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阿曼達站在鏡子前,調整自己的肩帶,轉過身來望向正在電腦前查看金融信息的男子。

  她走到男子的身後,手指劃過對方耳廓,“這條裙子怎麼樣?”

  男子抬起眼來,嘴唇在她的鼻尖上碰了碰,“你是服裝設計師。”

  “昭信,”阿曼達笑得有些無可奈何,“我知道自己是瓦蘭迪諾的首席服裝設計師,但是你要知道,當我打扮自己的時候,不是為了取悅全世界,而是為了取悅你。”

  昭信起身,阿曼達有些失落地看著他走到床頭櫃前,抽屜拉開,昭信取出一個深藍色絨布盒子,然後走到阿曼達的身後,將盒子打開,隨意撥弄了一下她腦後的長髮,然後把某樣東西別在她的頭髮上。

  阿曼達不自然露出笑容,來到鏡子前,微微側過頭去,便看見那個由十二顆鑽石點綴而成的蝴蝶閃爍出細膩卻不失耀眼的光澤。

  昭信回到書桌前,繼續瀏覽有關船運行業的新聞。

  “恩,至少我知道這只蝴蝶你只會用來取悅我。我會帶著它去參加明天的晚宴。”

  這個時候,網頁上蹦出一則新聞,烏克蘭選手伊娃.沃爾夫成功衛冕女子十米移動靶,與日本選手小早川真一在場外激情擁抱。

  昭信的將鼠標移到新聞右上角,剛想關閉頁面,就被阿曼達攔住了,“嘿,等等,讓我看看……哈,讓他們兩個為瓦蘭迪諾做平面廣告也不錯啊,你知道伊娃的射擊風格以優美著稱,再加上小早川真一的東方氣質,恩——”

  磕啦一聲,頁面就這樣被關掉了。

  阿曼達嘆了一口氣,“昭信你真沒意思——”

  伊娃和真一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機裏的女子射擊決賽的重播,桌上擺著蛋糕和鮮花,還有無數寫滿溢美之詞的卡片。

  “天啊,你看見沒有,大家都說我們是金童玉女……看來我們不能總是這樣呆在一起了,你會連累我找不到好男人的。”

  真一摸了摸鼻子笑了起來,“恩,為了明天晚上你能夠找到優秀的男朋友,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去情人港吃龍蝦,說不定還能碰見漂亮美眉,明天的晚宴你記得穿漂亮一點啊。”

  “恩,好啦!我也就說說而已。”伊娃癟了癟嘴巴,“明天我爸爸也會參加那個晚宴……你知道的,他是烏克蘭運輸貿易的龍頭。我要做個乖女兒……爸爸很喜歡你,你認真,你有責任感,還有,你一直在我身邊。”

  “那是我的榮幸。”真一伸手握住伊娃,“你喜歡我,但是你不愛我。”

  “就好像你喜歡我,保護我,但是不愛我一樣。”伊娃起身,走向衣櫃,“這套西裝怎麼樣?”

  “恩,別告訴我它是範思哲。”真一聳了聳肩膀。

  “你的眼力不錯,那就是範思哲。”

  第二天,在萬豪酒店的頂樓,運輸業的大亨名流們彙聚在一起,名義上是晚宴,實際上是洽談、交流甚至互相炫耀的場所。

  燈光將餐桌上的食物映照得宛如櫥窗中的藝術品,紅酒和香檳的醇芳讓人有些飄然,每一位男女都衣著品味非凡,就像奢侈品的展銷會。

  真一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伊娃也是。

  所以當伊娃帶著真一同她的父親別裏斯基.沃爾夫打了個招呼之後,便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

  “伊娃,我看見你父親身旁一直有兩個人跟著,他們是保鏢嗎?看起來不像烏克蘭人。”真一望向沃爾夫先生,皺了皺眉。

  “他們是美國FBI派來的,你知道前些日子美國盧森財團的主席斯卡被指控非法倒賣重型武器,而我父親是控方的證人。也許你不知道,”伊娃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項鏈,“這裏面有追蹤器,FBI為了防止萬一有人綁架我來威脅我父親……”

  “伊娃,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這些,FBI也應該派人來保護你……”

  “我有你的保護。”伊娃揚了揚眉毛,“而且所有與斯卡有關的人都被監控了,他沒有那麼容易就能夠把我和我父親怎麼樣,我也不是那種嬌嫩的大小姐,自由很重要。還有,我父親也並不只是運輸業大亨這麼簡單。”

  真一嘆了一口氣,望向那群社會名流,“就像他們一樣,沒有幾個人的財富是真正乾淨的。”

  “感謝你沒有那種近乎天真的世界觀。”

  “不是我天真,而是這個世界並不天真。”真一伸長胳膊,攏了攏伊娃的長髮。

  “嘿,把那個派遞給我。”伊娃張了張嘴。

  真一好笑地把餐盤裏的水果派拾起來,送到她的嘴邊,在伊娃就要咬下去的瞬間,他的手縮了回來,伊娃哼了一聲,抓住真一的手腕,洩憤般一口咬了下去。

  “喂……你咬到我的手指了!要是我以後不能扣扳機了怎麼辦?”

  “誰要你欺負我來著……”伊娃得意的樣子就像小孩,“以後你可以嘗試用左手扣扳機。”

  這個時候,高跟鞋踩著不快不慢的節拍來到他們的面前。

  真一抬起頭來,那一刻,他的心臟就好像被狠狠撞了一下,時間似乎倒流回那一日,那個俊美少年走進公車的一刻。

  儘管他的臉上依舊面帶笑容,但是他知道有些東西他控制不了。

  比如說,西園寺昭信永遠有魅惑人心的氣質。

  他身著意大利手工裁制的名牌西裝,每一道線條都收攏得恰到好處,他似乎這四年來又長高了,看起來有一米八幾,但是卻依舊身形優雅。而他的五官,也有原先的俊美轉變成英挺,不會啊再有任何人懷疑他是不是穿著男生校服的女高中生了。

  而他的頭髮留長了,很自然地綁在腦後,沒有絲毫優柔的氣息,反而平添了幾分利落感。

  “我想你們就是小早川真一和伊娃沃爾夫吧?”摟著昭信胳膊的阿曼達開口道。

  “是的,不知道鼎鼎大名的時裝設計師有何指教?”伊娃笑著拉開身旁的椅子,她畢竟是女孩子,對時尚沒有抵抗能力。

22

作者有話要說:我希望大家發評論的時候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辭,沒有哪個作者喜歡聽讀者說“我覺得很失望,以後也許不追了”,也許你只是在表達自己的失望,但是對於我這個作者而言,你是在用你自己對於我的重要性來威脅我,要我因為沒有按照你的邏輯來塑造形象而感到難過。

另外,我想強調一下,且不說昭信只是把阿曼達當成是女伴,就算他把阿曼達當成女友又怎麼樣?他和真一沒有確切的關係,這麼做既沒有違背道德也不算背叛真一吧?難道要真一占著茅坑不拉屎?就因為昭信喜歡真一就要為他守身如玉了?這種想法很自私吧?而且就算他很愛真一,也不代表這麼多年他要像個虔誠的信徒一樣把真一供奉在那裏每天吃齋念佛吧?如果真一真的接受昭信了,那麼昭信自然會對真一有絕對的忠誠,就好像四年前有個男生說喜歡你,你拒絕了,他說給你四年時間考慮,再見到你的時候他有個女伴,你跑來指責他不夠忠誠,這是不是無稽之談?況且作為一個商界人士,昭信連個帶的出手的女伴都沒有,這不是很搞笑?

我理解大家希望昭信和真一比羅密歐和朱麗葉還要忠貞,但是愛情本來就是有很多轉彎然後走到終點才精彩的。如果有哪位筒子希望繼續發表自己的愛情潔癖觀,請換個地方。如果誰覺得對昭信很失望所以看不下去的,也請你靜靜離開就好,不要說一些讓作者為難或者沮喪的話。另外,我對於自己的每一個設定在以後都是伏筆,我不希望哪個讀者非要跑來改變我的思路,除非劇情設定有問題,謝謝了!

  “恩,我在考慮能不能邀請你們倆替瓦蘭迪諾拍幾則平面廣告。”阿曼達聳了聳肩膀,若有深意地看向伊娃和真一。

  伊娃張大了眼睛,擺了擺手道:“哎呀,怎麼大家都這麼想啊?我和真一不是情侶關係,我們是……”伊娃將胳膊搭上真一的肩膀道,“難兄難弟,真一剛來紐約的時候,我和他都被中國來的馬教練管著,你知道的……培養了深厚的‘無產階級友情’。”

  真一只是仰著腦袋,望向昭信。

  偶爾,他也會想像一下自己有一天和昭信再見面會是怎樣的情景,但是絕對不是像此刻這樣的平靜,也許,時間真的可以撫平許多可能。

  “好久不見了,西園寺君。”真一朝昭信伸出手來。

  “恩,很久不見了,小早川君。”昭信握住真一的手指,不是很用力,停留的時間也並不長久,但是卻很有風度。

  “哈?你們認識?”阿曼達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是啊,我們在高中的時候作了一個學期的同學。”真一笑了笑,昭信在一旁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他的神情依舊,讓真一莫名地舒了一口氣。

  “唉?”阿曼達的手指在昭信的肩膀上戳了戳,“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過?”

  “我知道是為什麼。”伊娃舉起手像是個想要回答問題的小學生,“因為真一在劍道練習裏用刺擊擊中了西園寺先生的喉嚨。”

  “伊娃!”真一伸出手去想要捂住她的嘴,可惜不該說的全部都說出去了。

  “恩?是真的麼?昭信?”阿曼達很驚奇地側過臉去。

  “這是事實。”昭信的回答依舊簡練。

  “哦,我想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你昨天看見那則新聞會那麼不爽了,”阿曼達搖了搖腦袋,“你總是想要成功,拒絕失敗。小早川君恐怕是為數不多的讓你品嘗失敗滋味的人了?”

  “這也是事實。”昭信不置可否。

  “說起來,你應該還在曼哈頓大學讀書,不是嗎?”真一不由得開口問,隨即自己意識到似乎表現出對昭信的過分關注了,“水島說你去了曼哈頓。”

  “我已經畢業了。”昭信微微側過臉來,燈光在他的眼瞼處留下優雅的陰影。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在曼哈頓見到他,他只是一個大學生而已……好吧,一個很搶眼的大學生,我想讓他做我時裝秀的模特,但是幾天之後,他卻成了億萬富翁。”阿曼達笑道。

  “真的?他怎麼做到的?”伊娃很驚奇的樣子,“我父親也說在運輸業裏,西園寺先生是後起之秀,很讓他感到壓力呢!”

  昭信欠了欠身子,“我去給你們拿點吃的。”

  “你看,他還是不習慣別人誇獎他,”阿曼達撥弄著酒杯上的櫻桃道,用講述傳奇的語調道,“那個時候,華爾街金融震盪,人人自危,不少世界知名富豪的資產嚴重縮水。然後昭信,他帶著五千萬美金……在我眼裏就是炒股票,但是那又絕對不只是炒股票,他喜歡冒險,但是所有的風險都在他的計算內……那有點複雜,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兩個月後,他有了三億美金,買下了PST海運百分之四十二的股權。”

  “哦,真的很神奇。我父親在那次金融危機裏都將很多資金撤出來了,西園寺先生真的……你知道的……”伊娃做了個手勢。

  “啊,伊娃,我還有幾個朋友在那邊,服裝設計師,”阿曼達站起身來,對伊娃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和他們聊聊?”

  “啊,當然。”伊娃站了起來,“真一,你去嗎?”

  “我?”真一聳了聳眉毛,“算了吧,時尚是你們女人永恆的話題。”

  看著阿曼達帶著伊娃走向宴會中央,真一小小地吹了一聲口哨,讓視線回到面前的餐盤裏。

  這個時候,一杯紅酒輕輕地被放在了他的右手邊。

  “西園寺,”真一笑了笑,“想不到四年而已,你變了不少。”

  “你還是沒變。”

  “呵呵,”真一的餐刀在羊小排上劃了一道,“阿曼達真的很迷人,你運氣不錯。”

  “你說這句話,我猜測有三種可能。”昭信倚靠在椅背上,目光裏似乎能夠看透一切的神采讓真一不由得緊張起來。

  “哦?哪三種可能?”

  “第一,為了掩飾再次見到我的尷尬。第二,為了安慰你自己四年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第三,”昭信修長的手指伸出來,就像點碎美夢的魔杖,“你太天真。”

  “你確實變了很多。”真一也倚著椅背看向昭信,“要是從前,你不會說這麼多話,也不會這麼自負。”

  “也許你說的都對,那為什麼你現在開始心跳加速了。”

  真一將紅酒抬起來,“因為它。”

  “那真是神奇,你好像還沒有碰過它。”昭信起身,手中的酒杯與真一的酒杯相碰,細膩而輕靈的脆響,卻讓真一不由得倒抽一口氣,“不要心存幻想。”

  真一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些生氣,“請問,你所指的是什麼幻想?”

  昭信轉過身來,溫歌軟語還在繼續,但是他的聲音卻依舊清晰無比,“你說呢?真一?”

  他再一次見到他的笑容,嘴角的凹陷恰到好處,像是某種挑動血脈的暗示,但是更多的卻是重重壓迫感。

  真一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皺起了眉毛,“我不喜歡麻煩。”

  當然如果麻煩硬要找上我,那麼我們走著瞧。

  “伊娃,小早川先生經常談論昭信的事情嗎?”阿曼達替伊娃倒了一杯香檳,狀似無意地問道。

  “當然不是經常。”伊娃聳了聳肩膀,“總共也就提了兩次左右吧。他講水島還有長谷川的事情比較多……那些都是他劍道部的同學。”

  “那,如果他只提了昭信兩次,你怎麼會記得那麼清楚?”阿曼達微微低下頭來,幾分調皮地看向伊娃。

  “你保證不會告訴西園寺先生?”

  “我保證。”

  “他每次提起西園寺先生,都說他是一個神經和別人不一樣的偏執狂……”伊娃挑了挑眉毛,“不過阿曼達你問我這些做什麼?西園寺先生不會和你說麼?”

  “很明顯,他不會。”

  “可是,你們應該是情侶啊。”

  “情侶?”阿曼達笑了起來,“那我的情人也實在太多了。我欣賞他,而他也覺得我是個不怎麼干涉他的擺設。”

  伊娃露出難以理解的神色,“你不喜歡他嗎?想要瞭解他更多並不等於干涉他的生活。”

  “呵呵,”阿曼達點了點伊娃的鼻尖,“所有的遊戲都有規則,如果我破壞了這個規則,那麼遊戲就無法繼續下去了。”

  “這只是遊戲嗎?還是名媛淑女們的惡習?”

  “恩——我們只是被金錢包裹的太緊,太寂寞了。”阿曼達笑著看著昭信向自己走來,“所以想要靠在一起罷了。”

  當她挽上昭信的胳膊時,回過頭來嫣然一笑,“伊娃,不要忘了,你也是‘名媛淑女’。”

  “但是很明顯,我不擅長玩你們的遊戲。”伊娃在心中小聲道。

  三天後,伊娃陪同父親從香格里拉飯店出發去國際機場。

  “爸爸,我愛你,一切小心。”伊娃抱緊自己的父親。

  “會的,會的。我的小女孩,你快把爸爸勒死了。”

  真一默默地看著兩人,心想自己也許也該找個機會和修介好好吃一頓飯了。

  “真一,你要看著她,別再讓她吃一些垃圾食品,不然她又要抱怨長了一臉的青春痘了。”沃爾夫先生走過來拍了拍真一的肩膀。

  “好的,我會……”

  不過“噗啦”一聲,有什麼東西被穿透了,沃爾夫先生在真一眼前倒了下去,他的脖頸不斷有鮮血湧出來,抽搐著……

  守在他身邊的FBI探員拔出搶來警戒,伊娃摟住自己的父親,用手按住他鮮血淋漓的傷口。

  “爸爸……爸爸……”伊娃大叫著,“是誰!到底是誰!”

  兩個FBI探員手忙腳亂,護住伊娃和倒地的沃爾夫,並且打電話叫了救護車。

  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沃爾夫睜大了眼睛,死死抓住女兒的手腕,掙扎著似乎想要再叫一次女兒的名字,但是一切就這樣停止了。

  在這個陽光明媚微風輕撫的早晨,真一呆然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前一秒沃爾夫先生還握住了他的手,後一秒……一切都結束了?

  “爸爸……爸……”伊娃趴在父親的身上,似乎只要自己用力就還能聽見他的心跳。

  “該死的……一定是斯卡派來的人……”

  “不可能……我們監控了斯卡所有認識的人,他沒機會聯繫……”

  就在那一刻,伊娃猛地站起來,一腳放倒了那個探員,拿走了別在他腰間的手槍,沖向對面的那座樓。

  真一猛然驚醒,追了過去,“伊娃——伊娃——那是來复槍!”

  從那麼遠的距離射過來,就算根據子彈的穿透方向你能找到殺手在哪里,但是等你到達那裏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走了!

23

  幾輛汽車急駛而過,驚得真一冷汗直冒,還好伊娃已經奔過了馬路,朝著那棟從高度到方向都最有可能是狙擊位置的大樓沖去。

  那是一棟商務樓,前兩層是商場,再上面三層則是辦公大樓。

  真一好不容易追上了她,從後面緊緊將她抱住,“伊娃——這裏有這麼多人!你怎麼知道哪一個是兇手!”

  “放開我!放開我!”

  從商場裏出來的男女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們,直到發覺伊娃手中揮舞的手槍,才大驚失色地紛紛避開。

  這一次,伊娃掙扎的力氣特別大,甚至胳膊肘一下子便頂在真一的胸口上,然後令得他一個踉蹌向後退去,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人。

  嘩啦一聲,對方的運動斜跨包落在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真一急切地向對方道歉,轉身便打算去追伊娃,但是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回過頭來看向那個背著運動包的人,剛才包落在地面上發出來的聲音絕對不是運動器材的聲音,自己也背著槍參加過比賽,也有包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時候……

  對方的身材修長,步伐有一種說不出的隱逸,還有那微微壓低的運動帽沿,似乎是某種暗喻。

  真一回頭叫了一聲伊娃,便朝那個人走去。

  他趕上去,拽住那個人的運動包的包帶,“先生,對不起,我能看一下你的包裏面有什麼嗎?”

  對方轉過身來,揚起頭,真一終於可以看清楚他的臉,那是一張平凡至極的臉孔,下巴上的胡茬讓他看起來有幾分拉丁人的粗獷,眼角微微下垂使他看起來似乎易於妥協。可是,又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你在大馬路被一個陌生人攔住,那個人還要檢查你的包,你會有什麼反應?”對方的眼中一絲譏誚閃過,將真一握住包帶的手拿開,“或者你出示一下警察證件?”

  “先生,很抱歉,但我真的需要……”真一皺起眉毛,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叫你把包打開,你就把包打開!”伊娃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真一的身後,她握住槍,對準那個背著運動包的人。

  “哦……天啊……”對方露出驚訝的神色,將兩隻手舉到腦袋的兩側,“你們要拿什麼就都拿走……別……別傷害我……”

  “我們不想傷害你,只是想知道你的包裏有什麼。”真一咽了咽口水,側過頭看向伊娃道,“冷靜一點,伊娃,別傷害不相干的人……”

  “把包打開我就知道他是相干還是不相干。”伊娃的眼中滿是怒意,手槍的保險栓已經打開,手指就按在扳機上。

  “我開……我開……”那個人有些緊張而笨拙地拉開自己的挎包拉鏈,將手伸進去,不過刹那而已,真一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他不由側目,身後便傳來伊娃的叫聲。

  “啊——”手槍落在地上,伊娃倒坐下去,一把匕首插在她的胳膊上。

  “伊娃——”真一跑過去替她按住傷口,“你怎麼樣……”

  “去追他!”伊娃將槍塞給真一,“去追他!”

  “你已經受傷了!我們應該……”

  “我叫你去追他!這一次抓不住他我們可能永遠不會碰見他第二次!”

  “伊娃——你……”

  伊娃用還能動的左手扯住真一的衣領,“我不會死,但是我爸爸已經死了!你明不明白!”

