣櫃不算小,可架不住聞延個子高,縮在裡面簡直憋屈極了。

  宴禹聽著敲門聲,低聲道:"你不用躲。"

  聞延看了眼宴禹脖子上的痕跡:"你確定?"

  宴禹沒應聲,他往門口走去,身後衣櫃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有段時間沒有見了,女人站在外面,溫婉清麗的模樣還是沒有變,體貼的衣裳,姣好的身材。明明看起來就是氣質貴夫人的模樣,卻在他面前,他的母親永遠都低眉順眼的。小心翼翼的示好,低聲問安,不像母子倒像冤家。

  宴禹一手撐門,倒是沒有讓人進來的打算。他眼神落在陳蓉右手提的食盒上,眉心微蹙:"我不需要這些,你回去吧。"

  陳蓉聞言臉稍稍一白,勉強笑道:"媽記得你小時候最愛我做的醬排骨了,過幾天你生日,你肯定是要和朋友過的,媽就是想著和你吃頓飯⋯⋯"

  宴禹沒有吭聲,陳蓉眼神透著些許祈求。僵持沒有多久,宴禹便退了一步,讓女人進來。雖然僅僅只是讓陳蓉進個門,陳蓉雙眼都亮了起來,她的臉上浮現了笑意,像是年輕了許多。那盛開如花一般的期待,卻在屋裡見到聞延的時候驚了一跳,很快,便頹敗下來。

  雖然她勉力維持著笑容,但看起來依舊牽強。她得體地與聞延打招呼,說是小禹朋友嗎,我是小禹媽媽,你和小禹住在一起⋯⋯話還未完,就被拿著礦泉水倒進杯裡的宴禹中斷了:"他只是來借住一晚上,你把東西放下就能走了。"

  聞延點頭道:"伯母好,我確實只是來住一晚上。"他話音剛落,就見眼前女人眼神冷了下來,仔細一看還能依稀分辨出一些厭惡驚怒。這明顯不是對自己兒子的朋友的態度,更像是知道了什麼。

  相必宴禹的母親並不像宴禹所說的一無所知,但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他處於一個尷尬位置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隨機應變道:"我突然想起我約了人,先走了。"

  聞延剛想走,宴禹就在身後喊了聲:"等等。"

  聞延回頭,宴禹就將聞延落下的手機丟了過去:"記得還我衣服。"

  送走了聞延,宴禹回頭看著依舊坐在沙發上面色極差的女人,歎了口氣。他將那食盒放在茶几上展開,到底沒再說趕人的話。色澤漂亮的排骨,噴香蔬菜米飯,還有切成片的水果,最底下一層擺著香甜的桂花糕,晶瑩剔透的糕身裹著桂花花瓣,最是難做。以前他小時候饞這個,因為工序過於麻煩,陳蓉幾乎很少給他做。

  如今再吃到,卻很難有幼時感受過的美味,過於甜膩的味道齁得嗓子眼發苦,他幾乎是紅著眼將嘴裡的桂花糕咽下。

  將筷子擱下,清脆的碰撞聲響在寂靜的兩人間,相顧無言將空氣都攪和的近乎凝滯。宴禹盯著盤裡的食物,低聲道:"我不過生日,你不是知道的嗎。"

  陳蓉雙手顫抖地抓著裙擺,神經質地撕扯著上面的蕾絲鑲邊:"⋯⋯就不能,就不能原諒媽媽嗎?"

  宴禹深深地吸了口氣,忍耐道:"回去吧。"

  陳蓉一下就失控了,她雙手扶住茶几上,尖銳又高聲地嘶喊:"你是為了報復我嗎,難道我活的容易!這十來年,我就沒有一天安穩過,我⋯⋯"她聲音急促地收了尾,面色漲得通紅,雙眼鼓鼓,近乎癲狂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卻沒敢再言。

  因為她看見宴禹看過來的眼神,那麼黑,空洞安靜的,正如那個雨天,在驚雷劈下,照亮少年的眼,如此絕望。

 

11

  送走了陳蓉,宴禹抱著小司靠坐在沙發上盯著一口未動的排骨,小司被味道勾引,腦袋一直往那頭湊。宴禹攔了幾下,也就隨它去了。

  正發著呆,忽然手機叮咚一聲,是推送通知。像被驚醒一般,宴禹趕走了小司,將那被吃的一片狼籍的排骨撥進米飯裡,一口一口的往嘴裡送。

  他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嘗不出是個什麼味道,只覺得吃完以後,胃像是裝了幾大塊石頭,晃得生疼。他卻覺得疼就對了,將食盒裡所有東西都往肚子裡塞,直塞到反胃嘔吐,捂著嘴踉蹌跑進廁所,吐得驚天動地,吐得淚涕橫流。

  小司在他四周急的到處轉,舔他的耳廓,用濕潤鼻頭嗅他的臉。宴禹扶著馬桶去抽紙巾,擦嘴漱口,看著鏡子裡眼裡盡是血絲的男人,伸手在鏡子上點了點:“明明你才是最活該的……不是嗎。”

  他回電宋劍,那邊氣得不輕,說起碼給他打了不下三十通電話。宴禹聲音沙啞:“實在抱歉,沒想到手機沒電。”

  宋劍說:“知道你去鬼混了,都傳遍你被聞延搞進醫院。”

  宴禹唔了聲,含糊其辭:“差不多吧,明天下班後我去你們公司找你。”

  第二天他拖著病體上班,幸好手頭兩個學徒出了師,不需要他事無巨細地教,好歹省了他不少事。他吞了藥片喝了水,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經過鏡子時差點被自己的樣子嚇到。面白如紙,嘴唇起皮,眼窩通紅凹陷,不像感冒更像絕症。

  只能路過藥店時又打了一針,買了口罩戴著,以免影響市容。

  等和宋劍見了面,他摘下口罩模樣更是嚇到他這朋友,宋劍瞪著雙眼:“聞延強姦你了?”

  宴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只是發燒。”說罷他就將前天晚上的事情理了一通,表示確實上了床,但沒有真刀實槍的幹,發燒也是因為下了水著涼,不是因為被聞延操到肛裂。更何況聞延頗為紳士風度,送去醫院送到家門,是他欣賞的文明約炮那掛。

  宋劍歎了口氣,摸著下巴說沒想到啊,三人成虎,這流言蜚語怕是下次宴禹去酒吧,就會有優質攻來約他一發。宴禹笑了,用紙巾捂著嘴咳嗽兩聲:“沒事,我會教他們重新做受。”

  調侃兩句便切入正題,宋劍說他之前要的房子已經被人租下,而且本來那是老式公寓,被後來房主分成兩層,裝修了不少地方。如果宴禹要買下,需要和已經把二樓租下的房客協商。

  宴禹皺眉:“這不是房主該去協商的問題,怎麼讓我來。”

  宋劍也有些無奈:“之前談的是那家人的孫子,急著出國把這房子賣了,誰知道後來租客和他奶奶關係好,自作主張把房子租出去了。小的又不敢和老的鬧,只能我們插手去和租客妥協一下,要不然那房子還真買不下來。”

  昨天就是想商量這件事情,誰知道宴禹電話打不通。那租客又不在家,宋劍白跑一趟,只能作罷。

  宴禹歎了口氣,本來他手上錢也不多,買房子的錢都是本打算開工作室的基金。但工作室可以以後再開,房子一旦錯過就難買了。

  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誰知道現在又突然冒出了個房客,真是頭疼。

  和宋劍分開後,宴禹驅車前往那所房子。沒多久便到了地。房子變化巨大,早已不是當年的樣子。如今二樓瑩瑩亮著燈,他坐在車裡抽了根煙,看了這地方好一會,才開車離開。

  他走之前,二樓有扇窗戶拉了開來,隱約瞧見是個男人,一閃而過。因為出去是單行道,沒法倒回去看,只能作罷,而且總有機會見一見這房客,等要到聯繫方式就好,他想。

  過幾日,宋劍把房客電話號碼發給了他,是座機號碼。宴禹隨手存了下來,打算得空了聯繫。他們公司最近新接了個單子,學校的會議室和禮堂的重新設計,比較趕,必須在學生假期到來前確定下方案。

  宴禹在辦公室開了個小會,就帶著助手小李去了那學校。學校挺大,他們問了幾次路才找到辦公室。宴禹在門口禮貌敲了敲,問道:“請問許老師在嗎?”

  辦公室只有一位老師,坐在角落,埋頭寫著什麼,只露出個發旋。宴禹見人沒搭理他,便客客氣氣再問了一遍:“你好,請問許老師在嗎。”

  那老師看起來有些呆,好像才反應過來一樣,匆匆忙忙站起身,又磕到了膝蓋,碰得一聲巨響,撞得桌上的東西都抖三抖,老師疼得彎下腰捂膝蓋,發著抽氣聲,連眼鏡都摔到了地面上,十分狼狽。

  宴禹汗顏,他上前幾步,撿起了地上的眼鏡,遞給這個有些迷糊的老師,溫柔道:“還好吧。”

  老師抬起頭來,因為視力的原因微微眯起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了宴禹手中的眼鏡:“謝謝,你找許老師嗎,他不在。”

  宴禹嘴邊的弧度有些僵,他看著眼前這個人,第一次覺得世界太小,這人不就是宣哲嗎?他看著宣哲打開手裡的眼鏡,戴在了臉上,還順手擦了把因為太疼,而湧出的一點眼淚。

  剛對視上,宴禹就見宣哲臉上浮現吃驚神情,他聽宣哲說:“哎呀,你不是宴禹嗎?”

  宴禹比他還吃驚,宣哲怎麼會認識他,他們只有過一面之緣,還是他單方面的。如果是從聞延那裡知道的就更不可能了。聞延在分手之前,和他根本談不上認識。

  不等他猜想更多,宣哲便露出一個有些傻氣的笑容:“就猜到你忘記我了,我是班長啊,林班長。”

  宴禹雙眼微睜,再仔細看了宣哲一遍,勉強把眼前這個人和高中時候有著厚重劉海,呆板眼鏡,唯一可取之處只有皮膚很白的林哲給對上了號。他嘴巴張張合合,把平時的好口才都丟了個光。見宴禹一直不言語,宣哲還把自己的劉海使勁往前撥了好幾下,再問道:“認出來了嗎?”

  宴禹看著那細白的手將柔黑的頭髮揉來揉去,有些控制不住地抓住宣哲手腕:“認出來了,別弄了,你怎麼還是這麼傻乎乎的。”

  他是真尷尬,也真沒想到他和聞延還有這種緣分,都喜歡過同一個人。

  聞延愛宣哲,而他……愛倒談不上,只能說是初動萌芽的一點喜歡,在高中的時候,不深刻。畢竟現在連樣子都不記得了,只隱約能想起,班長坐在他前面時,陽光在窗子外面照亮了少年的背,微粉的耳廓,柔軟的搭在頸項的頭髮,泛紅的指尖。而班長,還是他有段時間打手槍的意淫對象。

 

12

  他看著宣哲,熟悉感漸起,宣哲眉眼柔軟,隱約能見些許從前影子。宴禹能感受到宣哲不再是之前的林哲,以前的林哲可沒彎得這麼徹底,大概是被聞延開發了半年,又不懂掩飾,渾身透著股純真又不自知的撩人。

  他下意識從懷裡拿煙,卻摸了個空,宣哲見他的動作笑話他:“你怎麼還是煙癮那麼大,我記得以前,你老是在廁所裡笑話我……”

  這是說的是高中時候,當時他喜歡逗林班長,特別是下課,他們一夥人聚眾抽煙,班長來上個廁所,還細聲細氣地提醒他們不要被年級主任抓到。這時候宴禹就會使壞,抓著林哲的手把人拖到角落,單手撐牆困林哲在懷裡,另手將煙含入嘴中,再將白霧細長呼在人臉上。林哲聞著煙表情皺巴巴,還有些委屈地說弄他一身煙味,被老師聞出來就完了。

  宴禹還美名其曰,說讓班長嘗嘗煙的味道,當個真男人,實際上卻是在不折不扣地耍流氓。

  宣哲不提從前也罷,提了從前,更是有些曖昧的以往,宴禹莫名尷尬。這到底是年少的事情了,以前的情愫不在,也無舊情複燃可說,更不論他現在算得上在泡宣哲前男友。細究其中關係,怎一個亂字了得。

  這時和他們交接的許老師進了辦公室,宴禹便說有空再聯繫。卻不料宣哲讓他等一等,去翻了半天手機,才從角落裡找了出來,要記一下他的電話號碼,微信號也行。迎著宣哲清亮認真眼神,宴禹起了幾分內疚。

  也許宣哲對他真的是久未見面的好友,因為有著共同不算差的回憶,想要重新建立聯繫。可他卻因為其中暗藏的複雜牽扯,有了敷衍之心。有空聯繫,卻連電話都不留,實在虛偽。

  好在宣哲也是個心大的,存了他的號碼就趕緊揮手,讓他去忙,不要耽擱了正事。

  等宴禹現場勘測了一番回來,猶豫一下,就去辦公室,本打算道聲別,卻發現宣哲不在,問一旁老師,被告知宣哲去上課了。

  宴禹多少有些好奇,從前宣哲就是一本正經的好學生,還是個負責的,聰明的,也心腸好的。當了老師,肯定也是個好老師。他去了宣哲班級上看,看見宣哲站在台前,戴著眼鏡,口才犀利,言詞簡練,頗有控場能力。

  宣哲視線落在他身上後,宴禹勾唇朝他招了招手,宣哲聲音一頓,沒有回應,一雙眼睛卻笑彎了。宴禹比了個電話手勢在耳邊,示意電話聯繫,便靜悄悄地退出了課室。

  他找到了等在校門口的小李,兩人一同上車。在車上,小李說宴禹認識那個老師人很不錯,剛剛宴禹忙活的時候,老師還特意過來送過咖啡,見宴禹實在忙,就讓小李別和他說,自己送完咖啡就走了。

  宴禹聽著話也沒答,他轉了轉自己手上戒指,在戒指的字母面上輕輕摳弄著,沒多久,在小李都轉到別的話題時,他才說道:“確實不錯,他一直都很不錯。”

  後來宴禹順著電話號碼加了宣哲微信,不鹹不淡聊了幾句,然後就沒了聯繫。到底是隔了十年時間,說要算得上熟絡,也稱不上。

  等週末有了時間,宴禹嘗試著撥打那位房客的電話號碼,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比較好,竟然一次就通了。在電話裡房客聲音沙啞,鼻音頗重,不時伴著幾聲咳嗽,這讓剛大病初愈的宴禹不免有些同情。他儘量簡潔地表達自己的來意,房客在那頭靜靜地聽著,偶爾回應一聲。

  事情比想像的順利,房客最後還是決定面談,宴禹欣然同意,並表示聽他聲音不太好,他知道有家酒樓早茶不錯,明天接他去那裡見面說。

  等到了第二日,宴禹按著點到,沒多久就等來了房客。房客頭發軟軟耷拉著,戴著口罩,看著不大精神。可隔著十米遠,宴禹都把這個人給認出來了。他到底沒瞎,更何況連病了氣場都像個落魄獅子的人,除了聞延,也沒誰了。

  聞延見了他的車,也不驚訝,顯然昨晚認出宴禹聲音,卻沒有點明自己身份。他淡定地坐上副駕座,拉下口罩,眼角微微發紅:“你可得好好補償我,我這病是你給傳染的。”

  宴禹已經從震驚裡緩和過來,總算明白昨晚在電話裡頭為什麼談得如此順利,不過這樣也好,熟人好辦事。他打著方向盤,看後視鏡倒車道:“那晚上是你先主動。”

  說不定還不是唾液感染,是被更私人的液體。一句話將車中氛圍攪得隱秘而曖昧,可惜兩個人都太老道,聞延甚至臉也不紅道:“我沒讓你射我嘴裡。”

  宴禹扔了包紙巾到他懷裡,以防他有所需求,聽他這話就答:“後來我不也咽了你射的東西,這賬可算不清,最多我帶你去醫院,順道陪你看病。”

  聞延搖頭:“還是算了,我更想去吃早茶。”

  宴禹升上車窗,不讓聞延腦袋受風。路過藥店時,還買了瓶金銀花露讓聞延潤嗓子。到了酒樓,宴禹探過半個身子,幾乎壓在聞延身上。而被他壓住的人只遊刃有餘地摟住他的腰身,指腹在他露出的一截腰身上摩擦:“就算我身體不好,也能和你來一發,只是你這車窗太透,怕是要被人撞見。”

  宴禹好氣又好笑地從副駕座後邊的口袋翻找出了一頂帽子,扣在了聞延腦袋上。不經意地,就和聞延看他的視線對上。他之前就很喜歡這對眼睛,極近的看,幾乎能陷在裡面。

  本來無意,卻不知怎麼地,他的手指順著帽檐滑下,捧到了聞延臉頰邊,看著那泛著微青的下巴,他伸了舌頭,在聞延下巴處留了串濕痕。他鼻息變沉,沒有碰聞延的嘴唇,卻在極近的地方流連,不時用牙關吮咬一下。舌頭抵在了聞延下唇凹陷處,終於還是帶著情欲地含住這男人的下唇,啵地一聲,吮了一口。

  忽地,扶在他腰上的手力道變重,腰身一緊,聞延力道大到幾乎要將宴禹從駕駛座上抱到他身上,可車身太窄,實在不方便,聞言眸子顏色變深了,像夜色深處的黯藍,他面無表情地將宴禹推到了前方的儲物櫃上,掐住他後頸,吐出一句:“你該換車了。”

  罷了,就著宴禹方才一番若即若離,如今發出低笑的雙唇,兇狠地吻了下去。

 

13

  車身晃了一會,就停了下來。宴禹下車時領口還有些亂,他關上車門,雙唇紅腫,用舌頭舔舔被吮得發麻的下唇,他掏出煙,點了一根,冷靜冷靜。

  聞延也跟著下車,戴著他的口罩。而看到聞延,宴禹就覺得右胸有些發疼。天知道剛剛這人在車上玩他的乳頭玩得有多狠,只是用嘴,都將右乳吸的脹痛發腫。宴禹穿著衛衣,棉布面料的摩擦讓他不太舒服。

  他微微皺著眉,率先往前走。聞延揣著兜跟在他身後,聲音悶悶地從口罩裡傳來:“生氣?”

  宴禹回頭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不至於,不過下次你可以試試。”

  聞延露在外面的眉眼在笑,有些寵溺,有些曖昧,令人迷惑。這種表情會讓人自以為有分量,然後泥足深陷。宴禹深知這種種自以為是的情緒危險性。可不知怎麼地,最近他自製力有些下滑,也許是因為那次巧合,撞見陳蓉,又或者,這個人就這麼剛剛好,住的是那棟房子。

  像是想破解這僵局,他儘量公事公辦。在酒樓裡,他提出可以給聞延補償,至少聞延交了半年房租他可以退,只是需要立刻搬出去,他要裝修。

  聞延坐在他對面,中間的小食熱氣騰騰,他手裡捏著根小花枝,聽到宴禹的這一番話,手指微微搓動花枝,垂眼看花,有些懶,又有些篤定道:“可能辦不到。”

  宴禹沒想到會被拒絕,他本以為,這事應該是會輕鬆解決。他夾了塊軟糕放進嘴裡,慢吞吞地嚼了幾口,沉思一會:“是因為沒有能搬出去的房子?”

  聞延將花擱到雪白盤子裡,雙臂置桌,十指交扣:“搬家不是容易的事,我剛搬進來,你就讓我搬走,沒這個道理。”

  宴禹點了點頭:“確實是我強人所難,但我可以給你請靠譜的搬家公司,你甚至不需要動手,不用諸多費心。”

  聞延托著下巴,有些探究地看著他的眼道:“還是不行。”

  宴禹倒是不意外,設身處地,如果有人讓他立刻搬家,他可能也做不到。雖然能換位思考,卻不代表沒有情緒。他心裡有些悶,這種悶被裹著一層厚繭,雖不至於表現出來,但裹在裡面,還是難受。

  他沒有再說,反而是聞延道:“你要不然再等一段時間,我最多住上三個月,買回我自己的房子,我就搬出去。”

  話語間一句買回自己的房子讓宴禹有些驚訝:“你自己房子?”

  聞延點點頭,狀似無謂道:“我之前一時衝動,把它給賣了,現在還得買回來。”

  不等宴禹開口,他自己就先招供了:“之前戀愛同居的時候,覺得沒必要留著,現在分手了,只能買回來。”

  宴禹閉嘴不言,這可太尷尬了,算得上隱晦傷處的事情,問更多也沒意思,猜也猜得到裡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聞延如此坦白,但宴禹還是不想說要買這個房子的理由,只是思考一番,最後決定去看看房子有沒太大變化。畢竟他也有十多年沒有回來了,當年的東西,現在應該已經沒有留著了。

  事情本以為到這裡談的差不多,誰知道聞延不經意來了一句:“我租這房子時,婆婆倒是和我抱怨過幾句。”

  宴禹勺粥的動作一頓,面色僵硬:“什麼?”

  誰知道聞延卻輕鬆道:“只是這房子不好租而已,也沒說什麼。”

  宴禹心裡松了口氣,想必房主肯定不會把那種事情告訴租客,雖然當年鬧的那麼大,可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事,不會有幾個人記得。

  聞延拒絕在先,言詞卻也留了三分餘地。雖不知三個月是否推搪之詞,但宴禹信得過聞延。酒足飯飽,宴禹招手呼來服務員,點點功能表,打包一份湯水帶走。那頭聞延用了會手機,回了幾條信息。等服務生提著盒子裝了袋過來,宴禹將湯推了過去,囑咐:“熱了喝,出身汗,也就差不多好了。”

  這是他的“負責”,聞延也沒客氣,只說自己不愛吃薑,怕是要廢宴禹一片良苦用心。

  雖然嘴上嫌棄,手卻還是接了過去,到車一路半滴沒撒。等車開起,更是小心托著,以免顛簸撒了湯汁。宴禹心裡殘餘悶意散得乾淨。他似有若無的幾瞥,讓聞延捕捉住,然而聞延姿態大方,還朝他笑得好看,說這湯又貴又暖,沉甸甸的一份心,還是宴禹送的,得好生看護。

  路上說說笑笑,再約了幾日後新酒吧開場,也許他們攜手同行,能收穫不少驚落下巴,一地芳心。聞延拇指碾過自己下唇,見宴禹留意,就道這是煙癮犯了的習慣動作。

  說實話宴禹對聞延雙唇的喜歡僅次於那雙深眸,薄厚恰好,說話時不顯,含著東西,親吻濕潤,吞吐煙酒,都會有不自知的色情。宴禹命令自己移開視線,過於耽於美色不好,色欲熏心沒好下場。

  公寓被分了兩層,樓下有鎖,二樓另開了一鐵樓梯,加了個門。為了美觀還種了不少花草,枝椏花藤透過褐色扶梯,撫在拾級而上的人手背上。有些癢,又清香撲鼻。以前不是這樣,可這裡頭的不同卻讓宴禹心情舒爽。

  他突然想到方才在桌上,聞延把玩花枝模樣,他伸手碾下一串紫羅蘭,在鼻尖輕嗅。許是察覺他在身後停了步子,聞延回頭看他。恰有幾道明黃光線落在聞延臉上,早上近正午時分,陽光極美,景色襯人更美。

  他登了幾階,隔著花吻在聞延唇上。花瓣柔軟在他們雙唇中緊貼,卻沒多久,就被你來我往的舌頭碾成破碎,落在相靠胸膛,緊扣雙手。

  聞延雙手下滑扣住宴禹雙臀, 未待事情更進一步,就聽咚的一聲,湯汁四濺,護了一路的湯陣亡在了兩個男人的情難自禁裡。宴禹見聞延驚愕臉色,忍不住笑了出來。旖旎煙消雲散,他推開聞延,無意中看那一樓蒙了灰的窗戶,開口問道:“一樓不住人?”

  聞延搖搖頭,誰知宴禹直接下樓,熟練地往公寓後面走。聞延跟在他身後,看他輕車熟路地摸索一扇窗子的暗扣,不過幾秒功夫,就開了一扇窗,翻了進去。

  宴禹剛落地的功夫,聞延也跟著進來。宴禹有些驚訝屋裡依然是從前模樣,又覺得理所應當該是這樣。屋裡陳設沒有多大變化,設計感和傢俱哪怕放到今天都不會過時。而且原有的裝修好看,哪怕不大改,也能吸引租客。

  他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忽然就地躺下。躺在那紅木地板上,伸展著四肢。聞延靠在一邊鋪了白布的沙發上,笑看宴禹一番近乎孩子氣的動作。

  很快宴禹臉上的笑容消失,他眼睛微微睜大了,瞳孔收縮,目光聚焦在了一處。他背上汗毛根根立起,極致的恐懼讓他幾乎無法動作。

  他看到了滿是塵埃的電視櫃下,靠的極裡頭的位置,垃圾雜物的背後,有著他極為眼熟的東西。

  那是一枚女士耳環,上面覆著層暗褐的血。

 

14

  幾乎沒有猶豫,他就坐了起來,他臉上掛著笑:“反正這裡沒人租,我就住進來好了。”

  聞延聽到他的話也沒有驚訝,反而贊同點頭:“畢竟你遲早要買下來。”

  宴禹不敢太明顯去看電視櫃下面,也不敢讓聞延發現不對。雖然心裡再三告訴自己,聞延就算看到耳環,也不會猜到什麼。但是萬一呢,萬一聞延剛好就知道些當年的事情。想到此處,宴禹恨不得立刻就搬進這裡,掘地三尺,將自己遺漏的細節給挖掘出來。

  從窗子裡翻了出去後,他鎮定自若地和聞延告別。進了車子,他先抽了根煙,看聞延進去後。宴禹開車離開,行駛了一段時間,就將車隨意停在了路邊。下了車,他拔足狂奔往回跑,心跳的前所未有的快。

  宴禹喘著氣,淌著汗,到了樓下,翻進窗裡。他跪在剛才發現耳環的地方,將手伸進去不停地摸索。他額上的汗泅濕了地面,不一會就將那冰涼的耳環捏在掌心裡。宴禹直起身,看著手裡的東西,像是握著一捧火,灼心不已。

  他將東西揣進褲兜裡,快步離開這個地方。他從窗子鑽出來,踩過來時的綠蔭地,擦身而過那鐵樓梯時。做賊心虛一般,他抬眼看聞延家門,看門旁掛起一邊布簾的窗口。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裡頭好像有人影晃過。可仔細一看,卻什麼人都沒有。

  宴禹笑自己想的太多,東西捏在手裡,他快步離開。等回到車上,才覺得喉中乾渴。一口氣灌了半瓶水,他拿出耳環在手裡細細地看。金托底,紅寶石。血鏽在上頭,像裝飾品一般。是陳蓉的耳環,十五周年禮物,男人從緬甸帶回來的。

  那個溫柔,又軟弱的男人。宴禹眼前浮出一層濕意,他將耳環握進手裡,尖銳的耳釘紮進他手心。

  不過十來分鐘的事,他手虛握著那個耳環,伸出窗外。本應該丟了才是,卻偏偏不肯放手。似怨似恨,他最終沒丟掉耳環,反而將東西放進車裡的儲物箱內。

  他給宋劍打電話,說自己要立刻搬進去,原本住在那裡的房客就是聞延,三個月後就搬走,買下來也是遲早的事情。

  宋劍既驚聞延住在那裡,又訝宴禹這近乎迫切地要搬進去的想法。宋劍有心想追問兩句,但宴禹不配合。他只能勸宴禹考慮考慮。他和宴禹說,雖然聞延很帥,現在還住在宴禹小時候的家,很有緣份。可實在並非良人,真的要和聞延處對象,還是得三思後行。

  宴禹無心解釋,也就不反駁,只說拜託宋劍和房主說說,他先回去收拾東西,三日後就能入住,而且,他不需要人去清理衛生,保持原樣就行。

  果真三日後,宴禹雷厲風行,一輛搬家車開到了那棟樓下。在不遠處看見就聞延,他好像才剛起,穿著運動褲背心,咬著煙拿著花壺澆水。宴禹從車上下來時,還抬手朝一臉驚訝的聞延打了個招呼。

  宴禹拿著鑰匙開門,讓搬家公司的人將他的東西一件件搬了進去。他站在門口,聞延從樓上下來,走到他身旁,夾煙的手攬住了他的肩:“真住進來?”

  宴禹取下聞延手裡的煙,吸了口:“我說過要搬進來。”

  聞延怪異地看著他:“就這麼想和我同居?”

  宴禹笑笑:“我不和同居人打炮。”

  聞延聽笑了,竟然湊過來,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在疼痛未退時,又含著那處,用濕噠噠的聲音道:“其實我也是,但……如果是你,我不介意。”

  他們倆杵在門口,忽然有道調侃聲從後方傳來:“大庭廣眾之下幹什麼呢?”

  宴禹回頭一看,竟然是宋劍。宋劍提著公事包,右手拿著紅酒,顯然是下班以後過來找宴禹的。聞延挑眉看宋劍又看宴禹,忽地就像恍然大悟一般,將手從宴禹身上撤下,對宋劍做了個還你的手勢。

  宋劍走了過來,眼神透著股打量,卻也不放肆,不一會便自然道:“這麼巧,都是鄰居。”

  宴禹沒有應聲,他轉頭朝向聞延道:“別瞎猜了,我和宋劍只是好朋友。”

  這話剛出,就見宋劍表情微妙,而聞延面上不顯,一雙長眉卻舒展稍許。宴禹猜測這許是因為聞延並不想陷入三角關係裡,對規避了這個風險的一種放鬆心態而已。或許和宣哲在一起時,有過這種危機?諸多揣測,也只是淡淡略過心頭。他收下宋劍紅酒,卻無法請人進來坐坐。

  家中灰塵久積,搬家公司的人踩出紛亂腳印。不適合待客,等收拾的差不多,他會請宋劍過來,屋裡有82年紅酒,配著宋劍的廚藝正好。聞延安靜等他們說完後,看了眼房子,問需要幫忙嗎,宴禹搖頭拒絕。說實話他現在最不想讓聞延進這房子。說想多也好,避嫌也罷,就是不想讓人進來。

  好不容易,送走宋劍,看聞延上樓。宴禹回到房中,看著諸多擺放物件,有些頭疼。可他又不敢讓人進來收拾,只能認命系圍裙,戴手套,打水擰帕子。

  房屋裡有股子陳舊味道,揉雜著一股土腥味,似有若無。宴禹沒收拾多久,就覺得心跳快到近乎疼痛的地步。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坐在沙發上給自己點煙。

  他覺得自己有些作繭自縛,有些記憶沒那麼難忘,也沒那容易麼想起。只是他選擇了最直面地看,去回想而已。他捂著臉,手擱在一旁,直到煙頭燒到指縫,才回神。

  宴禹聽到了屋外傳來機車啟動聲,他站起身,出門一看。就見聞延穿得十分騷氣跨在一輛全黑機車上,長腿裹著破洞牛仔,項鍊正對胸肌線,髮型隨意後梳,帥得不行,還探著一截腰身去碰院子大門的開關。

  那畫面實在誘惑,宴禹吹了聲口哨,從兜裡拿出手機,點開軟體替他開門。鐵欄自動打開,聞延回頭看他,朝他輕眨右眼,笑著致謝。只一個眼神,宴禹讀懂他眼底裡那股子沸騰荷爾蒙,滿含性致勃勃,他大概猜到聞延是出門做些什麼。

  他想,聞延果然有著野獸一樣恢復力。前幾天還病著,現如今已經好到可以操人了。目送人離去後,他回房繼續收拾衛生,累得大汗淋漓,總算將裡裡外外歸置乾淨。這搞衛生比搞人還費體力,宴禹洗了個澡,從冰箱裡拿出罐啤酒喝,手裡捏著車鑰匙準備出門接狗。

  小司還在原來住的鄰居家呆著,既然收拾好了得帶回來才是。等接狗回來以後,卻意外地發現房子一旁的樓梯上坐著一個人。他打開門,讓小司先進去,才繞到了那樓梯口。

  他拿手機一照,果然是聞延。對方閉著眼靠在牆上,滿身酒氣,醉得不輕。宴禹走上前,試探喊話,卻在猝不及防下,被抱住了腰。他伸手去摸聞延的臉,卻被親了手心,連綿不斷地,像是撒嬌一般,反復在無名指的根部親吻著。

  他聽到了小聲的咕噥,含糊不清。醉了的人,說的話不該當真,做的事也不清醒。可宴禹偏偏就著這人臉埋在他手心裡的姿勢,狠狠掐了把聞延臉頰,直聽到痛呼聲才滿意撒手,問道:“開門密碼是多少。”

 

15

  聞延靠在牆上,半天沒做聲,只拿發燙的臉頰蹭他手心。無可奈何,只能先把人帶回家。

  雖然他時常健身,但撐著一醉得發軟的男人,還是艱難。所幸路途不長,半扶半抱,總算弄進家門。將人放在沙發上,就見聞延出門時所穿外套不在,上身只剩一件背心,雖然天氣不算涼,可大晚上的,也算遭罪了。

  他起身去給人燒開水泡茶醒酒,等端著杯子回來,就見聞延褲頭松垮,好像因為太熱自己下意識解開褲鏈。宴禹拿著拿紙巾給他擦汗,就見聞延面色坨紅,呼吸粗重,雙眼卻依舊緊閉著,不知是醒是睡。

  心頭微動,他將撩開聞延額發,見這人睡著的樣子看起來竟有幾分溫順。想到上次他昏迷不醒,聞延對他做的事情,宴禹敷衍拍拍聞延臉頰,故做君子知會一聲,待瞧人依然沒有動靜,手掌就順著向下,掀開聞延上身背心。

  醉酒的男人放鬆舒展著身體,而聞延的身材,宴禹上次就感受過了,如今只是更加直面。皮膚觸感細膩,泛著健康光澤。他咬在那顫動的喉結處,輾轉向下,鎖骨、胸膛、下腹都被他毫不留情地留下或青或紫的吻痕。

  很快,他就感受到聞延的東西在褲頭裡硬了起來,將牛仔褲撐得緊繃。巨大的東西被憋屈地壓迫著,那情緒很快就影響到自己的主人,聞延煩躁不安,眉頭緊皺,眼睫顫抖,好像要醒。

  宴禹安撫地親了親褲縫處,隨著一聲褲鏈流暢拉開聲響。聞延的褲子被宴禹扒拉到了大腿的地方,裡面是純棉的淺色內褲。中規中矩地近乎無法置信,他本以為會是更騷包的,比如全黑性感,細帶襠兜,又或者是狂野真空。

  怎知道表面下老老實實一純棉內褲,宴禹不出聲地笑過一場後,就看著那條紋兜著那一大包,紋路被撐變形,散發著熱量。他摸了摸聞延覆著薄汗的腿,最後打算服務一次,再為人開苞。隔著布料他埋頭吮吸,舔透了那層薄布,再用牙關輕咬。間或揉著那內褲沒能裹住的陰囊。

  很快,那處就起了反應,性器前端從內褲邊緣探了出來,射出丁點兒前列腺液,粘稠落在小腹處,被呼吸抬得起起伏伏,在燈光下泛著光,沁著男人特有的味道。

  宴禹將那東西納進嘴裡,手探進內褲裡,包著聞延屁股揉了揉。他手指擠入那緊合的臀逢處,直抵深處,還沒往裡走,後腦勺就被壓住了

  。他心頭一驚,未反應過來,就被人掐著後頸,往那胯間裡頭壓。性器往他喉腔深處頂了幾分,猝不及防地頂撞感令他幾近作嘔。好不容易掰開脖子上的手,他捂著嘴抬眼一看,就見聞延皺著眉,不算高興地看著他,還伸手掐他下巴道:“你剛剛,想做什麼?”

  宴禹握住掐在他下巴處的手,反手扣住對方指縫:“做愛,來嗎?”

  聞延眼底醉意稍退,清明漸起,他低聲笑道:“自己上來?”

  宴禹解開幾顆上衣扣子,眼神不離聞延戲謔輕笑的雙唇,他粗暴將上衣脫去,單膝跪上了床。他捧起了聞延的臉,力道不算輕,手指陷入那熱燙的臉頰,微頷首,宴禹如願以償地含住了聞延的下唇。像是在其間嘗到了為盡的酒意,連同理智一起,都醉入裡頭。

  聞延被他壓著,就著姿勢去摸他屁股。又抓又糅,很不客氣。宴禹好不容易掙脫那纏人的吻,取掉自己臉上的眼鏡,將一盒東西從床頭櫃裡拿出,他開口道:“給我戴套。”

  聞延直勾勾地看著他,視線從宴禹張合的嘴唇到因為呼吸起伏而微顫的乳首。很明顯,這張床上的兩個男人都想幹對方,也都不想被彼此幹。宴禹和聞延無聲對峙許久後,終究沒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抓了把頭髮,鬱悶地坐到了床邊,拿出煙點上。不是事後的煙都索然無味,他下腹火熱,未解決的欲望勃起著。如果床上是除了聞延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那現在他的寶貝早就操進溫暖的身體裡了,而不是委屈地被束縛在褲子裡。

  宴禹拉扯褲子,隨意踢到一邊,他放鬆地張著腿,右手摸上性器,打算自我解決。點點煙灰落下,燙在他小腹處。很快,就被從後方摸上來的手揩到一邊。指腹粗糲的質感讓欲望成倍增長,聞延摸著他的小腹,燙人的呼吸噴在他耳垂。

  聞延聲音不算清醒,迷糊又固執道:“讓我進去,我想插進去。”

  宴禹覺得有濕潤的圓頭抵在了他的腰窩,留下了一連串滑膩的液體。見宴禹沒搭理他,聞延直接將手往下伸,握著他的東西,找到了敏感處,擼動起來。

  忽然,宴禹就感受到後頸被咬了一下,那人順著往下,在他肩胛骨處不停吮吸著。宴禹只抽著煙,不算主動也不算拒絕,很快就被聞延從床邊纏回了床上。這不是他剛開始所想的,他想的是會給這個醉鬼一個溫柔的開苞夜,現如今醉鬼倒是在他身上撒著歡,還主動將腦袋埋到他雙腿裡,熱情地為他口交。

  宴禹張著腿,歎著氣,剛想說算了算了,和之前一樣69解決吧,一天沒解決這個上下問題,一天都沒辦法做。他剛抬起身,就感覺到不對勁了。聞延竟然直接掰開了他的雙臀,往裡頭舔弄。那個地方還沒人敢碰過,宴禹扯著聞延的頭髮,大聲喊停。

  誰知道情況完全不受控制了,聞延被一而再地阻止,不由有些發怒,抓著他的手抬高他的腿,唇抵唇,那怒昂的性器頂到他後面的入口,就想進去。

  所幸那地方太窄,聞延那話兒又過於粗壯,被猛地一頂,竟然滑開,戳到了宴禹的囊袋。雖然沒有操進去,但那險些被插進去的威脅還是讓宴禹動了氣。就算他給操,但一點前戲都不做就想進來,哪來的這樣的好事。

  他將手從聞延掌心裡使勁抽出,毫不客氣地給了醉鬼一拳。聞延為了避開,只能鬆手後退,誰知道宴禹還順勢往他小腹上踢。咚得一聲,聞延帶著被子摔到了床底下。

  宴禹坐起身時,就見聞延蜷縮在地上,睡著了。

 

16

  宴禹醒的早,先開了電腦接收文件,而後拉開窗簾,讓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屋子裡。

  他慢悠悠地出門遛完小司,再放狗在院子裡玩耍。見時間還夠,就燒了壺咖啡,做了個簡易三明治。不多時身後傳來冰箱開啟聲,他沒有回頭,只專注地解決早餐。手裡的三明治剛咬了一口,就被人從後面奪了過去。

  聞延頭髮濕濕的,嚼著他做的三明治,朝他露齒一笑,一雙眼睛明而亮,充足的睡眠令聞延不見醉酒後的疲態。宴禹雙手抱臂,身子後靠,看著神清氣爽的這人道:“不說一聲謝謝?”

  聞延的謝謝來的很快,甚至算得上猝不及防且曖昧地,在他嘴邊留下了沙拉味道的一個吻。他伸出舌頭,舔掉嘴角的東西,有些疑惑。這沙拉從前有這麼甜嗎,那味道盤旋在舌尖,揮之不去。

  宴禹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杯,裡頭顯然是剛剛聞延倒剩下的半杯,他不大在意,喝了個乾淨。看了眼腕上的表,他拍拍手,引來屋裡另外一個人的注意後道:“你該回去了,我上班時間到了。”

  聞延朝他點點頭,像是無意一般,舔去手指上殘渣,低聲道:“晚上見。”

  他揮了揮手,等人走後,才去換了套衣物,收好圖紙,剛出門,就見聞延坐在不遠處的草叢裡,抱著小司,握著狗狗的前爪,說了聲什麼,然後一個人在那哈哈大笑。宴禹安靜立在簷下,看了那人那狗有一會,才開腔喚狗。小司顛顛地就過來了,再看聞延,只見那人懶洋洋地臥在草叢裡,枕著落葉殘花,悠閒自在。

  宴禹出門上車,打火半晌,才發現怎麼啟動,都開不起火,最後只能放棄。他拿出手機,打算約一輛車,卻聽見鐵門開啟,聞延騎著他的黑色機車出來,停在他車邊敲他車窗:“車子壞了?”

  宴禹在裡麵點點頭,也不多問,他就上了聞延的車,戴上頭盔,一路吹著喧囂的風,過快的速度讓他只能摟緊聞延的腰,若有若無地味道從聞延身上,頭盔下方溜了進來。那氣息像酒,又像揉碎的花,混著尼古丁,冷冷的凜冽的,又含溫柔。

  一路上,他莫名其妙地想了很多,等車子停下來後,他第一句話是問:“你用的什麼香水?”

  聞延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思索一番才道:“別人送的自製香,挺不錯,你想要?”

  宴禹搖搖頭,他道謝後,打算先離開,卻不料聞延問下班後要不要來接。這實在太奇怪了,他們既不是那麼親密的關係,也算不上遠。是鄰居,打過炮的鄰居。可上下班都接,也實在談不上,用不著。他表情說明了一切,聞延一眼就明瞭,沒有強求。

  稍晚些時候,助手小李問他學校那邊還需不需要再去一次,他讓小李自己過去,按著上次方式再確認一次就行。現在這種情況,他和宣哲還是少見面較好。

  正在處理工作時,他就收到一條短信,附帶一張照片。那是一張截圖,不知哪個發的朋友圈,照片裡的人是他和聞延。大概是生日宴那次拍的,額頭貼著額頭,挨得極近,睡的香甜。來信人是程楚,還唯恐天下不亂道:圈中名媛爆料,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宴禹覺得莫名其妙,這事重提是什麼意思,不是早就人盡皆知嗎?誰知道程楚下一條資訊讓他徹底變了臉色。

  程楚:聽說薑霈前幾天剛出院。

  宴禹緊緊握著手機,最後還是決定撥個電話確認真假。

  薑霈是他曾經約過的一個炮友,要是宴禹知道薑霈精神有問題,他絕對不會去碰。剛開始還好,結果宴禹發現薑霈對外以他男友自居。他曾經和薑霈很嚴肅的談過。本來只是約炮,何必搞得這麼難看。

  可後來事情就失控了,薑霈跟蹤他,潛入他家,甚至在他床底下躲著,在他把認識的小男生帶回家的時候,握著刀從床下爬出來。

  這事情簡直要把宴禹嚇壞,他看著薑霈眼神狂亂,手中握刀,說話顛三倒四,嘴裡不停辱駡那個男孩,在那個晚上,情況失序而混亂,等員警來時,宴禹已經替那男孩擋了一刀,背上留下了從肩胛直至腰身的一道長疤。

  這也是為什麼在那之後,他再也不帶人回去過夜,同時,他的後背有如此大面積的文身的原因。薑霈因為那件事進了局子,後來又因精神問題的原因沒有被判刑,而是轉進了醫院,現如今程楚告訴他,薑霈出院了,這可不是好消息。

  他無法繼續辦公了,拿著手機出辦公室,躲進無人的茶水間,他撥通程楚號碼。那邊幾乎立刻接了起來,像是料到他會打過來一般,一開口就和宴禹說:“你也別太擔心,畢竟都兩年前的事情了,薑霈應該不會再來纏著你。”

  宴禹捏捏眉心,歎氣道:“他什麼時候出的院。”

  程楚道:“聽說是一個月前,最近你身邊沒出什麼怪事吧。”

  宴禹心裡松了口氣,確實也沒發生什麼事。也許真是他想太多,可能薑霈已經痊癒了,不然怎麼會出院。大概兩年過去,薑霈早就將他忘了。程楚在那頭提醒他多注意後,又道:“你今晚會和聞延一起來嗎?”

  他不提這茬,宴禹還想不起來。前幾日他和聞延說今晚新酒吧開張,要一起去。怪不得今天聞延會問要不要下班來接他,那意思也許並不是接他回家。而是想著他車子壞了,來接他一塊去酒吧。結果宴禹自己忘了這事,還覺得聞延逾矩,前後因果一想通,宴禹頓時臉上無光,雙頰火辣。

  從茶水間走出,他有心想和聞延說幾句話,又覺得無話可講。該說什麼?說下班一起去酒吧?我今天早上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忘了咱倆有約?你是不是覺得今天早上我像個自作多情的傻逼?

  宴禹捂著額心,有些挫敗地長長籲了口氣,最終還是微信了聞延:今晚還一起去酒吧嗎?

  他把手機擱置到一邊,打開電腦開始檢查助手發過來設計圖。不多時,手機就震動起來。聞延言詞簡練:去。

  很快,資訊緊跟著又來了一條。也不知道聞延是不是覺得自己一個字過於生硬,竟然還發了個表情過來,狗狗抱愛心,狗臉在心上一蹭一蹭,非常蠢,卻讓宴禹不由失笑。

  帶著一份好心情,他下班後打車回家,洗澡換衣服。等從浴室出來後,他坐在了床上,用浴巾揉自己的頭髮。奇怪的是,他又嗅到了一股土腥味,卻不像前幾天剛搬進來時聞到的一樣淺,而是非常濃郁的,明顯的。

  忽地他渾身一冷,頓時反應過來,小司今天……沒有出來接他!

 

17

  宴禹坐在床上,覺得一股子冷意從尾椎爬上脊椎。

  他動作小心地拉開了床頭櫃,從裡面掏出一把瑞士軍刀。這是從那件事後,他才養成的床頭放刀習慣。他緩慢地深呼吸一口,從床上起來,單膝跪地,一手握刀,一手抓住了床單,猛地一掀!

  房間裡盡是他的粗喘聲,透過搖晃的床單,一眼望去,床底空蕩蕩,什麼東西都沒有。宴禹心下稍松,下一秒又猛地一緊。不在床下,那在哪?小司去哪兒了,沒事嗎?沒事吧!

  宴禹撐著發抖的膝蓋從地上起來,大聲喊著小司,一個又一個房間去看,去找。終於在那藏著暗扣的視窗處,發現那扇窗子大開,風吹著簾子,布紋鼓動,窗外一片幽綠,吊著幾片花藤。

  來不及細思窗子為什麼會打開,他沖出家門,大聲喊著小司的名字。忽地樓上有人喊了他一聲,他猛地回頭,卻見聞延站在樓梯口處,嘴裡叼著一根棒棒糖,俯身看他:“你的狗在我這,沒丟,別怕。”

  宴禹總算將整顆心放了下來,而後懷疑浮上心頭,誰打開的窗子,聞延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只見聞延回身拉開門,朝裡面喊了幾聲。小司汪汪地跑了出來,搖耳朵擺尾,好不興奮。還親昵至極地原地打轉,用腦袋蹭聞延褲腿。

  聞延看起來也很喜歡它,蹲下身抱著它的腦袋,揉它背上毛髮。宴禹上樓梯,總算穩住了音調,意有所指道:“看來窗子要修了。”

  卻見聞延疑惑道:“你窗子壞了?怪不得。我今天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它一直在你家大門口叫,還以為你上班的時候不小心把它關外頭了。”

  宴禹還是覺得有些奇怪,小司既然是從窗子出來的,那它應該不會蠢到不知怎麼從窗子回去,只在門口叫,除非窗子已經關上了。而且,是誰打開的窗子,是搬家公司的人嗎?還是他忘記了關了?畢竟窗子在不怎麼進去的客房裡。

  他心裡不願懷疑聞延,更何況,聞延有什麼理由非要進他家不可?明明都在他兩個家都各睡一夜,也不見有什麼怪異舉止。宴禹勉強將疑慮壓下,他決定去購買一個攝像頭,安在家中。宴禹蹲下身,揪揪小司耳朵:“可嚇死我了,小混蛋。”

  他揪小司耳朵,聞延揉他耳垂,調侃道:“沒被嚇哭吧。”話語間有著甜甜的草莓味,實在反差。於是宴禹表情詭異地看了他一眼:“謝了,一會送你一盒糖。”

  聞延表情一僵,把嘴裡的糖取出來,果不其然,是粉紅色的。聞延表情掙扎,像是解釋道:“其實我只是想戒煙,所以才吃這個。”

  宴禹似是而非點頭道:“我明白的。”

  聞延揉了揉頭髮,面上似有苦惱道:“你這表情真讓人生氣。”

  宴禹勾唇一笑,伸手在聞延下唇揉了揉,繼而在沾了糖味的指腹上吮了口:“好吃。”

  聞延抓住他的手,在他關節骨上輕咬一口,隨後把棒棒糖幾口咬碎了,揪扯宴禹的領帶,將人牽了過去。彼此雙唇剛觸上,就像落了電花,又如糖果的甜味在里間完全爆發。甜得宴禹主動地捧住聞延的後腦勺,輾轉地壓住了對方的嘴,索取著聞延口中的碎糖。

  小司被迫夾在二人中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汪汪地喊了好幾聲,才把幾乎貼在一塊的兩人給喊分開。宴禹有心往後退,聞延也克制地沒追上來。他起身下樓,小司跟在身後。宴禹步了幾階,忽地,他回頭看聞延。

  男人靠在鐵欄上,見他回頭,眼底裡像是有不分明的情愫,浮出水面,卻又一閃而過,徒留漣漪。在落日餘暉下,柔軟猶存。宴禹視線直白、坦蕩,近乎冒犯地落在聞延臉上、眼中。可聞延神情自若,只催促似地朝他擺手,讓他趕緊收拾,一會一起去酒吧。

  宴禹點點頭,他帶狗回屋,將那扇窗子關好。小司一直跟在他身後,乖巧地搖著尾巴。宴禹看著狗狗濕潤的眼,心裡有些擔心,但又怕是自己反應過度,一切也只能等攝像頭裝好再說。

  收拾出門,他留了個心眼,沒有打理自己的頭髮,只讓其柔軟垂下,甚至沒戴眼鏡。左右要戴頭盔,不如就不打理,省的被壓垮。聞延靠在機車上抽著煙,眼神落到他臉上,未語先笑。宴禹莫名其妙走過去,問他要煙。

  聞延將手裡的半截遞給他後,卻沒收回手,反而就著伸出的姿勢,近乎親昵地,在他頭髮上揉了一會,笑道:“看起來挺小。”宴禹輕佻地往聞延臉上吹了口煙:“你也不差。”他熟練地上車,戴頭盔,等車子啟動後,他打開盔前擋風蓋,從後面埋進聞延肩頸,大方地深吸一氣,還是那讓人心馳的味道。

  聞延也不知道注意到他動作沒有,只道了句:“坐好。”宴禹抱緊了這人的腰,沒再亂嗅。到了地,聞延卻和他分開走。聞延說老闆是他朋友,讓宴禹先進去,一會過來找他。宴禹同意了,他先進了酒吧,隨後撥通程楚電話。

  弄清楚位置後,他擠過擁擠人流,好不容易抵達那處,就見桌上一圈人,還都是熟人。好幾個都在床上見過,都虎視眈眈看著他身旁的位置。程楚的表情更明顯:“聞爺呢,你們不是一起嗎?”

  宴禹好笑地說:“原來在這等著我,你無不無聊。”程楚撲進他懷裡,腦袋在他脖子胸口一通亂蹭:“宴宴啊,我的小乖乖,我就是好奇,純粹好奇嘛。”

  那幾個人見宴禹身邊沒人,約莫是覺得流言不可信,暗示的眼波就一浪接一浪遞過來。宴禹心裡有些騷動,畢竟他最近事多,之前也就和聞延不盡興過一次。現如今有人投懷送抱,他思考一會,就給聞延發了條短信,讓人不必過來,他有事辦。

  他讓聞延別過來,一是今天聚會別有目的,何必讓聞言自投羅網,二是他想約一發,聞延過來,都是一桌不認識的,沒意思,不如另找熟人,開上一桌酒水。

  宴禹摸摸後褲袋裡的安全套,在其中一人耳邊低語幾句,率先起身離場,那人也緊跟他身後。宴禹記得這個人,個子挺高,皮膚麥棕,體校學生,口活很不錯,後面也挺緊。

  新酒吧隱蔽處不少,但因為不是熟悉地,宴禹又不想在廁所搞,找找停停,他帶著人推開後門,外頭是一條暗巷。地點很好,可惜已經被人捷足先登。宴禹心中已有一些不耐煩,為了不敗壞興致。大致掃了一眼這視野昏暗的地方,他將一起出來的人拉進懷裡,在這人耳邊低聲道:“介意在這嗎?”

  學生顯然見過世面,用硬起的胯部蹭他,嘴唇貼在他喉結處顫聲地表示自己不介意。

  那邊動靜卻一下停了下來,半晌,有人開口道:“沒套?”

  另外一人聲調綿軟地回答:“我不介意。”

  “我介意。”

  宴禹因精蟲上腦而跑飛的理智一下被這冷淡聲音拖了回來,他表情怪異地看著巷子另外一頭的暗處,那有一雙交疊人影。其中一道聲音是熟人,是和他說找酒吧老闆的聞延。

 

18

  尚未來得及多想,那頭就停了動作,聞延興致闌珊道:“算了,我還有事。”

  宴禹下意識抱著體校學生,將人抵進了暗處,藏了起來。不多時,腳步聲從後方傳來,沒有停留,鐵門被拉開合上,砰地一聲,宴禹僵硬的背脊順著聲音鬆懈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麼,反正就是不想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和聞延見面。

  等人一走,宴禹的性致算是徹底被敗壞掉。他心頭有些躁郁,無名火更是來得莫名。他回頭看暗處那被聞延丟下的男孩,等了半天,才見人慢吞吞步出暗處。那出現在霓虹燈下的臉,清秀白皙,溫溫柔柔的樣子似曾相識。

  待這暗巷中另外一人也離去後,懷裡的學生迫不及待地把手往下摸。宴禹皺眉抓住那人的手,有些抱歉道:“下次再說吧。”他現在沒有心情。

  懷裡的人顯然覺得自己被耍了,再次確定了宴禹真的不做後,就猛地推開宴禹,嘴裡罵咧幾聲,憤然離去。宴禹總算想起這學生脾氣還挺火爆,在床上性子和熱情成正比。他暗歎自己錯失這場不錯性事,又不知道這到底該怪誰頭上。

  正想摸出煙來一根,卻不料雨突然就下了起來,還挺大。火苗星子剛燃就被澆滅,與他目前心情頗為相像。宴禹哭笑不得地看著這說下就下的雨,卻又不想再回到酒吧中,索性就著這雨往外走,順著這道,用手機打了個燈,尋到了大馬路上。

  攔下一輛計程車,說了個地點,他才看手機上的資訊。聞延簡潔地回了聲好,而程楚則乖巧地沒來煩他,可能還以為他在哪裡辦事。宴禹是兩個小時後才回的家,提著買好的東西。那是四個攝像頭,分別被他裝在了大廳,客房,臥室,還有書房中。

  說他疑心病也好,被害妄想也罷。畢竟薑霈留下的陰影過深,他不敢心存僥倖,覺得一定不會被找上門。裝好攝像頭後,宴禹進了書房。

  那置著一架鋼琴,年份有些久了。宴禹掀開蓋子,試彈幾聲,聲音不算差,沒有徹底壞。這個房子就像是時間凝滯了一般,許多東西都沒有變動。小司乖巧地趴到他腿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宴禹,小司是忠誠的,眼裡只有他這個主人。

  宴禹忍不住附身在狗腦袋上親了口,就著窗外連綿雨聲,將十指落在琴鍵上即興奏了一曲。可惜今晚註定狀態不佳,紛亂的雜音,漏洞百出的曲調,連指法都僵硬不已。宴禹停了彈奏,穩住氣息。好半天,才緩而慢地將琴蓋扣上。

  果然都忘了,那個男人教給他的東西,他幾乎都丟掉了。也許也沒丟,只是藏在名為負罪感的盒子中,上了鎖。

  從書房出來,宴禹先在浴室洗去一身煙酒氣息。而後他給自己倒了杯牛奶,喝完便打算睡。宴禹關臥室門時還留了個心眼,將門反鎖,把一根棒球棒擱在床頭櫃邊。小司上了床,趴在他身邊,乖巧模樣舔他手腕的模樣讓宴禹心頭寬慰。睡前他再次看了眼手機,發現聞延發來資訊,問他是否一個人回的家,有無朋友相送?

