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龍騎士X東方龍王      薛沉;簡蘭斯

龍二代薛沉慘遭暗算,意外流落凡間,只能借了具肉身,低調發育。

在人間,薛沉認識了英俊混血兒簡蘭斯,兩人頻頻遇上妖怪作亂。

簡蘭斯把薛沉護在身後:“別怕,我是獵龍騎士的後代,有屠龍之力,我會保護你的!”

薛沉鎮定地推開簡蘭斯,原地起飛:“不好意思,我就是龍。”

作為當代較為優秀的一條龍,實力不允許他繼續低調下去了。

薛沉:看本龍一拳一個妖怪。

簡蘭斯:“……?”

修道者們:???

……

一段時間後,人間有一位龍君冉冉升起,直接空降龍王之位。據說該龍君本科學歷,在企業上過班,具有先進的管理理念。

龍族:???

獵龍騎士簡蘭斯眼睜睜看著男朋友薛沉畢業後……當上了龍王,冷靜地改變了自己的志向:現在起,龍騎士的使命,就是保護龍王,迎娶龍王。

薛沉: HELLO?不要以為你是龍騎士,就真的可以騎龍了!

 

1 龍落凡間▏本龍現在龍落凡間,不能被抓去坐牢。

  龍掌天下水脈,為天下水族之首。

  當一條龍修成道體,天庭便會根據其意願功績,對其進行分封,成為一方水域之主。

  ——聽起來很美好,但事實上由於龍族血脈龐大,旁支眾多,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龍族各系後代的發展也是天差地別。

  現如今,發展得好的龍能管一片海,發展不好的可能連一口井都混不上,貧富差距可謂巨大。

  就業內卷如此激烈,導致每條龍一出殼就被長輩逼著刻苦修煉,精神與肉體壓力都十分巨大。

  當然這些都是普通的龍,薛沉是不擔心這個問題的。

  想他自降生以來,三年修仙,五年得道,這水平,怎麼也能分到一條大江吧!

  .

  薛沉緩緩睜開眼,刺眼的白光讓他眉頭皺了起來,好一會才適應了當前的光線。

  借著亮光,薛沉看清了自己眼前的景像。

  這是一個小小的房間,四周都是白色的布置,他正躺在一張白色的單人小床上。

  看起來像是人間的小診所。

  薛沉連忙撐著身體坐了起來,下意識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只見雙手瑩白如玉,骨節分明,身量纖長,還有兩條腿……是人類的身體,並且與他長得十分相似,但並不是他修煉而成的道體。

  “媽蛋!”薛沉忍不住破口罵了一聲。

  因為血統的問題,他出生後沒有與族內的其他小龍生活在一起,而是獨自在結界內修煉了十幾年,好不容易修煉有成,正是要開始占領水域,享受龍生的時候,卻不料突然遭到不明攻擊。

  對方術法強悍,高深莫測,又是有備而來,薛沉一時不察中了暗算,不但道體被毀,元神也被打散,幸虧他臨危不亂,在最後關頭保留了一縷精魄遁往人間。

  而現在,他僅剩的這縷精魄附到了一具人類的軀體上。

  身體的主人新死不久,薛沉附身其中,還能感受到原主人的執念和不甘,以及殘留在腦海中的部分記憶。

  這具肉身的主人恰巧也叫薛沉,是浮城大學的大四學生,正在浮城名企雲玨集團實習,近期集團在浮城郊區的瀾光山度假村項目開業,就把實習生派過來幫忙打雜,原主人也是其中之一。

  原主人的家庭情況復雜,養成了內向怯懦的性格,長大後又發現自己性取向與眾不同,並喜歡上同校的一位學長,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在畢業前向學長告白,結果被學長婉拒不說,還被一起實習的一個男生發現,被那男生當眾揭穿嘲諷了一番。

  原主人苦悶之下借酒澆愁,飲酒過量之後不慎踩空,掉到度假村的人工河裡,這地方位置偏僻,剛剛開業還沒多少人,等他被發現送到附近的診所的時候已經溺水身亡。

  恰好薛沉的精魄遁到此處,便附到了他的肉身之上。

  這原主人運氣也確實差了點。

  薛沉輕嗤了一聲,隨即想到,他自己運氣也沒好多少,堂堂一條青年俊龍,如今淪落人間,連精魄都不齊……

  他正唏噓,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一個男生不耐煩地說道:“薛沉真是的,半夜三更的淨給人找麻煩,又不是小孩子了。”

  “唉,你別這麼說。”一個女生道,“剛打電話的護士說他送過來的時候氣都快沒了,幸虧他命大,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另一個人也出聲幫腔:“你還說呢,要不是你那麼說薛沉,他也不會喝那麼多酒……”

  前頭出聲的那男生“嗤”了一聲打斷他,語氣中不無鄙夷:“誰知道基佬那麼矯情啊,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又沒有冤枉他……”

  這幾人都是雲玨集團的實習生,前幾天集團在郊區的瀾光山度假村開業,人手不夠,便把他們派過來打雜。

  大集團福利不錯,工作結束後撥了一筆費用給他們團建聚餐,結果聚餐的時候,其中一名男生興致勃勃地爆料薛沉肉身的原主人是同性戀,還陰陽怪氣地把原主人嘲諷了一番。

  抱怨的這男生便是爆料的人,名叫朱光。

  等實習生們發現原主人不見,打電話找人的時候被診所的護士接到,他們才知道原主人出了意外,連忙趕過來診所。

  朱光雖然也跟著一起來了,卻很不耐煩。

  實習生正吵著,突然旁邊的小隔間房門猛地被打開,房門用力地撞到牆上,發出“砰”的一聲,把他們嚇了一跳。

  幾人下意識轉頭看去,卻發現門邊並沒有人,也不知是怎麼打開的,倒是裡面的小床上坐著一個人,正沉著臉看他們,語氣十分不爽:“吵死了你們。”

  “薛沉,你終於醒了!”

  “你還好嗎?”

  “感覺怎麼樣?”

  幾個人一時都沒顧上房門的異樣,只趕緊擠進隔間探望薛沉,其中一個女生細心地喊了值班的醫生過來。

  薛沉被一群人圍著,又被醫生用儀器探了一遍,臉色越來越差。

  這要是他還是龍的時候,他早一爪子把這群人掀翻原地起飛了。

  但是他現在困在凡人的身體裡。

  薛沉心中默念:殺人犯法,本龍現在龍落凡間,不能被抓去坐牢。

  忍了。

  診所條件有限,醫生也只是給薛沉再做一些簡單的檢查,饒是如此,神色也十分驚奇:“各項指標都很好,看來已經沒事了。”

  要知道,這年輕人剛被送過來的時候,氣息心跳幾乎都已經測不到了,而現在,他的各項指標不僅全部恢復正常,甚至比普通人還要更加健康……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強壯了!

  要不是場合不合適,醫生簡直想問薛沉平時是怎麼鍛煉的,這年頭這麼健康的年輕人可太少見了。

  聽到醫生這麼說,大家這才松了口氣,原本以為薛沉還要在診所裡觀察一個晚上,現在看來也不用了。

  醫生還挺負責,叮囑薛沉最好還是找時間再去大醫院檢查一下,又開了些應急的藥。

  其中一人跟著醫生去拿藥,其他人便去幫薛沉收拾東西,有人遞過去一件外套:“薛沉,晚上風大,我給你帶了個外套,你先披著吧。”

  薛沉本來已經很不耐煩了,聞言抬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最終只“嗯”了一聲,接過外套胡亂套上。

  大家都沒察覺薛沉的反常,只以為他是剛出了意外心情不好,也沒放在心上。

  這時一直旁觀的朱光卻突然冷哼一聲,酸溜溜地說道:“用得著這麼嬌氣嗎?醫生不都說了沒事了嘛。”

  “話不能這麼說。”一個女生瞪了他一眼,“薛沉剛剛死裡逃生,還是注意點比較好。”

  “死裡逃生?你這話也說得太誇張了吧。”朱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從他們接到診所的電話開始,這些實習生就一直話裡話外地責怪他,認為是因為他的話才導致薛沉發生意外的。

  朱光開始心裡也慌了一下,生怕背上責任,因此他才半夜三更也要跟著一起來診所看薛沉,後面一聽薛沉沒事,自然要趕緊撇清關系。

  現在薛沉一切正常,他更加覺得自己沒錯,對薛沉也越發不滿,看向薛沉冷笑道:“薛沉,我說你不會喝酒就別喝那麼多,出了事麻煩的是別人,還差點連累我也給你背鍋,說起來,你是不是應該跟我道歉啊?”

  其他人聞言不由都皺了皺眉,一人說道:“朱光,你說話別太過分了。”

  “怎麼過分了?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其他人越是這麼說,朱光越要證明自己的正確性,當即衝薛沉抬了抬下巴,“薛沉,你說說看,是不是這麼個理?”

  大家一見朱光把話丟給薛沉,頓時都有些無奈。

  他們這批實習生來自不同高校,只有薛沉和朱光是浮城大學的,但是兩人並沒有因為來自同一個學校而關系更好,反而朱光吃准了薛沉好說話,常常對薛沉頤指氣使。

  這薛沉別的都挺好,就是性子太軟了,生怕起衝突,每次都自己吃下暗虧不說,還時常幫著和稀泥。

  按照薛沉的個性,這會估計也不敢對朱光說什麼,多半就糊弄過去。

  當事人都不追究,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朱光正是拿捏這一點,才故意把話遞給薛沉的。

  但是這一次,薛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忙不迭地勸架,反倒是上下打量了朱光一番,像是在評估什麼。

  朱光等了半晌都沒等到薛沉出聲,正要習慣性地命令他,不期然撞上薛沉的目光,心中不自覺就是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薛沉的目光似乎有點異於平常的……鋒利?

  朱光下意識問道:“你看什麼?”

  薛沉手指輕點了一下床沿,慢條斯理地吐出兩個字:“看相。”

  原本以為薛沉又要當老好人的實習生們:“……?”

  朱光也是眉頭一皺,隨即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虧他剛剛還被薛沉的眼神嚇了一跳,以為這慫貨終於有脾氣了呢,結果還是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敢跟他正面起衝突。

  朱光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嘲諷道:“那你看出什麼了?”

  他只當薛沉在轉移話題,這話本是要讓薛沉難堪,根本不覺得薛沉能說出什麼來。

  卻不料薛沉聞言還真站了起來,看著他說道:“眉毛粗大,壓眼帶尖,是鬼眉帶凶之相,說明你內心陰毒,對人虛偽,如果不及時悔改,下半生不會太順利。”

  薛沉一本正經,周圍幾人卻忍不住“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沒想到薛沉不懟則已,懟起來還挺毒的。

  朱光亦是變了顏色,他們自然都不覺得薛沉說的是真的,只以為薛沉是故意找話擠兌朱光。

  朱光一時神色變幻,陣青陣白,但很快又回過味來。

  說到底,薛沉還是慫,根本不敢光明正大地罵他,只敢借著這種虛無縹緲的玄學之名過過嘴癮。

  想通此節,朱光很快斂了神色,挑釁道:“薛沉,你要是對我有意見就直說,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的。”

  “那我直說了啊。”薛沉從善如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看你印堂發黑,很快就有血光之災。”

  朱光越發感到可笑:“我看你摔了一跤是把腦子摔壞了吧?以為這樣就能嚇到我?基佬果然都是娘娘腔,能像個男人一點嗎?”

  他話說得難聽,其他幾人便要幫腔,突然大家眼前一花。

  就見薛沉一個拳頭猛地揮了上去,猝不及防直搗朱光的鼻梁。

  朱光根本想不到薛沉會突然發難,更想不到平時看起來纖瘦斯文的薛沉力氣那麼大,那一拳把他打得眼冒金星,竟是直接摔倒在地。

  變故來得突然,實習生們根本來不及反應朱光就已經倒下了。

  朱光又驚又怒,看著薛沉怒道:“你干什麼——”

  話未說完,薛沉又是上前一步,直接一腳踩到他的胸口上,差點把朱光踩得膽汁都吐出來。

  薛沉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透著十足的真誠:“看,我就說你有血光之災吧。”

  隨著他的話,朱光感到鼻腔一熱,他下意識伸手一擦,就見手指沾上了紅色的鮮血。

  朱光:!!!

  實習生們:“……?”

 

 

2 古井傳聞▏猥瑣發育,別浪。

  大概是太過於驚訝,實習生們都陷入了片刻的呆滯。

  朱光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被薛沉打到噴血,一時惱怒交加,面露猙獰,厲聲喝道:“薛沉,你找死是不是?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一邊放狠話一邊用力一個打挺,想要來個利落的翻身反殺,然後,他未竟的話語就消失在了嘴邊。

  朱光:“……?”

  其他人本來聽到朱光的怒吼心中就是一急,生怕他們真的打起來,連忙要上前去拉架。

  然後,大家剛抬起來的腳步也凝固在半空,又緩緩收了回去。

  只見薛沉姿態如故,一腳穩穩地踩在朱光的胸口上,高高在上地睥睨著腳下,神色漠然,顯然根本不把朱光當回事。

  而朱光雖然看得出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別說起身,身體連動都動不了一下,活像被釘在地上一般,只有四肢在奮力掙扎揮舞。

  不得不說,就很像一只原地打挺的大王八。

  終於,朱光發現自己的努力都是徒勞,原來的震怒漸漸化作驚恐,動作也不由自主地虛弱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什麼叫做:弱小,可憐,又無助.jpg

  薛沉這力氣也太可怕了吧?!根本不給人任何操作的空間!

  劇情發展猝不及防,氣氛也變得尷尬了起來。

  正好這時,醫生取藥回來,一邊推開門一邊說道:“這些藥按說明吃,回去記得再去醫院做檢查……”

  屋子裡的人恍然回神,紛紛轉頭去看醫生。

  醫生也發現了屋裡的景像,剩下的話頓時都吞了回去:“……”

  醫生看了看薛沉,又看了看被踩在地上的朱光,沉默片刻,冷靜地上前去拉薛沉:“同學,你剛受傷,身體還虛著,最好別太大動作。”

  糊著一臉血的朱光:!!!

  現在到底誰看起來比較虛!

  實習生們見狀也連忙跟著上前拉薛沉,一邊安撫:“沉哥,算了算了。”

  薛沉這才施施然把腳挪開。

  朱光感到胸口的重壓一松,總算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來,不過此時,他已經沒有勇氣再惹薛沉了。

  兩個實習生好心去扶朱光,另外的人則圍著薛沉嘖嘖稱奇:“沒想到你力氣這麼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薛沉個子修長但纖瘦,雖然不算柔弱,但也絕對算不上強壯,居然把朱光踩得全無動彈之力,怎能不叫人驚訝。

  這也讓其他人暗暗慶幸,還好平時沒惹薛沉,這兔子急了咬起人來還挺厲害。

  薛沉不置可否,只看了一眼自己的拳頭,語氣十分不滿:“還行吧,手有點疼。”

  龍天生巨力,若是原來,他一拳能直接把診所給拆遷了。

  現在打個人都手疼。

  凡人,不行。

  正仰著頭止血的朱光差點又噴一口血出來:到底是誰比較疼!

  薛沉根本沒注意旁人,只暗暗琢磨自己接下來的道路。

  他現在還很虛弱,一來是重傷未愈,精魄不全,二來也是還沒完全與這肉身融合的緣故。

  若是被那暗算他的人發現他的蹤跡,以他現在的情況,怕是很難再逃一次。

  看來要低調做人才行,還得趕緊想辦法把精魄修煉補全。

  猥瑣發育,別浪。

  ……

  醫生本來還想再叮囑薛沉兩句,一看薛沉生龍活虎的樣子,默默把話咽了回去,轉身又去給朱光開了一點止血的藥。

  拿了藥交了錢,大家又感謝了一番醫生,便結伴回度假村的宿舍。

  一路上氣氛有些微妙,大家都頗有點無語凝噎的感覺,明明來的時候還在擔心薛沉的,回去的時候倒是朱光看起來傷得比較重。

  真是世事無常。

  為了緩解尷尬,大家只好努力地想話題尬聊,說著說著,其中一個叫袁菲的女生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道:“對了,你們有沒有聽說二期鬧鬼的事?”

  其他人面面相覷,隨即搖搖頭,好奇問:“什麼情況?”

  袁菲向四周張望了一下,見沒有旁人,才繼續說道:“我前兩天不是給二期辦公室送文件嘛,剛好聽到工頭跟辦公室的負責人在說,二期那邊最近出了好幾次事故,就是那個古井那裡,他們懷疑是那塊地不干淨,鬧鬼。”

  瀾光山度假村是一個大型綜合項目,一共分為四期規劃,這次開業的是一期工程,二期與一期相鄰,目前還在打地基當中,與一期之間用藍色的鐵皮牆隔開。

  他們這次來是幫忙一期的開業事項,與二期的工人很少接觸,對二期的事情也知之甚少。

  袁菲說的這八卦大家都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幾人倒不覺得有什麼。

  畢竟這年頭,建築工地就跟學校廁所一樣,屬於鬧鬼故事高發區,哪塊熱門工地要沒點鬼魅傳說,那都算是開發商失格,拿地的時候沒給配一兩個典故談資。

  社會主義大學生那肯定是不怵的。

  “古井?那不是薛沉跟朱光宿舍經過的那條路那裡嗎?”

  “咦,那會不會是井裡淹死過人啊?”

  “不好說,這種老井都有點歷史的,說不定真發生過什麼。”

  大家正說著,袁菲又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我還聽到他們說,有個工人半夜看到僵屍,嚇得連夜辭工跑了。”

  大家原本討論得興致勃勃,聽到這話頓時都黑線了。

  一個男生嗤之以鼻:“這故事編的水平也太爛了吧,鬧鬼就鬧鬼,怎麼還扯上僵屍呢,僵屍又不能隱身,真有這玩意早被別人發現了。”

  其他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對啊,這段故事的邏輯不通順,差評。”

  袁菲聽他這麼一說,一時也無法反駁,只道:“那就不清楚了,不過那個工頭還挺緊張的。”

  “謔,那個古井還真有故事唉。”另一個人突然叫嚷了一聲,就見他開著手機正在看帖子,“我剛剛搜了一下本地的論壇,原來這個井以前還挺有名的,說二十年前這裡的井水特別好,本地人管它叫龍泉井,附近村子也常來這裡打水喝,可惜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井水突然變差,慢慢就沒人用井水了。”

  有人吐槽:“還能怎麼回事,當然是地下水污染唄。”

  其他人深以為然,前些年急著發展工業,對環境保護不太注意,很多地方的水源都被污染了,這幾年開始重視治理才慢慢好了起來。

  說到這個,大家不免又是一陣唏噓。

  正好這時到了岔路口上,度假村在郊區,開發還沒有完善,周圍的村子都拆得七七八八的,公司給他們安排的臨時住宿比較分散,而薛沉和朱光因為來自一個學校,便被安排在了一處。

  也是因此,朱光才借機偷偷看到原主人的手機信息,從而得知原主人是同性戀並向同校學長告白失敗的事。

  不巧,薛沉和朱光回宿舍抄近路的話正好要從傳說鬧鬼的那片工地經過。

  袁菲“哈哈”干笑兩聲,看著他們兩人道:“騷凹瑞,我不是故意嚇你們的,要不你們繞路走吧。”

  朱光嗤了一聲:“你不會以為我會信這個吧,傻逼才繞路。”

  他說這話的時候故意用余光去看薛沉,想要擠兌他兩句,卻見薛沉已經自顧自往前走了,壓根沒給他眼神。

  朱光:“……”

  朱光討了個沒趣,只能氣急敗壞地跺了一腳,快步跟了上去。

  其他人與他們不同路,便拐向了另一側。

  .

  瀾光山度假村二期工地的外圍處有一口直徑約有兩米的筒形水井,井口蓋著半塊石板,防止行人不小心掉下去。

  水井看起來有些年歲,井壁上布滿青苔的痕跡,不過如今都已經干枯風化,原來鋪在水井周圍的青石板磚也斑駁得厲害,許多已被工地的鏟車鏟得稀碎,露出下面的泥土,隨便一踩便塵土飛揚。

  此時,原本從水井旁邊穿過的道路用藍色鐵皮封了起來,圍成一個封閉的空地,鐵皮內側用朱砂畫滿了飛舞的符文,在夜裡乍眼一看,頗有些滲人。

  古井被圍在中間,旁邊擺了一張供桌,桌上除了香燭瓜果等常規祭品,另有黃符、桃木劍、三清鈴等道門驅邪法器。

  一個穿著道袍的年輕道士在供桌前忙碌准備,另有兩人站在一旁,其中一個四十上下,穿著西裝的是度假村的項目總監,名叫徐仁城。

  徐仁城面帶憂慮:“葛道長,就你一個人來,真的沒有問題嗎?”

  葛秀然,也就是那年輕道士衝他點點頭:“徐總,你就放心吧,我師父仔細查看過了,這裡沒有鬼祟,而且風水很好,做一個簡單的法事就行,不需要我師父親自出馬。”

  徐仁城仍有些不安:“確定不是鬧鬼嗎?這裡已經出了好幾起事故了,都是要填井的時候發生的意外,還有個工人親眼看到了僵屍。”

  瀾光山度假村是雲玨集團的重點項目,徐仁城能拿到這個項目,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眼紅,時刻准備著咬上一口,因此項目是萬不能出差錯的。

  在他的努力下,一期也進行得十分順利,前幾日開業還受到總部的表彰。

  不料還沒風光兩日,二期就出了事。

  二期工地上有口當地村子以前用的水井,要建設自然要把水井填掉,這本來只是再小不過的一個工程,卻不知怎麼回事,每次一要填井便出意外。

  先是有工人掉進井裡,接著是操作機器的人不慎被鋼筋砸到,最邪門的是,要鏟掉水井周圍的石板的時候,鏟車沒操作好,不慎鏟到附近的腳手架,差點對工友們打出一波AOE.

  雖然幸運地都沒出人命,但也有不少工人因此受傷。

  工地一貫迷信,鬧鬼的傳說不脛而走,而就在前天晚上,他們有個工人號稱起夜的時候看到水井這邊有僵屍,當晚就落荒而逃。

  如此一來,工地人心惶惶,工人對上工便有些抵觸。

  這種大型項目每一天都在燒錢,實在耽擱不得,何況還關系到工人的人身安全問題。

  再就是,雖說工地多少都有點邪門傳說,但不能鬧大了,真鬧大了,很可能影響到未來的銷售,那造成的損失就無法估量了。

  因此聽說有人看到僵屍後,徐仁城便趕緊聯系了雲玨集團的風水法事顧問,本省第一大觀太虛觀的長老張鼎玉道長。

  張鼎玉在宗教界地位不俗,之前也給雲玨集團解決過不少麻煩,很受高層信任。

  不過這次張鼎玉來看了一圈,卻說此處並沒有陰魂邪祟,且因為風水好,連陳年穢氣都很少,一般來說根本無需處理。

  但徐仁城實在不放心,再者來都來了,張鼎玉便提出做一場蕩穢法事,只是在他看來,這法事的安撫作用遠大於實際作用,也因此,他並沒有親自出馬,而是派了他的徒弟葛秀然來主持。

  徐仁城心中略有不滿,但也不好質疑張鼎玉的判斷,加上這事不便大張旗鼓,兩相權衡之下,還是同意了這個建議。

  不過臨到頭了,徐仁城仍有些惴惴,他看了一眼那半個黑洞洞的井口,“井裡真的沒有髒東西嗎?”

  “真沒有。”葛秀然挑了挑眉,“要真鬧鬼的話,也不能是僵屍啊,而且我來之前查過本地的縣志,這個井叫龍泉井,以前水質很好,當地人認為是有井龍王保佑的緣故,水質變壞之前常有村民祭井拜龍王,也就是說,這個井是享受過香火供奉的,比一般的井還要更干淨一些。”

  “這樣啊。”徐仁城眉頭這才稍稍松了一點。

  這時,站在徐仁城旁邊,一直沉默旁觀的年輕人突然開口:“這個井的水質是怎麼變壞的?我看過資料,這附近並沒有工廠,不存在工作污染的說法。”

  徐仁城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問,還問得這麼細節,卡殼了一下才回道:“我也不清楚,我們拍地的時候,這個井已經枯了。”

  好在那年輕人也沒有繼續追問,大概也是知道問不出答案,便只點了點頭,又退到了邊上。

  葛秀然卻忍不住側目看了那人一眼,這年輕人五官深邃俊美,棕色的頭發微微卷曲,長著一副混血兒的模樣,中文卻說得十分標准。

  因為他年紀不大,又一直站在一旁,葛秀然還以為是徐仁城的下屬呢。

  但此時看來,徐仁城對他態度分明十分恭敬,倒不知是什麼身份了。

  再就是,這混血兒只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背上卻背著一柄用布包起來的細長物件,看起來有些奇怪。

  不過葛秀然也沒功夫細究,見時辰差不多了,便示意徐仁城退到一旁,自己在供桌前站定,開始念咒做法。

  作者有話要說:

  薛沉:我一jio下去,你可能會死。

  低調是不可能低調的,主要是實力不允許。

  龍騎士出現了!

 

 

3 邪祟▏看來這邪祟對開發商的意見很大啊。

  薛沉繞著二期工地外圍的小路走,路還沒有修好,坑坑窪窪的,自然也沒有路燈,只能靠著月光和工地的白熾燈投過來的一點亮光照明。

  今夜的月格外圓,月輝灑向人間,為大地鍍上一片冷冷的銀白。

  薛沉抬頭看了一眼天際的圓月,心想這倒是修煉的好時候。

  世間萬物借日月精華而生長,如今人間末法,靈氣消退,無論人或精怪的修行都更加需要依托月華之力。

  正所謂,今晚月色很美……適合成精。

  朱光綴在薛沉後面,鼻梁和胸口還在悶悶作痛,再看薛沉一派閑適的樣子,心中越發惱恨。

  他料想薛沉也就是故作鎮定,之前他們有時候晚上回去晚了,薛沉這膽小鬼經過這段路的時候可沒這麼淡定。

  思及此,朱光冷嗤一聲,故意加快腳步,一下搶到薛沉身前去,打算把薛沉獨自甩在半路,嚇不死他的。

  不過他的計劃很快落空了。

  “怎麼回事?這裡怎麼封起來了?”朱光皺了皺眉。

  只見小路從工地邊緣穿過的一段不知怎地被藍色的鐵皮封了起來,周圍也沒有別的路,這意味著他們只能重新繞回去,從大路回宿舍。

  薛沉也走到了近前,當即在心裡罵了一聲粗口。

  要是他道體還在,這會就原地起飛,直接從牆上飛過去了。

  至於現在,他淡淡地掃了一眼鐵皮牆,牆的上方透出亮光,裡面還隱隱有人的聲音。

  薛沉思考了一秒鐘,決定還是像個普通人一樣老老實實往回走。

  他正要轉身,卻見朱光突然一發狠,猛地抬起腳衝著鐵皮牆就是一踹,“傻逼玩意兒。”

  朱光一晚上遭受了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打擊,本就憋屈得不行,這會經常走的小路被封,想到回去還要再繞一大段路,再也按捺不住,也不管牆內可能有人,把鐵皮牆當成薛沉一般,狠狠地踹上一腳。

  本是想踹了就走,不料那鐵皮只是隨便擋著,並沒有加固,這一踹竟是直接給踹倒了下去。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鐵皮砸到地上,揚起漫天的塵土,也露出牆內的景像。

  朱光頓時愣了一下。

  薛沉也饒有興味地挑了下眉。

  ……

  葛秀然做完蕩穢法事,現場一片平靜。

  徐仁城仍覺得這法事太簡單了,葛秀然只能無奈安撫他:“這裡真的沒有鬼,穢氣也滌蕩干淨了。”

  徐仁城看了看周圍鐵皮牆上畫著的符文,期期艾艾地問:“要不這些符先留著,等填完井再擦掉?”