  猛然間,真一似乎從伊娃的眼睛裏看見了什麼讓他難以拒絕的東西,他拾起槍便奔跑了出去。

  行人驚訝的目光一一掠過,日光折射在玻璃窗上的痕跡因為他奔跑的身影而碎裂,那個男人回頭看見真一緊隨而至,輕笑了一聲,便奔跑了起來。

  兩人跑過情人港碼頭的廣場,人群並不多,真一舉起槍射向對方的腳跟,但是子彈彈在地面上濺起的火花只是剛好撞上對方的鞋底,絲毫沒有阻礙他奔跑的步伐。

  幹的不錯,世界冠軍。

  你能在明亮的世界裏稱王,但是在我的領域裏,你不一定能夠如魚得水。

  真一咬牙再次追了上去,對方大開的運動外套因為奔跑的動作飛逸在風中,如同展翅的羽翼。他追著他直到喬治大街,人流漸漸多了起來,畢竟這是悉尼最繁華的街道。

  終於,那名男子來到中央火車站前,列車的時刻表在不斷變換著,在人流湧動中,真一看著他優雅如豹子一般躍過入口處的閘門,然後兩名乘警吹著哨子把他當成逃票的乘客追了上去。

  真一也顧不上許多,跳過閘門跟了過去。

  他們跑到站臺上,廣播中正在告知乘客車車門即將關閉,請注意安全。

  真一眼睜睜看著男子跳下站臺,在火車開動的瞬間利落地奔向對面的站臺,在火車即將撞上他的那一刻,翻了上去。

  火車開始行駛,一片一片的玻璃窗從真一的眼前移動而過。

  男子在對面朝著真一行了以個脫帽禮。

  就在兩節車廂之間那70釐米的空隙從真一面前經過時,他抬起槍毫不猶豫地射出了子彈。

  那聲槍響被列車的聲音所覆蓋,他確定自己的子彈穿過了那兩節車廂之間的空隙,因為子彈沒有因為射中金屬而反彈,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擊中那個目標。

  當整輛火車行駛而過,真一握著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面的站臺上,那個人的身影已然不再。

  “沒有射中嗎……”

  這時候,兩名乘警過來,嚴正以待地看著真一,他和伊娃一起,因為非法持槍而進了警察局,當晚,日本大使館便派專人前來帶走真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FBI對沒有保護好沃爾夫先生而感覺內疚,美國大使館向澳洲當局解釋了事態的起因,並且聲明是兩名FBI探員邀請真一和伊娃協助追捕兇手。這件事情平息的異常迅速,但是並不代表伊娃的悲傷也過去了。

  真一再一次見到伊娃,是在醫院的病房裏,那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晨光微熙。

  伊娃呆坐在病床上,臉頰上的淚痕還未乾。

  “對不起……伊娃……”真一站在床邊,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伊娃伸出手來,抓住真一右手的手指,“它是用來贏得榮耀的,不是用來殺人的。你的手指很乾淨,那麼乾淨的東西,我差一點就讓毀掉它了。”

  “伊娃……”真一傾下身子,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多諷刺啊……我父親一死,斯卡.盧森就因為證據不足被釋放了……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他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啊……”

  真一沒有說話,沉默地感受著伊娃的悲痛。

  同時,在一個市中心小招待所的房間裏,一名男子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對著鏡子將粘在眼角上的人造皮膚緩緩撕下來。

  “嗨,美狄亞,今天你有沒有想我啊?”

  “有啊,當然有,我每天都在想用什麼方法毒死你~

  “怪不得別人都說越漂亮的女人越狠毒。”

  “阿瑞斯,這點我可以當成是恭維麼?你的任務完成的不錯啊,我今天看新聞,斯卡.盧森被無罪釋放了。”

  “恩,任務是完成了,不過,我中彈了。”

  “中彈?”原本優哉遊哉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幾分擔心,“你還能說話,至少打中的不是腦袋。射中的胳膊還是腿?要我來接你麼?”

  “我被射中的是心臟,一顆九毫米口徑的子彈。”阿瑞斯將一顆小巧的金屬彈頭擺弄在手指間,撫摸著,似乎在感受著什麼。

  “你要是再這樣嚇唬我,我下次會讓你口吐白沫。九毫米口徑的子彈穿不透你的防彈衣。不過我很好奇,那顆子彈是怎樣打中你的?對方是個讓你失神的美女?”

  阿瑞斯轉過身來,坐在浴缸的邊緣上,“那顆子彈從火車的車廂之間射中了我。”

  “那火車在開麼?”美狄亞好笑道。

  “當然。”

  “哦,也許那是巧合。”美狄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幸災樂禍,“至少你不是真的被射中了。”

  “誰知道呢?”阿瑞斯將那粒彈頭拋棄,然後落回自己的掌心。

  阿瑞斯嗤笑了起來,半長的發絲垂過耳際,遮住了他的側臉。

  那個只在電視機上出現的世界冠軍,將舉槍、瞄準和扣動扳機的動作在那一秒不到的時間裏全部完成,幾乎完美。

  “也許我低估你了,小早川真一。你是名副其實的速射冠軍。”

  隔壁房間不知道是誰,正在吟唱著“神賜的恩寵”。

24

  從伊娃的病房回到酒店,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伊娃因為手臂的傷勢,要修養一個月以上,而且她的父親過世,留下一大筆遺產和生意需要打理,這意味著下一次在瑞典舉行的射擊錦標賽,真一恐怕要孤軍奮戰了。

  他覺得很累,從酒店的前臺領取了後天返回紐約的機票之後,他走進電梯,金屬牆面折射出他的倦容,踏在走廊的地毯上,忽然有種虛無失重的感覺。

  打開房門,走進房間,將房卡插上,然後轉身的那一刹那,真一愣住了。

  昭信側坐在真一的床上,潔白的床單映襯著他黑色的西裝,溫莎結優雅而厚實地貼在他的胸前,領帶的尾部卻隨意地散落開,他的雙臂抱在胸前,卻沒有緊張的氣勢,反而有幾分愜意。反倒是窗外的那一片墨色,使得眼前的男子看起來猶如黑夜裏的帝王,危險而壓抑。

  “你……怎麼進來的?”真一微微倒抽了一口氣,轉過身,從冰櫃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倚在桌邊,看著昭信。

  “當你有足夠的錢,進入很多地方不需要那所謂的‘鑰匙’。”他的臉微微側向真一,幾縷發絲無法擺脫地心的引力垂落了下來,掃過他的眼角,然後一切趨於平靜。

  “呵——”真一冷笑了一聲,“那麼西園寺先生花錢進我的房間是為了什麼呢?”

  “確定你是不是活著回來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事情能夠導致我突然蒙主寵召,除了遇見你以外。”真一將礦泉水放在桌上,來到床沿邊,“還有,西園寺先生,我已經很累了,能不能麻煩你把我的地盤還給我。這裏的酒店還有很多空房……”話還沒有說完,真一的手腕便被對方扼住了,那力道,就像四年前在那個劍道練習室裏一樣無法掙脫,而下一秒,真一被猛地拽了過去,天地倒轉,他腦袋被按進枕頭裏,右臂被折在了背後。

  “你幹什麼!放開我!”真一想要翻過身去,但是昭信的膝蓋壓在他的腰部,讓他動彈不得。

  他能夠感覺到昭信將身子傾斜下來,鼻息輕輕觸上他的耳廓,“你知道昨天你追逐的那個殺手名叫阿瑞斯.海辛嗎?”

  “這名字還不錯,海辛……地獄的意思麼?”真一扭動掙扎著,但是卻換來昭信富有金屬質感的哼聲。

  “那麼你知道他殺死你根本不需要子彈麼?”昭信的指尖滑過真一的後頸,“比如說,擰斷這裏。”

  真一感覺著那輕微卻讓人心慌的壓力沿著脊椎來到腰間,“或者擰斷這裏,以後你恐怕就需要一個輪椅了。”

  “又或者他手下留情,”他忽然將壓住真一胳膊的力量增大,“你的右手以後再也無法扣動扳機了。”

  真一冷汗直冒,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

  然後,身上的壓力緩緩減輕了,什麼溫暖而柔軟的東西觸上真一的後頸,刹時間所有血液都向那裏湧去,他幾乎連進入肺腔的氧氣都在那一秒靜止了。

  壓著他的男子微微嘆息了一聲,便起身了。

  真一起身看著昭信走向門口的背影,開口道:“怎麼?你想向保護女人一樣保護我嗎?把我關在某個安全的地方?還是派人二十四小時盯著我?告訴你,就算一切重新來過,我還是會去追他!”

  “我確實喜歡你。”昭信的肩膀微微頓了頓,“但是從沒有想過要圈養你。”

  前提是你知道怎樣躲開危險。

  真一坐在床邊,懊喪嘆了一口氣,咬牙看著昭信將門關上。

  信步走到酒店門前,昭信拉開車門,謙和的指尖點了點方向盤,“我還以為你會待上一整晚呢。”

  昭信沒有說話,只是繫上安全帶。車子開出去的時候,他才緩緩道,“謝謝你。”

  “是說和FBI打招呼的事情麼?”謙和瞥了昭信一眼,“畢竟非法持槍弄不好是要禁賽的。他還年輕,我父親也不希望小早川君的運動生涯蒙塵。”

  昭信沒有再說話了,腦袋靠在車窗玻璃上,冰冷的側影卻透露出些微的感性。

  “聽說浦原摯在監獄裏自殺了。”

  “恩。”昭信輕輕應了一聲。

  “也算是解脫吧,畢竟他的妻子和沒出生的孩子都不再了,而且這一切還是他的弟弟浦原游幹的,真是諷刺啊。”謙和看了一眼昭信。

  “權利和欲望對於很多人而言不值得放棄一切。”

  “我以為你這一次見到小早川會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他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呢,”謙和笑了笑,有一點同情的意味,“但是現在越在乎的你就越要裝作不在乎,因為你不想做第二個浦原摯。”

  “斯卡.盧森被放出來了,他下一步恐怕就是想要吞併沃爾夫的產業了。”

  “畢竟烏克蘭是個很不錯的武器來源,特別是軍用直升飛機,稍微改裝一下就能發揮更大的力量,造價還比美國的便宜。沃爾夫做軍火運輸已經很有門路了,斯卡要是不想要那一份才奇怪呢。”

  “那就要看伊娃.沃爾夫會做怎樣的決定了。”

  “哈,如果是那樣,她絕對不肯能把父親的產業交給殺父兇手……如果這樣的話……”謙和嘆了一口氣,“事情好像會便麻煩啊……”

  “斯卡很有可能會再次雇傭SHADOW的人來暗殺伊娃,”昭信看向一旁的謙和道,“聯絡一下路易斯。”

  “沒錯,”謙和挑了挑眉,“對付躲在影子裏的野獸,獵人才是這方面的專家。”

  此刻,尊豪酒店的某個房間裏,阿曼達執著話筒,手指一圈一圈繞在電話線上,聲音輕悠而略含愉悅,“恭喜你無罪開釋,斯卡.盧森先生。”

  “啊,那要多謝你替我雇傭了Shadow的殺手,沃爾夫一死,我就該想想怎樣收購他的股份了。”

  “那麼祝你成功,爸爸。”

  “也祝你今晚有個好夢,my secret daughter.

25

  真一回到紐約,所有的練習照常進行,只是沒有伊娃,總覺得少了什麼。耳根子太清淨了,連傾斜在射擊館玻璃頂上的日光都顯得有些落寞。

  但是就在當天晚上,這樣的“安寧”便被打破了,伊娃從烏克蘭打電話給真一。

  “你怎麼會在烏克蘭?你現在應該還在悉尼養傷才對啊!”真一有些惱怒,“飛機旅行很有可能讓你縫合的傷口再次破裂!”拿著電話的真一幾乎有些惱怒。

  “冷靜——冷靜——我只是去做我必須要做的事情罷了。”伊娃似乎早就預料到真一會發怒,用安撫小孩子的語氣說,“我會好好養傷,但是比這更重要的是,我必須回烏克蘭聲明繼承我父親在傑弗遜航運的股份,如果我不繼承的話,其他有實力的人將會公開收購。”

  “其中也包括那位有名的斯卡.盧森嗎?”真一嘆了一口氣,“你有沒有想過,他可以雇人殺了你父親,也能夠對你做同樣的事情?”

  “我當然想到了,所以我也擬定了遺囑。”

  “遺囑?”真一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儘管那一頭的伊娃根本看不見,“我怎麼不知道你要死了?”

  “這份遺囑可以保住我的性命,真一。”伊娃輕笑了一聲,“如果我死了,我手中的股份將會由我母親的弟弟梅裏夫.戈爾登繼承。”

  “梅裏夫……戈爾登……這個名字聽起來很耳熟,別告訴我你的舅舅是那個著名的瑞士銀行家?”

  “沒錯。如果我手中的股份被梅裏夫拿到,加上他在金融界的影響力,他有足夠的能力斬斷斯卡與俄羅斯之間的軍火交易,我想與那相比,斯卡寧願我拿著這股權,在他眼裏,我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至少沒本事拿他怎麼樣。”

  真一倒向床墊的中央,看著天花板無奈道,“聽起來那就像另外一個世界,算計、金錢、非法交易……”

  “黑色的……沒有盡頭的……一旦走進那個帝國,我就再無法全身而退了……真一。”伊娃微涼的話語通過電波傳遞過來,那一刻,真一的心臟微微疼痛了起來。

  “你還會回來參加射擊比賽嗎?”

  “當然會,我是一個射擊運動員,至少現在還是……但是真一……如果我在那一條路上走下去了……我們還會是朋友嗎?”

  “當然……”真一閉上了眼睛,昭信的背影忽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會。”

  放下電話,他已經完全不想睡覺了。

  走出公寓大門,紐約依舊繁華如晝,城市燈火燦如星光。

  他開著自己的TOYOTA家用轎車,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摩天大樓延伸向那一片沒有盡頭的天空,購物中心依舊燈火通明,行人熙熙攘攘,打扮入時的女郎偶爾聳動迷人的肩膀,上班族在經歷了漫長的加班之後,終於可以不用端著咖啡走在回家的路上。

  當真一意識到什麼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射擊館前。

  可惜,所有工作人員都下班了,他進不去。

  打開車門,真一依靠在車邊,任由夜風撩起他的發絲。

  什麼東西碰上他的臉頰,溫暖的,洋溢著巧克力的甜馨。真一側過臉去,看見一杯熱飲。

  “如果是射擊,不一定非要在射擊館裏。”微涼的嗓音沿著真一的聽覺神經,如同愛撫一般通向腦海深處。

  “你怎麼會在這裏?”意識到和自己說話的人是誰,真一瞬間戒備起來,西園寺昭信可以說是這世上唯一有能力激發他被害妄想症的人。畢竟沒有誰希望自己的臉緊緊貼在車門上,胳膊被用力擰到身後……

  還有,那溫熱的氣息,輕微得幾乎不存在的吻……

  “你放心,我沒有派人跟蹤你。”昭信的手指夾住胸前的入場證在空氣中晃了晃,那應該是一個在射擊館對面的商務樓裏舉行的會議。

  “我猜想會議之後應該有什麼晚宴之類的。”真一伸手去接過昭信給他的熱飲,他一方面小心翼翼,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昭信看出來他在戒備。畢竟悉尼一別之後,真一每次想起昭信,肩膀都在痛。

  “走吧,我能帶你去一個可以射擊的地方。”昭信打開車門,坐上真一的車子。

  “你有一輛法拉利……卻跑來坐我的TOYOTA?”真一喝了一口熱飲,看著昭信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副等待司機的模樣。

  “我們要去的地方,和法拉利無關。”昭信永遠惜字如金,這也是讓真一最不爽的地方。

  “可是我不認為我需要你帶我去哪個可以射擊的場所。”真一冷眼看向昭信,距離感並不只是昭信的專長。

  “你可以當著全世界射擊,卻不敢在我面前開槍嗎?”

  真一沒有說話,將車門打開,坐進去,如同洩憤一般突然啟動,昭信的腦袋猛地向後仰去,砸在椅背上,這讓真一莫名地心情舒暢。

  昭信並沒有馬上直起身子,而是微微側過臉來看向一旁的真一,窗外的路燈浮光掠影般閃現在他的臉頰上,“你真是幼稚的可愛。”

  當昭信的指尖伸過來,滑過真一的脖頸,他確定那觸感一秒不到,卻幾乎打亂了他的方向。

  他不小心看了昭信一眼,那雙眼睛如同無底深淵,讓他片刻地失神,卻長久地無法調試自己呼吸。

  “前面的十字路口左轉。”

  聽著昭信在一旁發號施令,真一有些茫然。自己怎麼又和這傢伙在一起了?

  左轉行進了七百米左右,他們來到了一座足球運動場附近。

  停下車來,真一轉頭望向昭信,“這就是你說可以射擊的地方?”

  “沒錯。”昭信回答的相當平靜。

  嗤笑了一聲,真一更感覺自己今晚一定是發了瘋,昭信要他開車他就開車,要他來足球場他就來足球場,“嘿,能告訴我這裏有靶位嗎?還是你要我朝著足球射擊?”

  昭信轉身面朝真一緩緩後退,每一步都是風度,“真一,你的槍要瞄準的是你的目標,而不只是靶位。”

  如同被蠱惑了一般,真一竟然就這樣跟著他進去了。

  這是一個比賽用的足球場,按道理在這個時間,入口應該是鎖住的。但是昭信就這樣推開門走了進去,真一不得不感慨,自己有點嫉妒他“太有錢”了。

  那是一個能夠容納上萬人觀眾的運動場,而此刻觀眾席上卻一片虛無,只有照明燈異常明亮。真一第一次覺得球場竟然有這麼大,當自己的視線想要勾勒出邊緣的時候竟然有些疲憊。

  這就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只有西園寺昭信和他小早川真一存在的世界。

  “你確定這裏能射擊?我連槍都沒帶……”真一看向昭信,他並沒有離真一很近。

  昭信彎下腰,從腳踝處解下一把手槍。

  “哦……你太……竟然把槍藏在那裏?”真一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會讓我來一場實彈射擊吧?”

  “沒錯。”昭信將手槍的保險栓打開,手指的動作利落而優雅,上膛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球場上顯得異常清晰,“我和你比一場。”

  “什麼?”

  “我們為彼此指定目標,比如我要你射中那邊的觀眾席,如果你射中了,可以要求我為你做一件事情,如果你沒射中,就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呵呵……”真一悶笑了笑,“西園寺先生,我不認為這樣的比賽有意思。”

  “哦?沒意思麼?”昭信緩緩向後退去,唇縫形成的弧線令得他的眉眼顯得魔魅異常,“我以為你會想要我幫助伊娃牽制住斯卡.盧森。”

  那一刻,真一收起了所有表情,朝著另一側平緩地移動步伐,待到某個角度,昭信在陰影下的面容再次清晰了起來,“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

  “那麼,我接受。”

26

  “很好。”昭信的指尖勾著手槍的扳機,轉了一個圈,“你現在可以給我規定一個目標了。”

  真一笑了笑,並沒有回頭,只是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照明燈第一排的燈泡,隨便你打中哪一個,反正你有的是錢,打爛了你賠。”

  “手槍子彈的初始速度不如來复槍高,25米到30米左右子彈不會再走直線了。”

  “是啊,”真一聳了聳肩膀,“怎麼,你沒有把握了?”

  話音剛落,昭信的手臂抬起,子彈從真一的頭頂劃過,儘管離的很遠,但是帶起的空氣還是讓他不由得膽戰心驚。嘩啦一聲,遠處傳來破碎的聲響,真一回過頭去,愣了愣,良久才擠出一抹笑容道:“不好意思,你射中的是第二排的燈泡。”

  儘管這樣,真一還是驚訝萬分。他知道,沒有瞄準鏡,也沒有狙擊步槍的初始高速,能夠用手槍打中三十米外的燈泡有多麼不容易。那要求對角度和子彈下落軌跡的估計,甚至還要考慮風速的影響……這麼多年了,西園寺昭信依舊讓人……感覺到壓抑。

  “我輸了,你有什麼要求?”昭信走過來,手槍的槍口朝下,遞到真一的面前。

  “保護伊娃,至少讓她不要像她父親那樣。”真一的雙眼直視向昭信。

  “可以。”

  伸手接過手槍,昭信微涼的手指劃過真一的掌心,仿佛那觸感的痕跡成為了血液的流向。

  “你不會也要我去射擊照明燈吧?”真一好笑地看向昭信,對方只是微微退後了幾步,沉默不語。

  真一歪了歪腦袋,“嘿,要射中那排燈本來就不容易,你已經……很了不起了。說吧,你給我定的目標到底在哪里?”

  “我。”

  “哈?”真一皺了皺眉,“哪里?”

  “我。”

  “這個玩笑很冷。”真一的嘴巴咧了咧,腦袋的太陽穴疼了起來,他知道,昭信不是在開玩笑。

  “是因為我站的太遠你射不中嗎?”昭信向前走了兩步。

  “拜託!你又在發什麼神經?”真一上前,一把揪住昭信的衣領,“想要自殺的話,你可以自己朝著自己的腦袋扣扳機,根本不用麻煩我!”