  這話說的好像他是手無縛雞的女子一般,在外太晚還不安全。雖明白這是關心,宴禹卻不想接受。於是也不回,關了機就睡,一覺到天亮。

  起床時,宴禹突然想起監控攝像頭連夜工作,說不定沒有拍下東西,一切只是他多想。抱著些許僥倖,他打開了電腦查看錄影,發現可怖一幕。那扇有問題的窗子在半夜三點時,有人影在外徘徊,只見夜視畫面裡,那人一頭長髮,蒼白的手貼著視窗,像是想進來。

  而那人也進來了,以解暗扣的方式,像個幽靈一般輕巧地潛入他家中。宴禹心跳的很快,他努力分辨這人的模樣,卻因為夜間拍攝,圖元過低,人的眼睛只隱隱泛著兩點光,只能大致看出身子佝僂且瘦弱。

  等這人走出那窗子所在的客房,宴禹即刻切換頻道,果不其然,這人出現在大廳,並直直走向了他臥室的那條走道。只因昨夜睡前,他將房門鎖上,那人無功而返,卻也不走,反而在他家信步閒庭,如主人一般,打開他的冰箱,用他的杯子喝水,甚至還看了會電視。

  宴禹越看越悚然,等到四點多時,這人關了電視,走進了浴室。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就從浴室出來,原路返回,從窗子處翻了出去。那時已經天光微涼,勉勉強強照出了這人的模樣。

  這期間不過兩個多小時,卻足以讓宴禹驚怒交加,心頭發緊。正常人幹不出這事,更何況他反復看了這段時間的視頻,才確認這人確實是薑霈。

  兩年前的薑霈,和視頻裡給人的感覺實在相差太大,他所能確認的是,姜霈根本沒被治好,怎麼會出院?!可無論如何,這房子絕對不安全。小司不可以呆著此處,在他抓到薑霈前,小司必須送去別處照顧。

  他打開房門,走向浴室。他想確定,薑霈究竟在他浴室做了什麼。乍一打開浴室門,那古怪的土腥味就分外明顯,揉雜沐浴露的氣息,令人不適。果不其然,薑霈真的在用他的浴室洗澡,浴缸裡甚至留下了幾根明顯的長髮。

  宴禹四處查看時,注意到自己的放置衣服的衣簍裡,昨夜換下的內褲上有白色的精斑。當下便再也忍不住,大聲罵操。他鐵青著臉,將衣服,牙刷毛巾等等可能被碰過的東西都給扔進垃圾桶裡。用漱口水清理完畢後,他回房收拾小司的寵物用品,他要將小司送去別人處寄養。

  而該拜託誰?……很快,聞延出現在他腦海。奇怪的是,他這才發現,原來他竟然是那麼地相信這個認識不久的男人。還在他心裡成為了託付小司首要人選,他想也許是他覺得小司喜歡聞延,他們相處地也挺好,沒有別的原因。

  更何況,在他抓到人後,就能將小司接回。他會抓到薑霈的,會抓到那該死的,在他身上留下傷疤,現在還恬不知恥入侵他家,用他內褲自慰的變態!

 

19

  看了眼時間,宴禹致電公司,請了半日假。他先牽著小司上樓,也不確定聞延昨夜有沒有回來,只看運氣如何。如果聞延不在,便送去宋劍那處,只是路程遠了些,更何況最近宋劍對象回國,怎麼也不能把小司送去當沒眼見力的燈泡。好在敲門沒多久,聞延就前來開門。只見聞延頭髮淩亂,身著背心。雖然形象隨意,但神情清明,不像剛起。

  聞延看著門口這一人一狗,顯然沒明白宴禹這次前來所謂何事,卻也不在門口杵著,轉身往裡走,讓宴禹進來。宴禹也不客氣,牽著小司的狗繩就走了進去。聞延家中意外的整潔,二樓牆面被全部打通,改裝後的裝修,大氣不失精緻,讓宴禹也無法從中挑出毛病。而屋裡唯一的色彩斑瀾,全源于掛滿整整一個牆頭,那各式各樣的相片。

  宴禹有些新奇地看著這些照片,雖然不太瞭解,但不可否認這些作品品質上佳。聞延從冰箱裡拿出一聽啤酒遞給他,站在一旁道:“好看嗎?”

  宴禹點點頭:“你拍的?”

  聞延抬手搭上宴禹肩膀:“沒錯,我也挺想拍你的,給個機會?”

  宴禹拂過其中一張苗疆小孩的照片,指腹在其笑得可愛的臉頰上停留一會,若有所思道:“可以,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幫我照顧一下小司。”

  他的理由很冠冕堂皇,房子剛搬,有些地方要裝修,他這個上班族還好,小司一直呆在家中,對狗狗的身體不好。聞延幾乎不用思考,便說可以,還道他本來就喜歡小司。只是房子裝修不但對狗不好,對人更不好,確定他只需要照顧的是狗,沒有人?

  宴禹會心一笑,沒有回答。後知後覺,他覺出聞延落在他肩頭的掌心很燙,那份熱量隔著衣服熨著皮膚,讓宴禹注意力有些分散。他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靠得如此近,只需一個側身,就能緊貼。聞延早有預謀一樣,一個親吻自然地落在他耳根處。

  如連鎖反應一般,宴禹腦海憶起昨夜暗巷場景,於是忽然發作,他伸手摟住聞延腰身,將人壓在那滿牆作品之上。聞延眉眼慵懶曖昧,只瞧著他,攜著因晨起沾染的欲望。宴禹先是親這人的眼睫,那根根分明,那麼長,蓋著引人心醉的眼睛。

  然而他手中握著啤酒,無法完全掌控聞延,甚至得分心注意不能把啤酒撒出,沾濕一身。只蹙眉空出一手,掐住聞延那尚未剔除青茬的下巴,使其雙唇分出一些間隙,就著那點可侵範圍,重而狠地吮咬而上,含著不知對誰的怒意。

  聞延含糊的吃疼聲被堵住,卻也沒推開他,只將雙手輕緩地,順著肩胛骨往下,遊走在他腰腹,最終撐在他左胸處,掌心隔著皮肉骨骼,像是觸到他鮮活加速的心臟,觸動他的神經。他好像感覺到聞延笑了,又好像沒有。

  明明是他將人完全壓制,卻更似被縱容一樣,激烈的吻撥亂情緒,喘息紊亂了思路,他只不停追隨且需索著,貪婪地渴望那親密中使人錯覺的溫柔。

  未待更進一步,門鈴突兀響起,除他之外,今晨另有他人前來拜訪。癡纏氛圍裡,聞延哄他鬆手,前去點開對講機。只見小小方塊螢幕裡,熟人面孔從中映出。宴禹只一眼就無端生出惶恐,如被揭了底似的想躲,想避入無人之地。

  可惜此地無牆隔離也無門,除浴室外任何物件都一眼到底,更何況是他一大活人。來人是宣哲,聞延前男友,宴禹高中情竇初開對象。而宴禹身份尷尬,在此地出現,該如何解釋,該向誰解釋?

  他從未和聞延說過他認識宣哲,也無與宣哲道過其中牽扯。他怕的是聞延覺得他別有用心,誤會難解。誤入迷障的人只會越想越多,明明諸多不可能性也會在腦海中一一產生。宴禹現在就陷入這個誤區,並由衷不希望聞延開這個門。

  聞延表情不佳,情緒也顯而易見地低了下來。他沒有讓宣哲進來,只半天來了一句:“你來做什麼?”那頭宣哲表情不變,卻也不太從容。只抿唇皺眉,半天才道:“媽給你寄了東西,她不知道你搬出去了。”

  聞延撐在牆上的手握成拳,他回頭跟宴禹說:“麻煩你進廁所避一避行嗎?”

  他不希望聞延開門,不希望宣哲看見他,但讓他避進廁所,多麼難堪?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分量不同,但現實總歸讓他心裡不悅。於是宴禹硬邦邦道:“我可以從窗子下去,小司的東西我會下班後再給你送過來。”

  聞延只道:“會不會太危險。”雖擔心卻不阻止,宴禹也懶得回話了。他幼時就愛爬窗口那大樹,年紀稍長時更是學會了靠著樹幹從二樓到一樓,逃家出玩。

  他以為從窗子出去會很容易,怎知相隔時間太長,技術稍顯生疏,等落了地,手肘被劃出一道極長傷口,血珠子一顆顆滲了出來。宴禹看著傷口扶額輕笑,這算不算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難不成是在警告他今晚抓變態要諸多小心?

  其實宴禹自己心裡也沒有底,抓到薑霈之後該怎麼辦,是再一次送進精神病院嗎?他實在不想報警解決,萬一這房子的歷史被舊事重提怎麼辦。雖然那事早已結案,但能避則避。

  歎了口氣,揮去滿腦子繁雜念頭,他開始著手準備今晚的行動。麻繩,噴劑,以防萬一,他還備了半塊沾了乙醚的帕子,省的姜霈發作時,他制不住人。

  夜半時分,宴禹躲在臥室門後,手中握著噴劑,眼睛盯著手機螢幕。他等了許久,終於等來了薑霈,還是從窗子爬入且直接往他房門處走。

  人影離開了監控器可視範圍,宴禹屏住了呼吸,他感受著一切動靜,自然能聽到那輕輕的腳步聲。門把手被人碰上了,哢哢哢,那被緩慢地擰開的把手奪走了宴禹所有的注意力。很快,門被打開了,那粗重的呼吸聲從門外傳來。

  他聽到了薑霈喊他的的名字,那聲音嘶啞,低沉,不時輕哼而出的笑聲和奇怪咕噥讓宴禹毛骨悚然。他緊貼著牆,盯著薑霈往他床的方向走去。就在此刻,宴禹猛地打開燈,沖到了薑霈身後,在人猝不及防回頭時,將噴霧噴到了薑霈臉上。

  想必辣椒水的滋味很不好受,薑霈慘叫捂臉,那淒厲的聲音劃破安靜的夜,格外分明。宴禹掏出兜裡的帕子,要上去捂薑霈的臉,怎知道薑霈胡亂揮拳間,竟然打掉了他的帕子。宴禹一拳過去,將薑霈打翻在地。

  薑霈的身體撞到了床頭櫃邊,打翻了一盞燈。宴禹喘息著將繩子從一旁取出,就要上前捆住薑霈。怎知道,這人竟然低聲笑了起來。

  他聽見薑霈說:“那個男人,你愛他吧。”

  宴禹緊盯著這神經病,甚至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誰知薑霈睜開那血紅的眼,一臉陰鷲道:“你猜,我來你這裡之前,先去了哪?”

  霎那間,宴禹面上血色盡褪,在那一刻,他多麼痛恨自己因為一己私欲沒有報警,多麼痛恨自己的自以為是。甚至來不及多想,他回身就往外沖,怎知,薑霈忽地從後方撲上他,抱住了他的小腿。

  腿肚子傳來一陣尖銳的痛,宴禹低頭一看,只見薑霈那血管凸起的手,執著一注射管,針頭沒入他的小腿,管內液體在瞬息間,就被推進了他身體裡。

 

20

  那一瞬間,宴禹像是什麼也看不見,天旋地轉。他猛地推開了薑霈,自己也因用力過猛而往後跌坐在地。他抖著手拔掉腿上的針管,裡面紅色的液體刺疼的他眼。恐懼很快就籠罩著他的身體,宴禹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牙關不停打顫。

  他抬眼看著從剛才開始,就不停在笑的薑霈,咬牙切齒道:“你這個瘋子!”怎知薑霈雙膝挪動,朝他爬來。宴禹眼看著薑霈的手摸上他的臉,壓上他的胸膛,冰冷的感覺像是被蛇纏上脖頸一樣令人噁心恐懼。薑霈雙眼瘋狂而迷亂,深情道:“禹,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我愛你啊,你這輩子,都離不開我。我知道,你只能是我的,到死為止。”

  “你幹什麼!”一聲爆喝從身後傳來,伴著房門被踹開,撞擊牆面的巨響後,幾乎趴在他身上的薑霈被整個人提起,狠狠往旁邊一摔,而來人竟然是聞延!

  局勢是壓倒性的,瘦弱的薑霈顯然不是聞延的對手,聞延狠狠踹了薑霈一腳,立刻面有憂色靠近宴禹:“你沒事吧,這人是誰?小偷嗎?”

  聞延的手剛落在宴禹肩上,就被宴禹大力揮開。他慌忙後退,面色煞白道:“別碰我!別碰我!”

  他眼神惶惶,不離地上那還殘餘紅色液體的針管。聞延順著視線過去,神情一肅,他語氣低沉地問宴禹:“那是什麼?”

  宴遇瞪著地上的針管,渾身不可抑制地打起一個冷戰:“不知道……”他沒法說下去,瘋子什麼都能做的出來,那閃爍著噁心光澤的紅色液體,毒品、艾滋、或者什麼別的病毒、甚至可能是薑霈自己的血……任何能毀了他一生的東西,可能都已透過那針頭,注入他的體內。

  他不肯讓聞延碰他,萬一他身上有血,聞延身上有傷,感染了怎麼辦。聞延強忍怒意,回身逼問薑霈,卻只得來薑霈不停狂笑、詛咒辱駡。

  聞延控制不住,再次給了這混蛋一拳,而薑霈這次終於安靜下來,他被打暈了。把薑霈捆起來後,聞延拿來紙巾和塑膠袋,他將地上的針管用紙巾層層裹住,再放進塑膠袋中。接著他便靠近仍舊縮在角落的宴禹,命令道:“去醫院!”

  宴禹面露抗拒,他顫聲道:“我會去的,不是現在。”

  在預想最壞的結果後,如果在醫院被確定了結果,無異於世被宣判死刑。宴禹灰敗著臉,逃避一般地搖著頭。

  聞延不顧宴禹的拒絕,右手掐著他的雙頰:“我說了,現在立刻!給我去醫院,檢查這該死的針管究竟放了什麼東西!”

  宴禹聲嘶力竭:“那他媽有可能是血!這瘋子的血!誰知道有什麼髒東西!你他媽不怕麼!”他使勁推搡開聞言,眥目欲裂:“滾!別碰我!”

  聞延剛剛才和薑霈打過架,身上怎麼可能完好無損,如果真要玩完,那麼他一個人就夠了,何必拖別人下水。怎知聞延竟然抬手給了他一耳光,力道急躁而粗暴。他被打懵了,張著嘴,一時間說不出話。

  聞延揪著他的領子:“你想錯過最佳治療時間嗎?!”

  宴禹被打蒙了,理智卻也隨著這一巴掌回湧到混沌的大腦裡,他大口地喘著氣,雙眼逐漸恢復清明。他安靜了下來,依然握著聞延的手。好半天,他才紅著眼,聲音微弱:“薑霈怎麼辦,留在這裡嗎。”

  聞延看了眼被捆在一旁的薑霈,低聲道:“別擔心,我有辦法。”

  宴禹點點頭,渾渾噩噩出了門,上了車。聞延拿了件外套給他穿,替他帶上了頭盔。緊接著,他聽見聞延到一旁撥了個電話,說了位址,拜託電話那頭的人過來這裡一趟。在去醫院的路上,宴禹一直很安靜,他想了很多,想了薑霈,他自己,未來如何。等到了醫院,聞延率先下車,好像想要扶他。

  宴禹只鎮定地擋開了他的手:“我沒事。”說罷,便挺直了腰杆,神色如常地去詢問前臺,掛了急診。聞延也沒說話,只沉默跟在他身後。

  到了醫院,進了急診,醫生給宴禹打了支破傷風,而後建議他去做個艾滋、性病等檢測,至於針管裡的東西,會和他的檢查報告一起出結果,大約一天后通知他。等待的過程是焦心又無可奈何的,他們除了回去等通知以外,沒有別的辦法。

  深夜回到家中,屋裡另有一個高大男子,看管薑霈。男子是聞延叫來的朋友,是怕他們在去醫院這段時間,薑霈逃跑。此時姜霈已然清醒,只低垂著腦袋,沉默不語。宴禹甚至不想看他,只撥通120,讓人來接薑霈回院。

  宴禹掛了電話,才覺出疲憊不堪,他走出這棟房子,吹著夜風給自己點了根煙。正是出神,身後傳來草地窸窣踩踏聲,不用回頭,也知來人是誰。宴禹拿出煙,替走到他身旁的聞延點上,兩人一時沉默,忽地聞延開口道:“其實我知道這房子發生過什麼。”

  宴禹些許怔忪,不久便自嘲一笑:“現在網路這麼發達,你大概早就看過那個新聞吧。”

  怎知道聞延卻搖頭道:“我不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很早就知道了,比你想的還要早。”

  宴禹心中一沉,驚疑不定。他有些想不通,更不知道聞延究竟是怎麼回事。未待他問,聞延就自己答了,聞延說:“你父親曾經是我老師,他出事的時候,我還在外地比賽,等我回來,才得知這個不幸的消息。”

  這話砸的宴禹腦袋一懵,他甚至未能來得及消化,聞延就先和他道了歉。他說在宴禹和他商量買房的時候,他就大概猜到了宴禹的身份,只是他想,也許宴禹並不想提起當年的事情,他也沒敢冒昧說出他們之間還有這層聯繫。

  如果說先前有多感謝,如今就有多羞恥,像是被赤裸地拋在大庭廣眾之下,任人鞭撻。他額心青筋亂跳,怒極反笑:“怎麼,你同情我?可憐我?”

  聞延眉頭一皺:“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宴禹眼神淩厲,毫不客氣道:“你是不是覺得你做了件善事,我該對你感激涕零,哈,你少多管閒事了,我不需要!”

  聞延表情也冷了下來,卻沒再說話。宴禹知道自己如今是有多不知好歹,在對一個剛救過自己,又陪自己去醫院的人。可他忍不住,原來聞延也和當年的事情有關,世界這麼小,兜兜轉轉,還是原來那些人,那些事。

 

21

  他們互相瞪視,因共難而衍生的情誼在此刻完全崩塌。聞延覺得他不識好歹,宴禹惱聞延明明知道一切,卻不說。看他之前那隱瞞模樣,是不是覺得很是有趣。如鑽入死胡同,越想越惱,更是不服輸一般,僵持不下。久久對峙後,終究是聞延偏過頭,吸了口手頭的煙。

  宴禹抿唇,有些苦澀地側眼,看向別處。怎知聞延竟朝他走了幾步,試探性一般,按在了他肩膀上。宴禹沒有拒絕,只雙唇微動,他打算為言行道歉,自己不應一時衝動,如此不成熟。不管如何,也不該這樣出口傷人。

  可聞延卻將手後移,壓住他的後頸,將他輕輕往懷裡擁。宴禹沒有掙扎沒有反抗,這一晚實在太累,他靠在聞延肩頭,疲倦地歎了口氣,他聽見聞延在耳旁輕聲說:“那不是你的錯。”僅一句話便讓宴禹雙眼熱意上湧,可怎麼會沒有錯,當年的那件事,他從來都不無辜。

  二人與夜色中相擁,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從緊貼的胸膛,極近吐吸間滋生而出。聞延也許察覺到了,輕咳一聲,鬆開了抱住宴禹的手,皺眉將燃到指縫的煙頭徒手掐滅。

  在醫院的車過來後,薑霈毫不反抗地任由醫務人員給他穿上束縛衣。臨上車前,薑霈徒然掙扎回頭,雙眼通紅朝宴禹喊道:“如果你不愛我!你當年就不該要我!”

  聲音淒厲,滿是絕望與控訴,好似宴禹毀掉他滿腔愛戀與一輩子。而宴禹只漠然地看著薑霈,沒有說任何一句話,薑霈看著宴禹的臉,眼底的光一點點湮滅,他垂下的頭,任由醫務人員將他拖上了車。

  直到車門被關上前,仿若詛咒一般的話語,從車裡傳來,落在了宴禹身上。姜霈咬牙切齒,滿是怨恨道:“總有一天,你也會像我一樣!”而宴禹的回應僅僅只是抽了口最後一根煙,將其狠砸地面,在濺起的火星裡,一字一句道:“滾你媽的!”

  他轉身回走,聞延在他身後喊了一聲:“今晚去我那裡睡吧。”

  宴禹沒回身,也沒拒絕,只慢吞吞地走了幾步才道:“你得開門,我才能睡你家。”

  聞延家是密碼鎖,同樣的,他沒有避諱宴禹,當面輸入密碼,1947。宴禹有些錯愕,像是預料到宴禹的驚訝,聞延朝他一笑:“我當時也很吃驚,你的密碼只和我差一個數字,我們的默契可不一般。”

  宴禹沒有答話,進去後便精神不佳地坐在了沙發上,小司興奮地跑了出來,撲到了宴禹身上。宴禹打起精神,抱住小司,任由狗狗在自己臉上一通亂舔。不多時,熱情的小司就被從房間出來的聞延抱了開來,讓其蹲在地面,不再膩在宴禹身上。

  宴禹看聞延提著個藥箱,心頭一緊:“你剛剛打架的時候受傷了?”

  聞延忙答道:“冷靜,我沒受傷。”他探身過來,握著宴禹手腕,卷開他的袖子。中午在樹上劃破的傷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裂開了,泅紅了藍色襯衫。

  聞延手法不算熟練,但因為動作輕柔,包紮過程中,宴禹幾乎沒怎麼感受到疼,就結束了。屋裡燈光不算亮,他卻能清晰看到聞延眼睫垂下的陰影。他看到聞延低頭,輕輕在手臂裹住的紗布上落下一吻,歎息又似祈禱道:“你會沒事的。”

  只那一刻,宛如落地生根,又像石落湖心,泛起漣漪,唯他自知。

  清晨醒來時,剛好陽光傾瀉而入,宴禹翻了個身,聞延在他身側熟睡,小司依偎在聞延懷裡,陽光將聞延臉上絨毛照成一道暖光,一人一狗,安靜美好。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人的睡顏,可今天宴禹心頭卻有幾分柔軟。他本以為昨晚將是個難眠夜,殊不知他竟心寬熟睡到天明。好像每一次在聞延身邊,都睡的挺好。

  嗅著空氣中清淺的白蘭花香,宴禹看了眼手機,時間已是下午,醫院那邊來過電話,他卻沒接到。大約是結果已經出來,通知他去拿。宴禹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起,他想一個人去醫院。如果確認了是最壞的結果,他也只想一個人面對。

  畢竟聞延陪著他的話,指不定他的反應會比昨晚更丟臉,也許還會哭出來。這樣實在的太沒面子,太難看。怎知道他才剛踩上地面,身後一人一狗都醒了。聞延從床上坐起,抓了把頭髮,睡眼朦朧看他:“你去哪?”

  見宴禹不語,他像福至心靈一般:“結果出來了?”

  宴禹有些無奈,這下可就徹底甩不開這個人了。等兩人到了醫院,聞延忽地伸手扣住他的手,他下意識想睜開,卻被十指相扣。聞延感受他手心滿是冷汗,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緊了一緊。直到知道結果時,宴禹還處於恍惚中。

  反倒是聞延頗為興奮,將他一把摟住。醫院人來人往,可惜宴禹和聞延都不是會看別人臉色的人。宴禹口中喃喃:“我沒事!我沒事了!”

  原來那管血液中並沒有檢查出任何感染原,注射量不大,更沒紮進血管,所以無需憂心溶血反應。昨夜只是虛驚一場,宴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抱著聞延肩膀,聽著聞延笑著說恭喜。

  於是他做了今早醒來時,就想幹的事情。他抓住了聞延的臉,像毫無經驗地小年輕一般,啃在了聞延的嘴巴上,一吻撞出了血腥味,他卻全然無畏,抱住聞延的後腦勺,闖進這人雙唇中。

  他的迫不及待,欣喜若狂,被聞延全然接受。摟著他的腰,揉著他的發,接受他的一切需索。明明親吻過許多次,卻從未有這次般激烈,等他氣喘吁吁鬆開聞延時,聞延下唇被留下了深刻痕跡。宴禹伸手摸上聞延受損下唇,像個孩子一般開顏大笑。

  聞延看了眼四周紛紛投來的視線,還有一些掏出手機的群眾們,深感他們實在不能在這裡高調下去了,於是他說:“再繼續呆在這裡,我們就要上新聞了。”

  宴禹顯然還處於興奮當中,他朝聞延輕眨右眼:“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22

  宴禹要騎聞延的機車,徵求同意後,他騎上了這輛線條流暢,外觀漂亮的機車。與乘坐後方的感覺不一樣,前方視野開闊,穿過馬路大道,四周從現代建築,逐漸過渡層疊山林,時間過得很快,出發時烈陽當空,如今日落山腰,漫天殘紅。

  等到了地,鎖了車,宴禹循著一條小道,往上走。聞延在身後開玩笑道:“帶我來著荒郊野嶺做什麼。”宴禹回頭答道:“好讓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讓我為所欲為。”

  聞延性感挑眉,雙眸深深落在宴禹腰腹屁股:“隨時歡迎。”

  宴禹要去的地方說遠不遠,走走停停,他對這個地方還算熟悉,畢竟也算常來。和山中常有人走的大道不同,他們要去的地方得往小道走,是他無意間發現的。

  到了時機正好,太陽尚未完全落下,天空顏色如無意落在紙上的一筆玫藍,混著紫紅,作出一副絕美景色。下方有一面湖泊,波光瑩瑩,水面倒映黃昏,如揉碎了大片星光,絢爛玫麗。山風帶著濕意穿身而過,緩了些許燥熱,可還不夠。

  宴禹忽地開始解扣子,脫鞋,直至將身體赤裸,背上文身在黃澄澄日光下,鮮豔妖異。聞延不由往前一步,眼神有些驚訝。宴禹回身朝他,像是展示,又像擁抱地張開了自己雙手,眼神野性,唇角微勾。他一身皮肉都亮在霞光裡,像是一團火,熱情滿富生命力。

  許是熱了,他色澤漂亮的皮膚上出了層汗,微微泛紅。完美輪廓,精緻線條。男性的身體,滿是力與美,陽剛色欲揉雜衝擊,就是這麼一具讓聞延喉管發緊,下腹發燙的身體,在主人露出一滿是挑釁的笑容,留下一句:“來嗎?”,便輕鬆往後仰。

  宴禹背朝下地墜了下去,落入了那片湖泊裡,砸開了如鏡湖面,水花四濺。聞延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跳,伸手去抓,他沒能抓到宴禹,只手指擦過那赤裸發燙的皮膚,便眼睜睜看著宴禹沉入水中。

  從山坡到湖面,起碼有三米高的距離,宴禹這一舉止又瘋又大膽。他喜歡這景,這湖,他赤裸身體,擁抱這無處不在的水。心跳在懸空時猛地失序,可又被冰涼緊裹,滿是心安。他不知道聞延會不會下來,大概都不會跟著跳下來,也許還會認為他瘋了。

  他在水中沉浮不多時,剛冒出水面,就被水花撲了一臉。原來聞延也跟著跳了下來,宴禹愣了半晌,頓時放聲大笑。他往聞延那處劃了幾下,卻沒找到人究竟在哪。

  四處張望,卻久久不見有人上來。宴禹心頭一慌:“聞延,你技術不會差到直接拍水上了吧!”

  叫了幾聲聞延的名字,卻忽地被人從身後抱住。聞延從他身後浮出,手臂箍著他的腰,手摸著他的臉,低聲問:“說誰技術差了。”

  宴禹感受聞延那同樣赤裸皮膚,當下吃吃地笑了:“我忘了告訴你,要回到跳下來的地方,得兜一大段路,我們只能裸奔了。”

  聞延咬了他肩膀一口:“小瘋子,就這麼報答我的?”

  宴禹忍俊不禁,摸摸聞延濕潤的下巴:“沒事,一會我給你摘片葉子,擋臉。”

  聞延見這人說的事不關己,忍不住伸手到前方,掐了把宴禹浸在水中的鳥:“那你呢。”

  宴禹擰著脖子,轉過臉,吻上聞延雙唇前,低聲道:“我從來都很不要臉。”

  宴禹從跳到水中,到如今吻在聞延唇上,舌尖輕觸那被他咬處的血痂,一顆心才真真正正地落了下來。聞延的氣息就像是一劑藥,既讓他心安,又有強烈副作用,他身體顫慄,強烈的欲望交織,他想做愛,特別想。

  像是得到自由一樣的放縱,宴禹頭暈目眩,熱情如火。聞延臂膀強健,親吻強勢有力,手拂過他的文身,複刻那每一條線條,每一抹交疊色澤。情潮讓聞延忍不住掐上宴禹的臀部,聞延含糊地說他想要。

  沒等聞延更進一步,宴禹便掙開箍得他緊緊的雙臂,如活魚一般鑽入水中。就像剛才在山坡上一樣,聞延始終抓不住他,只能看著沒多久,宴禹從不遠的地方鑽了出來,水珠覆在身軀上,渡著暖金,他甩著頭髮,雙眼映著彩霞,美得令人心醉。

  他孩子氣般討價還價,他說一人一次,說罷將手指含入嘴中,裹著一層唾液,從嘴中抽出作出曖昧動作:“我會讓你舒服的。”

  聞延眼睛牢牢盯著他,口乾舌燥道:“各憑本事。”

  他們遊至淺灘,宴禹背靠石壁,聞延想吻他雙唇,卻被宴禹抓住後腦頭髮。宴禹眼皮子微抬,下巴一點。聞延被撩撥這麼久,早被欲望控制理智,雖宴禹態度強硬,他卻不惱,在宴禹胸膛處狠咬一口,便吮著從剛剛就想舔過每一寸的小腹、腰胯,不斷往下。

  宴禹爽得低歎一聲,欲望得到滿足是一回事,看著聞延跪在他身下,這是連大腦都快興奮到麻痹的感覺。他腫脹的欲望撬開了聞延堅毅的唇,就像昨晚安撫落在他臂上的吻,如今雙唇含著他的性器,完全是不同感覺的心動,讓人失去理智,無法控制地去迷戀,渴求。

  他急躁裡扯下手臂上濕透的繃帶,將其疊了一層,纏在了聞延眼睛上。聞延沒有掙扎,任由宴禹一層又一層地擋住了他的視線,只專心抱著他的雙臀,給他深喉,用喉道軟肉擠壓著那濕潤的龜頭,發出淫穢咕咚的吞咽聲響。

  宴禹的雙臀被聞延掰開又攏緊,力道極大,滿是勢在必得。他背往後靠,右腳踩在聞延肩膀上,腰臀用力,牽動一身肌肉,隆起收緊,幹著聞延的嘴,力道愈發失控,極不客氣,冒犯地進攻著。

  到最後,幾乎是挾帶怒意一般,又如同感受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宴禹粗喘著,淩虐一般地用力。聞延的手指像是回報他的粗暴,就著水裡殘餘濕潤,一下插了三根,全擠進他後穴裡。就在手指擠壓著、強行開拓那緊窒的肌肉時,像是覺得稍稍鬆動些,聞延又擠了一根手指進去。

  抽插間,聞延掌心拍著他囊袋,腿間皮肉。宴禹前面爽後面疼,擠在他屁股裡的手像是在幹他一樣地用力。他身體熱到了極限,緊接著宴禹低吼一聲,抖著小腹將精液一股一股都射進了聞延嘴裡。

  宴禹忍著身後的疼,不緊不慢地在聞延嘴裡聳動著,將聞延嘴巴堵牢,強迫聞延將射在裡頭的所有精液都給咽了進去。聞延可不是白被人叫爺的,他將手抽出,掐著宴禹踩在自己肩膀上的腳踝往上抬,等宴禹重心不穩,往後靠時,便動作極快,起身前壓,將宴禹抱得極緊,便將粗大的東西頂在了宴禹剛被打開過的後穴裡。

  宴禹看著聞延眼睛上的繃帶,他想,這人大概看不見自己,所以,現如今,什麼表情都無所謂,反正聞延不會知道。他思緒散亂,緊接著,他眉頭皺成一團,臉色都疼變了:“操,不是人的東西!”太大了……以前被他幹的人,真的能爽嗎,沒被操壞?

 

23

  聞延將他抵在石壁上,下身契進他身體裡,一寸寸插入,肉與器的結合,鮮活而躁動。在迎來第一次衝撞前,他張嘴在聞延肩膀上留下了見血的牙印。也許是太疼,聞延發燙的手心握在他冒著冷汗的腰腹上,沒有留情,破開深處柔軟,在最里間留下烙印。

  聞延看不見,只憑著感覺,用雙唇在宴禹頸變反復吮出大片紅痕,宴禹雙手加叉,扣在聞延肩膀上,感受掌下緊繃的肌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活兒真爛。”

  聞延悶笑一聲,在這荒郊野外,明明是宴禹一而再三撩撥,如果在家中倒好,潤滑套子齊全,再配舒服可從床頭滾到床尾大床,那裡會有這場如此倉促性事。約莫是想到一會還有麻煩的一人一次,聞延狠下心來,又將性器往裡頂了頂。

  發覺聞延還沒完全進來,宴禹差點丟臉地出聲求饒。但人都進來了,大家都是男人,如今也無法反悔,誰讓先撩者賤,再疼也給忍著。宴禹粗喘一聲:“快點完事。”

  先是一聲活差,又讓聞延快些,再好脾氣也沒法忍,宴禹不曉得這些心理變化,他只感受到下身猛地一疼,重及緩的抽插便開始了。深入淺出,宴禹只瞧道聞延緊繃小腹,胯間毛髮,深深淺淺地動著,暗與明的投射,水與膚的交融。

  視線上移,再落在聞延緊咬忍耐的下頷骨,終究沒能忍住自己的私心。如情不自禁地被勾引,又仗著聞延看不見。他的手先是落在聞延被纏著紗布的眼睛,遊走至那雙唇,力道忽輕乎重,按在唇面,壓著那濕潤紋路。

  聞延嘴唇微張,將他的手指頭含了進去,濕熱的舌尖色情地撥打他指腹,下身又是猛地一漲,宴禹皺眉,抽出在其嘴裡的手,往下摸交合處,只在那濕粘地方,摸到沉甸雙囊,其餘的全撐到了他身體裡,穴口一圈肉全腫了,聞延性器根部熱得驚人。

  夕陽藏進雲裡,視野暗了下來,他們肢體交疊,在湖邊荒唐交合。到底是姿勢勉強,聞延壓著他幹了百來下,將他下半身都幹木了,才喘氣摸著他被撐開的圓翹雙股,低聲道:“換個姿勢?”

  宴禹聲音已啞,伴著那東西往外抽,逼出一聲低喘。他的聲音本就磁性十足,如今染上一層騷弄人心的喑啞,讓聞延動作一頓。隨之,便粗暴低扯下自己臉上的繃帶。

  直到視線明亮,才發現宴禹眼圈微紅,眸裡情欲未退,身上深淺青紫,一條腿還勾在他腰上,腿部肌肉拉升著,膝蓋泛紅,臀間不知是被操出的水,還是因為湖的打濕,將那入口裹得一片濕濘。宴禹沒料到聞延突然拆開繃帶,面上隱忍動情匆忙收起,只掩飾一般側過臉,垂下眼睫,露出曖昧紅痕長頸。

  於是聞延便看見了從認識以來,宴禹最吸引人的模樣。比方才在小山坡上那一躍,還要讓他心驚。宴禹髮鬢沾汗,從眉到眼,都蔓延情欲的紅,性感顫動的喉結,隆起的鎖骨,強韌有力的腰腹,盡在他的掌控之間。

  而宴禹沒發現聞延突然的沉默,只顫抖著腿根,從聞延腰上收了下來。他轉身撐著石壁,後臀微抬,卻沒等來再次入侵。於是疑惑回望,半是戲謔道:“幹不動了?”

  聞延窒了窒,繼而唇角緩緩負氣般抿起,他沒說話,只手托起宴禹雙臀,從還沒合攏的地方再次撞入,力道比之前的還要重。緊接著,激烈的情欲追逐,強有力的馳騁像狂風暴雨般降臨了,聞延以身體力行來告訴宴禹他究竟行不行。

  宴禹被幹得往前沖,驚慌下以雙手撐住前方才沒有撞到腦袋。他小腹抽搐,身體抗拒般攣筋著,只因那性器長驅直入,操在了最情色的地方,無盡的快感從那處蔓開,尾椎骨酥麻一片,宴禹額上有汗珠墜下,他壓抑自己的呻吟,卻還是沒能撐住那股子熱烈的欲望。

  無盡的抽插,汗水淋漓的結合,聞延的手從後方伸來,將他至肋骨往肩膀上游走,繼而控制欲十足地,抓著他扣在自己身上。他後臀與聞延胯間緊貼,肩膀撞在聞延壯實的胸肌上,腰臀彎成一道極致弧度。他腦袋無力後仰,搭在聞延肩窩處,他嗅著聞延身上情欲的味道,在視野晃動間,側臉伸舌,極緩地舔過聞延頰邊。

  聞延呼吸一頓,那抓著他的胸膛大力擠壓的手,頓時停了下來,掐住他的下巴,咬著他的雙唇,像是恨極他的無盡勾引撩撥一般,粗暴又急切地含著他的唇舌,極深地貼著他的口腔,近乎纏綿悱惻的一個吻,吻出一身熱意。

  因為身體裡那幾下狠厲的研磨,與找到弱處不停歇的進攻。讓宴禹反手抓著聞延的後頸,在脊椎骨處因為力的失控,劃破汗珠落,留下抓痕。那東西大,精力旺盛,將他幹透了,沒放過任何一個能引起他強烈反應的地方。

  宴禹牽著聞延的手,讓他摸到自己胯下那勃起的東西,聞延手法熟練地撫慰著他的前身,繼而摸著他的小腹,感受他的每一次肌肉運動。忽地,宴禹後頸一痛,竟是聞延用力咬著他後頸的那塊肉,像是野獸一般,用力地摟著他,比剛才更快地操弄著他。

  宴禹每一寸敏感帶都被聞延摸出來,加以挑逗,從裡到外被人照顧妥帖,每一次像是不經意的撫弄都會掀起一場欲望狂潮。他腰有力的扭動著,手從自己胯間後伸,摸上身後人那頗具分量的囊袋。即便是在人身下,宴禹也不願意是被單方面照顧。

  做愛可不是一個人爽的事情,他精力與聞延一樣旺盛,不停歇的配合繳出聞延幾聲失控呻吟。他剛滿意一笑,就被聞延征服欲十足地壓住雙手,咬住耳垂。一陣劇痛,也不知是否破皮,聞延再次向他索吻,這次卻溫柔許多,可惜身下一樣猛浪,將他額前濕發撞得散亂。

  不時有汗迷進他的眼,讓他不由閉上了雙眼,看不見的視野,卻能深刻感受那巨大的東西是如何讓他不斷攀升,在欲望中近乎迷失。他喊出了聲,舒爽至極。宴禹雙手反扣,壓住了聞延的臀部,將人更加用力往自己身體裡帶。

  他快高潮了,性器腫脹不堪,在空氣中無恥地搖晃噴水,濺得到處都是。顯然聞延也快了,極緊地抱住了宴禹,宴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人激狂的心跳聲,在過於用力,又很是淫蕩地插入裡,他們緊緊相貼,幾乎沒有分離,他能感受到聞延最粗壯的前端,深深鑿在他最深處的地方。

  在理智清醒前,配合著後方的快感,他握著自己的性器射了出來,量很大,他下巴上都沾了些許。等嗡嗡作響的腦子勉強安靜下來,結合身體深處那不停歇注入的粘稠,宴禹才反應過來了一件事……他讓聞延內射了。

 

24

  耳朵嗡鳴陣陣,身體發麻,極致高潮殘餘的快感還未完全褪去。聞延摸了把他的小腹,籲了口氣,輕輕往外抽。餘韻未過,宴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後穴收縮著,有東西順著動作湧了出來。他伸手往後一摸,一手粘稠。莫名地,宴禹想到了幾天前,小巷中,聞延的那聲介意。

  然而這場性事卻未曾結束,說好的一人一次,宴禹沒忘,他以眼神示意,目光灼灼,緊盯聞延赤裸身軀。男人性欲剛得到滿足,一身慵懶,性感的汗順著小腹落下,聞延頭髮濕潤,他隨意張手,肆意的荷爾蒙毫無收斂,他瞧著宴禹啞聲道:“你來?”

  這男人!儼然一副從容自在模樣,讓宴禹莫名咬牙切齒。情不自禁,他問聞延:“你不介意?”

  聞延眉心微皺,叮囑般道:“大概會很疼,你小心點。”

  宴禹還是覺得有些不得勁,他再次問:“我的意思是,你從來沒做過下面那個,不介意被我……”

  怎知聞延竟像看小孩一般看他,還笑出了聲:“不是你說一人一次?雖然沒嘗試過,但聽說你活不錯,玩兒而已,何必在意。”

  宴禹忽地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原來只是玩兒而已……聞延為什麼會願意被他上,是因為激情來了,又不在意,所以無所謂。他願意被上,是因為說不清的情愫,還有情難自禁,這根本就不一樣,不對等的。他和聞延,他竟有隱隱退敗之勢。

  宴禹臉色變得極差,明明你來我往的撩撥,他卻投注幾分真心,較真動情。不過只是遊戲,本該當一個盡責玩家,可他卻玩不下去了。他壓著心思,沒有過多挑逗,將聞延拖過來,將人臉朝下壓在石壁上,他動作粗暴地開拓,聞延身體瞬間僵硬,後穴乾澀難入。

  聞延像是感受到宴禹的情緒失控,反手握住宴禹在他臀部抽插的手,忍耐道:“你沒事吧?”

  宴禹掙開他的手,狠力在聞延臀肉上抽了一掌:“放鬆點!還要我教你嗎?”

  這下可就拔了獅子毛了,聞延臉色鐵青,他回身推開宴禹,目光沉沉,隱有怒意,像是想發火,卻忍了又忍,才語氣僵硬道:“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宴禹移開視線,他抹了把臉,像是有些疲憊:“我們上去吧,我突然沒興致了。”

  他率先離開,一邊走,一邊有東西從身體裡流出。有些許難堪,卻更多的是無力。他不該意識到他對聞延有不一樣的情感,又或者說,其實這人從一開始就在吸引他,只是他一直沒肯去正視過。就像他說過的,浪子的真心,從來都是血淋淋的。

  他怕他給出去的東西,聞延並不想要。他對聞延的喜歡,就像是日積月累的風,將那扇門拍擊著,一下一下,撞斷了鎖。門裂了痕,鎖裡透著猩紅的鏽,風卻穿堂而過,毫不停歇。

  回去的路上,氣氛非常安靜,聞延即沉默又冷淡,幾乎沒看過宴禹一眼。到了家,宴禹跟著上樓將小司牽了回來,他站在門口,猶豫著道謝,聞延點點頭,便將門關上了,甚至沒說再見。宴禹僵立在外頭,盯著門半天,直到小司率先往下跑,宴禹才慢吞吞往下走。

  到了家中,臥室一片淩亂,屋裡還有紛亂腳印,他沒有先洗澡,而是拖著微酸的腰,脹痛的臀,弓著背一點點將屋子收拾乾淨。洗澡的時候,他將衣服全部脫光,扔進衣簍子裡。這個澡足足洗了有一個小時,宴禹才赤身裸體,踩著濕潤腳印,從浴室出來,爬到床上。

  小司也不知是否感應到他的低落情緒,也跟著上床。他將臉埋入小司柔軟腹中,聽著動物的較快的心跳,沉沉入睡。

  又過了幾日,養好了身體的宴禹重新振作,他需要找個人排憂解難,卻不能找大嘴巴程楚,於是抱著說好的82年紅酒,厚著臉皮去宋劍那了當了回電燈泡。

  宋劍的戀人剛回國,兩人蜜裡調油的不得了,光是一頓飯下來,宴禹再厚的臉皮都被這兩人的甜蜜眼神,含情脈脈給磨薄了。幸好宋劍懂他,飯後打發他家男人去超市買東西,自己跟著宴禹到陽臺抽煙,問他怎麼回事。

  宴禹打算以萬用的我的朋友開頭,剛說到他朋友傻逼的愛上了個人,就見宋劍吐了個煙圈,恨鐵不成鋼道:“我就知道你和聞延之間不簡單。”

  這話題還怎麼聊下去,宴禹木著臉,沉默抽煙,然後坦然點頭:“沒錯,我就是那傻逼。”

  宋劍拍拍他的肩,反而開始勸慰他:“沒事,聞延本來就是個迷人精,你知道的,東街那邊沒幾個不愛他。”

  宴禹笑了笑,繼而贊同點頭,緊接著,他就把在湖裡發生的事情給說了。宋劍越聽表情越怪,直到最後,終究沒忍住笑出了聲,宴禹有些莫名:“你笑什麼呢?”

  宋劍抹了把笑出來的眼淚:“你真夠可以的,先是嫌棄人聞延活差,然後又說他敗壞興致,哈哈哈哈哈真想看看他當時的臉色,他應該從來沒被人這麼對待過吧,怪不得他後來完全不想搭理你。”

  宴禹嘴角微抽,他倒是沒想到這點,誰讓他當時完全沉浸在發現自己情感的恐慌裡,沒想過推搪之言會嚴重挫傷聞延的自尊心。現在也不怎麼後悔,畢竟他需要冷靜冷靜,不然再看到聞延,腦充血,幹出什麼蠢事又得後悔。

  宋劍笑過後,又一本正經道:“他不適合你。”

  宴禹將視線投在樓下夜色,像是想反駁,又難開口。宋劍與他認識多年,又怎麼會看不出宴禹臉上的意難平,只能以局外人的身份給他分析,畢竟宴禹是個理智人,能找上他這個一開始就不支持他和聞延之間有牽扯的人,不就是為了想有人能阻止他嗎。

  宋劍也沒多說什麼,只一針見血道:“他和宣哲分手才多久,又怎麼可能那麼快從情傷裡恢復。”

  宴禹歎了口氣,雙手交疊在鐵欄邊,將下巴壓了上去,他久久未言,卻在宋劍以為他真的被勸住時,宴禹側著臉,像個孩子一樣執拗道:“可他不是重情之人,我也許不會愛上他。”

  這是個死局,無解,他走不出去,也回身不了。

 

25

  宋劍真的驚了:“你確定愛他?”宴禹搖頭:“不知道。”也許是愛,也許不是。可被吸引是事實,想到聞延與宣哲會心痛是事實,那在繃帶上的一吻所受到的靈魂牽引一般的震顫也是事實。他不想否認自己的感覺,卻又不確定。

  宋劍歎氣,拍拍他肩膀:“別想太多,只是一時意亂情迷而已。”情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終,宋劍不希望好友深陷囫圇。宴禹只能苦笑道:“承你吉言。”

  等宋劍男友回來,宋劍自覺上前接過東西,還在小男友臉頰旁邊落下一吻,親密完回身見到宴禹在看,不由有些臉紅,卻不料宴禹突然道說:“果然是不一樣的。”再追問,宴禹卻搖頭不肯再講了。

  從宋劍家裡出來,宴禹回到家中已是深夜,不料院子裡開著燈,燈下的休閒躺椅上坐著一人。是幾天未見的聞延。那人悠閒地點了份小龍蝦,幾聽啤酒,擱在木桌上,也不知道是看夜空還是在睡覺。宴禹在原地思考要過去尬聊還是洗洗睡了,怎知聞延眼神太好,竟然先發現了他,出聲邀請:“喝酒嗎?”

  宴禹走了過去,在一旁坐了下來。他見聞延臉上有醉酒紅暈,不由多嘴問了一句:“怎麼一個人在這喝酒。”看起來怪可憐的。聞延慢吞吞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笑了笑:“大概是因為我得罪了一個朋友,想和他請罪,誰知道興沖沖提了宵夜,這個朋友卻不在家,只能孤獨地在這裡賞月,聊以自慰。”

  宴禹怎麼聽不明白這是一個臺階,心頭頓時一松,他笑駡:“還聊以自慰,你無不無聊,這城市天氣別說月亮了,星星都沒有。”

  聞延眼神含笑,落在他身上:“怎麼沒有,眼前不就有一個嗎。”不過是句玩笑話,宴禹卻不能笑笑而過,他穩住躁動的情緒,轉移話題。聽著聞延說了一些他工作時候的趣事,兩人喝著酒,吹著風,前幾天的過節像是隨風而去。

  喝到微醺,胃裡幾分飽腹,宴禹忽地想到宋劍的話,聞延對宣哲的餘情未了,他心頭一動,於是也就問了,如果聞延不想說,被激怒了反而更好,也許關係徹底破裂,哪些念想也不會繼續折磨著他。

  卻不知聞延是不是真的太將他當作朋友,這種事情被問了也不惱,聞延組織了一下語言,便道明瞭為何分手:“你知道的,我前科太多,他不信我。”

  宴禹想起有次在酒吧,他們說的在街上遇到聞延還有宣哲,會故意打招呼的事情,想必那時就已經在這對情人心裡紮了刺,生了根。聞延抿了口啤酒,像是回憶一般看著遠處,眼神淡淡:“那時候我因為工作經常不在家,他懷疑我,後來他覺得受不了了。他和我說他不想變得像個神經質的妒夫一樣,每天都在想我在哪,我是不是出軌了。無休止的爭吵讓我們都很累,到後來,他想搬出去,你說可笑不可笑,那房子本來就是他的,該走的只有我。”

  宴禹有些錯愕,卻又覺得情理之中。懷疑只需要小小的一顆種子,就可以毀掉一切。不能說是誰對誰錯,只能說浪子回頭這種事,宣哲選擇了不相信。

  聞延坐起身,看著自己的掌心,繼而手握成拳:“其實……我不想分手。可是宣哲他求我,求我放過他。”

  聞延輕輕笑了一聲,重新躺回椅子上,低聲喃了一句:“這個故事很無聊吧,其實我現在想想都有些好笑。”

  宴禹心口像是堵了一口棉花一般,唇舌乾澀:哪裡好笑了,你明明看起來……難過的都快哭了。

  聞延抹了把臉,故作輕鬆道:“你怎麼突然對這事感興趣了。”宴禹見他神色變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問道:“你沒想過找回他嗎?”聞延搖頭:“我和他不適合……再來多少次,也是一樣的結局。或者說,我這樣的人,大概只適合孤獨終老吧。”

  宴禹翻了那堆小龍蝦,發現裡面還有幾隻爬爬蝦。莫名的,他就想吃。可惜這殼又硬又刺,強行打開怕是會傷到手,可內裡的鮮美柔軟又讓他無法放棄,於是神情糾結地盯著那蝦,滿臉苦大仇深。

  聞延見人沒回話了,擰頭一看發現宴禹盯著爬爬蝦發呆,不由好笑:“喂喂,讓別人說了那麼傷感的事情,結果你只對吃的有興趣啊。”宴禹舔了舔手上沾到的蝦汁:“肯定不會的。”

  聞延反應過來,宴禹的話是對他上一句的回答,只是不知道是前一句,還是後一句。於是笑笑,捏起一個爬爬蝦,幾下晃松蝦身,從尾部往前剝,三兩下,就將裡面嫩肉剝了出來。他將肉塞進宴禹嘴裡,雙眼彎彎:“其實這蝦看起來很難打開,但掌握裡技巧,就很快了。”

  宴禹嚼了幾口,贊同點頭:“還是這個好吃。”他心安理得,讓聞延一邊剝蝦,他一邊吃,直到將桌上吃食解決的七七八八,宴禹打了個飽嗝,懶洋洋地想躺下,可惜躺椅只有一把,於是他挺不客氣,壓在聞延身上,硬是兩個男人都擠在那躺椅上,擠得晃晃悠悠。

  聞延手還沒擦乾淨,只能展開雙手,不碰到宴禹身上,有些無奈笑道:“好歹讓我洗個手。”宴禹像個粘人的大貓一樣,搖著頭:“道歉的太沒誠意了,躺椅竟然不多備一把。”說罷他牽過聞延的油乎乎的手:“我不嫌棄你,換個人肯定把你嫌棄慘了。”他句句意有所指,可惜聽的人不懂,還直為自己喊冤,幫人剝蝦,得不來感謝。

  也不知躺椅是哪裡買的,被他們兩個大男人折騰半天,也沒垮。聞延見他摸著椅子,於是開口道:“你想要一把嗎?”宴禹點頭:“品質不錯。”怎知聞延像被誇獎了一樣,偷著樂:“我也可以給你做一把。”宴禹反應過來,瞅了聞延一眼:“看來你平時確實很無聊。”

  聞延被這話刺得表情一苦:“一般人會說我興趣廣泛。”宴禹微撐起身,以上至下的盯著聞延,眼神幾乎要看透身下這個人,就在聞延以為,宴禹會傾身而下時,卻不料宴禹錯身而過,從脫在一旁的外套裡,抽了包紙,他就著騎在聞延腰腹上的姿勢,將聞延的手拉了出來,用紙將他的手擦乾淨。

  他看著聞延的掌心,將自己手疊了上去,他牽著聞延的手,握著舉起:“你看,擦乾淨了,還是能碰的,你怕什麼。”

  聞延神色一頓,眼若有深意,探究般看著宴禹。可惜宴禹臉上笑容毫無破綻,像是單純地在述說一件事,只是拇指壓在他手背上,細細摩擦著,帶來說不清,道不明的癢。

  在聞延想反手握住他的手時,宴禹慢吞吞地撒了手,又窩回了聞延的身上,他的頭髮亂亂窩進聞延頸項裡,低聲笑過一場後,他抬頭在聞延耳垂上也輕咬一口,沙啞低語道:“我突然發現,你好像也蠻適合打個耳洞的。“

 

26

  第二天宴禹是在聞延家的床上醒來的,身體赤裸,一條腿耷拉在床邊,腰腹上還攏著聞延的手。約莫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又或者紅酒混啤酒後勁大,他想起昨晚之後的事情就慢吞吞從床上爬起,陽光灑在他身上,赤條條的,每一寸皮膚都被溫潤的光所籠罩。

  他撿起床邊的襯衫,慢條斯理的穿上,袖子,領口,圓潤的後臀被襯衫的後擺擋了一半,剩了一半。 聞延剛醒,就見眼前的活色生香。他一直覺得宴禹身材極佳,宛如壁畫男神,每一道線條都充滿男性的剛美。只恨手中沒有相機,無法記錄這一幕,只面帶可惜,眼見宴禹拉起褲子,扣起皮帶。

  宴禹抓了把頭髮,回身看聞延:“醒了?要不要吃什麼?”