  這符是張鼎玉道長親手畫的,留著他放心!

  葛秀然汗涔涔:“徐總,是你說這次的事要低調的,這符留著,你不怕影響不好?”

  徐仁城:“……唉!”

  正躊躇,突然“砰”的一聲,封著路口一截的鐵皮牆被人踹倒了下來,牆上面的朱砂連成一片,這塊一倒,符文便斷了開來。

  徐仁城嚇了一跳,一看缺口站著兩個學生模樣的人,便露出不悅的神色:“你們是什麼人?在干什麼?”

  朱光倒也不傻,一看這情景大概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看來袁菲說的那鬧鬼八卦是真的,工地這邊找人來做法驅邪了。

  那問話這人多半是集團的領導,朱光不信鬧鬼的事,但他還想在集團內轉正,可不想給領導留下沒素質的印像,連忙說道:“我、我路過的,我這就走。”

  說著就要腳底抹油,就在這時,古井裡突然發出幽幽的嗚咽聲。

  “嗚嗚——嗚嗚——”

  隨著這詭異的聲音,古井周圍平地風起,那風來得突然,風勢又猛,一下便卷起漫天的塵土,呼嘯著直撲眾人臉面。

  徐仁城猝不及防被撲了一臉黃土,連忙看向葛秀然,面露驚恐:“葛道長,這、這是什麼情況?你不是說沒有鬼嗎?”

  四周圍都被鐵皮牆圍著,這風根本是無端生出來的,總不能是自然現像吧?!

  何況井裡還發出奇怪的聲音。

  如果這都不算鬧鬼??!

  葛秀然也被這突然出現的妖風撲了個措手不及,一時茫然:“不可能啊,我師父不會看錯的——”

  “你就別管張道長看沒看錯了。”徐仁城雙腿打顫,也顧不上追究,急聲道,“你倒是快抓鬼啊!”

  葛秀然連忙定了定心神,抓起桌上的桃木劍,開始掐訣念咒:“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

  咒語還沒來得及念完,就見徐仁城突然渾身一抖,再抬起頭時,整個眼神都變了,他陰惻惻地看了葛秀然一眼,嘴角露出輕蔑的笑來:“憑你就想抓我?”

  那聲音雌雄莫辨,已然不是徐仁城本來的聲線,配合他的表情,顯得格外瘆人。

  葛秀然瞳孔登時一縮,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他們以為此處沒有鬼物,便沒有做好防護措施,竟是讓那邪祟輕易上了徐仁城的身。

  所謂投鼠忌器,這鬼一上了人身,要抓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但見“徐仁城”挑釁完葛秀然,便雙手握拳,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邊捶邊罵:“狗日的開發商,我讓你填井!還想找人抓我,看我打死你!我打!我打!我暴打!!”

  他下手很重,捶得胸口“砰砰”作響,沒幾下便吐出一口血來。

  其他人:“……”

  看來這邪祟對開發商的意見很大啊。

  路口那邊,朱光臉色慘白,受傷的鼻孔被嚇得又噴出血來:“有、有鬼!真的有鬼——”

  他連忙拔腿要跑,不想“徐仁城”十分敏銳,聞言轉過身來,陰笑道,“今晚誰都別想跑。”

  他說著雙腿一蹬,原地蹦了起來,這一蹦竟有一層樓那麼高,完全不把地心引力放在眼裡,加上臉上還糊著剛吐出來的血,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可怖。

  薛沉見狀恍然,這大概就是那工人看到的所謂“僵屍”了。

  “徐仁城”以極其違反科學常識的姿勢撲向朱光,朱光大駭之余心中一發狠,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往旁邁了一步,用力把站在身側的薛沉給推了過去。

  “去死吧。”朱光大叫一聲,自己則頭也不回地跑了。

  葛秀然與那旁觀的混血兒見狀臉色一變,連忙要上前救人,但薛沉與“徐仁城”距離已經太近,顯然是來不及了。

  薛沉正好整以暇地看戲呢,一時不備被推到了“徐仁城”面前,眼看著“徐仁城”就要撲到自己臉上,頓時“臥槽”一聲,也來不及細想,拳頭先自有意識地揮了出去。

  “砰——”的一聲,“徐仁城”直接被他捶到地上,黃土飛揚,地面被砸出一個淺淺的坑來。

  葛秀然、混血兒:“……?”

  “嗷——”薛沉慘叫一聲,捂著自己的拳頭原地蹦了幾下,“痛痛痛痛!痛死我了!”

  這凡人的身體實在脆弱,這一拳下去沒發揮幾分龍的力量,倒是差點把自己搞骨折了。

  葛秀然和混血兒一言難盡地看了看呼痛不止的薛沉,又看了看陷在坑裡的“徐仁城”。

  薛沉到底有多痛他們不清楚,但是“徐仁城”看起來快被打死了。

  ……

  “豈有此理!”“徐仁城”灰頭土臉地從坑裡爬起來,胸口猛烈地起伏,眼神狠戾地盯著薛沉,“我現在真的生氣了,今晚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他剛放完狠話,感覺喉頭一甜,“噗”的一聲,又吐出一口血來。

  “徐仁城”:“……”

  其他人:“……”

  “徐仁城”惱羞成怒,手掌對著古井的方向一揚,口中念念有詞,一陣怪風再次從井中卷了出來,發出“呼呼”的聲響,把蓋在井上的那半塊石板也掀翻了開來。

  這時葛秀然終於掐完了驅鬼咒,桃木劍指向“徐仁城”,厲聲大喝:“急急如律令。”

  劍尖蕩開一點白光,是修道者向天地神靈借得的力量,可驅邪殺鬼,但那白光落在“徐仁城”身上,卻如石沉大海,竟是絲毫不起作用。

  葛秀然登時愕然:“怎麼會這樣?!”

  “你還太嫩了。”“徐仁城”哈哈大笑,目光在鐵皮牆的符箓上轉了一圈,“要是老道士在還能跟我一戰,不過你們沒有機會了。”

  他指向薛沉,惡狠狠地說道,“我要先拿你祭井。”

  隨著他的手勢,那狂風直衝薛沉,薛沉還在給自己的拳頭呼氣呢,冷不丁被那狂風卷得一個踉蹌,一時沒站穩連退了好幾步,最後一屁股跌坐在地,後背撞到了古井的井壁上。

  緊接著,“徐仁城”張大嘴巴,舌頭“刺啦”一下從嘴裡伸出來,竟是延伸出不可思議的長度,“啪”的纏到了薛沉的脖子上。

  那舌頭又長又滑,上面還有黏膩的口水往下滴落,看得人不由自主起一身雞皮疙瘩。

  混血兒眉頭皺起,看向葛秀然:“這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知道。”葛秀然都懵了。

  前面“徐仁城”蹦得老高,但顯然不是僵屍,僵屍本身就是屍體,這會又突然吐出長舌,倒有點像吊死鬼,但似乎也不是。

  不然他的驅鬼咒怎麼會毫無反應。

  薛沉被勒得臉都綠了,忍不住破口大罵:“媽蛋!你別逼我犯法!”

  他是真不想動手,一來鬥法損耗極大,他現在還很虛弱,剛打的那一拳就夠嗆了,二來那邪物附身在徐仁城身上,要對付難免要傷到徐仁城。

  一個搞不好,徐仁城可能會被他打死。

  他現在可是凡人,殺人是要受法律制裁的。

  正進退兩難之際,他撐在井壁上的手突然摸到一些凹凸起伏的花紋。

  薛沉艱難地側頭用余光看過去,發現原來是井壁上刻著幾行字。

  大字刻的是[龍泉井龍王陛下神位]

  旁邊另有幾行小字,大約是這井的來歷介紹,薛沉沒來得及細看。

  不過如此也就夠了。

  華夏作為農業社會,對雨水尤為重視,在古代的時候,凡間多有供奉龍王之處。

  大到江河湖海,小到一條溪,一口井,都有農民供奉“龍王”的事例。

  當然,這些“龍王”並非都是真正的龍族,許多其實只是司掌當地水域和降水的“水神”,有些甚至只是成精的水族。

  出於對真龍的崇拜,凡人總是願意把這些能控水的神仙精怪美化為“龍王”。

  龍族對水族具有天然的威懾力,凡間大部分被稱為“龍王”者,在真龍面前都是弟弟罷了。

  這口龍泉井干枯已有一段時日,薛沉不知道這位“井龍王”是否依然還在,不過這口井既然受過供奉,此處便有“神力”。

  既然知道這龍王的封號,薛沉便有辦法調遣使喚這神力。

  思及此,薛沉閉上眼睛,凝神掐訣。

  另一側,混血兒見葛秀然的驅鬼咒對“徐仁城”絲毫不起作用,又見“徐仁城”的舌頭在薛沉的脖子上越勒越緊,再耽擱下去薛沉怕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混血兒當機立斷,往前一步將背上的物件解下來,把包在其上的布拿開,露出那物件的真身。

  卻是一把西洋樣式的長劍,劍鞘上還有花藤的紋路。

  利劍出鞘,混血兒手腕一翻,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將長劍指向“徐仁城”的方向,如同西方騎士一般衝了出去。

  目標:“徐仁城”的長舌。

  混血兒的劍可不是葛秀然那種劍鋒都沒有的桃木劍,而是實打實的利劍,要是讓他砍下去,“徐仁城”的舌頭怕是要斷。

  “居士請冷靜!”葛秀然急忙喊道,“這肉身是徐總的。”

  混血兒只用淡淡掃了他一眼,目光堅定:“結果由我承擔。”

  古井周圍,狂風仍在呼嘯。

  天上月華昭昭,正是人間靈氣鼎盛的時候。

  “徐仁城”余光看到混血兒的動作,嘴角勾起輕蔑的笑,滴著口水道:“你不會以為這能砍斷我的舌頭吧?”

  剛說完,就見混血兒的長劍上泛出淡淡的銀光,那銀光裹挾著無名力量,瞬間讓“徐仁城”變了臉色。

  葛秀然亦是一愣:“你也是修行者?”

  長劍砍下,直逼“徐仁城”的舌頭,眼看著就要血濺當場,就在這時,四周狂風驟消。

  與此同時,“徐仁城”的長舌驀地從薛沉脖子上松開,軟綿綿地掉在地上。

  混血兒眉頭一皺,堪堪在咫尺之處把劍勢收住。

  一名花白胡子的老道士正好從路口處現身,手中掐訣,氣勢千鈞地衝了進來。

  葛秀然臉上一喜,喊道:“師父。”

  這老道長便是雲玨集團的風水法事顧問,太虛觀長老張鼎玉道長。

  張鼎玉原就在不遠處休息,半夜察覺到法事有變,這才匆匆趕來。

  此時一看“徐仁城”的模樣,臉色當即一沉:“這次倒是我大意了。”

  說著手掌一翻,葛秀然適時遞上桃木劍,張鼎玉將劍尖指向“徐仁城”,厲聲喝道:“不管你是何方妖邪,休想作亂——”

  話音剛落,就見“徐仁城”身體往前兩步,接著雙膝一彎,“撲通”一聲,猝不及防地跪在了薛沉的面前。

  張鼎玉:?

  葛秀然:?

  混血兒:?

  薛沉與“徐仁城”面面相覷,兩人臉上露出同款震驚。

  “徐仁城”瞪大眼睛,舌頭都忘了收回,聲音裡充滿了不可置信:“你是什麼人?竟然能調遣本龍王??”

  薛沉也很是無語,嘴角幾不可察地抽了抽,緩緩說道:“你就是這裡的井龍王啊?”

  作者有話要說:

  葛道長:看我的。

  混血兒:看我的。

  張道長:看我的。

  薛沉:……都閃開,還是看我的吧。

  .

  《開學典禮上被總裁求婚了》

  鄭敘:秋秋,今晚月色很美。

  秋秋:師兄,我也愛你。

  《龍王》

  簡蘭斯:今晚月色很美。

  薛沉:適合成精。

  .

  我猜很多人第一次聽到井龍王應該是在西游記烏雞國那一集吧doge

  .

  關於騎士的設定,本文采用的是實際是“屠龍勇者”的設定,就是屠龍救公主的聖騎士設定,有私設。

  攻剛出場的時候還是獵·龍騎士!

  後文會有詳細說明。

 

 

4 井龍王▏他剛出道。

  事情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混血兒和兩位道長一時都看呆了。

  好一會,混血兒率先回過神來,神色間帶了點迷茫:“這是怎麼回事?”

  薛沉冷眼看著跪在身前的“徐仁城”,似笑非笑:“這就要問問這位‘龍王陛下’了。”

  這聲“龍王陛下”叫得陰陽怪氣,嘲諷意味十足。

  “徐仁城”頓時大怒:“大膽,竟敢對本王無禮……”

  他說著就想要再掙扎,然而身體剛一動,立刻被一股強悍的威懾力壓得頭都抬不起來。

  “徐仁城”心中大駭,直至此時,他終於察覺了這壓制著自己的是什麼力量。

  “你你、你……”“徐仁城”驚愕地看著薛沉,語氣不知不覺弱了下來,“你竟然能借用到真龍的力量?”

  天地之間,唯有真龍對水族具有如此天然的壓制能力。

  薛沉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撐著井壁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徐仁城”,不爽道:“干嘛?你有意見?”

  他也很憋屈好嗎!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這小小的井龍王現在見識到的就不是這區區真龍之力,而是真龍本龍了。

  饒是如此,對這井龍王而言已經足夠驚駭。

  人間末法,他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見過能借用到如此純粹的真龍之力的人了。

  因為薛沉的精魄此時附身肉體凡胎之中,井龍王只當他是凡人,以為他是依靠修為借到了真龍之力,卻是絲毫沒想過那根本就是薛沉自己的力量。

  井龍王震驚之余心念電轉,片刻後便有了全新的覺悟,十分乖巧地垂頭就是一拜:“小的不敢有意見,小的只是太久沒有見到真龍之威,一時太過激動,請尊駕莫要怪罪小的。”

  見到方才還氣焰十足的井龍王此時如此恭敬,一口一句“小的”,旁邊的幾人不由精神恍惚:“……”

  葛秀然從他們的對話中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吃驚之余也終於恍然大悟:“這麼說來,你其實是這龍泉井的井龍王?”

  如此一來,一切就能說得通了,為什麼驅鬼咒對“徐仁城”不起作用,因為他根本不是妖邪鬼魅。

  他既受過人間供奉,曾護佑一方百姓,某種意義上,便是當地的神靈,只要他沒有墮入魔道,殘害生靈,驅鬼咒術自然對他無用。

  也是因此,張鼎玉在此處才會查探不到邪祟。

  如果今晚做法的是張鼎玉,憑著他的修為倒是可以及時察覺到此異常之處,改用別的法術與之相鬥。

  偏今晚在此的是葛秀然,他修為尚淺,一時卻被表像迷惑了過去。

  真論起來,這井龍王其實並不多麼強大,不過是沒用對方法,才差點讓他得手。

  聽到葛秀然的話,“徐仁城”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下,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在真龍之威面前,在下不敢妄稱龍王。”

  葛秀然疑惑:“那你是?”

  就聽薛沉嗤笑一聲:“不過區區一癩蛤饃罷了。”

  隨著他的話,“徐仁城”的身體一軟,一道淡淡的精魄從他的體內跳了出來。

  果然是一只渾身長滿腺體疙瘩的蟾蜍,那蟾蜍原地一轉,化出人形,卻是一名身穿古制官服的青年。

  青年朝著薛沉恭敬一拜:“瀾光山龍泉井看守金望月見過尊駕,不知尊駕請借的是哪位龍君之力?”

  三界的龍王數量不少,他這是在認山頭,免得拜錯了龍。

  薛沉倒也知曉他的心思,略一沉吟,說道:“伏波君。”

  伏波是他在族中的字,不過他自出殼後一直在結界中修煉,基本沒有社交,這字號也未曾用過,知道的人極少。

  作為馬甲倒是不錯。

  金望月果然沒有聽過,疑惑問:“這位龍君的名號……在下似乎未曾聽聞。”

  薛沉姿態淡定:“沒聽過很正常,他剛出道。”

  金望月恍然,龍族血脈強大,旁系眾多,每年都有新的龍族誕生,各地水域的掌管者也時常變遷。

  他在這龍泉井困了這麼多年,龍族新出幾位龍君倒也不奇怪。

  金望月很快接受了這個設定,諂媚道:“下官向伏波龍君問好,還請尊駕代為通傳。”

  薛沉懶洋洋地一揚手:“收到。”

  金望月:“……”

  你倒是給我通傳啊,收到是什麼鬼!

  旁邊三人看著金望月在薛沉面前如此卑微諂媚,一時無語凝噎。

  尤其是匆匆趕來的張鼎玉道長,更覺得自己來了個寂寞。

  張鼎玉默默把桃木劍收了回去,輕咳一聲,這才肅容問金望月:“你既然是此處的井龍王,本應護佑一方百姓,又何故傷害無辜的工人?”

  金望月原本懶得搭理張鼎玉,一轉頭又對上薛沉的目光。

  薛沉看著他淡淡的精魄,若有所思:“你的真身怎麼了?”

  金望月是蟾蜍化形,又曾受香火供奉,正常情況下精魄不應該如此虛淡。

  金望月聞言嘴唇抖了抖,囁嚅道:“我……我只是不想讓他們填井而已。”

  他既被薛沉壓制,又被看出了真身端倪,料想無法隱瞞,索性一咬牙,垂首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盤說出:“我原是在亢陽江修煉的金蟾,得道後做了亢陽江龍王的侍神,也曾是蟾蜍之光。”

  說到“蟾蜍之光”的時候,金望月臉上還露出懷念之色。

  “七十余年前,瀾光山的地下突然有一顆龍珠現世,當時華夏剛經歷了十四年抗戰,生靈塗炭,天庭憐憫眾生,便決定將這龍珠留在其現世之處,幫助人間休養生息,撫慰生靈。”

  “龍珠既留在人間,便需要有人看守,在下幸得亢陽江龍王器重,接過了這樁差事,成了這口井的看守……”

  說是看守水井,實際真正看守的是井底的龍珠,這本是各地水族求之不得的美差,工作輕松,又可以就近接觸龍珠,借著龍珠精華修煉。

  不僅如此,因為龍珠的緣故,瀾光山一帶的水質奇佳,本地村民不知緣由,只道是龍王庇佑,便將這口井稱為龍泉井,並在井邊立了神位,供奉起了“井龍王”,這香火自然也被金望月所享用。

  金望月在小水族間也是風光過一陣子的。

  不料二十年前,金望月一次外出赴宴,再回來的時候,那龍珠竟然被盜了。

  龍珠自此不知下落,瀾光山一帶的地下水質也不復從前,亢陽江龍王震怒之下,殺毀了金望月的真身,將他的骸骨釘於井下,只留著他的精魄守在此處,與龍泉井相伴。

  只有得到亢陽江龍王的寬恕,或是本地村民全部原諒了金望月,他才可解除禁制,離開此地。

  但時移世易,村民漸漸不再來此打水,龍泉井也逐漸干枯,二十年過去,人們早已忘了此處曾經供奉過一位“井龍王”,又何談原諒。

  這也罷了,只要留得精魄在,金望月還可以祈禱有一天亢陽江龍王氣消了解除他的禁制。

  但萬萬沒想到,他沒等來龍王,倒是等來了開發商。

  前兩年雲玨集團拍下了瀾光山腳下的地開發度假村,把這裡的村民都遷走不說,如今還要填了這口龍泉井。

  金望月的骸骨還在井底,若是讓他們填了井,在他的骸骨上打了地基,他的骸骨一碎,精魄也將灰飛煙滅。

  所以,金望月就開始了他與開發商的作對之旅。

  他如今精魄虛弱,白天只能搞搞小動作,倒是晚上月亮出來的時候力量稍強一些。

  前日晚上,便上了一名守夜工人的肉身,他本是蟾蜍,附身後也習慣如蟾蜍般跳著走路,正好另一名工人起夜的時候遠遠看到,便以為是僵屍作祟。

  實是誤會一場。

  聽完金望月的講述,其余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有些唏噓。

  沒想到這小小的龍泉井底,竟然還有這麼一番典故。

  金望月涕淚橫流,只恨不得去抱薛沉的大腿:“尊駕,您既然能借得伏波君之力,想必與龍君關系親厚,請您幫在下懇請龍君,請龍君為我解除禁制吧,我不想被打做地基嗚嗚——”

  雖然不知那伏波君在龍族是什麼身份地位,但既是真龍,說不定也有解除禁制的能力呢。

  金望月決不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薛沉一時無言,很想說伏波君現在情況也沒比你好多少。

  薛沉遺憾地一攤手:“抱歉,我想伏波君幫不了你。”

  金望月:“……你能不能先問了伏波君再拒絕我?”

  薛沉面不改色:“問過了。”

  金望月:“……”

  這人怎麼這麼無賴呢!

  他既想發脾氣,又實在打不過薛沉,更怕因此得罪了伏波君,一時悻悻。

  倒是張鼎玉略一沉吟,說道:“閣下擔心的是骸骨被毀,我們雖然不能幫你解除禁制,但是可以為你保存骸骨,再等待時機,只請閣下莫要繼續作亂,驚擾工人了,你覺得怎麼樣?”

  金望月能怎麼樣,他現在底牌已經被掀了,如果不答應,萬一開發商一發狠,直接把他骸骨挖出來挫骨揚灰,那他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也是他一開始不願意現出真身的原因,萬一遇上個人品不好的開發商,他根本一點談判的余地都沒有。

  金望月垂頭喪氣,蔫蔫點頭:“那好吧。”

  好歹是把骸骨保住了,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張鼎玉師徒連忙去把昏倒的徐仁城扶起來,又給掐了一通咒語,徐仁城這才緩緩醒了過來。

  徐仁城對被上身後的事一無所知,一睜開眼就哇哇亂叫。

  葛秀然花了一會功夫才讓他冷靜下來,又把後面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徐仁城聽說是此處的井龍王在作亂,又聽說井龍王已經伏法,這才長長松了口氣。

  對據說制服了井龍王的薛沉更是感激不盡,當即衝到薛沉面前,握住他的手猛搖了一番:“同學,這次多虧了你出手,如果沒有你,真是不堪設想啊。”

  他一激動,胸口不免一陣鼓蕩,頓時又憋不住噴了一點血出來。

  徐仁城倒是冷靜,一邊給自己撥了個120,一邊後怕地說道:“這井龍王出手真是狠辣啊,把我給打成這樣。”

  其他人:“……”大家一言難盡地看向薛沉,再用余光瞄地上那個淺淺的坑。

  金望月確實是打了徐仁城幾拳,但徐仁城的傷怕主要是來自薛沉的那一拳。

  薛沉神色泰然,對其他人的目光恍若未聞,點頭道:“沒錯,井龍王太過分了。”

  人類社會,打人是犯法的。

  金望月這口鍋背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徐總:還好有薛沉,不然我就要被打死了。

  薛沉:謝邀,龍在凡間,遵紀守法。

  蟾蜍精:欲言又止.jpg

  .

  說明一下,全文私設如山!!!

  本文不涉及別國宗教內容,騎士也剔除了宗教背景的設定,只采用了騎士精神、武器、屠龍相關典故、城池概念等設定內容。

  參考書籍主要是《圖說騎士世界》《歐洲中世紀》《怪物考》等,其他書籍後續會放出來。

  不采用圓桌騎士的設定,寶劍設定在《圖說騎士世界》《金枝》的資料基礎上編的,是私設。

  每一種職業、典故都有非常多的資料,而且不同的典故很可能內容上就是衝突矛盾的。

  如果大家看到覺得跟認知不一樣的,有可能是我們采用的設定來源不一樣,也有可能是作者的私設哈。

  歡迎大家討論,但是請希望不要太較真,有些資料我也看不是很懂,或者跟我的劇情不太搭,我就自己瞎(和諧)編了。

  總之,問就是私設!!!!

 

 

5 轉正名額▏這是實習生能有的待遇嗎?

  清早,雲玨集團的實習生們吃過早餐,便一起站在度假村餐廳的大門一側等車。

  開業的工作已經忙完,今天他們將由公司安排大巴車統一接回浮城市內。

  大家正聊天的聊天,玩手機的玩手機,忽聽負責清點人數的人高聲問道:“薛沉呢?怎麼沒看到人?”

  大家這才注意到薛沉還沒到,另一人看了一下時間:“車就快來了,誰跟他比較熟,趕緊叫一下。”

  袁菲轉頭問朱光:“你跟薛沉住一起,看到他去哪了嗎?”

  朱光平時可是這群人中的活躍分子,今天卻一直安靜地站在邊上,突然被袁菲問到,嘴唇不由微微抖了一下,眼神也看向別處,有些僵硬地說道:“我怎麼知道,他一大早就不見了,我沒看到他。”

  朱光昨晚把薛沉推出去以後,自己就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宿舍,他一晚上沒睡著,中間幾次想告訴其他人,但是顧慮到他一說出去,別人就會知道他出賣薛沉的行為,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一直到天亮,朱光都沒有等到薛沉回來,心中越發惶惶不安,也更不敢告訴別人昨晚的事。

  如果薛沉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可不想背上謀害同學的罪名。

  因為藏著心事,他一早上魂不守舍,也不像往常一樣活躍,倒是一直旁敲側擊地打聽二期工地那邊的消息。

  可惜到現在一點風聲都沒有。

  朱光心煩意亂,突然被袁菲問到,不免有些應激,又欲蓋彌彰地補了句,“我跟他沒關系,他的事別問我。”

  其他人不知道他內心的彎彎繞繞,只以為他跟薛沉關系不好不想理會。

  袁菲小聲嘀咕:“不知道就不知道,這麼激動干嘛。”

  旁邊有人驚訝問:“朱光,你的臉色怎麼那麼差?你沒事吧?”