  昭信不動聲色地握住真一的手腕,“我們為彼此指定目標,這是規則。”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朝你開槍?”真一一把甩開昭信的手,忽然猛地一拳砸向他,但是卻被輕鬆地躲過了。

  “那麼就開槍給我看。還是說你壓根就不敢?”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就是想要我認輸!”真一憤恨地用槍指著昭信,對方卻依舊面不改色,仿佛他手裏拿著的是玩具一樣。

  半分鐘過去了,昭信仍然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他看著真一,目光裏沒有絲毫的遊移。

  而真一,終於無奈地放下了手臂,“說吧,你要我幹什麼。”

  “從明天開始,週一到週五晚上的八點到十點,在蒙特羅大廈三樓的304室,有人會訓練你。如果你不去的話,那麼我也沒有必要遵守對你的約定了。”

  “訓練?什麼訓練?”真一露出不解的神色。

  昭信走向他,伸手撫弄真一耳邊的碎發,這讓他下意識往後一閃,但是昭信微側的臉龐在燈光下暈染出謎樣的神采讓真一愣住了。

  發絲從昭信的指縫間劃過,他的食指關節掠過真一的臉頰,“訓練你怎樣保住性命。”

  他的手沿著真一的肩膀滑向手臂,來到手腕間,一個婉轉,真一手中的槍便被昭信拿走了。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自己似乎又被西園寺這個傢伙牽著鼻子走了。

  訓練日一如既往,舉槍,調整,瞄準,扣動扳機,但是又有什麼不同。

  修介走到真一身旁,握住他的槍,輕聲道:“今天你休息吧。”

  “爸爸……”真一回頭,他知道今天自己不在狀態,“我……”

  “射擊和其他的項目不一樣,心理穩定很重要,這個心理要求你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狀況都能夠處變不驚,哪怕世界末日下一秒來臨,這一秒你還是能夠從容不迫地射中你的目標。既然今天你無法集中精神,不如去輕鬆一下。”

  “爸爸……”真一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最近確實有很多煩心事,比如說伊娃,比如說今天晚上那個莫名其妙的“訓練”。

  背起槍袋,真一準備離開射擊館。

  路過隔壁的射擊室,儘管門關的很好,但是教練責駡的聲音還是傳了出來。

  “艾麗!艾麗!你到底有沒有集中精神?三十六發子彈裏面只有九發射中十環以上,這樣的成績,你連預選賽都過不了!”

  真一無意打探別人的事情,只是他有一點同情那個叫艾麗的選手,要知道,當教練用無奈的口氣教訓射擊運動員,這簡就是精神上再次打擊。

  門開了,那位教練看見真一有些尷尬地愣了愣,“原來是小早川先生啊,要是每個射擊運動員都能像你一樣,我們這些教練就要省心多了。”

  真一笑了笑,其實他也不是那麼穩定的。

  那位教練夾著記錄冊離開了,真一瞥了一眼屋內,裏面那個叫做艾麗的女孩子比他想像的要嬌小,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模樣,彎著腰,正在拆卸槍械,看來她是一個氣步槍選手。

  女孩子抬了抬頭,眼睛瞥過站在門口的真一,頓了頓身子。

  “嗨……”真一抬了抬手,有些尷尬地聳了聳眉毛。

  意外的,女孩子露出幾分興奮的神色,“啊,你是速射冠軍小早川先生?我是艾麗,艾麗.瑞德。”女孩子不顧拆卸了一半的步槍,朝他跑過來。

  “啊,你好。你可以不用稱呼我小早川先生,叫我真一就好了。”

  “真一?”艾麗的發音怪怪的,沒辦法,就連伊娃也是再認識自己大半年之後才能用純正的日語發音叫出他的名字。

  “看起來你有一點麻煩,介意我看你射擊嗎?”

  “當然不介意啦!我的教練說我射擊動作已經很標準了,但是節奏不夠好,可是節奏這種東西……哈……”艾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將拆了一半的步槍裝回去,走到射擊位,然後回過頭來,吸了一口氣,“怎麼辦?你看著我,我有點緊張了……”

27

  “沒什麼可緊張的,當你端起槍的時候,這個世界就只有你和你的目標了。”真一走向她,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肩部和胸部的內夾角的角度合適的話,能夠增加你的臂力和穩定度,防止後拉肩,像是這樣……艾麗,你瞄準了嗎?”

  “恩……”艾麗的姿勢很漂亮,經過真一的調整,頗有幾分伊娃的風範。

  “調整呼吸,扣扳機的那一刹那正好是你入息收氣的時候。”

  “恩……”

  “現在,看著你的目標,吸氣……呼氣……吸氣……不要猶豫扣下去。”

  “啪!”隨著那聲槍響,艾麗咽了咽口水。

  真一眯起眼睛看向靶位,輕鬆道:“我猜想沒有十點六環也有十點四環。”

  “啊——”艾麗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望向真一,“太不可思議了……那種感覺……”

  真一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記住這種感覺,以後每一槍都要這樣。”

  “你能繼續指導我嗎?”艾麗張著大眼睛滿臉期待的樣子。

  “我能夠做的,只是引導你去感覺,其他的東西,你已經擁有了。”顛了顛槍袋,朝門外走去。他今天的心煩意亂完全是因為昨天晚上昭信為自己提供的“訓練”,他一直在想,所謂訓練的內容是什麼?是誰來訓練自己?

  可是就在艾麗扣下扳機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根本不需要想那麼多。

  夜幕款款降臨,真一開著車來到蒙特羅大廈,這是一座去年剛落成的新樓,總共有三十二層,第一層和第二層是商場,第三層好像是一個大型健身中心,但是記得還沒有開始營業啊,會有人在那裏嗎?

  真一從商場裏穿行而上,來到健身中心的門口,果然巨幅海報擋在入口處:裝修中。

  “好久不見了,小早川君。”走廊的盡頭似乎有人朝著真一信步而來,一個溫文爾雅卻略顯慵懶的臉孔出現在真一的面前,還有那一副架在鼻樑上的銀邊眼鏡……

  “路易斯?”真一皺起了眉毛,他記得他,就是那一次自己被那個名叫克雷沙的女人盯上的時候,這個人和昭信一起來救過自己。

  “感激上帝,你還記的我的名字,”路易斯揚了揚手中的鑰匙,將健身中心的門打開,“但是我敢打包票,你不知道我是誰。”

  “如果你告訴我。”真一雙臂抱在胸前,大量著他。

  “好吧,我給你上的第一堂課,讓你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或者說那個差點要了你命的人是誰。”門被路易斯輕輕推開,燈光閃現的刹那,真一愣住了。

  諾大的健身房裏,器材隨意的堆放著。

  “很明顯,你不會教我怎樣健身。”

  路易斯悠閒地坐在一個被塑料布覆蓋的運動器材上,斜著臉饒有趣味地看著真一,“你知道阿瑞斯.海辛是誰嗎?”

  “殺死傑弗遜航運主席沃爾夫先生的殺手。”

  “準確的說,他是Shadow裏最擅長使用槍械的人,而Shadow則是被國際刑警通緝,被FBI追查了近十年的殺手組織,那天你見到的那個女人,克雷沙則是第三任‘導師’,負責訓練新成員外加分配任務。”

  “那麼你呢?路易斯,你又是誰?”

  “啊,我現在真是愛死你好學的樣子了。”路易斯用一副不正經地樣子看著真一,嘴角弧度就像是某種刀刃劃下的痕跡,深邃而危險,“這個世上,有Shadow這樣的野獸,自然就有獵人。與Shadow相對應的賞金獵人協會叫做Net。而我是Net的‘教授’。”

  “像導師一樣,負責訓練賞金獵人?”

  “很幸運,你不需要學會怎樣狩獵,你要學會的只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路易斯的腳尖落地,在地板上沒有留下一點聲音,就像那天阿瑞斯的步伐一樣輕盈,“你要感激阿瑞斯的好習慣,他不會在非目標以外的人上浪費子彈,否則那天在你追逐他的過程中,他每一次扣動扳機……”

  不知道什麼時候,路易斯已經晃到了真一的身後,他的手指形成槍的形狀,頂在真一的右腦上,“足夠你死很多次了。”

  咕嚕一聲,真一咽下口水,“那麼……你要教我什麼?”

  “靈敏的反應,換句話說,就是‘規避’。”

  “規避?子彈從五十米外射中我不需要1秒!”

  “那麼你要學會觀察,哪里會成為狙擊手的最佳位置。”

  “天方夜譚!”

  “孩子,扣動扳機的瞬間和躲開子彈的瞬間也許是一樣的。”

  真一挑了挑眉毛,“好啊,那就證明給我看。”

  “錯了,孩子,”路易斯點了點真一的鼻尖道,“是你證明給你自己看。”

  兩個小時之後,真一筋疲力盡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做夢還感覺到路易斯的子彈打在自己的臉上變成藍色的顏料。

  還有路易斯尾音上揚的聲音:“怎麼了?我的世界冠軍,你知道自己的靶位在哪里卻不知道別人要從哪里射擊你?”

  “把腦袋伸出來之前想清楚對方的彈道會是怎樣。”

  “哎呀,哎呀,你不會以為自己竄出來的時候我不會射中你吧?”

  最後真一乾脆毫無遮掩地站起來,任由路易斯將噴漆子彈打在自己的臉上。

  “我們是在玩反恐嗎?”那一刻,真一忍無可忍爆發了出來。

  “你可以這樣想,但是我想告訴你現實中的子彈要比這把玩具槍的彈速快上一半,而那個拜託我訓練你的人,他能夠躲過差不多一半的子彈。”

  “西園寺昭信嗎?我就說沒可能避過這些子彈……”

  “我想你弄錯了,沒有人能夠百分之百避過子彈,你不是超人,我也不是在導演駭客帝國,”路易斯來到真一的面前,傾斜下身子,眼睛在燈光下折射出不一樣的神采,“但是如果你好好訓練你自己,也許你能夠躲過那最致命的一顆。”

  真一在那一刻呆住了。

  他忽然間真正理解了路易斯的用意,又或者說是昭信的用意。

  第二天醒來,真一感覺全身有些酸疼,大概是自己好久沒有像昨天晚上那樣經歷精神與肌肉的雙重緊張了。

  來到射擊館,進入自己的射擊室,便看見已經有人在那裏舉槍射擊了,然而能將氣步槍的舉槍和瞄準姿勢做到如此自然而讓人挪不開視線的,也只有伊娃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真一驚喜萬分,隨即又嘆了一口氣,“你的傷還沒好吧?”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伊娃單手握住槍柄,垂在自己的大腿邊,“還是你盼望我的傷一直好不了?”

  “好吧……好吧,我的女王,我知道我永遠贏不過你。”真一聳了聳肩膀,“你在烏克蘭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大驚喜,”伊娃一副放鬆了的口氣,“雖然我是傑佛遜航運的主席,但是我幾乎不懂經營之道,但是今天,我將要和一位大人物簽訂合同,而他將成為我的CEO。”

  “這個人物一定要足夠厲害,不然怎麼能勞動女王大人從遙遠的烏克蘭一夜之間飛回美國?”

  “是烏爾.貝瑞利。我以為他更願意當某個美國本土的航運公司總裁,但是他卻主動打電話告訴我,他願意幫我,因為……傑弗遜的爛攤子看起來更有挑戰性。”

  “所以……”

  “所以明天晚上在菲爾國際展覽中心舉辦的那個宴會我拿到了邀請函,同時我也必須去,因為……”

  “你要和烏爾.貝瑞利好好談一談。”

  “沒錯,還有這次宴會的舉辦者是伊薩克.史密斯,傑弗遜航運除我之外的第二大股東。因為我父親過世的事情,傑弗遜的股價一落千丈,我很擔心史密斯會不會賣掉手中的股份,要知道,在美國比傑弗遜更值得投資的地方……”

  “所以?”真一看著她。

  “所以,做我的男伴吧。”

  真一看著他,良久道:“除非你再給我提供一套阿瑪尼的西裝。”

  “呵,不是大問題,”伊娃像是想到什麼了一般,打了一個響指,“對了,你的高中同學……西園寺先生也會參加那個宴會。”

  “哈?”真一忽然感到一陣頭疼。

28

  菲爾國際展覽中心是典型的子母樓,兩座樓的高度是一樣的,子樓的占地面積沒有母樓那麼大,主要用於各種展覽、宴會,而母樓則是純粹的商務樓。子樓和母樓之間的距離為三十米,所以當日光到達一定的角度,很有趣的是子樓有時從四十二層一下全部處於母樓的陰影中。

  這一次的宴會很盛大,在這裏能夠見到世界排名前二十的航運巨頭,不過意外的是斯卡•盧森竟然沒有來,不過這點明顯使伊娃有了更好的心情。

  依舊是觥籌交錯,酒香四溢,真一聳了聳眉,也許今晚他應該繼續路易斯的訓練課程,也會比在這裏呆著有意思的多。

  “真一,”伊娃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和烏裏•貝瑞利談一談,你……”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去吧。”

  “那好,不過不要隨便和漂亮的女孩子搭訕哦,”伊娃的肩膀碰了碰真一,“因為這裏的女人都不簡單。”

  “我知道。”

  伊娃挽著貝瑞利先生的手,走向一間休息室,真一想他們需要談很久,而自己也想遠離這群……完全不屬於一個世界的人,不如自己也找一間休息室歇一歇?

  覺得自己的主意真是棒呆了,真一給自己倒了兩杯香檳外加一盤點心,走向會場外的休息室。

  將點心放在桌上,真一平躺在沙發裏,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不知道算不算運氣,這一次沒碰上西園寺那個傢伙。

  身體一放鬆,再加上這幾天被路易斯折騰得很是疲勞,真一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過去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很久很久以前,他坐著公交車去上學,遇上了兩個福山高中的傢伙,為了不惹麻煩,他坐在公車的最末一排,假裝睡的很熟。

  櫻花在車窗外洋洋灑灑,似乎不知道怎樣揮霍自己脆弱的生命。

  車子停了停,那個優雅而冷漠的男子走上了車,把福山的兩個傢伙修理的夠嗆。

  但是由始至終,自己一直閉著眼睛,倚著車窗,仿佛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他走到學校門口,福山高中的人來找那個男生的麻煩,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便去清樂屋吃拉麵了,因為曠了一上午的課,回到家與修介“談”了一個晚上。

  他和他隔著半個教室的位置,沒有多餘的交集。

  幾天之後,他和千葉靜香坐在公交車上,有劫匪拿著槍上來了,那個男生被打傷了,而他做的,只是將靜香抱在懷裏,沒有離開半步。

  還有那天,在新宿的紅燈區,他看見他被山原正雄圍攻,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找到了那個酒吧,把錢遞給了水島。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這樣,那麼他現在會是怎樣呢?

  真一深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卻猛然驚覺那名男子就坐在自己的身邊,低垂著眉眼看著自己。

  “西園寺……昭信……你怎麼在這裏?”

  “這難道不是我應該問的嗎?我以為你會呆在伊娃的身邊寸步不離。”男子的手指伸出來,似乎想要觸碰他的臉頰,但卻只是搭在了沙發的椅背上。

  “難道伊娃有危險!”真一猛地坐起來,但是昭信卻沒有躲開,真一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在自己快要撞上昭信的那一刹那,停了下來,“你在唬我……”

  下一秒,他的唇便被對方封住了。

  真一的背往後一仰,便脫離了對方的接觸範圍,“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踩到你的痛腳了?”昭信的臉微微傾斜,這讓真一有點嫉妒起來,為什麼這個總是不知所謂的傢伙無論哪個角度都美好的讓人想要……一拳打過去。

  “我沒時間在這裏和你瞎耗,我要去看看伊娃!”真一一把將昭信推了過去,起身朝門口走去,如果不是他提醒自己伊娃的事情,恐怕就因為剛才那個不到一秒鐘的“親密接觸”,自己會和這位不苟言笑的西園寺先生大打一場,然後搗毀這間休息室。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觸上門鎖的時候,他的肩膀被按住了,真一咬了咬牙,轉過身去,“今天,我不想和你打架。”

  “無所謂,你打不過我。”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知道嗎?我剛才還在做夢,我夢見我和你確實是高中同學,但是我們沒有交集!在公交車上,在新宿的紅燈區,在學校裏我們都沒有說過話!”

  “然後呢?”昭信的聲音平緩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然後……我會一直呆在劍道部裏,參加全國大賽。”我不會想要射擊,因為沒有人會在我面前展示那快的出奇的槍法。

  昭信沉默著看著真一,似乎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也許和千葉靜香好好的交往。我是說也許,她終究是要轉學的。”真一在那樣冷靜的目光裏,不由得緊張起來。

  昭信還是沒有說話。

  “我會升上一所大學,當然不是東大或者早稻田那樣的……”為什麼自己要怕他?憑什麼自己在他面前就要緊張?想到這裏,真一忽然又有些生氣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一個男人……”

  “平凡,是你想要的嗎?”昭信在他把那句話說完之前,打斷了他。

  “為什麼不要?我只是個凡人,我想要平凡的生活難道不可以嗎?”

  那一刻,真一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但是為時已晚,自己的背脊被砰地一下撞在門上,那一聲響聲似乎引起了門外某個侍者的注意。

  “請問,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嗎?”

  真一剛想張嘴,自己的下顎卻被昭信狠狠地捏住了。

  “沒什麼,我喝多了,撞在了門上。”昭信依舊平靜的回答。

  最討厭他這種以為一切都盡在掌握中的表情,真一抬起膝蓋想要撞在昭信的小腹上,卻不想膝蓋被他的另一隻手擒住,整個抬了起來。

  真一低聲道:“放開我。”

  “這麼多年了,同樣的錯誤你還是一犯再犯。”昭信的聲音讓真一回想起那個四年前在練劍室裏的夜晚,自己也是這樣想要踹他一腳,卻反而被他有機可乘。

  就在他失神的那一刹那,昭信低下肩膀,瞬間就將他扛了起來,兩三步將他摔回到沙發裏。

  “你想要幹什麼?這裏是宴會!”

  “對,這裏是宴會。你可以像個女人一樣大聲呼救,外面會有很多人來救你,包括伊娃。你也可以試試看,能不能修理我一頓,然後從那扇門走出去。”

  “沒錯,我會好好修理你一頓!”真一挺起胸膛一拳揮了過去,昭信只是歪了歪脖頸,躲的相當輕鬆,但是他沒想到真一就這樣從沙發上躥起來,朝著門口奔去。

  昭信一個橫掃,利落地將真一撂倒,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就在真一倒下去的那一刻,竟然伸腿將他也絆倒了,而且一個翻身坐在他的肚子上,一隻手拎著他的領子,另一隻手給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孔狠狠一拳。昭信轉過臉來,看著真一,嘴角一抹血色溢出。

  “不要以為你一直能壓住我。”

  幾縷髮絲淩亂地蓋在昭信的眼睛上,他嘴上擰起一抹笑容,“我對現在的姿勢感學很滿意。”

  真一愣了愣,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又是一拳打了過去,但是揮到半空中就被昭信給扼住了。

  “你的攻擊模式永遠這麼簡單嗎?”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真一的身體就像一邊倒去,昭信翻身而上,將他的雙手按在腦袋的兩邊,這情形和四年前一模一樣。

  真一拼命想要挺起胸膛,但是一切掙扎徒勞無功。

  “你見不到我會感到輕鬆。”昭信的臉離真一越來越近,他的鼻尖在距離真一不到一釐米的地方停了下來,甚至他說話時噴灑而出的空氣都若有若無地觸上真一的唇縫,“我猜你就算四年沒有見過我,也不曾想過我。”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問?”真一試圖別過臉去,但是昭信的目光卻緊隨而至。

  “可是我每天都有想到你。”

  那一刻,真一有種滑稽的感覺。老實說自己看電影和某些有色影片的時候,最希望的就是那個漂亮惹火的女主角能像現在這樣對自己來一段。

  好吧,昭信對於很多人來說確實很惹火。

  “很感激你每天都想念我,如果不想破壞現在的美感,你馬上放我起來!”

話音剛落,昭信的唇便落了下來,強迫而暴躁地侵入真一的口腔,真一為了躲避,半邊臉已經貼在了地毯上,而昭信卻能夠憑藉唇舌翻攪的力度,使真一的臉再次面向他。

  昭信放開真一的雙手,霎時間,仿佛命懸一線般,真一奮力地拉扯昭信的衣領,對方卻壓在他身上穩若泰山,而真一襯衫的下擺已經被對方從西裝褲里拉了出來。

  察覺對方意圖的真一瞬間炸了毛,雙手不再執著於將昭信扯開,而是直接扼住他的咽喉,老子掐死你!