  聞延手支著腦袋:“冰箱裡沒材料。”宴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出去買吧,剛好我要溜一溜小司。”宴禹很少夜不歸宿,畢竟家裡有小司等他,沒想到幾次夜不歸宿都是因為聞延,等回到家中,就見小司可憐兮兮地趴在沙發上,一聽到開門聲就汪汪汪地撲了上來。

  宴禹低身摟住小司,心裡默默念道:兒啊,你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媽那禍水,總是勾引我。兒啊,等你爸把你媽拐回來,你就有兩個人陪你一起睡了。

  去菜市場的路上,鳥在飛,狗在跑,一對男男成雙走。宴禹和聞延肩膀相貼,兩眼相視,說說笑笑,等提了菜回去,先到了宴禹家,宴禹裹上了圍裙,將買來的東西洗好切好,做了一桌清淡又不失豐盛的早餐。

  聞延沒想到他廚藝甚佳,面帶驚喜地嘗了一口,而後滿意點頭。宴禹托著下巴,仔細打量著聞延的臉,直到把人看的不自在,抽著紙巾擦嘴,方才垂下眼皮,夾起一塊雞絲,放入口中。

  宴禹擦拭嘴角,開口道:“我給你做了早飯,你該怎麼回報我。”

  聞延聽到這話,不由失笑,他擱下筷子道:“無利不起早,你想怎麼報答呢?”宴禹喝了口粥,等咽下去後,才緩緩開口:“我喜歡你的車,借我開段時間吧。”聞延揚眉:“你的車開起來肯定比我的舒服。”宴禹回道:“我的可以借你開。”

  聞延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想換車來開?”就像女人的香水,男人的衣服,還有什麼比車還能證明二人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他就是想告訴全世界,他看上了聞延。至於這看起來不傻的聞延,能不能接受,就是他的事了。

  聞延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轉移話題,沒有接上。宴禹心頭難免淡淡失落,卻也不覺如何,畢竟事事都易,也太沒挑戰度。怎知吃到最後,聞延卻道:“我想了想,覺得一頓飯換我的車,還是不太划算。”

  宴禹還未說話,就聽聞延說:“不如把籌碼加在你之前答應過我的條件上吧。”宴禹雙眼微睜,想到之前的條件,是說之前答應他的拍攝一事?未待他問,聞延就說:“我想拍你,全裸的。”

  宴禹勾起唇角:“沒看夠?”聞延眼神深邃:“看不夠。”還有什麼能比這更奉承的,宴禹微抬下巴:“也行,但我也有個條件。”

  “嗯?”

  “拍好以後,你得沖印出來,裱起,至於掛在哪,我說了算。”

  一場曖昧交易完畢,宴禹讓聞延將碗筷放進洗碗機,他進了衣物間,給自己換了身衣服。他戴起手錶,選了條領帶松松掛在脖子上。正低頭給自己系袖扣,後頸便傳來一記濕潤的觸碰,指腹一觸即離,是聞延手。

  他轉過身,聞延將他壓在鏡子上,卻沒對他做更深入的接觸,而是微微含笑,拎起他脖子上的領帶。綢帶交插穿扣,拇指扶著領結向上推。布料拉出輕聲細響,如拉開對抗的帷幕,又像欲望的伴奏,在音節停頓的那一拍,聞延手扣著他的脖子,咬住了他的唇。

  聞延卡在他脖頸,掌心壓迫他震顫的喉結,在近乎窒息的控制下,他被強勢的啃咬下唇,拉扯、糾纏。直到壓在他脖子上的手一松,轉而扯上他後腦的頭髮。得以呼吸後,氧氣重歸胸腔,攜著聞延的氣息,填入他的肺腑,沁透他的身軀。

  鏡面被他們激烈的喘息壓出濕潤的印子,在衣服下擺差點被抽出來前,聞延停了一切動作,分明臉上欲望未褪,卻克制地後仰身軀。他手撐在宴禹臉側,壓在鏡面。手腕有力,血管清晰。宴禹就著極近的位置,對剛剛那窒息一吻的報復,咬住了他的手腕,留了深刻又不見血的牙印。

  牙關叩出凹陷,舌尖柔軟旖旎地在其間來回撩撥。宴禹喘息著鬆開嘴,用手指抹去唇角濕潤:“再這麼下去,我就該遲到了。”

  聞延抬起自己的手腕,掃了眼上面的牙印:“咬得真狠。”宴禹伸手摟住聞延的腰,在硬邦邦的背肌上掐了把:“沒你狠。”

  上班的路上,他沒開聞延的車。畢竟太高調,有點影響他在公司成熟穩重的形象。到了地,他和小李去會議廳和甲方開了個會,這次的甲方挑剔諸多,宴禹提供了幾個方案可供選擇,還是諸多不滿意,宴禹面上笑容不減,你來我往間總算勉強敲定下來。

  等回到辦公室,宴禹歎了口氣,正準備打開電腦,手機卻有電話撥入。他看了眼來電號碼,只覺得額心隱隱做痛,可惜來電人不會體諒他如今心情,只在電話接通那刻,驚慌失措的女音便從話筒那方傳來:“宴宴,你瘋了嗎?”

  宴禹合上眼,忍耐道:“什麼事?”,陳蓉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調,雖竭力忍著情緒,卻依舊聲音尖利近乎詰責:“你為什麼要搬回那裡,你為什麼要搬回去?”

  宴禹頗為譏諷地笑了聲:“你怕什麼,這麼多年,你不是一直心安理得嗎?現在才害怕,會不會遲了點?”

  “宴禹!!”

  他直接斷了通話,將女人的聲音徹底隔斷到電話那頭。直到下班,他瞧見立在門口的女人,這才明白,陳蓉對他這搬回去的舉動有多害怕,甚至找上門來,到他公司下面堵他。

  宴禹不願在大庭廣眾下與自己母親拉扯,只好尋了一旁的咖啡廳,坐了下來。陳蓉攪拌著杯中咖啡,二人許久未有人先開口,宴禹滿是無謂地靠在沙發上,看著咖啡廳外頭,人來人往。陳蓉低聲道:“小宴,你是不是還想著那件事……”

  宴禹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夠了!”

  陳蓉面色一白,還未待開口,就見宴禹擱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青筋畢露。她忙伸手想去碰宴禹,卻被兒子乾脆俐落地推了開來,宴禹面色極差道:“不用總是裝的那麼可憐你……”他聲音頓了頓:“你大可以放心。”

  他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外走。卻在半道上撞到了個人。宴禹低著頭匆匆地說了聲抱歉,就想往外走。卻不料那人拉住了他的手腕,有些驚訝道:“宴禹,你怎麼了?”

  宴禹抬眼一看,卻見宣哲一臉驚訝地看著他,甚至伸手來碰他的臉。宴禹狼狽地避開宣哲的手,用手背往臉上一拭,這才發現全是淚。

 

27

  宣哲自知行為越矩,忙不迭地收回手,面上憂色為散。宴禹深感丟臉,本以為陳蓉早就無法再傷害他,可深埋心底的怨恨卻從未散去。他恨陳蓉毫無負罪感的模樣,他恨那男人在幹了那樣的事以後卻平平安安,甚至擁有了不該屬於他的一切,但是最恨的卻是他自己,懦弱又害怕失去的自己。

  他擦去臉上的淚,面色如常,只說自己感冒未好,方才吹風,一時雙眼乾澀,淚流不止。宣哲點頭,雖然宴禹藉口實在找的差,分明是室內,何來吹風,然而成年人之間,心知有些事無需點破,只要適當揭過就好。

  宴禹穩住情緒,客氣又疏離道:“我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聚。”怎知宣哲將手中的書交予他,讓他等一會,他馬上回來,這下宴禹就真的徹底無法走開了。他歎了口氣,看了眼手裡的書,是毛姆的《面紗》。他本以為大學老師平時隨身攜帶的該是更深奧一些,一般人看不懂的書,卻沒想到手中這本是如此接地氣的小說。

  他隨手一翻,一段話便躍入他的眼底。

  -------“從來都無法得知,人們是究竟為什麼會愛上另一個人。我猜也許我們心上都有一個缺口,呼呼往靈魂裡灌著寒風,我們急切需要一個正好形狀的心來填上它。”(1

  宴禹不怎麼看小說,卻被無意間的書,無意看見的一句話,攪得心頭微顫,未待他順勢往下看。就見宣哲匆匆地跑過來,小口地喘著氣,朝著他輕聲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宴禹將書扣上,遞還給宣哲。宣哲接了過來,卻將另外一個東西遞給他。那是一塊巧克力,被體溫熨得有些軟。見宣哲看著他,宴禹也不好不吃,於是拆開包裝,塞入嘴裡。二人雙雙往門口走,宴禹感受著口腔裡蔓延的微苦清香,本以為會是黏膩的甜味,卻沒想到味道很好。

  等出了咖啡店,宴禹心情已然好了些,他這次打算有禮道別,沒想到宣哲抱著書,誠懇問他:“你能陪我去個地方嗎?”許是因為那塊巧克力,又或者是有著美好回憶的這麼一個人,宴禹點點頭,沒有拒絕。

  等到了地方,宴禹面露驚訝,竟然是他們以前的高中。原本矮小的校門煥然一新,雖然已經到了傍晚,但還是有許多學生逗留,籃球場上聚著一大幫男孩,女孩騎著自行車,學生們三三兩兩。笑笑鬧鬧往外走。

  宴禹心裡很難說沒有異樣,他一邊看,一邊問宣哲:“你怎會想起來這?”宣哲扶了扶眼鏡,慢吞吞道:“有事來找這邊的校方。你呢,故地重遊的感覺怎麼樣?”宴禹沒有回話,可他嘴角的卻一直揚起,未曾放下過。

  他打算在教學樓下等宣哲自己上去辦完事再下來,怎知宣哲像個小老頭一樣叨叨囑咐他,不要亂跑,現在的高中生都很不得了的,萬一宴禹招誰惹誰了,他作為老師可能也會跟著被打。

  這一襲話逗得宴禹直樂,只能再三和宣哲保證,自己絕不惹事,這才將人送走。

  備註:(1)摘取與小說《面紗》作者:毛姆

  本乖乖等在樓下,可惜籃球場那塊實在賞心悅目,朝氣蓬勃的男孩們揮汗如雨,傳著球,嚷著聲,不時還掀起上衣擦拭通紅的臉。宴禹忍不住往那塊滿是青春肉體集中地走,坐在一邊看人打球。

  然而人在旁邊坐,球從天上來。宴禹順手接住,才沒讓球禍害到一旁觀球的女學生們。不小心將球傳到場外的是位高個男孩,一頭卷髮,眉眼長得很俊,還有幾分熟悉感。宴禹忍不住看了人好幾眼,才將球拋了回去。

  約莫是力道很足,那男孩竟然一下沒接到,球大力地擦手而過,咚咚地落在籃球場上,餘音繞梁。這可就太尷尬了,那男孩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並深深看了宴禹一眼,才回身去撿球。而宴禹也沒打算照顧年輕人的自尊心,畢竟球差點打到人,沒道歉就算了,道謝也沒有。

  白長一副好模樣,現在的高中生真的是……唉。宴禹雙腿交疊舒展,懶散地坐在長椅上,他看了眼手錶,松了松自己的領帶,感受著微風,繼續大飽眼福。等他聽到一旁女生的細聲細語,還有那明顯得不行的偷拍動作,他才回過神來。

  宴禹故意將臉朝向拍他的那幾位女生那邊,朝她們微笑眨眼,女生的細語聲一下大了起來,還有一個長得比較好看的,起身往宴禹的方向走,女生剛剛坐下,就有人看不慣宴禹的故意撩騷,球再次從天上來,這次可是在挑釁了。

  宴禹剛接過球,就聽見那男生朝他嚷了聲:“大叔,沒事吧?”宴禹看看手裡的球,再看看那男生,唇角慢慢地勾了起來。

  等宣哲從樓上下來,宴禹早就沒在原地等著。他奇怪地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沒人接。宣哲走了幾步,越走越快,他四處看著,直到經過籃球場,才看見宴禹那淺藍襯衫的背影。

  宴禹今天穿著休閒西裝,板鞋,雖然沒學生穿著校服方便,卻也行動自如,帶球過人,三分投籃,蓋帽,他玩性大發,針對性十足,那男生幾次下來,臉更紅了,眼神帶狠地盯著宴禹,像個小狼崽子一樣。

  這個模樣看起來更加眼熟,等宴禹想起來究竟像誰時,他動作一滯,竟被那男生瞧準時機,一個拐子打到了腰腹上,恰逢當時他剛跳起落地,腰腹上的力量讓他腳上不穩,往後踉蹌。宴禹眼疾手快,抓著這人的衣領,在周圍人的驚呼下,他們滾作一堆,雙雙摔倒了地上。

  宴禹沒什麼大礙,反倒是被他墊在底下的男生痛呼一聲,面色扭曲,他的同伴們大喊著男生的名字撲了上來。宴禹被推至一邊,聽著那些人喊地上這個人:“聞易,你沒事吧!”

  果然!這兩個字充斥在宴禹腦海裡,聞易,聞延,同姓,長得還那麼像……有這麼巧嗎?如果說宴禹還不確定,而之後的事情就讓他徹底肯定下來。

  宣哲從他身後匆匆跑了過來,先是叫了聲宴禹,而後,地上受傷的聞易聽到宣哲的聲音,便抬起汗淋淋的臉,看到宣哲的那一刻,竟然委屈地叫了聲:“哥!”

 

28

  七月天,已經是晚上七點,外邊還是大亮天。聞易受傷的膝蓋上了藥,淡淡的雲南白藥混合著奶茶店的甜香,讓宴禹忍不住想抽出煙解愁。怎麼打個籃球都能撞上熟人的弟弟,還把人給弄傷簡直孽緣。而對面桌的聞易眼神也比剛開始友善許多,大概是發現他是宣哲的朋友,再不服也只能忍著。

  聞易低眉順眼地喝著奶茶,幾口的功夫,年輕人就交代了為什麼看宴禹不順眼的原因。理由非常簡單,也非常青春。宴禹剛剛沖著笑的那女生堆裡有他暗戀對象,是同級的級花。

  宴禹努力地回想,確實有個長得漂亮的女孩。頭髮柔黑,明眸皓齒,頗有氣質,聞易眼光不錯。宴禹忍著笑,故意逗聞易:“小小年紀不好好學習……”他本來想接一句,當心我告訴你哥,結果猛地想起宣哲還坐在一旁,這話一出,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聞易撇撇嘴反駁:“大叔,你在我這個年紀怕是更不學好吧。”宴禹還沒說話,一旁的宣哲倒是笑了起來,以手輕扣桌面,對聞易道:“他叫宴禹,是我朋友。叫他宴哥。他年紀比我小。哪有叫我哥,叫他叔的道理。”

  “還有,宴禹上學的時候比你乖。”宣哲想了想,補了一句。聞易不情不願半天,最終低不可聞地喊了聲:“宴哥。”見聞易服軟的表情,宴禹打心裡覺得好玩。發現聞易長得像聞延後,總覺得像是和小一號的聞延對話,實在新奇。

  愛屋及烏,他對聞易的好感也比剛開始高了許多。於是他問:“要不要我教你幾招?”聞易表情怪異:“籃球?”宴禹搖頭:“撩……妹。”這話說的實在晦澀,宴禹自己也沒多少經驗。

  要知道,他在酒吧夜店,想要和人上床,只是一個眼神的事情,彼此就能明白,而女孩子這種心思千回百轉的生物,他不一定能弄明白,但大致方向還是一樣的吧。怎知聞易對他話的回應僅僅是一個白眼,臉上帶了些許傲氣:“不需要。”

  宴禹無所謂地攤手,想了想還是討好地問:“你喜歡吃蛋糕嗎?”聞易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女生才喜歡的東西。”宴禹被堵了一句,心裡暗自念道:是嗎,你哥倒是挺喜歡吃甜的。

  接下來的時間,聞易將他拋到一邊,向宣哲問東問西的,問為什麼不來他家玩了,說聞延也不經常回來,家裡只有他太無聊,什麼時候再一起出去,上次去雲南旅遊帶回來的衣服媽很喜歡,還叨叨著要給他買一套西服。

  宴禹在旁邊有些不自在,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只能暗自猜測,聞延家裡人不知道他們分手了,又或者,根本不知道他們在一起過,僅僅只認為是要好的朋友。還有一個更讓人驚悚的猜測,宣哲和聞延是親戚。

  他看了看宣哲表情,發現對方面上平靜無波,問什麼答什麼,竟然一點沒有透露出來個所以然,好像對面坐的是鄰居家的弟弟,而不是前任的弟弟。因為宣哲從來沒和他說過自己的那段同性戀情,所以宴禹也不能多嘴去問。

  不多時,聞易就看了眼自己手機,而後抬起臉笑得燦爛:“我哥快來接我了,宣哲哥,還有哥的朋友,一會一起吃飯吧。”

  宴禹差點嗆到,他強裝鎮定,用紙巾抹嘴,開口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話音未落,就被音樂聲打斷。聞易手機響起,來電人說已到店外,讓他們出來。宴禹明白現在再撤也沒辦法,還憑添可疑,現如今只能見機行事,祈禱聞延看到他不要反應過度。

  聞延開了車過來,是輛銀灰的suv,停在不遠處,背對店門。宴禹從後方看去,駕駛座車窗半開,聞延暗含力量感的小臂擱在上頭,指間香煙繚繞。他隨在宣哲身後,雖看不見宣哲表情,但僵硬的肩膀,緊繃的脖頸,都能感受出宣哲的不適與尷尬。

  聞易小跑過去,趴在車窗那頭,低語幾句,而後朝他們兩個揮手,讓他們上車。宴禹是百般不願的,於是揚聲道:“我也開了車過來。”宣哲也回頭看他道:“我坐你的車就好。”宴禹倉促地往車裡看了眼,他的視角看不到聞延的臉,只看到他彈動煙灰後,就將手收了回去,這下 聯手都看不見了。

  宴禹心頭一直崩得挺緊,沒有片刻鬆懈,他覺得喉中乾渴,於是一上車,就打開副駕座的儲物櫃,從裡頭拿出一瓶水。宣哲忽地咳嗽起來,像是被嗆到一般。宴禹忙將手裡的水遞了過去,怎知宣哲匆忙打開瓶口,喝的時候撒到褲腿上,濕了一片。

  宣哲連聲道歉,從儲物櫃裡抽紙,結果帶出一樣東西,閃著淺光落到下方。宣哲疑惑地誒了一聲,正準備伸手撿,宴禹連忙將人按住,他連續抽了幾張紙,壓在宣哲濕潤的褲腿上,自己附身下去摸索那東西。

  他秉著呼吸,摸了一通,繼而將那東西捏進手裡,那是冰涼的,冷硬的飾品。是他之前扔進去的帶血耳環,他一直沒管,卻在這種情況被帶了出來,首飾的耳針紮得他手心一陣生疼。他將耳環塞進上衣口袋,才轉頭和宣哲說:“安全帶。”

  宣哲臉上帶著紅暈點頭,乖巧拉出安全帶。恰好聞延的車從他的車旁停下,聞易將車窗降下,朝他們喊了一個地點。宴禹將視線移至前方,沒敢往聞延車裡看,他只聽到宣哲應了聲好,隨後兩道壓迫感十足的視線,在他身上停下,留下強烈的不自在感後才移開。

  去的路上一路沉默,等到了地,那是一家西式餐館,頗具情調,倆倆相對而坐,聞延坐在他的對面,臉上表情看不出任何,還是聞易打破沉默,和聞延說:“這是宣哲哥的朋友,叫宴禹。”聞延點點頭,直視宴禹道:“你好,我是聞延。”

  宴禹與他眼神相交,只那一瞬間,便明白了聞延的意思。他點頭回聲:“你好”,便打開菜單,將之遞給宣哲。餐桌上很安靜,隱約有些暗流湧動。桌子不算寬,他們身高腿長,對著坐,難免膝蓋相觸。宴禹動動身體,換了個姿勢,他右腿向前支伸,布料摩擦間,他感覺到聞延看了他一眼。

  不多時,他便明白了聞延眼神的意思,原來他右腿插入了聞延雙腿間,可聞延依然姿勢不變,任由他的腿,置在其間。

  宣哲在和聞易聊天,雖不至冷場,但他和聞延都很少出聲。宴禹吃意面時,不小心落了一點醬汁在手背上,白色的汁水從手背滑落,留下一條斑駁的濕痕。

  有一張紙遞到面前,宴禹抬眼一看,是聞延。他抬手接了過來。紙巾的前端微微下垂,他手心朝上,伸入視線遮擋處,手指輕輕一觸,只留下淡淡溫度,便抽離而出。宴禹拿著紙,就著聞延方才握著的位置,他看著聞延,先是按在了嘴上淺淺一拭,這才折疊起來,擦去手背殘餘醬汁。

 

29

  他將紙巾疊得齊整,擱在一旁。不多時,他盤中意面吃了一半,於是他摸了摸口袋,起身說出去抽根煙。他才剛剛起身外走,身後聞延也跟著起來,讓他等等,一起抽。宴禹腳步稍頓,沒有回頭,只原地等他跟上,並肩前行。

  他們誰也沒先開口,臂膀想貼,在行走時來回擦過、交錯、觸碰、分離。就像錯落在身上的光影,有著令人留戀的溫度,卻無法觸碰。鈴鐺搖晃著,宴禹推開沉重的玻璃門。天色已暗,餐廳外是一面漂亮砌滿紅磚的牆,地上鋪著梧桐樹的花絮。

  一陣風吹過,零零碎碎,如雪一般落下。宴禹從口袋掏出一盒marlboro,抽出一根含在嘴裡,他靠在牆上,半抬眼睫:“我和宣哲高中認識,我是後來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聞延與他一同靠在牆上,沒看他,臉只朝向那川流不息的車道,沒答話。

  宴禹想了想,還是將心裡想的問了出來,哪怕說出以後,他會難堪,自不量力,他也還是想問,起碼在得到答案之前,他沒有後悔。他問:“那麼你呢,為什麼裝作不認識我?”聞延身體動了動,他終於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可卻那麼重,帶著他摸不清的沉甸分量。

  他直視聞延,在退縮前,終於等來了答案。聞延如歎息般:“宣哲是我表弟,我親弟也在場,在沒搞清楚是個什麼情況,我不能輕舉妄動。”

  宴禹有些驚,他嘴裡含著的煙也因此差點掉落。他千猜萬猜宣哲和聞延的關係,沒想到的,卻是最不可能的一種。聞延沒有停下,他繼續道:“我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他媽和我舅再婚。”

  宴禹表情依舊震驚:“你們不是一見鍾情?”聞延奇怪看他一眼:“哪聽來的,我和他早就認識。”宴禹消化著信息量,心道:果然流言皆不可信,什麼一見鍾情,分明是蓄謀已久。越想越不得勁,可之前想不通的地方,卻又能明白過來。

  以聞延和宣哲的這層親戚關係,肯定沒有和家裡出櫃過,也虧的聞延心裡素質好,在這麼一場飯局裡,竟然冷靜下來,甚至機智的找出應對方法。他理了一通前因後果,還未說話,就見聞延附身過來,眉頭糾結,一手撐在牆面,近乎是一個將他攏在胸前的姿勢:“你呢?你為什麼一直不說你其實認識他,你喜歡他嗎?”

  宴禹沒有立刻答話,他含著煙,將煙嘴裡的爆珠咬碎了,深吸一口,冰涼辛辣的薄荷混著煙草充斥著他的口腔。他攬著聞延脖子,在夜色中,他咬住那微薄雙唇,將煙喂到聞延嘴裡。沒有放肆的攪動,只舌尖一探,便輕輕撤出。

  他身子後靠,低聲笑了起來:“真奇怪,我們的關係。”聞延嘴巴都抿緊了,眼神不善地盯著他,難得情緒外露,像個吃醋的小孩,只是這份情,這份意,怕是沒有幾分落在他身上。所以如何回答,也無關緊要吧。

  宴禹點點頭:“我是喜歡過他,那麼你呢,你不高興我喜歡他,還是不高興,因為我,喜歡他。”

  聞延的表情很微妙,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錯愕浮現在了他的臉上。有些狼狽地,聞延動了動唇,想說話,怎知宴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輕聲道:“噓,現在不能說,不要答,等時機對了,再告訴我。”從聞延角度去看,宴禹臉上的笑是漫不經心的,表情淡淡,眼神游離。

  他不清楚宴禹究竟想要個什麼答案,就像,他摸不清宴禹想要什麼,為什麼這麼做。在車流聲裡,他們在外邊抽了兩根煙,宴禹將煙頭徒手掐滅,扔進垃圾桶內。他看了眼時間,不多不少正好十分鐘,於是道:“走吧。”他率先往前走,不料聞延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落了句:“不准喜歡他。”

  宴禹稍微一愣,他想一問究竟,聞延卻越過他徑直往裡走。等回到餐廳,飯後甜點被送了上來,可哥粉鋪滿在蛋糕最上一層,幾顆紅潤櫻桃裹著水光,嬌俏地綴在奶油上。宴禹剛坐下,一旁宣哲推來一份切好的蛋糕,他含笑致謝,宣哲輕聲說不客氣。下意識,宴禹抬眼覷向聞延,卻見那人只擺弄手中手機,沒往他們方向看過一眼。

  於是宴禹捏起一顆櫻桃,咬了口。他沒有一口吞入,櫻桃的汁水便順著牙齒叩開的破口處溢了出來,好在沒有多少,舌頭即時伸出,一勾一滑,舔盡紅色漿汁,他以指腹抹過唇角,將剩下半顆擱在了瓷白的餐盤中,只剩一半的櫻桃在盤子底色下愈發紅。宴禹不經意抬眼,就見聞易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年輕人不知委婉,於是理直氣壯道:“你一個大男人,為什麼吃東西要這樣!”宴禹有些莫名,他不過覺得櫻桃太甜,不合他的口味,難不成剩了一半,聞易覺得他太過浪費?於是他疑問地嗯了一聲,揚眉看向聞易,詢問對方自己為什麼會被這般詰問,怎知聞易表情更怪了,匆忙撇開視線,不再看他,埋頭吃了口蛋糕,又被甜味膩得皺眉。

  宴禹覺得不能和小孩計較,畢竟桌上另外兩位都是親哥,再加聞易有那麼幾分可愛,可以被原諒。他對甜食沒多大興趣,於是將叉子捏在手中把玩。忽地宣哲湊到他耳邊,眼含歉意,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讓他不要介意聞易的話。小孩子口無遮攔,但沒有惡意。

  宴禹體諒點頭,再次看了眼聞延。和之前一樣,這人還是在玩手機,也不知手機有什麼吸引注意力的東西,能讓這人這麼入迷。他輕輕歎了口氣,就見聞易挨到自己哥哥旁邊,想一瞧手機內容。怎知被聞延抵著額頭一把推開,毫不留情。

  許是從未被這麼對待過,聞易看起來頗為委屈,捂著額頭縮在一邊,嘴裡咕噥道:“什麼惡趣味嘛……”宴禹瞧著這兩兄弟互動,嘴邊不由掛笑。身旁宣哲突然站起身:“時間不早了,差不多該回去了。”

  宴禹及時回神:“我送你。”宣哲點點頭:“好。”一行人出了餐廳,分成兩批離開。他將宣哲送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宣哲沒有立刻下車,而是轉過頭和他道:“今天挺高興的,辛苦你陪我這麼久了。”宴禹敏銳地發現車裡氣氛挺曖昧,像是一張薄紙,裹著躁動的迷離,有著一種不知何時會破開而出刺激危情。

  可終究,宴禹清咳一聲,回避地側過臉,沒看宣哲:“快上去吧,現在太晚了。”

  太晚了,現在太晚了。即是指時間晚,又指時機晚。確實曾經有過觸動,曖昧,但最後的無疾而終已證明沒有緣分。宣哲沉默一會,便下了車。他站在車邊朝宴禹揮揮手,宴禹點頭,目送宣哲離去。

  回程的路上,他手機亮起,微信推送顯示聞延給他發了一張圖片。就著等紅燈的時間,他點了開來。那是一張照片,修長手指掐著櫻桃細長枝幹,搭在棕紅色的木桌邊,構圖漂亮,色調偏紅,那是他的手。

 

30

  他看著那照片,不多時臉就熱了起來。不過是一張手的照片,卻擁有道不盡的旖旎,細嗅還有未盡的色意。他絕不認為是他手的問題,只能說淫者見淫,聞延將他拍的太色。不知道該怎麼回這張照片,於是宴禹回了一串省略號。

  他沒有立刻回家,致電程楚在家後,便驅車前往。程楚難得沒出門浪,也不知是不是前夜廝太晚,起來開門還迷迷糊糊,見宴禹來,恨不得掛在宴禹身上撒嬌自己餓得心慌。

  宴禹有些嫌棄,將人推開後,自行去沙發上坐下。他這次來有事要辦,程楚也收起了老不正經的模樣,抓了抓頭髮也坐了下來,將手攤開:“東西呢?”

  宴禹從口袋裡掏出耳環,遞到程楚手裡。程楚對著光打量了會耳環:“應該沒有問題,能洗掉的。”宴禹盯著那耳環一會才道:“能做到就算用發光氨,也不會出現反應的乾淨嗎?”程楚點點頭:“我一個師兄研究這些,應該沒有問題。”

  得到肯定答案,宴禹臉色終於浮現笑意:“謝了,請了你吃飯。”程楚將耳環收起,撲倒宴禹懷裡,腦袋在宴禹頸窩裡一頓亂蹭:“吃飯就不用了,以身相許吧!宴宴!”程楚剛染了一頭紅色頭髮,發質很差,紮得宴禹脖子微疼,於是被宴禹再次嫌棄推開。

  程楚是個不錯的朋友,沒有多問耳環來歷,看似沒心沒肺,實則大智若愚。他和宴禹有著過命交情,也算是宴禹能信任的人。總算將心頭之事解決,宴禹松了口氣,給一直喊餓的程楚做了頓飯,他這才離開。

  等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回程路上,宴禹一直覺得脖頸奇癢,也不知是否對程楚剛染的頭髮上殘餘化學劑過敏,他又抓又撓,依然擋不住那鑽心的癢。好不容易捱到家裡,宴禹下了車,進了院子裡。

  他低頭摁車鑰匙上的遙控器,鎖上車門。忽地,他嗅到了淡淡煙味。抬眼看去,樓梯拐角的陰暗處步出一人,是抽著煙的聞延。宴禹沒有說話,聞延也沒開口,兩人很是沉默。

  他看著聞延換了一身舒適衣服,只是眉眼有些陰鬱,咬著煙的下頷線些許淩厲。在院子外的路燈,暗黃的光線下,顯得面色不善。他看見聞延盯了他有一會,才鬱悶地呼出口煙,視線落在他脖子上,眉頭更似打結一般,看起來竟有些兇狠味道。

  宴禹不知道這人發什麼瘋,只防備地盯著聞延,無聲對峙許久,只見聞延不耐地嘖了一聲,轉身上樓,沒有和他說任何一句話,直接結束這場微妙,略帶硝煙的戰場。宴禹被這麼一弄,心情也不太好。等他進了浴室,準備洗澡睡覺,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才明白了聞延究竟看到了什麼。

  他脖子上一片斑駁紅痕,深深淺淺,看起來挺像事後痕跡,再聯想他是送宣哲回家,有幾個小時後回來,會想歪是非常正常的。

  宴禹明白過來後,卻覺得怒火中燒。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強壓怒意。拿起手機,他想給聞延電話。如果現在上門質問,他覺得太掉價,也怕自己動手。手機螢幕剛亮,就見宣哲一個小時前發來資訊,問他到家了沒。忍下衝動,他決定給宣哲撥了個電話,等接通過後,卻又一時語塞。

  宣哲電話那頭有些迷糊,半夢半醒,卻沒怪他,只語氣微軟笑道:“你們今晚是怎麼了,一個兩個的,都給我打電話。剛剛聞易還過來問我,到家了沒有。”

  聞易也打過電話?聞易背後肯定是聞延。那撥這個電話的意思是對前任的查崗,還是對他的不放心?宴禹心不在焉地回了宣哲幾句話,就說了再見。

  聞延既然靠聞易知道了他不在宣哲那處,那為什麼還那麼大火?左右都是誤會,可這個誤會卻讓他心情平復許多。宴禹握著手機搖搖頭,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笑出了聲。沒想到還能見到聞延吃醋的一天,這是不是說明革命有成功的希望?

  等到了第二日,宴禹起了個大早。他帶著小司出去溜達,溜完狗回來就發現聞延在院子裡澆花,眼下兩抹青黑,就差沒把沒睡好三個字標臉上。本來他就買多了一份早餐,這下人也在,就沒必要送樓上去了。

  他雲淡風輕地和聞延打招呼,並把手裡的包子豆漿遞了過去。聞延低聲道謝,將東西接了過來,便蹲下身子,摟住小司的脖子,親小司腦門。小司熱情地晃著尾巴,恨不得掛在聞延身上。宴禹站在那處,低頭看著聞延的發旋,他忍不住上了手去揉。

  聞延的發質意外的軟,涼涼地在他掌心裡,有幾縷俏皮地漏出了指縫。聞延抬手回握他的手腕,在陽光下,仰起一張臉瞧他,一雙眸子被晨光染成了漂亮的茶色,看起來溫柔極了。宴禹心跳漏了半拍,情不自禁地,就著揉發的姿勢,宴禹俯下身,一點點逼近聞延。

  他沒有閉眼,聞延也沒有移開視線。直到雙唇在極近的距離,他清晰地看到聞延眼睫顫顫,繼而合上眼,蓋住那醉人的琥珀色。他的唇沒有落到實處,只在柔軟的臉頰蹭過,是聞延避開了臉。這是聞延第一次不配合,宴禹彎著腰,有些錯愕。

  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就聽見聞延沉沉地歎了口氣,轉過臉,抓住他的下巴吻了上來。力道即重又狠,像報復一般拉扯著他的雙唇,不多時就宴禹就嘗到了些血腥味,他的下唇被咬破了,疼得他眉頭微皺。

  好不容易聞延鬆開他,宴禹直起腰,捂著嘴,瞪著聞延,不太高興。聞延還是用昨晚那種有些焦躁的眼神看著他,沒多久,聞延卻訝異地站起身,手摸上他的脖子,疑惑道:“怎麼沒了?”

  宴禹捂著嘴不搭話,心裡卻翻了個白眼,過敏塗點藥膏,再吃幾顆藥,一晚上就能恢復了,更何況他過敏的也不嚴重。宴禹低喊一聲小司,我們走。本來就是來送早餐,既然送到了,也該走了。卻不料聞延突然從後方摟了上來,狠狠地,在他後頸的地方咬了一口。力道非常重,疼得他不行。

  宴禹這下真惱了,他想推開聞延:“別瘋!”聞延不撒手,卻松了牙口,在他被咬的地方,仔仔細細,來來回回,舔了一遍。即留了印記,也留了氣味。這種像留標記一樣的行為,又可愛又好笑。

 

31

  雖然知道聞延在吃醋,但宴禹不打算點明。他捂著自己的後頸,說要去打狂犬。聞延看了眼那牙印,確實挺狠,冒了點點小血珠。宴禹看了眼指腹上沾到的血色,小聲抽氣。聞延咬了又後悔下嘴太重,皺眉掰著他脖子看了會,詢問宴禹:“去我那上點藥吧。”宴禹推開他的手,說:“別折騰了,我上班要遲到了。”說罷牽了小司回去換衣服。

  直到晚上下班,程楚讓他去一個酒吧,他在那處等他,宴禹看了短信暗忖是否借聞延車子一用。怎知上了樓,聞延不在家。致電對方,聞延說在外有活,暫時回不去,讓他自己進門拿鑰匙。他今天恰好沒有騎機車走,開的是SUV,工作需要,攝影那些吃飯傢伙運輸時顛不得。

  於是宴禹輸了密碼,他也沒在沒有主人的家中到處亂逛,只拿了鑰匙便離開了。等到點赴約,見了程楚。程楚將耳環遞還給他時,一眼就看到宴禹後頸的血痂,頓時大驚小怪:“哪位妖豔賤貨,竟然敢膽大包天地咬我宴宴!還咬的這麼狠!”

  宴禹端著個杯子,含著杯沿眼睛斜了程楚一眼,似笑非笑道:“怎麼,你要幫我咬回去?”程楚立刻捂著喝到微紅的臉,嬌羞道:“不要,你勾引我也沒有用,我早就不為你美色所動!”程楚一邊貧嘴一邊不忘拉宴禹下場跳舞。

  可惜宴禹今晚註定矜持,先是低調地跳了會,連顆扣子都沒開,就坐回吧台,安分喝酒,老實得很,半點電流都不帶往外放。等時間差不多,他就打算起身走人。本打算找程楚說一聲,怎知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宴禹拿出手機,才發現程楚十分鐘前發來求救短信,連帶後頭跟著五個感嘆號。雖然一向知道程楚萬事皆浮誇的性子,可宴禹還是急了起來。程楚說自己被堵在廁所右邊第三格,宴禹匆匆往那處趕。

  等找到地方,他先是對著廁所門喊程楚名字,沒人應聲。宴禹皺皺眉,估量了一下門板的厚度,抬腳一踹。幸好他常年健身不曾斷下,兼之偶爾和大學室友踢踢球。門很給面子地伴著巨響被踢開了,差點砸到裡頭交疊的兩個人。

  宴禹看到程楚嘴裡塞著手帕,一雙眼睛紅通通的,被人抓著雙手抵在牆上,儼然是一副即將被強上的模樣,宴禹眼神當下就變了。他逮住那男人的領子,就把人往後拖。那人顯然不是善茬,力氣挺大,宴禹逮住人時,還差點挨了一下。

  程楚雙手解放了,掏出嘴裡的東西,就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從廁所裡躥了出來,撲在宴禹懷裡,嗚嗚嗚地喊著宴宴。罷了還怒瞪那個男人,罵道:“都和你說我有男朋友了,不要臉的強姦犯!”

  那男人一頭短寸,長得還挺帥。然而就目前為止,宴禹怎麼看那好面容都覺得是個禽獸。男人被程楚的一句強姦犯懟得身體一個搖晃,繼而臉色極差,像是想反駁一般,張嘴來了一個你字,怎知程楚並不想聽,反手拖著宴禹就往外跑。直到一路狂奔到停車的地方,程楚才一副逃出生天的模樣。

  宴禹一本正經,像是訓小孩一樣彈了把程楚的額頭:“哪兒招來的,老實交代。”程楚捂著自己的額頭,幽幽地歎了口氣:“我的家教對象……”宴禹頓時一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難以啟齒道:“大學生?”

  程楚依然一副可憐模樣,搖搖頭:“高中生,未成年呢……也不知道怎麼混進酒吧的。”

  宴禹:“……”

  程楚拋下驚人之語,又掛回宴禹身上,撒嬌賣萌要去宴禹家睡。按程楚的話來說,保不定那兔崽子堵在家門口,為了不被辣手摧花,他只能去宴禹家避難。宴禹歎了口氣,點頭同意。他帶著程楚走向聞延的車,直到將頭盔遞給程楚,程楚的八卦雷達才慢半拍啟動起來。

  只見程楚膛目結舌,指指車又指向宴禹:“你!他!你們!”宴禹長腿一跨,騎在車上朝程楚肆意一笑:“怎麼?”像是領悟到了什麼,程楚繼續一臉詫異地指著宴禹:“你脖子上的???”宴禹沒回答他,只道:“再不上車,我就先走了。”

  程楚連忙上了後座,摟著宴禹的腰身嘮嘮叨叨:“不得了不得了,你們兩個這麼搞,有考慮過我們廣大受眾的性福嗎。哎呀,這個消息我怎麼說的出口,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沒管身後的程楚胡言亂語,宴禹帶人回家,下車時他抬眼看了看樓上,那處一片漆黑,主人還未歸家。他帶程楚進門,讓人和狗一起玩,自己先去洗澡。等到了第二日,門鈴響起,宴禹還躺在床上,半夢半醒。

  身旁程楚咕噥地起身下床,塔拉著拖鞋去開門。宴禹皺眉在床上翻了個身,等他意識到,只有聞延會早上來找他時,他才猛地睜開眼,快速地坐起來,匆忙地套了件短袖,他奔出房間,一眼就看到程楚那白得發光小身子亮在外頭,只穿著一條四角褲立在門口那裡,與來人面面相覷。

  宴禹揉揉額角,乾咳一聲,打破門口那兩人之間的寂靜。他看向聞延,發現聞言臉上沒什麼表情,只靠在門框處,上下打量程楚。程楚就更別提了,一雙眼睛緊勾在聞延身上,就沒有撤下來過。宴禹上前幾步,將程楚往後拖了拖,命令道:“去把衣服穿上!”

  程楚諾諾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進了臥室。而聞延依然雙手抱胸,盯著程楚進了臥室。宴禹有些煩躁,回頭跟著看了眼程楚,心裡不大高興。程楚雖然人傻了點,但身材還不錯。聞延又不是沒見識過更好的,有必要這麼盯著看嗎?

  他看了眼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於是他問:“來拿車鑰匙?”聞延搖頭,聲音有些沙啞:“我要出差一段時間,車子放你這。”宴禹點點頭,沒明白聞延特意上門說的原因。怎知聞延伸手攬住他的腰,將他帶了過去。在鼻息相臨前,宴禹連忙捂住嘴。

  這可太尷尬了,他才剛起,可禁不起熱情洋溢的晨吻。他嗅到了聞延臉上淡淡的剃須水的味道,很清冽,還有沐浴淡香,乾乾淨淨地。只聽聞延低聲笑笑,不甚在意。沒有親到嘴,便轉而親在手背上,甚至還在他手背關節處咬了一口。濕漉漉的,帶著點點暖意。

  他聽見聞延說:“我陽臺上的花草,你有空替我澆澆水。”宴禹還是捂著嘴,甕聲甕氣道:“你要走幾天?”聞延低聲道:“看情況。”

  宴禹想了想:“等你回來,我請你吃宵夜。”聞延摟在他腰上的力道重了重。繼而撒手將他鬆開,轉身往外走。宴禹關了門,回頭就見程楚從臥室哪裡探出半個腦袋,一雙眼睛盯著宴禹,幽幽道:“怎麼回事,你們這是已經成事了嗎?”

 

32

  宴禹似笑非笑,回應道:“成事了請你吃喜糖。”程楚連連搖頭:“不要臉,太不要臉了。”然而宴禹沒來得及去聞延家,替他的花花草草澆水,他甚至沒辦法等聞延回來,請人吃那頓宵夜。他接到了一通電話,是遠在c城的鄉下撥來的。

  接到電話後,宴禹先和公司請了個長假。他牽著小司,把狗送去了宋劍家。仔仔細細交代了小司的事情後,宋劍看著他,問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宴禹搖搖頭:“老太太想孫子了,要我回去而已,沒大事。”

  老太太今年八十有五,宴禹記得最後一次見面,老太太還精神著下地給他摘了許多野菜。告訴他家裡種的菜好,城裡的不能比。宴禹買了高鐵票,坐了四個小時。落地時,天已晚。夜風習習,有點涼。他拖著行李,坐了大巴車,搖搖晃晃,開過大道,行入窄路。

  他是晚上八點才到了那小獨棟,鄉村裡安安靜靜,到處都是黑的。老太太不在家,他將行李放下後,先去隔壁鄰居家,給人包了個紅包。老太太出門時摔了一跤,幸好被鄰居發現,及時送去了醫院,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宴禹風塵僕僕,往醫院走。晚上的醫院很安靜,也很黑。宴禹先去護士那里加了一張床,他早已準備好在醫院陪老太太直到出院。他尋到了病房,老太太安安靜靜地睡在病床上,好像一下子就老了許多。枯瘦的手置在被子外頭,插著針。

  宴禹小心地捧著那手,用臉頰輕輕在上面蹭了蹭。老太太醒了,睜著眼,小聲道:“老大,你回來了……”宴禹眼眶一下就紅了,老太太這是在叫兒子了,這是把他認成他爸了。宴禹動了動唇,卻沒有否認,只輕聲道:“還疼不疼?”

  老太太眼神不太清醒,用溫暖的掌心貼著宴禹的臉:“老大,老大餓不餓,廚房裡還燉著肉,一會給你弄一碗。”

  宴禹摸了摸老太太鬢白的發:“睡吧,我自己會去吃的。”等老太太再次入睡,宴禹尋了個椅子,坐在旁邊照看老人家。老太太是個要強的女人,以前是個大家閨秀,後來一意孤行嫁給了他爺爺。可惜沒來得及享福,爺爺就去了,老太太還有個大學教授的兒子。

  而老太太自豪了半輩子的兒子也讓她白髮人送黑髮人,只換回了他這麼一個拖油瓶。宴禹對他奶奶的感情非常複雜,就像他奶奶對他一樣。

  宴禹有些疲倦地趴在病床旁邊,漸漸入睡。身體愈發重,夢境卻紛亂無比。夢裡,他看見曾經熟悉無比的小道。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夢裡的熱度,街邊的蟬鳴。

  那是一個異常熱的夏天,那天蜻蜓低飛,五六點時,天就呈現暗黃的色澤,儼然一副暴雨將臨的徵兆。宴禹剛放學,他背著書包,手裡捏著漫畫書,往家裡跑。今天是他生日,他想,今天能收到禮物,能吃到蛋糕,一切都是那麼讓他高興。

  他吹著口哨,踏過地上小小水窪,隨手逮了一隻小小蜻蜓,感受翅膀在他掌心的顫動。很快,雨就下了起來,大滴大滴的,打在了宴禹頭上,臉上。

  他驚叫一聲,把漫畫書塞進書包,用書包擋在腦袋上,跑的更快了。風起雲湧,天很快就暗了下來,風強烈起刮著他的身軀,他感覺自己搖搖晃晃,只能加快速度,不停地跑著。

  直到灰頭土臉,淋濕一身,宴禹推開家裡的門。他抹著臉上的水,大聲叫道:“我回來了……”

  迎接他的卻是那不堪的一幕,而他的聲音,也被花瓶的破碎聲,徹底掩蓋。

  他看見他叫陳叔的人,他父親的好友陳世華,摟著他的母親。兩人耳鬢廝磨,像極了最親密的人。是陳蓉先發現了他的歸家,女人惶惶推開男人,她步步走向臉色慘白的兒子,慌亂急了,帶落一旁那尊華美的花瓶。

  露水灑落一地,花枝拋向半空,一切是那麼緩,那麼靜。宴禹站在門口,心跳得太快,尚未喘過來的氣,猶如針紮一樣,刺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疼。他害怕後躲,仿如陳蓉是那吃人妖怪,只披著他母親的皮。陳蓉掛著僵硬的笑,手死死抓住宴禹的腕,想將宴禹拖到自己跟前。

  宴禹十四歲了,身量雖未長開,可少年力氣足夠。他狠狠抽出自己的手,拖得陳蓉一個踉蹌。那男人皺起眉,宴禹的眼神即狠又凶,像隨時要撲上來與他拼命一般。他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和宴禹道:“我和你媽剛剛只是在說事。”

  宴禹眼神絲毫沒有緩和,他胸膛起伏地很快,在誰也沒有料到的情況下,宴禹捏起地上的花瓶碎片,就朝男人沖了過去,一切發生的太快,陳蓉驚聲尖叫,在他身後不停地撕扯著他的衣服。即便如此,宴禹還是逮著機會用手裡的瓷片刺傷了那人。男人惱怒大吼,一巴掌抽在宴禹臉上。

  那力道太足了,宴禹直接摔了出去,腦袋狠狠磕在桌角上,餐桌上的食物紛紛落了下來,砸在宴禹身上,蛋糕向爛泥一般委頓在地上,宴禹腦袋昏沉,那一耳光打得他耳鳴陣陣,眼前發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在地上掙扎了有一會才被人從地上扶起來,宴禹腫著臉努力看,發現是父親。剛回家的父親顫抖著手去摸他的臉,眼裡有痛。宴禹小聲地抽著氣,眼裡淚一下就下來了,他喊著爸爸,泣不成聲。

  宴禹那時不過半大小子,目睹母親的出軌已經讓他天塌,如今父親歸家,讓他一下找到了主心骨。父親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怕他疼一樣,小心翼翼地在邊緣摸了摸,繼而沉聲道:“乖,不怕。先回房間,一會爸爸帶你去醫院。”

  宴禹本來不願意,後來無數夢回,他都在不願意。這次也一樣,宴禹像是脫離了這個夢,長大成人的他立在一旁,看著那年幼的他乖巧點頭,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回到二樓的房間。宴禹看著自己的背影,不斷喊著,不要上去。

  這一分離,就是永別。等宴禹聽到樓下巨響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窗外雷聲陣陣,一聲又聲,完美地掩藏住樓下的分崩離析。宴禹走出房間,透過那半人高的扶手,他看到樓下客廳,滿目刺紅的血。

  宴禹看到他的父親,就像睡著了一樣,臥在血泊裡,小腹上紮著一把小刀,陳蓉暈在角落,唯有那男人一臉驚恐,嘴裡不停念叨:“是他先動的手,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宴禹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他茫茫然地走下樓,在最後幾階時腳上踏空,整個人摔了出去。他嗅到了刺鼻的血,他的手淌在那片溫熱裡,昏昏沉沉地,宴禹抬起頭,看著不遠處他的爸爸閉著眼,像是沒了聲息一般,一動不動。

  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宴禹猛地爬起,手足並用地靠近他爸,他靠著父親的身體,卻不敢去碰。他張開嘴,卻半句聲音也發不出來。宴禹急得猛掐自己,他想要說話,他想要叫人救命,他想要做一切有可能拯救他爸的事情。

  可他做不到,他失聲了,張著嘴,卻令人絕望的,他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33

  直到救護車來,尖銳的笛鳴劃破長空,宴禹才發出一點氣音,也就一點點。他扯著那些人的衣服,小聲地說著,求求你們。父親躺在推車上,醫院裡的光明明暗暗,滑輪和護士鞋子的摩擦聲越拉越大,像是在耳邊炸開一般,宴禹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出了一身的汗。

  病房外剛推過一個急救病人,老太太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好奇地往外看。宴禹揉揉脹痛的眼,看了眼手機,已經是第二日早上,他身上全是疼的,是睡姿不好所引起的酸澀。

  老太太很驚喜宴禹的出現,喜過又口是心非,說自己好好的,鄰居非得給宴禹打電話,宴禹大老遠跑回來工作怎麼辦,緊接著又操心宴禹什麼時候結婚,看起來瘦了點,老太太精神抖擻,還說住院完全多餘,她現在就能回去,把家裡的小母雞逮一隻給宴禹補身子。

  宴禹看著中氣十足的老太太,笑著應答:“我就惦記著你那幾頭雞呢,你趕緊身子好起來,不然等我回去了,都吃不上。”

  給老太太揉腿,說了好一會功夫的閒話,老太太又說,在死前看到孫媳就無憾了。宴禹故作不高興,說老太太偏心,他這張帥臉城市小姑娘可稀罕了,怎地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光想女的,不想男的。虧得他遺傳了老太太的全部優點,美人骨,長得頂俊俏。

  花言巧語,哄得老太太樂得咧著嘴,笑得沒停。貧完嘴,宴禹去諮詢醫生,醫生拿著x光片給宴禹分析,說老人家身子骨弱,幸好及時發現,現在沒多大問題了,只是回去後要多注意注意,不能再摔。

  宴禹點頭應答,他本就想著要接老太太走,又或者搬來家鄉住。老太太這把年紀了,身邊沒個人照顧不像話。更何況當年出事後,宴禹得了抑鬱症,沒法說話,更沒法和陳蓉一塊生活。是老太太在鄉下趕來,辦了兒子的喪事,就接了孫孫一起過活。

  這個農村女人不識幾個字,也不懂宴禹的病究竟是怎麼回事,卻肯去學,去問,每天變著法兒讓宴禹多吃一點,陪宴禹一遍遍去醫院,治療,複診。宴禹因為病情的原因整夜整夜沒辦法入睡,現在想想,他是沒多少當時的記憶,甚至沒有多少感覺。

  對身邊的一切都是麻木的,灰的,看不到任何顏色。直到有次,老太太再也熬不住了,抱著他哭,瘦小粗糙的手緊緊握著他的手腕,那熱乎乎的淚落在他的耳邊、臉頰、頸窩裡頭。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身邊有什麼東西破了口,一切聲音,顏色,感官,順著那破口,湧到了他身上。

  從那淚水的溫度,到陽光,甚至空氣中花的味道,宴禹神經被挑動了。

  宴禹反手抱住老太太瘦小的身軀,他不知道自己生病了,他對外界的感知力非常弱。可他終於找回感覺後,卻從未如此鮮明地感受過,他還活著,宴禹大口地喘著氣,憋在心頭幾個月的情緒,終於在那一刻,爆發出來。他哭得很狼狽,幾近缺氧。他還活著,可父親,已經死了。

  陳世華在庭上供認不諱,然而他父親的死因並不是因為那捅在肚子上的那刀,而是在爭執過程中,不小心碰到腦袋,造成的顱內出血。多麼冤枉,多麼荒唐。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沒得突然,突然的甚至沒法給陳叔定罪。只因那人及時報警,叫救護車,再參考陳蓉證詞,是他爸先動的手,拿的刀。

  判決下來了,正當防衛,不判刑。

  他有多麼恨陳蓉,就有多麼恨自己。恨自己無能為力,他父親那樣正直溫柔的人,怎會殺人。那是一條人命,怎麼會到最後,兇手卻半點責任也不背。他不敢猜測陳蓉在裡邊,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他已經沒了爸,他不想再沒媽,可他又沒法原諒,內疚心和怨恨日復一日地折磨著他。

  他問過陳蓉,他說,那不是事實,爸是枉死的對不對。陳蓉始終一臉青白,只抓著宴禹,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聲音尖利:“是你爸要殺人,是他先動的手。你爸不在了,我還在,不管員警問你什麼,你什麼都不要講。”

  宴禹又能講什麼,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根本不在場,能講什麼。

  直到那耳環,他在家中發現的耳環。他有了一個荒唐的猜測,卻不敢篤定。他交給了程楚,讓人清洗之前,先做一個血液鑒定。結果出來了,果不其然,那是他父親的血。程楚得了結果,問他,還洗不洗。宴禹在電話那頭沉默久久,最終低聲道:“不洗。”

  宴禹慢吞吞在醫院的樓梯裡走著,他登上最後一層,推開鐵門,陽光刺入他眼裡。風鼓動著他的襯衫,中午陽光熱烈,宴禹沿著建築邊緣的陰影處走,他坐在滿是灰塵的背光處,挨著樓邊,一雙腿懸在空中,他給自己點了根煙。

  咬著煙,宴禹眯眼看著樓下湖亭,翠綠植株,忽地電話鈴聲響起,卻是討債人。他許出承諾,答應請人吃夜宵。如今聞延外出歸來,宴禹不見人影,別說宵夜,連早點也無,說好的花花草草,更是萎靡不振,一副許久未被照料的模樣。

  宴禹先是抱歉,又道明苦衷。家中有人生病,他千里迢迢歸來,只為照料老人,至於什麼時候回去,他也不知。聞延在電話那頭默了默,接著又問在哪。宴禹不明所以,報了位址。他嘴上調笑,難不成聞延要為不值錢的宵夜,花時間精力,不遠萬里,來一場千里送?