  大家這才發現,朱光的臉白得跟紙一樣,眼周一大圈青黑,嘴唇也干得起皮,看起來倒像是病得不輕。

  朱光眼神瑟縮了一下,強作鎮定:“沒什麼,昨晚流了點鼻血。”

  實際上,可能是因為過於恐懼,他昨晚回去後鼻血一直流個不停,又不敢出去找醫生,最後生生用掉了一整包的紙巾。

  加上一晚上沒睡,他此時確實有種搖搖欲墜的眩暈感。

  但這些都是不能說的。

  昨晚一起的幾個人倒是知道他被薛沉一拳打到噴血的事,聞言也就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心中不免又是一驚。

  薛沉手勁可真大啊!朱光怕不是得了內傷!

  那負責點名的人哪管他們的恩怨,眼看車就要來了,不免有些著急,正要給薛沉打電話,就見有人指向餐廳大門的方向,說道:“薛沉在那呢!”

  朱光聞言猛地抬起頭,比負責人更急切地循著那人的手勢看過去,果然看到薛沉從門內一處慢悠悠地走出來。

  薛沉居然沒有出事,不僅如此,他整個人看起來神采飛揚,挺拔利落,比往常更多了幾分鋒芒。

  其他人也發現了這一點,不禁“哇”了一聲,贊嘆道:“薛沉是不是變好看了啊?”

  “是哦,今天的感覺好不一樣……好像更有氣質了。”

  見薛沉及時出現,那負責人總算松了口氣,又不免有些責怪,問道:“薛沉,你怎麼才來,差點就趕不上班車了。”

  薛沉隨口應道:“剛吃完飯。”

  袁菲聞言疑惑:“奇怪,我們剛剛怎麼沒看到你?”明明他們剛才都在餐廳裡。

  薛沉示意了一下裡面的包間:“在那裡。”

  袁菲:“……貴賓廳啊,那沒事了。”

  度假村接待的客人中有不少權貴,餐廳除了大廳,也設置了貴賓廳,貴賓廳環境和服務都更好,據說食物也更加精美,不過最低消費要一千起步。

  大家一聽薛沉居然在貴賓廳吃早餐,頓時都酸了。

  “你真舍得啊!”一千低消呢。

  薛沉一臉理所當然:“這是我應得的。”

  昨晚他降服了井龍王金望月,徐仁城將他奉為上賓,給他安排了度假村最好的房間休息,今天徐仁城一大早又通知員工,將薛沉請到貴賓廳用餐。

  不得不說,人間的美食還是很不錯的。

  薛沉對人間印像分+1

  朱光一看薛沉沒事,心裡終於松了一口氣。

  看來昨晚並沒有發生太嚴重的事。

  即使有什麼,薛沉既然能夠全身而退,那說明並不是什麼大事,估計已經被集團的人處理好了。

  反倒是薛沉,明明沒事,卻不跟他報一下消息,害他擔驚受怕了一整夜。

  朱光不敢質問薛沉,但想到自己一晚上沒合眼,薛沉卻神采奕奕,還有心情去貴賓廳消費,心裡頓時不平衡了起來,不禁酸溜溜地說道:“家裡有錢就是不一樣。”

  薛沉連眼神都懶得給他,聞言只看了一眼自己的拳頭,給自己加油:“再忍忍,總有不用做人的時候。”

  周圍的人:“……”

  朱光:“……”

  薛沉應該是在說笑吧?

  是吧是吧?

  ……

  見人都到齊了,大家便安心地繼續等車,聊天的也接上前頭的話題。

  袁菲道:“這次回去後轉正名單就該出來了,不知道誰能留下來。”

  “聽說今年經濟形勢不好,集團給的轉正名額比以前少,要績效排前百分之二十才有機會。”

  “不是吧,我裂開。”

  雲玨集團待遇高,福利好,是浮城所有高校應屆生的求職首選,每年的實習生轉正名額都搶破頭。

  一聽到今年的名額還要減少,頓時一片哀嚎。

  袁菲看了薛沉一眼,她記得薛沉之前表達過很希望拿到雲玨的offer,此時見他沉默不言,袁菲以為他也在擔心,便湊過去給他打氣:“你不用太緊張啦,你表現比我們好,機會應該挺大的。”

  薛沉看了她一眼,莫名道:“我沒有緊張,我不感興趣。”

  他堂堂一條龍,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他只是在思考凡人的三大哲學問題之一:中午吃什麼?

  朱光這會又重新活躍起來了,聽到薛沉的話,故意發出一聲嗤笑,又不敢看薛沉,便轉向其他人,狀似隨意地說道:“緊張也沒用,強哥前兩天跟我說轉正名單已經定下來了。”

  他說的強哥是負責實習生考核的主管高明強,朱光在實習生中口碑一般,在主管面前表現卻很積極,很得高明強歡心,也經常能比其他實習生更早收到一些內部消息。

  聽朱光這麼一說,其他人便知道他是得到消息了,連忙詢問:“你是不是知道名單有誰了?”

  “那倒沒有,名單還要復核,強哥也沒有跟我說得那麼細。”朱光故意頓了一下,吊足了胃口才繼續說道,“不過他跟我透露過,我們學院今年只有一個人轉正。”

  其他人聞言面面相覷。

  “只有一個人……那會是誰啊?”

  “還能是誰,當然是朱光啦,不然高經理干嘛專門告訴他。”

  轉正名單保密不算嚴格,高明強跟朱光關系好,提前給他透漏一點風聲也很正常。

  實際這個結果大家也並不意外,高明強負責實習生考核,他給朱光一個名額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如果朱光說的是真的,他們學院只有一個名額的話,那跟他同學院的另一個人就沒機會了。

  大家目光落到薛沉身上。

  與朱光一個學院的,不就是薛沉嘛。

  朱光雖然沒有直接承認大家的猜測,但也沒有反駁,這實際就是一種肯定了。

  一時間,大家看薛沉的目光都有些同情。

  袁菲低聲安慰:“薛沉,你別放心上,浮城還有很多好公司。”

  薛沉:“……謝謝你。”

  但是能別打擾他嗎?

  他正准備進入凡人哲學問題之三:晚上吃什麼?

  也有人忍不住對朱光露出艷羨的神色。

  “朱光就不用擔心了,真好,我也好想轉正啊。”

  “我也是,要是高經理也能給我透露一點消息就好了。”

  “那能比嗎?不看看人家跟高經理的關系。”

  朱光享受著吹捧,心中得意非常,余光看到薛沉在發呆,似乎有些失魂落魄(?),總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氣。

  他這兩天算是吃夠了薛沉的苦頭,不過笑到最後的人,終究是他。

  這時帶隊的人說道:“大巴要過來了,大家注意秩序。”

  眾人聞言收起手機,探頭看向停車場的方向,不過率先出現在視線中的卻不是大巴,而是一輛低調奢華,看起來就很貴的轎車。

  有眼尖的看到車裡的人,說道:“那不是高經理嗎?”

  大家定睛一看,開車的人果然正是高明強。

  那轎車緩緩開到餐廳門前,然後停了下來,高明強開門下來。

  朱光連忙跟他打招呼:“強哥,早。”

  高明強卻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而是快步走到轎車後方,周到地打開車門:“徐總,到了。”

  朱光討了個沒趣,一時有些訕訕,好在大家這會都沒空注意他。

  此時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轎車的後座上,好奇來的人是誰,讓高明強這麼殷勤鄭重。

  就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和一個混血青年下了車,那混血青年相貌俊美,令人眼前一亮。

  不過大家的目光很快又被那中年男人吸引了過去。

  只見那人往實習生這邊掃了一圈,然後快步走到薛沉面前,熱情地說道:“薛同學,你今天要回學校吧,快上車,我送你一程。”

  實習生們:?

  朱光:??

  徐仁城昨晚去醫院做了個檢查,好在沒什麼大礙,休息了一晚,今天一早便趕回度假村,專門來接薛沉。

  別說薛沉幫了他一個大忙,就憑薛沉那手本事,就值得他親自拉攏。

  薛沉倒是無所謂,聞言點了點頭:“也行。”

  高明強心中吃了一驚,他負責實習生考核,自然也認識薛沉,見狀忍不住問道:“徐總,怎麼你和薛同學認識的啊?”

  “哦,對了。”徐仁城像是想起了什麼,對薛沉說道,“薛同學,你是我們集團的實習生吧,你想內部轉正嗎?想去什麼部門你隨便挑,我親自給你安排,工資也可以商量,保證讓你滿意。”

  他這話一出,旁邊的實習生全部瞪大了眼睛。

  他們沒聽錯吧?轉正就算了,部門任挑?工資還能商量?

  這確定是實習生能有的待遇嗎?

  朱光更是目眥欲裂,昨晚情況混亂,他沒看清徐仁城的樣子,此時也沒認出來。

  倒是看高明強如此討好,想也知道這人在公司地位不凡,絕不是高明強所能比擬的。

  而這個人居然對薛沉如此殷勤。

  想到自己方才的沾沾自喜,朱光只覺得如坐針氈,渾身都難受了起來。

  徐仁城可不管其他人是怎麼想的,開玩笑,薛沉可是能降服井龍王的高人,要是能請回來,就算他什麼都不做,在公司裡當個吉祥物那都是值的。

  就怕人家壓根看不上。

  果然,薛沉一臉索然:“沒興趣。”

  其他實習生:“……”

  不是吧,這都拒絕?

  袁菲:“……”

  所以剛剛薛沉說對轉正不感興趣是真的不感興趣?

  徐仁城也不敢強求,聞言便把話題揭了過去。

  倒是薛沉想起了什麼,突然轉過頭去,淡淡掃了其他人一眼,隨手點了點袁菲和另外兩個昨晚幫過他的人,說道:“這幾個同學面相很好,是勤奮忠厚之相,建議轉正。”

  他既開了口,徐仁城哪會不給這個面子,何況以薛沉的本事,說的多半是真的,當即對高明強說道:“聽到沒,記下來,安排。”

  高明強連忙點頭:“我記住了。”

  袁菲幾個被點到的人都懵了,沒想到轉正來得這麼突然,一時又高興又感激。

  其他人則露出羨慕的神色。

  朱光見狀不禁咬了下牙。

  但還沒完,就見薛沉最後目光輕飄飄地落到他的身上,一臉嫌棄:“這個鬼眉藏凶,帶衰之相,開了吧。”

  朱光:!!!

  徐仁城看高明強,高明強汗都要滴下來了,不住點頭:“我懂,我懂。”

  薛沉隨手定下來幾名實習生的命運,便在徐仁城的招呼下上車,揚長而去。

  朱光本就損耗極大,此時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撅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薛沉: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打人(臉)還能考慮一下。

  .

  凡人哲學三問:早上吃什麼?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

 

 

6 龍性本……▏就是想起我對像了。

  徐仁城客氣地把後座讓給了薛沉和那混血兒,自己去了副駕駛位。

  上車後,徐仁城斟酌了一下,還是向薛沉介紹道:“這位也是我們項目部的實習生,簡蘭斯。”

  他說得有些含糊,主要是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簡蘭斯的身份,只知道他剛從國外回來。

  說是實習生,但簡蘭斯這實習生可不同其他人,是大老板直接安排過來的,還給了簡蘭斯很高的權限。

  這是實習生能有的待遇嗎.jpg

  徐仁城也是老’江湖了,既然上面沒有明說,他也很識趣地沒有多問。

  簡蘭斯衝薛沉點了點頭:“你好。”

  薛沉眼睛彎了彎,很有禮貌地回以微笑,又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幾下。

  昨晚他忙著打怪,無暇顧及周圍,對簡蘭斯只是驚鴻一瞥,這會再看到,才發現這人長得真不是一般出色。

  栗色的短發微微打卷,皮膚呈現少見的冷白色,五官既有西式的深邃,又有著東方韻味的古典精致。

  龍族的審美向來廣泛,基本上各個種族的美人都能欣賞,這才有了龍生九子的傳說——這九子可都是跟不同種族結合生下的。

  ……因為這,龍族還遭受了不少非議,老被說龍性本淫什麼的。

  薛沉覺得很冤枉,明明他們只是比別的種族更能發現美而已。

  不過他自己倒是一貫更能欣賞人族的美貌。

  比如眼前這個具有異域風情的美人,就很符合他的審美。

  看著看著,薛沉不禁悲從中來。

  說起來他已經是一條成年龍了,要不是突遭意外,按照龍的習性,他也該開始談甜甜的戀愛了。

  而不是做一個打人都要偷偷打的干飯人。

  現在這情況真是泯滅龍性。

  簡蘭斯原本打完招呼就坐正了回去,旁邊的視線卻又時不時地飄過來一下,這本也沒什麼,他已經習慣了被偷看。

  但是薛沉看了他一會,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簡蘭斯忍不住轉頭看他,欲言又止。

  倒是徐仁城聽到嘆氣聲,先關切地開了口:“薛同學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薛沉蔫蔫地說,“就是想起我的對像了。”

  徐仁城聞言會心一笑,薛沉到底是年紀還小,還在為感情困擾的時候,自覺是過來人,徐仁城挺理解地安慰:“是不是這幾天沒見面,想念人家了,這不是就回去了……”

  他還沒說完,就被薛沉給打斷了。

  薛沉神色越發郁悶:“不是,我還沒對像。”

  徐仁城:“……”

  徐仁城好險一口氣沒喘上來,沒忍住說道:“你沒對像你想個……我是說你想什麼呢?”

  薛沉看向簡蘭斯,語氣中充滿對美好戀愛的向往:“我就是在想,如果我有對像的話,應該也這麼好看。”

  他決定了,把簡蘭斯作為他未來挑選龍妃的參考之一。

  想到這,他還偷偷研究了一下簡蘭斯的五官特點,對方的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眼窩很深,睫毛長得驚人。

  屬實漂亮。

  記住了!

  徐仁城:“……”

  簡蘭斯微微蹙眉,眼神也漸漸復雜了起來。

  ……

  片刻後,徐仁城干笑兩聲,略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對了,薛同學,井龍王的埋骨之處已經定位到了,這兩日就會擇吉時挖出斂好,我們已經聯系了瀾濟寺的僧人,屆時會把骸骨先存放在瀾濟寺裡,那裡的大師也會為他做一場水陸道場。”

  原本這次徐仁城請來的人是張鼎玉,金望月的骸骨也應該送去太虛觀,但是金望月被亢陽江龍王下了禁制,無法離開瀾光山一帶,只能就近保存。

  好在瀾光山上就有本地最大的寺廟瀾濟寺,雲玨集團財大氣粗,直接為金望月在瀾濟寺中捐了個納骨塔,也算仁至義盡。

  薛沉只“嗯”了一聲。

  徐仁城見他無甚反應,猶豫了一下,又道:“張道長還說,井龍王十分舍不得你,希望你以後能多去看看他。”

  是想抱伏波君大腿吧。

  薛沉不耐煩道:“他要求還挺多,看我心情吧。”

  徐仁城肅然起敬,看看人這水平,把井龍王當小弟一樣使喚。

  當然他有所不知,某種意義上,井龍王確實是薛沉小弟。

  徐仁城繼續說:“另外,我聽張道長說,這次能降服井龍王,是因為你從一位伏波龍君那裡借來了神力,所以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酬謝一下這位龍君……”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從後視鏡裡感到一道炙熱的視線,他下意識回頭一看,就見薛沉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徐仁城被看得有些莫名,頓了一下,不確定地問:“不對嗎……”

  “太對了。”薛沉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猶覺不夠,又豎了個大拇指,“你很有前途,伏波君覺得你很上道。”

  徐仁城:“……”雖然聽起來像是稱贊,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這就是人間的香火供奉了,薛沉現在精魄殘缺,想要修煉補全,需要的正是這個。

  薛沉總算來了精神,十分積極地拿出手機開始打字:“你等一下,我給你發一個酬謝清單。”

  徐仁城:“……好、好的。”

  他心想薛沉對伏波君倒是盡心盡力,難怪能借得神力,便安靜地等薛沉把清單發過來。

  十分鐘後,徐仁城忍不住開口:“薛同學,你打字好像不是很快啊。”

  准確來說,薛沉打字何止是“不快”,簡直跟老奶奶都有得一拼。

  姿勢也跟老奶奶差不多,兩只手握著手機,肩膀縮著,腦袋恨不得湊到屏幕上。

  畫面太美,徐仁城都不忍心看了。

  薛沉也很煩躁!

  他雖然接觸到了這具身體原主人的部分記憶,對凡間的事物也都大致了解,但是畢竟他自己是沒有真正生活過的。

  理論是一回事,實踐是另一回事。

  比如這手機他雖然也知道怎麼用,但是一時哪有那麼熟練,打了半天字,清單還列不到三分之一。

  龍的脾氣可不太好,薛沉打著打著就不耐煩了起來,不禁越按越用力,觸屏生生被按出了“噠噠噠噠”的聲音。

  “要不我幫你打吧。”簡蘭斯突然開口。

  薛沉下意識想拒絕,要是傳出去被人知道他打字都打不利索,那不是有辱龍威嘛,但是一抬頭看到簡蘭斯的臉,頓時被美色衝昏了頭腦,立刻把手機遞了過去:“那就你來吧。”

  簡蘭斯接過手機,與薛沉分工合作,薛沉念他打出來,效率果然提高了很多。

  不過打著打著,簡蘭斯感到自己的肩膀漸漸變重了起來,他忍不住側頭看去。

  因為薛沉念的東西裡有些比較少見,簡蘭斯時不時打錯一些字,薛沉便斜過身子去給他指出來,如此兩人間的距離不知不覺就拉近了許多。

  而現在,薛沉整個腦袋都要擠到簡蘭斯的肩膀上了。

  這個姿勢簡蘭斯剛好能看到薛沉的發頂,薛沉的頭發黑而濃密,發頂有一個小小的旋,看起來很好摸的樣子。

  他的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氣息,不是洗發水或香水之類的工業香味,是一種自然而又清冽的感覺。

  簡蘭斯微微有些失神。

  一只手伸過來,“這個字又錯了。”

  脂玉一般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了一下後退鍵,收回去的時候,不經意與簡蘭斯的手碰了一下,那指尖有些微冷。

  簡蘭斯恍然回神,連忙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機上,“應該是哪個字?”

  如此打了快半個小時,總算把清單打完了,薛沉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便點擊發送,發給了徐仁城。

  徐仁城看了一眼那長長的單子,東西雖多,倒都是些常見物品,就是准備起來要費一些功夫。

  錢就更是小事了,雲玨集團最不缺的就是鈔能力。

  徐仁城面不改色地轉發給下屬去操辦。

  他還想再另外給薛沉一筆感謝費,不過薛沉是很有江湖素養的龍,既然以伏波君的名義收了供奉,他本人就不會再拿錢了。

  徐仁城也沒有在這上面糾結,回頭讓財務給薛沉多發一些工資就是了。

  簡蘭斯見薛沉把清單發出去後就要把手機收起來,想了一下,說道:“我們也加一下微信吧。”

  薛沉對美人那是十分友好的,聞言立刻又把微信打開,開始研究怎麼打開二維碼。

  簡蘭斯見狀失笑,伸手過去點開添加朋友的頁面,輸入自己的賬號,“好了。”

  薛沉面不改色地點擊申請添加,在框框上打了一個句號,發了過去。

  ……

  市內有些堵車,他們最後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回到浮城大學。

  浮城大學管理挺嚴格,一般社會車輛進不去,只能在大門外停下來。

  薛沉下了車,正要跟他們道別,卻見簡蘭斯也從後備箱裡拿出一個行李箱。

  薛沉奇怪問:“你也在這下車嗎?”

  簡蘭斯點點頭:“公司幫我申請了浮城大學的委培研究生,今天過來辦理報到手續。”

  他頓了一下,略有些促狹,“我應該算是你的師兄吧。”

  徐仁城聞言默了一下,他們公司確實有委培研究生的項目,但還是那句話。

  這是實習生能有的待遇嗎.jpg

  薛沉倒沒多想,學校裡多一位美人,凡間的生活也多一分色彩。

  很不錯。

  他拍了拍簡蘭斯的肩膀,露出個滿意的笑:“師(mei)兄(ren),我會罩著你的。”

  簡蘭斯:“……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沉:我們不是好色,只是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簡蘭斯:欲言又止.jpg

 

 

7 眼相▏這分明是反噬之相。

  薛沉回了宿舍,另外三個舍友都在,正圍在一起開黑。

  原主人性格內向,加上性取向的緣故,有些避著舍友,跟他們的關系一向不冷不熱。

  見薛沉回來,三個舍友也沒什麼反應,隨便跟他打了聲招呼,又埋頭繼續打游戲。

  打著打著,三人的面前突然投下來一道陰影,他們一抬頭,就見薛沉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們的旁邊,正低頭看著他們……的手機。

  三人有些疑惑,其中一個叫程晗的問:“有什麼事嗎?”

  “這就是游戲嗎?”薛沉好奇地看了他們一會,然後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興致勃勃地說,“我也要玩。”

  三個舍友:“……?”

  他們一時沒能理解薛沉的話,集體愣了一下。

  薛沉已經非常自然地拉過自己的椅子擠到他們中間,強勢又霸道,“快,帶我一起。”

  這下其他幾人總算確定薛沉的意思了,一時面面相覷,都有些驚訝,倒不是他們排擠薛沉,而是以前薛沉根本不玩游戲,也不太喜歡參加集體活動,反正跟其他人關系就那樣。

  不過他們也就遲疑了一會,猜測可能是薛沉出差這幾天被人帶著開始玩游戲了也說不定,一起開黑也沒什麼,程晗便說道:“好,你等我們這局打完。”

  薛沉“哦”了一聲,又把手機遞給他:“那你先幫我下載游戲。”

  程晗:“……”所以你根本沒有玩過游戲?

  因為精神渙散,他們三個很快輸了這一局,然後帶著薛沉上車,開始了四排之路。

  不知不覺到了午飯時間,宿舍幾人看著戰績頁面刺眼的五連跪,一起沉默了。

  除了前面新號送的人機局之外,他們就幾乎沒贏過。

  舍友一:“啊這……”

  舍友二:“我們……”

  程晗:“還好是匹配……”

  他們情不自禁把目光投向薛沉,這地鐵老爺爺玩游戲的既視感,就很感人。

  正好薛沉也抬頭看他們,一臉的鄙視:“你們也太菜了吧,三個人都帶不動我。”

  其他人:“……”

  薛沉太理直氣壯,以至於他們一瞬間產生了確實是他們的問題的錯覺。

  “你說得對。”程晗情不自禁反省了一下自己,心酸道,“要不我們今天先到這裡吧,等我們仨重新開個小號帶你。”

  另一個舍友賴顯青點頭附和,甚至已經在思考戰略了:“到時候我們練三個肉,把你圍在中間,保你不死。”

  一定是因為他們三個的大號段位不夠低,匹配到的對手不夠菜的緣故。

  薛沉因為有一半時間都在等復活,游戲體驗非常一般,聞言也沒有留戀,非常爽快地解散了車隊。

  不過薛沉並沒有退出游戲,而是繼續開著界面在操作。

  程晗見狀好奇問:“你在干什麼?”

  薛沉頭也不抬:“買皮膚。”

  不得不說,作為當代比較優秀的龍,他學習能力還是很出類拔萃的。

  經過幾個小時的密集訓練,他玩手機的速度可謂突飛猛進,主要表現在逛商城上。

  龍天生喜好華麗的物品,這就跟他們喜歡美人一樣,屬於種族天性,幾乎所有龍王的龍宮都金碧輝煌,珍寶無數。

  到了游戲中,那皮膚當然也要最閃耀的。

  游戲可以輸,皮膚必須贏。

  程晗眼睜睜看著薛沉的青銅號瞬間成為尊貴尊貴最尊貴的貴族,不禁潸然淚下。

  好美麗的皮膚,好醜陋的戰績。

  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練小號,起碼把薛沉帶上鑽石,不能讓那些奢華的皮膚就這麼埋沒在青銅的世界裡。

  薛沉對程晗內心的百轉千回一無所知,他正在遭遇凡人最常見的痛苦……沒錢了。

  原主人家境並不差,但是他在家裡沒什麼存在感,平時生活費都是定額的,正常情況下倒也夠花。

  但是如果要買下整個游戲的皮膚,那就捉襟見肘了。

  薛沉看著那款需要抽水晶才能出的豪華皮膚,以及系統發的余額不足的提示,緩緩放下手機,痛心疾首:“我也太窮了。”

  程晗無語凝噎,欲言又止。

  你那麼買,能不窮嗎?

  .

  雖然薛沉游戲打得菜,還非常理直氣壯,但是意外的宿舍內的關系卻比以前熱絡了不少,隔天上課的時候,程晗還主動叫上薛沉一起走。

  以前薛沉跟他們都是分開走的。

  薛沉根本不想去上課,他重塑道體後就不在人間混了,並不需要文憑,但是他剛要拒絕程晗,就感到一絲若有似無的執念。

  ……原主人很想順利畢業拿學位。

  凡人牽掛真多。

  薛沉罵罵咧咧了一會,還是起床跟程晗他們一起出門了。

  畢竟借用了原主人的肉身,這點道義還是有的。

  坐在教室裡的時候,薛沉感覺非常滑稽。

  堂堂一條龍,居然在大學上課,他看了一眼課本,企業管理……還挺實用。

  他覺得自己需要一段時間適應一下,不如先摸魚一節課再說吧。

  龍摸魚,就很合情合理。

  混到下課,薛沉正要跟舍友一起走,班裡一個叫章沐心的女生喊住他:“薛沉,等一下。”

  薛沉停下腳步,章沐心和她舍友鄒維維走了過來,章沐心遞給薛沉一份資料:“上周導師開會你不在,我把選題方向多復印了一份,還有老師強調的重點我也一起整理了,你先拿著,回頭我再把錄音發給你。”

  章沐心說的導師是指導畢業設計的老師,同學們根據各自的論文選題選擇不同的導師,章沐心和薛沉剛好是同一個導師。

  他們這導師挺忙,平時難得見上一面,上周好不容易給他們開次會,薛沉卻正在度假村實習,就沒能趕上。

  沒想到章沐心還特地幫忙整理錄音了。

  薛沉接過資料,正要道謝,一抬頭正看到章沐心的眼睛,不由頓了一下,話音一拐,轉而說道:“你的時運有走低的跡像……最近有沒有碰上什麼不好的事?”