  第一次,昭信的臉在真一面前發紅,額角的血管因為真一的力道而鼓了起來,他終於從真一的口腔裏退了出來,就在真一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手指微微鬆開的時候,搭扣被彈開的聲響讓他瞬間清醒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

  “我要幹什麼你清楚的很,你可以再試一試能不能掐死我。”

  真一發了火,但是下一秒他連動都不敢動,因為昭信從底褲的側邊伸進去,直接握住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這一點意思都沒有……”真一咽了咽口水。

  昭信的手從底部向上滑去,輕輕轉了幾圈,真一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向下墜去,呼吸不由得拉長,他安慰自己,無論是誰遇到這樣的場景都會有何自己一樣的反應。

  昭信的指尖滑到真一分身的頂端,修平的指甲嵌進那裏的縫隙中,細微的挪動,卻足夠讓真一的整個身體拱了起來,他不由得咬緊了牙,漲紅了臉。

  他看見昭信再次垂下臉來,但是所有的感覺都被撫弄和掌握自己分身的手指所控制,他連動都不敢亂動,只能任由昭信的舌舔過他的上唇內側,滑動著將纏繞上他的舌,吮吸的聲音讓真一腦袋裏的那根弦幾乎崩潰。

  昭信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粗魯,真一被他擠壓的將雙腿抬起來,很想要把整個身體都蜷起來,但是手指摩擦所帶來的快感也讓他的腦海開始發白。

  那個吻從綿長變得有些急不可待了起來。

  真一感覺自己的下巴被昭信的舌略過,然後被他含在,大力地吮吸著,他的舌尖不時掃過自己的下巴,然後遊移到他的頸窩。

  他甚至懷疑昭信是不是吸血鬼,不然怎麼會對自己那麼狂熱,仿佛要透過肌膚將自己的血液給吸出來。

  終於,真一似乎到達了一個臨界點,什麼東西噴湧而出。

  他呆滯著,喘著氣,看著昭信。

  他這才注意到他的表情。

  那一向冷漠的雙眼微微皺了起來,似乎滅頂的狂潮將要將真一的一切吞沒。

  他的指縫間,真一的液體還粘膩在那裏。

  昭信不由分說,側過身體,然後一把將真一的雙腿折了起來,這突然而來的動作,讓真一疼得頭暈眼花。

  “媽的!你要幹什麼!”真一感覺到自己的下身一陣清涼,底褲和西裝褲一起被對方拽到了腿根處,昭信的手指就著真一釋放的液體竟然企圖伸進去。

  “你要敢進去,我和你拼命!”

  昭信從鼻腔裏發出了一聲哼聲。

  “呵——”對方竟然真的毫不留情面地將食指伸進了那個入口,真一發了瘋一般想要直起身子,卻因為這個動作意外地使對方的整個手指伸了進去。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真一拼命地用胳膊肘撐著自己的身體往後退,而昭信就似不以為意一般,竟然企圖將中指也伸進去。

  “碰——”地一聲,仿佛是槍響,從休息室的門外傳來,緊接著是賓客們慌亂的聲音。

  真一抓住那一刻,將身體猛地向後一扯,脫離了昭信的掌控,然後轟的爬起來,他這輩子穿褲子絕對沒有這麼快過,打開門便奔了出去。

29

  站在沒有人注意的地方,看著真一沖進人群中的背影,昭信輕輕嘆了一口氣。

  真一幾乎不做多想,撥開混亂中的男女們,朝著伊娃所在的那個休息室跑去。

  來到門口,便看見伊娃和貝瑞利先生推開門,一副吃驚的樣子似乎也想弄明白發生了什麼。

  真一站在他們面前,如釋重負般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你。”

  伊娃愣了一會兒,隨即抿起了嘴巴,伸手扣住真一的手指,“放心,不是我。”

  貝瑞利先生有些尷尬,“我知道你男朋友很關心你,但是現在我們更需要知道的是到底怎麼了……那一聲絕對不是開香檳的聲音。”

  看來我們又被人誤會了,伊娃用眼神示意真一。

  不遠處,傳來侍者敲門的聲響,“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先生!您在裏面嗎?請您開一開門?”

  伊娃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驟然變化,“真一……史密斯先生要是死了,盧森一樣可以購買股權,他上個月購買了另一個股東手上百分之十二的股權,加上史密斯先生的股份,他所佔有的股份就會超過我的,從而成為傑弗遜的最大股東!”

  聽罷,真一快步走到那間休息室的門口,這個時候,西園寺昭信也來到了附近。

  真一不想理睬他,只是看著侍者拿出鑰匙要去開那間休息室的門,鑰匙伸進去轉了轉,侍者露出為難的神色道:“好像從裏面反鎖了,這把鑰匙沒有用。”

  不斷有賓客擠過來,似乎也想弄明白發生了什麼,擔任會場警衛工作的人也聞訊趕來。

  “讓開。”昭信走到侍者的面前,低聲說了一句。

  隨即,就在眾人面前,昭信抬腳瞬間將門踹開了,警衛走了進去,原本有些喧鬧的聲音此刻都安靜了下來。

  史密斯先生坐在沙發上,左手癱軟在腿邊,酒杯倒在那裏,香檳和血液混在一起。他的右手還攥著槍,食指扣在扳機上。

  “封鎖所有出口,馬上!”昭信朝著警衛喊了一聲,他們似乎醒過神來,用通訊器通知封閉大樓。

  昭信走到史密斯的面前,他的眉心有一個被子彈穿透的痕跡。真一深深吸了一口氣,來到昭信身後,但是卻刻意與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好像是九毫米左右的口徑。”真一皺起了眉頭,再看一看史密斯手中握的槍,“他握槍的姿勢……不像是自殺……可是我們進來的時候,門是從裏面鎖住的……”

  兩人抬頭看了看窗戶,關的很好。

  “如果有人要殺他,一定會選擇消音手槍。”昭信冷冷道,“而且就在我把門踹開的時候,那個兇手也許就已經跑了。”

  那個殺手要在宴會期間完成任務必然要使用消音手槍,他應該是穿著警衛的衣服,這能夠很容易地使史密斯先生對他放鬆戒備,一旦他進入休息間,就可以隨時找機會殺死史密斯,但是也許他運氣不好,被史密斯先生發現了,史密斯想要開槍自衛,但是殺手的動作更快。可惜史密斯的槍響引起了賓客的注意,所以那家後便藏在門後,當昭信把們踹開的時候,他便可以混入人群,從而離開現場了。

  真一刹那明白昭信的意思,撥開堵在門口的眾人,掃過整個宴廳,看見一個穿著警衛服裝的男子朝著出口走去。

  那一刻,真一的眼前出現上個月那個名叫阿瑞斯的殺手背著槍袋走在大街上的背影,那樣的高度,那種身姿,真一咬了咬牙。

  伊娃走到他的身邊,臉上很是沮喪,“史密斯先生死了是嗎?一旦這個消息被發佈……真一,你怎麼了?”

  “你有槍嗎?”真一壓低了嗓音問道。

  “有。自從我父親……”

  “給我。”

  伊娃看著真一緊皺的眉眼,什麼也沒有多問,以最快的速度從手提袋裏拿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槍,真一二話沒說,拿起槍便朝著那個警衛離開的方向追去。

  似乎意識到已經有人發現了他的身份,那名警衛閃過安全通道的大門,便不見了。

  真一沖過去,來到樓梯處,上下都似乎都沒有有人通過的痕跡,真一似乎瞬間明白過來,轉身將槍口對準通道右側的那一扇門的側面,可惜已經晚了。

  一陣黑影從真一眼前閃過,那傢伙的動作快得讓人連心跳都停擺。

  真一感覺自己的握槍的掌心被對方按住,拇指和食指之間被狠狠一掐,手掌不自然脫力,槍在他的大拇指上一個旋轉,便被對方摘了過去,而自己的掌心卻疼得發顫。

  真一呆在那裏,看著對方用伊娃的槍指著自己。

  “好久不見了,小早川君。”

  那是一張和上一次完全不同的臉,除了眼神之外,下巴的弧度還有鼻樑的高度完全不一樣。

  “為了每次的工作,你都要去整容嗎?阿瑞斯.海辛。”真一冷眼看著他,這裏是相當隱蔽的地方,恐怕一時之間不會有人發現他們。

  “哎呀,真難得,你竟然知道了我的名字。”阿瑞斯倚著通道大門,愜意地笑了笑。

  真一的右手試著想要握緊拳頭,但是那個被阿瑞斯掐中的地方使得他手掌麻痹著五指無法握攏,“你跑不了,離開這棟樓的出口已經封閉了。”

  阿瑞斯看著真一的雙眼,不以為意道:“已經有人要過來關這扇門了?他們的動作太慢了。”

  話音剛落,真一就被整個拉了過去,阿瑞斯拽過真一的腦袋,手掌捂住他的嘴,將他狠狠勒在門後,“你要是出聲,我就一槍崩掉第一個過來的人。”

  真一倒抽了一口氣,他忘記了,這個人是阿瑞斯,他的槍法很快。

  一個警衛走了過來,真一不由得咽下口水,阿瑞斯捂住真一嘴巴的那只手似乎能夠感覺到這細微的動作,仿佛惡作劇般,他伸出舌尖來,順著真一的耳垂掃過耳廓。

  但是真一全部的思緒都集中在了那個警衛身上,他的腦袋探出來看了看,似乎上下樓梯都沒有人走動的痕跡,便將門鎖上了。

  真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反倒是勒住他的阿瑞斯輕笑了起來,“我覺得你現在應該擔心自己多一點。”真一的胳膊肘猛地向後撞去,而阿瑞斯卻早已經閃開了,順帶拉了真一一把,否則真一的肘關節要是撞在牆上,效果必然“驚人”。

  “你不是想知道我要怎樣逃走嗎?”阿瑞斯的笑容神秘得欠扁,槍口在真一的腦袋邊晃了晃,“走吧,向上。”

  真一被阿瑞斯用槍指著,一直向上走,終於來到了頂層。

  而這一層是布蘭登研究室,聽說是專門致力於軟件開發的,不少有關電子業的財團都在其中投資有股份。

  阿瑞斯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伸手剛要去刷,真一便撞了過去,一記手刀想要砍在阿瑞斯握槍的手腕上,可惜對方似乎早有防備,順勢一個側身反而一把將真一抱進懷裏,持卡的手腕靈巧地滑動,鋼化玻璃門發出“吡——”的一聲,打開了。

  真一側過臉來閃過一絲懊喪,自己在拳腳方面似乎真的不夠擅長。

  而阿瑞斯就像讀懂了真一的眼神一般,不以為意道:“如果你的身手像我一樣,那麼全世界的同行都要歇業了。”

  感覺到阿瑞斯的手指掐在真一腰部的脊椎上,他不懷疑,只要阿瑞斯的手指用力,自己也許就要終身癱瘓了,“知道嗎,殺人有的時候是不需要槍的。”

  這句話,猛然間讓真一想起了昭信對自己的警告。

  我到底是太大意,還是太自負?

  “磕啦”一聲,真一的左手手腕被一副手銬銬在某張擺放實驗電路的桌子的桌腿上,那副手銬是警衛專用的。真一試著掙扎了一下,可惜,那張桌子似乎和地面是相連的。

  阿瑞斯靈巧地跳上一張桌子,牆壁上的高處有一排嵌進去的密碼箱,還是那張卡,輕輕一劃,阿瑞斯從裏面拿出了一張十字弓。

  他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看著真一,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你知道嗎?其實殺死史密斯很容易,在他拔出槍以前他的命早該沒有了。”

  “哦,那你怎麼讓他有機會拔槍了?”

  “因為我在想,如果你知道我就在這裏,你能不能找到我。”

  “那麼這個遊戲有趣嗎?”真一斜著腦袋看著他,滿眼的蔑視。

  “很有趣,比如說你現在這麼認真地盯著我看。要知道全世界俊男美女有這麼多,你卻只盯著我看。”阿瑞斯聳了聳肩膀,輕盈地從桌子上跳下來,手指的指尖在真一的鼻子上點了點。

  “因為我討厭你。”你殺了伊娃的爸爸。

  阿瑞斯不以為意,走到窗前,他掏出一個小型的手電筒,閃了閃。

  而對面的菲爾國際展覽中心的母樓也有亮光閃了閃。

  “你還有同伙?”

  “你不會以為幹我們這行的沒有搭檔永遠獨來獨往吧?”阿瑞斯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看了真一一眼,然後將十字弓夾在眼前,那姿勢優雅平靜,卻有某種蓄勢待發的銳氣。

30

  “嘩啦——”一聲,箭頭竄了出去,帶著繩索,呼啦啦釘在對面母樓上。

  燈光閃了閃,似乎對方替阿瑞斯確定了繩索的牢固性。

  “寶貝,看來我要和你說再見了。”阿瑞斯坐到窗子上,將滑具搭上去,真一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破風而去。

  此刻,昭信和幾個警衛也來到了研究室的門外,他們聯絡保安處將門打開,趕了進去。

  而窗外的阿瑞斯已經幾乎要滑到對面的母樓上了。

  “快點打開我的手銬!”真一急得直搖晃。

  昭信皺了皺眉,來到真一的身旁,手指在手銬的某個地方按了一下,便自動彈開了。

  那一刻,真一知道自己被阿瑞斯耍了,憤怒地站起來,奪過一旁保安的手槍。

  “嘿,你要幹什麼!這裏距離對面有三十多米呢!”那位保安上前想要攔住真一,但是卻被昭信擋住了。

  “他可以。”

  “什麼?”保安皺了皺眉表示不解。

  “他可以射中他。”

  真一利落地打開保險栓,雙手握槍,瞄準,只聽見子彈彈出的聲響,電光火石之間,遠處傳來輕微的破裂聲。

  那名警衛擠到窗前,遙遙看見對面母樓上某扇窗戶似乎破了。

  “我的天啊,真的擊中了嗎?”

  “不一定。”真一咬了咬牙關,“快點聯絡對面母樓的保安!”

  那名警衛終於反應過來,打開手機撥打電話。

  只剩下那根黑色的纜繩在子摟和母樓之間回蕩在夜風中。

  當他們來到對面的大樓時,得到消息的FBI也已經趕到了,畢竟阿瑞斯對於FBI來說,可是花名在冊。

  所有人都無法進入那個房間,真一有些不安地來回踱步,時不時按一按自己的太陽穴。

  昭信站在不遠處,靠著牆,看著他。

  “還沒有冷靜下來嗎。”

  真一猛地轉過身來,瞪著昭信道:“只要他們告訴我,那傢伙死了沒有,我就能冷靜下來!”

  這時候,一個探員走了出來,很顯然在一旁等待的史密斯先生的兒子也很想知道他的殺父兇手死了沒有。

  而那個探員卻只是走出來問了一句:“是誰開的槍?”

  “我。”真一抬了抬手腕。

  “你?從哪里開的?”

  “對面的子樓。我是那個商務宴會的賓客。”真一抿了抿嘴,“請問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混蛋他死了沒有?”

  “在這之前我更希望你回答我你有沒有撒謊,先生!”那名探員露出懷疑的神色道,“對面的子樓離這裏可不止三十米,而你的子彈卻能夠成功地穿透那面窗戶打進來……”

  “我恐怕他並沒有撒謊。”這時,一位留著淡棕色捲髮穿著西裝的女子從房間裏走了過來,“他可是奧運會的男子速射冠軍小早川真一。你好,我是特別探員莫妮卡.艾爾。我們這個小組是專門追捕國際有名的Killer,像是Shadow裏的阿瑞斯.海辛。我們得到消息就即可趕來了,但是很明顯,他又再次逃走了,這讓我的搭檔有些惱火。”

  “我沒打中他……”真一搖了搖腦袋。

  “準確的說,你應該擊中了他。”莫妮卡側著腦袋點了點頭。

  “嘿,莫妮卡……”他的搭檔似乎要阻止她說出相關的案情。

  莫妮卡只是抬了抬手臂示意他不要擔心,“愛德華,我們需要小早川先生為我們提供一些信息。”莫妮卡示意真一和他一起進去。

  真一轉過頭來,便看見昭信對他點了點頭。

  走進那間房間,真一第一眼便看見一地破碎了的玻璃碎片,然後沒有絲毫血跡和掙扎的痕跡。

  “你說我擊中他了……可是……”

  莫妮卡拿出了一個透明的小袋子,裏面是一個彈頭。

  “這個彈頭……”

  “如果我沒猜錯,你的這一發子彈打在他的防彈衣上了,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阿瑞斯能夠那麼輕易地找到這發子彈,並且把它放在這個桌子上。”

  說完,莫妮卡便帶著真一來到一張高級辦公桌前,上面有白色的輪廓標記出子彈擺放的位置,還有桌子上的一張紙:

  你又擊中我一次了。

  Kiss you

  署名是阿瑞斯。

  真一看著末尾的那兩個單詞,不由得皺了皺眉。

  莫妮卡注意到了真一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追捕阿瑞斯已經很久了,這很符合他的習慣,這是他嘲笑別人的方式。”

  “沒錯,他用一個玩具手銬把我銬在電子實驗室裏,而我卻以為那個手銬是真的,我眼睜睜看著他……”真一抬眼望向莫妮卡,“我確實值得被他嘲笑。”

  “但是他在這裏用了一個詞語‘又’,這說明你不只一次擊中過他。”莫妮卡帶著橡膠手套的手指在那個詞語上點了點,“小早川先生,能告訴我還有哪一次嗎?”

  真一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議般咧了咧嘴,“我……我以為我根本沒有擊中他……”

  一旁的愛德華湊了過來,一副不爽的樣子道:“沒錯,你只是巧合而已。阿瑞斯到現在為止,就算是FBI裏的神槍手也還沒機會擊中過他呢!”

  “愛德華!”莫妮卡皺了皺眉,示意他閉嘴,“能把你上一次遇見阿瑞斯的事情告訴我嗎?”

  吸了一口氣,真一將那一次為了伊娃追逐阿瑞斯的事情說了出來。

  愛德華忍不住打斷他:“從兩列火車車廂之間?奧運會冠軍,我們FBI不喜歡吹牛的人。”

  “那麼,特別探員愛德華,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別人做不到。”真一揚了揚眉梢,“至少在悉尼的時候——我能追著阿瑞斯一直到中央火車站,可是你的FBI同僚卻任由他殺死了我好朋友的父親。”

  說完,真一便轉身走向門口。

  “小早川先生。”莫妮卡的聲音響起,“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自身安全,你已經擊中阿瑞斯兩次了,他想要殺死你……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我建議你能夠經常和我們保持聯絡。”

  “他要殺死我確實很容易,”真一聳了聳肩膀,“在這個城市裏到處是三十米以上的高樓,完美的狙擊角度,而人潮是最好的掩護,甚至於我公寓的對面,他也能輕而易舉地給我一槍。小心是沒有用的,特別探員莫妮卡。”

  儘管如此,真一還是接過了她的名片,走出門去,昭信依然停留在那裏。

  真一歪著腦袋嘆了一口氣,“為什麼每次我感覺很糟糕的時候,都能看見你?”

  昭信的背脊離開牆壁,走到真一一米左右的地方,輕聲問道:“他沒死。”

  “沒錯,因為防彈衣——感謝高科技!”

  昭信沒有說話,與真一擦身而過,信步踱向電梯處。

  “走吧,至少你沒事,對於失去父親的伊娃來說,這是莫大的安慰。”

  真一愣了愣,而昭信卻已經轉過頭進入了電梯,真一走進電梯,和昭信並肩站在一起。

  保安們早已經離去,而史密斯先生的兒子也和FBI的人正在交涉什麼,電梯裏只剩下真一和昭信。

  微微抽吸了一口氣,真一握了握拳頭,手掌還是有些疼痛,但是他戒備著,以防昭信又有什麼冷不丁的“襲擊”。

  “我喜歡你。”昭信緩緩開口。

  “我不想聽這個。”真一目視前方,看著電梯裏顯示樓層的地方。

  “所以上一次在悉尼,你在追逐阿瑞斯之後能夠平安回來,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真一微微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這一次我也覺得很幸運。但是我的運氣會不會哪天就沒有了呢?”昭信用平緩的語調問他,那一刻,真一的心臟忽然揪了起來。

  叮咚一聲,電梯停在了一樓的大廳裏。

  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昭信走了出去。

  真一這才醒過神來,剛走到大廳裏,伊娃就飛奔過來,一把將真一摟住了。

  “還好你沒事!還好……”

  “我沒事了,伊娃。”真一抱緊她,拍著她的背脊,輕聲道。

  他抬起眼,看見昭信走過旋轉門,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門口,他優雅無比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然後一切就這樣消失在了黑夜裏。

  西園寺昭信回到自己在紐約的豪宅,看著停在自己車庫裏的那輛銀灰色轎車,沒有說話。

  走進大廳裏,便看見阿曼達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似乎等待自己很久了。

  “你沒事……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嗎?”阿曼達沒有起身,只是看著昭信。

  昭信將手機掏出來,看了看,然後轉向阿曼達,“對不起,我沒有聽到。”

  “我聽說史密斯先生被暗殺了,想到你也在那個宴會裏,我真的擔心的不得了,而你又一直不回我電話!”