  聞延咳嗽一聲,磁性十足的聲音在宴禹耳邊微震,他讓他不要自作多情,問來地址不過是為了寄一些保養品,沒多別的意思。宴禹笑了幾聲,心裡是有些失落,卻也不多。只胡天亂地和聞延瞎聊,掛了電話後,心情卻好了許多,見到老太太時,嘴邊笑容未褪。

  那傻模樣,落在老太太眼裡,就像落了把柄。老太太在他剝橘子時,旁敲側擊,問他是不是有了女朋友,又不說。宴禹挑眉,將手中橘子掰了一瓣,塞進老太太嘴裡,搖頭否認。

  老太太含著那片橘子,笑眯眯道:“還騙人,你這模樣,和你爺爺當年喜歡我的時候,一個樣子。你爺爺還以為自己那點心思,我看不出來,就和你一樣,你的小心思啊,奶奶知道。”

  戳破小心思的宴禹依然搖頭否認,等到下午,他拿來輪椅,讓老太太坐,他推著她出去散散心。在醫院小花院走了幾步,老太太看到有人搓麻,非要挨在旁邊看。宴禹將人放在那,煙癮犯了。

  他左看右看,想尋一個僻靜地,這一看,就有一人落入他眼中。那人風塵僕僕,背著光,卻笑得比光還明媚。他放下行囊,朝向一臉震驚的宴禹,拿起手中相機,輕按快門,將此時此刻,永久留下。

 

34

  看著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宴禹驚得說不出話來。想必他現在傻模樣很樂人,聞延拍了照以後,一步步走進他。他看著光影變遷,看到了每一個細節。聞延微倦的眼,些許胡渣,亂翹卷髮,看到這人右耳紅腫,紮著一根小木棍。

  宴禹不動聲色地將視線從他耳垂上移開,落在聞延英俊的臉上,許久沒見,才發覺心中想念,宴禹克制地不讓自己眼神過於纏綿,只淡淡掃了一眼,便移開視線:“你不是說不來嗎?”聞延抬手掐他的臉,力道有些重,卻足夠讓宴禹視線重回他身上。

  他捂著發燙右頰,吃驚地看向聞延。聞延有些懶地張開手:“我這麼辛苦來看你,你不表示表示。”聞延下巴微抬,儼然一副求抱抱模樣。宴禹下意識回頭看老太太,見著她津津有味地看著牌局。聞延等不來抱,便自己來索取。

  一雙人躲在百年老樹下,斑駁碎影透著樹椏,散在二人身上。宴禹嗅到聞延身上淺香,那味道和以前不大一樣,像是換了一款香水,沒有之前的那麼明騷,卻暗誘隱撩,撥人心弦。聞延抱著他,在他耳頰邊蹭了好一會,才道:“請我吃飯吧,我餓得不行。”

  宴禹是架不住聞延這麼和他撒嬌的,但他現在如何能走開。見宴禹眼神猶豫,聞延低聲歎道:“能和你奶奶打個招呼嗎?”這有什麼不可以,宴禹帶著聞延去見老太太。

  聞延上前和老太太打招呼,他個子高,模樣俏,老太太一眼見了就喜歡,直拉著聞延的手問他有女朋友了沒。宴禹在一旁站立不安,聞延笑著說沒有,卻有意無意瞟了他一眼。聞延蹲在老太太面前,握著她的手,模樣乖巧,甚得老太太歡心。

  不多時,聞延就要先去找個落腳地方,和老太太與宴禹道別,聞延獨自離開。等人一走,宴禹就有些魂不守舍。聞延不識路,沒來過此處,獨身一人去找住的地方,也不知究竟吃上飯沒有,他心不安。只不停看手機短信,看人有無發來消息。

  老太太哪裡看不出他的心思,只道自己嘴裡味道很淡,想吃點鹹的,打發宴禹出去給自己買點零嘴。宴禹眼睛亮了起來,他看著老太太,細細叮囑:“別亂跑,有不舒服地記得找護士。”

  出了病房,他給聞延打電話,那頭接起時水聲不停,說話聲隱有回音。宴禹問人在哪,聞延笑語:“在醫院對面的酒店。”

  宴禹問了房間號,便往那跑。他有些激動,情緒高昂,帶著不自知的興奮。乘坐電梯,走過米色地毯,他急促地摁著門鈴。沒一會,聞延就來開門了。

  聞延將自己收拾的很清爽,刮了鬍子,頭髮濕潤地撥在耳後,眼睫上還掛著小水珠,將落未落。聞延赤裸上身,僅僅裹著一條浴巾。他看著一路跑來,有些微喘的宴禹,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笑有些曖昧,有些俏皮,滿是蠱惑,聲音暗啞:“怎麼,打算請我吃飯了?”宴禹舔舔下唇,抬手推了聞延一把,將人推至房中,反手關上門,隨手扯開上衣領子:“請你吃點別的。”他脫去上衣,才道出下半句:“比如說……我。”

  宴禹有段時間沒有做了,每一記唇齒相觸,每一次觸碰,都像燃著火,又裹著震顫的情潮,那麼熱,那麼濕。他的手反復流連在聞延那極具吸引力的身軀上。掌心下是發燙的身體,灼人的情欲讓他鼻息滾燙,滿是癡迷地嗅著聞延身上的氣息。

  他被推到了牆壁上,背脊挨著冰涼的牆面,卻沒能令他身體降溫多少。聞延下身緊緊抵著他胯間,他褲子沒脫,情欲束在衣內,高高隆起,互相廝磨。聞延色情地聳胯,連綿地頂著他,那東西隔著搖搖欲墜的浴巾,筆直地戳在他腿間。

  那麼的硬,疼得發緊,宴禹急促地喘著,他舔弄聞延剛打沒多久的耳洞四周,沒敢直接往紅腫的耳垂上碰。聞延的身體輕輕戰慄著,像是怕疼一樣,微微縮著脖子,惹來宴禹一陣輕笑,聞延抱著他的屁股,使勁掰扯,手指陷入股縫處的布料,戳弄那隱蔽地。

  聞延在他耳邊喘著,聲線低顫,將他耳朵都喊紅了,像是無法饜足的獅子,低吼著,不斷磨蹭,略帶焦躁,散發著荷爾蒙,渴求交配。被需索的對象如宴禹,恨不得將人壓在床上,將這大獅子連皮帶骨吞入腹中。

  他略為饑渴咽著唾沫,微動的喉結被聞延盯上了,聞延腦袋上未幹的發滴著水,不斷滑落在宴禹赤裸的上身。聞延眯著眼,腦袋湊到他胸膛處,那有顆水珠子。宴禹低頭看著聞延伸出舌頭,溫熱的舌尖,以一個極慢的趨勢,至下而上,舔過那水珠走過的痕跡。

  宴禹看到聞延白的牙齒,紅的舌尖,在他皮膚上勾抹,柔軟靈活,舔到他喉結,還發出啵的一聲輕響,吮得宴禹微癢,喘息著仰頭,抱著聞延肩胛骨,掌心下的身軀滿是力量欲望,蓄勢待發,緊緊壓著他。

  他們胸膛緊貼,宴禹能感受到那咚咚撞擊著他心跳。他視線癡纏,不再掩蓋,直白地盯著聞延。直把聞延看得雙頰略帶薄紅,聞延抬起手,蓋住他眼睛。他聽見聞延問他:“為什麼這麼看我。”答案無需想,便脫口而出。“因為你好看。”宴禹說。

  他看不見,只聽見聞延的呼吸聲,一下比一下重,緊接著,他胸口一疼,竟是被聞延咬了一口,咬的精准,正好是乳首周遭皮肉,咬過後,就有溫熱口腔,連帶著他的乳頭,一塊吮入其中。宴禹什麼也看不見,只感受到那不時被撥弄的乳頭,越疼越漲,他拉下聞延蓋住他的手,舔著他的掌心,眼睫微垂,看著聞延發紅耳根,不住輕笑。

  像是被笑惱了,聞延竟發力,將身量與他差不多的宴禹抗了起來。浴巾再也掛不住,落在地上。被聞延不耐地往一旁踢了踢,宴禹被摔在床上,他手沒停,快速地解開皮帶,蹬開礙事褲子,宴禹赤裸身體,急促地喘息,雙眼盯著聞延朝他走近。

  聞延挾著迫人的欲望,那健美體魄,高高挺起的欲望,無一不迷人。宴禹摸著下體,扶著欲望,眼睛不離聞延身體,他自我撫慰起來,朝著聞延,他張著腿,挺著腰,坦蕩直白地述說著,我要你。

 

35

  聞延單膝上床,宴禹腳踝被捉住了,他被拖到床邊,身下鋪得齊整床單被卷起,垂落在地。宴禹唇邊始終掛著從容的笑,他起身勾住聞延頸項,腰腹用力,雙腿夾住聞延腰身,一個使勁,二人體位調轉,聞延臥在了床上,被宴禹居高臨下地壓緊了。

  宴禹摸著那結實強壯的身軀,指頭落在腹部,沒有停留,一路向上握住那兩股胸肌。宴禹坐在聞延腰腹上,他弓下身,肩胛骨微微隆起,他在那胸膛中間的凹陷處來回舔弄,他抬眼看聞延,卻迎來略帶挑釁的目光。

  聞延雙眼好似再說,你就這種程度?宴禹勝負心被挑起,他決定先讓聞延射一發,再把人給操了。可惜聞延像是被上次他說那句沒興致傷了心,每每宴禹手想往下走,都被聞延不大自然閃開。宴禹那話兒硬得慌,身下人不配合,實在壞興致。

  宴禹鬱悶地喘了口氣,他性器硬硬地戳在聞延腹肌上,落了一連串泥濘濕痕。他使勁在聞延喉結上咬了口,膝行下床。聞延微抬起上身,看著宴禹跪在床邊,吻上他的膝蓋。宴禹就著聞延雙腿張開姿勢,順著大腿內側愈吻愈近,只達那勃發欲根。

  宴禹扶著那粗壯柱身,張嘴含入性器。那東西又粗又長,實在違規,又過於辛苦。宴禹吞了半截,被抵得心慌,他收緊口腔,擺動著腦袋,含收吮吸,加上喉腔深處不停震顫,他聽見聞延壓抑不住的喘息聲,還有握在他後頸發燙的手。

  沒來得及得意,宴禹突然被揪著頭髮,強迫地從聞延胯間離開。宴禹舔著手上沾上黏液,略帶疑惑抬眼看向聞延,他用鼻子輕哼,嗯了一聲。他看到聞延眼神變幽深了,卷著灼熱的侵佔欲。宴禹是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約摸是色情又蠱惑的,他在勾引聞延,每時每刻。

  聞延坐在床邊,掐著他下巴,略糙的指腹從他眉,每一寸地摸索下去,眼、鼻、唇、齒,甚至擠開宴禹濕潤的雙唇,探入其中,玩弄他的舌頭。聞延面上帶上些許審視,雙唇緊抿,嘴角些許冷酷,眉宇幾分抗拒,可更多的,卻是無法拒絕的沉淪。

  聞延附身咬住他的唇,吻去宴禹張狂不羈的笑。聞延拉起他,緊貼身軀不離片刻,他被推著走,跌跌撞撞,直到胸膛抵上一片冰涼,他才感受到聞延將他推至落地窗前,窗子光滑潔淨,即可看到窗外景色,又清晰可見室內反光。赤裸身軀雙雙交疊,兩具身體都相當健美修長,不相上下。

  那背倫又瘋狂,激烈又對抗的糾纏,他們不斷地想要將彼此壓在窗上,反反復複,還是宴禹敗了,他臉頰貼著冰涼玻璃,他雙手扶在窗面,留下好幾個帶著溫度的濕印。他雙腿分開,聞延抱著他的臀,臉埋在他雙臀處,清晰又響亮地吮吸聲。

  聞延在給他舔穴,宴禹壓抑著胸腔深處的呻吟,他顫抖著腰身,將發燙通紅得臉頰埋入雙臂裡,弓背挺臀,足踝到小腿,再到緊繃的雙臀,無一不顫,汗水順著他的背脊凹槽不斷落下。聞延不時注意宴禹情況,卻見宴禹汗津津的背脊,紋身因皮膚染上殷紅,在肌肉的微顫下,像是活了過來一般。

  聞延心跳愈發快,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什麼會被這種激烈的情緒影響,不在自控,克制力全無。他把著宴禹的腰身,讓人跪了下來。宴禹擰著修長的脖頸,有些疑惑地看著聞延。緊接著,聞延便分開他的雙腿,自己有力的大腿抵進宴禹雙腿內側。這個姿勢像是把一切都打開一樣,完全被動,宴禹被掌控了。

  右手被扣著,左手仿如尋找安全感一般,往下一探,扶在卡入他雙腿間,聞延那結實的大腿。宴禹圓潤飽滿的雙臀因為腿完全被架開的姿勢,高高翹起,緊貼身後人的胯間。宴禹聽到了塑膠袋被撕開的聲音,就著玻璃窗,他看見身後聞延叼著不知哪摸來的安全套,單手扯開,緊接著,身後的熱度退了退,不多時,便攜著冰涼滑膩的潤滑液,重新頂住他臀縫深處。

  穴口剛剛被好好關照過,外頭鬆軟,稍一使勁,就柔軟敞開,淺淺頂開又抽出,來來回回不多時,聞延便繃緊腹部,一鼓作氣地插入宴禹身體裡。直到宴禹覺得,被越進越深,深得讓他難受了,他才握緊置在聞延腿上的手,想要掙開著難受的姿勢。

  怎知,越掙扎,就換來更加有力的壓制,他唯一自由的左手也被握住,扣在玻璃窗上,緊緊箍住。這姿勢過於弱勢,他難受的蹙緊眉,額上盡是汗。聞延的臉埋在他頸項間,不一會,忽輕忽重的抽插感從股間傳來。

  那地方被緩緩打開,像是沒有盡頭的進入,又猛地抽出,連帶讓宴禹身體抽搐一下,他咬緊牙關,繼而又鬆開,忍了又忍,終究開了口:“換個姿勢吧。”命令句,非疑問。可惜身後人非但沒肯聽話,還聳動胯部,將性器更深地送入他體內。

  不間斷地抽插讓那處產生粘膩的噠啦聲,不算響,卻細細密密,沒完沒了。深入淺出,囊袋劈劈啪啪地打著他臀縫嫩肉,他腹部有些難受,酸酸漲漲,因為姿勢的原因,像是從裡到外被打開。他不知道聞延那東西究竟有沒全插進他身體裡,他只知道現在,他快被幹穿了。

  沉重的撞擊,一次比一次重,聞延像是不大滿意,竟然雙膝用力,將宴禹雙腿架得更開。宴禹猝不及防,直往下坐,將那玩意兒吞得更深,他呻吟出聲,音調極高,像是難受了,宴禹扶著窗面,想往上逃。聞延緊緊抓著他的手,掌心貼手背,十指相扣,不讓他逃脫。聞延腰腹不斷用力,猛烈的撞擊著他的身體。

  體內的性器很燙,潤滑液因抽插浸滿他的穴道,讓他那地方變得又濕又軟,輕而易舉被大肆入侵,宴禹身體晃動不停,汗水濺在窗面上,他感受膝蓋被磨的發燙,他聽到他們緊扣的雙手在窗上蹭出摩擦聲。

  聞延像是嵌入他身體一般,杵得很凶,又似嗅到味道的狼,咬緊了就不鬆開。緊緊糾纏著他,激烈的心跳,不斷落在他鬢角耳頰的親吻,色情的撫摸,聞延掌心緊貼他的小腹,像是感受裡面激烈的震顫與衝撞。

  他們瘋狂又激烈地交合,像滿心追求欲望毫無理智的獸。身體不斷緊貼,分離,直到激烈的扶不住窗子,直不起腰,便雙雙倒在地上。不過是短暫分離,便有更加激烈又熱情的插入,更加瘋狂的性事。宴禹躺在地毯上,弓起右腿,架在聞延腰上。

  被再次插入的那一刻,他低吼一聲,抓破了聞延的背脊,淫靡的擠壓,皮肉撞擊毫不停歇,混著男人的粗喘,淫亂得不可思議。

 

36

  未拉窗簾的房間掃入幾道落日餘暉,黃昏的光柔軟細膩,床鋪明明空無一人,卻晃動不休。力道全源於那床的右側地面,那正進行激烈性事的二人。屋裡喘息陣陣,沒多久,床單被從下方探出的手給揪住了,那手修長有力,手背血管分明,透著紅,裹著汗,一抓一揉,用力地扯著手裡布料。

  皮肉啪啪聲越來越快,不止手,一條腿被架高,從那床與衣櫃的交界處支了出來。因用力而微顫,因衝撞而晃蕩。聞延至那處直起了身體,他一身的汗,肩膀有深淺交錯的抓痕、吻痕與牙印。他唇角緊抿,眉心緊皺。這神情嚴肅又認真,更多的卻是獨屬於這個男人的色情。

  聞延鬢角的因激情而產生的汗一路滑落到緊繃的下巴,他垂下眼睫,側臉親吻掛在他肩上的小腿。動作不停,一身肌肉有節奏地隆起,他重重地喘著氣,手支在地上,拇指挨著宴禹滿是情欲潮紅的臉。

  宴禹不太喜歡叫,卻壓抑不住身體被刺激而產生的呻吟。相較上次的大膽主動,這次他略有隱忍,不怎麼看聞延,眼睛半閉半睜,像是有些羞恥地抖著身體。聞延咬了一口他的腳踝骨,便把人的腿放下,整個身體壓到了他身上。

  宴禹挺腰,雖然幹的有夠久了,那東西還是插得他難受。聞延舔他唇角,吻他鼻尖,連綿不斷地在他臉上親著,宴禹再次覺得聞延好似小司的化身,愛舔人的毛病沒差。 他手貼著聞延的唇,似嫌棄地往外推,側過臉卻露出修長脖子。

  上面沒多少痕跡,聞延掛念著宴禹一會回去照顧家人,沒敢往上面留印,鎖骨以下卻很慘烈,大片連綿青紫,一雙乳首腫了半圈。宴禹感覺聞延的呼吸落在他脖子處,又像忍了忍,抓著他擱在一旁的手,吮在掌心裡。

  宴禹探頭咬住聞延脖子,抽出手不老實往下走,摸過背脊,撫過勻稱一對腰窩,再到那快速聳動的屁股上。那速度又猛又重,力量感十足,凶得和狗一樣。怪不得他下半身酸得快沒知覺,火辣又腫脹。再摸摸他那楔著粗壯性器的穴肉,只覺那處被操得鬆軟,淫得濕潤滑膩,全是水。

  等聞延終於從他身上爬起時,宴禹大腿抽疼合不大攏。他抓了把濕潤的發,閉著眼歇息。聞延在紮好安全套,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套裡精液分量十足,不像縱欲過度的稀薄。聞延將之扔進垃圾桶後,俯身拉著宴禹的手,扶著他後頸要把他從地上拉起,讓他上床休息。

  宴禹背剛挨到床,就看到床邊時鐘,他竟然在外耽擱了近兩個半小時。這下什麼困倦疲憊都跑飛,他立刻從床上坐起,向聞延借浴室一用。沒想過打一炮時間如此久,怪就怪聞延精力太足,折騰起來沒完沒了。

  他進了浴室,仔仔細細收拾了一通。浴室隔牆全透明,只有開熱水時一層薄霧擋住外邊視線,卻又不能完全擋住。宴禹不由遐想翩翩,有點想看聞延在這裡洗澡的風景。歎了口氣,想到醫院的老太太,他使勁搓了把臉,讓自己振作起來,不要再被男色所惑。

  從浴室走出,他見聞延饜足又慵懶地倚在床頭,赤裸身體,只有被子一角,掩在胯間私密處。聞延專注地弄著手中單反,他走了過去,帶著一身浴後熱意,在聞延臉頰旁邊落了個告別吻。不經意看眼單反所拍內容,卻見是浴室一角,白霧籠著一具成年男性身體。

  那是他,又一次偷拍。宴禹卻不生氣,他順著臉頰,含著聞延耳洞,用舌頭報復性地在上頭敲了敲,低語一句惡趣味,便起身吩咐:“等我電話。”他必須得回去了,可不能讓老太太覺得,她的乖巧孫孫為了一個男人,一去不復返。

  匆匆從酒店趕回醫院,他走路姿勢怪異,激情已退,渾身上下皮骨筋肉具軟。他在醫院門口小攤買了老太太喜歡的小食,芝麻辣油裹著一層層豆皮。他讓老闆給他切成小小一塊,老太太不能多吃,但嘗嘗味道也是高興的。

  順道沿著街邊,他買了許多水果,柳丁西瓜,枇杷芒果。往軟的挑,能切丁的看。大包小包,他姍姍來遲,老太太已回病房,帶著老花鏡在看電視。電視播著韓劇,許是到劇情爆發點,主角聲嘶力竭,一雙眼睛哭得紅腫。

  宴禹沒看懂劇情,卻看到老太太偷偷抹淚。宴禹把袋子擱到一旁小桌,坐到病床旁邊,他伸手把老太太的身子攏進自己懷裡,像哄小孩一樣摸老太太的發:“是誰惹我們林女士不高興了,該罵。”老太太抽來紙巾,輕拍宴禹手背:“太慘了,太慘了。那孩子小小年紀,就受了那麼多委屈。”

  宴禹抬手細細給老太太擦眼淚,小聲撒嬌:“你只能心疼我,可不許喜歡別的小孩。”老太太被他這傻話逗得轉泣為笑。 他拿了顆芒果,切成小格格,裝在碗裡讓老太太用勺子吃,一邊切,他像是不經意地說:“你要不要搬來和我住。”

  老太太眼睛盯著那袋子紅油豆皮,像個小孩一樣不捨得移開眼睛,含著芒果,老太太慢吞吞地說自己去城裡住不慣的,在鄉下好,鄉下空氣好,住的舒坦。宴禹點點頭,於是道:“我知你肯定不願意,那我搬回來和你一塊住。”

  老太太聽到這話,皺眉搖頭,千萬分地不願意。哪有小年輕不在外面奮鬥,回鄉下混吃等死的道理,那都是沒出息的人才會幹的事。宴禹歎了口氣:“你這身體,得有人看著,要麼你跟我走,要麼我回來。”

  許是感受到宴禹的堅決,老太太猶豫半天,才小聲道:“你這孩子,越大越不聽話,我不要你回來。你回來了,我不開門,你就在外面住吧。雞沒有,床也沒有。”這話聽得宴禹不由哂然,他想了想,只能退半步:“先不說這事,我請了假,可以陪你久一些。”

  沒幾日,他經醫生同意,借來一把輪椅,打算帶老太太回家修養。他這幾天沒去見聞延,還是聞延中途抱著水果花籃來看了一次。送人走時,兩人在醫院秘密頻道裡偷摸地接了個吻。細細密密地親吻,濕濡唇角,滾燙喘息,間或幾個私密處的揉搓,在將將擦槍走火前,宴禹避開湊上來的唇,喘氣皺眉,推著聞延肩膀不再讓人靠近。

  他這頭想著那意亂情迷的親熱,那頭老太太坐在輪椅上問起聞延。小夥子多大,幹什麼,現在住哪,你不請人來家裡玩,沒禮貌。奶奶要給他做頓飯吃,讓他嘗嘗農家菜。

  宴禹扶著輪椅,慢慢往前走。他嘴上應答好,心裡卻想,奶奶,那小夥兒想吃的不是農家菜,而是你孫孫呢。

 

37

  他電話通知聞延,那頭有轟隆巨響,激流湍湍。嘈雜的環境音讓他甚至聽不大清楚聞延的聲音,他再努力說了幾句,發現還是聽不清,於是切斷通話,轉而上微信留言。聞延是下午六點到的,尋他們這個住址尋了許久。

  住的地方有著天藍的小窗,橙色的木門,滿牆爬山虎,掛著零星紫色小骨朵。宴禹工作沒幾年,就把攢下來的錢拿回來搞裝修,這房子是他心血,在六點的夕陽下很田園,美得像幅畫。宴禹出來接他,發現聞延滿臉興奮,穿著登山服。

  他看著聞延髒兮兮的鞋,結合電話裡的雜音,他猜想聞延許是上山看瀑布去了。果不然,他看聞延拍的照片,是魄力磅礴的大自然,水流萬丈下,恰有飛鳥從中飛過,白裡一點黑。除此之外,還有石上青苔,大人小孩相牽緊握的手。

  他讓聞延先洗個澡,吃完飯今晚在這裡睡。聞延怔了怔,宴禹只在消息裡說了吃飯,沒說留宿。宴禹見他為難神色,有些好笑,他問:“想什麼呢,我奶奶在家,今晚不亂來。”聞延長長地,略帶失望一般地哦了聲,表情之遺憾,讓宴禹忍不住將人趕入浴室,遞過乾淨短袖短褲,便去廚房幫忙。

  蒜香排骨、醬燒魚、釀豆腐、地三鮮、糖醋蓮白、土豆回鍋。碟挨碟,湯湯水水擠在一桌,他甚至看到老太太把平日裡不會輕易用的瓷盤碗具端了出來。宴禹站在桌邊,嘖嘖半晌,詢問他奶奶:“林女士,你這架勢夠隆重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招待孫媳婦呢。”

  老太太捧著湯從廚房裡出來,聽到這話橫了宴禹一眼,嗔怪他老不正經,她這裡久沒待客,也沒接見過宴禹朋友,更沒機會招待孫媳婦。如今好不容易能認識個宴禹朋友,還不許她認認真真做頓飯嗎。

  宴禹諾諾應是,忙上前接過老太太手裡的湯蠱,沉甸滾燙的,是噴香撲鼻的雞湯,飄著翠綠欲滴的蔥花。湯剛挨上桌,就聽浴室門開,濕霧順著白熾燈的光線氤出,聞延穿著他的衣服,頂著濕漉漉的頭髮就出來了。

  宴禹看不過眼,過去給他拿了條毛巾,還在聞延頭上粗暴地揉搓一會,才讓人過去吃飯。聞延見到那桌子豐盛眼睛都瞪大了,連聲道謝。桌上更是百般花樣,誇老太太廚藝好,很有家的味道,他許久沒吃過了。

  老太太夾了好些菜堆在聞延碗裡,眼神慈愛。酒足飯飽,聞延搶著洗碗,老太太搶不過,只能讓宴禹跟著去,不能讓客人一個人收拾。老太太睡的早,廚房裡只剩他們兩個大男人,肩挨肩,肘貼肘,溫熱的泡沫,碗筷碰出清脆叮嚀。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有或輕或重的兩道呼吸聲。

  也不知是誰的小手指挨到誰的無名指,他們在水下扣住彼此的手,如遊戲般,互相把玩著對方的手,指腹壓在手背,關節扣住指頭。像兩尾魚,在水下濺出層層水花,動靜由大到小,漸漸,沒人再動了,因為他們親在了一塊。

  在這小廚房裡,在這靜謐的氛圍中。宴禹貼著聞延的唇,點點廝磨,他閉著眼,感受對方的氣息,那緩緩啟開的牙關和柔軟的內裡,如勾住觸碰到溫柔的心,他低聲喘氣,用力地吻住了對方。氣喘吁吁,不算激烈,卻很纏綿悱惻。宴禹睜開有些濕潤的眼,透過聞延的肩膀,他看到廚房門口,站著拿著水的老太太。

  老人握著瓷杯,顫顫巍巍地往這裡看,她臉上的驚惶,像是一株脆弱的草,風吹,便會連根拔起,又像最堅不可摧的山,轟然倒下,湮成粉末。

  瓷杯從空中墜落,在地上碎得驚心動魄。宴禹腿有些軟,他猛地推開聞延,上前幾步。老太太哆嗦著身體,嘴裡喃喃道:“掃把呢,得掃乾淨,掃乾淨。”宴禹轉身拿來掃吧,他張張嘴,才從發幹的喉腔裡擠出一句話:“我來弄,你回去睡吧。”

  老太太胡亂點頭,可走了幾步,卻扶在牆上,緩緩地蹲了下來。宴禹扔了掃把,他沖了過去,扶住老太太,他感覺到手裡老人的手,是冰的冷的,打著顫。宴禹心痛極了,他眼睛浮出濕意,他顛三倒四地道歉,甚至他拿著老太太的手,讓她打自己,只要她不生氣,什麼都行。

  他扶著老太太回了房,替人掖好被子後,他起身,卻被老太太捏住了衣角。老太太躺在床上小聲地說:“好久沒和我的孫孫一起睡過了,今晚和奶奶睡好嗎。”

  宴禹忙點頭,他如今還有什麼不答應的,那怕是老太太讓他別再見聞延了,他也會應的。他出了房間,去找聞延。聞延已經把廚具都收拾好了,地上碎片掃的乾淨。聞延靠在廚房的小窗口,望著外頭的老槐樹,抽著煙。在夜色裡,聞延的側臉好像有些寂寥,神色淡淡的。

  宴禹說房間在二樓,今晚就不同他一起睡了,聞延邊聽邊點頭,只抖了抖手上的煙,低聲道:“知道了,你快去照顧你奶奶吧。”宴禹轉身走了幾步,忽然聞延在身後揚聲道:“原來的房子,我買回來了。”

  宴禹腳步頓了頓,他想了許多,腦子卻一片空茫,他想怎麼會這麼快,三個月不是沒到嗎,他又想,這樣也好,如果老太太完全接受不了,他也沒辦法和聞延繼續來往。與其形同陌路住在一塊,倒不如……等宴禹回過神來,他一句冷淡的知道了,便脫口而出。

  像是逃避一般,他匆匆地離開現場,進了臥室。宴禹像幼時一般,小聲地叫著奶奶,然後鑽進被窩裡。他聞到了老太太身上的味道,那麼熟悉,熟悉的讓他眼眶熱乎乎的。老太太摸著他的頭髮,小心翼翼的問宴禹:“孫孫,奶奶問你,是不是因為媽媽。”

  宴禹身體僵住了,他沒想到老太太會問如此犀利的問題。他是因為陳蓉嗎,其實他也不知道。所以他搖了搖頭,啞聲道歉。老太太一直輕輕地摸他的臉,許久才歎氣道:“奶奶當年喜歡你爺爺的時候,身邊也沒幾個人同意的。”

  宴禹蜷起身體,他閉上眼睛,聽老太太小聲絮叨:“因為他們不同意,我就離開家好多年,再回去找,也找不到了。奶奶不想你也離開奶奶,奶奶想你高興。”宴禹在黑暗中睜開眼睛,他看著老太太在夜色朦朧裡的身影:“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的。

  老太太抱住了宴禹的腦袋,歎聲道:“我的乖孫,奶奶沒幾年好陪你。我苦命的孫孫,等奶奶走了以後,你一個人,身邊沒個人陪,奶奶怕是到了下面,也不安心哦。”

  宴禹使勁摟緊老太太,他搖頭:“你別說這些話,你是不是在生氣,所以說這些話氣我。”老太太輕輕地笑了:“奶奶沒有生氣,奶奶最怕的是我的孫孫,過的不好。其他的,奶奶都不怕。”

 

38

  不到七點,宴禹就醒了。他揉了揉刺痛的眼,摸向一旁床褥。沒有人,老太太已經起了。他走出房間,卻聽到絮絮細語,竟是老太太和聞延的聲音。有些吃驚地朝聲源走去,卻看見這樣一幕。老太太在教聞延揉麵團。

  男人力氣大,功夫卻不到家,麵團沒成形,乾巴巴的縫還多,活得像揉成了幹化石。宴禹有些吃驚,卻沒有貿然走過去。他聽見老太太一邊教聞延一邊訓他,說年輕人別抽那麼多煙,對身體不好。

  宴禹駐足在轉角處,望見聞延笑著點頭,臉上發間都是白白的粉,看起來笨拙又認真。他想了想,重新回到房間,躺回床上。這次卻不復昨日輾轉反側,他非常痛快的睡著了。等再次醒來,卻是老太太來叫他。

  老太太把一塊玉佩掛到宴禹脖子上,催促人快些起床。宴禹見到玉佩,頓時明白了老太太為什麼要起那麼早,又為什麼讓聞延去和麵。他摸了摸那玉佩,手感冰涼,他也只有這種特殊時候戴。肉米餅面都準備在了籃子裡,蓋著一塊灰藍的布。

  宴禹換了身暗色衣服,他在廚房裡找到了正在洗手的聞延。宴禹沉默地抽了張紙,遞給聞延擦手。指尖一觸即離,他看著聞延擦了手,又擦臉,卻不得章法,漏了些許在下巴處。宴禹歎氣,動手抽多一張,上手給聞延擦臉,整理他發間沾上的麵粉。

  聞延微微垂首,透過那兩道長眉,挺直鼻樑,宴禹竟看出些許乖順。他手上用力,真真切切按實了,揉著手裡的發,貼著聞延的發旋,來回揉了幾下。不等聞延抬起眼睫看他,宴禹便後退幾步,離開了廚房。

  客廳裡,老太太蹲在櫃子前,拿出一個紅色塑膠袋,裡面裝著紙錢元寶。宴禹從較高處的櫃子裡拿了瓶五糧液,一塊裝進了放吃食的籃子裡。聞延背著包從二樓下來,已經換回了昨天的那身登山服。聞延恭順地和老太太道別,並俯身摟了一下老太太。

  卻不料,老人語出驚人:“怎麼就走了,孫孫,去帶你朋友換身衣服。”聞延和宴禹面面相覷,彼此對視一眼。宴禹猶豫一下,開口道:“奶奶……”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便被老太太打斷:“快去快去,別錯過時候了。”

  宴禹在櫃中翻找許久,只能找出一身較為正式的襯衫西褲,那褲子褲頭較松,聞延也能穿下。等換好衣服下樓,老太太走過來,給聞延整理衣領,笑著說長得真好,宴禹看著他奶奶拿著一串木珠,往聞延手上套。他在一旁,沒再出聲阻止。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哪怕只是誤會了他和聞延的關係,他也不忍心說破。

  早上空氣清新,陽光明媚,宴禹一手扶著老太太,一手提著東西。行行走走,老太太有些體力不支。宴禹蹲下身要背老人家,卻被老太太輕輕拍了拍背,將他趕到一邊。只見老太太朝聞延招了招手:“小聞,你來,麻煩你背一背我這老太婆了。”

  一路幫著提東西的聞延怔了怔,反應過來,便幾步上前,蹲到了老人身前,宴禹叫了聲奶奶,想說這樣不好,卻不料那兩人誰也不搭理他,一個願背,一個願被背,和和氣氣,就這麼走遠了,獨留他在身後,一臉無奈。

  目的地有點遠,加之山路崎嶇,宴禹擔心聞延體力不支,他兩手提著東西,幾步往前趕,可卻在看到那兩人時,不自主地慢了下來。那是怎樣一副畫面,聞延如樹挺拔的身體,瘦小地倚在他身上的老人家。

  他們還在小聲說話,老太太笑著,還掏出小手帕,給聞延擦額角。宴禹在後面看著這兩人,心裡暖融融的,他將東西放下,幹了一件事。他也偷拍了,拍下聞延和老太太的背影,在這山間小道,綠蔭旁邊。土地上留了一串腳印,引向他最珍視的人。

  目的地有許多墓碑,有大有小,許是因為不是清明,沒有人,只有那孤寂一塊塊石碑佇立在不同地段,風像是變大了些,點上香燭紙錢時候,黑色的灰燼順著風轉著小圈,散在空氣中。

  老太太讓宴禹去摘兩根嫩枝,等他摘回來,便見老太太讓聞延倒了杯酒,擱在了其中一塊墓前。那是他爺爺的墓。宴禹過去,作揖跪拜後,將新枝插在墳上,又拿了些紙錢壓在上頭。他見聞延立在那處,老太太蹲坐在墳前,便走過去,牽著聞延,和老太太說:“我過去看看爸。”

  老太太撫摸著石碑,點點頭。每年這個時候,老太太會有許多話,想和他爺說。宴禹想留他奶奶和爺爺自己一個獨處時間。他帶著餘下的東西,和聞延轉去了另外一個地方。那塊墓比較小,宴禹把吃的東西一一列開,他退了幾步,閉眼雙手合十許久,才緩緩躬身三次。

  等他睜開眼時,一旁聞延躬著腰,還未起來。宴禹跪拜起身,才上前給他爸倒酒。聞延在一旁靜靜地點了煙,見宴禹看他,便小聲道:“老師喜歡抽煙。”宴禹怔了怔,才苦笑搖頭:“是嗎。”他從來都不知道。

  父親總是很忙,桃李天下,為學生鞠躬盡瘁,甚少歸家。雖然宴禹很少見到他,但他知道他爸很愛他這個兒子,他沒有聞到過煙味,想來父親回家的時候,不會抽,大概是要在他面前以身作則,不讓他抽二手煙。他記得父親的樣子,卻已經想不起聲音,更不知道,原來父親也是抽煙的。

  他對他,所知甚少,可能……還沒有作為學生的聞延知道的多。想到這裡,內心歉疚不散,宴禹沉沉地吐了口氣,他拿出紙錢,垂眸點燃。聞延蹲在一旁,替他遞過紙錢。宴禹沉聲道謝,他該謝聞延許多次,謝聞延來找他,謝聞延替他背老太太,甚至謝他,為他爸點的那根煙。

  可他想的更多的是,事情不該是這樣,聞延不應該來找他。就像他所有柔軟秘密,都被這個人知道了。以他們的關係,不應該對彼此瞭解這麼多。炮友進入家中,都已經是過了一道防線,更何況,是如此猝不及防下,聞延走過一層又一層的界限,直達他面前。

  他連後退的機會都無,卻更加可悲地發現,他連彼此的關係,都無法定義。想到這裡,宴禹再次歎氣,眉眼陰鬱。他扔進一片紙錢,開口道:“你別誤會了。”

  聞延正專心往盆中扔紙元寶,聽到他的話,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宴禹臉色有些冷,表情淡淡:“我奶奶以為我們在一起,所以帶你來祭拜。你別覺得不自在,就當哄哄老人家,陪我做場戲。等回去了,我請你吃飯,算是辛苦你一場。”

 

39

  宴禹沒有看聞延表情,他目視火盆,只看到聞延手僵在那處,不一會,就縮了回去。不能說宴禹心中沒有期待。他期待聞延反駁。可什麼也沒有,等他抬眼時,聞延面無表情,也沒應答,好的壞的預測,都沒發生。

  就像輕輕翻了個頁,掌握主動權的人想,被動的人,只能妥協。宴禹沒有追問下去,要說他遊戲人間多年,學的最深的便是懂得點到為止,不要逾越,不要強求,不讓自己變得不堪,就像那次生日派對,那泳池邊對聞延滿是佔有欲的男孩一樣,徒留笑柄。

  其實他們倆沒有區別,只是他緣分較深,和聞延多有接觸,更得來意外之喜,畢竟能讓聞爺千山萬水來尋,份量較普通炮友更深一層,也就那麼一層罷了。他正胡思亂想,卻聽聞延道了一句:“我沒誤會。”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若有深意。

  沒來的深想,就聽聞延繼續道:“你奶奶人真的很好,她很愛你。”宴禹見聞延摸著手上那串桃木珠子,戲謔道:“羡慕?”聞延點頭,凝視著宴禹,有些較真:“是有些羡慕,她和我說了很多,說如果你晚上睡不好,讓我給你撓撓背。”說著,聞延像是有點忍不住笑。

  宴禹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臉:“小時候的事了,現在不這樣了。”聞延唇邊的笑在視線落到宴禹臉上的那一刻,徹底綻開。聞延抬起手,拇指壓在宴禹臉頰上,微微用力擦拭:“臉上黑了。”

  一擦即離,聞延說怕過於親密,晚上老師來夢中尋他,怪他拐了他兒子,宴禹若有所思,回道:“你拐了嗎?”聞延笑盈盈,四兩撥千斤:“你說呢?”宴禹略不是滋味的咂咂嘴,段位太高,看不清心思。除卻那次情感波動,因他見宣哲晚歸,脖子還有曖昧痕跡。其餘的,倒沒察覺過更明顯的反應。

  難不成那次真的只是為了宣哲才生的氣,不是因為吃他醋?這麼想著,宴禹也有點氣了。他不是滋味地說:“你來找我做什麼,采風看景?”家鄉地段位置好,高山流水,古鎮小橋,旅遊季時人也挺多,熙熙攘攘,熱熱鬧鬧。老太太還編過小玩意兒,去鎮上賣。

  怎知一直拐彎抹角的聞延卻給他來了記直球:“只是來找你而已。”宴禹壓抑心中微喜,面上卻不顯,好似玩笑話般道:“知道了,公平起見,下次你回家,記得捎上我。”

  宴禹讓聞延替他插了嫩枝,他自己在原地燒紙錢,不經意間,卻見聞延剛剛蹲過的地方,一小塊草坪被拔空了,泥土翻攪而出,顯然被人很粗暴地對待過。他盯著那草地,再看看聞延背影,心裡的小燈泡,忽地就亮堂起來。這時,老太太從他爺爺那邊過來,雙眼通紅,到他爸面前,眼淚更是止不住。聞延體貼地往外走了幾步,讓宴禹扶著奶奶,小聲安慰。

  直到陽光西斜,火盆熄滅,他們才收拾著東西,準備返程。回去路上,依舊是聞延背著老太太,走了一路。雖然聞延說自己體力好,不礙事,可到家的時候,宴禹能看見聞延雙手微微打顫,用力過度,現在肯定已經酸到麻木了。

  他好心拿著藥油,想去給聞延搓搓肌肉,怎知吃了個閉門羹。聞延在浴室,不給他開門。宴禹只好說:“我沒有要進去,我就在外面等你出來。”聞延的聲音從浴室裡悶悶傳來:“那也不行,影響不好。”

  直到晚上,宴禹洗漱好,去房間尋老太太,怎知老人家讓他回房睡,昨晚宴禹待在她這,她一晚上沒睡好。被嫌棄的孫孫有些失落,臨到出門前還頻頻回頭望,不敢相信自己算的上被趕出這個房間。

  忽地,老太太開口叫住他,宴禹立刻回頭,喜笑顏開:“我就知道林女士捨不得我!”怎知老太太伸出右手,只問:“玉佩呢,快取下來,戴久了不好。”宴禹把脖子上的取下來,他隨口問了句,給聞延的桃木珠子呢,要不要讓人取下來。

  老太太不客氣道:“還用你說,他剛到家,我就讓他取下來了,人家一天都辛苦了,你今晚老實點,別吵到小延了。”宴禹:“……”這就小延上了?我還是不是你愛的孫孫了,你現在是不是更喜歡他,你們這樣我要不高心了!

  一連串幼稚的想法從心頭掠過,但宴禹還是克制地乾咳一聲,道了聲晚安,便關上門,上樓尋那拐走他奶奶心的聞延去了。剛推開房門,就見聞延坐在窗邊,開著窗子抽煙,聽到聲音,略有驚訝地抬眼看來。宴禹反手鎖上房門,問道:“怎麼這幅表情,怕我對你做什麼?”

  聞延自在地舒展雙腿,背靠窗面,從容道:“那倒沒有,只是沒想到你今晚要在這歇著。”宴禹在老太太面前裝了幾天乖,因為怕被嗅到身上煙味,都不敢多抽,如今饞得慌,看到聞延手頭夾的煙,雙眼發亮,他嗅著味上前,坐在聞延身邊。

  他捧起聞延的手,先在腕骨處親了口,纏綿地往食指中指上走,舌尖在指腹間輕佻地來回撥了一下,將煙納入嘴中,他略帶陶醉地深吸一口,神情滿足不已。不知是不是別人的更好,宴禹覺得這味道實在不錯,於是問了嘴牌子。聞延從口袋掏出,紙盒面標著apollo,宴禹抽過,但體驗沒目前的好。

  聞延勾唇,捧起他的臉,拇指壓入他的下唇,觸碰到濕潤,才將將抽離:“這麼喜歡?”宴禹抽出嘴裡的煙,舔了口聞延指腹,挑眉道:“過你嘴的,我都喜歡。”聞延哦了一聲,傾身靠前,將他嘴裡剛呼出的白霧堵了回去,宴禹托著聞延的後腦勺,反客為主,將人壓在窗臺上,噬咬其雙唇,直到手頭的煙燃到指縫,帶來刺痛,他才動情地停下,微微喘著氣。

  扔了煙,宴禹還想繼續,卻被聞延揪著身上的衣服往後扯,他有些疑惑,熱乎乎的氣喘在聞延臉上,還想往前湊,結果被躲開了。宴禹勉強自己鎮定下來,他坐回原位,有些不高心地抓了把頭髮:“不帶這樣的。”

  只聽聞延笑聲爽朗,說老房子隔音不好,大晚上不要驚嚇老人家,年輕人縱欲不好。這話從聞延嘴裡說出來,比那句影響不好還要可笑。可惜宴禹還真的被唬住了,畢竟老太太才剛接受他出櫃的事情,再讓她發現點別的,無法想像。

  可偏偏有些不甘心,卻又不知那點不悅從何而來,只是有些焦躁,心頭亂得很。聞延探身從旁邊桌上捏來一張一寸照,和宴禹說:“我剛發現了個好東西。”宴禹皺眉,接過來看,卻是幼時的自己,肉嘟嘟的臉,額頭還有一點紅。

  聞延問他,還有沒有別的。宴禹點頭,當然有。他起身到書桌前翻出相冊,打開一看,就見一張十來歲的照片,照片裡的他戴著草帽,舉著魚竿,坐在岸邊笑得特開心。宴禹忘了什麼時候照的,只覺得照片裡的人笑的特傻。不料,聞延接過那本相冊,隨手就翻到他高中的照片。

  裡頭的宴禹臉上未褪青澀。宴禹覺得怪不好意思,想伸手奪過來,卻被聞延反手推到書桌上,他有些吃驚,卻見聞延壞笑著沉下身體,跪在他的胯間,手探入他寬鬆的四角褲,往裡走。

 

40

  宴禹感受到聞延的舌頭從大腿一路舔到裡頭,寬鬆的褲子被撩開,露出一雙囊袋,性器半勃,將褲子撐起。他托著聞延後腦勺,低聲道:“不是說隔音不好嗎?”聞延從他腿間退出,手順著右腿褲腳鑽了進去。聞延仰起頭:“是的,所以你忍著點,不要叫。”

  褲子擋住了聞延的手,布料下接連聳動,他感受到光裸的腿間被大力揉捏,來回搓弄。宴禹面色隱忍,半靠桌沿,他扶住桌角,任憑聞延在他雙腿間肆意褻玩。

  直到右邊褲腳被提到最高,勒住半邊屁股,褲腳如麻繩般卷成幾股,卡入臀縫間。失去褲頭的遮擋,性器從中彈了出來,濺出幾滴黏液,落在聞延臉上。被那人以拇指揩入嘴中,咂咂吮吸,好似回味。

  聞延尋著源頭而去,捧著宴禹腫脹莖身,舌尖撥弄前端小口,快感順著那小孔,傳到腰腹,逼得宴禹身體微震,急切地挺腰。用前端在聞延唇間拍打,讓人張嘴將自己納進去。他看到自己漲紅得龜頭滑過聞延臉頰,在上面落了道濕滑晶亮。

  心中惡趣味一起,鬆開扶住聞延腦袋的手,轉而捏著前端,在聞延下巴兩頰,如作畫般滑弄不休。直到聞延臉上滿是他的味道,他的東西,才肯的甘休。聞延被他弄了一臉,也不惱。 反而張嘴將他的東西,連同扶著性器的指關節,也一同含入。

  舌的濕、唇的熱、口腔連綿不斷的收緊,囊袋握著在他人掌心,時而緊握再松,顛弄托玩。宴禹出了汗,仰著頭,他喉結不斷滑動著,臀部緊繃如石,小幅度地聳動,在聞延嘴裡進出,感受聞延很不錯的口活。實在是太爽,宴禹中途差點出聲,他小口喘氣,覺得房間裡的空氣都燥熱無比,熱得心慌。

  他胡亂地揉著聞延的發,摸到那熱乎乎的耳垂,聞延耳廓通紅,連帶著脖子上血管凸起,像是熱了,聞延將他的東西吐了出來,抓著衣服下擺將其脫掉,露出結實發紅的上身。有些急躁般,聞延抓著宴禹的褲腰,把他的褲子整個脫掉。

  宴禹半躺在書桌上,腦袋靠著書櫃,他抬起自己的右腿,踩在書桌邊緣,看著聞延俯身而上,右手支在他臉頰旁,左手扶著自己的東西,頂在宴禹那通紅腫脹的欲望上。

  宴禹知道聞延想要什麼,他將右手塞入聞延嘴裡,自己舔濕左手,一雙潮濕掌心,攏住兩人粗壯的性器, 緊合雙手,擼動時嘖嘖水聲不斷。聞延不斷地動著腰,不時戳到他囊袋,他感受到那火辣的摩擦,磨得性器又疼又爽。

  書桌撐不住兩人的體重,吱吱呀呀地晃了起來。宴禹理智勉強從意亂情迷中清醒,只吻住聞延,勾著對方的舌頭,小聲說去浴室弄。

  兩個男人放了一缸的水,在水聲裡激戰不休,握臀揉背,饑渴地纏在一塊,雙雙臥入那缸水裡,只把水面弄得傾出地面,打翻沐浴露和香皂,扯壞了一條浴巾,才氣喘不休,將那濃精射到水裡,兩人疊在一塊,親昵地首頸相依,恢復體力。

  宴禹靠在浴缸邊緣,摟著聞延的頸背,小口地親著聞延那泛紅的肩膀,輕聲道:“我剛剛好像想起,我在哪見過你。”

  聞延濕漉漉的頭髮蹭在他耳垂旁,他感受到聞延與他緊貼的胸腔震顫著,從喉腔出發出慵懶音節:“嗯?”宴禹繼續將人摟著,他腦袋後靠,抵住牆壁,浴室裡熱乎乎的,性事過後,身體舒坦自如,記憶反而清晰起來。

  他想起他家那台老鋼琴,當時的宴禹比起彈鋼琴,更傾向出去踢球,弄得一身髒兮兮,毛孩一個。聞延撈著浴球,打著泡往他身上抹,聽宴禹說到鋼琴的事,想了半天才恍然道:“你說的是那次?”

  宴禹笑笑,繼而從上至下,掃了聞延一眼:“你變得可真多,那時候的你多鮮嫩。”難怪他根本就沒想過,他和聞延見過面。。聞延不置可否,撫過他的胸膛,玩著那突起的乳頭,浴液滑溜溜的,幾乎捏不住。宴禹任由人在自己身上作妖,轉而憶起當年的驚鴻一瞥。

  彼時他得知父親難得在家休息幾天,便磨著人陪自己出門踢球。然而他爸拒絕了他,原因是有個學生要到家中做客。那大概是聞延第一次拜訪,宴禹因為和父親置氣,惱自己還沒有他爸學生重要,他爸讓他和那學生打招呼,宴禹也沒有搭理,咚咚就上樓了。

  後來宴禹中途下樓,打算抱著球出去玩,他就聽到書房傳來鋼琴聲。循聲而出,他見書房敞著門,光線很亮,有人側對他而坐,袖口半折,露出一雙白皙手臂。十指置於黑白琴鍵上彈動,垂下的眼睫,挺直鼻尖,淡粉薄唇,叮咚的琴音像敲在宴禹心尖上。

  學生像是感受到有人看他,只停下彈奏,抬眼看來。宴禹對上那雙眼,立刻不敢再看。他鼻尖出汗,手指頭軟得幾乎抱不住球,心跳如雷。只覺得這人長得實在好看,好看得像是從畫裡出來的。慌裡慌張,他轉頭就跑。全然忘記自己是來找茬,不想讓這外人碰他的琴。

  哪怕那人在身後叫他,他也沒有停下來。等他踢完球回家,學生剛好要走,記憶中好像也就拜訪過那麼一次,至那以後,再沒有見過。宴禹還失落過,然而人在少年,這點情緒沒多久就淡化了。這一面,這個人,被時光的翻篇,一層層蓋住,直到如今,像是被突然掀開一般,什麼都想起來了。

  聞延說他們見過,宴禹曾經不置可否。他想,就算見過,他也沒記憶。而他印象最深的,只是那有雙好看眼睛的小哥哥。然而也就只記得那雙眼睛,他覺得聞延和那個人不是同一位,畢竟無論是氣質,還是感覺,都相差太大。

  那人在記憶裡被他美化得太好,直到本尊在十多年後出現,他都沒發現。直到剛才,他上樓看到聞延對窗抽煙,灰靄氤氳中,熟悉感漸起,這才想起,他在哪見過聞延。在十多年前,書房裡,琴旁邊。

  然而少年心事,不可道于外人知,多麼丟人。宴禹也不想讓聞延知道,於是三言兩語,簡短地交代書房那一遇。然而聞延卻對此沒有多少印象,他親著宴禹的臉頰,低聲笑道:“是嗎,我只記得當時你剛踢完球回來的樣子。”

  宴禹愣了愣,像是想起什麼,有些吃驚,繼而覺得荒唐般笑出來:“有病沒病,我當時那麼小,甚至沒長開!”他踢完球,因為汗出的多,所以喜歡將上衣脫下,搭在肩膀上,赤著上半身回家。他覺得聞延實在過分,小孩也不放過。

  誰知聞延搖頭,一臉你在想什麼的表情道:“我沒有看你光沒光脫沒脫,我當時只想著,這孩子太髒了,老師那麼斯文儒雅的人,兒子怎麼和個小猴子似的,瘦瘦小小,還黑乎乎的。”

  宴禹:“……”

 

41

  從浴室出來,宴禹不太想搭理聞延。雖然他承認他是後來才變帥的,但心中那股子不平感不散。他剛意識到,他的初戀有可能並不是宣哲,而是僅有一面之緣,記憶中令他緊張手軟的小哥,聞延。誰知道,聞延對他的印象僅僅只是黑猴子,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宴禹從櫃子裡抱出一床剛洗被褥,滿是柔軟的陽光味道。他打算分被而睡,空調開到22度,一人一張正好足夠。聞延從浴室出來,看見宴禹已經躺下,背對著他,露出赤裸頸項和大片文身。瞧了眼那齊整疊好的另一床被子,聞延沒動,反而扯開宴禹那張,臥了進去。

  宴禹感受到他的動靜,沒有趕人,只伸出手關了白織燈。他聽見聞延在他身後淺淺地呼吸著,忽然,聞延的手貼著他的肩膀,往床頭櫃伸。聞延說晚上開個燈,他會睡的好一些。宴禹笑話他像小孩一樣怕黑,聞延沒理他,只探手摸燈,他們溫熱的皮膚互相廝磨著,暖融融的。噠啦一聲,床頭櫃的小燈亮了起來。

  那燈有一定年頭了,小小的橘紅一抹光,罩在布裡,只亮在床邊兩人的臉頰旁。聞延看著宴禹的頸側,那曲線被燈上了紅,紅與黑相銜,修長而曖昧,聞延忍不住在其耳根上親了親,細碎的發搔弄在宴禹耳垂上,癢癢的。宴禹想到了聞延的耳洞,他低聲道:“送你一對耳釘,要嗎?”