  他這話問得突兀,章沐心聞言一愣,面露不解。

  一旁的鄒維維先忍不住說道:“你瞎說什麼呢,沐心最近運氣不要太好,她前幾天剛拿到期待了好久的offer……而且人家公司本來今年不招管理專業的,是臨時增加的名額呢。”

  章沐心也“嘻嘻”笑了兩聲,調侃道:“你什麼時候學看相啦?看起來不太准哦,我最近都挺好的。”

  程晗在旁邊也“嘖嘖”搖頭:“好古老的泡妞手法……”

  薛沉並不理他,仍看著章沐心的眉眼一處,說道:“你的福堂明亮潤澤,確實是福緣深厚的面相,但是你的眼睛不太對。”

  福堂在兩眉的上面,福堂明潤,恆有吉祥而無凶,章沐心的福堂就很好,看起來應該是順遂富足的面相。

  但她的眼睛此時卻不哭含淚,這個含淚不是說真的有淚水,而是蒙著不正常的霧氣,乍眼一看,有些像淚,且渾濁不瑩潤,這是不祥不順的跡像。

  不僅如此,章沐心的左眼白尾端還生出來一道紅色的絲線,那紅絲細細的,並不明顯,只有仔細看,才會發現都快蔓延到瞳孔的位置了。

  這分明是反噬之相。

  薛沉說話一向不太委婉,直接道:“你有沒有答應了別人事情沒做到,或是借了東西沒還之類的?”

  章沐心聞言更莫名了,她開始還以為薛沉是說著玩的,沒想到他居然越說越真了,而且聽起來還挺煞有其事。

  就不說她不信這個了,問題是……也不准啊,而且也不好聽。

  章沐心有些不開心,無語道:“怎麼可能,我看起來像這麼沒品的人嗎?”

  說完正要走,薛沉又喊住她,像是想了一下,問道:“你有紅色的筆嗎?”

  章沐心搖搖頭,薛沉又道:“隨便什麼紅色的,能寫字就行。”

  總不能要他咬破指頭吧,那是絕不可能的,他現在這麼虛弱!

  章沐心不知道薛沉想干什麼,見他一本正經的,突然起了促狹之心,從包裡摸出一管口紅:“只有這個,你要嗎?”

  薛沉看了一眼,勉為其難道:“也行吧。”

  他說著接過口紅,又順手搶過程晗的筆記本,撕了一頁空白的紙下來。

  程晗:“……”他怎麼可以那麼自然?

  薛沉旋出口紅膏體,直接懟在紙上“刷刷”寫了起來,他動作流暢,一氣呵成,不消幾秒就寫完字了。

  章沐心都懵了,她沒想到薛沉會真的拿口紅去寫字,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薛沉都已經寫完了。

  章沐心看著瞬間少了一截的口紅,心痛得差點無法呼吸……這是她為了慶祝自己拿到offer剛斥重金買的!

  但她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是她自己先開的玩笑,不能怪人當真。

  不料更窒息的事情還在後頭,薛沉寫完字以後似乎還覺得不太夠,看了一下口紅,突然右手拇指指腹從口紅頂端輕輕擦了一下,然後印到紙上。

  “好了。”薛沉這才把剩下的口紅跟紙一起遞給章沐心,“就這樣吧,你這幾天都帶著,剩下的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他也不是什麼有耐心的龍,言盡於此。

  他說完就招呼舍友一起走了,遠了還能聽到程晗震驚的吐槽:“臥槽,她居然沒撓你臉……”

  實際上章沐心根本是木了,還是鄒維維先回過神來,眼睛都瞪圓了,原地大罵:“薛沉在干什麼!太過分了,讓他賠你口紅!”

  “算了算了。”章沐心無力地說,“我回去把上面一層刮掉就好了。”

  鄒維維仍是忿忿,伸手搶過那張紙,“我看看他寫了什麼東西。”

  說著卻是愣了一下。

  雖然她不懂書法,但也能看出來薛沉的字寫得很好,龍飛鳳舞,更有幾分張揚疏狂之意。

  鄒維維:“……字倒是寫得挺好。”

  “他寫什麼了?”章沐心也好奇地看過去,她不懂草書,辨認了一下才認出來,原是“伏波”二字,下面還有薛沉的指紋。

  兩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算了,走吧。”章沐心本來想把紙扔了,但看那字寫得挺好,再想到薛沉跟平時不太一樣的樣子,心裡又閃過一絲異樣。

  薛沉在班裡雖然存在感不高,但並不是會騙人的人……也許他真的是一片好意,只是實在不准而已。

  章沐心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紙疊了起來,收進包裡。

  ……

  “我們今天去小吃街吃吧。”章沐心提議,她的心靈剛剛隨著口紅一起遭受重創,急需美食安撫,不想吃食堂了。

  鄒維維沒有意見:“好啊。”

  兩人便拐了個彎,往學校側門的方向走去,這條路中間經過學校的人工湖,湖畔還有一個小咖啡廳,又舒適又清淨,章沐心平時很喜歡來這裡看書溫習。

  兩人熟門熟路,沿著湖邊的小路穿過,不過走到中途,章沐心感覺自己的眼睛驀地一涼,好像被滴到了水。

  她下意識眨了眨眼,問道:“下雨了嗎?”

  “沒有啊。”鄒維維抬頭看了一下天空,萬裡無雲。

  章沐心就沒當回事,只伸手又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眼時,卻看到不遠處的地上居然有好幾張紅色的鈔票。

  “誰的錢掉了?”章沐心連忙上前要去撿,但是她剛走到近前,突然一陣風吹過,把錢又給吹遠了,她只好又繼續往前走。

  如此走了小一段路還沒追上那錢,章沐心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思緒又像被一層紗蒙著,一時想不分明,像是知道她心中的遲疑一般,那錢終於停住不動了,距離她只剩一步的距離。

  章沐心松了口氣,正要走上去,突然掛在腰側的包包發出異常的灼熱感,她心中疑惑,也顧不上撿錢,連忙把手伸進包裡摸了摸,正好摸到一張疊好的紙。

  就在指尖觸到那張紙的同時,章沐心感到那層籠罩在自己心上,似有若無的薄紗驀地被揭開,靈台隨著一清,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

  像是無形的屏障被打破一般,背後傳來鄒維維的驚叫:“沐心,你快停下來!你不要命了嗎?”

  章沐心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走到了人工湖的邊緣上,只差一步,她就要掉進湖裡了。

  她嚇得“啊”地大叫一聲,連忙往後退了幾步,才臉色發白地停了下來。

  鄒維維衝過來拉住她:“你怎麼回事啊,我叫你也不聽,我差點以為你要跳湖了!”

  章沐心整張臉都是白的,不停打哆嗦,“我、我不是……”

  她此時才驚覺自己剛才竟像是被迷了心智一般,不僅意識混沌,也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音,要不是包裡突然傳來的灼熱感,她估計就真走湖裡去了。

  想到這個,她連忙打開包包,把薛沉給她的那張紙拿出來,打開一看,就見上面原來鮮紅的“伏波”二字和手指印居然都褪去了顏色,變得灰沉暗淡。

  章沐心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鄒維維不明所以,見狀探過頭來一看,頓時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粗口:“我*&!這口紅氧化也太厲害了吧,你哪裡買的假貨,我們去維權!”

  章沐心:“……”

  作者有話要說:

  沉:打得菜不要緊,最要緊的是皮膚好看……讓我看看誰來給我送皮膚了。

  .

  小沉跟小葵打游戲的不同點:小葵要贏,小沉要漂亮。

  小沉跟小葵打游戲的相同點:菜。

  此時Mark路過並發出猖狂的大笑。

 

 

8 水中之物▏我為刀俎,你為魚肉。

  “不是這樣的。”章沐心連忙按住激動的鄒維維,驚疑不定地把自己剛才的經歷和她說了一遍。

  鄒維維聽完驚了一下,臉上流露出些許驚恐,“真的假的?”

  她忍不住用余光掃向剛才章沐心走過的地方,章沐心說是看到錢才走過去的,可是明明路上連片紙都沒有,哪來的錢。

  章沐心腿還有些發軟:“不用看了,你一喊我,那些東西都不見了。”

  鄒維維感覺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忍不住搓了搓手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不會是撞邪了吧?”

  “我也不知道。”章沐心恐懼之余也很後怕,捂著胸口說,“還好有薛沉給我紙,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提起這個,兩人目光再一次落到那褪色的字跡上,接著抬頭對視,異口同聲,“去找薛沉。”

  .

  薛沉正跟程晗他們在食堂吃飯。

  看著油水少得可憐的青菜、糊成一團的排骨和沾到水的米飯,薛沉徐徐放下筷子,捫心自問:“我已經這麼慘了,難道不配吃好一點嗎?”

  “這就不錯啦,起碼有肉有菜。”程晗殘忍地提醒,“想想你的余額,過幾天肉都不一定吃得上。”

  薛沉情不自禁發出龍的疑問:“人為什麼不能不吃飯?”

  這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了讓徐仁城給他打錢的衝動。

  程晗斜眼看他一下,開始瞎出主意:“或許,你可以考慮辟谷。”

  薛沉嘆了口氣:“也是一個辦法。”

  程晗:“……”這是辦法嗎?他明明是在嘲諷!

  正說著,薛沉收到章沐心的信息問他在哪裡,薛沉回復過去,不消片刻,就見章沐心和鄒維維急急忙忙地出現在飯堂裡。

  程晗看章沐心突然跑過來,還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大驚失色:“沐心是不是終於想起來要找你賠口紅了?完了,她還不知道你現在一貧如洗……”

  吐槽間,章沐心到了近前,雙手捏著一張紙小心翼翼遞到薛沉面前,真誠地道歉:“薛沉,剛剛是我誤會了你,我不該不相信你的,請你幫幫我吧。”

  程晗:?

  薛沉接過那張紙,程晗跟著看了一眼,吃驚地譴責:“這口紅質量太差了吧?還好意思賣那麼貴,不過這不能怪薛沉吧……”

  薛沉捶了他腦袋一下:“閉嘴吧你。”

  又看向章沐心,“你遇到什麼了?”

  章沐心平復了一下心情,才把自己在湖邊碰到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她忐忑地問:“我是不是撞邪了?”

  薛沉若有所思:“應該不是。”

  章沐心正要松口氣,就聽他繼續說,“只是被水裡的東西纏上了而已。”

  章沐心:“……!”謝謝,更害怕了。

  鄒維維已經腦補了一大堆恐怖片,抖著嘴唇道,“你說的,不、不會是水鬼吧?”

  “不好說。”薛沉道,水屬陰,向來容易聚集陰物邪魅,水中更有無數精怪,亂七八糟的東西多了去了。

  他說著看向章沐心的眼睛,鄒維維見狀疑惑,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登時嚇了一跳:“沐心,你的眼睛怎麼有條那麼長的紅血絲?”

  此時章沐心眼裡的濁氣倒是散去了一些,但那紅絲卻更粗了一點,也看得更清楚了,可以看到,紅絲末端已經觸到了瞳孔的位置。

  章沐心聞言茫然,連忙掏出小鏡子照了照:“這不是熬夜熬出來的嗎?”

  “這是反噬的征兆。”薛沉再一次問道,“你真的沒有做過不該做的交易,或是答應別人什麼奇怪的事嗎?”

  章沐心都快哭出來了,認真把最近的行程細細想了一遍,肯定地說:“真的沒有啊,再說我怎麼會跟水……水裡的東西有交集。”

  薛沉也有些奇怪,章沐心看起來並不是這種人,他的手指從褪色的紅字上撫過。

  可惜了,現代的口紅成分很科學,不像古代的含有朱砂,不然那水裡的東西剛剛估計就被趕跑了。

  現在倒更麻煩了一點。

  薛沉道:“那東西看來不會輕易放過你,最遲不超過今晚,它就會來找你了。”

  章沐心差點沒厥過去:“那、那我該怎麼辦啊?”

  鄒維維關鍵時候頭腦倒挺清晰,連忙雙手合十,巴巴地看薛沉:“薛沉,你這麼厲害,一定有辦法解決對不對?請你幫幫沐心吧!”

  章沐心也反應過來了,跟著道:“薛沉,請你幫幫我,我可以付你錢!”

  “錢就算了。”薛沉皺了一下鼻子,都是學生能有多少錢,他看了一眼面前的豬食,猛龍落淚,“讓我吃頓好的就行了。”

  章沐心:“……”

  不是,這麼心酸的嗎?

  .

  晚上,為了不給宿舍其他人添麻煩,章沐心在校外的酒店開了個房間,鄒維維雖然很害怕,但還是堅定地表示要陪在好姐妹身邊。

  薛沉倒是無所謂,反正對他來說區別不大。

  本來目睹了全程的程晗也想加入,但是薛沉嫌他太煩拒絕了,程晗於是不甘心地回宿舍添油加醋地講述了一番。

  宿舍其他人吃驚之余紛紛表示懷疑,強烈要求薛沉現場直播,結果毫無意外被薛沉無視了。

  程晗只好又去騷擾鄒維維。

  鄒維維待在房間裡,又無聊又害怕,正想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還真開了視頻通話給程晗他們直播。

  程晗透過鏡頭問:“怎麼樣,水鬼出現了嗎?”

  “別提那個字行不行啊!”鄒維維臉都綠了,小聲道,“還沒有。”

  賴顯青從旁邊擠過來:“薛沉呢?”

  鄒維維默默把鏡頭轉向房間的椅子,薛沉正跟沒骨頭似的癱在椅子上玩手機,感覺要是身體夠長的話,他估計能盤在上面。

  程晗:“氣氛看起來還挺輕松的嘛。”

  薛沉頭都沒有抬:“比起跟你們玩游戲是輕松多了。”

  程晗:“……別罵了別罵了,已經在練小號了。”

  鄒維維和章沐心聽得一臉茫然,不過因為薛沉淡定的姿態,她們心情確實輕松了不少。

  薛沉還在痴痴地看著那套特典皮膚。

  好想要。

  可是好窮。

  他正思考怎麼才能得到這套皮膚,突然外面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

  薛沉若有所感,抬頭往窗戶的方向看過去。

  水汽從窗外飄了進來。

  “怎麼下雨了?”章沐心有些奇怪,正想去關窗,這時房門被敲響。

  “篤篤篤——”

  章沐心問:“誰啊?”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好,我是酒店前台,有個賬單需要你簽一下。”

  “稍等。”章沐心聞言也沒有多想,便走過去開門。

  門外是一個穿著酒店制服的年輕男人,他遞過來一個賬單:“客人,請你在這裡簽字。”

  章沐心一看,卻是酒店的押金單,她奇怪地問:“我剛剛不是簽過了嗎?”

  那人道:“不好意思,我們同事不小心把底單弄丟了,麻煩你幫忙再簽一次。”

  “怎麼這麼粗心啊。”章沐心抱怨歸抱怨,覺得打工人也不容易,還是接過了筆。

  她正要簽名,突然旁邊伸過來一只手,薛沉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從她手上把筆拿走:“我來簽吧。”

  那人臉上一僵:“但是這是章小姐付的押金。”

  “哦。”薛沉邊說邊在單上落筆,“現在是我的了。”

  章沐心:“……?”

  鄒維維正在跟程晗他們發牢騷:“這雨下得好突然啊,我衣服還晾在外面……”

  程晗莫名:“哪有雨啊?天氣很好啊。”

  他說著還把鏡頭轉了一下,對著陽台外面,以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鄒維維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驚恐地抬頭要去提醒章沐心。

  剛好薛沉簽完了字,把賬單推了回去:“好了。”

  那員工一看押金單,上面赫然畫著一個豬頭,他臉色瞬間一變,怒道:“你敢耍我?”

  章沐心也道:“薛沉,這不太好……”

  話沒說完,薛沉抬起手來輕輕拍了她的後腦勺一下。

  章沐心只覺得視線一晃,定睛再看,眼前卻哪裡是什麼押金單,分明是一張黃紙,紙上寫一個鮮紅的繁體“奪 ”字,下面還有薛沉畫的豬頭。

  章沐心一愣,下意識抬頭看去,頓時發出“啊”的一聲驚叫,幾乎是反射性地往後退了兩步。

  鄒維維的手機鏡頭也同時掃到那個員工的面孔。

  那人的障眼法已被破去,現出了真容,只見他穿著一身紅色的亮片,渾身濕漉漉的,腳下積了一灘水。

  他的面容長得極其詭異,眼睛往外鼓起凸出,竟有半顆眼球擠在眼眶外面,眼周一圈濁黃色,嘴巴也大得驚人,兩邊嘴角幾乎裂到了接近耳根的位置。

  “豈有此理,竟敢戲弄我!”

  他猛然張開巨口,露出兩排利如鋼鋒的牙齒,作勢就要撲向薛沉。

  章沐心他們哪裡見過這麼驚悚的景像,集體倒吸了一口冷氣。

  “薛沉快跑。”章沐心連忙伸手要去拉薛沉,下一秒,她的手凝固在了半空中。

  鄒維維和通過視頻目睹了一切的程晗幾人也沉默了。

  只見薛沉比那個人更生氣地衝了上去,猛地一手勾住那人的脖子,硬生生把對方的腦袋勒到自己胸前,另一手握拳狂捶那人鼓起來的眼睛,口中大罵:“豈有此理,竟然敢瞪我!”

  而那個看起來凶悍無比的人,就跟小雞一樣,被薛沉夾在胸前,竟是一點反抗的余力都沒有。

  一時間,房間裡一片靜默,只剩下薛沉的打拳聲和那人“嗷嗷”的慘叫聲。

  同學們:“…………”

  這不是他們想像中的鬥法畫面!

  半晌,宛如靜止的視頻畫面才重新動了起來,程晗咽了一下口水,不是很確定地問:“那個……薛沉是不是把那個人的眼睛給打凹了?”

  眾人如夢初醒,才注意到,那人原本凸起來的眼睛已經被薛沉捶得凹了進去。

  那人簡直悔不當初,痛哭流涕:“求求你別打了,我沒有瞪你,我的眼睛天生就是這樣的——”

  薛沉見他是真老實了,才停下拳頭,又把他往房裡一扔,關門落閘,一副為所欲為的姿勢:“好了,現在我為刀俎,你為魚肉,說吧,你是什麼來頭?”

  那人凹陷進去的眼睛噴出淚來:“我是魚肉……”

  薛沉大怒,拳頭又掄了起來:“還敢耍滑頭!”

  “我不敢!”那人反射性地抱住自己的腦袋,“我真的是魚……”

  他生怕薛沉又要打他,連忙就地一滾,現出原型,卻是一尾體型巨大的紅色鯉魚。

  大家:“……”艸,還真是魚。

  章沐心面露疑惑:“這條魚看起來好眼熟啊。”

  那鯉魚聞言激動得魚尾在地上狂拍了幾下,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以前花言巧語求我的時候,管人家叫小紅,現在利用完了,就裝不認識,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

  “小紅?”章沐心聞言一驚,終於後知後覺想起了什麼。

  她驚訝地看著那鯉魚,好一會,才抱歉地開口,“對不起,你的眼睛變形得太厲害,我一下子沒認出來。”

  小紅:“……”

  鯉魚悲傷地攤平在地上,只有魚眼裡還閃著詭異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沉:瞅我干嘛?

  小紅:瞅你咋地?

  一分鐘後。

  小紅: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

  沉:沒有人比我更懂鬥法。

 

 

9 錦鯉轉運▏有生之年遇見你~竟花光他所有運氣~

  這時鄒維維也認出了這條鯉魚,恍然道:“這不是人工湖那條胖頭魚嗎?”

  小紅氣得狂拍魚鰭:“你胡說,我哪裡胖了,我只是長得高大而已!”

  就聽手機裡傳來程晗幾人的聲音:“啊,把魚眼遮住我就認出來了,真的是小胖。”

  “是它,這腰身我一看就知道,有我大腿那麼粗。”

  小紅:“……”想哭,但是眼淚會蓄在凹坑裡。

  浮城大學的人工湖裡養了一群觀賞鯉魚,這群鯉魚中有一條個頭特別大,足足是其他魚的三倍多,而且渾身金紅色的魚鱗,存在感極強,被本校學子親切地稱為“小胖”。

  不過小胖本人似乎並不認可這個名字,時不時有同學在湖邊叫它的時候,被他一尾巴拍出的水花濺一臉。

  因為這,同學們還經常開玩笑說小胖說不定成精了。

  萬萬沒想到,居然真的成精了。

  幾位浮城學子看著攤在地上,口吐人言的鯉魚,一時心情復雜。

  程晗忍不住吐槽:“小胖建國後成精,違法了吧?”

  小紅狂抖:“老子是建國前得道的!”

  按照他的說法,他是從建國前就被養在人工湖裡,受到學子們的朗朗書聲的熏陶,不知不覺開了靈智。

  薛沉得出結論:“這破學校在人間水平是還算不錯。”

  其他人:“……”這什麼嫌棄的語氣,浮城大學好歹也是百年名校!

  看著鯉魚悲傷地在地上抽搐抖動,仿佛被電擊了一般,薛沉覺得自己眼睛都要貶值了,嫌棄地踢了他一腳:“先換個樣子再說話。”

  鯉魚就地一滾,化成人形,仍是先前偽裝前台時候的青年樣貌,不過衣服換成了一身紅色的亮片裝,渾身反光,殺馬特看了都直呼內行。

  別看小紅服裝品味不怎麼樣,模樣倒還挺清秀,此時正如怨如訴地看著章沐心,一副玩弄了感情的樣子。

  鄒維維忍不住看了好姐妹一眼,神色微妙:“沐心,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章沐心自己也很懵逼:“我沒有啊。”

  小紅大罵:“你有!當初你對我甜言蜜語,許下承諾欺騙了我的感情,現在翻臉不認魚,你這個女騙子!”

  其他人看章沐心的眼神也意味深長了起來,程晗忍不住說:“看不出來,沐心還是個海王……”

  小紅:“什麼叫海王?”

  程晗解釋:“就是養了很多魚的人。”

  小紅恍然大悟,對章沐心更加咬牙切齒:“原來你還背著我養了別的魚,你也是這樣欺騙別的魚的嗎?”

  程晗唏噓:“你像只魚兒在她的池塘~”

  “你們別亂說啊,我不是這種人。”章沐心都急了,“小紅,你是不是搞錯人了?”

  “怎麼可能搞錯,我記得清清楚楚!”小紅言之鑿鑿,“就在半個月前,你在湖邊的咖啡廳親口對我許諾,只要你能拿到那個什麼公司的offer,你就請我吃一個月的進口魚食,結果你拿了offer,卻只請你宿舍的人喝奶茶,完全忘了你對我的承諾!”

  “你說,你是不是言而無信,欺騙我的感情和運氣!”

  說到激動處,小紅憋得整張臉都紅了。

  章沐心:“………………!!”

  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出狗血人妖大戲的同學們:“…………???”

  等等,這是什麼劇情走向?褲子都脫了就給他們聽這個?

  “啊!你說的是那件事啊?”章沐心臉上一片恍惚,腦海中隱隱約約閃過什麼,但她一時還捋不清緣由,也不知該怎麼解釋,“我那天就是隨便說說啊,不是好多人都這樣嗎……”

  其他人此時也回過味來了。

  拜現在網絡上轉發錦鯉的風氣影響,許多人都把錦鯉轉運當成梗在玩。

  本校學子每次到考試求職的時候,也經常跑去人工湖喂鯉魚,向鯉魚許願。

  這當然只是求個心安,誰也不會當真。

  章沐心平日常去人工湖畔的咖啡廳看書,時不時也帶一些魚食去投喂鯉魚。

  今年大環境不太好,就業競爭激烈,章沐心好不容易通過了心儀公司的面試,卻聽說該公司突然調整,不再招管理專業的學生。

  章沐心沮喪之余,也跟其他人一樣,向人工湖的錦鯉求轉運,那天咖啡廳正好新來了一款很貴的進口魚食,她便順口許諾拿到offer就請它們吃一個月魚食。

  章沐心當時完全是說著玩的,自己都沒有當真。

  等過了一段時間,她拿到那家公司的offer的時候,已經把這件事徹底拋之腦後了,倒是開心地請舍友們喝了奶茶。

  哪怕她沒有忘記,她也想不到那錦鯉中居然有一條成精的,還把她的話記下來了啊。

  畢竟每天那麼多人跟錦鯉許願,也沒見誰當真啊。

  小紅委屈道:“我本來覺得你人品不錯,經常喂我東西吃,也從不說我胖,才想著幫你一次,你看其他人許願我搭理過嗎?沒想到我終究是錯付了……”

  鄒維維忍不住說:“你怎麼會那麼多電視劇台詞啊!”

  還是狗血劇的那種,以致他們前頭都誤會了。

  小紅:“哦,經常有人在咖啡廳看劇,我跟劇裡學的。”

  薛沉在一旁突然嗤了一聲,也懶得拆穿。

  精怪哪有憑白做好事的,說到底,還是饞人家魚食。

  章沐心總算徹底明白了過來,驚訝之余也十分慚愧,連聲道歉:“對不起,小紅,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幫了我,我還以為是我運氣好才拿的offer!”

  “也是運氣好沒錯。”薛沉看著小紅,若有所思,“鯉魚有文鰩的血統,修煉成精後,有消災轉運之能,這胖頭魚幫你,就是一種運氣。”

  文鰩是上古飛魚,傳說只要一現身就天下豐收,被視為祥瑞之兆,而鯉魚就是文鰩的後代,不過傳至今日,血統早已十分稀薄,加上凡間靈氣消退,鯉魚不再具有文鰩的本事,倒是經過修煉後成精的錦鯉有消災旺運的能力。

  當然前提得鯉魚精願意幫忙。

  章沐心經常喂魚,在小紅面前混了個臉熟,那日又許下承諾,小紅便幫了她一把,不料章沐心只是跟風玩梗,根本未曾當真,事後也忘了個一干二淨。

  這就跟人們在神靈面前許了願事後卻沒有去還願一樣,神靈尚且會發怒,精怪就更加記仇了,小紅於是就記恨上了章沐心,誓要加倍奪回他給章沐心的運氣。

  這也是為什麼章沐心的面相會呈現反噬之兆。

  小紅自述,一開始他只是想迷惑章沐心跳進湖裡,讓她吃頓苦頭,再病個十天半個月就算了,不料反被薛沉的文書指印所傷,這就讓小紅更加生氣了,決定連夜親自趕來報復。

  他先前給章沐心簽的那張黃紙乃是奪運之術,一旦章沐心簽下名字,接下來三年的運氣都會被小紅收走。

  不過他沒想到,最後自己沒能收走章沐心的運,倒是差點被薛沉收走了命。

  也多虧章沐心平時廣積善緣,才有薛沉出手幫忙,堪堪避過這一劫,也算應了她的因果。

  如此,一切因由都已經明了。

  鄒維維與視頻中的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又不免有種荒誕之感。

  誰能想到,跟風玩個錦鯉梗都能玩出事來,看來平時說話還是要多加注意,不要太過於口無遮攔,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誰也不知道,哪句話可能就被當真了。

  小紅悔不當初,生怕被薛沉給打殺了,迭聲保證再也不會找章沐心麻煩,請薛沉放他一馬。

  章沐心看他實在可憐,加上心中愧疚,便也幫著求情:“薛沉,這事說起來也怪我,要不就算了吧。”

  薛沉余光睨了小紅一下,說來鯉魚也是龍族治下的水族,勉強算是他的小弟,只要小紅沒有真正犯下大錯,他自然不會非要小紅的命。

  薛沉點點頭:“行吧,這次就算了。”

  小紅沒想到薛沉還挺好說話,頓時大喜過望,連聲拜謝,接著躬身後退:“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薛沉喊住他。

  小紅停下腳步:“請問尊駕還有什麼吩咐?”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向薛沉,不知他還要做什麼。

  就見薛沉雙手抱胸,臉上露出一個讓魚發毛的笑,用不容拒絕的語氣命令道:“你不是有旺運之能嗎?快,我要一夜暴富。”

  小紅:“…………”

  其他人:??