  “對不起,阿曼達。”昭信走過去,抱緊他。

  “你每次只有在覺得對不起我的時候才會這麼溫柔,我真後悔沒有和你一起去參加那個見鬼的宴會,那至少能讓我知道你是否平安!”

  “你有時裝發佈會。”昭信安撫著她。

  “下次……絕對不要再這樣了……好嗎?”

  “恩。我想去洗個澡,然後我再把這一切解釋給你聽。”昭信一邊說一邊走向二樓的房間,脫下自己的西裝。

  阿曼達點了點頭,在床邊坐了下來。

  當昭信進入浴室以後,她將手伸進昭信的衣服口袋中,那裏面有一個皮質錢包。

  阿曼達垂眼看著它,也許這裏面有什麼是她一直想知道的。

  她輕輕將它打開。

31

  “呵……”阿曼達嗤笑了一聲。

  在意大利手工製造的錢包裏,有條不紊地插著各大銀行的信用卡以及商會的貴賓卡,夾層裏是幾張美金,唯獨那個放照片的地方空空如也。

  在昭信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她就在房間裏隨意翻了翻,但是沒有別人留下的東西,比如說一隻唇膏、一隻絲襪,哪怕枕頭裏一根不屬於主人的頭髮。

  他的房間裏沒有一張照片。

  她甚至於神經質地在他的書房裏隨意翻閱他的藏書,她想像過說不定其中的一本書裏能夠翻到另一個人留下的痕跡。

  她也雇傭過私家偵探調查他的行蹤,但是得出的結果很可笑,這個男人從來沒有非去不可的約會,也從來沒有花多餘的心思去取悅另一個人。

  這個時候,房間主人穿著浴袍走了進來。媲美模特的身材,完美的臉孔,還有這座豪宅……他擁有讓所有人趨之若鶩的本錢,但是奇怪的是,他的世界似乎不曾為外人打開過。

  “怎麼了,阿曼達。”水珠滴滴答答順著他的發絲滑落下來,俊美得不可救藥。

  “我在想,你仿佛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阿曼達聳了聳肩膀。

  “為什麼?”昭信拿起桌子上的礦泉水,飲了一口。

  “有什麼人對你是獨一無二的嗎?讓你每天都想見到她,把她的照片放在你隨時可以看見的地方,花空心思去讓她高興,好吧……哪怕只是分出一點點注意力來給她?”

  “雖然我沒有每天都想見到你,但是我確實分出很多注意力來給你了,阿曼達。”昭信將礦泉水放下,走到與臥室相連的書房裏,將電腦打開,查閱起郵件來。

  阿曼達愣了愣,吸了一口氣,用輕快的語調道:“那我可以把自己的照片放進你的錢包裏?”

  “可以。”昭信回答的很乾脆。

  阿曼達沒有再說什麼,將電視機打開,轉了幾個頻道,正好電視裏正在重播瑞典世界射擊錦標賽男子速射決賽。

  “喔,看起來小早川又要再創佳績了。”阿曼達回頭望瞭望昭信,無奈對方依舊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那台筆記本電腦上,“唉,他好歹也是你的高中同學,而且還是個世界冠軍,我怎麼感覺你一點都不在乎?”

  電視機裏的真一將槍舉了起來,姿勢調整得相當流暢,肩胛隆起的角度呈現出靜態的力量美。那一槍打出去的瞬間,阿曼達沒有注意到昭信握著鼠標的手指一陣顫抖。

  他微微抬起眼來,看見玻璃窗上被黑夜影射出的畫面。

  真一將帽子甩了出去,笑得像個孩子,奔跑到一旁和父親緊緊抱在一起。

  直到畫面轉向觀眾席,昭信才將視線挪回到電腦屏幕上。

  真一回到自家的公寓,自從菲爾國際展覽中心的那件事之後,他經常能看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在公寓對街的咖啡館喝咖啡,或者在公寓下的長椅上看報紙,再來就是射擊館裏也能看見他們的身影。

  聳了聳肩膀,真一覺得有些好笑,他不在乎FBI的人想借由監視自己來得到有關阿瑞斯.海辛的情報,但是他們這樣毫不遮掩地侵入他的生活,他不得不說自己已經沒有好脾氣了。

  走到那個正在裝作看報紙的人身邊,真一好笑道:“先生,您真是不一般啊,報紙倒過來也能看的這麼起勁。”

  那人愣了愣,這才發覺真一是在騙他。

  “聽著,如果你們認為我和阿瑞斯有什麼關係,認為我知道他在哪里或者他是誰的話,那麼你們就在浪費時間。如果你們是用這種蹩腳的方法來保護我的話,”真一從槍袋裏取出自己的氣手槍,對準十幾米以外的燈柱,碰地一聲,“如果我保護不了我自己,你們也保護不了我。那盞燈的錢就算在你們FBI賬上吧。”

  那名男子露出尷尬的神色,拿起手機撥通了莫妮卡的電話。

  第二天的清早,有人按響了真一公寓的門鈴,打開門,一個快遞員站在外面。

  真一簽收了快遞,將包裹盒打開,裏面有一個墨色的禮品盒,皺了皺眉,真一正打算將它打開,門鈴再次響起。

  “特別探員莫妮卡,你是上門來解釋為什麼總是打擾我的生活嗎?”真一倚著門框問道。

  “你誤會了,小早川先生,我把探員們派到你的周圍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

  “安全?”

  “沒錯,前天夜裏,有一位阿拉伯國家政要在紐約被暗殺了。我們有理由相信那是阿瑞斯.海辛的傑作。如果他還停留在紐約,這意味著你也會有危險。”

  “你是想說也許他會來找我喝茶?看電影?還是一起練習速射?”真一給莫妮卡端來一杯咖啡。

  “你有包裹。”

  “是啊。”真一這才想起包裹還沒有拆開,他將那個墨色的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條掛墜,真一不解地看著掛墜,“這好像是子彈的彈殼……”

  莫妮卡站起來,從真一手中將它接過來,“這是來复槍的彈殼……我必須帶走它做彈道比對,也許……這是阿瑞斯寄給你的。”

  盒子的底部有一張小紙條:

  Miss you.

  真一咧著嘴苦笑了笑,“我可一點都不想你。”

  “小早川先生,你還是不需要我們FBI的保護嗎?”莫妮卡問。

  抿了抿嘴,真一指向對面的大樓,“從那座樓的二十三層到三十一層,都是狙擊這間房間的有效位置。看見那座咖啡館了嗎,每當我開車從公寓裏出來,咖啡館的三樓到四樓也是狙擊我的好位置。還有射擊館外的高樓林立,FBI無法戒備每一棟樓的每一層。甚至於我參加射擊比賽的現場,只要那個人的身手夠快,都很有可能一槍打中我的腦袋。”

  “小早川先生……”莫妮卡知道真一說的都是事實,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們想抓到這個混蛋,我也想。他殺死了我最好的朋友的父親。”真一看向莫妮卡,“而且,他寄給我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明他不想要我死。這就像是一場較量,他在告訴我‘你看,你還是沒有射中我,所以我能繼續執行我的任務’。以後,如果他再寄給我什麼,我會全部交給你們來處理。”

  “我明白了,小早川先生。”莫妮卡笑了笑,“你對狙擊位置判斷的很準確,如果有一天你退役了,希望能夠加入FBI。”

  “訓練你們的速射?”

  莫妮卡揚了揚手中的那粒彈殼,離開了真一的公寓。

  真一背起槍袋,走向門口,他想,今天晚上再碰見路易斯,除了規避子彈之外,得要求他教給自己一些更重要的東西了。

  晚上八點,昭信來到還未裝修好的健身中心門口,一走進去,便看見路易斯百無聊賴地倚著牆壁和真一大眼瞪小眼。

  “你能說明把我叫來的原因是什麼嗎?”昭信站在兩人中央,冷冷問道。

  “你的……朋友”路易斯掙扎了一會兒,選擇了‘朋友’這個詞語來形容真一和昭信的關係,“想要學習近身格鬥了,但是我肯定你不會喜歡我在他的身上……摸來摸去……”

  昭信轉過身來,看著真一,“你對路易斯安排的課程不滿意嗎?”

  “滿意?”真一看著昭信,“你知道嗎?那天我用槍指著阿瑞斯.海辛,他能夠很輕易地讓我連槍都握不住。”

  “你很焦躁。為什麼?”昭信一步一步走向真一,那種無形的壓力令得真一不由得後退,直到背脊頂住了身後的健身器材。

  “因為今天我收到了一個包裹,裏面是來复槍的彈殼。”

  “還有呢?”

  “還有一張紙條……”

  “寫著什麼?”昭信的臉微微側過去。

  真一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向前走了一步,怒道:“我是犯人嗎?你是在審問我嗎?”

  昭信依舊面色不改地看著他:“上面寫著什麼。”

  “……Miss you!我現在告訴你了!你還要審問我什麼嗎?”

  “那好,”昭信緩緩將身上的西裝脫了下來,目光凜冽,“我會親自教你近身格鬥。”

32

  真一扯了扯嘴巴,他知道昭信的厲害,看著對方的眼神,他忽然有一種“慘了”的錯覺,抬眼望去,路易斯倚坐在跑步機上,完全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說說看,你的槍是怎樣被奪走的。”

  從昭信的目光裏,真一知道,對方是真的要教自己近身格鬥,沒有絲毫奚落或者不屑的意思,於是他也不由得認真了起來。

  昭信抬手,將槍握住,指著真一。

  真一走過去,閉上眼睛回憶了一會兒,便將阿瑞斯的動作重複了一遍。

  “從這個動作裏可以看出三點。第一,你總是忽略後背的危險。第二,你有力氣但是卻不懂得使用。”昭信頓停了下來,目視真一,儘管完全是批評的話,但是真一無法生氣,他說的都是事實。

  “第三點呢?”

  “你做什麼事情都直來直往,太過容易被看穿,”昭信微微低頭,竟然流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那眉眼低垂的角度令得真一莫名地心疼了起來,“讓我不得不害怕。”

  真一別過頭去,抿了抿嘴巴,“不管你害怕什麼,現在就好好教我不就得了。”

  昭信把槍舉了起來,對真一說:“你再把剛才的動作做一遍,但是要注意我的動作。”

  真一點了點頭,側過身子避開子彈的彈道,當他的手指用力將昭信的槍口向下按去,並且趁勢擰動昭信的手腕時,昭信並沒有刻意反抗他的力量,並且當他的手腕到一定角度的時候,昭信反而借助肩膀的力量將他給擰了過去,真一不得不鬆手,而昭信的槍口再一次抵住了真一的胸膛。

  他呆了呆,隨即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怎麼做到的?

  “以你的性格當然做不到。”昭信揚著下巴看著他,“你的反抗太直接。打個比方,如果我……”

  下一秒,他就被昭信把拽入懷中,死死抱住。

  “你幹什麼!”真一瞬間炸了毛,拼命掙扎著要扯開昭信的胳膊。

  “這就是你反抗的方式,對於我而言,就像欲拒還迎。”昭信嘴唇離真一只有兩公分的距離,那優雅的唇線開合之間讓真一莫名地焦躁起來。

  “神經病!誰對你欲拒還迎!”話音剛落,昭信的胳膊就鬆開了。

  “換你來抱住我。”

  “什麼?我有病!”幹嘛要抱你這個大男人!

  “好吧,我換一個說法,你過來勒緊我,你有多討厭我就勒我多緊。”

  真一忽然明白自己誤解昭信的意思了,不由得臉上一陣燥熱,他走過去,惡狠狠地一把勒緊昭信,就在他發力的時候,昭信身體往下一縮,手掌向上將真一的胳膊撐了起來,瞬間脫離了他的力量範圍,一抬腳便將真一掃落在地上。

  倒在地上,真一一副沒醒過神來的樣子看著站立在他面前的昭信。

  “這就是你,真一。如果我拉你,你就只懂得推拒,卻不知道擋開我的手。如果我砍你,你只懂得舉起自己的刀來抵抗,卻不知道側過身子反手給我一刀。”

  真一抿了抿嘴,悶聲道:“你說的沒錯。”

  “所以當有人用阿瑞斯的動作來取走你的槍,你要順著他的力走,在他的手腕轉到一定角度的時候,力量就會放鬆,你的機會就來了。現在,我要假裝阿瑞斯,你要做的就是試著保住你自己的槍。”

  忽然,一陣咂嘴的聲音傳來,被晾在一旁很久的路易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道:“真沒意思,連個親親都沒有,我不看了,你們自己玩吧!”

  在他走過大門的時候,昭信說了一聲:“替我叫謙和過來。”

  路易斯只是回頭用一種誇張的憐憫目光看了昭信一眼,便逕自離去了。

  留下真一一遍一遍在那裏重複著如何防止自己的槍被奪走的動作。

  當他累得抬不起胳膊的時候,赫然發覺時間已經到了午夜兩點了。喘著氣,看著眼前依舊面色不改的昭信,真一嗤笑了一聲:“你在我身上花了將近五個小時的時間,這些時間能讓你睡個好覺,和一個不錯的女人約個會甚至於談成一筆生意。”

  “確實。”昭信優雅地彎下腰,將趟在地上的西裝撿起來,有條不紊地穿上。

  “我很感激你。”真一看著昭信的動作,仿佛在欣賞電影裏的某個經典畫面,“但是我無法說服自己愛上你。”

  “那麼你可以換一種方法來感激我。”轉過身來的昭信,已經衣冠楚楚。

  “什麼?”

  “為我靜止五秒鐘,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會動。”

  “當然可以。”真一抿起了嘴巴,在心中猜測昭信想要幹什麼,他的心中反而燃起了一絲興趣,“那我開始計時了啊。”

  “一……”

  昭信走到了他的面前。

  “二……”

  他微微傾下身子,臉龐側成極具美感的角度。

  真一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想要後退,但是卻被昭信拉住了。

  他的唇覆了上去,單純的觸碰,沒有如火如荼的交纏。

  這樣的觸碰就像某種膜拜,就在真一將氧氣存儲在肺腔裏不知該如何吞吐的時候,昭信的唇緩緩離開了。

  但是真一卻在昭信還未張開的眉眼間看到了戀戀不捨。

  他忽然見說不出話來,只是感覺到他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如果我的五個小時能夠換來你的五秒鐘,那麼我已經得到了很多很多。”

  真一離開健身中心的時候,昭信已經乘坐謙和的車離開了。

  午夜時分的風確實有些冷,汗濕了背脊的真一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昭信的訓練,真一變得有些警覺了起來,比如說燈光在地面上投射下那個不屬於自己的影子。

  “誰!”他猛然轉身,看見路易斯從陰影裏走出來,“路易斯?你不是早就走了嗎?”

  路易斯用一貫不正經的強調道:“我離開了健身中心,但我沒有說我要離開這座大樓啊。我也算你的老師了,你介意載你的老師回賓館嗎?”

  真一甩給他一個大白眼,但是還是讓他坐上了自己的TOYOTA

  一路上要是一直沉默,真一會覺得很悶,但是事實上他比較傾向於路易斯能夠安安靜靜。

  “今天你走的時候,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西園寺?”真一狀似無意地問道。

  “哪種眼神?”路易斯饒有興趣地側著腦袋看向真一。

  “就是……就是那種……”真一皺起了眉頭,“好像他很可憐似的。”

  “他就是很可憐啊。”

  真一用鼻子哼了哼,“他哪里可憐了?”

  “他喜歡上了一個人。”

  斜著眼睛看了路易斯一眼,真一嘆了一口氣道,“別和我說他喜歡的人是誰。”

  “他喜歡的人是誰並不重要。只是,要是在四年前,他喜歡誰一定會想要把他牢牢攥在手裏,哪怕捏碎了也不放手。這是一種小孩子一樣任性的佔有欲”

  “哦?那四年後又會有什麼區別?”

  “四年以後,他知道越在乎的就越要裝作不在乎,越珍惜的就越不能放在身邊,越愛的就越不能讓全世界都知道,越想要保護的他不能挺身而出只能告訴那個人怎樣保護自己……這也許也算是成長的悲哀?”路易斯用說笑話的語氣道。

  真一的手指不自然握緊了方向盤。

  良久,他才輕聲問道:“那樣看起來,就好像他根本不愛那個人?”

  路易斯隨意地扯開唇線,伸手指了指自己腦袋道:“如果你在乎一個人,根本不需要全世界都知道,放在這裏就好。”

  “就算那個人壓根不愛他?”

  “那也是西園寺昭信必須承受的東西。”路易斯的語調上揚,有一絲輕佻的意味,但是落在真一的心上,卻有了莫名的重量。

  停車時,真一回過頭來對路易斯說:“你知道嗎,很多時候人很容易被感動,但是這和愛是兩碼事情。”

  路易斯將門關上的瞬間,搖了搖肩膀道:“沒錯。”

  真一開著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心忽然有點亂,不由得停靠在路邊。

  打開車窗,夜風乘虛而入,但是卻無法將他的思緒理清。

  緒方謙和看了看一旁的好友,淺笑道:“八個小時之後,我們就有一個大生意要談。你有兩個選擇,回家好好休息,或者到我家好好休息。”

  “去你家吧。”

  “去我家?我可不希望阿曼達小姐以為我和你有什麼過分親密的關係。”謙和用調笑的語氣道,“還是因為你本來就希望他覺得我們倆關係匪淺?”

  昭信沒有說話。

  “沒錯,所有軍火商都知道,不要隨便得罪自己的政府。所以你寧願讓人覺得和我呆了一晚上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你和小早川有什麼關係。”

  “沒人敢動你。”

  “是啊,駐美外交官的兒子,盧森那個傢伙也不想給美國當局添亂,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人知道我和你走的很近卻沒人打我的注意。但是小早川君不一樣,對嗎?”

  “恩。”

  “怎麼?你還在擔心阿曼達是不是派人跟蹤你?說不定我的車子裏就有竊聽器。”謙和忽然來了興致,“不如我們也來表演一段——親愛的昭信,我愛你。”

  昭信皺了皺眉毛。

  “但是我更愛麻生,你什麼時候把他給我?”

  “麻生是我的左右手,他已經被你騷擾的夠嗆了。”

  “唉——”謙和狀似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33

  昭信來到謙和在紐約的公寓,只是給自己磨了一杯咖啡,然後坐在沙發上看起了報紙的金融版面。

  “真的不休息一下?”謙和倚著沙發抬眼問道。

  “無所謂。”

  “紅蠍並不是好打交道的主,我寧願你在八個小時之後能夠精神抖擻地和他交談。”

  昭信挑了挑眉,“所謂的商務談判也不過是雙方一步一步退守到底線從而使交易繼續下去的過程罷了。”

  “更何況紅蠍根本算不上是個商人。”謙和輕輕吸了一口氣,看向好友。

  沒錯,這個外號叫紅蠍的人真名是裘恩.帕比爾,阿拉伯某國的真主党領導人。“領導人”算是文明的稱呼了,他其實就是一個反政府武裝的頭目。購買大量的武器其實就是為了實現以暴力奪取政權的目的。像他這樣的“領導人”在中東多的是,但是能像他這樣具備一定的規模和組織性的卻並不多。

  裘恩.帕比爾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絕對不僅僅是夠狠。

  幾個小時之後,日光再次穿透地平線投射在這片摩登都市上。

  昭信起身,整了整自己的領帶,對從主臥走出來的謙和說:“走吧。”

  黑色的凱迪拉克穿過紐約的層層鬧區,來到帆船酒店之下。

  來到最頂樓的商務套房門口,謙和挑了挑眉梢,抬手正準備敲門,便看見一個黑衣保鏢將門打開了,並作出了邀請的姿勢。

  兩人走進去,寬大的會客廳裏,潔白的鹿皮沙發相當的醒目,帕比爾穿著傳統的阿拉伯長袍,端坐在茶几前注視著走進屋裏的兩個年輕人。

  昭信這才有機會看清楚帕比爾的臉,微胖頗有敦厚的感覺,下巴處也不像其他阿拉伯人一樣蓄滿鬍鬚,反而看起來相當整潔,除了那道從左側眼角一直劃至下巴的傷痕,恐怕壓根不會有人想到這個人會和任何非政府武裝或者非法軍火買賣撤上任何關係。

  謙和伸出手去:“你好,我是緒方謙和,這位是西園寺財團的西園寺昭信先生。”

  出乎意料地,裘恩.帕比爾並沒有伸手,只是維持原來的姿勢用阿拉伯語道:“我只和朋友握手,所以現在,我不需要和你們握手。”

  微微一笑,謙和將公文包打開,將一份文件送到帕比爾的面前道:“那麼就請您看一看我們能夠提供的貨品和價值,再決定要不要‘做朋友’。”

  帕比爾沒有想到謙和的阿拉伯語竟然說的如同本地人一般,嘴角浮現一抹笑意,“你們能提供的東西,斯卡.盧森也能提供,而且似乎你們的價位還要高一點。我這就不明白我為什麼一定要選擇你們。”

  “你是指對地K-6導彈?盧森能提供給你炮筒,但是他有沒有告訴你他不能確定你有足夠的填裝彈頭?還是說S661-d遠程炮,他有沒有告訴你,這種炮打出去偏差值有零點五度,你可以想像當你從一千米外的地方,要正中你的對手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昭信的身體向後,靠在沙發背上,“每個人都對原子彈有興趣,但是買下原子彈,沒有足夠的鈾,也不過是啞炮而已。”

  帕比爾看著昭信的眼睛,很少有人被他這麼看著還能夠如此鎮定自若,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年輕人儀態優雅,不如其他軍火商身上充滿了硝煙味,談吐之間雖然有幾分自負,但是卻能夠讓人莫名地信服。

  “你的意思是說,盧森並不可信賴?還是,你只是在貶低你的對手?”帕比爾饒有興趣地看著昭信。

  “盧森先生是個很有信用的商人,只要價錢談攏,你會拿到你的貨品。但是在運輸過程中,如果被國際刑警查獲的話,我猜想,運輸協議上恐怕填著您的名字。你要求購買K-6導彈,他也沒有義務告訴您,F-96導彈的價格只比K-6高出百分之五,但是卻更容易獲取填充彈頭。而S661-d遠程炮的前身S60,射程只是少了三百米而已,但是因為技術成熟所以精確度相當高,而價格卻比前者便宜起碼三分之一。”

  “所以?”帕比爾似乎燃起了興趣,不自然竟然開始用英語與昭信對話。

  “所以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商人,但不一定符合您‘朋友’的定義。”

  “有意思,”帕比爾抬了抬手,一旁的保安便為他點了一支雪茄,“那麼西園寺先生你又如何保證我要的東西能夠成功到達我需要的地方?”