  聞爺在身後說:“已經有了。”宴禹眨了眨眼,想轉過身面對聞延的心頓時淡了許多。他閉上眼,打算睡,卻感受到聞延的掌心貼在他的背脊上,緩緩摸著,一下一下,從脊椎到腰身。掌心的紋路貼著他的皮膚,紋理,隔著那層皮肉,血管,像是陷入最柔軟的裡頭,那鮮活跳動的心臟,宛如被人捏了一下,又酸又軟。

  宴禹身體舒展著,被順到了爽處,越來越困。他勉強地睜著眼睛,心裡想著,嘴裡也說了:“你後來,還有來過我們家嗎?”

  聞延咬著他耳垂肉,懶乎乎地,噴著熱意:“怎麼,你念念不忘?”聞延語氣調侃,也未必真想得來答案,可手下身體卻動了動,宴禹翻了個身。胸貼胸,鼻對鼻。宴禹蹭著聞延鼻尖,看著這人的眼,這雙眼睛裡有他。

  橙色的光照亮虹膜,還有在那剔透如石的眼裡,是他的臉,又是那能唬人的深情眸子,這人不知道殺傷力有多強嗎?這雙眼睛究竟讓多少人落進聞延這個深坑,頭破血流,爬也爬不起來。他張嘴咬住聞延下巴,微微用力,才給出了答案。他說是,念念不忘的,好多年。

  聞延小聲地笑了,伸手擁住宴禹,繼續輕撫他的背脊:“胡說八道,你明明才想起什麼時候見過我。”宴禹沒有吱聲了。有些記憶和情感,腦子記不住,心卻記住了。藏在深處,埋在裡頭,只等一把鑰匙,一副畫面,一個瞬間,點點打開,滴滴滲透。才知道有些東西,從來都不是突如其來,而是早已深種,只等有朝一日,盡數打開。

  第二日他陪聞延去酒店退了房,也是老太太的意思,左右有房間,何必在外頭住。可憐兩個大男人,就算共處一室也不敢肆無忌憚,平時睡在一塊容易擦槍走火,年輕氣盛,好在靠手和嘴解決不少問題。

  聞延平時經常陪著老太太出門,下田摘菜,湖邊電魚,撿田螺小龍蝦,玩得不亦樂乎。有時候還會背著老太太跑,摘來漂亮鮮花做成圈,套在老太太腦袋上,誇人漂亮給人拍照。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像小孩一樣笑,歲月的痕跡像是朵花一樣綻放在眼角旁。

  宴禹在一旁跟著,吃味到不行,只覺得如今林女士可算是完全變了心。可又覺得高興,聞延哄人功夫一流,他看得出來聞延是真心對老太太好,直到一個星期後,聞延假期結束,得回去了,聞延的工作室接了活,總得老大回去把關,催促電話不下十來個。

  於是在一個早晨,宴禹起身的時候,床鋪微涼。他起身下樓,發現老太太也不在,家裡就他一人,桌上擺著豐盛早點。包子油條豆漿,拿蓋子罩著,留有餘溫。宴禹吃了早點,又把家裡頭的床單衣服洗了晾好。

  無所事事在外轉了一圈回來,等到中午才把老太太等回家。見老太太臉上難掩失落,宴禹微怔,直問怎麼了。老太太才低落道聞延走了,她剛剛把人送上車,那孩子還偷偷給她留了信封,裡頭裝的錢太多了,她用不了,老太太讓宴禹把錢給人送回去。

  宴禹有些茫然,繼而不解道:“怎麼都不叫我,我還以為你們出去了,聞延也不和我說一聲?”說著說著怒上心頭,總覺得被人拋下了,心頭難受的慌。誰知道老太太捂著嘴笑了好久,才把聞延臨走前的肉麻話說給宴禹聽。

  那個人說,千萬別讓宴禹醒了,不然走不了了,怕捨不得。老太太深有同感地點頭,一雙眼睛笑成細縫,直說你爺爺年輕的時候也這樣,從來不讓我送他,就怕捨不得走了。

  宴禹臉有點熱,他不自在地打開電視,轉移話題:“奶奶,你的電視劇要播了。”老太太從小包包裡拿出一個鼓囊囊的信封給宴禹。宴禹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厚實的一遝人名幣,約莫七八千。宴禹看了看,又塞回去給老太太:“給你錢你就收著,他孝敬你,你再讓我拿回去,人家怎麼想,這幾天白認人做幹孫啦。”

  奶奶辯不過他,收了錢也坐立不安,於是進了房,拿了個紅色小布包出來,交給宴禹。宴禹好奇問,什麼東西,打開一看,才發現是條小金鏈,上面掛著一個佛牌。宴禹看了眼,就想讓老太太收回去。又不是買賣,怎麼搞的像給錢換貨一樣。

  林女士沉了臉,硬是要宴禹那給聞延。說她幹孫給她的錢,她給幹孫禮物怎麼了,更何況,這東西保佑人,聞延因為工作到處跑,這佛牌能佑他。

  宴禹爭不過,只得收下。誰知道老太太在他又呆了幾天時就趕他走,宴禹說不走了,就在這待著陪她,還被老太太打了好幾下。最後一人退了一步,宴禹經介紹人找了個可靠的阿姨,給了錢雇人照顧老太太,平日裡也不用多忙活,只需要有人照看著老太太就行。千叮嚀萬囑咐,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42

  回到城裡,宴禹加了幾天的班,才將堆積如山的工作解決一些。他幾日沒見聞延,給人撥了電話,說是林女士有東西要送給他。聞延聲音疲憊,道自己如今遠在大山,與大自然作伴,過幾天才回去。有什麼東西,到時候再給。

  宴禹說好,他將小司牽回家時,看了眼日曆,心裡想了想,便主動給陳蓉發了條短信,他祝陳蓉生日快樂。那邊反應激烈,立刻來電。宴禹瞧著那串號碼半晌,這才接了起來。他語氣冷靜,相比之前更是溫順許多。陳蓉情緒激動,帶著哭腔不斷喊著宴禹小名,顛三倒四,說你終於原諒媽媽了。

  宴禹扶著桌子,關節骨用力到泛白,他聽見自己說:“今晚我們一起吃個飯吧,找個安靜的地方。”陳蓉連身道好,必定是最好的地方,他最愛的菜。宴禹低聲應好,他掛了電話,坐在沙發上。小司舔著他的指頭,小聲嗚嗚。宴禹反手摸了摸狗,約程楚一會見面。

  程楚還沒醒,在電話裡痛駡宴禹擾人清夢。雖不情不願,但還是掛著兩個碩大黑眼圈,在咖啡店裡見了宴禹。將對方交代的東西遞給宴禹後,就聽宴禹問他:“你有沒有認識靠譜的律師朋友。”程楚揉揉鼻頭:“你之前不是睡過一個學法的嗎?”

  宴禹哪裡還記得睡過誰,他連人家的臉都給忘了,更別提職業。程楚倒是比他還記得清,讓宴禹拿出自己的手機,三兩下在微信連絡人裡將那姓高的律師找出。宴禹看了看頭像名稱,再點了聊天記錄,只有短短一條房間號,五個月前的記錄,他發出去的。

  於是疑惑問程楚:“你怎麼比我還記得清楚。”程楚嘻嘻一笑:“他是0.5嘛,睡過我。”宴禹沉默,程楚繼續接了一句:“不止一次,很粗很爽味道不錯。”宴禹看程楚一臉淫蕩,趕緊頭疼喊停,程楚說起自己的豔福簡直聲情並茂,一點不會在意場合,就像有聲黃書,實在丟人。

  告別程楚,宴禹將文件耳環放在包裡。他開著車到了約定地點,坐在車裡,他拿出一個禮盒,裡頭是枚胸針,黑色寶石鑲著銀邊,半個巴掌大小。這是他特意準備的禮物,也不知是否派得上用場。

  陳蓉定的包廂在頂樓,宴禹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推開門卻見陳蓉早已在裡頭。女人驚喜地站了起來,像是想過來抱他,卻又不敢。宴禹看這陳蓉今天的裝扮,她身著黑絨長裙,頭髮盤起,脖頸修長,妝容精美。一點都不像他母親,更像姐姐,這麼多年,她不見老,反而越發美。

  宴禹勉強勾起唇角,輕聲道:“媽,生日快樂。”陳蓉眼眶一下紅了,她從桌邊繞到宴禹身前,試探性地想要抱住自己的孩子,自己生疏多年,怨她恨她的孩子。她抱住了,這不再瘦小的身體,強壯成長成了男人的樣子,陳蓉眼淚落了下來,泅暈了眼妝。

  宴禹垂下眼簾,他緩緩抬手抱住陳蓉的背脊,面無表情。

  飯桌上,陳蓉不斷給宴禹夾菜,都是他愛吃的,當媽的也沒記錯。明明是陳蓉自己生日,可她卻提著大包小包,皮鞋領帶,西裝錢包,都是名牌,精美盒子裝著,禮袋裹著,小心翼翼地置在宴禹腳下,也不敢問他要不要。

  母子倆多年沒有好好說過話,每次見面不到兩句宴禹就翻臉,陳蓉也不敢繼續詢問。現如今見宴禹態度雖然還是不熱乎,但較之前已算好了許多。陳蓉便大起膽子,詢問一二,你如今工作怎麼樣,身體還好吧,有喜歡的人嗎?

  問到最後一句,宴禹抬眼看陳蓉,只見其面色倉惶,仿若問到不該問的,也怕聽到不該聽的。宴禹和陳蓉甚少見面,至於陳蓉有沒有無意中知道什麼,宴禹也沒心思去關心。然而見陳蓉低眉順眼,滿是討好的模樣,見這人明明是自己生日,桌上卻都是他愛吃的菜。

  明明他只喊了一聲媽,卻滿足的像是得到全世界的模樣,那些髒的壞的、噁心的可怕的記憶前,陳蓉也是一個母親,溫柔的,溫暖的,疼愛的。他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他來到這個世界上,靠著連在她身上的臍帶。他是她的骨,她的血,她的每一分疼痛,誕生於世的羈絆。

  宴禹顫抖地將手伸進包裡,緊緊抓著那裝有胸針的禮盒,細微的疼痛從指腹蔓延,不斷震顫著那連著心臟的脈絡。宴禹忽地想起了陳蓉的味道,那頭髮的馨香,陳蓉穿著溫暖的毛衣,抱著年幼的他,輕聲道:“媽媽最愛最愛我們小羽毛了,小羽毛乖。”

  他猛地將手從包裡抽了出來,啞聲道:“我去一下洗手間。”他像是逃跑一般沖到洗手間,將自己鎖進其中一格。他抖著手給自己點了根煙,捂著眼睛。如果事情真的和他所想的那樣,他能面對嗎,如何面對。

  他下得了手嗎,會不會現在這個結局,對大家都好。可死去的人,如此冤枉,那冤屈又誰來平。沒有人為之付出代價,這怎麼能叫公平,怎麼安息。一根煙過,宴禹紅著眼,像是安慰自己般想,真相也許,並沒有那麼糟糕。

  矛盾掙扎如針一般刺痛著他的腦袋,好不容易,他強打起精神,洗了把臉。他拿出手機,打開一個軟體。在猶豫刪與不刪時,卻不小心將其啟動。陳蓉的聲音在手機裡響了起來,她好像在和誰通話,宴禹將手機貼到耳朵,調製最大音量,才將內容勉強聽清。

  她說,我兒子看起來不像是想追究的樣子,也許是你想的太多,他就是想搬回去而已。

  當年不是連員警都沒查出來嗎。

  總算他肯原諒我了,上次我只是提到你名字,他都翻臉了,你別再說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我是不會同意的。

  不說了,萬一他聽見了,就不好了,他快回來了。

  宴禹握著手機。他心跳如雷,轟轟轟,不斷地撞著胸腔。一下都帶著血,含著痛。他渾身上下,皆為冰涼。陳蓉的話撞碎了他的所有希望,原來真相不是真相,誤會也不是誤會,陳蓉亦不無辜。宴禹看這鏡子裡的自己,面色可怖如鬼,他抖著手將音訊錄下,這才緩緩地扶著洗手台,顫抖地弓起背。

 

43

  宴禹在外頭足足待了近半個小時,回到餐桌上,菜已涼,陳蓉替他點了份消暑綠豆湯,看著宴禹慘白臉色,殷切推到他面前,讓他喝。宴禹胡亂填了幾口到嘴裡,有些急,不多時就被嗆到了,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半咳半嘔,他的模樣嚇到陳蓉。

  宴禹死死地捂住嘴,將所有動靜都捂了回去,直到胸腔憋出血腥味,直到虹膜充血。他捂著嘴,甕聲甕氣道:“媽,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陳蓉的手還扶在宴禹背上,替他順氣,聞言有些驚愣地啊了一聲,就見宴禹伸手進包中掏出一個精緻絨盒,打開一看,價格不菲,做工大氣的胸針擱在裡頭。陳蓉捂著嘴,小聲道著喜歡,指頭在上面來來回回地摸,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宴禹,她是真的欣喜,真的高心。

  那是求得原諒,修復關係的滿心釋懷。宴禹面上不顯,實際上他有些渾噩,直到臨行前,陳蓉抱了抱她,準備上車離開,宴禹才倉促道:“媽!”陳蓉回頭,就見自己的兒子垂著頭,那和她相似的眉眼微微蹙著,像是難為情道:“下次,我們再像今天一樣,一起吃頓飯吧。”

  陳蓉當然點頭,她覺得今天一天,都宛如夢中,她忍不住抬手碰宴禹的臉,卻被宴禹握住了。握得緊緊,力道甚至讓她有些發疼。她聽見宴禹繼續道:“戴上我送你的胸針好嗎,也不知道……我送的東西,適不適合你。”

  目送陳蓉的車子離去,宴禹一個人開著車在路上晃。手機鈴聲,消息震動接連不斷,宴禹卻不想看,不願想。昏昏沉沉,他下了車,進了一家酒吧。酒保與他相熟,搭了幾句話,見宴禹情緒低落,便也不再吵他,只等宴禹一人埋頭喝悶酒。

  身邊不斷有人坐下,宴禹只搖頭說不約。喝了不少,他身子發熱,神志不算清明。邁著微軟步伐,他打開車門,坐在裡頭,一雙腿支在車外。這時手機再次響起,宴禹咕噥一聲,接了。聞延聲音微沉,在那頭問話,他不太聽得清聞延究竟說了什麼。

  只報了自己的地址,就昏昏欲睡,後來半夢半醒,有人的呼吸落在他的臉上。宴禹勾起嘴角輕笑,他攬著那人脖子,熱情地回應著。他低聲說著想念,還說竟然不辭而別,該罰。

  直到中途,他撫摸著那人的身體,將人推到方向盤上,才覺不對。一切都不對,聞延什麼時候如此身嬌體軟,氣味不對,觸感不對,一切都不對。

  他睜開眼睛,迷糊細看。卻見是很熟悉的面孔,卻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是誰。身子底下的人顯然被撩撥起火,自己脫著衣服往宴禹身上貼。宴禹愣神間,已被人擁個滿懷。細碎的親吻,落在他脖頸處。

  宴禹有些狼狽地捂著那人的嘴:“等等,等等。”他從來不是有肉往嘴邊湊不吃的性格,更何況身下這人從裡到外都是他以前愛吃的款。可就是有些不對,他腦子微鈍,一時間也想不起哪裡不對。

  男人是下半身動物,宴禹把這人嘴捂住了,也攔不住這人的手,胯間被揉搓兩下,很快就半勃起來。忽地,整個車身晃了一下,傳來一聲巨響。宴禹直接被嚇得半清醒過來,身下那人更是尖叫出聲。

  這下宴禹想起這人是誰了,他睡過的脫衣舞男,好像叫陳金來著。車門一下被拉開了,聞延臉上帶笑,一雙眼睛卻冷冷地望著車裡兩人。聞延扶著車門,看著陳金:“你找錯人了。”

  陳金眼瞧著聞延伸手過來,掐著他的臉。食指和中指夾著的煙頭離他非常的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煙頭灼熱的高溫。陳金被抓著臉從車上拖了下來,他慌張地收著自己的衣服,想離開這個地方。

  離去前他回頭看,就見剛剛像煞神的男人將宴禹從車裡摟了出來,塞進了後座。慌張間,他好像看到車身上有個陷進去的凹槽,拳頭大小。陳金抖了抖身子,跑的更快了。風中好像傳來幾聲宴禹的笑聲,又低又懶,撩人心神。

  眼前五光十色,無數的畫面如流星一樣,片段式閃過。宴禹身體是麻的,又像飄在半空中,被放在後座上時,那點清醒頓時散得無影無蹤。搖搖晃晃,他睡了一陣子。等聞延拉開車門將他扛在肩上,宴禹才醒了一醒。

  肩膀壓迫著胃,腦袋充血,很難受。宴禹皺眉捂嘴,忍耐著。他想聞延把他放下來,又不敢開口說話,怕張嘴就吐。好不容易

  忍了一陣子,顛簸地上了樓,開門。宴禹被放在沙發上,他微微睜著眼,眼前一片黑暗,沒有開燈。他只聽到呼吸聲,沉沉地從右方傳來。

  宴禹從沙發上爬起,手從褲袋裡拿出打火機。喀擦一聲,火光躥了出來,搖搖晃晃,在光的範圍裡,他看到了他想見的人,不是幻影也不是夢,只是那人臉色不太好,一雙眼似有狂風暴雨,洶湧著,在暗處盯著他,強壓著情緒。

  宴禹舉著打火機,越靠越近,他挨在聞延身上,手摸著那人的臉,觸摸著聞延的鼻眼眉睫,低聲道:“怎麼不高興了?”火苗晃動著,明明滅滅中,聞延握著他下巴,將他往外推了推,才開腔道:“別招我。”

  這話聽的宴禹一陣笑,他啪地一聲關了火,反手抓著聞延的手腕,臉往前壓,先是親到了鼻尖,他抬起聞延下巴,找准了嘴巴咬了一口,才躥進那唇舌裡,勾火挑欲,肆意妄為。然而聞延照舊推,照舊不願。宴禹歎了口氣,就著緊貼的距離:“不想我嗎,我挺想你的。”

  他說他不知道有人爬到身上了,還以為是聞延來了,喝醉了也沒認清,而且,就算他真的胡來了,聞延也沒必要生氣不是嗎。最後一句話吐出,聞延的所有動靜都停了下來,宴禹也沒動,暗流湧動,好比一根拉的緊繃的弦,搖搖欲斷。

  宴禹往前走了一大步,越過那分明的臨界線,踏入不該入的領地,直逼聞延的表態。身下人動了動,啪地一聲,將燈打開。一時周遭大亮,刺得宴禹抬手捂眼。與此同時,一句話落入他耳中。聞延說,你醉了。

  像是脫力一般,他被一推即離,軟軟地癱在沙發上。他止不住地笑,笑聞延答案,也笑自己。酒精將情緒不斷放大,宴禹笑聲戛然而止,他起身怔怔地坐著,直到聞延將醒酒茶端到面前,才有些遲鈍地抬起眼皮子,勾起嘴角道:“那你帶我回來幹嘛,不打炮純睡覺?”

  聞延站在他身前,眉頭一直沒有鬆開,他聽見這人歎了口氣,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溫暖的掌心壓著他的薄薄的眼皮。他聽見聞延聲音溫柔,如縱容般:“不想笑,就不笑。不想做,就不做,這沒人看你,想哭就哭吧。”

 

44

  宴禹聲音一時啞了,說不出話,他閉著眼,安安靜靜地伸手摟住聞延的腰,將臉埋在聞延腰腹上。眼淚濕在聞延的衣服,水暈越泅越廣。醉了的人,最易動情。聞延的氣息包圍著他,手撫摸著他的脖子,肩膀,緩緩地來回安撫。

  令他漸漸冷靜下來,實在狼狽。宴禹將人推開,匆匆地進入浴室。他說他借地洗個澡,洗去臉上狼藉,滿身酒意。聞延沒有攔他,只在他啟開熱水,將熱意氤氳整個浴室時,悄悄遞進換洗衣裳。宴禹洗了澡,沒有馬上出去。他酒醒了,才知後悔,才知丟臉。

  冷暖自知便好,抱著人哭是怎麼回事,丟人現眼。宴禹抓了把頭髮,猶猶豫豫,才從浴室出來。客廳燈沒關,聞延立在開放式的廚房前,穿著圍裙,垂著眼切蔥花。宴禹用毛巾揉半幹短髮,瞧見那碗下好的面。

  蛋煎的太老面太坨,加之那幾把幾乎沒有刀工的蔥花撒下,毫無賣相。聞延盯著那碗面沉思了會,就拿起準備倒掉。宴禹忙上前阻止,沒有浪費糧食的道理,煮好了為什麼不吃。聞延端著那碗面不太想給,只勸道:“我給你點外賣吧。”

  宴禹笑著搖頭:“我就只要這一碗,外賣沒有這個味道。”聞延只好順著他,給他倒了杯牛奶,擱到面旁邊。宴禹吸溜一口麵條,湯汁寡淡沒什麼味道,火腿切的太厚,邊角被煎得焦黑。煎蛋更是神奇的一邊焦一邊生。

  他吃了幾口,向聞延感慨:“你真的是,對做飯毫無天分啊。”聞延坐在他對面慢悠悠地喝啤酒,聽到他這話也不害臊,只調笑道:“你不是非這碗不可嗎,剛給你叫別的又不願意。”宴禹咕咚地喝湯,點評道:“也就這湯不錯了。”

  他不太滿意地將牛奶推開,要聞延手上的啤酒,聞延略為嫌棄道:“那東西暖胃,你喝了不容易吐。”宴禹無話可說,只好將牛奶一口悶光。肚中飽腹,一身筋骨酥軟,宴禹心情也算回升不少。他心寒陳蓉也不是一兩年的事情,每次從陳蓉那受了挫,也只能讓自己更鋼筋鐵骨,而不是將最軟的地方向尖銳處撞。

  宴禹有心想道謝,又不想告知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挑了個最不沾邊的話題,他問:“你怎麼今天回來,不是再過幾天才到嗎?”

  聞延搖頭,說計畫有變,幾個景因為氣候原因不再被允許進入,達不到最初想要效果,最後決定選在本城取景,再不成就棚拍做後期。今天才到,剛好問問他是否在家,誰知宴禹電話裡醉得言語顛三倒四,於是只好親自來接。

  宴禹點點頭,忽地憶起剛剛那聲重擊,他猛地睜大眼:“你對我車子幹了什麼!”聞延好笑地將空啤酒瓶捏得扁扁,再空投進垃圾簍,金屬挾著力道將簍子撞的晃了圈,又悠悠地立穩了。聞延左手托腮,毫無誠意地道了個歉:“我陪你修理費。”

  宴禹更驚了,聞延對他車子做什麼,拿摩托車去撞了?還到修理費的程度?他想了又想,還是不放心,於是下樓看車。直到瞧見那拳頭凹陷,宴禹無言了。重回聞延家,他伸手去夠對方一直沒拿出來的右手,果不其然,紅腫青紫,留了傷。

  蠢又笨,衝動還野蠻。以肉體去碰冰冷金屬,還傷到自己。聞延這是越活越年輕了嗎,衝動的和個青春期男孩似的。宴禹冷笑地嘲諷一通,而後小心翼翼地往聞延手背上吹了吹:“我看著都疼。”

  他轉身找聞延家的醫藥箱,小心翼翼處理傷口樣子逗樂了聞延。將人包紮好,反被聞延恩將仇報地掐了臉,力氣頗大,疼得宴禹表情都變了。聞延邊捏邊笑,說他現在酒醒,總算不是糊塗模樣。等人撒手,他明顯感受到被掐那邊,腫高了許多。宴禹捂著臉盯了聞延好一會,心裡冷哼:裝腔作勢,口是心非,縮頭烏龜!

  嫉妒又不願獨佔,想擁有又不願再次涉足感情。不給准話又讓人陷入其中,撞得心血淋漓再給你包紮好,笑看你不死心撞多一次。其心惡劣,套路之多,交手幾次就如探戈,曖昧相擁相離,激烈你進我退,摸不著,夠不到,又放不下。可怎麼辦呢,就是不死心。

  宴禹心情頓時不佳,他起身準備歸家,穿著聞延的衣服褲子。聞延打量手上紮出的蝴蝶結,聽到他的話,抬眼看他:“在我這睡吧。”宴禹不願:“我家有狗等我。”如果能被這話敷衍了事,聞延就不叫聞爺了。五分鐘後,蠢狗連狗帶窩,被聞延端了上來。

  小司還一臉興奮,狂舔聞延腳踝。宴禹眯眼看小司微笑狗臉,只抬腳用腳趾頭戳狗腦袋,不讓狗繼續舔,誰知道小司轉頭舔他腳趾頭,癢得他忙躲。聞延將床鋪得柔軟,喊他去睡。兩人一狗,全臥在那張床上。

  聞延要伸手攬他,宴禹就翻身。想碰他背,就平躺,翻來覆去好幾回,聞延先笑了。聲音在黑暗裡蕩開,性感低沉讓他別鬧。宴禹心道:吃聞爬爬蝦傷手了還不能歇會再吃?這種情況別再來撩撥他,不約。

  不知是飽後嗜睡,還是那杯牛奶作祟,宴禹睡得快又沉,直接導致第二天曠工。幸好如今他也算工作室入股合夥人,電話中請了假,就在床上翻了好一會。聞延不在床上,桌有包子豆漿,雖然冷了,餡也膩了。宴禹還是一口包子配豆漿,吃得一個不剩。

  他微信上聯繫高姓律師,約人見面,不在酒吧在飯店。他說有關於律法相關問題要諮詢一番,那邊很快回好,定在一個半小時後見面,於是宴禹扔了手機,起床去浴室。幾次留宿,聞延就貼心給他備一副牙刷口杯,兩個立在一塊,一藍一橙,還挺情侶款。

  宴禹笑笑洗漱,他擦臉功夫,就聽聞延開鎖聲,對方牽著小司回來,。宴禹問早上怎麼不叫他起床,聞延說叫了,他自己醒不過來,加之他有心讓他多睡一會。宴禹從浴室走出,好笑道:“扣了工資你給我補貼?我窮的很。”

  聞延攤手:“錢沒有,可以肉償。”宴禹回想痛又爽,一步到胃的性事,覺得這種肉償不如不要,總歸是他損失大些,做完不能說下不來床,畢竟他每週三天健身房,不時夜跑攀岩登山,算是體力充沛,軀體強健。但招架聞延一場,還是會元氣大傷。

  見他收拾自己抓弄頭髮,還不問自取套上聞延的襯衫加牛仔,偏大褲頭隱約能看到內褲邊緣。聞延皺眉取來一條腰帶,為他套上扣好,將褲子提高,問他:“準備出門?”宴禹點頭,說去見個朋友。聞延說送他,他的車子已經被聞延開去修理廠,修補那塊凹陷。

  宴禹無所謂點頭,等到了地,那高姓律師也剛到,給宴禹打招呼時,正好從停車位走出。宴禹從聞延車上下來,就被聞延叫住。宴禹回頭,就見聞延欲言又止。他沒多想,道謝後匆匆往高律師那走。

  誰知道對方見到他,再看到聞延,有些驚訝:“那不是聞爺嗎。”宴禹揚眉看高律師,只見對方朝聞延那處曖昧一笑,眼裡暗示味道濃厚,那是一種心照不宣,大家都懂的笑。

 

45

  宴禹不動聲色,側了一步擋住高律師看向聞延的視線:“走吧,先進去。”高律師將視線抽了回來,重新落到宴禹身上,對他這些許獨佔欲的表現有些驚訝,卻也沒多說什麼。高律師轉身往裡走,宴禹回頭看了聞延一眼,卻見對方倚在車上朝他招手。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宴禹還是讓高律師等一等,他朝聞延走了過去,靠近後他問什麼事,聞延面有憂色,說他認識這個人,聽說是律師,宴禹約律師見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話語間留有餘地,不失禮又婉轉地詢問宴禹是否要幫忙。

  宴禹知道自己從未和聞延提過自己的事,包括昨晚那一場哭究竟為何,成年人都有自己隱私,聞延不願過多逼迫他吐露心扉,於是花費心思,小心探詢。但怎麼辦呢,越是在乎的人,越不願意把自己狼狽的內情展開,引來同情更像笑話。

  於是宴禹輕鬆一笑,說能有什麼事,只是公事而已,設計師理念最易被盜,他找人來維權,不是什麼大事,無需幫忙。三言兩語交代完畢,他傾身托住聞延後頸,吻住那還有話未說出口的雙唇。聞延不閃不避,摟住他的腰加深了吻。

  大庭廣眾之下,青天白日,男男擁吻引來些許喧嘩,在周圍人拿出手機前,宴禹以拇指抵住聞延下巴,纏綿分離。直到目送聞延啟動車子離去,他才回身走向掩不住吃驚表情的高律師。宴禹微笑著引人往裡走,說自己早已定好位置。一旁高律師忍了又忍,才困惑道:“你們這是?”

  宴禹回之曖昧一笑,同樣的心照不宣,與剛剛高律師的笑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下高律師難免尷尬,連連搖頭。高律師姓高名銘,從業七年,接過案子大大小小,算得上經驗豐富。宴禹將十二年前的事故轉為故事,掩蓋其中人物身份,與高銘理了一遍。

  直到最後高銘搖頭說不可行,證據太少,更何況十二年前,受害者的兒子壓根就沒目睹到現場,沒有證據,僅憑懷疑論上了法庭,是行不通的。而且這樣的刑事案件,公訴期雖然沒過,但要想翻案,必須要有新的、直接的證據才行,然而時間過了這麼久,足足十二年,要想找新證據,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僅僅只憑一枚耳環,一句似是而非的話,根本不能作為直接證據。再說了,竊聽器違法,那東西就算真錄下什麼,這證據也是違法無效的,行不通。宴禹當然明白,他有他的計畫,至於行不行得通,也得做過再說。如今他諮詢律師,是想知道如果能找到當年他父親的死,並不是因為正當防衛,而是另有隱情的證據,那麼陳蓉和那個男人,又會如何判決。

  高銘思索一陣子,方才答道:“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說,是那位兒子懷疑的故意殺人,這罪名可就重了,怎麼著也得十年起步。至於你說的那個幫兇,受害者的妻子,得視情況下判決,總而言之,一個都跑不了。”

  宴禹口乾舌燥,他喝了口白開,才低聲道:“如果妻子自首,又或者,她沒動手,是不是會判輕一些。”高銘看了他一眼,點頭道:“肯定的,只要受害者的妻子沒有動手,那麼就算當年她隱瞞了一部分的事情的真相,也不一定會被判刑。”

  一頓飯宴禹食不知味,公事聊完聊私事,高銘玩笑道,說他收到宴禹消息,還以為是新的約炮方式,先吃飯了再睡,再想到傳說中宴禹不睡同一個人,他還頗感榮幸,以為自己魅力足夠,沒想到竟然真的是公事。最近一段時間也不見宴禹,現如今是收山了不成。

  宴禹想到眼前這人睡了聞延又睡程楚,想來也是個玩得開的,於是擺擺手,說哪來的傳言說他不睡同一個人,只是可以睡的太多,重疊率低而已。不過現在是真的半收山,如果他喜歡的人肯接受他,肯和他在一塊,他願意夾緊尾巴做人,別說收山了,讓他放火燒山都成。

  高銘咂舌,連連驚歎:“這麼大魅力,竟然能折掉我們圈中的頂樑柱?”說著說著,高銘聲音越來越小,他盯著宴禹,一雙眼珠子越瞪越大,還沒問出口就自己不停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不會吧?不能吧!”

  見高銘表情愈發痛心疾首,宴禹不由笑出聲,覺得眼前這人挺有趣,和程楚倒是挺搭。剛這麼想,手機就響了,是程楚來電。在電話那頭不著邊際地和他瞎扯,宴禹皺眉,說自己現在有正事呢,沒空聽他胡說八道。程楚問,什麼正事。宴禹答,見律師。

  只聽那邊靜了一會,就急促道:“在哪,哪見?高銘那混蛋果然見了你,我就知道他是故意不理我!”宴禹被程楚的聲音裡的急切給震了震,他抬眼看了看高銘,將電話給掛了,私下將地址發了出去。雖然高銘人不錯,但畢竟他認識程楚久一些,而且程楚好像有問題需要和高銘解決,他就幫一把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電話裡這一出的原因,他越看高銘越順眼,挺配程楚。個高人帥,是個倜儻人物。高銘被宴禹這樣的眼光看得有點毛,不太自在地朝宴禹道:“我剛不知道你和聞爺是那樣的關係,如果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先給你道個歉。”

  宴禹厚顏無恥,故作大方道:“不知者不罪。”雖然聞延現在還不算他的,但他不介意無賴一些,先打上他的名字,本來他就想所有人都知道,聞延是他的,多省心,還不用吃醋。更何況如果他要和聞延清帳,兩個人都一屁股爛帳,不如兩兩相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飯局過了一半,他起身去把帳給結了,等回來時,就發現程楚已殺到現場,坐在那裡盯著高銘看,高銘皺著眉,像是無可奈何的模樣。宴禹不想摻和,於是上前說有事,先走一步。高銘想留他,程楚趕他。

  宴禹只好先走了,他走出飯店,卻接到聞延電話,電話那頭聞延呼吸沉沉,沒有說話。宴禹疑惑地問了兩聲,這才收到回復。聞延苦惱又困惑地說:“我覺得我不該這樣,又心煩的控制不住。”宴禹沒明白這話意思,直到他散漫的視線定在一個地方,漸漸聚焦。

  他有些驚訝地張開嘴,不遠處的梧桐樹下,聞延站在那裡,握著電話,也看著他。電話裡繼續響起聞延的聲音,他說:“蹲點這種蠢事,我從沒想過我會做。“

 

46

  宴禹掛了電話,先是慢吞吞的走,他沒有回話,一雙眼盯著聞延,他腳步越發的急促,強忍著心頭雀躍與不敢置信,越來越近,他走到了聞延身前,宴禹問:“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聞延垂眼望他,只抬手捧上他的臉:“我想……”

  話音未落,鈴聲再起,聞延的話被打斷了。宴禹心裡咬牙,哪來的那麼多電話,哪來的那麼多人。不是他手機而是聞延,靠的極近的距離,他看了眼聞延手機螢幕。是一串數字,陌生來電。聞延看著號碼,表情怪異。

  宴禹見他要接不接,暗歎時機不對,明明只隔一層紗,一扇窗,就是沒法改變如今局面,明明只要一句話的事情,就是沒能說出口,他想聞延是喜歡他的,沒跑了。沒來得及竊喜,就見聞延將電話接起,沒什麼表情地問什麼事。

  那邊說了幾句,就見聞延驚聲問,哪家醫院。宴禹聽到關鍵字,心裡一沉。聞延得了地址,就和宴禹道:“宣哲出車禍,現在在醫院。”宴禹錯愕地應了一聲,就見聞延急切地往車那邊走。宴禹下意識拉聞延的手,卻一擦而過,什麼也沒握住。

  他有些愣神地看著自己掌心,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他想畢竟曾經那麼喜歡,也不可能知道人受傷了無動於衷吧,只是偏偏是這個時候,該死的時機。宴禹想這時候總不能攔著,顯得自己小氣又卑鄙,太難看了,嫉妒的樣子,難堪又難看。正出神就見聞延停住腳步,回頭望他:“你一會有事?”宴禹搖頭,聞延歎了口氣,回身過來抓住他手:“要和我一起去嗎?”

  半個小時後,他們倆出現在了人民醫院,是聞易聯繫的聞延,聞易說他和宣哲好端端地走在街上,司機酒駕,本來車子會撞的他,宣哲拉了他一把,自己反而被車子帶了出去。聞易衣服上還沾著血,雙眼通紅。

  他說他沒拿手機,還是從宣哲電話裡找到聞延的號碼,這事也不敢聯繫爸媽,只敢來找聞延。宣哲在救護車上神志還清醒,右腿骨折嚴重,骨頭都露出來了,現在進了手術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出來。

  聞易的聲音在抖,想來是被嚇壞了。聞延把人帶到一邊說話,宴禹尋了把椅子坐在位置上,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很重,心裡沉甸甸的不算舒服,他剛把煙盒掏出來,又想到醫院禁煙,就握在手裡,盯著看。無事可做,思維不禁有些發散。

  也不知道這次意外會不會成為兩個人和好的契機,電視不都這麼演的嗎,分手已久的戀人,因為意外重新相遇,破鏡重圓什麼的,狗血劇取材于現實,現實裡要真複合的話,也就沒他什麼事了。沒事個屁,宴禹咬牙。

  將整盒煙捏扁了,揉爛了,手背青筋畢露,要是聞延敢給他來這套破鏡重圓,他就強姦聞延,再把宣哲撬走,去他媽的破鏡重圓。許是表情過於兇狠,氣息過於陰鬱。聞延坐下來,伸手掐著他下巴,把他臉轉了到自己面前,皺眉道:“想什麼呢?”

  宴禹還沒說話,就聽聞易那處於變聲期,沙啞嗓音從後方傳來。聞易說,哥我知道你和宣哲哥的關係了。

  他和聞延具是一震,聞易繼續道:“宣哲哥和你的短信記錄還在,都沒刪,我剛剛翻了。對不起,因為我一直都有懷疑,只是沒有確定。”聞延垂下掐他臉的手,回頭看聞易,表情嚴肅:“所以呢?”

  聞易被自己親哥的氣勢嚇了一跳,他眼神飄忽地看了眼宴禹,又鼓起勇氣道:“雖然很難接受,我……我本來不會支持你們,但宣哲哥救了我,他也是個很好的人,只是你……”他迎著聞延愈發陰沉的眼神硬撐下去:“你總是這麼花心亂來,誰都可以,宣哲哥太可憐了。”

  宴禹聽著這話刺耳,而聞延的怒意更是從背後都看得出來已經燃燒,只聽聞延硬邦邦道:“因為你是我弟,所以這話我只說一遍。我和他早就結束了,你不用因為他來指責我,我們誰也不欠誰。”

  聞易表情一皺,像是想反駁,又想說些什麼,就被聞延直接打斷:“我和他的事只有我們自己能評判,他不需要你的同情,我也不需要你的指責。”

  宴禹覺得尷尬極了,兄弟倆的對峙氣勢洶洶,他在旁邊也插不上話,作為被花心亂來,誰都可以的物件,他有心想反駁,但又不是場合。那兩人還在爭,宴禹卻發現手術燈已經滅了。他連忙站起來,奔到門前,宣哲被推了出來,他靠近病床前,恰好宣哲剛睜開眼。

  臉色蒼白憔悴,兩眼紅紅可憐,還有些許劫後重生的慶倖。宣哲就那樣躺著,一出來就見到了宴禹,那雙疲倦的眼睛微微一睜,繼而柔柔地軟了下來。那模樣讓宴禹心裡泛起同情憐惜,情不自禁握住了宣哲的手,小聲道:“沒事了,別怕。”

  宣哲唇角掀起了小小的弧度,說你怎麼來了,宴禹豎起食指抵住唇邊噓了聲:“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宣哲打了麻藥,膝蓋骨更是植入了鋼釘。宴禹跟著他一起進入普通病房以後,左右無事可做,便問宣哲要不要喝水,自己拿了醫用棉簽沾了水給宣哲潤唇。

  那兩兄弟一直在身後默默無言,宣哲也沒看聞延,只有氣無力地朝聞易問了句:“沒告訴你媽吧,不然她肯定要急死了。”聞易這才上來,委屈地趴在宣哲病床旁邊,搖搖頭,罷了還時不時瞅宴禹一眼,神情奇怪。

  聞延沒人搭理,卻自覺搬了個椅子坐在宴禹旁邊,及其自然地接過宴禹手裡的杯子和棉簽,擱到一邊,然後問宣哲:“還痛嗎?”宣哲表情怔了怔,呐呐的點頭,繼而晃過神一般,匆忙搖頭。

  只見聞延歎了口氣,抬手給了聞易腦袋一下,直抽得自己弟弟掐得嗷嗷叫,然後把人從床的那邊,扯著領子拖到到自己身邊,罵道:“長個子不長腦子,連個車都不會躲,連累你宣哲哥躺在這,你還敢委屈。”

  聞易捂著腦袋喊痛,聞延也不搭理他,只朝宣哲道:“謝謝你救了我弟,真的謝謝你。”表情誠懇,語氣真摯。可宣哲笑容卻有些勉強,好半天才回道:“小易也是我弟弟。”之後,就像倦了一般,合上眼睛,再也不言語了。

 

47

  繳了醫藥費,聞延將聞易帶了出去,走之前聞延將他身上的煙盒拿走,說自己沒有了。拿了煙盒又低頭附耳低於一句,在他耳廓留下淺香,再抽身而出。下意識地,宴禹轉眼看宣哲,見人依舊閉眼,心下稍安。人尚且虛弱,何必再過多打擊,更何況他對宣哲感覺不壞。

  聞延留的話是讓他晚上去他家,老太太要送的東西他等著收,再則他有事要和他說。等病房安靜,宴禹無事可做,關了聲音玩賽車遊戲。本是打發時間的遊戲,車子左搖右擺,他水準下降,玩的一塌糊塗。這時床上宣哲忽然開腔,他喊他名字。

  手機螢幕一陣劇烈晃動,巨大的GAME OVER顯示在上頭,遊戲中車毀人亡,現實裡宣哲說,你和聞延,是不是在一起了。宴禹忙抬眼搖頭,帶著他也覺得自己虛偽的勁說哪能呢,他和聞延沒關係,他們都是男人,只是朋友而已。

  宣哲可能是疼了,小聲吸氣地動了動。他沒看宴禹,只將視線落在天花板,有些恍惚道:“別騙我了,上次……在餐廳,其實我就猜到了。”宴禹有些驚訝,他以為宣哲什麼也不知道,再聯想到車上那曖昧暗示,說不定也是宣哲的一個試探。

  宣哲知道他是彎的,喜歡男人,而至於他和聞延,猜到多少就不清楚了。但他卻是沒有說謊,他和聞延不算戀人,沒有確定關係,甚至不能約束彼此,怎麼能算戀人呢。宣哲勉強地笑了笑,他和宴禹道:“都說人死前會走馬燈,我當時也以為我要死了。”

  宴禹心頭一緊,他好像猜到了宣哲接下來要說什麼。宣哲說話吃力,斷斷續續,說失血過多時候,以為要死的時候,他想到聞延。那曾經的戀情太失敗,是他自己沒有信心,時過境遷,再回頭審視,才知道自己錯過多少。

  宣哲說大概人就是賤得慌,直到真的握不住了,才慌才後悔,但是後悔是最無用的。總該去做些什麼,讓自己不後悔。宴禹剛壓下去的陰鬱又起,他想忍著那些難聽的話,卻壓抑不住。他想他也許會為自己的衝動後悔,但當下無言,他會更悔。

  於是他雙手抱胸,靠在椅子上,眼神有些冷地審視宣哲。他說:“後悔嗎,但很抱歉,雖然聽了這麼多,我也沒法安慰你,因為我想你不會再有機會了。”宣哲有些錯愕地看著宴禹,只見宴禹笑的有些壞:“沒錯,我剛就是騙了你,我和他不是朋友,他也只能是我的。”

  宴禹頓了頓:“我覺得這樣說太幼稚,但我想你應該明白,從你放手的那天起,就該做好這種準備。而不是在這裡哀怨哭啼,後悔莫及,讓自己變得難看。”他伸手去摸宣哲的臉,聲音由硬變軟,眼神也緩和了下來:“阿哲,雖然我也挺喜歡你的,但想到你曾經讓他那麼難受,我就沒法高興。”

  宣哲有些急促地呼吸著,漸漸地,嘴唇卻勾了起來。他說太好了,宴禹愣住了。宣哲繼續道:“你那麼喜歡他,太好了。”

  宴禹有些疑惑,不知這又是什麼套路。只見宣哲喘著氣,慢慢道:“我知道我就算再和他重新來過,也只會彼此折磨,雖然這麼說你可能會生氣,但我還是會關心他,如果他能過的更好,那我就能放心了,過去的,終於也只是過去了。”

  足足好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其中意思。宴禹坐回椅子,有些懵,他說:“你不是後悔?”宣哲笑了,露出白牙,狡黠道:“不是你說後悔沒用嗎,他是你的呀。”宴禹有些臉紅,他不太自在地揉揉耳垂,移開視線:“你剛剛故意那麼說的,我……當然也是故意的。”

  宣哲依舊笑著,沒有作答。宴禹歎了口氣:“你這麼灑脫,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原來上次,你只是在試探我,我還以為……”餘下的話沒有再說,兩個人都懂。而宣哲卻不自在起來,他視線飄忽,好像也想起上次在車上那股子曖昧,兩人一時沉默。

  宴禹振作起來,調笑說宣哲原來並沒看上他,虧他以為他相隔好多年,初一見面迷倒一位舊友。哪知宣哲倒是挺認真道:“你高中的時候很好,當然都是喜歡你的,只是你不知道。”這番直白倒是把宴禹的玩笑話堵了回去,並驚訝地嗯了一聲。

  宣哲說只是當時自己真的沒彎,所以沒有別的可能性。不過後來彎了以後,回想高中,倒是發現不少秘密。比如當時好幾位元,可能大家都目標一樣,只是都沒說出口。宴禹苦笑連連,忙擺手:“等等,你可別再說了,再說我都感覺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又不是那些年我們追過的男孩,萬人迷這等事他真擔不上。印象裡他周邊皆直,一些動手動腳不過是男孩之間的玩笑,壓根沒嗅到有別的意思。他這邊否認不休,那邊剛好進門的聞氏兩兄弟碰巧聽到話尾,聞易嗤之以鼻,說宣哲哥你也太誇張了。

  聞延提著粥插著兜走進來,將粥擱到病床旁的小桌,伸手搭上宴禹肩膀,一本正經地反駁自己弟弟:“我倒沒覺得誇張。”聞易不太服氣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又將視線落在宴禹身上,上下打量,有些惱怒道:“好吧,勉強不算誇張。”

  前後矛盾,也相當於誇了誇,宴禹更不自在了,抖肩聳落聞延的手,道自己出去抽煙。幾根煙的功夫,他重回病房,宣哲已經睡下,聞延在病房門口堵他,說他們走吧。透過聞延肩頭,宴禹看到病床上宣哲兩眼緊閉,小聲問需要一個人守在旁邊吧,聞延說冤有頭債有主,聞易在就好。

  他有些不贊同,怎知聞延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問他:“你確定真要我守在這?”宴禹好笑揚眉:“不然呢,你弟弟懂怎麼照顧人,還不如你。就安心留在這幫弟還債吧。”聞延要笑不笑,說你倒是貼心,想必更想留在這裡照看宣哲?

  宴禹懶得搭理他,喝了聲胡扯,就從醫院離開。直到晚上他想起今天病房聞延讓他去他家,於是仔仔細細洗了個澡,在浴室搗鼓半天,才從裡頭出來。他先是換了身衣服,又覺得萬一聞延穿著睡衣,他這樣豈不可笑,於是換了又換,還是簡單T恤短褲,弄亂打理過的短髮,翻出老太太要送的佛牌,嚼了片口香糖就上樓了。

  聞延回家有一陣子了,來開門的時候腦袋上有汗。宴禹順手給他擦了擦,說晚上好,他將佛牌盒子塞到聞延手裡,就率先進門。只一看清屋裡情景,宴禹臉上的笑,便消失不見。客廳堆了好幾個紙箱,裝滿了東西,而那滿牆的相框,都已被撤下。

 

48

  屋子少了許多東西,顯然剛開始收,有些亂,不算太空。宴禹聽到自己乾巴巴的聲音響起,他問:“你要說的事情就是這個?”聞延在身後關了門,他越過宴禹,坐在沙發上打開拿盒子,瞧見佛牌歎了句有心了,於是取出掛在脖子上,捏著佛牌打量上頭紋路。

  聞延讓宴禹過來坐,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雲淡風輕,像是沒瞧見宴禹那僵硬神色。宴禹走了過去,卻沒有坐在聞延旁邊,反而撿了個角落蹲了下來,那裡靠著紙箱子,他往箱子裡頭看,是一些雜誌書本,三兩支筆,還有泳鏡和一個手電筒,幾盒茶葉,盡是些小玩意。

  無序地堆在裡頭,宴禹拉開一旁的抽屜,裡頭空了,大抵全收在這紙箱裡頭了。宴禹想起在家鄉的時候,聞延和他說要搬走了,是他過於放鬆,竟將這個事情丟在腦後。又過於自信,以為聞延和他心意相通。他盯著抽屜好一會,萬般滋味 ,難以言喻。

  聞延啟開啤酒罐子,冒著泡的酒湧出瓶口,他和宴禹交代,大概一個禮拜左右,這層樓他幫宴禹問好了,等他一走,就能上下打通,總算還他一個完整的家。宴禹轉過頭,他笑著說聞延體貼,一雙眼卻悶悶的,像是被潑了水的火渣子,黑了灰了,全黯了下來。他說雖然老太太要送佛牌,但他現在不樂意給了。

  宴禹起身靠近聞延,伸手去摸聞延脖子,撚著那紅繩要將佛牌從聞延脖子上取下。聞延握著他手腕,身子後傾:“奶奶不會同意你這麼幹,送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宴禹冷了臉,他讓聞延別笑了,也別叫奶奶,不知道以為他們有多親密。

  聞延一怔,繼而舒展眉宇,松了手,讓宴禹有些粗暴地將佛牌取下,他淡淡地對宴禹說:“我不這麼喊,你別生氣。”聞延像是縱容孩子一樣,笑著要摟宴禹的腰,卻被躲了。宴禹奪過聞延的啤酒,一口氣灌了大半,心中的火不降反升。

  他覺得聞延像逗猴一樣逗他,他剛自以為是,自鳴得意就被人蒙頭甩了一巴掌,打得頭暈轉向,當事人還甜蜜蜜的再給他一吻,一笑,好像這樣他就能滿足一樣。他咚地將啤酒擂在桌上,濺了一手背的酒精,順著虎口,淌了一掌心的粘膩。

  聞延好奇問:“你為什麼不高興?”宴禹看向這個人,眼神像刀子,一寸寸地幾乎要把那層皮給刮下來,看看裡面是個什麼玩意。他回道:“你不知道?”聞延遊刃有餘,抽著紙巾將他手上的酒擦拭乾淨,方才回答道:“我該知道?”

  宴禹沒來得及答,就聽聞延說:“我只記得,你讓我不要誤會,我們倆可不是你奶奶想的關係。”宴禹快被氣樂了,他掙開聞延的手:“所以呢?”聞延像是察覺不到他的惱怒,繼續握他的手,狀似無辜道:“我誤會了。”

  好半天,這簡單的四個字,像是分解一樣,慢慢地進入他的腦袋裡,翻來覆去,拆開重組,宴禹像是丟了理解能力,好半天,才茫茫然地嗯了一聲。聞延繼續說:“有空幫忙搬家嗎?”宴禹這才回神,他迎上聞延的眼神,突然福至心靈,這一整晚,從見面開始,這人不疾不徐,握著他的手,就如囊中之物,步步緊逼,就為了得出……

  “不許走。”

  “不許走,我喜歡你。”

  預警:這章反攻!這章反攻!這章反攻,重要的話說三遍!

  灰色小標題提醒過了

  現在再提醒一遍

  雷得人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看完了也不許罵人,我提醒過你們的!

  ==========

  所以你的誤會是我所想的那樣嗎,你誤會了我們的關係,你誤會了,是因為喜歡我,所以你來找我,嫉妒吃醋,都是因為喜歡,只為我。無需問出口的,也無需回答。只一個對視,就明瞭一切。宴禹躬身捧住聞延的臉,吻住他的唇,炙熱地需索。他聽見聞延在廝磨的間隙裡說:“我想和你在一起。”

  中午未完的話,在此刻填補,就像契合的齒輪。就像那本該穿堂的風,最終自願停留在那裡,任性地撞開了門,卻被屋裡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柔軟,纏纏綿綿地留住,攏在那方寸之地,再也逃不開。他握住了想要的東西,那珍而重之地交到他手上的東西,聞延的真心,我愛你,不是玩家。

  熱吻如火燎原,宴禹身體又熱又燙,他想要聞延,想要的不得了,想完全侵佔這個男人,證明這人完完全全只屬於他,於是撕開聞延襯衫,崩了幾顆扣子,將猝不及防地聞延壓在沙發上,宴禹扶著聞延的胸膛,掌心下是強有力的心跳,他說:“我要你,我想操你。”

  一旁的紙箱裡有潤滑液,他就著潤滑液,粗暴地送進聞延身體裡時,一雙眼片刻不離聞延,看著這人為他痛極,表情掙扎又隱忍。聞延罵了髒話,宴禹往那裡一看,含著他的地方果然見了血。宴禹非但沒有愧疚,反而興奮極了,他扶著聞延的屁股,又將自己送進去一些,他緊張極了,出了一額頭的汗。他喜歡聞延為他痛的樣子,只有他才能讓這個人這麼痛,他完全的佔有他,他只愛他。

  聞延身體疼得微顫,卻咬著牙,喊他繼續。於是他抽出聞延牛仔褲上的腰帶,將聞延的右腿就著小腿和大腿捆在了一塊,合也合不攏,將聞延的右腿推到胸膛上,他快有力地搗弄著含住他的地方,那地生澀極了,太緊了,不算爽,可精神上,他卻很滿足。他終於打開那層扎手堅硬的外殼,觸碰到最柔軟的地方。聞延就這麼縱容著他,狼狽的痛楚的,皆融在那緊抱的身軀,數不盡的親吻。

  聞延抓著自己的頭髮,兩頰通紅,只有痛極了才會喊一聲,其他時候都是閉目不語。宴禹爽過那最初的勁,就慢了下來,他尋找著聞延的敏感點,淺淺抽離,緩緩頂入,他扶著聞延那半勃的東西,沉甸囊袋撫慰著。

  那東西反應不算熱烈,好半天也沒多硬。宴禹皺眉咬唇,稍稍退了出來,他見聞延額上有汗,於是他問:“還是疼?”聞延睜開汗濕的眼:“沒事,你來吧。”這可怎麼成,宴禹俯身吮上聞延右乳,下體深深埋進他身體裡,打著圈晃,帶著不找到G點不甘休的氣勢,緩緩的磨,直磨出水,磨的那緊合的腸壁漸漸放鬆,那硬物緩慢抬頭,他才扯著聞延的發,咬著那喉結,再次狠狠地弄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從聞延身上下來,聞延射了一次,渾身都是情欲的紅,眉宇間像是有些倦了。他同樣沒戴套,那些東西從聞延屁股裡流了出來。將綁在聞延腿上的腰帶拆開,捆綁的淤青非常明顯。加上他剛沒忍住,打了聞延屁股好多下,那鍛煉得飽滿胸肌,更是被他留了好些指印。聞延的一身性事痕跡,頗有點觸目驚心。

  宴禹滿懷柔情,體貼地摸著那些痕跡,問聞延說去不去浴室,他替他清理。怎知聞延睜開了眼,抓著他的後頸,將他重新摁到自己身上,帶著性事後的慵懶沙啞,命令道:“沒夠,騎上來。”

 

49

  潤滑油很涼很膩,自己開拓的感覺很微妙。腸肉裹著手指,熱乎乎地含著,酸脹的感覺,指腹的觸感,恍惚間有種失真感,都不像是在搞自己的身體,卻又有直白鮮明的感覺。宴禹依舊在聞延身上,不同的是,他現在是騎在這人的腰腹上,飽滿的雙股堆在堅硬的小腹,後腰被高高聳立的性器滑蹭出一片黏液,那話兒精神極了。可聞延卻右手托腮,靠在沙發上,掐著他的腰說自己疼得動不了。

  宴禹又塞進一根手指,背脊上全是汗,甚至淌進他屁股裡了,他說:“這麼疼更應該休息了不是嗎?”聞延低低地笑著,繼而又下了個指令,靠過來,我要吃你乳頭。宴禹將身子壓了過去,揚起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這個動作是不是逼出了聞延骨子裡那點施虐欲,聞延吸著他乳頭不算,用力的近乎噬咬,乳暈周邊都被弄出大片青紫。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又疼又癢。

  宴禹小聲吸氣,將後頭松得差不多了,就拿起聞延塞他手裡的安全套。手上全是潤滑液,滑得拆不開,於是宴禹用牙撕開包裝,叼著那套套,屈膝後退,要用嘴給他上套。結果他身體剛躬下,就被聞延捧住了下巴,聞延將套子從他嘴裡拿了出來:“你不需要做這種事。”

  他自己將套戴在性器上,扶著宴禹的屁股,將東西慢慢地從被弄得綿軟的穴口裡送了進去。宴禹扶著聞延的肩膀,有些難耐。聞延不斷地在他臉上親著,溫柔多情,卻太過溫柔了。宴禹掐著這人的肩膀,把人重新推回沙發上,略有挑釁道:“是屁股太疼,所以沒力氣了嗎?”