  不是,說好的錦鯉轉運得用求的呢?你怎麼直接命令上了?

  關鍵錦鯉本鯉還不敢拒絕薛沉。

  小紅臉都紫了:“尊駕,實在抱歉,小的法力低微,真的做不到讓您一夜暴富。”

  其他人:“……”看,做不到還要道歉。

  薛沉微微眯了下眼,不爽道:“那你有什麼用?”

  小紅嘴唇抖了抖:“一夜暴富真的太難了,得是文鰩祖先才能做到,小的最多、最多能保證尊駕三日之內,必有財運。”

  其他人聽了都流露出羨慕的神色,財運唉,還保證三日內。

  薛沉卻很不滿:“就這?”

  程晗他們:“…………”

  如果他們沒猜錯,薛沉這話是游戲裡學的吧?

  技術不怎麼樣,嘲諷倒學得挺快!

  小紅欲哭無淚:“尊駕,小的只是小小鯉魚精,真的無能為力啊。”

  薛沉見他確實能力有限,只好悻悻作罷,想了一下,又道:“這就算了,那你要保證我游戲裡抽獎都能一次就中。”

  小紅:“……”

  其他人:“……”

  好一會,小紅虛弱道:“我盡量……”

  薛沉:“盡量?”

  “一定一定!”小紅連忙改口,“小的回去立刻勤加修煉,用盡我一生修為,保證您榮耀一發水晶!抽卡必出隱藏!”

  薛沉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行了,你走吧。”

  程晗他們:???

  還能這樣?!!

  小紅淚流滿面地離開了,留下一室的寂靜。

  許久,手機裡傳來程晗的歌聲——

  “在有生之年遇見你~竟花光他所有運氣~

  作者有話要說:

  霸道龍王,不容拒絕。

  後來,龍宮年會,伏波龍君的二號小弟上台獻唱,眼睛含淚地看著龍王:“在有生之年遇到你,竟花光我所有運氣~

  會後在廁所被簡蘭斯打了一頓。

  真·花光運氣。

  (以上瞎編)

  .

  本章設定全部都是我瞎編的,大家不要當真,轉發錦鯉不用緊張哈!

 

 

10 財運▏要不你還是去刮小紅魚鱗吧。

  原本碰上活生生的妖怪,應該讓當代大學生害怕一陣子的,但薛沉解決得太快太暴力,他的同學們一口氣還沒喘完,小紅就撲街了。

  以至於小紅離開之後,幾位同學的心情都十分微妙,不僅無法領略害怕的感覺,甚至還有點同情小紅。

  有一說一,薛沉看起來比鯉魚精恐怖多了。

  估計小紅是本次事件中唯一留下心理陰影的人……啊不,妖。

  事情告一段落,章沐心又鄭重感謝了薛沉一番,本來還要再請薛沉吃飯,不過被薛沉拒絕了。

  倒不是薛沉客氣,而是他已經逼小紅給自己旺財運,理論上很快可以自食其力了。

  如果沒有,他就去打小紅!

  章沐心:“……”是她對不起小紅!

  雖然小紅已經保證不會再找章沐心麻煩,但是章沐心對小紅充滿了愧疚,事後還是去湖畔咖啡廳訂了半年的進口魚食,請咖啡廳的員工每天投喂湖裡的鯉魚,自己也時不時過去看望小紅。

  .

  兩日後的上午,薛沉從床上起來,先查了一下自己的銀行余額,然後不爽地問舍友:“我的錢今天也沒有變多,你們覺得合理嗎?”

  程晗一臉看破紅塵:“不合理。”

  一個人居然能逼錦鯉給自己財運,並且理所當然覺得自己的錢應該自動變多,這件事就很他媽不合理。

  “我也覺得不合理。”薛沉利落地直接從床上跳下來,“我現在就去把胖頭魚的魚鱗刮掉。”

  程晗連忙攔住他:“你再給他一點時間吧,他只是一條弱小的小鯉魚啊。”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有種荒誕的感覺。

  誰能想到,他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大學生,還能有給妖怪求情的時候。

  真是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

  薛沉還想再罵,這時手機收到一條銀行的短信通知,雲玨集團本月的實習工資發了下來。

  程晗余光正好掃到信息上的數字,頓時“臥槽”一聲:“什麼鬼,你別動,讓我數數後面的零。”

  他說著還真湊過去仔細又看了看,一時難以置信,“這是詐騙信息吧,為什麼實習工資會有十萬?!”

  薛沉收到的工資數字後面赫然綴了整整齊齊的五個零,對一個實習生來說,這就很離譜。

  程晗第一反應是詐騙,但是往上一拉,這條信息上面還有薛沉上個月的工資短信。

  上個月的工資:兩千三百五十二。

  精確到個位數,畫風看起來就寫實多了。

  事實擺在眼前,這顯然不是詐騙信息,但這就讓事情看起來更不合理了。

  程晗不禁雙眼發酸,轉而握住薛沉的手臂,目光也變得邪惡起來:“要不你還是去刮小紅魚鱗吧,我幫你按住他,你讓他也給我一點財運。”

  薛沉:“……滾。”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了,這事多半是徐仁城吩咐的,不過這種情況一般人就是給個幾千塊,就算雲玨集團不差錢,頂多給個兩三萬,薛沉畢竟不是張鼎玉那樣聲名赫赫的大觀高人。

  所以最終這個金額,還真可能是錦鯉旺運的結果。

  看來胖頭魚確實有幾分天賦。

  薛沉考慮給胖頭魚一個做他小弟的機會。

  薛沉並沒有對此多做糾結,倒是徐仁城又給他發了條信息,說度假村一期開業十分成功,二期在解決了井龍王的事後,現在建設也推動得很順利,總部決定周末在市內的雲間酒店開一個慶功宴,邀請薛沉一起參加。

  薛沉看著銀行余額,非常有職業精神地給徐仁城回了一條信息:【沒問題^_^

  做人,最要緊的是禮尚往來。

  ……

  周六下午,薛沉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出了宿舍,准備前往雲間酒店。

  在凡間出行不太容易,首先不能無證飛行,而且他現在法力也不夠飛,遁地術他又不會,思來想去,薛沉決定還是采用最樸素的交通方式——去校門口打車。

  他可真是一條能屈能伸的龍!

  薛沉到了校門口,正准備攔車,突然聽到旁邊幾個女生壓著聲音激動地互相示意:“看那邊,那邊!”

  薛沉:!!

  這個語氣他認識,是人類少女通知姐妹看帥哥的聲音!

  薛沉立刻順著少女們的視線望去,果然眼前一亮,還是他鑒定過的美人。

  簡蘭斯正站在路邊等車,突然感到旁邊投過來一道視線,他下意識轉頭看去,正好撞上一雙瑩潤如黑曜石的眼睛。

  薛沉長得清雋秀氣,整個人充滿蓬勃的朝氣,一雙眼睛尤其靈動,此時這雙眼睛正笑眯眯地看著他,讓人不自覺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簡蘭斯衝他點點頭:“你好,又見面了。”

  “是啊,真巧。”薛沉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幾眼,美人總是讓龍心曠神怡。

  簡蘭斯是經常被人盯著看的,但很少有人像薛沉這麼直白,關鍵薛沉還十分坦蕩,看得那叫一個大大方方,理直氣壯,倒讓人不好意思質疑了。

  想來上回他們從度假村回來的車上,薛沉也是如此看他……

  簡蘭斯若無其事地問道:“你要外出嗎?”

  “去公司的慶功宴。”薛沉說道,想起來簡蘭斯也是公司的實習生,便問他,“你不去參加嗎?”

  “今天剛好有點事。”簡蘭斯解釋,又笑了笑,“不過我也去雲間酒店。”

  正說著,一輛網約車緩緩在他們面前停下。

  簡蘭斯:“我叫的車到了。”

  薛沉看了那車一眼,懷抱著能省一筆就多一套皮膚的心態,衝簡蘭斯露出一個含蓄的笑:“那你可以順便捎我一程嗎?”

  簡蘭斯:“……可以的。”

  薛沉於是火速開車坐了進去,不忘對簡蘭斯露出友好的笑:“謝謝。”

  簡蘭斯頓了一下,才失笑地上了車。

  那司機是個健談的,他們一上車就開始尬聊:“你們都是浮大的學生吧,我經常跑這一片,接最多的就是你們學校的單,對你們學校可熟了。”

  薛沉只淡淡地“哦”了一聲。

  傳說人間的司機就如同武俠劇中神秘的店小二,小到家長裡短,大到國際形勢,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

  而且他們比店小二還要更牛逼一點,只要隨便跟他們搭一句話,他們就可以暢聊一路不停歇。

  薛沉覺得做人已經很累了,並不想社交。

  不過這位司機的聊天術顯然是一個被動技能,並不以薛沉的意志為轉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跟你們說,我上午剛聽你們學校的人說了一件奇事,說你們學校旁邊有家酒店前兩天晚上突然下了雨,但奇怪的是那雨只圍著酒店一圈下,周圍的地方都還是晴的,這是真的假的啊?”

  薛沉低頭玩手機,假裝沒有聽到。

  倒是簡蘭斯想起了什麼:“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雨下得古怪,當時還有同學拍了下來,雖說常有所謂的局部陣雨,但局部到僅圍著一間酒店下雨,也確實罕見。

  簡蘭斯若有所思,側頭問薛沉:“你知道這件事嗎?”

  薛沉放下手機,看了簡蘭斯一眼,他們兩個都是有些法術在身上的,倒也不用遮遮掩掩。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薛沉徐徐道,“沒錯,就跟你想的一樣,就是妖怪。”

  還是修為不怎麼樣的水族,下雨也只能下那麼一點地方。

  簡蘭斯沉默了一下:“那……”

  薛沉:“不要緊,我已經把他打了一頓。”

  簡蘭斯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如果是別人說這種話,他大概會一笑置之,但薛沉……

  簡蘭斯沉吟:“那妖怪怎麼樣了?”

  薛沉露出“你懂的”的笑:“當然是洗心革面,重新做妖。”

  簡蘭斯還想再問,前頭傳來司機誇張的笑聲:“這位同學真會開玩笑,是我接過你們學校的人裡吹牛吹得最清新脫俗的!……到了,兩位走好,記得給我五星好評哦。”

  薛沉和簡蘭斯下了車,簡蘭斯打開打車軟件付錢,薛沉十分記仇地“哼”了一聲:“快給他差評。”

  簡蘭斯失笑:“不知者無罪。”

  又示意了一下酒店的方向,“進去吧。”

  因為這小插曲,兩人間的生疏感倒少了許多,簡蘭斯還主動提起自己來這裡的原因,薛沉才知他是來找張鼎玉的。

  原來井龍王的事情解決後,浮城這邊又有幾個富商找上張鼎玉幫忙,如此張鼎玉師徒又在浮城逗留了數日,這期間便住在雲間酒店。

  薛沉道:“看來浮城最近不是很太平啊。”

  兩人進了酒店,卻見張鼎玉的徒弟葛秀然已經在大堂裡等著了。

  簡蘭斯有些奇怪,他來之前跟張鼎玉說好了他直接去房間找他們就行。

  剛好葛秀然也看到了他們,便走過來打招呼,他沒想到薛沉也在,正要寒暄幾句,這時大門處又有人進來,葛秀然一看,連忙對他們招了招手:“費總,這裡。”

  薛沉他們轉頭看去,只見迎面走來三個人,其中為首的是一個身材富態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西裝革履,手戴金表,看起來身家不菲,但臉色卻十分不好,眼下一圈耷拉著,明明挺胖,倒有些松弛消瘦的跡像。

  另外兩人跟在他的左右,一個是個同樣穿著西裝的年輕男人,大約是他的助理,另一個卻穿著一身馬褂,頭上還扎著發髻,引來不少注視。

  那三人走到近前,疑惑地看了薛沉二人一眼,助理模樣的人開口詢問:“葛道長,請問這兩位?”

  “這是我師父的客人。”葛秀然說道,“費總,實在抱歉,我師父今天確實已經先約了人,還請您先跟我到別處休息,等他們談完了,再跟您見面。”

  薛沉聞言了然,估計這位費總是臨時找的張鼎玉,不巧碰上張鼎玉已經與簡蘭斯有約,但這位費總大約比較心急,還是直接來了,張鼎玉也不好晾著他們,只能讓徒弟來接待。

  費總神色有些不悅,但也不好說什麼,只看了助理一眼,助理道:“是我們唐突了,那就有勞葛道長了。”

  薛沉注意到,這位費總從進門到現在都沒有開過口,都是助理代勞的。

  葛秀然又抱歉地對簡蘭斯說:“簡先生,我帶費總他們去休息,你直接去找我師父就行了。”

  簡蘭斯點了點頭,葛秀然領著費總一行人便要動身,突然一個小孩“嘻嘻哈哈”地從旁邊衝了過來,今日雲玨集團在這裡搞慶功宴,進出的人員本來就多,大堂並不多寬敞,那小孩橫衝直撞,猝不及防撞到了費總的大腿上。

  費總原本就有些精神不濟,冷不丁被那小孩一撞,當即踉蹌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上,小孩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費總嚇了一跳,脫口罵道:“沒長眼睛嗎!”

  這是他自進酒店以來說的第一句話,話一出口,他陡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又閉上了嘴巴。

  但已經來不及了,就聽他罵完以後,他身上緊跟著又冒出來一個聲音,把他的話復述了一遍:“沒長眼睛嗎!”

  那聲音與費總本人的聲音有六七分相似,不過悶悶的,有點像是被蒙在鼓裡。

  卻是從費總的肚子裡傳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紅:人工湖的水,我的淚~

  蘭斯:他的目光好大膽!

  小沉:錢,很好!色,很好!成年龍選擇都要。

 

 

11 應聲蟲▏我現在就打雷!

  那亂跑的小孩是個皮實的,摔了一屁股倒不打緊,只一時有些懵,正要爬起來的時候,就聽費總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

  小孩不免有些心虛,怯怯地看向費總,正好聽到費總的肚子悶悶響起,清晰地復述了費總的罵聲。

  “沒長眼睛嗎?!”

  小孩一下子呆住了,愣愣地看著費總的肚子,臉上露出些許驚恐之色,接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指著費總大叫:“他的肚子會說話——他的肚子會說話——”

  他的叫聲又尖又刺耳,瞬間引來周圍的側目,不少人疑惑地看了過來,小孩的父母也匆匆從旁邊趕了過來。

  費總的臉色頓時難看無比,好在那助理機靈,見狀擋在他面前:“費總,你們跟葛道長先走,這裡的事我來處理。”

  葛秀然也恍然回神,趕緊在前面開路:“費總,我們走樓梯吧。”

  費總現在哪還敢跟其他人去擠電梯,聞言點了點頭,快步跟著往樓梯間的方向走去。

  薛沉看了簡蘭斯一眼,意味深長道:“費總會不會殺了我們滅口?”

  簡蘭斯無奈地看他:“……不至於。”

  不過費總估計很緊張,這些富商都很重面子,這事要是傳出去,說不定會被競爭對手當成把柄。

  簡蘭斯想了一下,說道:“我們去看看吧。”

  兩人跟著一起進了樓梯間,費總停下來看了看他們,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臉色十分不好。

  他旁邊那穿馬褂的男人干巴巴笑了一下:“兩位小友應當不會出去亂說吧?”

  薛沉眨眨眼:“看我心情吧。”

  費總臉都綠了。

  簡蘭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不介意的話,一起去找張道長。”

  費總見秘密已經被撞破,遮掩也沒用,他實在急著見張鼎玉,便點了點頭。

  簡蘭斯先開了口,葛秀然也就沒有攔著,與張鼎玉通報一聲,便帶著他們一起回了房間。

  一群人在房裡坐了下來。

  費儀春不便說話,只好讓馬褂男代為解釋自己的情況。

  原來這費總是京城那邊的商人,名叫費儀春,生意做得很大,在同行中很有名氣。

  最近這段時間,費儀春正在參加一個政府項目的投標,如果順利拿下,不僅是一筆可觀的訂單,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此打通政府那邊的渠道,意義十分重大。

  費儀春為此殫精竭慮,四處走動,幾乎每一個環節都親力親為,沒想到臨近開標時間,他卻突然得了一種怪病。

  數日前的一天醒來以後,費儀春突然發現自己的肚子裡會發出聲音,開始那聲音很小,聽得不太清,他還以為只是鬧肚子,沒有太當回事。

  不料過了一段時間,那聲音越來越大,不僅如此,費儀春還發現,那並不是普通的響動,而是在模仿他說話。

  只要他一開口,肚子裡就會跟著重復一遍,且音調還與他非常相似,就好像肚子裡的回音一樣。

  到了後來,那聲音已經如正常人聲大小了。

  費儀春被嚇得夠嗆,連夜去私人醫院做了全身檢查,卻查不出任何問題。

  做生意的多少有些迷信,費儀春在醫院查不出來,立刻想到可能不是科學問題,便去找了長期來往的一位端公,也就是這位同行的馬褂男尋求解決方法。

  端公是流傳於陝南巴蜀一帶的巫道流派,擅長收禁打符、贖魂買命、遣瘟設送之類的事項。

  而馬褂男便是端公派這一代中的佼佼者,名叫馬鎮白。

  馬鎮白倒是一眼看出費儀春的問題,無奈他也束手無策,倒不是因為費儀春的情況很嚴重,相反,費儀春這問題並不大,只是要解決卻相當棘手。

  根據馬鎮白猜測,費儀春肚子裡應該是長了一種叫應聲蟲的東西,這是一種棲息在人的肚子裡的寄生蟲,每次宿主說話的時候,應聲蟲就會效仿發出一樣的聲音,而且隨著寄生時間越長,聲音會越來越大。

  因為這種特性,人們常用“應聲蟲”來形容那些毫無主見,隨聲附和的人。

  在古時候,有些窮人會故意吞食這種蟲子,讓肚子可以發出聲音,或以此賣藝,或以此騙人,從而賺取錢財。

  不過這種蟲子十分罕見,正經人更厭惡此蟲的名聲,慢慢這東西就絕跡了。

  到如今,只有古籍上還有相應的記載。

  沒想到現在居然又在費儀春身上出現了,可以說相當稀奇。

  說問題不大,是因為這東西和蛔蟲有些相似,短期內不會對身體健康造成太大的影響,只是會一直重復宿主的話,十分煩人。

  治療方法也簡單,所謂雷驚蟄蟲,應聲蟲與世間多數陰邪怪蟲一樣都怕驚雷。

  只要聽到雷聲,這蟲子就自然會從肚子裡爬出來,因而古時以此為生的人每到雷雨天氣都要找地方躲起來,免得應聲蟲受到驚嚇。

  正常情況下,費儀春只要耐心地等雷雨天出現,讓雷聲嚇一嚇,這事就解決了,但偏偏他下周就要參加開標評標會,肚子裡長了這麼一只應聲蟲,他到時候哪敢出聲發言,搞不好被當成什麼邪祟抓起來。

  費儀春急得團團轉,好在多方打聽後,得知太虛觀的張鼎玉道長擅長雷法之術,曾施法引來天雷。

  費儀春於是連夜飛到浮城,顧不上張鼎玉已經約了客人,匆匆地趕了過來。

  馬鎮白知道後主動提出同行,說要見識一下太虛觀的雷法之術。

  費儀春哪會不知馬鎮白的心思,不過人張道長不介意,他也沒必要攔著,畢竟他現在這情況,萬一路上碰上點什麼,還有馬鎮白搭把手。

  說完這其中的緣由之後,馬鎮白狀似無奈地調侃:“先前費總的助理聽說這蟲子怕雷聲,還特意找了許多雷聲的錄音放給費總聽。”

  至於結果,不言自明。

  張鼎玉聽完也笑了笑,解釋道:“聲音只是其一,天雷本身乃是陰陽薄動,具有天地罡氣,才能使邪魅蟄蟲驚懼而不敢作祟,只聽錄音怎麼能行。”

  “我也是這麼說,陳助非要試過才信。”馬鎮白笑道,“這不,還是得來找張道長,聽聞張道長雷法之術乃龍虎山張真人親授,是真人之後唯一曾引來天雷的人,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見?”

  他這話乍聽似乎在吹捧張鼎玉,細細一品卻有些酸意在裡面。

  這與端公一派的修習有關,端公派法脈龐雜,但真正的端公有一顆常用印,叫雷霆都司印,換句話說,他們端公派也是有修雷法術的。

  不過如今天地兩界的交流變弱,修道者很難再像以前一樣輕易借得天地神力,許多法術也就無法展示出其原本的威力。

  而雷法又是道門法術中較為晦澀的一門,非天賦卓絕者不能修成,到了今日,別說學成,能夠入門的人都寥寥無幾。

  馬鎮白作為端公派這一輩的佼佼者,自然天賦不俗,不然也不能在能人輩出的京城闖出一番名堂來,但這雷法之術,他卻至今也沒能練出什麼眉目來。

  因此這次聽說費儀春聯系上了張鼎玉,便非常積極地一起跟來,一則如他所說想見識一下,二則多少也有些不服。

  不料張鼎玉卻只嘆了口氣:“可惜,你們來的不是時候。”

  馬鎮白不解:“怎麼說?”

  張鼎玉看了徒弟一眼,葛秀然便解釋道:“我師父近來身體不適,恐怕沒有辦法行這雷法之術。”

  費儀春一聽頓時急了:“張道長,我是很有誠意的,只要你能幫忙把雷引來,價錢你盡管開口。”

  他一說話,那應聲蟲的聲音也跟著響起,一字不漏地把話復述一遍。

  這情形哪怕不影響健康,也很影響生活了。

  “費居士誤會了。”張鼎玉擺擺手,“實在是雷法之術不比一般法事,稍有差池都不能成,貧道近期確有不便,並非有意推脫。”

  話說到這份上,費儀春也不好再多做糾纏。

  千裡迢迢從京城趕過來,結果還是白跑一趟,再想到過幾日開標評標會就要召開,自己好不容易經營出來的局面就要功虧一簣,費儀春不禁悲從中來。

  馬鎮白沒能看到雷法術,也不免有些遺憾。

  此時費儀春的助理小陳處理完大堂的事趕了過來,聽說了這結果,他倒是多了些心眼,笑道:“張道長是道門泰鬥,想來應該對同行情況比較了解,不知道您有沒有認識別的精於雷法的高人,可否方便引薦?”

  但張鼎玉只搖了搖頭:“未曾聽說。”

  馬鎮白也嗤道:“這年頭雷法術哪有那麼好修的,要是還有別的修成雷法術的,早就揚名了,哪還需要張道長告知。”

  他這麼說,既是證明張鼎玉所言非虛,也是為了自己的面子:我沒修成雷法術可不是我不行,是所有修道者都不行。

  費儀春更蔫了:“唉——”

  應聲蟲:“唉——”

  陳助理沉吟道:“這樣的話,那只能碰運氣了,我查一下天氣預報,看看這兩日國內有沒有下雨的地方,屆時我們趕過去,看有沒有機會碰上打雷。”

  薛沉對這事興致缺缺,本來一直在旁邊玩手機,這時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不是吧,人間那麼多道士,真的再找不出一個會雷法的?”

  張鼎玉:“這倒不一定,人行大道,號為道士。世間修道者千千萬,民間也有許多天才,這其中有修成雷法術的也說不定,只是不知藏身何處,更不知該如何找到。”

  薛沉皺了皺鼻子:“現在網絡不是挺發達的嗎?發個帖子問問看咯。”

  他這話一下子打開了陳助理的思路,陳助理一拍手:“這也是一個辦法。”

  他轉頭向費儀春請示,“費總,要不我們發個懸賞,也不用說太具體的情況,就說找會雷法術的,至於賞金……一百萬你看可以嗎?”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一百萬比起投標的項目不過是毛毛雨罷了。

  費儀春點了點頭,便要向張鼎玉告辭,突然眼前一晃。

  就見薛沉“蹭”一下站了起來,直直地看著他,雙眼放光:

  “一百萬?!我現在就打雷!”

  費儀春:??

  其他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沉:費總,你要這個金雷雷,還是這個銀雷雷,還是樸實無華的塑料雷?

  費總:可以都要嗎?

  小沉:這是另外的價錢。

  .

  應聲蟲有參考,《夷堅志》《古今笑史》《本草綱目》等都有相關記載,我做了私設。

  私設!!!!!不要當真!

 

12 雷法本源▏技多不壓身。

  薛沉心潮澎湃,差點原地起飛,這才是他的財運吧!

  虛假的財運:十萬。

  真實的財運:一百萬。

  小紅不錯,加一分。

  陳助理不解問:“同學,請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時張鼎玉已經想到了什麼,驚奇道:“小薛,難道你會雷法之術?”

  費儀春聞言頓時激動地站起來:“真的嗎?”

  應聲蟲:“真的嗎?”

  馬鎮白比費儀春還要激動:“怎麼可能?!”

  先不說薛沉看起來根本不像修道人士,這年紀也實在太輕了點,而且聽起來還在上學。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落在薛沉身上。

  薛沉看著費總,仿佛在看著一百萬:“應該還會吧……”

  馬鎮白都急了:“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什麼叫應該還會?”

  薛沉含蓄道:“試試看就知道了。”

  說起來也是心酸,原本身為一條優秀的龍,打雷下雨對薛沉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無奈他現在修為丟了大半,精魄也虛弱,而雷法之術又極耗精力,因此他對自己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很有把握。非是必要,他也不願出這個力。

  這也是為什麼前面他一直默不作聲,只好心地建議費儀春向民間尋找能人。

  虛弱的龍沒力氣做好事啊,但費儀春給的實在太多了。

  一百萬的話,薛沉覺得這個力可以試著出!

  其他人卻誤會了薛沉的意思,以為他是因為修習的時間不長還不熟練,這也很正常,畢竟他年紀這麼小,想來也沒多少時間沉澱。

  張鼎玉便寬慰道:“你壓力不用太大,姑且試一試,失敗了也無妨。”

  馬鎮白不可置信:“張道長,你還真信啊?”