  謙和在一旁抬了抬眼鏡,帕比爾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得笑開了懷:“我怎麼忘了緒方家是外交界的望族,緒方先生恐怕在各國都相當有人脈吧,包括各國海關和國際刑警內部。”

  “另外,我們會在貴國建立公司分部,所有武器都是發往那個公司,與帕比爾先生無關。”昭信的話音剛落,帕比爾的笑容幾乎快要裂到耳根。

  他向昭信伸出手來:“那麼,我想現在我確定我有一位新朋友了。”

  昭信也伸長了手臂,確定了彼此的合作關係。

  帕比爾拍了拍手,“那麼現在我們可以稍微慶祝一下了。”

  這時候,幾個穿著高中生校服的女孩魚貫而入,在一群男人面前搔首弄姿了起來,一邊扭動著腰肢,擺出誘惑性十足的表情,緩緩一層一層褪下校服來。

  不難看出她們都是圈內價格不斐的脫衣女郎。

  “看來帕比爾先生非常享受在美國的生活啊。”謙和輕笑了一聲。

  昭信只是將文件打開放在帕比爾面前道:“帕比爾先生,請您查閱一下貨品,如果有任何您需要追加或者有任何不瞭解的地方,請儘快聯繫我們。”

  帕比爾頓了頓,“西園寺先生一直都這麼……一板一眼嗎?”

  謙和笑道:“西園寺先生是在傳統的日本家庭裏長大的。”

  “哦……我喜歡傳統的人,他們大多信守承諾並且認真。”

  這個時候,一個穿著日本和服的男孩走了進來,手中拖著茶具,緩緩跪坐到桌前。

  昭信側過臉來,看見他和服袖口中露出來的手臂,上面看起來傷痕累累,男孩頷首時露出來的脖頸肌膚上,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鞭痕。

34

  帕比爾有些得意地將手指略過男孩的下巴,“他是我這麼多收藏裏面少有的珍品,集合了東方的神秘和西方的優雅,而且還相當不容易被馴服。”

  果然,被扼住下巴的男孩,手指收緊,掐住茶碗的指骨泛白,難耐地隱忍著卻無法發怒。

  “不過很難得,西園寺先生終於正眼相看了。”帕比爾忽然在男孩的背上一推,他便朝昭信的方向跌倒,瞬間桌子上的茶具翻到,茶水溢了出來,男孩的臉摔在昭信的腳邊,他抬頭,似乎有些驚訝這個好看到過分的男子竟然絲毫沒有想過要扶住他。

  帕比爾嘆了一口氣道:“唉,這個孩子,確實很有風情,可惜我花了很大的力氣他還是不願意被馴服,而且在床上也不懂得取悅主人,老實說,我已經有點失去耐心了。既然西園寺先生對他似乎也沒什麼興趣,那麼沒有價值的東西,我也不需要讓他活著浪費空氣。”

  聽到最後一句,男孩的身體僵住了。

  謙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打量著男孩有些害怕但是卻咬緊牙關什麼都不說的表情。

  昭信的臉微斜,“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男孩第一次聽見昭信的聲音,清冷卻深沉。但是他的自尊似乎不允許他接受對方的憐憫,他只是抿了抿嘴,什麼都沒有說。

  “你的雙親裏,哪一位是日本人?”

  男孩還是垂著頭不說話。

  昭信站了起來,向帕比爾點了點頭,“很高興我們都是爽快的人,希望以後能夠合作愉快。”

  謙和也跟著走了出去,“帕比爾先生,對面那條街上一個名叫‘tripple’的酒吧裏,有一個‘絕品’哦。”

  “多謝你的推薦。”帕比爾揚了揚手中的雪茄。

  男孩忽然轉過身來,面向昭信離去的背影,大叫了起來:“我的名字是孝臣.雷丁!”

  昭信沒有停下步伐。

  “我的母親是日本人,父親是英國人!”

  保鏢已經非常有禮貌地替他打開了房門。

  “我不想死——”

  終於,昭信停了下來,轉身信步走到男孩的面前,一把將他撈了起來。和服在空中鋪散開的畫面,意外地優美。

  傾下身子,昭信雙眼望向帕比爾,嘴角的那一抹笑意讓對方不由得呆滯。

  像是嘲諷,卻沒有嘲諷的輕佻。

  像是在昭示力量,卻又給對方留有尊嚴。

  那一瞬的笑意,是恰到好處的完美。

  “我想我還有機會接受您的禮物吧?”

  “當然。”

  “和您一樣,”昭信扛著那個男孩,信步離開,“我也不喜歡不好馴服的寵物。”

  直到昭信和謙和的身影消失,帕比爾這才注意到雪茄的煙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忽然覺得慶倖,因為他有預感,西園寺昭信將會是一個很不錯的合作伙伴。

  將男孩塞進車裏,昭信坐到謙和的身旁。

  “不到後面去陪著你的寵物?”謙和回頭看了一眼在後座上滿眼戒備的男孩。

  “我不是什麼寵物!我有名字!”

  “喲,果然不怎麼好馴服。”謙和打趣道,“不過小鬼,既然是你叫著要活命,那就要遵守‘活命’的規則。”

  男孩咬了咬嘴唇,低頭不語。

  “昭信,你要帶他回家嗎?阿曼達會淚流成河的。”謙和的手指輕輕敲打在方向盤上。

  昭信沒有回答他,只是掏出手機,“麻生,現在去找一套公寓。”

  但是,在麻生找到公寓之前,那個男孩還是跟著昭信回家了。

  昭信依照慣例,坐在書桌前將筆記本電腦打開,查看行業內信息以及郵件。浴室裏水聲傳來,那個男孩似乎洗了很久。

  當他走出來時,昭信似乎並不在意,仍舊在鍵盤上敲打著什麼。

  直到昭信不經意抬頭看見鏡子上反射出男孩的剪影,他將浴衣緩緩從身上褪了下來,露出縱橫交錯的鞭痕。

  他走到昭信的身手,手指靈巧地按摩著他的肩膀。

  昭信靜而不動。

  男孩的手指一路下滑,緩緩解開他的領帶,當他的手伸向襯衫裏時,昭信一把將他抓住了。

  “怎麼了?這不是您想要的嗎?”

  “明天會有人帶你去另一個地方住,也會給你安排學校。”

  男孩嗤之以鼻,“是嗎?你覺得我太髒?還是這樣的身體太難看?”

  昭信轉過身來,明明是仰望,但是卻有一種讓人順從的力量,“我的規則就是如果你內心不想當一個寵物,那就不要擺出寵物的姿態。”

  男孩看著昭信走向門口,不自然問道:“你要去哪里?”

  “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你也可以在這個房子裏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孝臣。”

  男孩不由得愣了愣,這也是他第一次從昭信的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和帕比爾玩味的聲音不同,那是一種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但是隱隱有幾分認同感。

  孝和踮著腳,透過窗子看著昭信的銀灰色保時捷開了出去。

  下午三點,昭信和伊娃的傑弗遜航運將要就簽署某項合作協議而開一個商討會。

  行駛在羅德維特大道上,由於紅綠燈比別的街道要多,總是走走停停,但是現在這卻是整個紐約昭信最喜歡的地方。因為奢侈品商店很多,總能看見半個月前真一和伊娃為阿曼達的新品所做的廣告。

  忽然,手機響了起來。

  “喂,那個……我是小早川……”

  “恩。”傻瓜,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誰。

  “今天晚上的訓練,我有事不能來。”

  “因為你不想被我訓練。”

  “不是,我很喜歡和你一起練習……”那一邊的真一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我不是說我喜歡你,我是說你很厲害,有你教我近身格鬥我能夠學到很多東西,我……”

  “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

  “哈?”

  “所以不用解釋那麼多。”

  “不是,我過幾天在曼徹斯特有比賽,所以我今天晚上就要飛過去了,所以我不是故意不去……”

  昭信的耳朵貼著手機,前面又是一個紅燈,他垂下頭,沒人看見他的唇線駁裂開溫潤的弧度,“你一緊張就會說很多話。”

  “哈?”

  “綠燈亮了。”

  “你在開車啊,那……”

  “Kiss you.

  電話那端,低吟聲傳來,真一愣在原處,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發覺對方已經先掛電話了。

  “什麼啊!”真一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原本對於自己翹掉近身格鬥的練習還有那麼一點莫名其妙的內疚,但是現在那種內疚感已經飛遠了。

  最後的那句話,太輕太飄渺,真一覺得自己興許是幻聽了。

  那種溫柔和真一印象裏的西園寺昭信差太遠。

35

  麻生的效率還是很高的,第二天早上就來到昭信的豪宅將孝臣接走了,連新學校都給安排好了。

  孝臣走的時候,還不忘看向昭信,似乎是在用眼睛詢問:你真的要我走嗎?

  麻生拎著孝臣那輕的幾乎沒有東西在裏面的行李袋,剛來到門口,便遇上謙和開著車進來。

  “唷,麻生啊,昨天晚上在TRIPPLE很爽吧?”

  麻生扯了扯嘴角,他對緒方大少的笑容最鄙視,“那也要您沒有介紹帕比爾來把Tripple的紅牌給帶走了啊。”

  謙和沒有答話,眼睛的餘光掃過孝臣,便朝門口走去,不理會身後麻生猶如刀刃般的眼神。

  走到昭信面前,謙和從口袋裏掏出波段偵察器,丟在昭信的床上,“我還以為你已經被他迷住了呢。”

  昭信沒有回答,只是將偵察器的按鈕打開,掠過牆上的壁燈,床墊四周,書房和浴室的每一個角落,而波段偵察器都沒有顯示有竊聽器的存在。

  “看起來,他什麼也沒有做。”謙和自顧自地大躺在昭信的床上,發覺手旁邊有一個文件袋,打開一看,裏面是孝臣.雷丁的資料,應該是麻生留下的。

  謙和隨意地翻了翻,不由得發出一陣感嘆:“Woo,真是悲慘,十二歲父母雙亡,和妹妹一起被寄養在舅舅家裏,可惜這位舅父大人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愛好……別誤會,這愛好和帕比爾那傢伙還是不一樣的。他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場輸了十二萬美金,但是沒錢還債,就把自己的外甥抵押給了債主,我們英俊瀟灑的合作伙伴帕比爾。於是悲情男主角孝臣.雷丁開始了他的漫漫人生。”

  昭信走過來,將那疊資料扔進了紙簍裏。

  謙和笑了起來,“哎呀,這回我的麻生犯錯誤了啊,要知道他的少爺可不需要這種人人都能調查得到的信息。”

  “這一次的‘聚會’定在哪里?”

  ‘聚會’是指各國軍火商在一起舉辦的展銷會,因為一些動亂的國家沒有足夠的資金或者因為政治原因無法從他國政府購買軍火,那麼軍火商則是他們的首選。

  幾乎每一個軍火商都穿著一件合法交易的外套,比如說他西園寺昭信,是西園寺財團的主席,擁有KSC航運的最大股權。又比如說斯卡.盧森,在大部分新聞裏,他是美國積極納稅的好公民。

  “在曼徹斯特。”

  “曼徹斯特?”昭信揚起了眉毛。

  “是啊,我也覺得這種‘聚會’放在非洲或者朝鮮、緬甸這樣的國家會比較安全,無奈盧森先生一直抱怨這些國家太‘動盪’不利於保護他參展的‘樣品’。”

  “國際刑警會很樂於保護他的樣品。”

  “呵呵,你放心,盧森是這次展會的舉辦者,他一定會保證所有與會者的安全,這是他向所有軍火商證明自己實力的機會,他要讓別人知道就算他大搖大擺在曼徹斯特舉辦軍火展會,國際刑警也不敢把他怎麼樣。”

  “你的意思是說這次不會有危險,你要我去。”

  謙和嘆息了一聲:“我的意思是派下面的人去,但是你需要呆在那裏瞭解第一手的信息。而我這幾天要代替我父親陪伴從哥倫比亞新派往華盛頓的外交官。”

  “我知道了。”

  晚上,昭信去到孝臣的公寓,那個男孩剛做完作業正在看電視。這棟公寓的環境不錯,從陽臺的窗子上望去,竟然能看見羅德維特大道,而大道上某購物中心頂樓上的巨幅廣告也清晰可見。

  昭信拿起孝臣的作業隨意翻閱了起來:“新學校還習慣嗎。”

  “還好。”孝臣起身,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啤酒,打開來,遞向昭信,就在他的手指觸上啤酒的瞬間,孝臣卻鬆手了,啤酒砸在昭信的大腿上,呼啦啦流了出來。

  昭信將孝臣的作業放在一邊,終於正眼望向眼前的男孩。

  “這算是一種預兆嗎?我的主人。”孝和笑了起來,跪坐到昭信面前,伸手解開他的皮帶,“讓我為你清理乾淨。”

  再一次,昭信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第二頁第三道題你計算錯誤,這種低級錯誤以後不要再犯了。”

  孝臣猛地站起來,終於按耐不住爆發了出來:“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昭信只是倚著沙發,不緊不慢道:“和學校請個假,明天早上同我去曼徹斯特。”

  “曼……徹斯特……”

  昭信起身朝浴室走去,“你不是說你父親是英國人嗎。”

  孝臣愣在原處,似乎有些疑惑,到底西園寺昭信是個怎樣的人?他一面對自己冷淡無比,一面又似乎在滿足他不為人知的願望。

  離開孝臣的公寓,坐上麻生的車。

  “少爺,你要我再調查一遍那個男孩,我調查過了,他在英國的時候曾經四次侵入企業電腦系統,最後一次因為被雇主出賣所以被警察逮捕,不過因為未成年而沒有被判刑。這小子真看不出來,是個挺厲害的黑客。”

  “那麼為什麼第一次你沒有查到這些。”

  麻生愣了愣,“您的意思是說有人在替他掩蓋?”

  “繼續查。”昭信將腦袋望向窗外,街道上真一為瓦蘭迪諾拍攝的廣告一一掠過。

  第二天晚上,昭信便帶著孝臣抵達了曼徹斯特。

  除了讓人興奮的足球賽事之外,曼徹斯特也因為這次的世界射擊錦標賽而平添了另一種色彩。昭信在電話裏聽取了這次參加“聚會”的手下彙報情況之後,便轉頭望向坐在酒店玻璃窗前看著外面的孝臣問:“明天下午三點有球賽,下午兩點是世界射擊錦標賽的決賽,你想去看哪一個。”

  孝臣轉過頭來,有些驚訝昭信竟然會詢問他的意見,“……球賽在這裏,看的太多了……還是射擊比賽吧。”球賽會讓他想起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帶著全家一起在觀眾席上呐喊、助威的情形。

  昭信只是“嗯”了一聲,又將思維集中在筆記本電腦上了。

  曼徹斯特的天氣比想像中的要涼,昭信和孝臣帶的衣服都不厚。

  結束了網絡通訊,昭信朝著孝臣揚了揚腦袋,“走吧。”

  “啊?”

  “買兩件衣服,你明天想穿著短袖坐在二十度以下的射擊館裏看比賽嗎。”

  孝和似乎明白了什麼,剛露出點笑容,昭信卻已經轉過身去了。

  曼徹斯特的夜晚,不如紐約那般繁華,但是也頗有意境。

  酒店外的街道上,有幾家小店還在經營。昭信也沒有興趣再到更遠的地方去了,反正沒有商務洽談,穿什麼都一樣。

  孝臣似乎有些不可思議昭信會去買這些沒有品牌的衣服,但是看著他從容地推門進去,便也跟著進去了。

  今天這一天對於小早川真一來說也是疲憊的。

  並不是因為射擊比賽,而是因為他永遠的女王伊娃.沃爾夫。在今天的預賽裏,伊娃似乎有些緊張,結束的時候,排名僅有第四,如果明天再發揮不好的話,很可能與獎牌無緣。

  她本來很想到酒吧裏喝幾杯啤酒,但是這樣很容易影響第二天的精神,所以在鬱悶地吃完了真一給她點的冰激淩之後,她洩憤一般拽著他說要走回賓館去。

  嘆了一口氣,真一只好追隨。

  伊娃就似來了興致,一家一家試起路邊小店的衣服來。

  當伊娃在試衣間裏的時候,真一只好百無聊賴地環顧四周,就在某一刻,他看見對面的小店裏,那個側坐在窗邊的身影,好像是自己老冤家西園寺昭信。

  真一不由得哭笑不得,要知道那傢伙應該還在紐約,而自己也會如此“草木皆兵”,將每一個側臉看上去還不錯的人認作是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真一無法挪開自己的視線,他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似乎是想要確認什麼。

  一個十幾歲的男孩走了出來,站在那個男人的面前,男人點了點頭,然後又拿了幾件衣服給那個男孩。

  真一的心臟忽然跳的很快,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就在那個男人轉身走回窗邊的沙發時,他確定,那就是西園寺昭信。

  他怎麼會在曼徹斯特?那個男孩又是誰?

  好笑,關我什麼事?

  “喂,這件好不好看?”伊娃站在真一面前,插著腰問。

  “衣服很好看。”

  “但是穿衣服的人不好看。”伊娃冷聲道。

  真一的肩膀耷了下去:“伊娃,你什麼都不穿才好看。”

  “想死了?”伊娃擰了擰真一的腦袋,忽然停下了動作,“唉,我怎麼覺得對面的那人像是西園寺先生啊?如果真是他,我們得過去打個招呼。”

  真一一把拉住她,“你傻了,人家在逛街,私人時間……”

  “真一,你怎麼了?他在生意上很照顧我,我前幾天才知道貝瑞利先生願意做傑佛遜航運的CEO也是因為西園寺先生的介紹。”

  真一知道自己沒有反抗的餘地,只好迅速付賬,被伊娃拉到了對面的小店裏。

  門被推開的瞬間,昭信緩緩側過臉來,看見真一的身影,不由得停留在了那個角度。

  “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西園寺先生。”伊娃笑著,順帶用胳膊肘頂了頂真一。

  撇了撇嘴,真一走過來,朝昭信伸出手,“很久不見。”

  這個時候,孝臣走了出來,睜大了眼睛:“哎呀,你們不是射擊界的……金童玉女,伊娃和小早川真一?”

  “是啊,請問你是……”伊娃看了看昭信。

  這時候,真一的手指被昭信輕輕握住了,那一刻,莫名令他發慌,但是手卻抽不回來。

  “額……我是西園寺先生的朋友……”

  “朋友。”伊娃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再問下去,恐怕就會很尷尬了,“真一,那件襯衫不錯,去試一下啦!”