  聞延頓時大笑起來,宴禹喘了口氣,摁著聞延肩膀不讓他動,自己搖著屁股,找著角度將那東西一點點吞進體內。他不需要聞延因為關係的變化改變自己,這樣的床上讓步沒有必要。溫柔多情的性愛,也許會舒服,但一定不會是最爽的。

  他相信在性上他和聞延的看法都一樣,如果因為愛情束縛了性,那太虧了。和聞延做過幾次後,他喜歡激烈的,他知道聞延也一樣。於是適應的差不多,他就著咽了一半的深度,開始上下顛著自己的屁股,速度漸漸加快快,一次比一次深。

  聞延一雙眼睛錯也不錯地盯著他情欲勃發的模樣,那裡頭是欣賞,驚豔,情欲不斷交織著,滿是癡迷。聞延抱住他有力汗濕的腰,他下坐,他上挺,兩個人在沙發上淫出有節奏的摩擦聲。一遍又一遍,股縫碰到陰囊,穴口蹭著毛髮,宴禹身體也一點點紅了起來,他們的胸膛緊貼震顫著,宴禹激烈地動著屁股,讓那粗壯的龜頭快准狠地撞上他體內的腺體,強烈的快感將他下半身爽得近乎抽搐起來。

  他朝聞延笑,說你這大玩意真有些好用。他想真是夠粗夠長,每一寸都被碰到,下半身都像是被操化一樣,他的性器硬得不斷滲水。他話音剛落,剛還說屁股疼動不了的聞延,掐著他右腿掛上自己的肩,將他就著這姿勢壓在沙發寬廣的靠背上,雙手抓著靠背,將他困在胸膛和雙臂那寸方地裡,像只雄獅一樣,把他霸佔著,讓那激烈欲望肆意地在他身上宣洩。

  大抽大入,聞延像不要命似地壓著他,幹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他性器漲得通紅,筆直地向上挺著,伴著力道甩在聞延硬邦邦的腹部上,龜頭濕淋淋的,小口擠在肌肉的溝壑中,淫水糊得到處都是。聞延壓著他的右腿,掰扯著他的身體,恥骨緊抵他股間,沙發不斷撞在牆上咚咚作響,隱約間牆上有灰落了下來,但誰也沒管。

  在右腿即將抽搐前,他們換了個姿勢,宴禹跪在地毯上,被聞延從後方扶著腰進入了,地毯再柔軟也架不住身後力道極大的衝撞,宴禹垂著腦袋,視野一片晃蕩,他膝蓋發疼發紅,也不知被磨成什麼樣了,情欲來了,誰也不肯喊停。

  他感受到聞延的掌心不斷地摸著他的背,在他文身上來回描劃,他聽見聞延問他記不記得之前跳舞的時候,兩次跳舞,一次臺上一次台下。風騷十足的模樣,張狂至極的顯擺,那屁股那背,那文身,他早就想幹他,像今天一樣,躬身垂頭,翹著屁股,吞著他的東西。

  宴禹斷斷續續的笑,他說他早就知道了,聞延從沒掩飾過自己欲望。怎知身後人忽然重重地壓在他身上,熱乎乎地咬著他耳朵,悶聲道:“現在只有我一個人能看了。”心滿意足,還帶著得意,像小孩一樣,在他身上磨磨蹭蹭著,親著他的臉頰肉。明明幹著最直接的肉欲之事,吻卻帶了幾分純情。

  宴禹心想,這男人真是愈發的可愛了。彼此糾纏,聞延將他拖了起來,摁在自己身上,他反手抱住聞延的脖子,小腹一陣顫抖,愉悅到了一定的高點,他用手擼著性器好一會,才猛地射了出來,弄髒了地毯。高潮過後,聞延也沒有繼續在他體內尋歡,而是抽了出來,摘掉了安全套,親著宴禹的後頸根,用手打了出來,射在了紋身上。

  兩人在客廳歇了會,宴禹喊餓,想出門吃個宵夜。他和聞延在浴室一同洗了個澡,他換上了聞延的衣服,踩著人字拖下樓,將小司牽了出來,一起去遛遛。聞延在樓上鎖門以後,就下來找他。兩個人走路的姿勢都不太得勁。兩兩相望好一會,紛紛捧腹大笑。

  小司抬頭望望這個,又看看那個,汪了兩聲,歡快地原地打轉,追著自己的尾巴。宴禹走在前面,還沒幾步就被人牽住了手。聞延自然地扣住他的指縫,問要吃什麼,他知道有家店的面不錯。麵湯都是真材實料地熬出來的,賣的很好。

  吃完面在回去的路上,途間宴禹見到給自己文身的店面。他和聞延說上去看看,他和老闆也是老相識了。老闆是個女的,短髮花臂大紅唇,穿著黑T叼著煙,見了宴禹就上來要抱抱,掐著他的腰說瘦了瘦了。抱完宴禹再抱小司,手揉著小司的腦袋,眼睛卻看著聞延:“這是?”

  宴禹轉頭和聞延介紹,老闆叫何小禾,和老闆介紹聞延的時候,只輕佻地來了句:“我男人,別盯著他看那麼久,收斂點,我知道他很帥。”小禾翻了一個極大的白眼,朝聞延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叫我小禾就成。”然後她捂著嘴,用都能聽到的音量說:“告訴你個秘密,宴禹他啊老怕疼了,紋個身還哭了好久。”

 

50

  聞延若有所思地看向宴禹,回道:“是嗎,這還真不知道。”何小禾哈哈地笑,說大概是躲起來哭了,沒讓他見著。紋文身的時候一文就是好幾個小時,想躲也沒地方躲。宴禹當然不可能讓人這麼污蔑自己,於是反駁道:“別聽她瞎說,我那是生理性鹽水。”

  宴禹文身比較複雜,光是勾線就花了不下兩個小時,更別提後來的上色了,顏色的漸變都是針頭不斷的在同一個地方刺入,才能或重或輕。他頭一次紋了五個小時,才上了一半的顏色,當時都痛到手腳開始控制不住的震顫,一腦袋的汗,眼淚也跟著出來了。

  這事被何小禾不止一次被取笑,聞延笑眯眯地,說可惜了,還真想看看。誰知道何小禾一拍掌心,說有錄影,是她店裡一個女孩子錄的,大概十來分鐘的樣子。宴禹有些無奈,眼瞧著何小禾加了聞延的微信,將那段視頻找出來,傳了過去。

  他咳嗽一聲,說何小禾,我來你店裡有正事。聞延詢問般看向他,分明是宴禹說路過看看,原來是有其他的事。小司在跟店裡的其他女孩玩兒,小禾將兩人帶進工作室,把工具拿了出來。那是一個小箱子,有酒精耳釘和穿耳器。宴禹讓小禾把東西遞給聞延,他想讓聞延動手。

  聞延還未反應過來,小禾就將東西遞到聞延手裡,沖宴禹道:“故意來我店裡秀恩愛是吧。”宴禹只笑不答,閒散地坐在那裡,款款地望著聞延。小禾無可奈何,只轉頭交代聞延使用事項,就給人遞過一副手套,轉身出去了。

  聞延走了過來,他站自己坐,抬頭看著聞延,卻見這人彎腰靠前,咬著了他的耳垂。那片軟肉被含進溫暖的口腔,濕潤的吮吸聲在耳道裡震鳴,淡淡的粉意從他耳廓傳到臉上。聞延叼著他那片耳垂,滿是性暗示地吮著,拉扯,再重重一咬。他只覺得耳垂一痛,就聽聞延那蘊含濕意的嗓音壓抑地在他耳邊說:“做個標記。”

  眼瞧著聞延帶上手套,將酒精抹在他耳朵上。手指的溫度隔著橡膠,傳到他耳垂肉上。聞延垂著眼睛,那眸子裡湧動著暗欲和滿足感。他的耳朵一下下被揉捏著,在溫度和頻率裡,在視野的籠罩下,他竟感到有些灼人的心焦,戰慄和不可言說的激動。

  冰冷的器具抵住了他的耳垂,像是一觸即發,又似被無限地放慢,只那一瞬間,啪的一聲,耳垂肉傳來熱辣的疼痛,耳釘泛著冷光,契入了他耳垂裡。宴禹淺淺皺眉,繼而仰著頭笑,他拉下聞延的背,在這人的耳朵上親了一口。

  他說:“耳釘呢,你說給我準備的耳釘,什麼時候給我。”聞延避著他的耳朵反手抱住他,說小心傷口,聽到宴禹的問話,只答:“早就做好了,閑來無事的時候。”宴禹有些驚訝,反問:“你還真是多功能,之前做椅子,現在還弄耳釘?”

  直到他看到耳釘,這才哭笑不得,哪裡是做好了,分明是他之前送的一對袖扣,針頭的部分被磨細了,適合穿耳而過。聞延倒不以為意,他說,這不是你送的那副,是新買的袖口,宴禹送的他要自己用,別袖子上。此時他們已經在聞延家中,小司在一旁沉沉地睡著。

  宴禹好奇地問:“你之前一直說給我挑好了耳釘,就是這個嗎?你怎麼想的,竟然弄這種東西,還重新買了一對。”聞延自然地躺了下來,枕在宴禹的腿上,他說:“不知道,當時想這麼幹,就這麼做了,我以為是覺得這個設計更適合你,但現在想想,大概是我潛意識裡,就想獨佔你。”

  因為適合我,所以想戴在你身上,因為是我的東西,所以想留在顯眼的位置,哪怕這是只有彼此才能看懂的信號,無心之舉卻藏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思。聞延拿出手機,看剛剛老闆發給宴禹的視頻。視頻裡宴禹脫了上衣,趴在黑皮臥椅上,皮膚在白光黑底襯托下,瑩白一片,肩寬腰窄,一條肉色的疤,至肩膀劃破了中間溝陷,蔓延至尾椎骨,長得觸目驚心。

  五年前的宴禹躺在上面,臉頰搭在手背上,與拍攝的小姑娘調笑。一雙眼睛無盡風流看著鏡頭,眼裡光影重重,半勾的唇角,懶懶洋洋地,裡面的宴禹揚聲問小禾準備好沒,再等著他該著涼了。宴禹不耐煩地動著,蓋在屁股上的紅色毛毯滑了下去。

  拍攝人驚呼一聲,鏡頭劇烈晃動了幾下,再靜下來時,宴禹抱著毯子,手臂支在臥椅上,笑得抱歉,說他不是有意嚇小姑娘的,視頻黑了一瞬,又重新亮起,他枕在宴禹腿上,右手撩開那衣服,摸上人魚線和腹部,順手極了。

  接上的視頻是線條已經紋好,顏色都上了一半,小禾說丟不丟臉,還抽了張紙給宴禹,而宴禹將臉埋在雙臂之間,突然抬起,一雙眼睛亮極了,像是迎向了鏡頭外的聞延,讓人心裡一驚,繼而再看,分明眼眶通紅,滿是濕意,盛在裡頭,搖搖晃晃,就被重新闔上的眼皮子完全蓋住了。

  宴禹明顯感覺到聞延撫摸他的力道加重了,他隔著衣服按住裡頭的手:“別撩我,一會我得給你上藥。”誰知道聞延將手機丟至一邊,抬手摟住宴禹的脖子:“我也想看你哭。”宴禹張嘴哈了一聲,正是莫名其妙,就聽聞延說:“沒錯,就現在。”

   後來他沒給聞延上藥,還是聞延自己塞了個消炎藥栓在裡頭,夾著那東西,幹他幹得起勁。最後把宴禹弄得大汗淋漓,一身疲憊,而宴禹的眼睛還是幹幹的,一點都沒眼淚。聞延趴在宴禹汗淋淋的身體上,性器仍厚顏無恥地挺在宴禹身體裡頭,沒抽出來。

  他撥開宴禹的額發,摸著宴禹的眼睫,奇怪道:“怎麼不哭呢?”宴禹有氣無力,喊這人滾,他本來就沒那麼怕痛,更何況被聞延那話兒聳多了,本來就差不多由痛變爽了,有見人爽哭過的嗎,又不是在演片兒。

  等情事一畢,又洗了個澡,好不容易上床安睡,就被聞延貼了個瓷實。那無處安放的驢玩意兒戳在他腿根,還往裡埋了埋,頂在他會陰處。宴禹反手薅了把聞延的發,將睡未睡地問:“我們倆什麼關係。”就感覺聞延在脖子上吧嗒一聲,嘬了好大一口:“情侶關係。”

  宴禹心滿意足,他繼續問:“還搬不?”聞延說:“搬啊。”宴禹還沒動怒,就聽聞延說,等你收拾好你房子,按你想的那樣裝修完,我就過來陪你住,當然,你陪我住,也成。宴禹迷迷糊糊,他就聽見聞延道,他知道宴禹小名,叫小羽毛,老太太說的。他也有小名,叫團團。

  這次他去老太太家,問老太太討了一個東西。宴禹問是什麼,聞延小聲說,一截木頭,從你那顆生日樹上取下來的,我還在旁邊落了個果樹苗,來年開春,采給你吃。

 

51

  第二日,他又請了一日假,替聞延收拾東西。聞延的書很多,相冊也很多,但基本都沒有他自己,全是別人的照片。一個箱子又一個箱子的堆砌,宴禹憶起入睡前聽到的話,便問在衣帽間收拾衣服的聞延:“你小時候為什麼叫團團?”

  聞延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有點小,話短氣虛,還很急促。但宴禹聽清了,很不通道:“能有多胖,有照片嗎,我要看看。”語氣裡滿是打趣。聞延沒理他,宴禹就說:“我都把我照片給你看了,你也得給我。”邊說邊走,他去房間騷擾聞延,摟腰親臉掐屁股,無所不用其極。

  被鬧的不行了,聞延只好把自己的照片拿出來,嬰兒時期到成年的,上面都有。果不其然,還是寶寶的時候,整個肉成一個團子,眼睛都被擠成一條小縫縫了。這個悲劇還沒有停止,聞延十歲的照片,依然胖乎乎的,手臂肉得像氣球,五官也擠在一塊,看不出個所以然。

  宴禹捏著照片,不可置信道:“聞團團,你真的是逆襲啊。”聞延無所謂地坐在地上喝啤酒,食指點點相冊:“我媽長得漂亮吧。”宴禹看過去,果真漂亮,是個非常實在的美人,還很有氣質,穿著一身紅裙,抱著聞延笑得甜甜的。聞延繼續說:“我媽也是小時候胖,進入青春期立刻瘦下來,我和我弟都一樣,所以她一直都不擔心她兒子長殘。”

  宴禹笑個不停,說聞延還好意思說他小時候是個小瘦黑猴,分明自己幼時也沒多好的模樣。他突然想起,聞延偷拍過他的照片,於是向人索要,拿來手機一看,才知聞延建了個新相冊,裡面都是他,甚至還有好幾張是從家鄉的相冊裡偷拍過來的。

  其中有張照片是他和他爸的,他爸摟著他,他手裡舉著獎盃。那是一個父子杯足球賽,他們贏了,裡頭的他高高舉起那玻璃制的獎盃,笑得燦爛。宴禹有些懷念地看著那張照片,聞延抱著他,問那獎盃還在嗎,他挺想看看的。

  宴禹腦袋突然有些疼,那種疼是忽然間插入腦海裡,伴隨著一陣強烈的耳鳴,嗡嗡作響。他忍不住扶住了腦袋,恍然間他好像看到獎盃上的足球,被損壞了,只剩一個球體帶著血,獎盃的底盤落在不遠處,那球體在他面前轉著圈,玻璃碾著地面,伴著滴水聲,有手搶在他前頭,將那東西撿了起來。

  聞延的聲音好半天,才傳到他耳朵裡,宴禹回神過來,沒有玻璃球,沒有血,也沒有男人的喘息聲。他將聞延的手機摔在了地上,身體還殘餘著戰慄。宴禹唇角發抖,他猛地握住了聞延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想說,他好像記起來了,記起來陳世華殺害他爸的證據,這麼重要的東西,他怎麼能忘了呢。

  手上力道越發重,聞延面有憂色,沒將手從他掌心裡抽出來,只問他怎麼了。宴禹嘴唇剛啟,就有一大掌猛地握住了他的喉腔,將那洶湧而出的情緒,緊緊攥在手裡頭,連同那些想要傾述的話,一路拖入心防的最深處。

  宴禹搖了搖頭,他知道他不能說,不可能講,於是故作無事地玩笑道:“你昨晚太過火讓我沒休息好,剛剛有點低血糖,頭暈而已。”

  聞延沒有跟著笑,只打量他好一會,才道:“如果有事要和我說。”宴禹點頭又搖頭,他說聞延不要大驚小怪,他這是體力透支過度,好好睡一覺就成。聞延鬆開他的腰,讓他上床睡覺。宴禹表示要下樓休息,順便帶小司去樓下吃罐頭。

  帶著狗,宴禹把肉罐頭倒進碗裡,看著小司吃得砸吧砸吧,自己起身走向客廳。通往二樓的樓梯盡頭已經被木板水泥封住了,一棟樓被一分為二,他剛搬回來的時候,傢俱的位置雖然沒有變,但還是傢俱還是換了不少。他從那樓梯的半腰往下走,一邊走一邊想,當年他從這裡下來,發現父親已經死了,之後呢?之後發生了什麼?

  宴禹茫茫然地站在客廳正中央,卻發現一點記憶都沒有。那件事後,他看過很長一段心理醫生,但那時間段的記憶都很模糊,而從他見到父親在血泊中以後的記憶,更是粗暴地直接截斷,如果不是剛剛看照片,記憶突如起來地復蘇了一些片段,他根本想不起來,還有這個事情。

  宴禹回身上樓,重新走下。他在房子裡神經質一般來來回回地走著,卻還是想不起來。他緩緩坐在地面上,摸著地板,宴禹漸漸躬起背脊,他趴在父親曾經倒下的位置,手掌一點點地摸索著地板,他想,他父親在生命流失的那一刻,該是多麼的冤枉又憤怒。

  天漸漸陰沉起來,太陽被捲入烏雲裡,起風了。窗子震顫著,簾布裹著風,像個巨大的怪物湧動。屋裡的光線逐漸暗了下來。宴禹記不清自己多少次從樓梯上下來,最後一次他膝蓋一軟,直接摔了下去。

  肩膀手臂膝蓋,全是疼。小司快速地跑到他身邊,叫得淒厲,宴禹連忙撫摸著小司的身體,他怕聲音引來聞延,而他並不想這樣。趴在地上,他看見房間空洞洞的越來越黑,忽地遠方一道驚雷。宴禹身體一震,唇舌皆麻。

  視野裡出現了許多彩色的顆粒,漸漸地蓋住了他所看見的東西,整個屋子像是在不斷地壓縮,空氣宛如被抽幹了一樣,宴禹胸腔劇烈起伏,心臟瘋狂跳動,激烈地像是要躍出體外,宴禹攣縮著自己的手指,覺得他快呼吸不過來了。

  本能地,他捂住了自己的嘴,艱難地喘著氣,可無論怎麼呼吸,都感覺不到空氣的進入。宴禹身體愈發軟,整個人像是被抽離成兩半,一半的痛苦掙扎,另一半想著自救。他才剛和聞延在一起,怎麼能交代在這裡。

  然而他身體不停抽搐,捂著嘴的手漸漸無力,視野裡的顆粒越來越多,即將完全遮住視線。他鬆開了捂住嘴的手,在地上爬行著,只要有一張紙就好,哪怕一個塑膠袋也好,什麼都好,快救救他。

  極度的窒息感中,幻覺也隨之產生,他看見父親血淋淋地躺在不遠處,好像還在呼吸,就像他來的及救人,就像他再往前邁一步就好。宴禹將手朝那個方向伸了過去,拉升到了極致,顫抖的指尖盡是絕望,誰能救父親,誰能救他。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的手被人握住了,力道很大,那人掌心全是汗,他後頸被托住,有人將他抱進懷裡,宴禹分不清幻覺還是現實,卻覺得渾身都鬆懈下來。

  在這麼多年後,終於有一個人握住了他的手,救了他

 

52

  身子一松卻如墜深淵,只餘手上一道光牽引著,沉沉浮浮間,面前霧氣重重,直到許久後重心才落了地,濃霧散去,他踩在了樓梯口上,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晰。樓下三人,一人暈一人立,還有一人生死不明。面前的一切都無比清晰,屋外雷雨陣陣,一聲接一聲。

  宴禹只感覺身體不受控制地發顫,幾乎喘不過氣來,他跌跌撞撞地從樓上跑了下去,趴在那血人身旁,摸了一掌粘稠的血。宴禹抖著手,推了推父親,喉腔嘶啞地啊了幾聲,眼淚不停流,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只不斷地推著父親,鼻尖都是血的味道。

  這時有東西碾著血,咕嚕嚕地滾在他眼前。宴禹扶著腿,嘗試起來,卻一點都動彈不了。他盯著那滾到面前的球體,顫抖著手要去拿。他腦子糊成一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卻有手搶在他面前,將那東西撿了起來。

  宴禹抬起眼,那男人背對著光,拿著那東西,眼神裡有恐懼。他們雙目對視那一瞬間,宴禹心底忽地爆發出一股子仇恨,那股恨意尖銳地刺破的胸膛,化成尖利的涕鳴,他沖向那男人,嘶吼著,卻被掐著脖子砸在了牆上,嘴唇被打裂了,喉頸像被碾碎,背脊更是疼得像從中裂成兩半。

  他只眼睜睜地看著那男人撿起裂成兩半的獎盃,奪門而出。宴禹扶著脖子坐在牆邊,不斷喘息著。這時倒在一旁的陳蓉抽搐著身體,轉醒過來。宴禹灰敗的臉漸漸地亮起,他看向陳蓉想說話,卻不斷地咳出了血沫子。

  幾個字像尖刀一樣從喉道中劃出,他說,媽媽,救救爸爸。陳蓉散亂著頭髮,從地上爬了起來,聽到宴禹的話,更像見了鬼一樣盯著宴禹半天,才道:“他已經死了,死了,不能……不能讓別人知道。”陳蓉跪在了男人身體旁邊:“怎麼辦,好多血,擦得乾淨嗎,不能……怎麼辦。”她抹了把臉,抬起頭朝宴禹道:“寶貝,來幫幫媽媽,把爸爸抬到車上去好嗎。”

  事情就像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一樣,他看著陳蓉抓著父親的雙腿,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拖,男人的身體還在流血,猩紅不斷地湧出,宴禹能看的一切東西,皆變為血紅。那男人回來了,阻止了陳蓉,他看著那男人擁著陳蓉,將人扶到沙發上,撥通了電話,他瞧著陳蓉朝他走來,漸漸視野重返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了。

  宴禹疲倦不堪,驚痛不已的身體卻在空氣重新進入氣管,漸漸緩和下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直將沉浸在緊裹周身黑暗裡的他喊得睜開了眼,手腕上的光不散,還越來越熱。黑暗一點點散去,光影投進虹膜,他茫茫然地微睜著眼,聞延將紙袋子從他臉上拿開,沒說話,只用手指摸著他汗濕的額頭, 順著眼角捧住了他的臉。

  聞延什麼也沒有問他,只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送到了床上,讓他喝了口溫水,就打開床邊的小燈,替他蓋上了被子。外邊已沒有雷聲,只有淅淅瀝瀝的雨,敲在玻璃窗上。聞延在他身邊坐了一會,就起身帶著小司走了出去,將房門半掩。不多時鋼琴聲隱隱傳來,音樂平靜而柔軟,舒緩溫柔,伴他入夢。

  再次醒來時已是晚上十點,宴禹從床上起來,周身酸痛,他反手摸了摸自己額頭,沒有發燒,一切安好。房門敞開一條細縫,橙色的燈光斜照在地上,暖暖的一個小方塊。拉開門他光著腳踩了出去,電視聲很小,屋裡有人。

  聞延臥在沙發上,右臂擁著小司,雜誌蓋在胸前,雙眼緊閉,睡得很沉。小司靈敏地聽到了動靜,站起身要往宴禹身上撲,宴禹忙做了個下壓得手勢,噓了一聲,讓小司乖乖的別動。等狗乖巧地趴回聞延身上,他便往廚房走。

  一覺醒來才覺腹中饑餓,煲裡有粥,鍋裡有菜,賣相不算好,他往垃圾桶一看,果然有不少報廢食材。涼拌黃瓜,微焦的火腿雞蛋,再加上有點糊味的粥,宴禹邊吃邊笑,食物暖了肚子,熨貼心房。雨後的空氣濕濕涼涼,他打開窗,回到客廳。

  取來畫本和筆,他坐在茶几上,支著下巴看著聞延好一會,才下手動筆,畫到中途,聞延眼皮微動,先是揉揉小司的身體,才慢慢睜開眼睛,視線落在宴禹身上,好半天才道:“我今年二十九,雙子座,C大畢業,本職攝影,喜歡吃甜。會鋼琴會木工就是不會做飯,有房有車,父母雙全,喜歡的人姓宴名禹。”

  宴禹的手慢慢地停下來,他看著聞延,聞延也軟軟地注視著他:“我耐心還算不錯,雖然很擔心我的愛人,但我更願意等他,等我喜歡的人願意和我說那天前,我不會多問。”宴禹唇角慢慢揚了起來,他垂下眼睛,用手指在畫中暈出細節。

  聞延繼續道:“當然,只要我喜歡的人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像今天一樣,嚇我一跳,什麼都好。”宴禹手中的筆蜿蜒地走出了人物的形體,他也回應道:“你喜歡的人讓我告訴你,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他將畫本丟擲一邊,撲倒本尊,他在聞延身上,使勁地親了好幾口。

  小司抖了個激靈,艱難地從兩個人相擁的身體裡擠了出來,躍到了地上。那兩人緊緊相擁,抱枕被擠落到地上,小司抓了抓那抱枕,抬眼就見主人騎在了那人身上,它汪了兩聲,並沒有任何一個人搭理它,只能灰溜溜地咬著抱枕找了個角落,自己臥了下來。

  宴禹親完額頭親下巴,滿是愛意與親呢。直到聞延吐出驚人邀請,他說他媽下個月就生日,宴禹要不要跟他回一趟家。宴禹驚得彈起,想了想,從聞延身上爬了起來,自己坐到沙發的另一邊,盯著聞延猶疑道:“你出櫃了?”

  聞延瞧他那反應一陣笑,點點頭:“他們早知道了。”宴禹遲疑地摸了摸臉:“這進度會不會有點快了。”聞延無所謂地拿起茶几上的畫本:“你怕了?”宴禹膽子再大,他也無法想像登門拜訪聞延的父母,這跨度太大。然而思緒不久,宴禹就道:“知道了,我會準備好的。”

  第二日,宴禹找了位朋友,拜託那人根據照片,將獎盃複刻出來。三天后獎盃做好,朋友讓宴禹去拿。獎盃大小差不多,像了七分,細節不可細究,然而對於宴禹來說,已經足夠。他拿在手上看了看,握著把手就著桌角,將獎盃上的球體暴力敲了下來。朋友看著那獎盃,一陣肉疼,驚道:“才剛做好啊,你就把它弄壞了。”

  宴禹掂了掂手裡的玻璃球,淡淡笑道:“就是壞的,才有用。”

 

53

  宴禹把獎盃裝點一番,擱置在書櫃裡。他沒有馬上拿著記憶去質問陳蓉,甚至沒去找出背後的陳世華。只有那兩人自亂陣腳了,他才能尋隙而入。只需等到陳蓉生日那天,才有試探機會。他也沒有輕視自己那次的過度換氣,於是經人介紹了一位心理諮詢師,預約了週末去看。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這是當年的治療師為他下的診斷。宴禹一直以為自己早已痊癒,沒想到只是想起事發現場,都能引發相關併發症狀。更不提當年他病情最嚴重時,分離性障礙讓他不但失音,還曾從醫院裡失蹤。等兩日後被找到時,才知他原來一直藏在家中,蜷在案發現場的壁櫥裡。

  宴禹對這些毫無記憶,後來為了防止他再次分離漫遊,他差點被穿上束縛衣,轉入真正的精神病院。過去令他膽戰,他知道當年自己精神上是出了些問題。現如今,他更不想被舊事逼瘋,重回過去。他如今有老太太,有聞延,有程楚宋劍等一眾朋友,有屬於他的家,他不能被拖至深淵。

  他不能見陳蓉,醫生也確定了陳蓉要刺激他的病情。經過一番聯繫,老太太不識人不懂法,卻爭來他的監護權,陪著他養病。宴禹知道陳蓉來偷看過他許多次,更有甚之,陳蓉也要看心理醫生,吃抗抑鬱藥物,不是他一個人在發瘋。可那又如何,不是無辜,哪來同情。宴禹那聲媽媽,早已湮滅在那聲救爸爸之下,碎成沫,碾成渣,再叫不出口。

  宴禹從工作室走出時是下午六點,他給聞延去了一個電話。聞延已搬出二樓,如今二樓已空,宴禹如果要將二樓與一樓的隔層打通,家中傢俱必會汙上一層灰塵,而且日夜裝修,更不可能住人。他與聞延說好,等那邊收拾好,他便給家裡動工,期間搬去與聞延同住。

  電話沒多時就被接起來,聞延在那頭喊他名字,明明聽過不少回,這次卻極其不一樣,像是一支羽毛鑽過話筒,撩撥他耳廓,癢得慌。宴禹戲謔地讓聞延別騷,這話裡音裡盡是欲求不滿,他馬上就去疼他。

  本來想約在壽司店,然而聞延那邊還未完工,這次廣告一天經費損耗極高,聞延無法輕易走人。連這通電話,都是聞延自己臉皮子夠厚,忙裡偷閒接的。宴禹無所謂,你不來我前去,壽司本身就是涼食,打包過去也不影響其味道鮮美。

  刺身拼盤裝了兩大盒,他又購置兩瓶清酒。開車到聞延工作室時才想起該和聞延說一聲。他本不該如此不知分寸,不請自來也不知會不會影響對方工作。戀愛中人智商情商皆低,易衝動易誤事。宴禹坐在車中,有些懊惱地抽了根煙,才電聯聞延,沒人接。

  他仔細想想,看了那幾盒壽司,不願無功而返,也不想失禮,於是前去一樓櫃檯,拜託櫃檯小姐通報一聲,小姐抬眼見他,眼睛一亮,忽地哎呀一聲,再仔細打量宴禹一番。宴禹經常接收到他人視線,他早已習慣,但如此奇特地盯著他看的,還是頭一次。

  本老實坐在樓下等,卻有一年輕人提著咖啡走過他,又重新倒回盯了他半天,問他:“你……你是來找老大的嗎?”宴禹疑惑揚眉,眼神詢問。那人忙將咖啡取出一杯,遞到他手裡,笑嘻嘻地說:“我老大是聞延,你肯定認識他。老大他把你的照片掛滿了辦公室,還不許我們找你約拍,哈!今天可算讓我見到本尊了。”

  年輕人說自己叫李來德,是聞延的徒弟,跟著聞延學了兩年,還是第一次見他把人的照片掛滿辦公室,不過那些照片也確實好看,很藝術感,如今見到本尊了才明白不是上鏡,是本人就很帥氣。宴禹被誇得無所適從,直問都是些什麼照片,他也不知道究竟被拍了多少。

  誰知李來德說聞延現在攝影棚那邊忙,他可以帶宴禹先進辦公室。宴禹再三問不會干擾聞延工作後,才隨著李來德上樓。聞延的辦公室不算整潔,很多書與雜誌,甚至在辦公室裡還有一個暗房,專門洗膠捲的。

  他看了眼辦公室,發現李來德沒誇張,聞延的辦公室真的掛了很多他的照片,有他的手,有抽煙眺望的側臉,有裹著被子睡的頭髮淩亂,有驚喜笑得像孩子一樣正面走來,有蹲著摟住小司親額頭,有趴在茶几上看電視的背影,有揭開湯鍋在濃霧中細品的認真。

  宴禹的臉越看越紅,幾乎要捂著臉躬下身。不用旁人說,連他都知道這些照片傳達著什麼,沒有愛意是不會拍下這麼多細節,從照片內容看,時間線是很早以前。聞延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心情來拍的。

  李來德繼續在旁邊道,說這些照片是前一陣子,突然掛上的。於是一夜之間,整個工作室的人都在猜老大談戀愛了,人人都看出這照片拍出了什麼,只有聞延自己不知道,還口口聲聲,說這是因為這些是近期最得意的作品。宴禹問,是什麼時候掛上的。得來的答案,是在去家鄉找他前。

  宴禹放下壽司,詢問李來德他們大概還有多久拍完,工作室有多少人。李來德說最起碼也要一個鐘左右,工作室有十來個人。宴禹一一記下,然後說:“還是別和聞延說我到了,我自己在這裡打發時間就好,等一會我給你們送吃的過去。”

  李來德還沒答應,就聽辦公室門一下被推開了,聞延穿得隨意,還解了幾顆扣子,眼睛定到宴禹身上時,一下就亮了。徑直走過來摟住宴禹,還在他脖子上深吸一口道:“你怎麼來了。”聞延和他也有幾日未見,不是他忙就是聞延忙,不住在一塊連見面的機會都少了許多。

  要不然宴禹今天也不會如此衝動,直接找到辦公室來了。眼見李來德在旁邊看天看地不自在模樣,宴禹推了推聞延:“你還沒拍完,趕緊去忙,我在這裡等你。”聞延嗯了一聲,還是不撒手,更得寸進尺地要親宴禹。

  李來德立刻捂住眼睛,宴禹捂住聞延嘴巴,眼神示意他徒弟還在現場,別太過分。聞延撥開宴禹的手,極快地親了一下,然後才站直身體,神情一肅,沖著李來德說:“走,半個小時必須拍完。”說這就風風火火出去了,李來德朝宴禹笑了笑,也跟著走人。

  雖說半個小時,但進度還是被拖了許久。宴禹中途去送了次蛋糕咖啡,還有一些飯團,和工作室的人都打了一趟招呼,然後回了辦公室繼續等。這一等等了許久,宴禹坐在沙發上,坐著坐著就睡著了。等再次醒來,他身上披著一張毯子,辦公室裡關著燈,只有電腦那裡開著小燈,聞延叼著煙眯眼看電腦,連敲鍵盤的聲音,都那麼小心翼翼。

 

54

  宴禹在沙發上坐了會,才開腔問:“吃飯了嗎?”話音剛落,才覺的自己聲音沙啞,他拿起手機一看,已經晚上十點,他竟然睡了這麼久。聞延起身開燈,拿起桌上的壽司走向他:“還沒呢,等你醒了一塊吃。”

  倒了兩杯酒,吃了幾片刺身,聽聞延說了陣工作上的趣事,宴禹想著剛剛沒來的及細看這工作室,一會要去轉一轉。飯後微醺,宴禹將那瓶清酒灌得一乾二淨,這才舔著濕亮的唇,問聞延偷拍自己那些浴室照,都藏在了哪。

  聞延眼神示意暗房:“那種照片必須得親手洗出來,你想要?”宴禹湊過去摟住聞延的腰,在其耳邊低聲道:“看我自己的有什麼意思,我想要你的。寂寞時候拿出來用,事半功倍。”他戲謔地說聞延身材太好,也許會把持不住,弄髒照片。誰知聞延抱著他的屁股,把他往自己身上一帶:“弄髒照片有什麼意思,本尊在這呢。”

  宴禹叫囂著現在就弄髒他,還把聞延的衣服解到腰腹處,往裡摸。不料聞延忽地握住他的手,像是來了靈感道:“你答應我的裸照,現在拍吧!”宴禹有些驚訝地嗯了一聲:“現在?外邊沒人了?”這個點確實沒人了,聞延將他帶到了棚裡,換了塊黑背景。宴禹站在中間,挺自如地將領帶扯了下來,朝聞延眨了下右眼,笑出一排白牙:“你想怎麼拍,我都隨你。”

  聞延將沉重的燈光扛起,一一佈置好以後,看了宴禹好一會,才道:“等著,我下去拿道具。”因為工作因素的原因,除了正門的客梯。後門還有貨梯,宴禹等了不到十分鐘,就知道聞延的道具是什麼了,是他那輛黑色重型機車。剛出電梯,因為工作室裡到處都是器械,聞延就將車扶著,小心地推了進來。

  聞延沒讓宴禹全脫,穿著內褲先拍一組,然而今天宴禹內褲是深藍色的,不符合畫面色調。宴禹問:“那邊不是有一堆衣服,隨便拿一條短褲都行。”誰知聞延皺眉:“都是別人用過的,你不要穿。”說罷聞延思索一會,就地取材,脫下自己的內褲後再穿上牛仔外褲,卻連拉鍊都不曾捎上,露出下腹那呈三角袒露的私密處。

  還有那叢毛髮,強健的肌理,將褲縫線擠壓變形的那東西。聞延拿著內褲,遞給宴禹,面上坦蕩蕩地:“穿我的。”宴禹咽了咽唾沫,好不容易把視線從聞延那欲露還休的下半身移開,再看到聞延手上那條黑色內褲,調笑道:“這不也是別人穿過的。”

  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老實地將內褲換上了,俐落地騎上了那輛機車,問:“怎麼拍。”他一迎上聞延的視線,便愣住了。那是怎麼樣的眼神啊,狼性十足,近乎是想要把他拆吞入腹一樣的兇狠。宴禹莫名就緊張起來,背脊都繃緊了,他再問了一遍:“要……怎麼拍。”

  聞延沒有說話,只走了上來,按住宴禹的肩膀,慢慢地用力,讓他整個人貼在了冰涼的車身上。宴禹下意識地仰起脖子掙扎,卻被更強硬地控制住了。他感覺到聞延俯身壓住了他,聞延的衣服本就解開了扣子,這下更是與他肉貼肉地,胸膛磨著他背脊。

  而對方的手摸上了他的小腿,順著膝蓋骨往上走,在大腿外側淺淺地停住了,他感受到耳朵旁的一縷頭髮被聞延撩了起來,在手裡碾弄著,髮絲的摩擦聲細碎地傳到耳邊,聞延低聲道:“先是這個動作,別緊張,我會一點點地教你的。”

  燈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溫度很高,沒多久宴禹身上就出著一身汗。他墊著腳,有些難耐地轉了轉脖子,眉弓骨上有汗,滲到他眼皮子裡,他閉了閉眼和聞延說:“我熱。”聞延沒有應聲,而是全神貫注地盯著鏡頭,光源佈置在右側,宴禹趴在金屬上,軀體上揉雜不同光感,與汗覆在皮膚上所帶來的顆粒感,一切都是那麼美。

  神女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肩胛骨上有豔麗的綢緞,柔軟的酥手,裸足所踏之處是屁股至尾椎隆起一道圓潤,腹部的肌肉,肩膀的有力。宴禹眉頭微蹙,不斷舔著唇,他實在是太熱了。頭髮因為被髮膠抹在腦後,光潔的額頭上有汗液清晰滑落。聞延滑動著喉結,他已經完全魔怔了,滿心滿眼,全是眼前的人和景。

  不斷切換構圖,他面有狂熱,上前擺弄宴禹動作。虔誠地單膝下跪,他讓宴禹踩著他的膝蓋,俯身而下背光而行。宴禹立體的五官極為男性,卻奇異地被嘴唇上的紅潤憑添豔色,勾人極了,哪怕聞延現在是被踏在足下,鏡頭中人那盛氣淩人,卻壓抑不住想將之騎在身下的衝動。

  宴禹踩著聞延的膝,以手背輕擦下巴汗液,眼睛無意間瞄到聞延下身,卻發現聞延硬了,那塊襠部幾乎快被撐破了。下意識他想動,想玩笑般在上面踩一踩,卻被聞延握住了足踝。他聽聞延的聲音幹得像在沙漠裡轉了圈,如同被火燒一般沙啞著,吩咐他:“別動,臉再下來點。”

  他配合著繼續往下壓,聞延要扶單反,無暇顧及他的腳。很順暢地,他足尖順著膝蓋滑到聞延的大腿根,指頭在上面晃著,點在那鼓囊的四周,用力一踏,褲子沒壓住性器,那龐然大物順著敞開的褲頭挺了出來,熱氣蓬勃地朝前支著。

  聞延放下單反,臉上有些無奈又有些可惜道:“我還沒拍完呢,別招我。”說罷他把宴禹的腳從自己大腿根裡提了出來,大大方方地硬著敞著那玩意兒,帶著毫不遮掩的性欲,興致勃勃地捧著單反,讓宴禹背對著他,扶著機車回頭看。

  他按照聞延說的做了,一雙長腿分開站著,背上肌肉隆起,下巴向前延伸,眼神斜挑迎上鏡頭,幾分淩厲幾分挑釁,卻性感得不得了,聞延不斷忍耐著,讓自己專業一些,別再注意不該注意的地方,比如宴禹身上那條有些濕的內褲,比如那緊繃的雙腿不設防的敞著,還有那腿根盡頭,內褲邊緣露出的半個臀部圓弧。

  棚裡好像越來越熱了,宴禹看到聞延將上衣大力脫去甩開,塊塊分明隆起的手臂肌肉上有汗,還那對胸大肌中間紅成一片,直燒上鎖骨處,乳頭挺立出來,腹肌因為呼吸的急促,不斷起伏著。而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還是那麼嚴肅,嘴巴抿得緊緊的,下頷骨更是咬得用力,滿臉認真,宛如根本不知道,自己硬得都在淌水了一樣。

  宴禹喘了一口氣,微微眯眼看著聞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咬住了下唇,用力吮了一下,讓嘴唇在牙關裡一點點泛白,掙脫而出時瞬間紅了一片,如被索吻過後的狼狽,連那舌頭,都出來作亂地舔著嘴角,發出了粘膩的濕潤的,咂得一聲。

 

55

  聞延動作不停,不斷地拍著,宴禹說明明是裸照,一直穿著內褲是怎麼回事,於是他轉身背靠機車,手放上了內褲邊緣,點點往下扯,笑得放縱肆意:“聞爺,要脫嗎?”他看著聞延撤下攝影機,那雙眸子深處的欲望,像是個不斷翻滾的黑潮,只聽聞延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他說:“脫。”一個字拋的鏗鏘有力。

  宴禹將手鬆開內褲邊,啪地內褲彈回胯骨上。他支著長腿,手指點點聞延那條牛仔褲:“你也脫了。”聞延單手捧著單反,手指隨意抹過眉角,眯起眼睛往前走了一步:“不聽話。”宴禹見這人一步步上前,好似要強行奪取他身上唯一的布料,於是他後退坐上機車以作支撐,抬腳一抵。

  腳掌撐在聞延腹肌上,宴禹笑彎了眼:“怎麼,想用強的?”誰知道聞延竟然抓著他的腳,直直按在了那挺起的性器上,龜頭擠在腳掌心,留下一股粘膩的熱潮,宴禹身體抖了一下,被癢的。聞延舒服地低吟著,挺腰在他腳上磨蹭,指縫和腳心不斷被擠壓,磨蹭,頻率極高的蹭弄下,腳心像是被燒了起來,燙得慌。

  聞延一雙眼睛將他牢牢盯著,下身在淫褻著他的腳,臉上表情好看的緊,欲望和控制欲交織的神情,步步緊逼,讓他挺直的腳在力道的施壓下,一點點地弓了起來,屈膝讓這人靠近他。直到膝蓋貼到胸膛,聞延的臉也與他貼的極近,鼻息拂在臉側,宴禹垂下眼皮子,看這人嘴唇。

  唇線流暢弧度飽滿,牙齒潔白光滑,他往前貼,想一嘗情人雙唇,卻不料聞延抱著他屁股,將他從機車上托了下來,直到兩腿站定,他清晰感受到性器抵在他小腹上的熱度。聞延鼻頭在他鼻尖上蹭了蹭,他聽到聞延笑了,緊接著,貼在他唇邊吐息的唇,在將落未落時,直直往下,聞延單膝跪了下來,牙齒叼住了他的內褲邊緣,捧著他的胯,一點點往下扯。

  陰部的毛髮,紅潤勃起的性器,失去內褲的兜住,一點點裸露出來。聞延將他內褲一路拉扯到膝蓋處。宴禹往下看,只看到他寬闊的肩膀線,躬起的背脊骨,後頸根還有那濃密的頭髮。緊接著,身下人的身體挺直起來,肩胛骨動人地舒展著,聞延將臉埋入他的胯間,抱著他的屁股,深深吸了口氣。

  饒是大風大浪,此時都如青澀小子一般,宴禹臉紅氣弱,把著聞延的額頭,往外推:“別鬧了,你……你不是還要拍嗎。”聞延在他囊袋上吮了一口,這才抬起臉,臉頰上有被性器留下的濕潤,一雙眼睛直白需索地望著他,將他整個身影都留在了虹膜裡:“你先招我的。”

  宴禹下意識地伸手以拇指擦去聞延臉上的淫水,納入口中,他如吃糖一樣,吮了一遍:“我招你怎麼了,你定力差不怪我。”他笑的得意,動了動腿,讓聞延後退一些,自個把內褲褪到腳踝邊,還沒踢開,他就被聞延放倒了,牢牢壓在地上。腳踝掛著的內褲,也順著被人舉高的右腿,滑了回去。

  內褲卡在右腿膝蓋彎,宴禹躺在棚裡自食惡果,面對終於被撩出火來的聞延,他小聲哄著聞延,讓人不要將他就地正法,話還沒說完,就被聞延堵住了嘴,剩下的詞含糊在嘴裡皆變成悶哼。聞延像是吞了他一樣,將他壓在地上吻了許久,兩人唇舌分離時還帶出一聲響亮的吮吸聲。

  聞延在他額頭上親了親,才低聲說:“讓你不要惹我。”說著便不壓著他,而是托著他背脊將他拉了起來,像是被那一吻解了渴,竟然真沒有繼續做下去的意思。這下宴禹是真驚了,若不是看到聞延下邊還硬著,他都該懷疑自己的魅力了,都這樣了,聞延還能忍著不做?