  張鼎玉解釋道:“馬道友,你有所不知,小薛可是能跟龍君借力的。”

  馬鎮白聞言吃了一驚,才算明白張鼎玉為什麼會相信薛沉。

  龍最擅長的不就是行雷布雨,要是薛沉真能跟龍君借力,那年紀輕輕就學得雷法術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如此一來,馬鎮白心情可就十分復雜了。

  要說張鼎玉會雷法術就算了,人家畢竟是前輩,又是道門的泰山北鬥,但是薛沉才多大年紀啊。

  如果今天薛沉真成功打雷了,那他們端公派以後面子往哪擱。

  費儀春哪管馬鎮白心情怎麼樣,他一聽張鼎玉居然給薛沉背書,對薛沉頓時信心大增,喜不自勝:“那就請薛同學快施法吧。”

  應聲蟲:“那就請薛同學快施法吧。”

  有了希望,費儀春對這蟲子也沒有那麼害怕了,聞聲冷哼:“你再說,等下就把你滅了。”

  應聲蟲:“你再說,等下就把你滅了。”

  其他人:“……”

  陳助理表現出了十足的專業素養,面不改色地問薛沉:“請問薛同學需要什麼東西,我這就去准備?”

  張鼎玉因井龍王的事情承了薛沉一個人情,此時也熱情地說:“我這有太虛觀專供的朱砂黃紙,比外頭買的質量好些……”

  薛沉不等他們說完,只隨意一擺手:“不用,直接來吧。”

  龍打雷那是天賦技能,哪需要跟人間的道士一樣搞那麼多科儀形式。

  其他人聞言卻愣了一下,一時沒明白薛沉是什麼意思。

  就見薛沉口中快速默念幾句什麼,隨後手往虛空處輕輕一揚,這其實是一個龍爪翻轉的姿勢。

  但其他人顯然是看不懂這個姿勢的,只有些莫名地隨著他的動作,下意識往旁邊看了看。

  但見周圍一切如故,房間外也風平浪靜,並無任何事情發生。

  大家:?

  “靠!還真的不行!”薛沉破口罵了一聲,那暗算他的人極為厲害,竟是如今還隱隱對他形成壓制。

  他嘆了口氣,把爪子收了回來,遺憾地衝費儀春說道,“不好意思,我最近身體不適。”

  其他人:“……”等等,這個理由張道長剛用過吧!

  費儀春喉嚨“咕嚕”一聲,又把話憋了回去,整個人像漏氣的皮球一樣,瞬間癟了下去。

  張鼎玉一言難盡地看著薛沉,欲言又止:“小薛你……”

  你這是壞我信譽啊!

  馬鎮白再也忍不住冷笑出來,語氣中更有幾分幸災樂禍:“小兄弟,你吹牛之前好歹也做點功課吧!”

  他學薛沉揚了一下手,“你也太敷衍了,這樣是騙不到錢的。”

  譴責薛沉的同時,他心裡總算松了口氣,就說薛沉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會雷法,果然是騙人的。

  他還看了張鼎玉一眼,頗有意見,“張道長,現在騙子的手段層出不窮,你還是要多甄別才好。”

  要不是張鼎玉背書,他也不會被嚇這麼一跳。

  薛沉根本不理會馬鎮白,他還在心中瘋狂辱罵那暗算他的人。

  一想到一百萬就這樣擦肩而過,實在叫龍傷心。

  簡蘭斯本來一直沉默旁觀,此時見薛沉蔫蔫的樣子,心中不自覺一動,想了一下,說道:“要不,你再試一遍?”

  薛沉看了他一眼,心想,真是人美心善。

  等自己精魄恢復了,一定打一個最大最響的雷給他看……一路狂風暴雨帶閃電那種!

  馬鎮白正因為薛沉不接話憋氣,聽簡蘭斯這麼說,當即嘲諷道:“還試?不是我說,這位小兄弟好歹學點真東西做做樣子吧。”

  他衝薛沉嗤了一聲,越發陰陽怪氣,“你知道引雷有什麼流程嗎?需不需要我發點給你參考?”

  薛沉皺了一下鼻子,嫌棄道:“算了吧,人間的法術也就那樣。”

  也就是他伏波龍君還沒在人間出名,要不道士還得找他借力呢,讓他學人間的法術那不是消費降級嘛。

  馬鎮白沒想到他本領不行,口氣倒挺大,直接把“人間”都給鄙視上了。

  馬鎮白都氣笑了,本來只是想教訓一下年輕人,這下倒是真上火了,眼睛一轉,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來:“既然你這麼有追求,看不上人間的法術,那這上古神文怎麼樣,這可是真正的雷法之源……”

  其他人聞言都好奇地看了過去,卻見馬鎮白手機上打開的是一段古篆文的照片。

  張鼎玉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馬道友,小薛只是年輕不懂事,你何必這麼戲弄他?”

  馬鎮白照片上的那段古篆文,分明是道門內世代相傳,卻無人能解讀的上古神文。

  這神文據說是從古須彌山的石刻上拓印下來的,年代已不可考,有傳可能乃上古遺跡。

  當年正一派的祖師靖虛先生便是從這神文拓印上悟得雷法之術,而今各門各派的雷法,也都在此基礎上演化而來,因而說,這神文是真正的雷法本源。

  可惜靖虛先生之後,再無人參透這神文真諦。

  別說參透,文化水平差一點的道士,根本看不懂這古篆文,更別說學習了。

  此時馬鎮白拿出這等艱澀晦澀的古篆文來,可不是故意戲弄薛沉嘛。

  張鼎玉正要打圓場,卻見薛沉余光瞥了馬鎮白的手機一眼,突然“咦”了一聲,伸手把他手機拿了過來:“這個有點東西。”

  他要沒認錯的話,這還真是神文,看著倒像是哪位上古大神留下的。

  馬鎮白:?

  馬鎮白見薛沉還真搶了他的手機去看,只覺得他在裝模作樣,更加無語了:“小兄弟,你不會以為這跟你們上課一樣,看兩眼,背一背就會了吧,我跟你說……”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耳邊傳來“轟——”的一聲輕響,像是什麼東西在半空中陡然炸開,一團小小的火團憑空冒了出來。

  耀眼的火光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眾人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幾乎是反射性地往四周退了幾步。

  馬鎮白眼睛猛地一瞪:“怎、怎麼回事?”

  就見薛沉看了那團火一眼,疑惑地“咦”了一聲:“怎麼是火雷啊?”

  馬鎮白:??

  馬鎮白腦中閃過什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是你引來的?!”

  “應該是吧。”薛沉其實也不是特別確定,又看了手機兩眼,手隨意一翻,接著更大的聲響炸開,空中的火球變得更大了。

  一股熱浪直撲眾人臉面。

  薛沉這下確定了,有些不滿道,“真是火雷啊。”

  作為一條龍,可以選的話,他當然還是更喜歡水法。

  不過現在形勢比人強,能用什麼就用什麼吧。

  這神文與他原來修習的水法差異極大,倒是不太受那老陰人的壓制。

  總之先把一百萬賺到再說!

  馬鎮白都呆滯了,驚愕之余也著急上火。

  不是,他這是什麼嫌棄的語氣啊?!

  這可是上古雷法!

  半晌,馬鎮白總算找回了聲音,說話都磕巴了:“你、你怎麼看得懂這篆文?”

  薛沉聞言,臉上不禁流露出當代龍子的悲傷,長長地嘆了口氣,“現在競爭壓力太大了,不多學幾門語言很容易被淘汰的。”

  龍族就業內卷那叫一個激烈,哪條小龍不是一出殼就開始上補習班,除了修習法術,天界的各種文字也是要學習的,不然以後還混不上清閑的文職。

  薛沉三年修仙五年得道,遙遙領先同齡龍,學的文字也比別的龍多。

  沒想到居然在這用上了,正應了那句技多不壓身。

  其他人一聽也紛紛震驚,沒想到現在學生的競爭都成這樣了,他們光知道很多小孩從小就要學多門外語,現在居然連古篆文都要學了??!!!

  大家一片精神恍惚:現在的孩子也太難了吧!

  屋裡陷入一片難言的寂靜,直到一聲響亮的干嘔聲打破了這神秘的氛圍。

  “嘔——”

  費儀春突然感到喉嚨處一陣痙攣,連忙按住肚子,幾乎是反射性地彎腰對著地面,用力地干嘔起來。

  隨著一聲長長的“yue——”,一塊紅色的肉塊從他的嘴巴裡掉了出來,落到地上。

  那肉塊約有六七釐米長,大家一看,卻見那肉塊竟然長著人的模樣,再細細一瞧,還有些費儀春的樣子。

  費儀春嚇得“嗷”的一聲,臉色煞白地往後蹦了好幾步。

  其他人也不自覺喉嚨一陣收縮,有種反胃的感覺。

  費儀春一想到這東西居然是從自己肚子裡吐出來的,只覺得更想吐了,強忍著道:“這、這就是應聲蟲嗎?”

  就聽地上那肉塊跟著說道:“這、這就是應聲蟲嗎?”

  “靠,好tm嚇人的蟲子。”薛沉感覺龍鱗都要外翻了。

  隨著他的話,又是“轟”的一聲,一道驚雷落在那肉塊之上,肉塊一下燒了起來。

  其他人:“…………”

  大家情不自禁地看向薛沉,欲言又止。

  講道理,還是你比較嚇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沉:美人,看,這是朕為你放的天雷。

  蘭斯:……謝謝,我很喜歡。

 

 

13 偷渡的怪物▏我覺得它應該沒有辦理簽證。

  肉塊模樣的應聲蟲在雷火中漸漸失去了動靜,待火光燃盡,地上只剩下一塊黑色的焦炭,散發出一股難以言表的焦糊味。

  地板也被燒出一個如碗口大小的黑色窟窿,周圍一圈焦黃色。

  薛沉看了那窟窿一眼,冷靜地問費儀春:“這個是治療過程中產生的破壞,你們應該會負責賠償給酒店吧?”

  費儀春臉色仍然一片煞白,忙不迭點頭:“那當然,那當然。”

  薛沉放心了。

  沒想到困擾自己多日的怪病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解決了,費儀春大喜過望,再說話的時候,肚子裡果然再沒有發出那瘆人的復讀。

  “了不起,實在了不起,薛同學真是年少有為,令人佩服啊!”費儀春緩過來後,便激動地要去握薛沉的手,被薛沉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薛沉低調一笑:“應該的。”

  費儀春簡直恨不得把薛沉給供起來,“我實在不知應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快別這麼說。”薛沉很客氣地說道,跟著左手拇指和食指合在一起搓了一下,“你知道的。”

  費儀春:“……”

  差點忘了,這同學是聽到一百萬才挺身而出的!

  不過他也不在意,他是做生意的,深知有本事的人願意收錢辦事就算他的運氣了。

  費總非常識趣地點頭:“我懂我懂。”

  陳助理果然專業,見狀迅速上前跟薛沉交換了聯系方式,笑道:“薛同學放心,酬金我們會盡快打進您的戶頭。”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稅後。”

  薛沉深深看了他一眼,“包售後。”

  這個結果可謂皆大歡喜,費儀春知道張鼎玉和簡蘭斯原來還有約,也就沒有繼續逗留,客套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唯有馬鎮白還久久無法回過神來了。

  眼看著要走了,馬鎮白仍呆呆地看著薛沉,眼神中一片心碎,猶豫良久,終於開了口:“你……”

  薛沉:“干嘛?”

  馬鎮白語氣悲戚,飽含了對自身的懷疑:“你剛剛,看一眼神文就會了?”

  這件事對他打擊最大的並不是薛沉能看懂古篆文,畢竟薛沉也說了,他這是從小學的。

  但問題是,為什麼他看了幾眼就能學會啊,而且完全不走流程,上來直接就開始打雷了。

  你好歹先洗個手看起來也正式一點啊!!

  馬鎮白天賦不低,從來自視甚高,他這個年紀就能成為端公一派的領頭羊,成就不可謂不高。

  雖然在雷法上略有落後,但他一直覺得自己只是少了點時間而已,大名鼎鼎的張鼎玉,不也是到了這個年紀才有了此等修為嘛。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人,學東西這麼快!

  龍虎山聽了都要連夜坐火車趕來錄取吧!

  幸好,薛沉搖了搖頭:“怎麼可能看一眼就會。”

  馬鎮白聞言不禁升起一絲絲希望。

  就見薛沉回想了一下,認真道,“看了起碼有十幾眼吧。”

  馬鎮白忍不住抽噎了一聲,“嚶——”

  傷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極強!

  費儀春見狀心生不忍,寬慰道:“馬老師,你放心,你還是我最信任的大師。”

  馬鎮白哪有心情跟他應酬,又痴痴地看了薛沉一眼,然後把自己的微信二維碼遞了過去:“我可以加你嗎?”

  薛沉:“可以吧。”畢竟馬鎮白還給他提供了神文,雖然他也不是出於好心,但薛沉是條大方的龍,也不至於跟他計較。

  兩人加了微信,馬鎮白才眼含熱淚地跟著費儀春他們一起走了。

  費儀春他們走後,薛沉一回頭,就見張鼎玉師徒二人也熱切地看著他。

  張鼎玉不住感嘆:“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葛秀然聞言心酸,哽咽道:“師父,我也是後生。”

  張鼎玉一時無言,訕訕地轉移話題:“小薛,我看你在道法上的天賦不俗,如果能夠勤加修煉,假以時日,說不定能得道飛升啊。”

  人間已經有百余年沒有大能飛升過了,張鼎玉這話無疑是對薛沉極大的肯定。

  ——如果薛沉是人的話。

  薛沉看了他一眼,沒好說本龍都得道好幾年了,現在是遭人陷害不得不重修,只含糊道:“在練了在練了。”

  他最近確實每天都在修煉,不過是為了修補精魄,就是人間靈氣不夠,頗有些費力。

  張鼎玉聞言點點頭,又說:“上回聽你說你沒有加入門派,尚且能有這樣的成果,如果能正式拜師入門,有正規的引導,相信會突飛猛進……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們太虛觀在道門內算得上數一數二,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前去參觀一番?”

  薛沉算明白了,張鼎玉原來是想給他們道觀招生呢。

  “謝謝你的好意。”薛沉道,“不過我有正規的老師了。”

  張鼎玉一愣,心想難道是自己理解錯了,薛沉其實是有師承的,只是師父沒有開宗立派而已。

  這也是有可能的,民間高人無數,也有不少脾氣古怪獨來獨往的人。

  說不定薛沉的師父就是喜歡閑雲野鶴的方外高人。

  “那倒是貧道唐突了。”張鼎玉抱歉道,又好奇地問,“不知尊師是哪位?”

  能夠教出薛沉這樣水平的人,哪怕沒有門派,也絕不是等閑之輩。

  一瞬間,張鼎玉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了一個超塵脫俗的高人形像。

  薛沉“哦”了一聲:“就是我們系的欒駿主任,他是我的畢業論文導師。”

  他難得露出敬畏之色,“聽說欒老師查重特別嚴格,掛過好多人,真是慘無人道,希望我能順利畢業。”

  張鼎玉噎了一下:“……可以的,你這麼棒。”

  薛沉抱拳:“承你吉言。”

  招生的話題就這麼含混了過去,張鼎玉看出薛沉對道門沒有興趣,也不好強求。

  薛沉還記得張鼎玉跟簡蘭斯有約,便說道:“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張鼎玉卻想到了什麼,突然說:“小友要有興趣的話,不妨留下來一起聽。”

  薛沉毫不猶豫:“沒興趣。”

  張鼎玉比他更快地說:“我們要討論的是最近浮城一個妖怪的事,現在道協發了懸賞,誰要能抓到那妖怪,獎金五十萬。”

  薛沉已經伸出去的腳步往回一收,又坐了回去:“少了點,但義不容辭。”

  現場:“……”這可真是一位有原則的同學啊!

  不怪薛沉見錢眼開,龍本來就喜好奢華,他在龍裡都算樸素了,但游戲皮膚總不能省吧,不然多丟龍。

  再者,他還得為他重修道體存點錢,這段時間下來,他已經發現人間靈氣消退得十分厲害,如果要盡快恢復的話,就得借助天材地寶。

  這東西花起錢來基本就是無底洞,還不一定有。

  薛沉琢磨,要實在賺不到錢,最次的方法,大概就是抓幾個違法犯罪的妖怪燉湯……希望人間的妖怪爭氣點,把自己的口感練好一點!

  張鼎玉於是說起了近日省內發生的怪事。

  “大約一個月前,省內陸續有漁民在捕魚時被一個來歷不明的水怪所傷,那水怪面貌十分怪異,以前從沒有人見過,而且力氣特別大,一般的方法捕捉不住,因而有關部門懷疑可能是成精的怪物,就請了一些道友前去收服,沒想到那妖怪十分凶悍,打傷了好幾個人。”

  薛沉聽到此處,已經隱隱猜到張鼎玉為何“身體不適”,估計他也是被妖怪打傷的人之一,而且應該在井龍王鬧事的時候就已經受了傷,因此當時才只讓葛秀然一人去做蕩穢法事,卻並不是有意敷衍徐仁城。

  果然,張鼎玉繼續說,“……說來慚愧,貧道也在跟那個妖怪打鬥中受了傷,還讓那妖怪逃了,現在妖怪逃到了浮城,不知隱匿在什麼地方,我與幾名道友只能暫時守在這裡,一有風吹草動,立刻趕去收妖。”

  薛沉好奇問:“那現在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妖怪了嗎?”

  張鼎玉搖搖頭,神色凝重:“那妖怪長得十分怪異,像是大魚,身上有劍,但是臉又是鳥的臉,我實在聞所未聞……不然也不至於失了手。”

  按照張鼎玉的說法,那妖怪未必多麼厲害,只是力氣極大,又十分凶悍,最大的問題在於這種生物他們以前從未見過,也不知對方修習的是什麼法術,對付起來少了點針對性,才屢屢讓那怪物逃脫。

  薛沉按著張鼎玉的描述想像了一下樣子,發現自己居然也對這種生物毫無印像。

  這凡間居然還有龍都不認識的水生怪物,還真有幾分稀奇。

  薛沉琢磨了一下,突然轉頭去看簡蘭斯,隱隱覺得他應該知道點什麼。

  簡蘭斯看起來跟張鼎玉這些道士並不是一路人,卻專程約了張鼎玉討論這事,總不能是平白無故的吧。

  果不其然,簡蘭斯略一沉吟,從手機中調出一張圖片:“張道長,你看看,你們在追捕的妖怪,是不是長這個樣子?”

  薛沉探頭看去,發現簡蘭斯手機上是一張手繪的圖片,圖上畫的是一條巨大而怪異的魚。

  那魚長著典型的流線型身體,有點像鯨,背部的鰭又尖又長,像一把長在背上的劍,這些部分都還勉強在正常的範疇內,最詭異的是魚的臉。

  那魚居然長著一張圓圓的臉,眼睛也圓圓的,臉上有毛,還長著喙。

  這分明是一張貓頭鷹的臉。

  難怪張鼎玉說怪物身上有劍,長著鳥臉。

  “就是這個樣子!”張鼎玉精神一振,“小簡先生,請問你這張圖是從哪裡來的?你知道這是什麼怪物嗎?”

  簡蘭斯點點頭:“這個叫鸮面鯨,是被封印在北歐一帶海域的遠古海怪,前些日子不知什麼原因封印突然失效,它就逃了出來,並且一路逃竄到了華夏。我這次回國,就是來追捕這個怪物的。”

  “原來如此。”張鼎玉恍然大悟,沒想到這居然是個國外來的怪物,難怪他們以前都沒有見過,他大感吃驚,“這怪物怎麼會跑到華夏來?”

  “偷渡來的吧。”薛沉非常認真地想了一下,“我覺得它應該沒有辦理簽證。”

  其他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沉:中國的龍王(x),世界的龍王(√)

  開玩笑開玩笑!

  鸮(xiāo)面鯨,可能有小部分的讀者不認識“鸮”這個字,備注一下,就是貓頭鷹一類的鳥哈。

  .

  這篇文的立意是全球化背景下的都市神話(誇張修辭!),所以會有部分外國妖怪,但總體還是以本土神話背景為主,國際妖怪只占比較小的篇幅哈。

  然後外國妖怪的部分基本都有參考的原型,但是也做了大量的私設,大家看看就好,請勿考究,問就是架空!!!!

  外國妖怪的相關參考書籍:

  《海怪(歐洲古海圖異獸圖考)》《海怪(中世紀與文藝復興時期地圖中的海洋異獸)》《圖說騎士世界》《怪物考(中世紀幻想藝術圖文志)》《金枝》《金葉》《女巫宣言》《圖騰與禁忌》等。

  如果大家有好看的外國妖怪考證資料也可以繼續推薦給我!

  本土神話背景的參考書籍比較多,等完結後再統一放。

 

 

14 獵龍騎士▏獵龍騎士?!這是什麼職業?

  一般來說,水裡的界限不像人類的國界那麼分明,不過生物都有各自習慣的生活領域,正常情況下也不會亂跑,何況跨越一個大洋那麼遠,中間還有海溝海嶺什麼的,可能還會遇上渦流或海底火山,可謂危險重重。

  至於開了靈智,修成道體的精怪,就更少隨便出國了。

  誰知道國外的修道者是什麼秉性,什麼術法,天地各界又各有結界隔著,隨便亂闖的話,搞不好被哪個大能給打殺了。

  就薛沉所知,各地龍王所管理的水府就都設有結界,以前還從未有外國的精怪闖進來過。

  這個鸮面鯨一定是偷渡過來的!

  偷渡屬於違法犯罪的一種!

  薛沉開始思考,不知道外國的妖怪燉湯好不好喝,還不忘跟簡蘭斯咨詢:“這種魚吃起來是什麼味道?”

  簡蘭斯:“……?”

  張鼎玉師徒也不禁多看了薛沉幾眼,還微微有些驚恐,他們修道界抓了這麼多年吃人的妖怪,還是第一次看到想要吃妖怪的人。

  人族有你了不起.jpg

  葛秀然干笑道:“薛同學還吃這個啊?”

  薛沉莫名,理直氣壯地反問:“吃魚有什麼問題嗎?”

  葛秀然啞然,一時居然無法反駁。

  這麼說好像也沒有錯,精怪原型也就是大魚,雖然長得怪異點。

  ……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不怕消化不良嗎?

  “應該沒有問題。”簡蘭斯居然一本正經地回答,“不過我也沒吃過,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兩位道長不得不懷疑是自己見識還不夠廣,默默地調整了一下心態。

  張鼎玉重新把目光放回簡蘭斯身上,問道:“說起來,還不知道小簡先生是什麼身份,我聽秀然說,你似乎也是一位修行者?”

  “可以算是。”簡蘭斯也沒有隱瞞,坦蕩地說,“我母親是古阿卡城獵龍騎士的後代,我從小跟隨我母親修煉,也是一名騎士。”

  他話音剛落,就見薛沉眉頭一皺,震驚地問:“烈龍騎士?!這是什麼職業?騎烈龍的嗎?”

  薛沉眼神一下微妙了起來,隱隱還帶了一絲譴責,“好重的口味。”

  簡蘭斯汗了一下,澄清道:“不是,是獵殺龍的,就是屠龍勇者。”

  不料薛沉更激動了,當場質問三連:“屠什麼龍?為什麼屠龍?龍做錯了什麼?”

  他打人都偷偷打,吃妖怪都是挑違法犯罪的吃……而且還只是在設想階段,都沒真的動手!

  他看簡蘭斯的目光頓時不友善了起來,“真是邪惡又大膽的人類!我要噴死你!”

  他說的噴完全是物理意義上的噴,厲害的龍,一口氣能讓風雲變色。

  不過其他人並不是這麼理解的,只覺得當代年輕人真能吵架。

  簡蘭斯腦門上徐徐冒出一個問號,不明白薛沉為什麼這麼激動。

  倒是葛秀然先反應了過來,一頭黑線地插話:“你們兩人說的應該不是同一種龍吧?”

  薛沉雖然從小也學了許多凡間的知識,但龍族的教育僅限於本土三界,對西方文化的接觸很少,因此第一時間誤會了。

  好在他這具肉身是受過人間高等教育的,葛秀然一提起,他便也隱約接收到了相關的記憶。

  簡蘭斯也恍然明白過來,不禁失笑,這才解釋道:“我說的是古歐洲的惡龍,不是你想的那種龍。”

  他邊說還邊又找了一張歐洲龍的圖片給薛沉看,“是這種,Dragon,你說的是華夏的龍,在英語中叫Loong.

  薛沉將信將疑地看了一眼簡蘭斯的手機,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吃驚道:“這也太難看了吧!建議開除龍籍!”

  這卻是薛沉誤會了,雖然中文都叫“龍”,但西方的龍跟東方的龍實際並不是一個概念。

  薛沉作為華夏本地的土著龍,祖上是上古瑞獸,天生祥瑞,又有控水之能,非常受到凡人的喜愛與尊敬,在重視水利的農耕時代,許多地方都有龍王廟。

  而西方的龍則是邪惡、混亂、黑暗和毀滅的代表,在西方的傳說中,惡龍是來自深淵的惡魔,凶猛異常,最經常做的事情就是欺壓百姓、危害莊稼、劫掠財富等。

  因為惡龍巨大的威脅性,西方也有專門獵殺惡龍的人,就是傳說中的屠龍勇者,多為騎士出身。

  西方惡龍的長相也與薛沉他們一族長得截然不同,此時簡蘭斯給他看的圖片中的怪物就讓薛沉非常震撼。

  只見那怪物長著巨蛇一樣的身體,野獸的頭,頭上有冠,長著尖利的牙齒和冰冷的豎瞳,身上只有兩足,另外還有巨大的像蝙蝠一樣的膜狀翅膀。

  看起來就非常陰暗邪惡!

  薛沉堅決不承認這是龍!

  希望聯合國能管管,嚴格制定龍的標准!

  簡蘭斯算是看出來,薛沉非常維護本土龍的名譽,這也很正常,龍在華夏人的歷史中具有非常特殊的地位,人間也有很多崇拜龍的人。

  薛沉大概就是一名龍的粉絲吧。

  “惡龍確實不好看。”簡蘭斯笑了笑,“我們屠的是這種不好看的龍,不是華夏的龍。”

  薛沉這才輕哼一聲,算是把事情揭過去了。

  這樣一來,簡蘭斯的身份也就明了了,西方的騎士與東方的修道者一樣,主要工作都是對付妖邪怪物,維護人間的和平。

  有屠龍能力的騎士則擁有更榮譽的稱號:獵龍騎士。

  這鸮面鯨原是歐洲水怪,沒想到掙脫了封印逃竄到國外,頗有幾分犯罪分子偷渡流亡的味道。

  簡蘭斯也就義不容辭地跨國執法來了。

  至於他作為騎士,又為什麼會在雲玨集團工作就不得而知了,他沒有明說,其他人也不會多問。

  有了簡蘭斯的信息,張鼎玉總算多了幾分妖怪的眉目,當即通知了道協那邊,重新制定追捕方向。

  不過眼下還沒有鸮面鯨的下落,簡蘭斯也只能先與張鼎玉約定保持聯系,隨時互通有無。

  ……

  告別張鼎玉師徒,出了房間,薛沉仍對簡蘭斯的身份有些耿耿於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呵”了一聲:“祖上屠過龍……”

  簡蘭斯:“……”

  看來薛沉真的非常愛龍護龍了。

  明明是有點霸道的行為,但他瑩潤的眼睛滴溜溜地看過來時,卻莫名有種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可愛。

  簡蘭斯心中不自覺一動,情不自禁為自己辯解:“其實我很喜歡東方的龍。”

  薛沉微微眯起眼睛,顯然並不怎麼相信,“是嗎?”