  “哈?”真一睜大了眼睛,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伊娃推了進了試衣間。

  把門關上,伊娃回身朝著昭信笑了笑,“呵呵,明天我和真一都有射擊比賽。”

  “我知道,準備得怎麼樣了?”昭信將一旁沙發上的東西挪開,孝臣有點驚訝昭信竟然會主動去接別人的話。

  “我?明天很有可能與獎牌無緣。”伊娃聳了聳肩膀,“在預賽裏的排名只有第四。”

  “沃爾夫小姐,你覺得自己的技術怎麼樣?”昭信平緩地問。

  “還不錯。”

  “既然覺得自己的技術不錯,那為什麼還總是懷疑自己。當你不懷疑的時候,你的槍就穩了。”

  伊娃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謝謝你的寬慰。不懷疑自己……那不是我的天賦。我不像真一,每一槍都確信自己會打在哪里。不過,真一放棄了速射。”

  “啊?”一旁的孝臣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訝,“可是大家都說他是速射的神話。”

  “所以,他在速射這個項目上已經到達頂峰了,是時候去寫另一個神話了。”伊娃笑了起來,“不過不管怎樣,他還在射擊界裏,這一次他參加的是多項飛碟,預賽裏排名第三,這個成績既好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昭信點了點頭,試衣間裏發出真一的抱怨聲:“這件衣服有問題吧,怎麼穿都不對。”

  女店主聽到這話,連忙走到試衣間前,“先生,這不可能,是不是大小不合適?”

  “你要是不喜歡我的品味,可以直說——”伊娃揚起了眉毛。

  “我去看看他吧。”昭信起身,來到門前,敲了敲,“小早川君。”

  聽見昭信的聲音,真一忽然間手忙腳亂了起來,本來想乾脆把原來的衣服換回來,但是昭信的聲音再次響起:“讓我看一下。”

  真一一咬牙,將門打開,靠邊一站,心想看就看,有什麼大不了。不讓他進來,他說不定還以為自己怕他。

  “沃爾夫小姐,你對西園寺先生來說似乎很特別。”孝臣對一旁的伊娃小聲道。

  “特別?”伊娃揚了揚眉,“我和西園寺先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而已,他在我父親去世之後很支持傑弗遜航運,我很感激他。”

  “我從來沒見過他去鼓勵別人。”孝臣露出嚮往的神色。

  “還是那句話,因為我們是合作伙伴。”伊娃搖了搖頭。

36

  真一的後背貼在試衣間的牆壁上,低著頭,看著他和昭信之間不過十公分的間隙,悶聲道:“就是不合適而已,你根本不用進來看。”

  “轉過去。”對方似乎毫不在意。

  “轉……”真一想說本來就不是很大的空間擠了兩個大男人,你還要我轉?怎麼轉?再一想,轉過去也好,自己就不用尷尬地低著頭不知道怎麼去看昭信的臉了。

  他努力地側過自己的身子,抬高手臂,仿佛對方攜帶了病菌一般,但還是不可避免地,他的臀部和右腿擦過對方,真一發誓,自己的臉都要貼在牆壁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燈光不是很亮,又或者伊娃和孝臣的談話聲太模糊不清,沒有什麼東西再能夠分散他的注意力了。他能夠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對方靠向自己,左手就撐在他的臉頰邊,修長的指骨隱隱透露出力度來,還有那只Patek Philippe的手錶,在昭信的手腕上簡約而不失貴族風度。

  “標牌掛在領子外面了。”昭信原本冰涼的嗓音此刻竟然有了幾分溫潤感,談吐之間的氣息時不時觸在真一的脖頸還有耳後,讓他抽吸著大氣不敢出。

  他伸手想要去夠那個標牌,但是昭信卻先一步將它從他的領子裏放下去,被牽動的衣擺下方終於落了下去,而昭信的手指卻停留在他的頸椎上,“為什麼不問?”

  “問什麼?”真一壓低嗓音道,伸出手去想要撥開對方的手指,但是對方卻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抵在了牆上。

  “比如那個男孩是誰?和我有什麼關係。”

  “關我什麼事?”真一向後一頂,隨即試圖翻過身來,但是對方卻整個壓了過去,要不是空間不夠大,怕驚動外面的伊娃,他一定會好好教訓西園寺,用他前幾天教自己的東西!

  此時,那只手沿著他的脖頸而上,捏住了他的下巴,他的腦袋不過才轉過來一點,對方的唇便襲了上來。真一咬著牙將腦袋擰過去,對方的唇只能碰到他的唇角,真一拼了命的閃躲,而昭信卻不緊不慢地跟上來,兩個人的腦袋都頂在牆上,但是真一惱火的是自己看起來狼狽不堪,而那個緊逼不捨的人,仿佛風度不減。

  “你覺得這樣有意思麼?”真一就快炸毛了,但是更炸毛的是對方的舌就這樣沿著唇縫進來,他的脖頸被掐住,整個人隨著身後人的動作向後退了一點,這次換成昭信的背頂在牆上,並且能夠肆無忌憚地將真一的臉轉過來。

  “Fu……ck……”這一下,他的唇完全落入了昭信的掌控,一陣昏天暗地的吮吸,真一隻覺得手足無措,而對方竟然靈巧地將他胸前的那一排紐扣一個一個解開了。

  而昭信那一陣翻攪之後的舌緩緩退出來,隨即一口咬在真一的肩膀上。

  “呼——”真一皺起了眉,心臟仿佛都被提起來了,但是嘴卻被昭信的左手緊緊捂住,沒法發出聲音。

  “你知不知道剛才你的扣子扣錯了?”昭信鬆開真一的肩膀,下巴枕在真一肩上。

  “我自己會扣!”

  “真一——你好了沒啊?不會真是那件衣服有問題吧?”伊娃好笑地喊了一句。

  “馬上——扣扣子呢!”真一狠狠瞪了昭信一眼,艱難地轉過身來,他確定自己有必要看著昭信的臉,否則他總覺得被動。

  真一的背再次抵在牆上,但是他不再低著頭,而是用極具警告意味的眼神看向對面。

  昭信不以為意地欠了欠身子,下一秒便靠上去,驀地含住真一的上唇,輕微地拉扯,綿長卻結束的很快,真一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替他將最後的那顆紐扣扣好了,並且相當紳士地將試衣間的門打開,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逕自走了出去。

  “西園寺先生,那衣服他不會真的穿不了吧?”伊娃迎上來,聳了聳肩膀,一副有些委屈的樣子。

  “標牌掛在後領上了,順帶將後擺也帶上去了。”

  “啊,啊,啊,”伊娃皺著眉頭盯著從試衣間裏走出來的真一說,“我和你講了很多遍了,試穿襯衫的時候不要偷懶,你老是不解開扣子就直接套頭,標牌不被掛住才怪呢!”

  “知道了,你說話的口氣真像我媽……”真一哼了一聲。

  “不過這件襯衫看起來還不錯。”孝臣也將腦袋湊了過來。

  真一撇了撇嘴,不說話。

  “恩,真一,有的時候還不得不說,有氣質的人不一定非要穿些奢侈品牌,”伊娃打量著他,“至少你把它穿出了Gucci的效果。”

  女店員也走過來大加讚賞,真一別過臉去,不經意對上昭信的視線,莫名地又開始煩躁了起來。

  “我反正是不覺得有多好看。”他聳了聳肩膀。

  “你什麼意思啊?我的品味不好嗎?”伊娃抱起了胳膊,他忽然明白自己踩中地雷了……

  “西園寺先生,你說,我挑選的襯衫不適合他嗎?”伊娃竟然問一旁的昭信。

  “很適合。”昭信回答的一本正經。

  適合個鬼!真一撇起了嘴巴,但是他知道得罪伊娃不會有好下場。

  “啊,我知道為什麼了,”伊娃看著真一,一副了然的神色道,“大家都誇獎你,你就不好意思了?好吧,好吧,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媽媽買下它來送給你。”

  真一呆在原處,看著伊娃走去付賬的身影,額頭有些痛。

  走出這家店,伊娃對昭信說什麼希望他明天能去看射擊決賽之類之類的,而真一站在旁邊只想馬上離開。

  回到酒店的房間,他將那袋衣服扔在地上,然後嘩啦一下躺進柔軟的床墊裏。

  側過臉來,看著從袋子裏露出來的襯衫的一角,他大嘆了一口氣道:“你知不知道我明天有比賽?你知道。你知道還做那樣的事情來煩我?”

  隨即,他抓起床頭櫃上的茶杯砸了過去,可惜,落在地毯上,想像中破裂的聲音並沒有發生。

  這個晚上很寧靜,只是偶爾窗外有消防車開過的聲音,拉長的笛聲一遍一遍重複著回旋,然後漸漸遠去。

  真一轟地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那袋衣服面前,蹲下來。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同性相斥’啊?我們倆都是雄性的,所以我們合不來的。就好像我每次見到你我都要生氣……好吧,雖然你未必生氣。”

  他摸了摸腦袋,又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比如說伊娃,沒有你她恐怕守不住沃爾夫先生留下來的一切。還有路易斯,你讓他訓練我的目的……我當然明白……還有你現在的處境,我們在兩個世界裏,昭信。”

  那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嗤笑了一聲,坐在地毯上,“這也不對。伊娃現在也一步一步走到你們所在的那個地方去了,我卻不在乎陪著伊娃走下去,嚴格來說……我和你終究也會走到一樣的地方去。”

  恍然間,真一的心臟竟然微微疼痛了起來。

  在那個陽光不會照耀到的國度,那個漠然的男子一步一步走向冰冷的王座,他的心臟是否還有溫度?

  為什麼他觸上自己肌膚的指尖,可以灼熱得幾乎將自己燙傷?

37

  曼徹斯特的天氣依舊沒有回暖,但是卻不影響人們觀看射擊比賽的決賽,更別提有伊娃.沃爾夫參賽的十米氣手槍決賽。

  有人說預賽裏她成績不佳,這一次恐怕要與獎牌無緣,也有人說這是因為她在預賽中保留了實力,不過大家更有興趣的是,由於小早川真一參加的是男子多項飛碟,所以這還是第一次這對射擊界的金童玉女沒有同時出現在射擊館裏。

  不過值得欣喜的是,即使沒有真一在場邊穩定伊娃的心情,她還是奇跡般地槍槍打在十環以上,最終摘取了銀牌,雖然負於中國選手,但是技術狀態和美妙的身姿讓人覺得她雖敗猶榮。

  走出場外,伊娃意外地看見昭信已經買好了鮮花和孝臣一起在等待著她了。

  “哈,真沒想到你們還真的來看我的比賽了。”伊娃笑著接過鮮花,“不知道真一的雙向飛碟的結果怎樣,他要是再拿下冠軍,估計又要換一個項目了。”

  “那您不如打個電話問問?”孝臣在一旁搭話。

  伊娃點了點頭,撥通了電話,“哈,這麼說你沒拿到冠軍?也是,你要是再把這個項目也征服了,我就得稱呼你為超人了!哈哈,一起吃飯慶祝一下,你看,今天我保住了銀牌,而你在一個全新的領域裏也拿到了不俗的成績……好啊,那就半小時以後見啦!”

  來到約定的飯店,真一這才發覺昭信和孝臣也坐在餐桌旁。

  “喂,你愣在那裏幹什麼?”伊娃發現了他,揮了揮手臂。

  不過氣氛比他想像中要好,因為有伊娃一直在引導話題,昭信只是偶爾說上幾句,倒是孝臣和伊娃聊的挺開心。

  末了,昭信執起酒杯,伊娃撞了撞真一的肩膀,他才有些不情願地將自己的酒杯伸過去,碰了碰。

  “恭喜你只拿到了銀牌。”昭信的聲音很輕悠,但是卻有著窗外哥特式建築般的厚實。

  “西園寺先生……”孝臣低著頭輕聲問,因為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在諷刺真一沒有拿到金牌。

  伊娃也咧了咧嘴,在餐桌下伸手抓住真一的手腕,就怕真一對這位怎麼也處不好的老冤家發火。

  只是沒有人發覺看著昭信的眼睛,真一愣住了。

  他忽然看懂了眼前的男子明瞭自己要的是什麼,那不是一塊獎牌,而是一個目標。就像速射一樣,當真一已經拿下這個目標,他就必須要去尋找另一個。可是如果第二個目標被輕易地實現了,那麼他就要去尋找第三個,第四個……

  “謝謝。”他微側著腦袋,酒杯邊緣相碰的脆響從來沒有這般的輕柔過。

  伊娃小聲地吹了一口氣,暗自慶倖真一沒有發飆。

  晚餐結束,他們走向停車場。

  伊娃這個丫頭坐進了車子才發覺自己竟然把手機落在餐桌上了,真一只好為了展現自己的紳士風度回到餐廳。

  昭信帶著孝和走向自己的停車位。

  這時候手機響了,裏面傳出帕比爾的聲音。

  “嗨,我的朋友,我有一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我的對手知道你是我的有力支持者,他們準備在曼徹斯特,呵呵,把你幹掉。”

  “我們合作的消息傳得倒是挺快。”昭信在車鑰匙上按了一下,保時捷發出滴的一聲。

  “這就是說,在你或者我的身邊有我們對手的人,又或者我們兩個人身邊都有。”

  “多謝提醒。”昭信關上手機,坐在駕駛席上,隱約聽見吡的一聲,仿佛什麼電子設備被觸動了。

  孝臣正好繞到另一邊準備打開車門,但是昭信立馬制止了他。

  “怎麼了?西園寺……”

  “打這個電話,”昭信將手機遞給孝臣,“告訴他們我的座位底下有炸彈。”

  “什麼……”孝臣的手一抖,手機落在地上,當他彎下腰去撿的時候,果然看見昭信的座位下面有什麼東西在閃動。

  “打電話吧,”昭信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這是一個壓力啟動式炸彈,只要座位上的壓力還在,就不會爆炸。”

  這個時候,真一走了過來,看見孝臣一臉蒼白地對著手機再講著什麼,而昭信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怎麼了?”真一走向他們。

  昭信的眉皺了起來,他想讓孝臣告訴真一不要過來,可惜孝臣的注意力完全在手機上,而真一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怎麼了?”真一覺得目前的狀況有些詭異,孝臣的樣子像是受了什麼驚嚇,而昭信卻坐在車裏一動不動,他們此時應該已經開出停車場了,為什麼車子還沒有啟動。

  “沒什麼,等孝臣講完電話我們就走。”昭信平靜地回答。

  “那好吧。”真一心想自己根本不用多管閒事,但是走了沒多遠,就聽見孝臣發顫的聲音。

  “怎麼辦?怎麼辦?爆破物處理小組說他們要十分鐘才能過來……”

  昭信抽吸了一口氣,果然在後視鏡裏看見真一轉過身來一步一步走向他。

  “到底怎麼了?”真一停留在車門邊,壓低嗓音道。

  “西園寺先生的座椅下面有……”孝臣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昭信堵住了。

  “沒什麼,小早川君,我想沃爾夫小姐現在正在等你吧?”

  真一沒有說話,直接彎下腰去,然後他愣住了,良久,他才抬起腰來。

  “這算不算你那些非法交易的報應?”

  “如果你不擔心這個‘報應’會牽連到還在這個停車場裏的伊娃,你現在該離開了,小早川先生。”昭信的手指收的很緊。

  當他猜想到自己的座位下面有什麼的時候,他一點都不害怕。

  可是,當此刻真一離他如此之近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害怕得連呼吸都忘記了。

  真一看著他,身旁陸陸續續有人來泊車,也有人將車開走,他們不知道自己剛才正與死亡擦身而過。

  “孝臣,”真一轉身,將伊娃的手機交到他的手上,“你去c12停車位幫我告訴伊娃,我有事讓她先回去。”

  “可是……”孝臣看了看昭信。

  “孝臣,沃爾夫小姐是西園寺君的合作人,現在他有危險也同樣意味著伊娃也會有危險。”

  那一刻,真一的眼睛有一種不容質疑的氣勢,孝臣仿佛無法拒絕般伸手接過伊娃的手機,朝著C12車位跑去。

  “你留在這裏有什麼價值嗎?”昭信扯了扯嘴角,那個輕微的動作刹那間讓真一心疼了起來。

  他真的不解,這個讓自己避之不及的男子什麼時候讓他開始心軟了?

  “我想要留在哪里,是我的自由。”真一覺得自己出奇的冷靜,以往在電影院裏看見這樣的畫面自己還會隨著劇情心臟直跳,為什麼當這個危險物品近在眼前的時候,那種每一個毛孔都在戰慄的感覺卻反而不存在了?

  昭信看了他一眼,唇線抿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但是真一卻讀懂了其中的意思。

  我知道你留下來不是因為愛我。

38

  警笛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可以離開了,小早川君。”昭信淡淡道。

  真一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裏看著他。

  昭信撇過頭去,嘆了一口氣,從車子的抽屜裏取出了一把手槍。

  “怎麼,我不走你就要用它斃了我?”真一揚了揚眉。

  “防爆警察會來解決這顆炸彈,但是就算這顆炸彈被拆除也不意味我一定會活著。”昭信的手指輕輕一撥,手槍在他的指關節處一個回旋,槍口向下,伸到了真一的面前。

  “你的意思是……”他皺了皺眉,還是伸手接過了那把手槍,“安放炸彈的人會在不遠處看著你,確保這顆炸彈會爆炸。”

  “沒錯,如果防暴警察把這顆炸彈拆除了,那個人要做的就是直接補一槍,現在他說不定正在尋找最佳的狙擊位置。”

  警車已經開進停車場了,他們開始疏導在場的公眾。

  “找到他,真一。”昭信輕聲道。

  這個時候警察走向他們,真一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要求離開了。

  “你的手再抖,真一,”昭信的聲音沿著空氣鋪陳開來,“一旦你的手不穩,你就會錯過自己的目標。”

  真一握緊手中的槍,沒有回頭。

  整個停車場就這樣被清空了,所有泊車和取車的人被警察指揮著從出口走了出去,或者應該說有些驚恐地跑了出去。

  真一一邊不緊不慢地走向出口,一邊細細觀察,在這個停車場外,沒有過高的建築,射擊角度並不佳。

  不對……昭信現在時坐在車子裏,如果從高處射擊的話,目標物就被車頂遮蓋了,對方要想射中他,必須選擇能夠瞄準到車窗的地方。

  真一環顧四周,酒店停車場的對面是一排小商店,高度不超過三層樓,入射角度是不錯,但是周圍的人群熙熙攘攘,這會堵塞射擊路線。

  輕輕一轉身,真一嘴角向上扯起,他怎麼忘了,這個酒店自帶的住宿房間有十二層,前三層都是射擊的好角度,從昭信的位置來判斷,最有把握視角最好的位置應該是第二層的那三間房,再偏昭信就會被車廂擋住了。

  真一快步走向酒店大廳,他知道那個人在設置好炸彈的時候就已經清楚昭信的泊車位置,現在應該已經訂下了酒店的房間。

  “請問一下,我能不能定二樓的203204或者205?”

  “對不起,先生。這三間房都被預定了。”

  “是同一個人嗎?”

  “先生?這是客人的……”

  “別誤會,我只是確認一下是不是我公司的同事訂的,但是我不確定公司派了哪位同事來。”

  “啊,這樣啊。確實是同一位先生訂的。”

  “謝謝。”

  那一刻,真一的心臟跳的飛快,他忽然在想,如果自己的判斷失誤了怎麼辦?如果那三間房間只是恰巧被同一個人訂走了怎麼辦?

  真一,真一,你已經沒有猶豫的機會了。

  叮的一聲,電梯在二樓打開,米黃色的地毯鋪在走廊上。

  他的手中握著槍,食指的指尖不自然地輕顫著。他知道自己在緊張,男子速射比賽和多項飛碟都沒有讓他的心臟跳的那麼快過。

  他距離203越來越近,這個時候,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男子背著高爾夫球袋走了出來,看著那個球袋的瞬間,真一明白自己的判斷……是對的!

  “怎麼了,203的視角不好,所以要換到204了?”真一舉起槍瞄準了那個男人的腦袋,“我猜想是不是司機頭頂的遮光板或者後視鏡擋住了你的目標?”

  男人愣住了,但是沒有回頭。

  真一的嘴角向上,如果你不是那個放炸彈的人,現在就應該回頭,比起阿瑞斯那個演戲專家,伙計,你差遠了。

  “你的包裏不是高爾夫球杆吧?”真一的手指收攏,頂開手槍的保險栓。

  男人忽然猛地將高爾夫球袋砸向真一,就在那一瞬,砰地一聲槍響,他的肩膀就被真一擊中,球袋滑落在地上,男人伸手要去撿,真一又是一槍打在他的手臂上。

  “我建議你不要動,這個世上我相信沒有幾個人的槍能夠快過我。”那男人舉起沒有受傷的那只胳膊,示意投降,真一握著槍緩緩走過去。

  他側過身子走向男子,果然他不甘心地回身反擊企圖撞掉真一手中的槍,可惜真一早有防備,男人的胳膊肘從真一的胸前掠過就被真一的手掌擋住,然後趁勢將他的胳膊擰到身後,砰地一聲砸在牆上。

  男人還想掙扎,真一直接將用彈夾敲在他的腦袋上,扯著他一陣眩暈,真一之間將他撂倒在地板上,膝蓋狠狠頂在他的腰上。

  有人將門打開,似乎想要弄明白發生了什麼。

  “到底怎麼回事?”