  聞延轉身外棚外走了幾步,他說給宴禹拿紙擦汗,背上也髒了,還沒走出去,就被宴禹從後方撲方撲了個踉蹌,有手順著他的小腹往前伸,握住他的性器在手裡顛了顛。宴禹親呢地咬聞延耳朵,在旁低語:“玩意兒真大。”

  宴禹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甲蓋圓潤,如此修長的手指,也握不住聞延那東西的維度,他加大嘴裡牙關的力量,叼著那片耳朵肉使勁磨,他說:“你對我沒興趣?我都這麼撩你了,你不該獸性大發嗎?這麼克制真讓人挫敗。”越說越惱,手也用了點勁掐疼了聞延。

  只聽聞延悶哼一聲,抓著宴禹的手往外掰:“弄壞了誰來幹你。”宴禹配合地被聞延從背後拎到身前,極為善解人意道:“還有我呢,我來幹你,不用你費勁。”聞延上上下下打量宴禹,宴禹展開手臂敞開腿,還挺著東西聳了聳腰:“上次你不是射了嗎。”

  他還想得瑟,就被聞延過來抱了個滿懷,聞延拍他屁股大腿,讓他張開腿環在他腰上,靠腿夾著。宴禹瞧著聞延那腰,非常順從地騎了上去,被聞延抱著屁股有些急切地走向一旁的化妝臺上。途中股間不斷被那龐然大物戳刺著,粘液糊在上頭,被前端推在了臀肉上,穴眼外。搞得宴禹戰戰兢兢,生怕那東西不打招呼就闖進去。

  攝影棚旁邊有一化妝台,鏡面上的燈泡全是亮的,照著兩個色欲熏心的男人。直到落了實處,才知道聞延究竟抱他過來幹什麼,宴禹忍不住嘴賤:“人家化妝小姑娘要知道你對她桌子做了什麼,非得哭出來不可。”

  聞延就著乳液捅進了兩根手指,不斷在裡面擠壓著,宴禹被攪得皺眉閉嘴,聞延親他的臉,手指一寸寸地探著他內壁:“所以你一會得忍著,別射到這上面。”宴禹背靠鏡面,在上頭留下溫熱的印子,他看著聞延的臉喃喃道:“不公平,你也別內射。”聞延又擠入一根手指,忍耐道:“我本來就沒打算射裡頭。”

  手指在裡頭抽插不休,驢玩意氣勢洶洶兵臨城外,越逼越活絡不開,宴禹繃著小腹,將臀往前一送,雙手抬起,扶住後頭的化妝櫃邊緣,右腿踩在桌上,讓聞延多送了根手指進他身體裡。都這時了,他還不停嘴,說聞延那東西生的太過,每次前戲都費勁,不如換個人,還能早完事拍多一組。

  聞延將他拉下了桌子轉了個身,按著腰下塌又被提起了屁股,乳液澆在屁股上涼呼呼的,手指一下抽了出去換成了滾燙的性器,聞延說:“很快的,你忍一忍。”說完就用力擠開穴口,寸寸插入。宴禹手扶著鏡面,嘴裡喘的氣皆暈在了鏡子上,像是熬不住,他的手向下滑了一段,擦開了霧氣。他看見了自己的臉,情欲痛楚。也看見了聞延的臉,癡迷疼惜。

 

56

  牆上透著兩人交疊的影子,不斷地晃動著,化妝台抵著牆面,好似有灰落了下來。扶著桌沿地手泛紅著血管分明,用力地扣著邊緣,不斷的震顫帶動了整張桌身,搖搖晃晃,瓶瓶罐罐晃了下來,斜滾著要落到地上。

  清晰的破碎聲響起時,宴禹整個人被往後一拉,他無法扶住桌身,只能反手笨拙又急切地,摟住了聞延的頸項。他腳踩在了身前的皮椅,胸膛向前挺著,臀被把控著不斷的進入。情欲呢喃聲聲不休,像是被掰到了極致,腰部混著激情的酸麻,亂成一片,都快不知是疼的爽,他張著嘴胡亂喊著,搖晃的視野裡,鏡子遠離的熱源,一點點清晰起來。

  凹陷的人魚線,甩動的陽具,兩股胸肌上的乳頭朝前挺著,強健的手臂從他腋下穿來扣在了肩膀上,與身體的膚色成了反差。他臀部淫亂地擺著,前後左右似逃離更像迎合,身後衝撞的力量太強,擠在股縫裡穴口外的摩擦不休,他甚至能看到下身爽出了水,濺到了前方將他們的淫態展露無遺的鏡子上。

  宴禹兩道眉毛皺著,他閉眼仰頭,後腦勺靠在了聞延的肩膀處,站著做愛進的不夠深,每次聞延大力挺腰不斷插入,都會將那渾圓的肉臀撞得一震一震,被壓得扁平又抽出,不斷的擠著哪條縫,肉具開拓窄縫,龜頭卡入最敏感的內部,拖拽抽離,挺送入侵。

  他再也蹬不住身前的椅子,腳掌剛落地就被扶著腰抽出,宴禹長長地吟了一聲,那是讓他臊得慌的綿軟情色,他身體還未從戰慄中走出,聞延便拖著他,胡亂將一旁桌上的檔推翻在地。慌亂間掛倒了一座檯燈,他們誰也沒管,只待張腿後那器具挺入甬道,聞延極為性感地發出鼻音,手臂撐在他臉側,還空出一手,掰著他的左腿,腰部晃圈地再入了些許。

  沉乎乎的囊袋擠著紅腫,壓出的白沫泅濕了那叢陰毛,昂然粗壯的器具往外抽出些許,又深深頂入,像是將人下身釘死在那處一般的用力,濘泥摩擦時發出的穢亂淫聲遮不住蓋不了。宴禹弓著雙腿,架在聞延腰杆上。他們都出了一身的汗,肉搏肉地在桌上碰撞不休。

  聞延粗糙的手胡亂在他小腹摸索,攏著他那叢毛髮使勁揉搓,他沒碰他那柄器具,繞過昂然的莖身,搓過小腹,將他右乳納入手掌心裡,他感受到乳暈乳頭被粗糙的掌心磨礪著。他哼哼著掐著聞延的肩膀,手臂,最後落到了弄他乳頭的手背上,裹在上頭,施壓力道在聞延的手背上,如隔著手讓人大力的弄自己,挺著胸去蹭去磨。

  迷亂間他聽到聞延在旁邊熱乎乎地問:“插射好不好。”宴禹睜開眼,裡頭像是有水光瑩瑩,又似那雙眸子太黑太亮,意亂情迷間一絲絲玩味浮現在上頭,他聲音啞了卻還含著笑意:“這麼能幹?”還沒得來答案,聞延就明瞭他已同意,堵住宴禹的嘴,他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著,腰胯沉而重又打著圈去磨。

  寸寸地碾,一點點擠開,前列腺被不斷地撞擊著。強悍的力道幾乎要將那裡搞壞,又深又重,宴禹咬著聞延的唇,牙齒磨出了血的味道,他後背像是要著了火,任憑冰冷的桌身都被燙出了高溫。一雙腿牢牢夾住了聞延的胯,腿根被撞得啪啪啪,穴肉全軟了,腰也軟了,被人握著不放,頂了又頂。

  不斷的快感從腰腹處滾滾積累,他看著聞延在他身上沉沉的喘著,男人味十足的眉眼英俊極了,滿是貪婪地來需索著他的嘴唇,激烈的性愛讓人渾身上下血液奔騰。恍惚間呼出的氣都像帶著火星,落到了皮膚上,灼出了大片的紅暈。

  聞延牢牢貼著他,胸膛磨著他的乳頭,腫大突起的乳暈被碾著磨平,硬邦邦的腹肌壓著他的性器,快速胡亂聳動的屁股被他的手抱住了,公狗腰又猛又快,幾乎抱不住。屁股麻了,口水也止不住,他張著嘴,在劇烈的晃動下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腦袋近乎充血,不斷的歡愉讓神志漸失,身體的快感在不斷拔高,他低吼著想要推開聞延,被更用力地壓住了,逃也逃不開,敞著股紅著穴被不斷的入。狼狽的交合處淫水淋漓,順著泛紅的腿根滑到膝蓋骨。呻吟堵在不斷擠壓推擋的舌頭裡,攪和不停。

  極致的快感讓腦子一陣眩暈,腰部都軟成一片,像失禁一般性器充血,腹部酸漲,宛如被針輕戳都能滲出水來。他那裡越發濕越發緊,咬得聞延出了更多的汗,只能咬牙卡著他的肩,不讓他再動分毫沒命地操著他的穴。

  越來越強的官感像是突破了一個關卡,將他的腦子沖得一片混沌,激流一般的酥麻躥遍了他全身每一個地方,甚至連腳趾根都在顫,宴禹啊了幾聲,卡在喉嚨裡,他挺了挺腰,渾身都在抖,精液沒有射出,而是順著那開合的龜頭,黏糊在莖身上淌了下來。

  身體一抽一抽,在反應過來前,聞延舔著他的臉,滿足至極道:“是鹹的。”宴禹茫然地一抹臉,才知道他竟然流淚了。身體還沒從極致的高潮裡走出,聞延抽離出去時他右腿甚至不受控制地抖了兩下。整個人都癱了,流了一肚皮的精液。

  他不斷地喘著,胸腔一鼓一鼓,直到聞延將精液射到他肚子上,甚至有些濺到臉上時,宴禹才無力地撐著身體,從桌子上坐了起來。他在辦公桌上的殘局裡把紙找了出來,擦乾淨臉上的東西,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聞延不知從哪找出一包濕巾,給他收拾雙腿間的狼藉。只聽宴禹暈暈乎乎地說:“太恐怖了。”聞延忙抬眼望他,有些擔憂道:“怎麼了,哪不舒服嗎?”宴禹搖了搖頭:“沒有,太爽了,爽得讓人上癮。”聞延哈哈大笑,把他從桌子上抱了下來。宴禹腳踩到地面了,才覺得自己飄在半空中的魂落了地,他哆嗦著腿走了幾步,然後看著亂七八糟的一地東西:“完了,這下不止化妝姑娘要哭了,助手也要哭了。”

 

57

  放縱過後才知當時荒唐,一地檔,淩亂的化妝桌,還有些許檔被糅上了精斑。單反被孤零零地遺棄在棚內,連同那停靠在中央地機車一起。聞延換了條褲子,宴禹光著屁股將自己完好的衣服件件穿上。腿有些合不攏,他走路姿勢不得勁,還得提醒聞延剛剛他身上穿的那條內褲,在激戰的時候不知道扔哪了,得找出來。要不然被工作室的人發現,聞延要丟臉丟大發了。

  宴禹慢條斯理地找了張椅子,底下塞個坐墊,彆彆扭扭地斜著屁股,叼起煙笑看聞延勤勤懇懇收拾殘局。只聽聞延頭疼道:“完了,明天小宣非得撕了我不可。”小宣是聞延工作室的化妝師,風風火火的一位妹子,化妝風格卻一反性子細膩精緻。

  聞延這次打碎了兩罐東西,一白一粉,還有一管口紅。宴禹仔仔細細看了上邊英文,嬌蘭、SKYSL,不由連連搖頭,據他所知,弄碎女生的化妝品或者口紅堪比殺父之仇。聞延對著地上的東西琢磨一會,只好拿出手機致電小宣,詢問價格才好賠償。

  不意外小宣在電話那頭暴跳如雷,揚言不要以為你是老大我就不敢撕了你。聞延苦笑連連,耳朵被震的生疼,連聲道歉,說一定會給她買全新包好了仔仔細細妥妥貼貼交到她手上。得來具體牌子,宴禹走過去看了眼價格,一陣牙疼:“女人的東西太貴了,有這筆錢總統套房都可以開。”

  宴禹把嘴裡的煙塞到聞延嘴裡,讓人抽煙解愁。聞延抓著他的手,讓人挨著自己的臉,取下煙在宴禹的手掌心親了親:“還不是你撩撥的我,回辦公室坐吧,這裡熱,我收拾完了去找你。”宴禹順手掐聞延的嘴巴,捏捏那兩片軟肉,好笑道:“這裡我們倆一起搞亂的,哪裡有我坐著你收拾的道理。”

  說罷他順著聞延的臉摸到這人的發頂揉了揉,觸感很不錯。卻莫名觸動了聞延的某些回憶,只見聞延抬頭問他:“你是不是說過我像小司。”宴禹故作無事地抽手離開,一本正經的否認,說沒有,他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聞延怕不是做夢,夢見他這麼說了。

  然而並沒有用,還是被聞延追著抱上來,在沒耳洞的那邊留了個牙印,宴禹耳垂一下就紅了起來。兩人鬧了會,還是將東西整理好了。聞延拿著單反回辦公室,取出存儲卡要回家處理。宴禹將自己的領帶束緊了,坐在沙發上,帶著情事後的慵懶:“我開車來了,去你家吧,我還沒去過你家呢。”

  他想了想,又道:“還是得去我家一趟,把小司捎上。”聞延將東西收好,提著包過來拉宴禹,牽著他的手:“不急,再等我幾天吧,到時候你直接住過來就成。”宴禹也不勉強,說剛好照片承諾履行了,他要把照片掛哪,聞延都得從他。

  話音剛落,手就被聞延重重的握了握,只聽聞延淡淡道:“除了別人能看到的地方,其他的隨你。”宴禹反手纏上聞延指關節:“那你家除了我,可不能讓別人進了。”聞延好笑望他,搖搖頭。他們倆都有那麼點小心思,你懂我懂,沒有說穿,都是情趣。

  等出了工作室,才知這天下起了小雨。雨聲漫漫,聽起來挺舒服。天氣漸漸轉涼,大晚上的從熱意騰騰的辦公室走出,竟也受到了那股涼意。不知不覺冬天將至,看著穿外被雨水切割的斑駁景色,宴禹拿出手機拍了一張。

  他和聞延都不喜自拍,聞延喜歡發人在途中遇到的美景,張張構圖完美,景色動人。而他是壓根不怎麼發朋友圈,除了轉些工作上的相關資料。宴禹瞧著自己剛拍的照片,有點自得,覺著自己被聞延影響了連帶拍照技術也好,他拿著照片問聞延,卻被指導這重新拍了張。他對比了一下,於是打開萬年不更新的朋友圈,把兩張都傳了上去。

  宴禹開了音樂,才懶洋洋舒展在副駕座上,開始進行讓聞延留宿的勸說。然而聞延明天要去另外一個地方,早上五點得起,收拾好東西就要去機場。宴禹歎了口氣:“要不我養你吧,你每天把小司伺候的毛順皮靚等我回來。”

  聞延倒沒順著宴禹的貧嘴說下去,他沉默一會才嚴肅道:“我的工作會導致我沒法經常陪你,也許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都不能恰好出現,這是我的短處。我沒辦法很好權衡工作和感情之間的平衡。比如今天我遠在D市,而你有事需要我的時候,而我並不能拋下我的工作來找你,因為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那些跟著我的人。從責任上,于情於理我都不能任性妄為。”

  宴禹有些驚訝,他斟酌道:“這不是正常的事嗎,如果我出差去勘察工地現場,累死累活你讓我馬上從另外一個城市趕回來。我也不會願意,除非真是大事。”繼而宴禹放軟話音:“你別怕啊,這事好解決,別那麼緊張。”

  聞延漸漸舒展開眉心,抽空瞟了他一眼:“所以有意見你別憋著,哪怕打一架都好,悶聲搞事情要分手,我會把你鎖起來。”這話說的宴禹樂的慌,怎知看看聞延,卻發現這人認真極了,也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真上了心。宴禹小心地打開微信,想和宋劍嘮嘮嗑,問問聞延這突如起來的,讓人毛毛的話,卻莫名讓他很高心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被戀愛燒壞了腦子。

  才剛開微信就被消息提醒嚇了一跳,基本都是圈裡人,約過的沒約過的通通炸了屍,宴禹點開最開頭的一條消息:你和聞爺???

  那三個問號瞧的宴禹眉心一跳,他點開第二條,是程楚的:宴哥真猛,這就和全天下宣佈了。宴禹莫名其妙,回道:你說漏嘴了?程楚表示冤枉,順便給宴禹指路朋友圈,那張剛發的照片。宴禹再看圖片評論,這才明瞭怎麼回事。

  夜晚的車窗不但映出窗外的景,也反射了窗內的人。在照片裡宴禹瞪了半天才找出上面兩個人的臉,第一張聞延坐他身側,第二張指導的時候臉挨臉,湊得很近。他一心一意專注窗外景色,燈下黑,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和聞延入了鏡。

  舉著手機他想了想,轉頭和聞延說:“我好像幹了件壞事。”聞延頭也不回:“什麼?”宴禹暗忖:“你可能不會高興。”這時聞延才認真起來,再次問了聲,宴禹就把事給說了,然後瞧著聞延臉色說:“這事怪我考慮不周。”聞延臉色不變,左手扶著方向盤,車身緩緩停了下來,是紅燈。他右手接過宴禹的手機,隨便拍了一下自己,遞了回去:“發。”

  宴禹莫名地嗯了一聲,就聽聞延說:“剛剛那張不夠鐵證如山,發這張。”

 

58

  宴禹拿著手機,嘴裡含笑,他笑納聞延自拍卻沒發朋友圈。聞延從頭到腳都是他的,不給看。於是他再次發了條朋友圈,這次是文字:嗯,在一起了。言簡意駭,暗藏得瑟。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張自拍提了醒,他發現他好像沒怎麼拍過聞延。

  於是一路上正面側面,從頭到腳都拍了一遍。相冊被刷了好幾頁,宴禹終於心滿意足收手,點評一句:長得真好。聞延見宴禹志得意滿模樣,忍不住伸手掐他耳朵,輕輕的扯,在紅燈的間隙裡把人逮過來親,咬了口鼻尖才把人放了回去。

  宴禹摸摸被咬的地方,越發覺得聞延和小司像,總有一天他怕是要頂著臉上的牙印出門。他耳垂差不多好了,見聞延耳朵上的茶葉梗,才想起之前聞延留在他家中的那對打磨過的袖扣耳釘,他琢磨著二分為一,該送聞延一個。宴禹耳洞只有一個,怎麼戴一對。

  車行到他家樓下,宴禹才發現聞延不好回去。見這雨越下越大,他說:“你該提醒我的,怎麼著也得先送你回去,我自己回來。”見聞延掏出手機,準備約車,他忙按住聞延的手說:“我有東西要給你。”才將人帶進門,就見小司噠噠地跑來,趴在聞延腳邊甩尾巴。

  宴禹進門將耳釘取出,拿下一枚,俯身給聞延帶上。冰涼的細針穿過耳肉,環扣從後方契入。獅子掛在聞延耳垂上,很合適。他在上邊親了親說出門記得帶,很好看。身子還沒退開,就被聞延摟住了腰。他順勢騎在聞延腰腹上:“不回去了?”聞延握著他的下巴,將他轉到自己這邊。吻上來前,只低聲道:“回不去了。”

  古有君王不早朝,今有他誤聞延。鈴聲響起時,宴禹才剛睡下。一身酸痛,穴口軟軟尚未合攏,他挨著聞延趴著睡,他睜睜眼。發現聞延一直背靠床頭沒睡,只左手撫摸他背哄他入睡,右手抽了好幾根煙。想到聞延今天要趕飛機,他就後悔把人留下。

  聞延見他醒了,說時間還早,附身與他接了個煙味十足的吻,然後揉了把臉就起身去浴室。宴禹扶著老腰去床頭櫃裡翻東西,裡邊有罐褪黑素和耳塞,還有眼罩,失眠必備。想了想,他光著屁股去了廚房,快速地切了個三明治。等聞延從浴室出來,就見宴禹光著身體,裹著圍裙一手端奶一手抓三明治,宛如情色片主角,輕佻地朝他揚眉:“來,補補精氣。”

  聞延哭笑不得,走過去抓了三明治吃了幾口,才說:“你是故意挑我趕時間的時候,玩這套嗎?”宴禹摸了摸聞延小腹:“要惜身啊,聞爺。”說罷他將備好的東西遞給聞延:“飛機上用。”接著脫下圍裙,回身往房間走,邊走邊瀟灑擺手:“記得給我帶特產,回去睡了。”

  聞延什麼時候走的宴禹不知道,等他起來時屋裡無人,桌上有杯檸檬拌蜂蜜,壓著一張紙條。聞延留言:記得想我,等我回來。肉麻至極,直把宴禹逼清醒了。戀愛腦一上頭,就拍下發給程楚。剛發就後悔,撤銷回來。還未發應過來的程楚發來一串問號,如老媽子喋喋不休,直問剛剛到底是什麼。

  怎知宴禹一句話把他給堵死了,只見宴禹頭像那張狗臉旁邊跳出一個框:這麼八卦,一定沒有性生活。程楚一下氣急,不斷發來肉色該打碼圖片,證明自己生活多姿多彩。宴禹懶得看,將手機放一旁自己喝檸檬蜜糖。

  等聞延回來以後,已經是一個禮拜了。聞延說在那邊有個寄信的地方,郵差走的很慢,一封信也許半年後才送達收件人手裡,他給宴禹留了封信,半年後收。宴禹好奇死了,追問究竟寫了什麼,聞延沒肯說,只說半年後就知道了,也算浪漫。

  得不來答案,也就不追問了。他們倆驅車去吃飯,那餐廳挺難預約,地道的當地菜,店外經常排起長龍。既然是有心的約會,宴禹怎會沒有準備。他早就約了個號,一抵達便直接入內。天涼菜熱,聞延這次去的地方更冷,手指被凍傷幾處。

  宴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琢磨著晚上得給聞延好好弄弄手。夾著幾塊肉添到聞延碗裡,一抬眼就見一眼熟至極,深深刻在他腦海裡十多年,每每噩夢驚醒,都會出現的一張臉,陳世華。宴禹筷子掉了,他覺得自己腿在打顫。等回過神來,他已經追了出去,狼狽地撞倒了椅子,挨到好幾人,一時怨聲連連。

  街道上人來人往,行色匆匆,早已不見陳世華的影蹤。宴禹茫然四顧,竟然不知該從哪追起。剛想直追,才憶起被拋在身後的聞延。宴禹忙拍頭覺著自己糊塗,想找到陳世華還不容易,從陳蓉那處下手就好。這下該如何向聞延解釋方才失態,蠢死了。

  灰頭土臉剛想回去,就見聞延也跟了出來,面色驚訝:“怎麼了,見著誰了?”宴禹張張嘴,好半天才道:“沒誰,我認錯人了,回去繼續吃飯吧。”聞延微愣,卻沒再追問。一頓飯食不知味,他走神好幾回。

  直到身旁有小孩嬉笑跑過,差點跌倒,聞延伸手去扶,低聲讓其小心別跑。宴禹才一回神,驚覺兩人沉默久久,聞延也沒說話,氣氛低沉,大事不妙。宴禹琢磨著開了口:“我坦白。”他聲音剛出,就見聞延擱下筷子,作出一副洗耳恭聽。

  宴禹自省:“不是初戀情人,不是舊人,是仇人。”聞延微微睜圓了眼,看到聞延模樣,不知為何,難以啟齒的事情反而可以說出口了,他說:“你知道我家的事吧。”聞延看他臉色,細思後才道:“知道一些,新聞有講。”

  宴禹點點頭:“我剛看見了殺我爸的那個人,陳世華。”一時空氣宛如靜止,宴禹苦笑,怎麼好像搞得氣氛更緊張了。他垂眸夾了塊排骨,盯著紅色醬汁緊裹的肉,笑道:“新聞上肯定也說了,他沒被判刑。拘留了不到三個月,案子判下來了也就放了。”

  他撥弄著排骨,晶瑩的米飯上粘了汁水:“說來也好笑,從那以後,我不敢吃肉。看到紅色的東西就怕,連完全好了,也是足足緩了三年時間。”他慢慢抬起眼,看向聞延,一些從未對他人說過的話,一字一句拋出:“不知道他現在過的怎麼樣,希望不太好吧……”

  說著,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眼皮子垂下避開了聞延的視線:“不然我怕我會控制不住,找到他,殺了他。”話音剛落,久久沉靜。宴禹撲哧一笑,抬起頭來,面色朗朗:“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怎知聞延卻沒笑,只丟下一句:“記得找我。”

  宴禹沒理解這前後關係,回道:“什麼?”卻聽聞延認認真真地說:“如果真到那地步了,記得找我。你殺人,我埋屍。”宴禹驚了,完全不知道該回什麼話,卻見聞延面無表情又接了句:“當然,我也是開玩笑的。”

  宴禹:“……”

 

59

  宴禹被聞延一席話搞得又暖心又害怕,幸福感從每一寸角落冒了出來。他沒想到他這番算的上可怕,狼藉的坦白,竟然換來這麼一個答案。你殺人,我埋屍,我陪你一塊下地獄。怎麼可能,怎麼捨得帶上你一塊。有了這麼一個人住在心上,惦念著。哪怕他走到極端,都得想著回頭。

  這麼多年心裡始終有片荒涼的地,如今非但被人開墾了,還種了花。奇妙的感覺讓宴禹慌忙垂眼,不想自己如此沒有骨氣,這麼容易溫熱眼眶。咽了口飯,他將排骨咬了一口,嚼吞入腹,再喝口湯:“現在都好了,你看我能正常吃肉。”怎知聞延卻將他碗裡剩下排骨夾入自己碗中,低聲問:“上次你的過度換氣,也是因為那件事嗎。”

  宴禹承認道:“嚇到你了吧。”聞延點點頭:“幸好我有次跟組的一位群演也犯過,被及時救了過來,當時學到了幾招。那天你發病後,我上網查了查原因,有生理的有心理的……”話說到這裡,聞延卻頓了頓,這才溫柔地看向宴禹:“我猜到了一些,卻不敢問你。”

  聞延些許困惑地皺眉:“之前我說我知道當年的那些事,你好像挺生氣。我的揣測也不敢和你確認,只能一個人提心吊膽,生怕哪天你又發病了,身邊沒人。”宴禹忽地想起,那天他發病後,聞延之後不與他同住,但無論見沒見面,晚上都要聊幾句,超過一個小時沒回資訊,就會有電話過來。

  他本以為這是戀愛中人的粘人通病,卻沒想到原來這裡頭也藏著許多憂心。果不其然,聞延屈指抵抵自己眉心,苦惱道:“當時都不想搬走了,但總覺得你我都是大男人,我不該婆婆媽媽,招你煩。”宴禹燦然一哂:“這麼擔心我,那我得帶著小司一塊投奔你了,讓你天天見我,見得煩為止。”

  聞延這才舒展眉心,爽朗道:“快準備好了,過些天就能來。”宴禹詢問聞延最近還有沒有特別急的活,週末是否有空。聞延看了眼手機,才道:“應該沒有,怎麼了。”宴禹自自然然:“我得去看看心理醫生,以防萬一,你陪我去嗎?”想了想,他又重複道:“你知道的,當代人多多少少有些心理毛病,所以看醫生是正常的,我……”

  他想解釋,不願讓聞延誤會他是精神上出了問題。姿態雖然大方,但心裡仍然忐忑,七上八下。聞延卻答道週末有空,陪他看完醫生還能跳傘,他有朋友在航空運動俱樂部上班,方便預約,正好可以捎上宴禹一塊去釋放身心,玩個雙人高空跳傘。

  這活動聽著就膽顫,宴禹又不能認慫,只能說聞爺有錢任性,他就陪人走一遭。沒過幾日就是週末,聞延開著自己的車來接宴禹。途中宴禹吃著對方捎來的早餐,問聞延微信如何,有沒有被消息撐爆。聞延搖頭說沒有,他早已清了一趟通訊錄,無關人士皆被刪除。剩下的朋友問,他就回說是,也沒多久功夫就打發乾淨。

  這番自覺讓宴禹汗顏,他還留著許多聯繫方式。於是連續看了聞延好幾眼:“要我刪嗎?”聞延正眼前方看路:“隨你。”宴禹揚眉,暗忖聞延竟然如此大方?他刷了一下,又說:“感覺都刪不了。”話音剛落,聞延就點了一腳刹車,他身子猛地向前一傾,才發現前方已是紅燈。

  本以為只是路況問題,直到被聞延掰過臉,掐著下巴晃晃道:“我這正開車呢,別氣我。”宴禹把下巴一抬,從聞延手裡掙了出來:“刪,聞爺要我刪,絕對不留。”聞延眯眼盯他一會:“你這嘴越發能說了啊。”宴禹伸出手握住聞延,在其掌心裡用食指勾了勾:“來,你給堵上。”

  聞延沒堵,而是以拇指給他揩去嘴邊的麵包屑。他給宴禹帶的早餐有奶黃包,宴禹吃的香甜,白軟的包子皮粘在嘴角而不自知。宴禹反應過來,以手背擦嘴,大感丟人。只覺戀愛過後智商直線下降,他以前分明不是這個樣子,該是遊刃有餘,進退有度,撩撥滿分。

  心裡糾結暗歎,正尋思著找個機會扳回一城,醫院便到了,宴禹那點心思一下就沉寂下來。還是同樣的流程,不同是以前他一個人在裡頭接受治療,沒人在外頭等他,後來是老太太,現在是聞延。心理醫生問了許多話,宴禹老老實實作答,第一次治療按理說不適合過於激進,點到為止,宴禹卻與醫生申請催眠療法,他想重回案發現場,那天的記憶來的突然,他總覺得自己還有許多東西並沒有看清。

  直到一個小時後,宴禹才從治療室裡出來。醫生給他開了些藥吩咐他回去好好休息,他剛才催眠時狀況非常不穩定,被及時叫醒了,短期內醫生不會再給他來第二次。但剛剛那次也夠了,他想起了一些細節,比如陳世華拿著兇器離開家沒多久就回來了,那兇器扔的不遠,又或者藏的不遠。

  還有陳蓉當時確實戴著那被他撿到的耳環,耳環大概是被暴力取下的,因為陳蓉身上沒有傷,只有耳朵在滴血,後來右邊的臉更是青了一大塊。正思索著,抬眼去尋聞延,便見那人背對著他,開著醫院窗子看外頭。

  他走過去攬腰摸臉,才發現聞延捏著一根煙在嗅,這人在忍煙癮。宴禹說你怎麼不去外頭抽,聞延手出了點汗,將那煙捏得有些皺:“萬一你出來了我沒在,更糟。”宴禹樂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離開你就不成了,你不在我還不會找啊。”聞延認同道:“嗯,也是。”這話剛落宴禹就板起面孔:“真走啊。”聞延把煙塞宴禹口袋裡:“下次你進去前把我煙也帶進去,我就跑不了了。”

  說說笑笑從醫院出來,聞延上車就說預約成功了,帶他去跳傘。雖說做過心理準備,但宴禹心裡還是虛的慌,到了地,才知道流程重重。光是跳傘培訓就花了不少時間,聞延在那頭倒是輕鬆,顯然也不是第一次來玩。簽了合同選了衣服,他倆一塊兒上的直升飛機。

  帶跳教練坐在一旁,機長在前方說已經升到一千米的高度,再有兩千,就可以跳了,讓體驗者做好準備。宴禹隔著窗戶往外看,心裡繃得緊緊的,下意識地,他看向聞延。

  他們兩個都帶了護目鏡,坐在一塊,被各自的教練夾在中間,模樣看起來怪好笑的。聞延握了握他的手,忽地湊在他耳邊說:“怕嗎?”宴禹咽了咽唾沫:“還好,感覺挺新鮮的。”聞延小聲地笑了,只聽他飽含深意,宛如呢喃:“去飛吧,我的小羽毛。”

 

60

  從高空跳落的那一瞬間,身體不斷的在空中翻滾著,失重感傳來的同時,風狂猛地在耳邊轟隆作響。直到身子穩定下來,宴禹才敢睜開眼睛。只一瞧到眼前的一切,宴禹就捨不得合上眼。不斷有雲霧從眼前穿過,他張開手,甚至覺得能觸摸到那些濕潤的雲。緊張褪去,興奮感卻猛地拔到了最高點,身上很沉很重的東西仿佛被一點點肢解分裂,順著下墜的沖勢,從中徹底掙脫出來。

  如此下墜了一陣子,忽地渾身往上一提,降落傘打開了。風聲一下就消失了,四周安靜下來,一切宛如靜止,遠遠的,他看見聞延那邊的降落傘也打開了,朝他們這裡飄過來了一些。他如浮在半空中,四周皆是藍天,如被湛藍的湖包圍著,他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也感受到了陽光照在身上的溫度。

  漸漸腳底的景色被越放越大,教練教他操縱著降落傘,一點點下落,直到腳挨到地面,宴禹狼狽地屈膝跪地,他下一秒便大笑起來。暢快肆意,坐在地上,笑得臉都紅了。直到聞延尋到他,將他從地上拉起來那刻,他猛地摟住聞延的脖子,吻了上去,濕軟的嘴唇,他鼻息急促地挨著聞延的臉頰。

  整張臉都是燙的,眼睛裡泛著光。他用行動證明了自己有多暢快,甚至有些上癮,想要再來一次。聞延拉著他說下次,可以出國跳,有不一樣的風景,感受也會不一樣。宴禹興奮點頭,表示絕對要將這個納入未來計畫裡,不止跳傘,還想深潛。他有點想嘗試在深水裡擁吻,是個什麼滋味。

  聞延笑眯眯瞧他模樣,說要去LA考個教練證,遲早有一天,是他抱著宴禹飛。宴禹輕描淡寫回他一句:“誰抱誰飛,還不一定。”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又是兵分兩路,各回各家。他在門口牽著小司,吻別聞延,目送人上車開走以後,就準備著帶小司出去夜跑。

  剛轉身就聽到有人在喊他名字,急切又底氣不足地。他回頭一看,陳蓉從一輛車子上走了下來,穿著一襲白裙,提著手包立在車邊。她瞧著宴禹,欲言又止,很快便扯出一個笑:“宴宴,媽媽來看看你。”

  相比上次見面,陳蓉瘦了許多些,白裙襯的她宛如紙片一般。宴禹轉身打開門,讓小司先進去自己玩會,他回頭問陳蓉:“要進來嗎?”面對曾經的家,陳蓉只瞧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平靜道:“不用了,你陪我走一走就好。”

  陳蓉是位畫家,沒嫁給宴禹父親前就已年少成名,才氣驚人,宴禹如今在繪畫上的天賦可以說是陳蓉遺傳給他的。非但有才有藝,人也長得貌美。在大學和宴禹父親,宴旗戀愛後,便一心一意要嫁給宴旗。

  宴禹長相肖父,可想而知宴旗當年是極英俊的,且書讀的多,學歷高,才子佳人很是登對。宴禹記得小時候陳蓉最愛教他畫畫,一筆一畫,畫的好了,還會高高興興帶他出門溜達,買些好吃的好玩的給他。而宴旗從留校任教當個大學老師,被調任到教育局,升得越高就越忙,但還是會一有空就回家,看看老婆看看孩子。宴禹小時候不算能常瞧見宴旗,卻和宴旗的關係非常好。

  二樓沒被拆前,曾經有過一個房間,裡頭全是陳蓉以前的畫,都婊好了掛在牆上,陽光從小窗裡掃進來,那些畫美得驚心動魄。幼時宴禹還小時,陳蓉對那房間防得很嚴,不許宴禹進去,因為怕孩子沒輕沒重,弄壞了畫。

  可再後來,陳蓉的畫作失了靈氣,雞毛碎皮的生活讓她的才氣變為庸俗,畫就被取下來了,以油皮紙裹著,堆在角落。壞掉的傢俱、掉了輪的腳踏車、樁樁件件被搬進了那間屋子。如同陳蓉那封塵的畫具一般,成了舊物。那間屋子也變為了擱置雜物的倉庫,許久也不會有人打開。

  宴禹長得很高,相較之下小時候總是抱著他到處走的陳蓉矮了他許多。他總覺得陳蓉愈發年輕,可這次見面,卻能發現陳蓉老了許多,頭髮藏著銀絲,瘦得臉頰微微凹陷,更顯老態。走在路上,途經一破舊的遊樂園。陳蓉的步子停了下來,她款款地瞧著那些掉了漆的木馬,滑滑梯,抬頭問宴禹:“你想吃點什麼嗎?”

  他沉默搖頭,本就一路無話,他待在陳蓉身邊,一顆鮮活的心就像被帶著刺的鐵鎖捆緊了,動咎就疼。聞延剛讓他自由,陳蓉就攜著滿身枷鎖,染成陳年往事的髒汙血液,再次找上了他。本以為搖頭過後,陳蓉總該進入正題,告訴他這次來找他究竟為何。

  怎知陳蓉自己慢慢走向一個秋千,坐了下來,仰視著宴禹:“我想吃以前總給你買的小雪人,你還記得嗎。”宴禹瞧了眼陳蓉白裙上別著他送的黑色胸針,不由歎了口氣:“記得,我去給你買。”

  帶著雪糕回來,那東西卻被他的體溫弄軟了,撕開包裝袋,糖水溢了出來,陳蓉卻吃的香甜。宴禹自己尋了另一個秋千坐下,茫然地望著不遠處,有小孩子在互相扔著球。他聽見陳蓉說:“媽媽終於要開畫展了,你來看嗎?”

  宴禹一怔,只見陳蓉從包包裡取出一張邀請卡,笑的嫣然:“應該給你朋友帶一張的,但你是我兒子,想帶人進來直接來就行。”宴禹瞧著那張邀請卡,沒有伸手接:“既然是這樣,你怎麼特意送邀請卡過來,電話裡說一聲就好了。”

  可陳蓉卻執拗地舉著那張東西,要宴禹收下。直到宴禹抬手接過去後,她才重新笑了起來,輕輕地晃著秋千,眼睛不知看望何處:“我盼能開畫展不知道多少年了,可如今真成功了,又很難說是個什麼心情。”

  宴禹無心聽她傾述自己心聲,只僵硬地打斷了她的話:“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怎知陳蓉搖搖頭:“不用了,我馬上就得回去,這次就過來看看你。”直到陳蓉上了車,宴禹也沒摸著頭腦,陳蓉究竟來這一趟,是做什麼。

  只見她滑下玻璃窗,在車子裡頭看著宴禹:“我以前總裝作不知道,但現在我也想見一見他,你喜歡他嗎?”宴禹崩著一張臉,沒有答話。陳蓉搖了搖頭,丟下一句:“帶他來吧。”便驅車離去,獨留宴禹立在原地,掐著那張邀請卡,想動手撕掉,又停了動作。他心裡很煩,躁鬱讓他心裡的火不斷的往上冒。他最恨陳蓉這幅慈母模樣,也最噁心明明如此,還是會心生動搖的自己。

 

61

  畫展的時間在禮拜五,還有好幾天的時間。宴禹一直沒有和聞延說這事,他沒想好怎麼說,更不想讓聞延見陳蓉。然而這事並不是他能單方面決定,他如果沒經過聞延同意就擅作主張,不僅自負,且還失禮。

  猶猶豫豫,始終沒能找到適合時機來講。還沒想好,宋劍就約他出去喝兩杯。是和家裡那位吵架了,心情不好。宋劍和他男友堪比模範夫夫,能吵成也罕見。他便去了,襯衫西褲,架著復古圓框,配了那枚獅子耳釘,卷氣十足地赴約了。

  久未入歡場,剛一入門,音樂揉雜人潮的熱度,撲面而來。穿過嚷嚷人群,五光十色的燈掃在身上,陌生也熟悉。他感受到不少人的視線,但不太像以往一樣明騷且勾引。更像發現他一夕之間長出尾巴,露出獠牙,目光怪異。

  宴禹低頭看表,然後尋了個位置坐下。他給宋劍致電,那邊話音含糊不清,像是已經喝上。他與調酒師相熟,上前詢問。調酒師執著酒瓶,瓶嘴晃了個方向。尋到卡座,宋劍臉上薄紅,頭髮淩亂,衣服扣子開到胸膛,坐在那裡持續飲酒。

  感覺到旁邊位置凹陷,宋劍頭也不抬:“不約。”宴禹笑了,伸手攬過宋劍的肩膀,溫和又不可質疑地將宋劍手中酒杯拿走:“喲,把自己弄的這麼秀色可餐,把我叫過來又不約?什麼道理。”宋劍見是宴禹,放鬆地把腦袋搭在宴禹肩膀上:“我哪敢約你,你如今也是有主的人呢。”宴禹拿著酒杯,將裡頭剩下的酒咽下。

  剛一喝完,就被熏得眼瞼微紅。宋劍竟然一點飲料都沒兌,純洋酒,辣得喉嚨一陣冒熱意。他擁著宋劍,詢問人究竟發生何事,得來答案後宴禹徹底黑了臉。宋劍初戀留學歸來,事業有成。宋劍等他多年終於守得明月開,誰知那男人始終沒與家裡出櫃,並聽家裡人的話與別人相親,背著宋劍與別人打得火熱。

  說著說著宋劍眼淚就下來了,他自嘲自己故事太老套,如廉價的街邊雜報,像被人反復嚼的如口香糖一樣的噁心俗套,卻在發生到自己身上時候,天崩地裂,不過如此。宴禹臉色越發黑,卻聽宋劍一抹眼淚,又喝了一杯酒才道:“他說他奶奶得了癌,死前想見他結婚,他是他奶奶帶大。不敢刺激老人家,也不敢帶我回去,更不敢出櫃。”

  宴禹沉著臉,沒說髒話沒腹誹,宋劍現在需要的不是這些。於是他問:“你想好該怎麼辦嗎?”宋劍垂著腦袋,好一會才道:“分手。”宴禹點點頭,拿出煙自己抽了一口,遞入宋劍嘴裡,讓人抽一點。宴禹歎氣抱著宋劍,低聲安慰自己好友。

  沒多久,手機就響了,他抽手接起,聞延在電話那頭問他在哪。宴禹瞧瞧懷中宋劍,回答在酒吧陪人喝酒。聞延在那頭問是誰,宴禹答你也認識,宋劍。聞延說好,沒等宴禹繼續問好什麼呢,聞延就將電話給掛了。宴禹莫名其妙盯著手機,尋思著一會找機會再撥回去。

  而宋劍還在默默流淚,慘得如同在外被欺負的家貓,滿身傷痕的回來,舔也不管用,哪怕把毛梳理的再順,你也能見他的傷口在滴血。宴禹只能歎息著摸他腦袋,問要不要去他家住一陣子,兩人同居,如今不適合見面,必然需要一個避難所。宋劍歎了口氣,他說他想到要回去收拾行李,就頭疼。

  房子本身就是那個人的,該搬走的只有他。宴禹說沒事,我陪你收拾東西,諒那位也不敢阻攔。他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恨不得讓宋劍馬上搬去他家,離渣男越遠越好。誰知有手從後方伸來,捧住他的臉,拇指輕蹭他下巴,將他臉往上一托。

  宴禹剛一仰頭,就見是聞延的臉,驚得眼睛微睜。緊接著,聞延站在他身後,只一躬身,捧著他下巴便吻了下來。他們姿勢相反,聞延的下巴磨蹭著他的鼻頭,下唇挨著上唇。可很快地,宴禹就鬆開攬著宋劍的手,抬起雙手,左手埋入聞延的鬢髮,右手纏上頸項,指間勾纏著冰涼的項鍊,輕輕扯動。

  他們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貼吻,舌頭你來我往,只是姿勢不便,仰頭久了脖子要酸。好不容易聞延放過他,宴禹才被鬆開,下唇被聞延的拇指壓了壓,擦拭那吻後濕潤,徒留一陣酥麻。

  宴禹微微喘著氣道:“你怎麼那麼快,就趕來了。”聞延繞到他們正面入座,沉聲道:“有人替我擔心你跟人跑了,叫我趕緊過來。”他哈哈大笑,說你眼線真多。聞延不置可否,只憂心望向軟倒在旁的宋劍:“他怎麼了。”宴禹屁股往旁邊挪了挪,與宋劍隔開一段距離,故意裝傻道:“能怎麼了,喝醉睡著了唄。”

  聞延顯然對他這答案不太滿意,也沒繼續追問,只擺擺手讓他過去。宴禹搖頭說不,剛剛他們接吻的時候,就已夠吸晴,宴禹喜愛招搖,也不是這種高調。然而聞延卻自己過來了,坐到他身旁瞧著宴禹道:“你不怕我生氣?”宴禹調侃道:“你氣了?”聞延誠實說沒有,就是有點情緒,與情人之間的吃味。但宴禹一不騙二不瞞,他沒必要在這上頭大做文章。

  宴禹說他要帶宋劍回去住一會,想了想他以嘴形低語:“分手了,要搬家,我讓他去我那住一陣子。”怎知聞延倒暢快答應了,宴禹不是滋味地說:“你這下又不吃醋了?”聞延捧起他的手腕,嗅到他指腹間煙的味道,聽到這話,便抬起眼皮子,一雙眸子攏著酒吧折射的輝光,凜然朝他望來。

  這眼神看得宴禹一慫,就聽聞延說:“你把煙給他抽了。”宴禹還沒應聲,聞延便說:“有什麼好吃醋,你又不和他住一塊。”緊接著,聞延就放下他的手腕:“他住你家,你住我那,剛剛好。”想了想,聞延又囑咐道:“下次別把抽過得給他。”

  宴禹樂了,他說你不是說不吃醋嗎,這換根煙抽是小事啊。聞延沒接話,因為有人坐來他們這桌,不請自來。那人目標直指聞延,想帶聞延下場跳一會。男人身段容貌都不錯,屁股也翹。一雙眼睛眨的輕快又輕挑,還得意地朝宴禹說:“你不介意吧。”

  他許是覺得這兩人名聲放浪在外,這次在一起,指不定也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吃醋佔有欲這種沒必要的東西,應該不存在這兩位玩咖身上。怎知他以為不介意的宴禹,只隔著眼鏡將視線落在他身上,上下看,輕慢露骨,讓人臉紅。

  只見宴禹伸手勾住聞延的項鍊,把佛牌從聞延衣領里拉了出來,捏在手裡,握在掌心,慢條斯理道:“當然介意。”

 

62

  那人面色一變,灰溜溜地走了。聞延似很受用那落地有聲的介意四字,異常順從地就著牽項鍊之勢挨向宴禹,將下巴搭在其肩讓宴禹小心,別扯壞了奶奶給他的禮物。宴禹將裹著掌心溫度的佛牌塞進聞延衣襟,瞅了這人一眼,道來酒吧也不配些洋氣首飾,掛著一枚佛牌格格不入。

  聞延反駁說怎麼能說格格不入,分明是定情信物,說著抬手去摸宴禹耳垂那枚獅子,道就和這個一樣,上身了就不能摘下來。宴禹心滿意足還要駁一嘴:“下次送你別的,怎麼說這鏈子也是我奶奶給的。”兩人不顧場合,終於引來旁人不滿。

  作為旁人軟在一側的宋劍扶著腦袋坐起。苦著臉讓他們別再秀了,他連裝睡都裝不下去了。宴禹面有訕訕然,極為不好意思地把宋劍扶了起來,低聲道:“我還以為你醉了呢。”宋劍沒好氣地扶額,指縫間看了宴禹一眼,低哀地歎了口氣。抬眼和聞延說:“實在不好意思,其實我在外面租個房子就……”

  話還沒說完,聞延就搖頭道:“可別,我讓宴禹搬來我這很多次了,他不肯。你這下算是幫了我大忙。”宴禹寬慰地瞧了聞延一眼,覺得這男人真會說話。大方得體,拐著彎讓宋劍安心。宋劍有些為難,但經由一番勸說,便也從了。

  這搬家也不是一朝一日馬上就能動工,今晚他去聞延那,宋劍能暫住一宿。他把鑰匙遞給宋劍,囑咐哪有新內褲,衣服可自選自挑,不用客氣,只需照顧好小司,給它倒糧添水就好。喝到一定程度,叫來代駕把宋劍送至他家,聞延沒碰酒,直接騎著車把宴禹捎了回去。

  聞延把車開得挺慢,許是憂心他吹風頭疼。宴禹趴在聞延身上閉眼歇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地方就到了。看到熟悉的社區,宴禹摘下頭盔,有些驚訝地看向聞延。聞延點點頭:“我第一次跟你來這裡的時候,也很驚訝。”

  這社區是宴禹的舊處,自從他搬回原來的房子以後,這裡的房子就開價賣出去了,還幫他盈利了一把,也為購回原來的家添了份力。他覺得太神奇了,不但開鎖密碼只差一位元數,連住的房子也很近,後來更是聞延搬去他舊址,他住聞延舊址。兩人再相遇,聞延搬回原地,他也得跟著回來了。

  怎樣的緣分,怎樣的巧合。宴禹懷疑道:“你確定你不是故意搬這裡的,有點嚇人。”聞延好笑地拍他肩讓他快跟上:“誰有空騙你,當時我也嚇了一跳,差點以為你暗戀我蓄謀已久。”宴禹倒沒反駁,只跟了上去。聞延住的那棟樓離他挺遠,怪不得沒有見過,一棟靠南門,一棟靠北門。

  宴禹問:“你住這裡多久?”聞延答有四年,宴禹六年前入的住。宴禹左思右想,覺得奇怪:“我們怎麼就沒見過呢?”聞延卻不認為沒見過,就算住的遠,也會在某一天,某一刻,在公園、便利店、停車場,街道上擦身而過。只是彼此皆不相識,好不容易才認識,聞延就搬走了。

  聽他這麼一說,宴禹也同意點頭,不一會他便釋然道:“說明你總該是我的,就算之前不是,以後也會是。”聞延回頭道這說法浪漫,他同意。行到一半,宴禹嘴饞想吃泡面。於是兩人半途又回到社區外的一間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坐在椅子上,熱水沖進面裡騰騰霧氣。

  酒後吃口熱面,快活似神仙。聞延擔心他吐,要他少吃一點。宴禹酒量不淺,怎麼可能因為那幾杯吐。聞延拿出煙又因為在室內沒抽,只捏著煙盒在指間裡轉悠,輕敲桌身,細細地瞧著他問:“你怎麼看起來這麼高興。”

  宴禹咽了面,沒作聲。他才不會說是因為那次他在便利店喝葡萄糖,看到聞延與宣哲在外頭走過,羡慕的要死。而如今到現在聞延就坐在他身邊,陪他吃一桶泡面。不該高興的,太低級。可偏偏又控制不住,愉悅暗地裡滋生而出,他都快瞧不上這樣的自己。只歎愛情使他盲目且低級趣味,自私自利。

  吃完面回到聞延家中,才知聞延這麼多天弄了什麼。聞延住頂樓,有小閣樓與窗臺,小植物乖巧地掛在窗邊伴著風鈴。一組沙發一面地毯一款投影儀,老式唱片機、陽臺的一對躺椅,舒舒服服的榻榻米旁,甚至還有一個狗窩。

  客房被聞延改成書房,留給宴禹要用,兩人共睡主臥,衣帽間也分他一半。看到衣帽間才發現奇怪東西,宴禹面有抽搐指著裡頭擺著的化妝台問:“這該不會是我們上次……”聞延冠冕堂皇道:“我怎麼好意思讓小宣繼續用我們用過的桌子。”用字一詞被咬重讀音,無恥如宴禹竟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只又好氣又好笑道:“哪怕是我們用過的,也沒必要直接搬回來吧,你不能丟了?”擱在這裡也礙地方,沒有任何用處。聞延不答這話了,拉扯著宴禹去臥室。從牆邊拿起一幅背對而放的相框,那相框極大,幾乎有半身長。遞給宴禹一看,才發現是那天拍的裸照。他背對鏡頭,扶著車身扭腰,露出側臉。

  他身上亮著光,臉泛紅,穿著相當於沒穿的濕潤內褲,肌肉結實分明,英俊又色情,性暗示濃厚地舔著唇。宴禹盯著這照片,一時被照片裡的自己騷得招架不住,聞延還在旁邊愉悅道:“你說選地方掛起來,你選吧。”他大方展開手,熱情地讓宴禹隨便掛。宴禹把照片看了又看,最後決定掛臥室,床對面。聞延取來釘牆工具,將照片掛上。

  見聞延心情舒暢,宴禹道:“下次我也要拍你裸的。”聞延無所謂地點頭,宴禹繼續道:“騷一點那種。”緊接著,聞延便聽到宴禹開口,說了個與前兩句牛頭不對馬嘴的事情。他說:“我媽禮拜五要見你。”只一瞬間,聞延的錘子便錯位而過,擂到了牆面。

  聞延緩緩地轉過腦袋:“你剛剛說了什麼?”宴禹遲疑道:“我要拍你裸的。”聞延沒好氣道:“別扯開話題,你媽為什麼……不阿姨為什麼要見我。”宴禹平靜道“上次在我家門口看見我們倆親嘴了。”這下聞延錘子也快握不住了,他安靜了一段時間,又重新動工,把相框掛牆上以後,就走出了房間。

  宴禹跟在他屁股後面:“你不想去?你這是想去還是不想去啊?沒空也沒關係。”然後他徒然地收了聲,因為聞延進了衣帽間,表情嚴肅地挑了好幾套三件套,鄭重地選表選領帶。宴禹揉揉眉心,小聲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看來是想去了。”

 

63

  畫展那天,溫度一下降了下來,天霧濛濛的不見太陽。雨下的稀薄,說話能見白霧。宴禹裹緊皮衣,他穿得不算正式,執著黑傘立在車外抽煙。聞延未到,他瞧著不遠處的會館大門並不想入。他一宿沒能好覺,噩夢連綿,現下眼白滿是血絲,些許憔悴。

  他心中不安,從昨夜起就如此,像是一種怪異的警告,讓他情緒緊繃著,頭一陣陣發疼。微苦尼古丁緩和發麻唇舌,不遠處聞延車子駛入停車場,他認出車牌抬手招呼。聞延從車上下來,大衣下擺被風掀起一個小角。他的男人今天異常英俊,齊整的正裝,得體的發,修剪乾淨的鬢角,若有若無的香水味。

  聞延快步朝他走來,手中握著咖啡色的圍巾。他沒有打傘,躲入宴禹傘下時外套被雨水沁了暗色。將圍巾裹在宴禹脖子上時,他籲了口氣,放鬆道:“幸好帶了圍巾,你果然穿得很少。”宴禹同他一塊往會館走,皮衣底下是短袖,擋不住風也躲不開無處不在的濕意。

  入了場館,人不算多,安安靜靜地觀賞,小聲交談。正面而來的便是大片暗色交疊,線條淩亂的一副畫。隱約可見是女人的背,半身細白半身血,粘稠蘊藏在裡頭的情感與刺目的對比色讓人心驚。

  越往裡走顏色越純,直至盡頭便是純白的畫面,只有鉛筆勾出簡單的一條線。那是嬰兒,蜷縮身體,腹部臍帶畫至框外。陳蓉擁著一束花走來,她穿著正紅長裙,一截腰身細得驚人。她的妝更重了,唇色如血。陳蓉將花束遞給遞給一旁助理,也沒看宴禹,只轉而問一旁聞延:“畫的怎麼樣?”