  簡蘭斯只好耐心地解釋,“我父親是華夏人,我雖然在國外長大,但是每年放假都會回國生活,也在這邊上過學,我在書上看過龍的故事,還有插圖。”

  他看著薛沉,“我覺得東方的龍很特別,也很漂亮。”

  他說得特別認真,讓龍很難不相信,這下薛沉不僅釋懷,還特別滿意,給了簡蘭斯一個贊賞的眼神:“謝謝,你也很好看。”

  簡蘭斯:?

  不是在說龍嗎?為什麼突然誇起他的長相??

  簡蘭斯正迷茫,薛沉收到徐仁城的信息,問他怎麼還沒到,慶功宴都快結束了。

  薛沉大吃一驚,回復:【還沒結束呢?我這就到!】

  回完又看了看簡蘭斯,覺得他現在更順眼了,便笑眯眯問:“來都來了,要不要一起去?”

  簡蘭斯本來對慶功宴不感興趣,看到薛沉的眼睛,到嘴邊的話不自覺拐了一下,“好,一起去。”

  兩人相攜到了三樓的宴會廳,發現宴會廳裡氣氛十分熱烈,原來慶功宴已經到了尾聲,正在進行員工最喜聞樂見的環節——抽獎。

  薛沉雖然是以實習生的身份參加的慶功宴,座位卻被安排在最前面的桌子,跟徐仁城一干管理層坐一起。

  徐仁城沒想到簡蘭斯也會一起來,倒是有些意外,不過也沒說什麼,正好桌子還有空位,就叫他和薛沉坐到了一起。

  坐下後,徐仁城似假還真地抱怨:“你們來得也太晚了,有點不給面子吧?”

  薛沉了然:“你是不是要開始勸酒了?”

  徐仁城正准備拿酒的手微微一抖,就聽薛沉輕描淡寫地繼續說,“也不是故意的,剛剛幫人驅了一下邪。”

  應聲蟲屬於陰邪生物,嚴格算起來也是驅邪沒錯。

  徐仁城:“……”

  徐仁城默默把酒放了回去,也不好細問,只訕訕一笑:“我讓人給你們重新加菜。”

  同桌其他人本來對這兩個姍姍來遲的年輕人還有點意見,見徐仁城都這麼客氣,也只好默默把不滿吞了回去。

  這時會場突然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氣氛達到了頂點,原來是抽獎進行到了最後,即將抽出本次宴會的一等獎。

  舞台上,主持人用極具煽動性的語氣說道:“我最後再強調一遍,每個人的座位上都有一個提前放好的號碼牌,請大家看清楚自己的號碼,等下我們抽到哪個號碼,拿到一樣號碼的人就可以得到今天的最終大獎——X牌最新款的頂配手機……”

  薛沉聞言看了自己桌面一眼:“我這裡沒有號碼牌啊。”

  “可能不小心弄丟了。”徐仁城道,剛剛不少人來這桌敬酒,被誰蹭掉了也很正常。

  他說著順手把自己的號碼遞給薛沉:“我的給你吧。”

  薛沉:“確定?”

  “一個號碼牌而已。”徐仁城笑道,略帶了些自嘲,“不過你拿了也沒用。”

  薛沉不解,就見同桌的知情人紛紛會心一笑,都調侃起來。

  “老徐的號碼,那鐵定是沒戲的。”

  “別說老徐自己的號碼,被老徐摸過的都不行。”

  “徐總來雲玨也有十年了吧,好像一次獎沒中過?”

  “我記得有一年年會抽獎特別多,跟徐總同桌的人都中獎,就徐總沒中吧?”

  “建議等老徐退休的時候,讓公司給他專門發一個終身成就獎。”

  ……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薛沉算是聽明白了,就是徐仁城沒中獎運的意思。

  有些人就是這樣,也說不清為什麼,明明生活各方面都很順利,但就是沒什麼偏財運,往往一群人一起參加年會,別的人最差也拿個安慰獎,他就能空手到最後。

  徐仁城就是這種人,難怪他爽快地把自己的號碼給了薛沉。

  薛沉倒是無所謂,順手接過號碼,“重在參與。”

  話音剛落,主持人剛好開獎,“一等獎中獎號碼——65號。”

  徐仁城遞號碼的手還沒收回來,臉上的表情驀地一僵。

  薛沉剛把號碼接過手,低頭一看:65

  徐仁城的眼角當時就濕潤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徐總:苦澀.jpg

  小紅:再度立功!

  .

  鸮面鯨:沒隔離,沒核酸,沒口罩,三無怪物。

  在定位它的出行路線了。

 

 

15 越努力越幸運▏你要是多發點自拍,我就不會拉黑你了。

  等薛沉上台領完獎品下來,徐仁城還沒緩過來,一臉苦澀地看著他。

  薛沉見他深受打擊的樣子:“不至於吧,徐總,要不手機給你?”

  雖然賺錢不容易,但徐仁城對他還挺大方的,又供奉過伏波君,薛沉決定給他點面子。

  徐仁城擺了擺手,聲音裡飽含滄桑:“你不懂……”

  他做到這位置,一個項目獎金就幾百上千萬了,哪會在乎區區一點獎品,他只是難以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

  十年了!他入職雲玨集團十年了,從來沒有在任何宴會上中過一次獎,剛剛號碼才遞出去,居然就中獎了,還是一等獎。

  這也太打擊人了!

  同桌的人也“嘖嘖”稱奇,看徐仁城的眼神充滿同情。

  說好的徐仁城摸過的號碼都沒有中獎機會呢?

  難道他的威力還升級了?

  薛沉想了一下,安慰道:“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問題。”

  徐仁成彷徨地看他。

  薛沉認真臉:“是我運氣太好。”

  “謝謝。”徐仁城按了按自己胸口,“可以的話,請你以後不要再安慰我了。”

  ……

  慶功宴結束後,徐仁城沒讓簡蘭斯叫車,還是讓自己的司機繞一圈把他和薛沉一起送回學校。

  依舊是徐仁城坐副駕駛,簡蘭斯和薛沉坐後座。

  路上薛沉把剛中獎的新手機拆出來,准備把舊手機的數據導過去,不過操作了一會,又開始煩躁起來。

  這次他有經驗了,余光睨了簡蘭斯一下,很自然地把兩部手機遞過去:“你幫我導一下數據吧。”

  簡蘭斯:“……好。”

  他接過手機開始操作,感到旁邊的人慢慢蹭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記憶中那股自然而又清冽的氣息。

  淡淡的,又讓人印像深刻,讓簡蘭斯想起山顛的雪,他微微有些失神,手中的動作也不由自主慢了下來。

  耳邊隨即傳來薛沉的聲音:“不點確定嗎?”

  簡蘭斯回過神來,鎮定地繼續操作下一個步驟。

  等汽車在學校門口停下的時候,數據剛好導完。

  薛沉把手機揣進兜裡,下了車,衝簡蘭斯歪了一下腦袋:“一起走?”

  簡蘭斯點點頭:“嗯。”

  兩人便並肩進了校門,沿著學校的主干道往宿舍的方向走,一路上很自然地聊起今天發生的事。

  簡蘭斯想起薛沉打雷治療應聲蟲的事,笑道:“華夏的道術很有意思。”

  “你也挺厲害。”薛沉想到簡蘭斯之前對付井龍王的那一劍,他對西方的法術不了解,但也能看出簡蘭斯那一劍很不簡單。

  如果當時簡蘭斯真的砍下去,金望月恐怕不止是斷了舌頭那麼簡單。

  簡蘭斯:“騎士的劍術主要來自於信念,與華夏的法術是兩個體系。”

  “我覺得沒什麼區別。”薛沉不以為然,“所謂道法即心法,修道先修心。”

  他深深看了簡蘭斯一眼,“信念感強的男孩子,修道也不會太差。”

  簡蘭斯:“……”

  簡蘭斯若有所思,片刻後突然問:“那你覺得如果我修習華夏的法術,也能修成嗎?”

  薛沉隨口道:“試試就知道了。”

  說話間到了薛沉的宿舍樓下,兩人停下腳步。

  簡蘭斯正想告別,話到了嘴邊又拐了一下,轉而說道:“以後常交流。”

  薛沉看著他俊美的臉,意味深長道:“可以,最好能視頻交流。”

  簡蘭斯:“……?”

  .

  薛沉一回宿舍,舍友立刻發現他換了手機。

  程晗酸溜溜道:“真好,發了那麼多工資,這就買了最新款手機了。”

  “瞎說什麼呢。”薛沉睨了他一眼,“抽獎抽到的。”

  舍友:“……”

  程晗忍不住問:“小紅真的不會做法做到吐血嗎?”

  “不一定。”薛沉施施然應道,“但是如果他不做法,一定會被我打到吐血。”

  程晗:“……”

  在他們學校做妖怪,好慘。

  ……

  說是這麼說,過了兩天,薛沉上完課後還是順路去了人工湖看小紅。

  他在湖畔咖啡廳買了點魚食,咖啡廳的露台就搭在水上,他靠著欄杆往湖裡撒魚食,一邊說:“胖頭魚,出來。”

  旁邊有其他休息閑聊的同學,其中一個女生聽到薛沉的話,連忙好心提醒:“同學,你最好不要這麼叫小胖、咳,我是說大錦鯉……最近大錦鯉心情好像不太好,好多人都被他潑水了。”

  與她坐一起的另一個人也點點頭:“大錦鯉最近凶得不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傷了。”

  提起這個,前頭的女生還有些擔心,“說起來,前些日子它眼睛整個凹下去一大塊,也不知是什麼問題,本來大家還想找醫生給它看看,可惜沒撈住它。”

  “同學你還是別亂喊,小心等下全身都濕了。”

  薛沉渾不在意:“它不敢。”

  “那你就太不了解大錦鯉了,校長都被它潑過水。”

  正說著,一條體型巨大,極為醒目的金紅色鯉魚從水底浮了上來,一動不動地停在欄杆前的水面上,眼珠子轉都不敢轉,看起來老實極了。

  薛沉又撒了兩把魚食下去:“胖頭魚,最近表現不錯,賞你的,吃吧。”

  小紅這才戰戰兢兢地吃起了魚食。

  旁邊那兩個女生:?

  兩人面面相覷,雙雙震驚。

  “我去,這是大錦鯉嗎?”

  “這樣它都不跳起來拍水??”

  “不是,它怎麼這麼老實?以前不都是把其他魚全打跑,自己吃獨食的嗎?”

  薛沉沒管旁的聲音,把魚食都撒完了以後,手中又輕輕一揚,將自己的一絲氣息送入水中:“這是給你的。”

  像有微風拂過,水面蕩開層層漣漪,片刻後,湖中成群的鯉魚突然集體騷動起來,幾乎是爭搶著浮出水面,急切地往咖啡廳這一側游過來,瞬間擠得密密麻麻,連一向霸道的大錦鯉小胖都沒能把那些魚趕跑。

  場面太壯觀,一下引來湖邊路人的圍觀。

  “怎麼回事?這是全湖的鯉魚都出來了嗎?”

  “鯉魚暴動??”

  “不止,還有別的東西也浮出來了……那是不是龜啊?”

  “靠,不會是地震吧?”

  “哇——你們快看小胖!”

  驚呼聲中,一尾巨大的金紅色鯉魚向天空高高躍起,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帶起的水珠在陽光下反射出粼粼光芒,讓觀者目眩。

  隨後“撲通”一聲輕響,鯉魚扎入湖中,再次引來一陣贊嘆。

  “牛逼!這波水花壓得完美!!我給滿分!”

  “小胖怎麼了?跳這麼高,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來?這還是動不動拍人一身水的胖嗎?”

  “小胖好漂亮!跳得好好看啊!”

  湖邊驚嘆連連,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圍觀,鯉魚群仍在湖面徘徊,聚在欄杆附近遲遲不肯散去。

  巨大的金紅色鯉魚置身其中,半截魚身浮在水面上,痴痴地看著岸上某處。

  有人驚奇地“咦”了一聲,“小胖的眼睛好了耶。”

  薛沉對小紅的感激並無所謂,只淡淡道:“好好努力。”

  正所謂,越努力,越幸運!

  小紅越努力,他就越幸運!

  水中的大魚用力點頭,不過因為魚沒有脖子,看起來像是觸電了一般,整條魚瘋狂上下抖動,引來諸多猜測。

  ……

  欄杆邊擠滿了人,薛沉有些不耐煩,便要離開,他剛一轉身,突然一個男生從旁邊冒了出來,擋到他的面前,像是松了口氣般:“薛沉,終於見到你了。”

  薛沉抬頭一看,發現是一個長相俊朗的青年,對方笑吟吟地看著他:“我們是不是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薛沉對長得好看的人耐心都不錯,聞言也很友善地露出一個笑容:“請問你是?”

  青年:“……”

  青年臉上僵了僵,眉眼間流露出一絲無奈:“看來你真的很生我的氣。”

  這時,薛沉感到原主人殘留的記憶中飄過一絲淡淡的,似有若無的酸澀,還有些許與此人相關的片段。

  “是你啊。”薛沉恍然大悟,眉頭微微一蹙,不解問,“有什麼事嗎?”

  眼前的青年,正是原主人暗戀多年的學長梁稚。

  梁稚比薛沉大兩屆,是原主人的直系學長,畢業後又在本校保研,現在是浮大的研二學生。

  原主人入學的時候,梁稚大三,被分配來帶他們班,兩人因此有了接觸,原主人也慢慢被梁稚吸引,對他產生了愛慕。

  一直到前些日子,原主人終於在畢業前勇敢了一次,鼓起勇氣向梁稚告白,但最終被梁稚婉拒。

  原主人因此受了很大打擊,加上其他種種事由,最終釀成了悲劇。

  薛沉自覺這些都跟自己沒關系。

  原主人的關系他根本懶得經營,看得順眼的就搭理一下,看不順眼的直接無視,梁稚這種告白失敗的早就被他拉黑了事。

  但此時梁稚又出現在他面前,還一副要好好談談的樣子,就很讓薛沉看不懂了。

  難道凡間告白失敗後還有這種流程?

  凡人有這麼需要朋友嗎?

  懷著疑惑的心情,薛沉還是跟梁稚在咖啡廳裡坐了下來……主要也是梁稚長得還不錯,但凡他眼睛不是雙眼皮,薛沉都不一定有這個耐心。

  兩人面對面坐著,梁稚神色有些遲疑,斟酌了一下才低聲開口:“薛沉,我理解你現在不想見我,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不管你怎麼想,我是真的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好朋友,好師弟,也是真的不希望我們的關系變成這樣子……”

  薛沉情不自禁問:“什麼樣子?”

  梁稚噎了一下,醞釀好的情緒頓時被打斷,他疑心薛沉是不是故意用這樣的方式掩飾自己的情緒,但是一抬頭,卻見薛沉正一手托著腮,滿臉漠然又疑惑地看著自己。

  絲毫看不出傷心困擾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還隱隱覺得薛沉似乎長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看起來好像變冷了一些,眼睛很瑩潤,像是寶石一般,眼尾微微翹起,帶出一點鋒利。

  這是薛沉以前絕不會出現的特質。

  薛沉有點自卑,性格軟綿綿的,因此梁稚總覺得自己的拒絕會讓他很傷心,也因此很擔心小師弟從此一蹶不振,這才找了過來,想要好好開導他一番。

  但薛沉此時的反應全然出乎梁稚的意料。

  梁稚想了一下,說道:“你把我拉黑了,我想你應該很生我的氣。”

  “那時候沒想起來你長什麼樣子。”薛沉十分坦蕩,實話實說,“你要是多發點自拍,我就不會拉黑你了。”

  梁稚:?

  薛沉在說什麼?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梁稚陷入茫然中,這時薛沉突然看到了什麼,眼睛驀地一亮,朝著咖啡廳外揮揮手:“師兄。”

  梁稚回頭,就看到一名長相俊美的混血青年正好從咖啡廳外經過。

  梁稚對這個人有些印像,因為這人剛入學沒多久就因為極其出色的外形小範圍內出了名,梁稚聽女同學提起過,沒想到薛沉也跟他認識。

  聽到薛沉的聲音,混血青年停下腳步看了過來,隨後微微笑了一下。

  “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薛沉毫不吝嗇地發出龍的贊美,隨後又看了梁稚一眼,一臉雨露均沾的渣男表情,“你也還不錯啦。”

  “我走了。”薛沉起身道別,還很有耐心地多說了兩句,“我等下就把你加回來,你記得多發點照片。”

  梁稚:??

  薛沉根本不管他什麼反應,說完徑自走出咖啡廳,心情愉悅地和簡蘭斯說了什麼,然後一起離開了。

  臨走前,簡蘭斯突然淡淡地掃了一眼過來,眼中卻不見了對薛沉時的笑意,只剩下漠然。

  梁稚一臉空白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有一瞬間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薛沉什麼意思?我又在干什麼?

  他只是喜歡我的外表?他現在已經看中了更好的外表?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沉:真正意義上的海王doge

  程晗:(預備唱)

 

16 通神術▏大意了,沒有閃。

  “師兄,又見面了。”薛沉眉眼彎彎地和美貌的混血青年打招呼。

  真正的絕色,真是讓龍百看不厭。

  薛沉的眼睛常年帶著水光,黑而潤澤,對著美人的時候,眼底的一絲鋒利也斂了起來,顯得格外真誠,還有種大膽而直白的熱情。

  這是自然的,龍從不吝於對美色表達贊美,這是他們種族的美好品質。

  簡蘭斯眼底泛起一點笑意,嘴角勾起輕笑:“是挺巧。”

  他余光掃了咖啡廳內一眼,在薛沉座位的對面,似乎坐著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眼睛垂下來,長長的睫毛掩去一點眸色,像是有些抱歉,“你跟人有約嗎?”

  “碰巧遇到而已。”薛沉不鹹不淡,“我正准備走了。”

  他這倒是實話,他對原主人的愛恨情仇絲毫不感興趣,雖然梁稚長得還行,但是看幾眼也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對他來說根本是浪費時間。

  不過剛好看到簡蘭斯經過,就順勢出來和他打了聲招呼。

  簡蘭斯點點頭,想了一下,又問:“那你現在有空嗎?”

  薛沉搖頭:“怎麼?”

  “正好有點事想跟你請教。”簡蘭斯看了一下時間,“你吃過飯了嗎?”

  薛沉:“還沒。”

  簡蘭斯微笑提議:“那我請你吃飯?”

  他笑起來很輕,有種修養良好的克制,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天然的矜貴。

  “也行。”薛沉歪了一下腦袋,“那我要求點餐!”

  “好。”

  臨走前,簡蘭斯余光淡淡地掃了咖啡廳內一眼,那個原本坐在薛沉對面的人一直在看著他們。

  簡蘭斯並不在意。

  ……

  吃飯的地方在校外,薛沉選的,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評估,他已經基本掌握了學校附近的美食,有效提高了做人的生活水平。

  這家餐廳的環境還不錯,兩人坐在角落的卡座裡,旁邊有綠植隔開其他人的視線。

  簡蘭斯說要請教的事是道術上的問題,那天他聽了薛沉的話之後,回去還真找了一些華夏的道法研究。

  薛沉聞言感慨:“現在網絡真是什麼都找得到。”

  法術這種東西放在以前都是各個門派的秘密,現在登陸道協的官網就能下載各大流派的心經咒語。

  簡蘭斯默了一下:“也花了點錢。”

  薛沉:“……有錢真好。”

  也是,簡單的東西網上或許能找到,但要學到深入的,估計還是付費。

  當然現在還是比以前方便多了,放在古代,不拜師入門,光靠砸錢就想學到別人的秘法是不可能的。

  現在旁的不說,網課就大把,哪怕是道門秘法,只要錢給夠,也是有門派願意出售的。

  不過簡蘭斯日常還有騎士自身的修行,又要上課,時間不是很多,便只挑了一些比較感興趣的研究。

  “我發現本土的修道者很重視與天地自然的關系,道術中也有許多與鬼神精怪溝通的方法。”簡蘭斯大略講了一下自己的心得,“我覺得很有趣,所以試著學了一下,但是好像不太成功。”

  “你對這個感興趣啊?”薛沉倒有些意外,簡蘭斯本身是用劍的,一般走暴力路線的修行者都比較重視對力量的加強。

  很少像簡蘭斯這樣上來先搞交流的。

  簡蘭斯微微點了下頭:“我知道道術中有很多可以加強力量的修煉方法,但是騎士需要保持精神上的純粹和專注,我認為現在還不是接觸的時機。”

  薛沉聞言不由多看了他幾眼,心底倒是多了幾分欣賞。

  “修心”這兩個字說起來簡單,踐行卻沒有那麼容易,往往越是強悍的修行者,對於力量的追求也會越狂熱。

  簡蘭斯這樣明明接觸了全新的法門,卻依然能堅定自己的方向,不陷入對力量的痴迷,是非常難得的。

  薛沉琢磨了一下所謂的“騎士精神”,倒是生出幾分興趣來。

  簡蘭斯看著薛沉,繼續說道:“我想你既然能跟龍君借到巨力,應該很擅長通神之術吧?”

  不管是在降服井龍王的時候,還是後來引雷的時候,薛沉都展現出了驚人的修為。

  別的不提,光是把金望月打進坑裡的那一拳,至今讓人難以忘懷。

  而當時金望月就說,薛沉所用的乃是真龍的力量。

  修道者向天地神靈借法是很常見的,但是在薛沉之前,簡蘭斯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輕易地使用龍的力量。

  可見,薛沉不僅僅自身天賦卓越,與那位龍君的關系應該也相當不錯。

  “還可以吧。”薛沉含糊道,也不好直說我不是跟龍借力,我就是龍。

  不過說他擅長通神倒也不算錯,畢竟對於龍來說,上天入地不過分分鐘的事,他要還在龍族,跟神聯系也就跟凡人串門差不多吧。

  薛沉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你學的是哪一種通神法術?”

  華夏法術流派眾多,各派通神請神的方法不盡相同,側重點也不一樣,倒不知簡蘭斯學的是哪一種。

  簡蘭斯從口袋中掏出一道黃符來:“這個。”

  “用符啊。”薛沉恍然,“也可以,但是這種是比較考驗基本功的,你不是從小學的,一時半會不成功也很正常。”

  符箓法術是道門法術中最常見最基礎的一種,而越是簡單的東西往往越考究功力。

  想用一張薄薄的黃紙溝通神靈,甚至獲得神靈的力量,對於施法者本身的天賦修為都有極高的要求。

  這也是為什麼同樣的符,有些人沐浴焚香,誦念禱詞,畫出來也不過是黃紙一張,有些人隨手一畫,就有驅邪鎮鬼的功效。

  這就是天賦與修為高低的不同。

  符箓通神術比一般的符箓法術要求更高,因為不僅僅是借鬼神之力附於符紙,而是以黃符為媒介,獲得與鬼神的連接溝通。

  簡蘭斯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聞言也就沒有太多糾結,只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那我再慢慢領悟吧。”

  他說罷又看了手中的黃符一眼,手腕一翻,用食指和中指將符紙捏住,順手掐了一個手訣,隨後低聲誦念了幾句咒語。

  待他念完,就見那黃符居然無火自燃,頃刻間化作灰燼,飄向空中。

  薛沉在他掐訣的時候就有些意外,距離簡蘭斯說要去研究華夏法術不過短短時日,他掐訣的手勢居然已經十分專業,並且嫻熟流暢,幾乎不亞於自小修習的人。

  通神科儀中,手訣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換句話說,不管簡蘭斯的修為如何,起碼他姿勢已經很到位了。

  就憑這個手訣,即使他不是道士是騎士,他要溝通的那位神君也應該給幾分薄面才對。

  等到那黃符無火自焚,薛沉神色中更有幾分訝異。

  符燃即法行,黃符無火而燃燒,說明簡蘭斯的法術應該是奏效了的,但簡蘭斯卻說他沒能得到神君的反饋。

  想來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那位神君故意不搭理簡蘭斯。

  難道是因為簡蘭斯不是純血本土人的緣故?

  薛沉覺得那位神君有些狹隘了,這都二十一世紀了,還維持著那麼強的血統偏見,實在不利於交流進步。

  薛沉不禁問道:“你聯系的是哪位神君?”

  他琢磨以後有機會碰到的話順便做一下那位神君的思想工作,不要歧視混血兒,何況是這麼好看的混血兒。

  簡蘭斯聞言看了過來,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下。

  這時,黃符焚化後的灰燼在空中輕飄飄地蕩了蕩,然後像是被什麼力量牽引著一般,慢悠悠地朝著薛沉的方向飄了過來。

  薛沉下意識地攤開手掌,那些灰燼便慢慢地落到了他的手心中。

  簡蘭斯說:“就是你提過的那位,伏波龍君。”

  薛沉:“……”

  大意了,沒有閃。

  薛沉抬起頭,正好撞上簡蘭斯的目光。

  簡蘭斯看了看薛沉,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紙灰,琥珀色的眼中徐徐冒出疑問:“奇怪,紙灰怎麼都落到你手上去了?”

  因為我就是你要聯系的龍君!

  如果薛沉道體還在,這焚化後的黃符應當去到另一界,送到他的真身手中,他也就能感應到簡蘭斯的精神信念。

  但因為薛沉現在困在凡人肉身中,不得已滯留人間,自然也就無法收到去了另一界的信件。

  卻沒想到這仍留在凡間的紙灰,倒是認出了收件人。

  可見簡蘭斯的天賦非常不俗。

  “是空調的力量。”薛沉鎮定地把紙灰倒在桌面上,又拍了拍手,“剛剛好像有風吹過來。”

  “是嗎?”簡蘭斯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對,但一時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釋。

  薛沉神色泰然地轉移話題:“你為什麼想到要跟伏波君交流?”

  簡蘭斯眼裡又不自覺泛起一點笑意,頓了一下,才說道:“因為看你好像跟伏波君關系很好。”

  簡蘭斯的理由其實很簡單,他對華夏的神仙精怪不是很了解,聽過的也就那麼幾個,倒是近來聽薛沉提過幾次伏波龍君。

  大概因為薛沉每次提到伏波君的態度都很隨意,不像別的道士對神君那樣畢恭畢敬,莫名讓簡蘭斯對伏波君生出了幾分親切感。

  薛沉覺得簡蘭斯選擇神君的眼光相當不錯,可惜伏波君現在有心無力。

  “伏波君最近有點事,沒有時間回凡人的信息。”薛沉決定為自己辯解一下,免得給人留下一個難溝通的印像,想了想,又真誠建議道,“如果你有什麼想跟他說的,也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轉達的。”

  他強調,“保證他百分百收到。”

  簡蘭斯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好。”

  說著還當真想了一下,然後也一本正經地問,“那能不能請你幫忙問一下伏波君,周末有沒有空去一趟瀾濟寺?”