  “我剛才好像聽見了槍響?外面好像也來了很多警察!”

  真一一把將那名男子拽起來,扔進203,哐地將門鎖上。

  男子從地上爬起來,一拳打向真一,看著他肌肉隆起的弧度,那一拳力量不小,但是他沒想到的真一閃過去之後還趁機用拇指頂住他的腋下,另一隻手順著他出拳的方向一扭,肩膀脫臼的聲音格外響亮。

  他睜大眼睛看著真一:“你是誰的手下?”

  真一將床單扯過來將他捆在了座椅上,這名男子有著明顯的中東血統。

  這個時候,酒店經理帶著保安趕來,看著一室狼藉,驚恐道:“你……你是誰?你要把這位客人怎麼樣?”

  “沒有人通知你——你們酒店的停車坪有炸彈嗎?這就是那個放炸彈的兇手,你還不快去打電話叫警察過來?”真一的聲音相當有威震力,那名經理愣了愣,立馬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就在此刻,窗外一聲巨響,整個酒店都在隨著震顫。

  經理的手機落在了地上,顫抖著望向真一:“那……那是什麼?”

  “應該是爆炸……”保安朝著窗口探出頭去,不遠處濃煙冒起。

  被捆住的男子笑了起來:“看來我的工作完成了。”

  真一猛地轉身,推開經理和保安,沖了出去。

  他的心臟似乎被拉扯的很高很高,怎麼也落不下來。

  他奔跑著,機械地閃開經過自己身邊的人,他覺得自己的胸腔很悶,仿佛從那一聲巨響之後,他就再沒有呼吸過。

  他站在黃線外,處處是驚恐卻又充滿好奇的人群。

  消防車也來了,正在滅火。

  真一呆滯著,耳邊是那聲爆炸之後的嗡鳴聲。

  他有一些茫然,眨了眨眼睛,掃過站在黃線外的曼徹斯特警察。

  忽然之間,他明白昭信讓他去追那個安放炸彈的人,也許就是為了說服他離開而已。

  傻傻地向前邁了幾步,黃線抵在了他身上。幾名警察趕忙過來攔住他。

  “先生,你不能再靠近了!”

  “先生,請您退後!”

  不能靠近了,只能退後了?

  這就是小早川真一與西園寺昭信之間的距離嗎?

  “車子裏面的人呢?”真一顫著聲音問。

  “對不起,這個我們無可奉告。”

  “什麼叫做無可奉告?”真一一把推開他們,扯開黃線大步向已經冷卻下來的殘骸走去。

  幾名警員快步趕來將他攔住,拼命地把他往外拉。

  真一掙扎著,卻只能眼睜睜地感覺自己離那堆看不出形狀的金屬物越來越遠。

  “放開我!放開我!”

  “冷靜點!先生!請你冷靜!”

  但是真一的眼裏只有那堆殘骸,他用力地掙扎著,用力地去看,似乎自己的視線能夠撥開一切看個清楚。

39

  真一的肺腔在抽痛,那種疼痛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觸碰到昭信。

  這令他覺得自己很可笑。

  很多時候,他會後悔四年前在那個擁擠的車廂裏,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抱緊他,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按住他的傷口,如果他一直呆在靜香身邊寸步不離……也許西園寺昭信根本不會成為自己的大麻煩。

  但是今天,他後悔了。

  為什麼自己離開了呢?

  他沒有流一滴眼淚,因為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

  快的讓他覺得不是真的。

  就在他掙扎著要去分辨真假的時候,有人快步跑了過來,從後面勒住他,“小早川先生!小早川先生!請隨我來!”

  “放開我!”

  “小早川先生,我是西園寺先生的助理麻生慎也啊!”

  真一這才停下來,看著對方。

  “所以,請您跟我來。”麻生一直不停地向警察道歉,然後將真一拉出封鎖區,走出觀望的人群。

  麻生將車開到路邊,請真一上車。車子開了二十分鐘,停車時,真一發現麻生將他送回了賓館。

  “是西園寺讓你送我回來的?他還活著對不對?”

  麻生只是機械地為真一打開車門,“我還沒有機會見到少爺。”

  “什麼叫你還沒有機會見到他?”真一的心臟再一次提了起來,語調也跟著上揚。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麻生頓了頓,“如果少爺死了,您做什麼都是多餘。如果少爺還活著,那麼您遲早會得到消息。”

  真一愣了愣。沒錯,無論昭信是死還是活,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除了等待……那個答案。

  回到酒店的房間裏,伊娃已經在那裏了。她拿著剛剛出爐的報紙,臉色很蒼白,看見真一走進來,便站起身張嘴問了一大堆問題,聽在他的耳朵裏只剩下嗡嗡聲。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回答她“不知道”,這三個字他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麼多次。

  兩個小時之後,伊娃終於離開了。因為昭信是傑弗遜航運在紐約的首要合作伙伴,這次爆炸事件令得傑弗遜的股價受到了震盪,伊娃必須要去解決這次危機。

  整個世界終於只剩下真一了。

  他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太陽漸漸落山,黑暗滅頂般地來臨,城市燈火在那樣的墨色中顯得渺小而無力。

  他握在手中的手機一次都沒有響過。

  已經是午夜了,距離那場爆炸的發生差不多有十個小時了。真一洩憤般將手機扔在地上,腦袋埋進枕頭裏。

  他忽然有些懷念,那個櫻花爛漫的時節,昭信走上公車的那一瞬。他傾斜著身體的角度,他鼻樑的起伏甚至於眼中的冷漠,原來自己記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他想要的相遇,他發誓。

  但是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了那麼一點蠢蠢欲動的錯覺。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錯覺,他才一遍一遍地警告自己,不要去靠近那個叫做西園寺昭信的男子。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真一的呼吸停留在那一刻,他的全身肌肉緊繃起來,似乎再用力一點就要斷了。

  他豎起耳朵細細分辨著那個人靠近的腳步。

  沉穩而篤定。

  他抱緊枕頭,不敢轉身。

  床的那一側陷下去了,有人覆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發絲被緩緩撥弄著,他的肩膀被收緊入另一個人的胸膛裏。

  那個人的唇觸上他的眉角,卻又很快就離開了。

  “為什麼裝睡?”微涼的嗓音卻柔軟得像是真一懷裏的羽毛枕。

  那一刻,塵埃落定……他突然有了一種怨恨的心情,“為什麼我不能睡?”

  “因為你是小早川真一。”

  下一秒,真一猛地將覆在身上的人掀開,轟地坐了起來,“我是小早川真一又怎麼樣!”

  昭信側坐在床邊,窗外的燈光隱約,他的側臉模糊,卻優雅異常。

  “你會擔心我。”

  “只要是我認識的人,我都會擔心!”

  “你會害怕我是不是真的死了。”

  “如果坐在車裏的人是伊娃我就不會害怕了?”

  “你知道,這個世上再不會有人像我這樣愛你。”昭信的聲音很輕,輕得就像從另一個時空穿過塵埃的縫隙飄蕩了過來。

  那一句話而已,真一就像受了刺激般挺起腰一拳便打了過去,“我受夠了你的莫名其妙——”

  那一拳力量十足,昭信微微向後便躲了過去,抬手便扼住了真一的手腕。

  “如果你把我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當做耳旁風,又怎麼會在乎呢?”昭信的手指用力,真一吃痛,手掌緩緩攤開。

  而昭信只是將他的手心拉到自己的面前,嘴唇觸了上去,那溫潤的觸感讓真一倒抽了一口氣。

  “放開我!”真一的另一拳揮了出去,昭信直截了當地將它也握住了。

  一陣天旋地轉,他陡然驚覺自己被按在了床上,而昭信的長腿一邁,便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死了,你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昭信俯首看著真一充滿怒火的雙眼。

  “我沒有想過會後悔什麼,我只後悔沒有在你剛進來的時候就揍死你!”真一挺了挺搖杆,無奈席夢思是軟的,努力了半天壓住自己的人卻紋風不動。

  “我有想過。”昭信的唇落下來,擦過真一的正欲破口大駡的嘴,“如果我死了,你只會內疚而已,而我……會後悔從來沒有擁有過你。”

  真一看向他的雙眼,那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情感。它壓抑了太久,隱忍了多時,終於找到了一條裂縫,即將爆裂而出。

  “放開我,昭信。”

  “那不可能。”昭信的聲音依舊很輕,眉眼形成的弧度優美得讓人心痛,“也許就在明天……又或者後天,又會有一顆炸彈在我的座位下面……一顆子彈射穿我的腦袋……甚至於一把拆信刀也可以……”

  “你他媽在胡說什麼!”

  那瞬間,昭信淩厲地將真一的襯衫抽了出來,拉到他的手腕處,流暢地打了一個結,仿佛不是在施暴,而是完成了一個藝術。

  他垂下頭,離真一的嘴唇不到一公分,那氣息就這樣噴灑在真一的唇縫間,“我的意思就是,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我的世界末日……只有你會讓我的末日留下遺憾。”

  細碎的吻落在真一的臉頰上,他閃躲著,手腕用力想要掙脫束縛,而對方只要用一隻手按住打結的襯衫,他的一切掙扎都是浪費。

  漸漸地,昭信的吻由細膩變得有些急躁起來,舌尖掃過真一緊閉的睫毛,吮吸著他的鼻尖,轉而開始嗜咬真一的唇,讓他吃痛得直想逃,而舌尖卻安撫般掃過那被咬疼的地方。當這個吻愈加瘋狂了起來,真一不得不仰起腦袋,他甚至有一種錯覺,昭信想要用這種方法殺了他。

40

津液無法吞咽,沿著唇角流下,昭信卻仍然無法滿足般在他的口腔裏攻城略地。

他的手掌撫摸著真一的腰側,那力度讓真一以為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骨頭從中扯出來。終於,他離開真一的唇,細碎地吻到他的下頜。

空氣終於在他差一點沒命的時候湧了進來,大力地呼吸著,真一怒道:“西園寺昭信,我勸你在還沒鬧大之前住手!”

“鬧大了又怎樣?”拉鏈被拉開的聲音似乎要將空氣劃破,刷拉一聲,牛仔褲已經被扯到了膝蓋處,真一拼命地踹踢著,昭信則直接將皮帶卸下來,繞過襯衫,拴在床頭的金屬架上。

“你要是敢……你要是敢……”真一覺得自己連語言組織能力都快喪失了。

昭信看著他憋紅了的臉,“你可以大聲呼救,一定有房客能夠聽到,他們會撥打911或者把酒店經理叫來。這樣曼徹斯特的炸彈事件很快就會被某財團主席意圖強暴某日裔男子取代,是個不錯的頭版頭條。”

那一刻,真一掙扎得連床鋪都在嘎嘎作響:“你到底發的什麼瘋——”

瞬間,昭信的鼻尖緊貼著真一的鼻骨,他幾乎能感受到他從齒縫中擠出來的聲音,“如果這也算發瘋,我已經瘋了很多年了!”

真一倒抽了一口氣,他越掙扎越是容易蹭到對方最危險的部位,隔著衣料,他都能看見那讓人膽戰心驚的地方正在不可思議地“壯大”。

“哈——”他幾乎驚叫起來,昭信狠狠咬住他胸前的突起,舔弄著,直到它們在空氣中戰慄著。

那充滿掠奪意味的唇舌蜿蜒而下,所到之處,真一覺得自己的血肉都要被對方吃下去了。

他全身肌肉收緊,而昭信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埋首在他的腿間。

不用想真一也知道,這個天之驕子從來沒有取悅過任何人,所以當自己那脆弱的頂端被他含在口中的時候,牙齒撩撥的感覺驚得真一握緊了拳頭死死閉上眼睛,生怕對方一個不小心咬下去。

但是昭信的舌意外地溫柔,他的發梢在時不時滑過真一的大腿,根吞咽吐納的動作讓他全身的細胞都在顫抖。

真一很用力地喘著氣,就在昭信的舌尖挑過鈴口頂端的縫隙時,他終於抑制不住,宣泄而出。

那一刻的失神,他呆呆地望著旋轉中的天花板,幾乎就在那一刻,昭信猛地將他的腿折了上去,壓到胸前。

“啊——”沒有反應過來的真一悶哼了一聲,赫然發覺自己的私處就這樣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昭信的眼前。他拼命想要併攏自己的雙腿,但是昭信很輕鬆地雙手向上一提,便將他的腳踝搭在了肩膀上。

“西園寺!西園寺!”真一顫抖著,看著昭信露出他那佈滿青筋,顏色發暗的分身,那一刻比世界末日要可怕不止一百倍。

真一擰動著手腕,床架也在咯咯作響,他看著昭信將剛才自己釋放的液體塗抹在分身上,頂端頂上他的穴口,真一倒抽一口氣,閉上眼別過臉去,“你一槍崩了我吧!”

昭信沒有說話,突然一個挺身,頂端嵌了進去,那一刻真一整個人都彈了起來。

“呵——”那聲嘆息從昭信的喉嚨裏溢出來,當真一緊繃起來的那瞬間,他差一點按耐不住自己的欲望。

真一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撐到了極致,“我說了你一槍殺了我得了!”昭信的分身太可怕了,他不可能容納得了!

“放鬆。”昭信的聲音像是擠出來的,真一一抬眼,便對上他的眼睛,一片迷蒙,讓人心跳加速,還有那從額角滑落的汗水,不但俊美還沾染了幾分情色氣息。

那個角度,真一能夠清楚地看見自己和昭信連接的地方,這讓他既羞憤又緊張。更恐怖的是,真一知道,昭信還沒有完全進來,而他絕對不會因為自己的哀求而放棄。

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很輕很輕。

真一幾乎喜出望外地看著昭信,意思是說:“你看,有人來了,你快住手吧。”

但是昭信卻毫無顧忌地忽然間整個挺了進去,真一張大了嘴卻不敢叫出來,握緊了拳頭感受到自己的腸壁被撐到了極致,似乎馬上就會爆裂開來。

一份晚報從門縫裏塞了進來,真一想起爆炸發生之後,當天的晚報便脫銷了,昭信曾對酒店說過,無論多晚,一旦他們能夠為自己找到一份晚報都要馬上送過來。

房間門縫裏人影閃過,真一知道那個侍應生已經走了,他回頭狠狠瞪向昭信,無奈對方卻傾下身子,這個動作讓兩人之間更加緊密,那細微的摩擦讓真一差一點尖叫出來,可惜卻被昭信的吻吞沒。

當昭信的唇離開真一的刹那,他的分身也跟著抽離,就當那被頂開的甬道感覺到些微的空虛時,他卻再一次擠了進來,幾次抽送,真一覺得對方似乎要把自己的腸壁給扯出來,他既害怕又疼痛。

這時候,枕邊的電話響了起來,真一側過頭去,屏幕上顯示得是FBI探員莫妮卡的號碼,真一望向昭信,對方垂著腦袋,發絲遮住了他的眼睛,真一看見他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笑,“給你個機會求救。”

昭信伸長手臂,將手機打開,放在真一的枕邊,真一不明就以地看向昭信,耳邊是莫妮卡的聲音:“小早川先生,很抱歉這麼晚打攪你,我想請問最近阿瑞斯有沒有寄過東西給你?”

真一張嘴正欲回答,昭信卻忽然猛地一陣抽插,他分身的囊帶大力撞擊著真一的臀縫,疼痛得真一冷汗冒上了額頭。

“沒有。”真一咬牙回答。

“好吧,無論他寄了什麼給你或者有什麼關於他的消息……”莫妮卡的話對於真一來說就像是一場折磨。

就在昭信忽然觸碰到某一點的時候,真一隻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像那裏湧去,如果不咬緊牙關,他幾乎要叫出來。

而昭信宛如著了魔一般,撞擊著,真一甚至能夠感覺到血液沿著他的腿根溢了出來。他的耳邊只有床單摩擦的聲音,憋足了力氣,他用最後的力氣對莫妮卡說:“你放心……我會的……但是我現在很累。”

“那好。實在對不起半夜給你打電話。再見。”

手機的忙音讓真一舒了一口氣,可就在那一刻,昭信將真一的一條腿從肩膀上放下來,斜過真一的身子,手指按摩著他的小腿肌肉,真一顫著聲音道:“放過我……好不好?”

“我放過了你,誰放過我?”昭信歪了歪腦袋,情欲與憂鬱交融在他的眉眼之間,腰部一個挺動,撞上真一體內最敏感的地方,又是一輪顛覆天地的抽送,真一不可抑制地喘息著,喉間隱隱的呻吟讓那個施暴者更加瘋狂。

疼痛與快感夾雜而來,將真一的思維抽離出那個世界。

一個狠命的挺動,真一仰起自己的腦袋,感覺一股熱流湧進自己的身體裏,昭信的低吼聲沿著聽覺神經撞進他的大腦深處。

感覺昭信覆在自己的身體上,真一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當日光透過窗簾投射而入,真一皺了皺眉,他的咽喉疼得難受,仿佛快要冒煙一般。抬手想要去安撫自己的喉嚨,但是肩膀的關節處酸疼得壓根太不起來。

刹那間,他記起了什麼……

仿佛是為了驗證記憶的真實性,真一抬了抬腿,但是他能夠感受到的只有酸疼,甚至於那個部分無法閉合的痛楚。

他咬了咬牙,環顧四周,看見窗邊的座椅上,那個昨夜如同魔鬼般的男子手持咖啡,閱讀著早報。

真一的第一反應就是爬起來,無奈身體過分脫力,他只是從床上摔了下去。顫抖著,他看見床頭櫃上昭信的手槍,猛地將它抬起來對準了那個沉靜的男子。

“你這個混蛋!你對我做了什麼!”真一嘶啞著吼到。

“做了四年前我就想做的事情。”昭信將咖啡杯放下,報紙緩緩被折起,動作優雅得讓真一怒不可遏。

真一扣動保險栓,子彈上膛的聲音格外響亮。

“現在我和你的距離是五米不到,我相信你絕對可以命中目標。”昭信緩緩站起來,朝著真一走來,“你想要打哪里?咽喉?心臟?還是腦袋?”

“你他媽別再上前了?”真一的槍口顫抖著。

“為什麼不上前?”昭信走到床邊,在真一的面前坐下,身體前傾,胸膛就這樣了當地頂在槍口上。

“你以為我不會開槍嗎?”真一瞪著他。

“你說的廢話太多了。”昭信的拇指扣在真一的手指上,“直接扣下去不是就解決了?”

扳機觸動的聲響讓真一的神經仿佛被割裂一般,他猛地將槍挪開,子彈打進昭信的肩膀裏,血液從那個地方綻放在潔白的襯衫上。

真一睜大了眼睛,伸手要去按昭信的傷口,手腕卻被扼住了。

昭信就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沉聲道:“你打偏了。”

真一咬著牙看著他:“我打中了才好嗎?”

“我給了你三次機會,真一。”昭信搖了搖腦袋。

“什麼三次機會?”

“第一次,當送報紙的侍應來的時候,你可以呼救,但是你連聲音都不敢出。第二次,當莫妮卡的電話接通時,你也可以告訴她,FBI聯絡當地警察可以很快很快。”

“那是因為……”

“因為你的自尊心不允許讓人看見你被我強暴嗎?還是你覺得你可以憑自己擺脫我?還是你怕上頭版頭條——射擊冠軍和財團主席的醜聞?”

真一愣在那裏,不說一句話。

“你真正害怕的是我會受到傷害,你怕我被傳訊,你怕我會身敗名裂。”昭信緩緩鬆開真一的手,將落在地上的手槍撿起來,遞到他的面前,“如果昨晚你沒有呼救只是因為你對我有憐憫或者你害怕自己的尊嚴受損的話,我也給了你報仇的機會。如果你恨我,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

真一沒有說話,沉默得仿佛一個世紀之久。

他將腦袋埋在雙腿間,不敢再看昭信的臉。

“如果我真的呼救了呢?如果你真的被傳訊了呢?如果你真的因此身敗名裂了呢?”

昭信沒有回答。

“如果我真的開槍要你的命呢?”

昭信還是沒有回答。

“如果這場賭博你血本無歸呢?”

昭信依然沉默,伸手將真一拽進了自己的懷裏。

肩膀的傷口裏,溫潤的液體蜿蜒而下,蹭在真一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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