  聞延看宴禹一眼,說自己行外人,不好評價。陳蓉也沒堅持,只笑容得體,詢問聞延名字年紀與工作。宴禹不願聽著這些話,卻也不想打斷兩人,生怕聞延胡思亂想,覺得他不願帶他來見自己家人。畢竟宋劍例子在前,他總想給聞延最好的,就算不是最好,也得是全部。

  只是心中煩亂不堪,煙癮上頭,明明在外邊已經抽了半盒,還是不夠。指腹癢意鑽到心頭,他面色越來越差。一旁兩人雖在交談,但誰的餘光都沒離開宴禹。大概知道他心中不舒服,聞延托詞去另外一邊看畫,有合適的便買下來。說罷遞上禮物一份,方才離開。

  陳蓉將禮物遞給一旁助理,讓人收下好好放著。遣開旁人,陳蓉才問自己兒子:“好看嗎。”宴禹胡亂點頭,他瞧出了畫裡的藝術性,與畫作人的痛苦情緒。畫作色調皆陰鬱,只有嬰兒純白無瑕。不可否認,那是經歷過磨難後所成就的才氣。陳蓉作品比當年更勝,是重拾的天賦,好一個破繭成蝶,涅槃重生。

  滿懷惡意地,宴禹遞上一盒精緻小盒,他恭喜陳蓉這番成就,想必以後在圈中地位更上一層樓。嘴裡說著祝福語,一雙眼卻緊盯陳蓉神色,看她秀氣細白的指,啟開那盒子後,眼睛睜大,瞳孔收縮,連嘴唇都控制不住地些許抽動。

  那是一枚耳環,血垢累累。宴禹溫情脈脈,將盒子從陳蓉冰冷手中取出。他撩開陳蓉的發,取下掛在上頭的珍珠耳環。將那帶著血的耳飾,掛在了陳蓉的右耳上。宴禹極甜蜜地笑了,他用手指撥弄著吊墜,他說這是爸爸送你的,還記得嗎?髮絲交纏著穿過他的指縫,他看到陳蓉眼睛裡湧出極大的淚珠,啪地濺在宴禹手背上。

  像是避之不及,宴禹抽手離開,帶下了幾根黑髮。陳蓉卻像感覺不到痛一般,亦或者有更痛的事情,不斷地將她眼淚逼出眼眶之外,劃開面上厚重的粉,斑駁殘破,就如那入門處的自畫像,觸目驚心。她聲音啞成一片,問宴禹:“你到底想幹什麼。”

  宴禹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我要找到那個人,我知道你和他有聯繫。”陳蓉苦笑道:“找到以後呢?”宴禹眼眶也紅了,他極恨又極痛道:“總該有人付出代價。”像是被這話震顫到一般,陳蓉忽地笑出聲。她從包包中取去手帕,卻不是擦拭自己臉上淚珠。只緩緩地抬手擦拭開宴禹的臉,原來不知不覺,他也落了淚。

  陳蓉一邊笑一邊搖頭,找他做什麼呢,找到他又能如何,這麼多年了,你還能怎麼辦。宴禹像是被這話刺痛,他握緊拳頭,忽地,他一把抓住陳蓉的手,將她一路往外拖。陳蓉高跟鞋敲在地上,聲音極大,如尖刃刺在宴禹心頭,每一步都宛如一個血窟窿。

  外邊的雨下得更大了,他將陳蓉一路拖到自己車邊。他急促地翻找這鑰匙,打開車門,手不斷地顫抖著,拉出一個黑包。那獎盃被他從中取出,拿在手裡,上頭的乾涸的血塊被雨水沖出鏽紅的汁,盛在掌心裡,不斷沿邊落下。捧著那獎盃,他似哭似笑:“你還要袒護他嗎,我都已經找到了,他拿了這個殺了爸爸,不是嗎。”

  陳蓉盯著那獎盃,好半天才怪異地笑了。巨大的雷鳴轟得天地一片白茫,視野一點點亮起時,陳蓉妝容被沖得一塌糊塗,面色可怖,緊緊盯著那獎盃。在宴禹聲嘶力竭下,在宴禹近乎錐心的質問裡,陳蓉晃著身體,終於,她開口了。

  雷鳴不斷地響著,宴禹血管裡的血滾滾湧動,卻越來越冷。忽明忽暗的視野裡,陳蓉的嘴唇不斷開合著。他像什麼也沒聽見,又像什麼都聽見了。陳蓉將他手裡的東西拿了過去,緩緩鬆手。獎盃如放慢一般順著雨水,落在地面,摔得粉碎。

  陳蓉說這是假的,她知道,是她親手挖出親手處理,怎麼可能辨不出真假。不知陳蓉什麼時候才離開,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過神。直到聞延滿臉焦色沖到他面前,面色急切地說著什麼,他還是聽不見。寒意刺骨,冷得他毫無知覺。他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只推開了聞延,狼狽地躲進車裡。

  他抖著手從濕得一塌糊塗的上衣裡取出一個錄音器,僵硬地他像丟了魂似地點開了那重播鍵,陳蓉的聲音混在雨聲裡,清晰可聞。她說。殺宴旗的不是陳世華,一直都不是。真正殺人的,是她。真正被袒護的罪人,是她。

  胃裡像是有刀在絞,一刀刀劈開他的腸子,割開他的心肺,他激烈地嘔吐起來,髒汙全落在了身上,不停歇地噁心感讓他連黃水都吐了出來,直到後頭,連水也吐不出來了,全是被唾液稀釋的粉色,那是血。

  宴禹看著自己的一雙掌心,麻痹許久的神經終於緩慢地回過神來,他捂著臉無聲地喊著,不斷咳嗽,連呼吸也緩不上來,滿是血漬地手緊緊貼著臉頰,直到許久,那聲嘶聲裂肺的痛哭徹徹底底爆發出來,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64

  最先闖入這封閉的空間裡,是巨大的破裂聲。窗子被擊破了,玻璃嵌入手背,割裂的傷口血流如注。車子的報警聲尖銳地響了起來,劃破長空。車門被打開了,一眼可見,宴禹蜷在角落,已經昏迷過去。聞延抖著手解開自己的外套,將宴禹裹了起來,他將人擁入懷中,想給宴禹擦一下臉,卻留了很多血污在其臉上。

  而宴禹是很久之後才在醫院醒來,虹膜倒映白慘慘的牆面,上面停著一隻小蟲,動也不動。好半天,他才感受到的呼吸的力量,手背紮著針,喉腔一陣火辣刺疼。他勉強地張了張嘴,卻只逼出氣音。宴禹惶恐地摸著自己喉嚨,失聲的情況不是沒有過,卻沒想到會重新再來。

  他勉強自己鎮定,好半天,微弱的一聲啊,從他嘴裡鑽了出來,顫顫悠悠的,沒有停留片刻的氣音,卻讓宴禹找回了活著的感覺,也想起了昏迷前的所有事。宴禹眼裡的光一點點地暗了下去,晦澀冰冷。漸漸地,他將視線移至病床旁的窗子,雨還沒停,那方窗口裡的天空,灰的黑的,只紛亂的雨,沒有光。

  病房門被打開了,宴禹沒有回頭,只看著窗外。腳步聲,椅子拖地聲,還有衣服的窸窣。那人淺淺呼吸著,水被斟入杯子裡,淺淺的甜意順著熱意暈開,只飄到宴禹的鼻尖。他緩慢地闔起酸痛的眼皮,又一點點睜開。

  他緩緩回頭,本來是想讓聞延讓他一人靜一靜,卻在看到聞延的那刻,心被狠狠地攥了一下。聞延頭髮亂了,嘴唇乾的起皮,那身精緻的西裝更是皺巴巴,滿是髒汙。那右手被裹了大片的紗布,垂在身側,只用左手給他添水。見他回過頭,才小聲說:“醫生說你嗓子得好好養,少說話。”

  宴禹伸手去摸受傷的那臂,不敢用力,他動著唇,以氣音問怎麼弄的。聞延抬起自己的右手,眉宇隱約痛色。他輕描淡寫,甚至有些調侃道自己太急了,熱血上頭以為肉體凡軀可敵鋼筋鐵骨,忘記路邊街頭磚頭更好用。

  他手挨著聞延手臂,問疼不疼。聞延握住他反問:“你呢,你疼不疼。”他望著宴禹,那麼專心致志,那種刻入骨子裡的眼神。宴禹心都顫了起來,聞延如今的神情讓他害怕,本能地,他想阻止聞延說話。可這人還是說了,他說闖進車裡時,錄音沒有關,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他聽到了一切,也知道了一切。

  病房裡安靜下來,宴禹倦極了,腦子擰成一股亂麻。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讓聞延知道了。他想把手從聞延手裡抽出,卻被牢牢握住。他執拗地讓聞延撒手,聞延卻俯身拿臉去挨宴禹的手指,垂著眼皮溫順道:“你別生氣,我不說了。”宴禹累極了,掙脫不開只能讓聞延握著。一冷一熱,終究被捂熱了手。

  雨好像停不下來一樣,住了多久的院,就下了多久的雨。天氣急速降溫,出院那天是個大晴天,宴禹裹著外套叼著煙,自己拎著行李上了車。聞延開的車,宴禹坐在副駕看著外邊。至那天起,他就很少說話了,寡言少語,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聞延只安靜陪在他身邊,沒有強迫他說話,也沒有煩他。只是每天來的時候,都會帶上一朵小花,插在病床旁邊的玻璃瓶裡。和他一塊出去曬太陽,躲在天臺抽煙。偶爾在宴禹吃完藥後,給他遞一顆糖。有時候時檸檬味的,有時時草莓的。

  宴禹在醫院裡畫了很多畫,大多數都是雜亂無序的東西,畫不成畫,形不成形。他抱著那一大堆草稿和三兩件衣物住進了聞延家。小司跟著一塊過來,陪在他身邊。公司那邊,宴禹很久沒聯繫過了,他手機關機,沒有搭理任何人,每天除了抽煙畫畫,偶爾進食,他甚至感覺不到日子的流逝。

  聞延手上的傷好了,結出了一個小小的疤。宴禹依賴上了安眠藥,在還清醒的時候,他聯繫了公司,辭職退股。留在公司的東西也沒有收拾,他想反正不想要了,也懶得收拾。躲在房間裡睡覺的時候,來來去去好像有很多人來看過他,他吃了安眠藥,昏昏沉沉的醒不過來,又睡不下去,只能感覺到不停有聲音在他耳邊響著,讓他沒辦法好好休息。

  每一周他都有去看醫生,吃藥,可灰色情緒一直纏繞著他,只要他還在呼吸,就不會輕易地褪去。日子就那麼過,他瘦了十斤,聞延偶爾在,偶爾出差的時候拜託宋劍過來照顧他。冬天最冷的時候,宴禹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起他還要回去看老太太。

  聞延的母親以他的狀態也沒法見了,臨近過節的時候,他打算自己收拾行李,帶著小司回去找老太太。走的那天,他穿著圍裙在廚房給聞延包餃子。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狀態不對,聞延也算是倒了血黴了,剛和他在一起,他就成了如今的這個樣子。

  任誰看到自己情人每天死氣沉沉,要死要活的模樣,心情都不會好。持續的低潮讓他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亂想的情緒,可哪怕是最難受的時候,哪怕分手兩個字都溢在他牙關處,他都沒吐出來,反而一個字一個字嚼爛了,咽回腹中。他不要分手,他死也不願意放開聞延。說他自私自利也好,任意妄為也罷。他情願成為拖累負擔,也不肯放手。除非聞延不要他了,聞延親口對他說,煩他讓他滾,他不會猶豫,一定麻溜利索的滾。

  剛收拾好行李,他給聞延打了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聞延聲音很驚喜,在那邊說宴禹很少主動聯繫他。宴禹樂了,他想了想,才慢吞吞道:“我要離開一陣子。”那邊頓時沒了聲,好半天他才聽到話筒那頭呼吸越來越急促,緊接著,聞延近乎咬牙切次地說:“你想都別想,我現在馬上就回來。”

  宴禹才明白這人誤會,立刻說:“你別急,我這是要回老家看老太太,過年了,我要回去陪她過年。”那邊安靜一會,才悶悶道:“你故意嚇我吧。”宴禹大喊冤枉,分明是聞延反應過激,怎能怪他。聞延在話筒那邊哭笑不得,還打了個噴嚏。他委屈地向宴禹道自己剛剛從工作室跑出來上車了,連外套都沒穿,冷死了。

  聽著這些話,宴禹蹲下身體,摸著小司的腦袋,心裡暖融融。他歎了口氣,一個想法徒然地冒了出來,他對著話筒說:“你要跟我回家過年嗎?”過年時候的煙花,我想和你一起看。

 

65

  剛包好的餃子下了鍋,冒著熱氣騰騰。聞延提早放了工作室的假,每人包了一個大紅包。等會到家時,屋裡光線明亮,飯桌上只有一鍋兩碗,小碟若干,斟些許醋與醬油。宴禹坐在桌子的另一頭,朝他招手。難得氣色很好,眉眼溫柔。

  餃子個個飽滿,圓潤肚大。咬一口肉汁裹著菜,香味十足。他想了想,問宋劍怎麼樣了。他精神不好,這麼久了才勉強想起正事。只一點變化,都讓聞延欣喜地說了許多。聞延這些日子話都是少的,今天像是被熱意熏暖了身子,熱湯下了腹。紅暈上了眉眼,他說著宴禹不知道的大小事。

  宋劍徹底分手了,但他家住了一個月就搬走,如今偶爾去打掃房子,一切都挺好的。宴禹恍然間反應過來,至那天起,已經足足兩個多月。這麼久的時間,他都渾渾噩噩的,現如今才有了些活起來的樣子。吃了餃子,宴禹陪聞延收拾行囊。他跟在聞延後邊,像個小尾巴一般。

  聞延有些好笑回頭,問他要幹嘛。宴禹搖搖頭,只上前摟住聞延,臉埋在聞延肩頭,低聲道:“我總覺我好久都沒好好看過你了。”味道也是,竟然都有了點陌生。他使勁把臉埋在聞延脖子裡,一雙長臂錮得緊緊的,半點也不肯放手。

  他沒讓聞延看他的臉,就著背後抱著的姿勢,他和聞延說:“你再等等我吧,我很快就能好起來了,你等等我。”聞延沒說話,只掰開他的手,回身把他擁進懷裡。他後腦勺被聞延有些用力地壓了壓,胸膛緊緊貼在一塊,他聽到聞延聲音沙啞地應了聲好,一如既往。

  回去的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天徹底到了,太陽反而出來了。途中宴禹問開車的聞延,說他不回去過年,家裡人會不高興吧。聞延戲謔瞧他一眼,說覺得抱歉就明年和他一起回家,讓他爸媽多一位兒子,補償補償。宴禹懶洋洋地倚在窗邊,將窗子開了條小縫。他說好啊,跟你回家。

  到了那小獨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九點的功夫。老太太裹著小被子看電視,在等他們。家裡的燈開得很亮,老太太來開門的時候,明顯剛睡過一場,睡眼惺忪趿拉著鞋來開門。剛一打開,就哎喲哎喲地抱住了宴禹:“我的孫孫,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抱完宴禹又抱聞延,聞延躬下身摟住嬌小的老太太,極為親昵地喊奶奶。小司繞著大家轉圈,蹲在地上開心地叫了兩聲。聞延自從上次一別後,留了老太太的電話。閑來無事便打,交流的比宴禹還勤快。這些天宴禹情緒一直低潮,聞延拐著彎在電話裡頭和老太太討妙招。比如怎麼讓宴禹多吃一點,多睡一些。又不敢讓老太太知道真實情況,費盡心思。

  宴禹提著行李走了進去,電視機放著節目,桌上瓜果拼盤塞的滿滿的,全是零嘴。宴禹順手塞了一兜,拆了顆糖吃。從醫院出來以後,他就迷戀上糖的味道,硬硬的糖球在嘴裡溶掉,一點點揮發。他本身不是嗜甜的人,如今無糖不歡聞延可謂是功不可沒。

  放下行囊,老太太早已備好了菜。熱一熱就遞到桌上來,連小司的碗裡都撐著滿滿的肉骨頭,無比豐盛。宴禹的食欲一點點恢復,桌上聞延的眼睛總是控制不住往他碗裡掃,眼神暗示讓他少吃一些,生怕突然塞的太多搞壞腸胃。然而宴禹心情是真的松了不少,胃口也提了上來。加之老太太在旁邊一邊念叨一邊看著他吃東西,笑得心滿意足,怎麼能停。

  飯後老太太就撐不住了想睡,她讓兩個小年輕帶著狗去門玩,她早已買好了煙花那些,自己放。雖然兩人年歲都不算小,然而在老太太眼裡,都是孩子。宴禹拿了個塑膠袋把煙花都塞了進去,跨在手裡,和聞延出門消食。鄉村的小路沒有燈,宴禹拿著手機打著光慢慢前走。

  那年他因病不能上學,曾經跟著老太太回來住過一段時間。被村裡的孩子帶著下河摸蝦,上山捉鳥。慢慢好起來以後,也就玩起來了,沒多久就曬得更黑了。他抬手指了指一個地方,和聞延說那是他以前最愛去的山頭,他的生日樹也在上邊。聞延去過,也知道。

  一時興起地,他想去看聞延落在生日樹旁邊的樹苗,不知個頭長得怎麼樣了。聞延趕緊把人一攔,大晚上的上山,摔到哪個坑裡都沒人來救,只能明日再去。宴禹歎了口氣,只走了走,一路走一路拾起一些幹枝枯木,在附近尋了塊地,拿石頭砌了個圓,生了火。

  他笑咪咪地從兜裡掏出剛才揣進去的零嘴,讓聞延吃。拆了一顆白兔,他裹進嘴裡。埋頭將煙花取了出來,有大有小,幾盒仙女棒。著了火的煙花吱啦啦地響,宴禹晃了晃那根煙火,搖下一堆火星。聞延拿手機拍他,他也配合地側臉過來,故意作怪,孩子氣地扮著鬼臉。

  小煙花放了點大煙花,噗呲一下,帶著煙升到高空炸開的煙花,把小司嚇得一個踉蹌,夾著尾巴慫到了聞延懷裡嗷嗚嗷嗚的。隨著煙花的大片大片綻放,宴禹先是暢快地笑,然後再大聲的叫。聲音傳的遠遠的,在群山裡甚至有些許回音。很快各家的雞狗也跟著叫了起來,大晚上的到處都在鬧,好不熱鬧。

  喊完了宴禹坐回火堆旁,眼睛裡的火種被重新點亮了,熄滅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東西,在煙火綻開的那一刻,重新落回了他的眸子裡,心頭上。熱乎乎的,那是暖融融的火。白兔糖在嘴裡化開了軟綿綿的,他盯著火一段時間,就被聞延用掌心給捂住了眼瞼。

  摸著聞延手背,他笑問幹什麼。聞延讓他別一直盯著看,一會眼睛難受。宴禹點點頭,他和聞延說,他這兩個月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因為看不見,周圍都是黑的。他嗅到柴火燃燒的味道,煙花燒後的煙味,還有聞延手腕裡,那像糖一樣迷人的體香。

  他說他在想,他是不是沒有家了。沒有家了怎麼辦,一身根骨,再也沒有落地之處。他臍帶就和那幅畫一樣,再也沒有了聯繫的地方。沒爸,也沒媽。老太太年紀大了,等她走了,他就孤身一人,再也沒了根。

  說到最後,他聲音微顫,忍了兩個月的淚,一點點溢了出來,泅濕了聞延的掌心,順著落在了手腕上,淌過跳動的脈搏。他只感受到聞延動了動,嘴巴被貼住了。沾了些淚,又鹹又苦,但很快,他就感覺到聞延闖入的舌尖,有淡淡的甜味。聞延含著糖吻了他,沖散口腔的苦澀,軟乎乎地勾著他的舌頭。

  含糊間,他聽見聞延給了他一句話。

  有家,有我。

 

66

  第二日大早,不知道哪家的鞭炮響得鋪天蓋地。宴禹醒過來的時候眼皮還有點腫,聞延在旁邊睡的很沉。比起他要更加疲憊的樣子,像是許久都沒有好覺了一般,舒展著眉心,連唇角都帶著笑。宴禹從暖呼呼的被窩裡鑽出來,小心地不讓風走進被子裡,冷到聞延。

  他批披了個外套,走出房間,立在陽臺上點煙,抽了半支,就看到老太太穿得厚實走出來,在樓下喂雞。小司跟在旁邊追著雞跑,老太太小聲喊著小司的名字,怕它把家裡的雞追丟幾隻。那通靈性的小東西,一聽到老太太的呼喊,便乖順地跑了回來,蹲在老太太旁邊搖尾巴。

  宴禹笑了笑,他下了樓,接過老太太手裡端的盆,幫忙喂雞。剛撒出一把就被老太太抽了一下,宴禹很無辜地看著老太太, 不明白自己怎麼無緣無故就被打了。老太太抬手拿下宴禹嘴裡的煙,說宴禹還抽,人家小聞來都沒抽過了,就宴禹像個二流子一樣叼著煙。

  二流子宴禹只眼巴巴地看著老太太把他的煙扔了,老老實實在喂雞。喂完後跟著老太太出門溜達聊天,順便遛遛小司。宴禹伸手攏著老太太,路上說些瑣碎事情。後來宴禹終於說到了正題,這事是那麼多年來,他和老太太從未直面面對的事。

  他問奶奶,你討厭我媽嗎?這問題剛一拋出,久久無聲。老太太也不知看向哪裡,老半天,才重重的握了握宴禹的手。老太太說自己沒有什麼文化,不懂什麼大道理。失去他爸那些年,一想到陳蓉心裡就痛,就急,像根針一樣紮在心裡好多年。她最開始怎麼不恨,罵呀咒啊,怨自己同意他爸娶了陳蓉。

  可她又不敢咒,不敢急,也沒法悔。因為她的乖孫孫,她的宴禹。如果詛咒了陳蓉,報應落在她孫孫身上怎麼辦,如果不讓兒子娶陳蓉,她的孫孫也不會來到這個世上。她不能怎麼辦,只能日日的熬,熬到看開那天為止。

  宴禹聽的心裡一陣急痛,他問:“熬開了嗎。”老太太眼睛紅了,她偷偷抹眼淚。怎麼熬開,老大死的這麼冤枉,怎麼熬開。宴禹歎了口氣,他再一次認真地問老太太:“奶奶,如果我可以將陳蓉……”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就紅了一雙眼看過來。她臉上的每一寸皺紋都在抽搐:“孫孫,她是你媽。你不能真對她做出什麼,要遭天譴的。”

  老人家深信因果迴圈,報應不爽。她覺得陳蓉做了虧心事,總有一天要還,但宴禹不能是那個報,那道業。這是造孽,會折壽的。宴禹只笑笑不說話,更會遭到報應的事情,陳蓉也做了,不也活得好好的。開了畫展,得了名聲,那叫一個春風得意,恬不知恥。

  宴禹陪老太太溜達了一圈,就見聞延已經起床了。頭髮亂亂的翹起一撮,莫名稚氣。坐在樓下的木椅子上發呆,嘴裡嚼著棗子。宴禹笑他那翹起來的頭髮,忍著冷用手沾了水給聞延弄平了。老太太在旁邊樂呵呵地瞧著他們倆,進門給他們做早飯。

  飯後宴禹備了紙錢香燭,他要去見見他爸,一個人去。讓聞延陪著老太太出門,去鄰居那裡打麻將。聞延瞧他一眼,問真的不用他陪著?宴禹似笑非笑:“小心我爸來你夢裡打你,怪你拐他兒子。”聞延理直氣壯:“不但想拐,還想娶呢,老師打了也沒用。”

  他一個人上山走的很慢,提著東西體力有點不支。這兩個月把他的底子都熬虛了許多,終於到墓前時,宴禹氣喘吁吁地想回去一定要好好把體力練回來。才爬一趟山,他就累成這樣,實在丟人。他就地而坐,拿出打火機燒了紙錢。風把紙灰吹了起來,打著圈圈轉。

  宴禹聽說,這種風是代表有亡靈在用這些祭品,也不知道這裡頭有沒有他爸。看著那些一個又一個的小風圈,宴禹悶聲地說了許多話。有想他的,有怨自己,也有自己生活過的如何。他時而笑時而優,還與他爸講了上次跟著來的男人,如今是他戀人,昨晚還說給他一個家。

  他笑了笑,然後道:“我也能給他一個家,爸,你兒子長大了。”說著說著,風就慢慢停了下來,宴禹抬起微紅的眼,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他說:“我想給你報仇,你同意嗎。奶奶說我不能報仇,會遭報應的,但我一點都不怕。”我只是有點疼……

  在墳前足足抽了一包煙,他給陳蓉去了一個電話。那邊很快接了起來,兩人都沒有說話,沒多久,陳蓉便低聲道:“你總不會是來拜年的,想問什麼……就問吧。”宴禹好不容易開了口,第一個音節就破了音,他哽住了,好半天才把整句話問了出來。你為什麼要殺爸爸,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不知道為何,陳蓉聲音非常冷靜地,從上一次她開口說出人是她殺的以後,她仿佛就無所畏懼了一般。不再像以前畏畏縮縮,驚慌失措。她聲音沒多少起伏,說因為宴旗打了她。像是掙開了枷鎖,陳蓉在電話裡頭近乎冷漠道,宴旗毀了她。

  她一直都恨這個男人,恨他整天不著家,恨那些宴旗和女學生的流言蜚語,恨再也畫不出畫的自己。她沒有想要殺人,只當時被打以後,那股恨死灰復燃,等回過神,她就已經把事幹了出來。陳世華和她說宴旗斷氣了以後,她就怕得暈了過去。

  至於後面的,她也是後來知道的。陳世華為了不讓別人發現她幹了這事,在原本的傷口上二次傷害。後來宴旗果然是因為腦袋上的傷死的,因為先動手的是她,所以兇手也是她。

  宴禹捏著手機,他吼道:“你知不知道他還沒死!如果你和那個畜生把他及時送進醫院,如果那畜生不再給他一下,他不會死!他還可以被救過來的!”宴旗是被送進醫院以後才斷的氣,陳蓉打的那一下可能根本不足以致死。真正致他於死地的,是為了摧毀真相的二次傷害,是陳蓉和那畜生想要脫身的想出來的狠毒法子。

  猛地把電話掛斷,宴禹盯著手機很久,才撥通了高銘的電話。拿著手機,他看著火盆前忽然轉起的小風圈,沉聲道:“我拿到第二份錄音了,她交代了究竟是怎麼動的手。這些……夠了嗎?”

 

67

  過完年宴禹和聞延回到了家,久沒住人攢了些許灰。兩人辛辛苦苦大掃除完,一個要回工作室,一個要準備開工作室。宴禹辭了工作,準備重新開始。一切並不是那麼容易,但忙起來後,他也不似以前頹廢的模樣,振作起來。

  與高銘諮詢過後,他將兩段錄音都遞交給警方,至於後面的事情,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參與。斷斷續續地,還是有消息傳來他這裡。陳蓉認罪了,陳世華被逮捕了。陳蓉在現場指認了藏過兇器的盆栽。那是一盆君子蘭。土壤經過檢驗分析,提取出了含有宴旗的DNA的獎盃碎片。

  宴禹作為證人出席了一次,這些事情如十多年前一樣上了報,不同的是被鬧得更大更凶,傳播的更廣,兒子告母,妻子殺夫。無一不是爆點。但他不怎麼關心,在法庭上,他一眼都沒瞧陳蓉,行同陌路。這事熙熙攘攘鬧了許久,最後一錘定音。陳蓉以故意殺人罪,被判無期徒刑。陳世華雖為從犯,但考慮情節的惡劣性,被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他沒回原本的家,那裡幾乎被記者踏遍了。所幸他辭了職,記者找不到他工作的地點。又與聞延說了一聲,讓聞延把老太太接到城裡的家中,以防有不長眼的去老太太面前說三道四。自己獨身飛到國外玩一趟,躲開那些急於爆料的記者。

  他這次飛了法國,聽了不少的課,逛了不少畫展。巴黎藝術氣息濃厚,他經常背個板到廣場上給人畫像。學了不少東西,雕塑捏陶,甚至還學了紋身。晚上與那邊還是白天的聞延視頻時,宴禹還說等回去了就拿聞延練手。隔著視頻,隔著東北半球,聞延輕輕地歎了口氣,他問宴禹什麼時候回來。

  宴禹故左右言他,他說他還沒玩夠,法國是第一站,接下來他準備全世界都走走。人在旅途的時候,總能想通很多事情,阿甘不也是這樣嗎,跑爛了多少鞋才想通。聞延在鏡頭那邊沉默久久,說阿甘最後還是要回家的,宴禹呢,還想回來嗎。

  眼瞧著聞延竟都有些動怒的徵兆了,宴禹連忙安撫:“這代表我信你,你這顆大桃花樹,擱在國內也不知道多招蜂引蝶。你看,我還不是信你守身如玉。”聞延皺眉,竟有些賭氣道:“別信我,快和別人跑了。”宴禹故作惱怒道:“你敢。”而後他又沒皮沒臉笑嘻嘻道:“跑了我還能追回來,你跑不遠。”

  聞延在那頭起了身,走出了鏡頭。宴禹急了,忙喊人的名字,說每天就這個時候能見,聞延不能和他鬧脾氣浪費時間。他也想聞延,但他不想回國面對那事。只有輿論徹底下去了,他才能回去好好生活,而不是走在路上都被人指指點點。

  等聞延重新回到鏡頭的時候,他手裡捏著一個信封。宴禹有些愣神,他問這是什麼,聞延隔著螢幕,舉起那信晃了晃:“半年前我給你寄的信,到了。只是到了我手裡,不是你手裡。”宴禹有些難受地盯著那個信封,勉強地笑笑:“你先在念給我聽也是一樣的。”聞延把信塞回抽屜裡,好笑道:“自己回來拆,回來看。”

  離開法國,他又去了很多地方。邊走邊旅行,把自己曬黑了許多。認識了許多人,見了不少事。遇到過小偷,也見過節日穿著服飾在街上跳舞的人們。吃過美食,也拉過肚子。走過一個地方,他就給聞延寄了張明信片,和自己的照片。

  他還乘坐了氫氣球,巨高臨下地看了城市的風景。看著底下一個又一個房頂形成的小方塊,非常突然地,他就開始思念起了聞延。想起了高空跳傘那次,聞延讓他去飛,直到現在,也在放縱他飛。他想起了落地時,和聞延熱乎乎的吻,彼此的鼻息,曖昧的廝磨,還有那盛著陽光的眉眼。

  思念來的突然且兇猛,差點讓他熬不住,想要立刻買機票回國。剛一落地,他就想給聞延打電話,沒想過到他手機反而先響了起來。宴禹眉飛色舞,想說聞團團,我要回來了,我想你了。然而聞延聲音嚴肅,在那邊率先開了口。

  也許哪位街上路過的人會瞧見,那黑髮黑眼的亞裔,是怎麼從笑的肆意,再一點點斂了下來。到最後,無盡的哀意襲上他的眉眼唇鼻。那控制不住抽動的嘴角,忍耐緊咬的下頷骨。很久很久,才歎息道:“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國。”

  飛了足足十八個小時,他才落地到熟悉的地方。宴禹在飛機上沒曾睡著過,如今雙眼通紅。準備好來接機的聞延等在了機場,見到宴禹了,先是慢慢的走,進而近乎急切地跑了過來,一把擁住了宴禹。宴禹取下帽子,長了有些長的頭髮搔著聞延的脖頸。他反手摟住聞延,忍著鼻音道:“想死你了。”聞延合上眼,好辦天才用力地在宴禹脖子上咬了一口,惡狠狠道:“以後再跟你算帳。”

  聞延問他要不要回去休息,宴禹搖了搖頭。他苦笑地說實在睡不著,他在飛機上試過了。直接去醫院就好,他撐得住。然而沒想到的是,剛上聞延的車,他就睡著了,直到車停了,醫院到了也沒醒過來。他睡得很沉,就像走了許久,不知道周身有多疲憊,直到回到家,亦或者是被稱為家的那個人,便徹底放鬆了,在副駕座睡得人事不知。

  他落地的時候是白天,醒過來時已經是黑夜。聞延不知道在旁邊等了他多久,見他醒了才問他要不要喝點水。宴禹接過瓶子灌了一口,然後才說:“你在這裡等一下我,我很快就下來。”他打開車門,往外走。聞延告訴過他地址,他知道陳蓉在幾號房。

  一邊走,他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一些沒能想通的事情,在飛機上都理通了。怪不得陳蓉會承認,怪不得她會把真相說出來。想著想著,宴禹就有些古怪地笑起來。走過安靜的長廊,他停在了那病房門口。他想了很多,又像一刹那只有空白。

  聞延致電國外的他,只為告訴他一件事。陳蓉保外就醫了,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本來該在監獄裡渡過的餘生,如今只能轉移陣地到醫院。剛被搶救過來,轉入了普通病房。門外有警官看守著,宴禹打過招呼以後,盯著那扇門,他扶在把手上,輕輕地推門而入。

  病房裡燈沒關,陳蓉靠在病床上,在看書。她瘦脫了形,骨瘦如柴的手捧著書。頭髮稀得都能瞧見頭皮,但依然打理得很妥帖,挽了起來。直到這時候,陳蓉才像是真正安詳下來的模樣,明明病入膏肓,卻很平靜。聽到聲音了,便抬起眼看了過來。

  宴禹沒有出聲,只遙遙隔著好幾步的距離,盯著陳蓉看。陳蓉靜靜地注視著他:“你好像瘦了。”宴禹握緊拳,忽地冷笑出來:“你果然遭報應了。”陳蓉放下書,朝宴禹招了招手:“你過來些,讓我看看你。”宴禹沒上前,反而後退了好幾步,他背抵在門上,近乎咬牙一字一句道:“你活該……我……”他還想說更多惡毒的話,卻一點也吐不出來。光是忍住那點懦弱的淚,都用盡他所有力氣。

 

68

  陳蓉坐在床上,她把書擱在一旁桌上:“小羽毛,媽媽錯了。”宴禹渾身僵硬,他急促地吸著空氣,幾乎要控制不住表情。他不敢靠近陳蓉,不敢看清楚陳蓉的樣子,不然他怕自己接下來的話會說不出來。他說我不會原諒你,這就是你的報應。

  說完他就反手拉開門出去了,緊接著,他便在門口緩緩蹲下,顫抖地拿出煙盒,卻沒拿穩。警官大概知道他的身份,體諒地拍拍他的肩,沒有趕他離開。宴禹的煙盒掉落在地,煙一根根的全撒了出來,宴禹盯了那些煙,久久沒反應。等起來時,腿全是麻的。剛走出一步,就將面前的煙盒給踩裂了,宴禹腳步一停。他想,陳蓉活不久了。原來真的有報應。陳蓉故意讓他報警的吧,為什麼,為了贖罪嗎。

  無論多想離開這裡,他也邁不動腳。她要死了,隨時都要死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宴禹心空蕩蕩的,那是一種從頭麻到腳的悲意。他撿起地上的東西,回了頭,他與警官說了抱歉,他還想再進去說些事。重新推開房門的時候,他發現陳蓉吃力地扶著櫃子,像是想要追出來,卻因為身體的原因,佝僂著蹲在地上喘氣。她沒有穿鞋,腳背上的血管清晰交錯。頭髮亂了,那禿掉的地方非常清晰地袒露著。

  她垂著頭,凸起的脊樑骨嶙峋地宛如一把鋒利的刀,直直插入宴禹的眼裡,幾乎讓他不敢再看。宴禹沒有表情地走了過去,他伸手把陳蓉抱了起來。懷裡女人的身體很輕,一把骨頭全是硬的。陳蓉一直看著他,視線錯也不錯。將人放在床上,宴禹出門打來熱水。

  全程無話,他將布洗淨了,將陳蓉腳上的髒汙一點點擦拭乾淨。他沒有忘記那曾經抱過他的體溫,生病時那焦灼落在額上的淚,背他去醫院的背脊,臨睡前的晚安曲。他恨她,也愛她。將女人的腳擱進被中,他開口問陳蓉:“你還有多久。”陳蓉緩緩地喘著氣,她笑著說沒多久了,發現的時候癌細胞早已擴散到全身。

  陳蓉說宴禹以後都來也沒關係,她就想看看他,她好久都沒這樣近的看過他了。宴禹一直安安靜靜地,偶爾點頭。直到床上的人倦了,宴禹看著這個人,覺得恍然,他和她都變的面目全非,也許沒多久,這人就成一把黃土。明明是他的噩夢,卻就像有什麼東西,一點點鬆開又消失,不再捆得他喘不過氣卻又難受。好半天他才起身出門,熄了燈。他回到聞延車邊,聞延也沒有多話,只等人坐好,啟程回家。

  路上宴禹說自己看到陳蓉這樣,覺得難受又解脫。他不想見陳蓉,又怕真的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連提起這個名字,他心裡都很難說出是個什麼滋味。像是爛了很久的傷,碰了就疼,可也知道,只有完全掀開那層爛痂,才會真正好起來。

  說著他便問起老太太如何。聞延說老太太住不慣城裡,也沒能瞞住她那件事。老太太知道事後,便沒坐住,去了他們那邊一個有名的寺廟,住了下來。

  老太太說要吃齋茹素,用剩下的日子提宴禹祈福贖罪。老人家的信仰,宴禹能理解,也內疚總是讓奶奶擔心的自己。本該頤養天年的年紀,還要去廟裡每日祈禱。他說等處理好當下的事,他就去廟裡把老太太勸回來。雖然老人家清苦慣了,卻未必能熬住山上濕寒。

  聞延贊同點頭,他說買了暖氣裝在了老太太那屋,營養品也送了不少。他經常去看,老人家有在吃,身體看起來不像有大礙的模樣。宴禹心中愧疚更甚,他自責地看著聞延:“辛苦了,留你一個人來處理這一大攤子。”話音剛落,就見聞延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沒事,正好你回來了,我也能走人了。”

  宴禹心裡咯噔一聲,他說走哪?!聞延道自己工作室接了個大專案,一拍兩個月,還要駐紮在當地,一個禮拜後就要動身。宴禹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急道:“這麼快就要走了嗎,不能緩一緩?”他看聞延的臉,看那繃緊的唇角,慢慢就明白過來了。他這一走了之,久久不回。聞延不是不生氣,這下他也得嘗嘗見不著的滋味。

  他想了想,又問了句非走不可?好不容易見的面,又要見不著了。但怎麼想聞延也不是會拿工作來開玩笑來鬥氣,應該是真的要走。只聽到聞延悶悶答道:“半個月前定的,宴禹,你說你早點回來該多好。”宴禹心裡一下就軟了,聞延繼續道,說如果不是這事,宴禹是不是現在都不會回來,他想與其傻等在這裡,不如忙起來讓自己沒空想。

  誰知決定好以後,人就回來了。宴禹忍不住說:“怎麼叫傻等。”然而陷入情緒裡的聞延並不搭理他,只哼了一聲,沒應他的話。宴禹說他想聞延,但更受不了要死要活的負面情緒滿滿的自己。他坦白:“我前段時間折磨的你不清,再待著這裡折騰下去,我怕你不要我了。”聞延覺得他不可理喻:“滿嘴胡話!”

  宴禹不敢再觸怒這人,只好乖巧閉嘴。回到家中,他放下行李就喊小司的名字,萬萬沒想到胖了兩圈的小司從房間裡沖出來,像顆球一樣撞進宴禹懷裡。宴禹盯著雙下巴都出來的狗臉,眼睛差點沒瞪落。他回頭看聞延,驚道:“你給他喂了什麼,怎麼胖成這樣子!”

  聞延脫下外套,擼起袖子步步朝他走來。宴禹見這人氣勢洶洶,曉得今晚肯定沒那麼好過,於是他自然地打開雙手,任由聞延把他從地上拉起,拖進房中。宴禹不掙不躲,只說:“聞團團,我還沒洗澡。”怎知才進房裡,聞延把他衣服扒了乾淨,被子一裹。自己也跟著脫光了鑽進來,接著聞延就像他才是旅途歸來的人,一下就倦得不行。

  他將宴禹壓在身下,握著他的手,圈著指頭道:“你別吵,讓我睡一會。”宴禹不作聲了,他反手摟住聞延的肩膀,拇指在其肩頭廝磨著。彼此赤裸的身體,溫度皆高,暖融融地貼在一塊。被子像圈出了一方天地,底下只有他們倆。好像所有外界的事,那些煩與憂都進不來。他只感受到聞延,雙臂之間攏著這人的身體,心頭安穩極了。聞延與他臉貼臉地蹭了好一會,才聲音極慢,極緩地說:“我不想和你做,我就想抱著你睡會。”宴禹歎了口氣,說睡吧,他乖乖待這,哪也不走。

 

69

  第二日一早,宴禹出門剪了頭髮,直到鏡子裡的自己髮型乾淨俐落,才提著早點回家。剛一開門,就發現聞延裸著上身,裹著一條浴巾在蒸咖啡。大清早的男色逼人,許久沒做的宴禹頓時有些熱血上頭。聞延端著咖啡杯回頭看他,靠在桌上笑著說早。小司歡快地撲倒宴禹腳邊,卻被為色所迷的主人一腳撩開。圓滾滾的一臉茫然地歪倒在旁邊,委屈地嗷嗚著。

  聞延揚眉道:“你弄它做什麼。”宴禹把早點隨手擱在一旁,就擁住自己戀人,熱情洋溢的吻落實在他嘴上。貼著雙唇舔了圈,他嘗到了咖啡的苦香。手也不老實摸上系起來的浴巾,企圖解開探入私密的地方。聞延捧著他腦袋,像是要吃了他一樣重重的回吻著他的唇。

  宴禹還沒扒開他浴巾,就被聞延捏著下巴制止了。聞延看了眼時間,說一會就要工作,沒時間來一發。分明聞延也硬了,宴禹摟著腰說互相幫助吧,不然聞延硬著怎麼去上班。聞延摸著他屁股:“還不如冷水澆一下軟得快,我擔心控制不住來了全套,今天就別想去工作室了,你也別想出門了。”

  聞延又重新進了浴室,宴禹左右無事,非得跟進去,想要和聞延一起消火。消火到最後,被聞延壓在浴室濕漉漉的牆面上,操了腿,磨得腿根都快破皮了,才抵住他穴口把精液射在上頭。宴禹前面被很好地照顧了,也跟著一塊射。然而一身燥熱沒有下來,他都好久沒做了,欲求不滿的很,想操聞延,又或者被聞延操。

  然而他情人克制地清理了他屁股上的精液就把他趕了出去。宴禹回去隨手挑了件衣服,抱著電腦就出來客廳坐著。天還有些冷,可宴禹只覺得熱得慌。聞延終於出來,打理得很倜儻英俊,不像以往隨意的模樣。他和坐在沙發上的宴禹道:“你今天有事嗎?”宴禹控制自己別去看聞延,要不然又得硬。他說有,得去見幾個合夥人,尋找合適辦公的租地。

  聞延若有所思點頭:“很忙?”宴禹停下手裡敲擊的動作,覺得聞延好像有事要說,於是讓他直言,他這事明天做也行。聞延有些猶豫道:“我媽知道你回來了,她讓我帶你過去吃頓飯。”宴禹坐在沙發上好一會,才啊了一聲,然後慢慢地坐正身體,將電腦擺到一邊,猶豫問:“你家裡人……知道我家的情況嗎?”

  聞延像是沒能料到他有這方面的顧慮:“別擔心,他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宴禹憂色慢慢褪去,又像想通一般。重新眉飛色舞道:“算了,就算你家裡人因為那些事不喜歡我,以後總會有機會喜歡上的。而我愛你,沒什麼好怕的。”聞延走過來坐他身邊:“不緊張?”

  宴禹笑意滿滿的臉一下垮了下來:“緊張死了。”他嘴巴活絡地如鐳射槍一樣拋出一系列問題,勢必要把聞延全家上下的喜好都摸個遍。聞延從未瞧過他這般正經模樣,覺得逗,但也老實回答他問題,又一說一。聞爸喜歡茶,聞媽喜愛口紅香水,聞易喜歡球鞋。宴禹一一記下,說到聞媽的時候,他斟酌道:“化妝品我不在行啊……”

  聞易無所謂道:“她就和小姑娘一樣,你看有什麼新款的給她買就行,她都喜歡的。”宴禹一下從聞延身邊躥了起來,搞得聞延一愣:“你怎麼了?”宴禹頭也不回往衣帽間沖:“穿衣服逛街!”

  見過合夥人後,宴禹便驅車去附近商業街購買了一後車箱的禮物。一通忙亂,到了約定時間。聞延給了他地點,讓他自行前去,他這邊臨時出了事,可能沒那麼快到。宴禹說好,自己先開車去了聞延給的地點。他看了眼位址,他去過這個地方。

  別墅區,寸金寸土,有廣闊的高爾夫球場和嚴格的看守保衛。每個獨棟別墅都隔一段距離,且裡頭的開車都要開上許久。他一直都感覺到聞延家境不錯,但具體怎麼樣,他還真不知道。按著地址,他停在了半山腰的位置。有些茫然地看這大氣精緻的鐵門,給聞延去了個電話。

  他喉間乾澀說:“是1037號嗎?”聞延說對,聞延讓他別下車,裡頭大還要開上一段路。宴禹掛了電話,就見面前的鐵門緩緩從兩邊打開,他開車進去,在保衛處停了停,壓下窗子正要說話,就見那保衛問他:“是宴先生嗎?”宴禹點頭,那人便讓他沿著這段路往上開就好。

  車子又開了十來分鐘,一路山清水秀,直到看到那古色古香的建築物,宴禹一下說不出話來。他停車下來,盯著那宛如穿越才能見到的四合院大宅門,艱難地又給聞延撥了個電話:“我到了……你家……你家到底是幹什麼的?”聞延在那邊笑了,說他爸惡趣味,把家裝修成這樣,他們習慣了,但宴禹第一次見也許會覺得有些誇張。

  宴禹捧著手機,心想,何止有些誇張,很誇張好嗎……他該怎麼敲門,用那兩對鐵環框框瞧那木門嗎。這時身後傳來一道女聲,她問:“你是宴先生嗎?”宴禹回頭一看,只覺眼前一亮。面前女人約莫三十多的年紀,長得非常有氣質,穿著長裙,松松的棕色卷髮編成一股落在胸前,上面還帶著幾朵白色小花,捧著一束還未剪葉的花朝他笑得好看。

  不誇張的說,宴禹差點以為自己見到了仙女。她長得很眼熟,好不容易宴禹才想起那張照片上抱著聞延的紅衣女子,他有些驚訝道:“您是……”那女人非常自然地走了過來,挽起宴禹的胳膊:“哎呀,你比照片上好看多了。”宴禹忙停下步子:“我禮物還沒拿……姐姐。”本該禮貌喊阿姨,但那聲阿姨實在叫不出口,面前這女子看起來太過年輕,他甚至懷疑聞延還有個姐姐。

  他這聲姐姐把聞延媽媽逗笑了,她摘了朵花,別進宴禹胸前的西裝口袋裡:“你該和我兒子一樣,喊我聲媽才對。”急接著,她便向宴禹討來車鑰匙,塞到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男子手裡:“阿夏,幫宴先生的東西提進去,順便你幫我去後廚問問李媽,飯菜好了沒。”

  聞延媽自我介紹,說自己姓白,名綺容。宴禹可以叫她容姨,當然,叫媽是最好不過的。宴禹被容姨的活潑性子弄得一愣一愣地,幾乎反應不過來,就被帶進了門。裡頭與外邊一般,甚至還有幾頂大燈籠與高高的臺階。所幸入了大廳,還是有現代傢俱用品,恍惚感才沒那麼強烈。他瞧著一旁興致勃勃,要帶他四處逛逛的容姨,只笑著點頭。

  聞延剛到家的時候,聞易放學回來,剛好跟他哥一起進門。男生剛運動完,臉還有些紅潤未消。他抬眼問自己哥哥:“你把宴哥帶回家了?”聞延點頭看他:“怎麼,又想教訓我?”聞易有些委屈地擰過頭:“沒有……我只是在想我該怎麼叫他。”聞延好笑道:“叫哥就好,你敢叫他嫂子,他自己會收拾你。”

  話音剛落,他們倆剛好邁入大廳,就聽到他們媽笑得歡快的聲音,連聲道真的嗎,聞延就聽到自己戀人應聲道:“當然真的,下次我帶你去看。”

 

70

  宴禹與容姨說的是一個知名化妝品牌展會的活動,那裡不僅可以試最新款產品。重點是那裡有片花海,數萬朵粉玫瑰搭景。他給容姨弄了張票,如果有機會他可以送她去。容姨本就是少女性格,喜歡花與粉色的東西,宴禹這張票正中下懷。

  看到禮物更是大歎宴禹有心,色號不一,牌子不同。宴禹慚愧道自己不懂化妝品,於是向櫃檯小姐請教後,索性將比較好的色號與牌子都包了,希望容姨會喜歡。驚喜一件接一件,而且方才家中門檻較高,只要抬腿跨過,宴禹都會下意識紳士去扶她。入座拉椅,替她端茶,還懂插花,幫著容姨一起替晚上餐宴裝點鮮花。讓容姨連聲歎自己已經兩個孩子的媽,如若不然定會被宴禹迷得神魂顛倒。

  宴禹聽到這裡笑著答道:“容姨這麼漂亮眼光也好,聞叔肯定更英俊,我絕對搶不過的。”一套接一套,把容姨抖得合不攏嘴。聞延進門後自然大方地坐在宴禹旁邊,和他媽打了個招呼。聞易彆彆扭扭立到宴禹面前喊他哥,然後快速地說了聲對不起,扭頭就跑。

  這一系列反應把宴禹搞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在外頭被聞延教育了,現如今來道歉。宴禹不覺得聞易有得罪過他,按上次的情況來看,聞易那聲對不起要給聞延。晚飯的時間聞父才回到家,穿得一身唐裝,鬢角微白,五官堅挺沒有下垂,與聞延有幾分像,氣質迷人的中年大叔。

  而且剛一進門,就把容姨樓過去來了個貼面吻,兩人親親密密地說著話,然後才到的飯桌,可見關係很好。聞父與宴禹初次見面,也挺和善。聞父甚至在飯後還找機會與他說了一聲:“希望我這麼說不會冒犯,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與媒體朋友吃頓飯,讓他們舊事別再重提。”

  宴禹緊張搖頭,忙說不用,額上都出了汗。飯後,容姨還想將他們留下來住一晚,聞延摟過宴禹:“行了媽,我明天還有工作,這裡太遠了我明天得多趕。”容姨瞪了聞延一眼:“我又沒有要留你,你趕緊走。”聞延笑笑過去摟著容姨搖晃,保證下次絕地回家陪她常住,這才帶著宴禹離開。

  等到了家,宴禹開始收拾自己從國外帶回來的行李。他沒給聞延買禮物,甚至厚顏道:“我每走一個地方都給你寄了相片,那不是禮物是什麼。”聞延被他氣笑了,不想搭理他,要去喂狗。宴禹趕緊把人攬腰抱著:“我就說小司是怎麼淪落成司胖子的,原來就是你這麼喂的他。”

  他總算知道小司是怎麼變成球的了,聞延這傢伙竟然在一家有名餐館定了長期狗飯,不加調料,食材搭配營養,送飯上門,吃的比人都好。甚至還有零食罐頭無數,讓小司經常解饞。導致他才幾個月沒見小司,小司就成功的從跑的變成滾的。

  宴禹怒道:“有錢也不能這麼花,它以後就得老實吃狗糧,什麼高級定制狗飯都給我停了!慣得它!”聞延還不情願,他去抱狗,捏著狗臉說:“多可愛啊,它喜歡吃就讓它吃吧。”宴禹堅定拒絕:“不行!”地上一人一狗皆哀怨看他,宴禹冷酷無情轉身就走。

  洗澡過後,宴禹心心念念早上未完成的事,聞延剛一入被,就被一光裸的身體纏了個滿懷。兩人皆許多日沒有過性事,這一兩兵相接便天雷勾動地火,一點就著。宴禹不介意先被操,騎在聞延身上像蛇扭著腰,一雙屁股被聞延握在掌中大力揉捏留下指印。

  吻得面紅氣喘,下變也濕得一塌糊塗,聞延掙扎著要去拿套,卻被宴禹用雙腿勾著腰說射裡頭。聞延動作一下停了,宴禹還以為這人不願意,咕噥道:“我剛才洗……”話還沒說完就被聞延抱了起來,抵在床頭就要插進去。

  宴禹蹬著腿喊KY,聞延這尺寸不用潤滑是要幹死他嗎。聞延握著那話兒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你不要總撩我,男人在床上禁不得撩。”宴禹覺得自己冤枉死了,他不就是蹭了蹭,磨了磨,又向聞延耳語說要體驗上次被幹到流出來的感覺而已。

  下邊禁欲太久,一切感覺都很鮮明,包括聞延寸寸插入的陌生感讓宴禹情不自己地揪緊了床單,流著汗讓聞延慢點插,話音剛落就被重重一頂搞失了聲,整根都進去了。聞延摸著他的屁股,親親他眼皮子說:“你忍會,我憋不住了。”

  聞延以身體力行地表現了,什麼叫憋不住。肆無忌憚地搖床聲響得宴禹都懷疑樓下的會不會告他們擾民,但很快他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性愛的快感爽得他腦子一塌糊塗,張著腿被頂在牆頭一頓猛操,他還得隱忍地不發出聲,憋得臉都紅了。

  聞延的肌肉柔韌地壓著他的身軀,那腰所含的力道驚人,憋久了都不像人了,他都跟不上聞延的頻率,只軟下來被動地承受著恥骨來來回回頂住他的穴使勁磨。操得深的那粗硬的毛髮都像沒入那腸壁裡,讓溫熱柔軟的地方潤一潤。連那硬得發慌的兩個囊袋,也沒完沒了地往裡頭擠。

  弄得狠了宴禹要把腿攏起來,斷斷續續地說小腹都要被捅穿了。聞延在他耳邊即濕又性感地笑著,摸著他的小腹:“捅不穿,你吃得下。”宴禹臉上紅的像剛從熱水裡被撈出來,還是那麼英俊,滿臉春意。他喘息道:“是……啊都吃的進去,什麼叫吃撐了,你……知不知道啊。”

  聞延堵著他嘴吻了一通,勾著他的舌頭說自己不知道,宴禹在走的這麼些天,他想到下麵都疼了,想著等宴禹回來,怎麼在這張床上幹得他再也跑不了。不止這張床,還有家裡每個角落,包括那張化妝台,幹得他在上面再射一次,才滿足。

  本以為是床上葷話,卻沒想到聞延那天晚上,還真的是在那個房間裡把他幹遍了。從床上到地上,再到鏡子前,打翻了不少東西,體內體外都是精液。如果不是顧忌著小司在外頭睡覺,聞延甚至想把他從房裡幹到房外。

  那話兒從塞到他體內以後他就失了先機,沒有反抗的餘力。只被弄得渾身發軟,高潮不斷,到後面滿滿當當一肚子精液,都無需自己排出來,只腿一張開,就沒完沒了地往下流。

 

71

  第二日聞延難得曠了工,宴禹趴在床上只剩下半條命。天都亮了聞延才從他身體裡出來,被子一裹,連澡都不想洗,只想睡。一覺昏天黑地,等醒來都下午三四點。宴禹裹著個薄被,去廚房洗了個蘋果,坐在餐桌上吃,緩一緩精力。

  他翹著腿踩在椅子上,一截腿從被子的邊緣支了出來,半遮半漏。聞延剛醒就被他勾得在餐桌上來了一發,中途小司一臉純良地蹲在他們倆身下,搞得宴禹羞恥心難得產生,讓聞延回房間繼續,別在狗面前那麼刺激,它會學壞的。

  如此胡天亂地了幾天,聞延才終於把衣服穿上,變回了常人。並心滿意足地回去工作,精力充沛地讓宴禹自歎不如。他白日也要出門,要開工作室的事情他沒放下,一切都還在順利進行。看了好幾個適合的辦公地點,宴禹留了資訊,中途拐去了何小禾的紋身店,讓人把他設計好的圖給轉印出來。

  何小禾看了那個圖案一眼問道:“你要文?”宴禹笑咪咪地搖頭:“給別人文。”何小禾以懷疑地眼光盯了宴禹許久,到底還是把圖案轉印給了宴禹。然後猶豫道:“你要不要在豬肉上練多一陣子。”誰知道宴禹淡定道:“沒事,文不好我讓他過來洗了。”

  何小禾哭笑不得道:“你就不能放過人家嗎。”宴禹搖頭說不能,他家那位馬上要出差兩個月,他小心眼。吻痕留不到那麼久,有個紋身也好。紋身旁邊還得有他名字,看到的人就知道這人有主了,懂事點別瞎勾搭。

  於是晚上聞延沒能回到家,直接被宴禹叫去了紋身店,等出來以後,後頸根上久多了一個獅子紋身,還有小小的Yy兩個字母,挨在右耳垂下方,很明顯的位置。圖案簡單,純黑顏料無需上色,只用勾線,加上宴禹下手也輕。雖然時間長了些,但聞延還是很冷靜地讓宴禹文了整個脖子,中途抽了根煙,與何小禾聊了聊宴禹大學的事情。

  弄完以後,宴禹的手又酸又麻,卻很滿意自己的作品。擦拭乾淨後,宴禹輕輕地用嘴巴在那紅腫的線條上挨了一下,問疼不疼。聞延回頭壓著他腦袋,讓他的嘴落實在了自己的唇上。親了一會,才低聲道:“不疼,就是有點癢,被你親的。”

  晚上宴禹坐床上,聞延坐地上,垂著腦袋讓宴禹替他在紋身上抹凡士林,他看著男人修長的後頸,獅子霸佔在隆起圓潤的脊椎骨上,獨佔的意味非常明顯。抹完以後,他從後方摟住聞延,低聲道:“你明天就走了嗎?”聞延靠在他雙腿間說:“捨不得?”宴禹親親他的發心:“當然捨不得。”

  聞延說:“你有空可以來看我,就是麻煩了些,光飛過去都要四小時,太辛苦了。”宴禹不正經地調笑道:“四個小時不辛苦啊,你平時操我都不止這點時間。”忽地他想到了重要的事情,他伸手與聞延討要:“信呢,你說要給我那封信。”

  很快,他就見聞延耳垂紅了一片:“明天再給你。”宴禹莫名其妙:“你沒放家裡?”聞延不自在道:“確實不在家裡。”“上次明明還拿給我看了,你放哪了?”宴禹有些不能理解。聞延咳嗽一聲:“等我走了再給你說。”

  宴禹明瞭這人害羞了,連害羞都這麼可愛。他趴聞延背上:“聞團團,你在信上說了什麼,這麼害羞?你可是聞爺,現在怎麼軟成團團了。”聞延又好氣又好笑道:“這麼喜歡這個小名?”宴禹點頭,左一個團團,又一個團團,叫得不亦樂乎。

  聞延被他叫到後頭,直接將人壓翻在床上,讓他在那檔子事到時候再叫,聲音好聽。第二日,聞延給了一把鑰匙給他,自己提著行李準備要走。宴禹看著那鑰匙有些莫名,他問這是什麼,聞延酷酷地答:“信,放你家裡,自己去拿吧。”

  送別聞延,宴禹坐在沙發上有些愣神。他難免想到員警去過那房子那麼多回,不知道被翻成什麼樣子。院子裡那些花花草草沒有澆水,會不會已經死了挺多的。胡思亂想著,他帶著小司出門,開著車回到他家。

  剛打開外頭大門,他走了進去,卻發現這個院子都不太一樣了。花園裡被種了許多花,甚至還搭了個葡萄藤架。兩把躺椅悠閒地擺在那裡,園裡的植物都被打理地整整齊齊的。他輸入密碼,走入室內。那裝修到一半就停工的二樓,竟然已經完工了。明明在他離開前,還是完全狼藉的動工現場,他丟下了這個爛攤子,回來才發現,有人替他收拾好了。順著樓梯上去,他瞧見了佈置齊整的房間。

  是以他留下的設計圖動的工,樁樁件件,都那麼細緻入微。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軟裝修,是聞延佈置的。他的照片,聞延的照片,小司的,他們倆的。走廊鏡頭,是通光最好的地方。那是曾經的倉庫,暗無天日。在宴禹的設計稿裡,它多了明亮的落地窗,陽光被窗外的植物分割成細碎的光斑,落在木制的地板上。

  白色的飄窗隨風舞動著,情不自禁地,他往那間房子走了過去。那裡擺著一個木箱子,小小的擱在了地面上。宴禹蹲下身,拿著聞延給的鑰匙,打開了那個木箱子。裡面有未拆封的信,有一張卡片。卡片上是聞延留的話,簡單俐落,只有一個字,家。

  宴禹笑了,他摸著那卡片,笑駡:“你又不在,我要的是有你的家。”緊接著他便撿起了那封信,有些沉。剛打開的那刻,就有一個硬物從裡頭掉了出來。咚地落在地上,一路咕嚕地轉到了被太陽曬得暖暖得地板上。

  那是枚木戒指,宴禹有些驚訝地把它撿了起來。很突然地,他就想起了聞延說過,他在他的生日樹上取了截木料,至於用途,聞延沒有告訴他。這木制戒指被打磨的很光滑,中間嵌了顆不知道什麼質地的黑鑽。下意識地,宴禹把戒指往無名指上套,恰好合適,合適的宴禹臉一點點地紅了起來,連垂下的睫毛,都像害羞地微微顫著。

  他打開了那封信,一點點看著那些內容,直到最後,才小聲地笑了起來。他拿出手機,給聞延撥了個電話。那頭聲音熙熙攘攘,聞延還在機場。宴禹說:“等我。”聞延像是沒明白過來:“怎麼了?”宴禹道:“不就是兩個月嗎,我就當再旅遊一趟,這次身邊,有你。”

  他起身飛快地跑了出去,信安靜地躺在了無人的屋子裡。春日正好,風搖曳著開著小骨朵的樹葉。陽光融融地,有小小的塵埃上下漂浮,點點落在那封信上的最後幾行。

  ——如果你到時候還在我身邊,希望你能帶上這個戒指抱住我。

  這代表你同意了。

  和我在一起。

  一輩子。

  2017.10.10 聞延

  全文完

72 番外——信

我在離你一千公里的地方呼吸著,這裡的高原很冷。剛剛我在拍攝的時候,差點踩空摔了下去。

幸好下面有樹,我抓住了,不然我也許再也見不到你。活過來後,他們讓我休息,我躲在房間裡烤火,我喝著熱咖啡,奇怪的很想念你。

想到去找你時,你笑得我鏡頭都亮了,想到你說喜歡我的時候,那緊張的臉,手裡全是汗,眼睛卻很美,你自己不知道。

現在想想,不知道的人是我,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我記下了那麼多關於你的記憶。

於是提筆給你寫信,又覺得現在給你,太害羞。

上山的路上,我瞧見有一個時光郵差,挺好玩,如果半年後你收到這封信,會是什麼表情。

會笑嗎,會得意嗎,還是怪我不把這事和你說。

我想,給你一個禮物,就藏在這信封裡。你問我取生日樹的木材做什麼,我做了一對戒指,一對小木環,能套在你手上的戒指。

不知道和你半年後會如何,但此刻的話,這時候的戒指,都是永恆的,我想給你的東西。

如果你到時候還在我身邊,希望你能帶上這個戒指抱住我。

這代表你同意了。

和我在一起。

一輩子。

2017.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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