  薛沉不解:“去瀾濟寺做什麼?”

  簡蘭斯:“集團給金望月在瀾濟寺捐的納骨塔剛剛建好,這個周末就會把他的骸骨請入塔中,再辦水陸道場,金望月想在進塔之前,再見一次伏波君的龍威。”

  “他要求還真多。”薛沉無語道,“這你們也搭理他啊?你們給的實在太多了吧?”

  簡蘭斯只垂眼低笑,沒說他一開始確實沒搭理金望月,是剛剛薛沉說要幫他給伏波君轉達消息,才想起來這事。

  對他來說,金望月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薛沉原是懶得理那癩蛤饃的,但開口的是簡蘭斯,想到簡蘭斯特意學的通神術,老聯系不上伏波君也挺傷美人心的,便很憐香惜玉地說:“行吧,伏波君答應你了。”

  簡蘭斯呆了呆:“……這麼快?”連掐個訣都不用嗎?

  薛沉面不改色:“我跟他挺熟的,聯系很方便。”

  作者有話要說:

  蘭斯:嘟——嘟——嘟——伏波君,收到請回復。

  小沉: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17 畫龍點睛▏這就是畫龍點睛的威力嗎?

  周末,薛沉起了個早,因為要爬山,專門換了身輕便的運動服,自覺這個行為很像人。

  程晗見狀好奇問:“你要去運動嗎?”

  這可奇了,薛沉以前就不愛運動,自從去度假村實習回來,就更加成了徹頭徹尾的宅男,不上課的時候宿舍都不出去。

  與此相對的,則是程晗他們的游戲體驗直線下降。

  沒有意外的話,這個學期結束,他們宿舍就能衝擊本專業平均段位最低的榮譽。

  想想都覺得刺激!

  薛沉一邊穿外套一邊說:“我去瀾濟寺一趟。”

  程晗更奇怪了:“你還拜佛啊?”

  “想什麼呢,我像迷信的人嗎?”薛沉睨了他一眼,隨口道,“前陣子幫公司抓了只蛤饃精,今天在瀾濟寺給它做道場,去看看。”

  程晗:???

  程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你這有比較不迷信嗎?!

  而且你能不能不要把抓妖說得那麼平淡,這語氣還沒在游戲裡抽卡的時候激動!

  就離譜!

  薛沉哪管程晗怎麼想的,換好衣服就下了樓,簡蘭斯已經在樓下等他了。

  兩人打了輛車往瀾光山,瀾濟寺在瀾光山山頂,但車輛只給開到半山腰的停車場,剩下的路要步行上去。

  簡蘭斯是從小修行的騎士,體力自是不用說,薛沉就更輕松了,兩人不一會就到了山頂。

  瀾濟寺是浮城名剎,有幾百年歷史,歷代出過不少高僧,在全國都挺有名氣,許多明星權貴也會來這裡上香。

  適逢周末,一路上游人香客不少。

  薛沉和簡蘭斯進了山門,就看到一面影壁。

  華夏風水講究導氣,氣不能直衝廳堂或臥室,因此舊時的建築會在大門前設置一堵牆,這就是影壁,也叫照壁或屏風牆。

  簡單的影壁沒什麼裝飾,只是磨磚對縫整齊。

  但許多人也會對照壁的中心區域,即照壁心和四角進行裝飾,裝飾內容多是吉祥圖案的磚雕之類的。

  像寺廟的影壁上,一般是裝飾簡單的“佛”、“南無阿彌陀佛”等字,或是與佛教相關的圖案。

  瀾濟寺作為本省名剎,山門恢弘,影壁也十分大氣,一字型的影壁由座、身、頂三部分組成,高約一丈,四角雕有精美的祥雲。

  此時影壁前有數名游客駐足,似乎在看什麼,還有人小聲地討論。

  薛沉和簡蘭斯都對看熱鬧不太感興趣,本來要直接繞開,正好薛沉余光一瞥,發現那影壁中央部分裝飾的是一幅雙龍戲珠的浮雕。

  薛沉“咦”了一聲,腳下一拐往影壁前走了過去,一副挑剔的樣子:“讓我看看這裡的龍刻得怎麼樣。”

  簡蘭斯見狀失笑,心道還真是龍粉,對龍這麼感興趣。

  到了近前,他們才發現原來影壁上的浮雕是新做的。

  那浮雕做得十分精美,兩條龍姿態舒展,翱翔於祥雲之間,龍爪怒張,龍冠華麗,便是一身密集的鱗片也挑不出一處瑕疵。

  浮雕上色方面更是細膩考究,不僅顏色搭配十分和諧,細節處更看得出下了不少功夫,尤其一身龍鱗在光照下仿佛有了透明的質感,當得上栩栩如生。

  唯一的遺憾是兩條龍的眼睛處都還是一片空白,尚未上色。

  讓人不禁遐想,不知這眼睛畫上之後會是怎麼樣。

  薛沉作為真龍本龍,都要贊美一句這浮雕做得屬實不錯。

  他見過不少人間畫的龍,凡人對龍有許多幻想,但大部分人從未見過真正的龍,在作畫上難免有所不足。

  這幅浮雕不能說十足寫實,但難得對龍的姿態神韻抓得十分准確,兩條龍矯健、獷放,又不失威嚴。

  影壁前面站著一個五十出頭的和尚,他手上拿著一支毛筆,腳下還放著一些像是顏料、刷子、噴槍之類的上色工具。

  和尚極為專注地凝視著照壁上的龍雕,半晌過去,竟是連動都不曾動一下,仿佛本身也成了雕塑一般,與照壁兩相映照。

  簡蘭斯見狀若有所想,問薛沉:“這是佛教說的入定嗎?”

  “還沒,不過看起來快了。”薛沉道,也有幾分意外之色,“老和尚心境不錯。”

  看來這瀾濟寺確實地靈人傑,和尚修為頗深。

  倒是圍觀的游人不少站不住,或不明所以的,隨便看看就走了,也有大約是常來的香客,見狀笑道:“謹慧大師,你這龍眼都琢磨一個月了吧,還沒琢磨出來啊?”

  旁邊有人聞言好奇地問:“大師原來是在為這龍眼苦惱嗎?”

  那人道:“可不是,這龍雕一個月前就上完色了,就是這龍眼遲遲沒畫,謹慧大師說什麼龍眼即龍神的,非得琢磨了再琢磨,這都一個月了,還沒畫出來……不是我說,大師這就沒必要了吧。”

  這人是個話癆,一打開話匣子,又順勢給旁邊的人科普了一下這浮雕的情況。

  原來瀾濟寺的影壁因為年歲太久,原來的浮雕腐蝕風化得厲害,前些日子有個富商辦成了什麼事,來寺裡還願的時候,就專門捐了一大筆錢讓重新做一面浮雕。

  恰巧,本寺的謹慧法師,即眼前這個老和尚就是本地有名的浮雕工匠。

  據說謹慧法師出身貧寒,很小就做了浮雕學徒,當時做浮雕的多是寺廟或家裡信佛的大戶,謹慧在這個過程中接觸了不少佛法,後來機緣巧合,最終遁入空門。

  出家之後,謹慧法師依然保持在浮雕刻畫上的創作,或許是修為精進的緣故,之後的作品成就更高,更多了幾分禪意,在藝術圈和信佛的人群中都非常受追捧。

  於是新浮雕的工作,自然就由謹慧法師親自主持了。

  這影壁就在山門入門處,謹慧法師對此極為重視,整幅浮雕從設計、選材到雕刻、上色全部由他一手包辦。

  而這幅雙龍戲珠圖便是由謹慧法師親自選定設計的,佛門有八大龍王,更有許多與龍相關的典故,許多寺廟的照壁都是用的龍雕,這倒也尋常。

  問題就在於瀾濟寺的浮雕已經制作了好些時日,上色的工作也在一個月前就完工,按說早該正常驗收使用了,但偏這龍的眼睛遲遲不點,至今仍是一片空白。

  相熟的香客跟寺內打聽,原來是謹慧法師認為龍眼乃龍的精魂所在,眼睛畫得好不好,會直接影響整幅作品最終呈現的效果,需要慎之又慎,為此他參考了許多資料畫冊,卻始終沒有找到滿意的方案,才遲遲不肯上色,僵持至今。

  聽了這段緣由,游客中有人對謹慧法師的態度表示佩服,也有人很不以為然:“不就是眼睛嗎?能有多難畫啊,別的廟裡也有許多畫龍的,我看不就都挺好。”

  “可不是麼,為了一個眼睛浪費一個月太不值得了。”

  “這浮雕已經做得很好了,眼睛能差到哪去,我覺得差不多就行了,大師還想把龍畫活了不成?”

  有人聞言調侃,“別說,大師不會是聽了畫龍點睛的故事,被那故事忽悠了吧?”

  畫龍點睛說的是南北朝時期的畫家張僧繇的故事,傳說張僧繇在金陵安樂寺的牆上畫了四條龍,但沒有畫眼睛。有人問他,他說:“畫了眼睛龍就飛走了。”

  人們覺得很荒唐,張僧繇就給其中兩條龍畫上了眼睛,過了一會,雷電打破牆壁,那兩條龍便乘雲飛去了天上,沒有被點上眼睛的兩條龍都還在。

  這個故事在華夏流傳甚廣,張僧繇的畫技之精湛由此可見。

  此時提起這個,不免有幾分揶揄的意思。

  謹慧法師的藝術成就固然非凡,但如此執著於這小小的龍眼,在旁人看來,多少有幾分想要自比古時名家的意味。

  謹慧法師不愧是高僧,圍觀人群竊竊討論,他依然不動如山,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他們懂個屁,我支持老和尚。”薛沉轉頭跟簡蘭斯吐槽,“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沒聽過嗎?龍的眼睛就是很重要,眼睛畫好了也許不會活過來,但眼睛畫不好一定會死。”

  簡蘭斯疑惑:“會死?”

  薛沉認真臉:“會被我噴死。”

  簡蘭斯:“……”

  這時一個年輕和尚打頭,領著一個四十上下的男人過來。

  那男人穿著質感上佳的西裝,手上還戴著一串佛珠,他不像其他香客那麼拘謹,上來直接走到謹慧法師身前,爽朗笑道:“謹慧大師,這龍你還沒畫好嗎?”

  被那人擋住,謹慧法師總算有所動作,雙手合十對著他宣了聲佛號:“周施主,又見面了。”

  “大師就是太講究了,所謂心誠則靈,其實心意到了就行。”男人語帶揶揄,抬頭看了浮雕一眼,又道,“我預訂的法會還有幾天就舉行了,法會前這浮雕能完成吧?”

  原來這男人正是捐款重修影壁浮雕的富商,名叫周繪江,周繪江還在瀾濟寺預訂了一場祈福法會,便希望這新浮雕能在法會前完工。

  謹慧法師臉上露出為難之色,躊躇半晌,終是深深嘆了口氣:“老衲盡量。”

  這浮雕確實已經拖了許多時日,如今周繪江親自催促,謹慧實在不好繼續拖延,只能先應了下來。

  周繪江這才松了口氣,又道:“大師整日站在這浮雕前很容易思維固化的,不如和我一起到禪房休息一下,轉換一下心情。”

  謹慧點點頭:“也罷。”

  他將手中的毛筆遞給一同前來的小和尚,自己和周繪江一起往照壁後面走。

  正好薛沉和簡蘭斯見時間差不多了,他們還要參加金望月的法事,就也避著人群,繞過照壁往後走。

  旁邊那路並不寬敞,薛沉兩人與謹慧他們碰到一起,謹慧倒是沒有大師架子,客氣地往旁邊讓了一步:“這位施主先請……”

  話說了一半,謹慧驀地一愣,接著眼睛就是一瞪,像是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般,驚訝地看向薛沉,語氣更是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就是這個!我要找的就是這個!”

  他邊說邊伸出手,卻是下意識地要去拉薛沉,被薛沉靈敏地躲開了。

  簡蘭斯微微蹙眉,稍微上前半步,問道:“請問大師有什麼事嗎?”

  謹慧這才恍然回神,連忙雙手合十向薛沉二人道歉,又急急地問薛沉:“這位施主,可否稍留片刻?”

  周繪江在一旁看得奇怪,問道:“大師這是怎麼了?”

  謹慧神色激動:“老衲知道龍的眼睛應該怎麼畫了!”

  周繪江更加莫名,這才過去多久,突然就有靈感了?

  他疑惑地順著謹慧的目光看去,頓時意識到了什麼。

  果然,就見謹慧看著薛沉的眼睛繼續說:“老衲認為,龍的眼睛,應當如這位施主一般。”

  周繪江第一反應就是滑稽:“大師,這不合適吧?你為這兩條龍的眼睛參考了多少資料,現在難不成要照著一個人的眼睛去畫,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謹慧搖搖頭:“龍眼乃精魂所在,重的是神而非形,龍為水神,其眼當如海上明月,有能看穿混沌的通透,老衲此前一直難以描摹出這種精髓,實在是未曾見過真龍之眼,難以憑空想像,但你看這位小施主的眼睛……”

  謹慧說得激動,引得周繪江看了過去。

  簡蘭斯其實看過很多次薛沉的眼睛,此時卻也不禁又多看了幾眼。

  他一直知道薛沉的眼睛很好看,但被謹慧這麼一形容,再一細看,才驚覺,薛沉的眼睛似乎比起之前越發驚艷了。

  那瞳仁黑而瑩潤,在光下如同琉璃一般通透,仿佛能看穿世間混沌,又深不見底,像是蘊藏了一片大海,正應了那句“千斛明珠未覺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簡蘭斯總覺得隨著和薛沉相處的時間越久,薛沉整個人的氣質也有了些許變化,似乎比他們初次見面時更有了靈氣。

  其實這是薛沉的精魄逐漸適應了這肉身的緣故。

  這肉身的長相與薛沉自己的道體本就長得很相似,隨著薛沉的精魄慢慢補全,這身體也越發接近他的道體。

  薛沉的眼睛,自然就是真龍的眼睛。

  薛沉覺得老和尚不愧是高僧,果然很有眼光,不過他現在低調做人,只微微笑道:“大師看完了嗎?我還有事。”

  “是老衲失禮了。”謹慧深深一拜。

  嘴上這麼說,剛拜完,他也不管其他人怎麼看的,立刻風一般衝回了影壁前面。

  周繪江:“……?”

  周繪江快步跟了回去,就見謹慧已經撿起畫筆顏料,開始在龍眼上畫了起來。

  謹慧在這影壁前已經枯站了一個多月,都快站成瀾濟寺一景了,現在終於開始動筆,一些路過的香客都十分驚訝,紛紛湊過來看,不一會,影壁前就聚攏了大批的人圍觀。

  周繪江沒想到謹慧居然真要參照那年輕人的眼睛去畫龍眼,登時急了,便要相勸,但余光掃到謹慧的落筆處,卻又愣了一下,未竟的話語盡數吞了回去。

  謹慧在有了想法以後,落筆一下快了許多,顏色堆疊,不一會,那龍的眼睛便有了神韻。

  通透靈動,如珠如玉。

  其實龍眼形狀與那年輕人的眼睛並不相同,但卻有著同樣的潤澤與光彩。

  陽光一照,竟仿佛會動一般。

  圍觀人群中有些常來的,對這兩條龍已經很熟悉了,也曾想過當龍眼點上之後會是怎麼樣。

  但真實的樣子仍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想像。

  “大師厲害啊!這龍眼好像真的一樣!”

  “太神了吧!這眼睛也不大,為什麼給人感覺那麼深,好像能看到一片大海一樣!”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畫上眼睛之後,這龍跟活過來一樣!”

  “哦豁,這會要是打個雷,這龍會不會就跟故事裡一樣飛走啊?”

  話音剛落,就聽天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竟是無端端地炸開一個響雷,討論聲戛然而止。

  眾人俱是一驚,紛紛抬頭,但見晴空朗朗,並沒有任何風雨的跡像,可見這雷打得絕對不合常理。

  “臥槽臥槽——真打雷了?!!!!”當即有人驚得顧不上在佛門清淨地,連粗口也爆了出來。

  “靠!這就是畫龍點睛的威力嗎?!!!”

  “那龍是不是要飛走了??”

  所有人幾乎同時看向影壁。

  但見那兩條龍栩栩如生,翱翔於祥雲之間,一雙眼睛如琉璃美玉,仿佛蘊藏著山川大海,能勘破世間混沌。

  不過,都還好好在影壁上,並沒有飛走。

  饒是如此,那雷聲仍讓人心有余悸,無法忘懷,無疑將會成為瀾濟寺新的傳說。

  周繪江亦是難以置信,低聲訥訥:“那年輕人是誰啊,眼睛這麼厲害?”

  一旁的小和尚則是面露疑惑,小聲詢問謹慧:“師叔,你畫的是什麼龍?怎麼打的是旱雷啊?”

  謹慧也很不解,倒不是真以為自己的點睛能有讓龍活過來的效果,而是這突如其來的旱雷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最終只道,“興許是巧合。”

  ……

  另一邊,薛沉與簡蘭斯已經來到了做法事的地方。

  進殿前,簡蘭斯突然聽到一聲明顯反常識的雷響,他頓了一下,轉頭去看薛沉:“是你打的雷嗎?”

  “是伏波君。”薛沉攤手,理直氣壯道,“癩蛤饃不是想見龍威嗎?打個雷讓他感受一下。”

  簡蘭斯:“……”

  這可是在山上。

  簡蘭斯無奈提醒:“打雷就好,不要點火。”

  這伏波君身為一條龍,天天讓薛沉打旱雷是怎麼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瀾濟寺和尚們:師叔到底畫的是什麼龍啊?

  謹慧:???我冤枉!我畫的是正常的龍!

  薛沉:……謝邀,本龍多才多藝。

 

18 青雲塔▏登塔的人考上985211的多嗎?

  雲玨集團財大氣粗,斥重金請了瀾濟寺的住持謹一法師親自為金望月主持水陸道場,給足了這位曾經的井龍王面子。

  不過金望月並沒有多高興,對他來說,也就是從井裡搬到了寺裡,依然受著亢陽江龍王的禁制,不能離開瀾光山區域。

  相比一場好看的法事,他更關心伏波龍君有沒有來探望他。

  龍,才是能重新賦予他自由的關鍵。

  得知方才那一聲旱雷就是伏波君打的,金望月才算開心了一些,美滋滋地幻想:“這個雷像不像是伏波君為我喬遷新居放的禮炮?”

  薛沉:“……你開心就好。”

  做完了道場,便由謹一法師率領,親自將收納著金望月骸骨的瓷壇送到位於瀾濟寺最後方的塔院。

  塔院是寺廟中的骨灰安置點,瀾濟寺歷史悠久,塔院規模也很大,其中林立著數十座半人高的六角形墓塔,這些都是本寺歷代高僧圓寂後的納骨塔。

  塔群末端最新的一座便是雲玨集團出資為金望月修的。

  要在這名剎塔院中修這麼一座納骨塔可不是容易的事,除了雲玨無與倫比的鈔能力,也是考慮到金望月曾是龍王侍神,又為本地村民看守過龍珠,瀾濟寺才肯破這個例。

  將金望月的骸骨收入塔中,這儀式就算正式完成了。

  從此以後,金望月就在這佛門的約束之中,等待禁制解除的一天。

  一陣風從塔院輕拂而過,修為高的僧人隱約能聽到一道幽幽的嘆息——

  “沉哥,請你一定要多在伏波君面前為我美言,讓他千萬不要忘了我啊!”

  謹一法師:“阿彌陀佛。”

  薛沉只當沒有聽到。

  雲玨集團今天只派了兩名代表到場,儀式結束後兩人就匆匆告辭,一個回去繼續加班,一個去參加孩子家長會,非常社畜。

  薛沉和簡蘭斯是自行過來的,兩人行程倒比較輕松。

  謹一法師得知薛沉便是借來龍君之力降服金望月的人,不由大感意外,熱情邀請他到禪房小坐論經,被薛沉拒絕。

  薛沉:“我還要回去衝段位,我舍友說我佛不渡青銅白銀黃金。”

  謹一法師腦門上徐徐冒出一排問號,澄清道:“我佛沒有這種說法。”

  “好的。”薛沉點點頭,“我會轉告他們的。”

  謹一:“……”

  簡蘭斯失笑,適時道:“下次有機會再交流。”

  謹一只好說:“那我送送兩位。”

  謹一便親自領著薛沉和簡蘭斯往塔院外走,一路上不忘盡地主之誼,為他們介紹了一番瀾濟寺的歷史。

  瀾濟寺不愧是百年名剎,隨便一塊磚都能說出一段故事,還有前朝皇帝來此禮佛時乘涼的樹雲雲。

  出了塔院,外面是一條青石鋪就的蜿蜒小路,小路通向塔院的西側,在那裡矗立著一座七層高的尖頂石塔。

  這種七層塔在寺院中很常見,因佛教語中的浮屠又有佛塔之意,佛門常說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意思就是說救人一命比建造佛塔更加功德無量,七級浮屠即七層佛塔。

  此時青石路上不斷有游客經過,聽著都是要去登塔的,而且都是家長帶著小孩。

  這倒有些稀奇,按說這塔並沒有特別之處,一般來說只有外地來的游客才會抱著“來都來了”的心態登塔打卡,本地人都懶得爬,但這些明顯都是本地人,有些小孩還穿著本地學校的校服。

  薛沉不禁多看了那石塔幾眼。

  謹一法師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臉上當即一笑,介紹道:“這是我們寺的名塔,有兩百多年的歷史,最早的時候叫降龍塔……”

  薛沉:??!

  “什麼玩意?”薛沉臉色瞬間黑了下來,他倒是給老和尚面子,沒有原地開噴,但聲音明顯不爽,“你們人間怎麼什麼東西都要帶龍啊?獨立行走不好嗎?”

  帶龍就罷了,一下屠龍,一下降龍,就沒一個好聽的。

  龍聽了想連夜出水打人!

  薛沉心底暗暗計較,等他重修道體,就一爪子把這塔給拆遷了。

  好在,謹一的下一句話又把這塔救了回來。

  謹一見薛沉突然不悅,開始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想到可能是因為他與那位伏波龍君關系親密的緣故,便又笑著解釋道:“這只是最初的名字,後來前朝皇帝到此禮佛,認為降龍的寓意不好,恰逢當年本地出了一位狀元,在皇帝禮佛期間被恩准一起登塔,於是皇帝就為這塔重新賜名青雲塔,取平步青雲之意。”

  薛沉神色稍霽,發出龍的點評:“還是做皇帝的覺悟高。”

  謹一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繼續科普,“自那之後,每年科舉之前,都有考生特地來這裡登塔,專為取這平步青雲的好兆頭,後來改朝換代,廢除了科舉,加上戰火不斷,青雲塔中間曾關閉了數十年之久。”

  簡蘭斯看著路上絡繹不絕的學生家長,“那這些是?”

  謹一會心一笑:“這些都是准備中考和高考的學生和家長。”

  簡蘭斯聞言恍然,他倒是聽說過,華夏人民的迷信都是走實用主義路線的,為了一個平步青雲的名頭來登塔屬實正常。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也未必真覺得登塔了就能考好,但反正登了也不會有損失,不登白不登。

  薛沉卻不以為然,隨口問:“那登塔的人中考上985211的多嗎?”

  謹一汗了一下:“這倒未曾統計。”

  簡蘭斯沉吟片刻,突然又問道:“你剛才說,這個塔一開始叫降龍塔,這是為什麼?”

  一聽這名字,薛沉臉色又黑了一下,不過他也想知道這些凡人是怎麼用龍的名頭吹牛的,便也看向謹一,一臉你給我好好解釋的樣子。

  謹一終於有機會開啟這個話題,臉上不由露出自豪的神色:“這得從兩百年前說起……”

  “彼時天下亂像初起,民間妖孽橫生,這瀾光山也出了一個大妖,擾得周圍一帶大亂,百姓苦不堪言。

  幸虧本寺高僧玄濟祖師出手,降住了那妖怪,可惜那妖怪生性冥頑惡劣,實在無法將其度化,祖師無法,只能修了這七層寶塔將其鎮於其中,這塔也由此得名,謂之降龍塔。”

  降服大妖對於任何一個門派都是了不得的事跡,謹一提起此事,語氣也十分澎湃。

  薛沉卻聽得眉頭直皺,整條龍都很無語:“大妖就大妖,碰瓷龍做什麼?”

  謹一道:“小施主有所不知,這大妖,乃是一只天生靈智的……”

  他話未說完,突然遠處傳來一道急切的聲音:“住持,不好了——”

  謹一的話被打斷,幾人循聲看去,就見一個小沙彌從石塔的那一側匆匆跑了過來,邊跑邊喊,“青雲塔那裡出事了。”

  謹一神色一變,連忙迎了上去,扶住那小沙彌:“怎麼了?”

  小沙彌一手扶住膝蓋,一手指著青雲塔的方向,邊喘邊說,“有、有一位施主突然失去了意識,謹慧長老已經去、去看了,他說情況不妙,那位施主似乎是丟了魂,請住持趕快去看看。”

  謹一聞言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丟魂?這怎麼可能?”

  凡人丟魂的事常有發生,因鬼魅邪祟與人共生,平時不注意衝撞了很正常,但這是在寺廟內,有佛光籠罩,陰邪鬼祟根本靠近不得,又怎麼可能衝撞邪物?

  但這小沙彌只是被喊來跑腿的,也說不清情況,謹一沒敢耽擱,當即提起袈裟,匆匆趕往青雲塔。

  薛沉和簡蘭斯對視一眼,薛沉不忘他是半個國際友人,客氣地問:“看過華夏怎麼收魂的嗎?”

  簡蘭斯搖搖頭。

  薛沉:“去見識一下?”

  簡蘭斯點點頭。

  兩人便默契地腳步一拐,跟在謹一身後一起過去。

  ……

  到了青雲塔下,才更直觀地感受到這石塔之高大恢弘,幾乎直插雲霄。

  瀾濟寺處理事情十分迅速,此時石塔已經關閉,有僧人在周圍疏散登塔的游客。

  見謹一過來,立刻有僧人上前領著他從還開著的一個門進去。

  薛沉和簡蘭斯也跟著一起進去,一進塔內,就見一層的地上躺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

  少年雙目緊閉,臉色發白,胸腔不見起伏,看起來已經沒有了生氣。

  少年的旁邊則圍著幾個人,為首的一個便是之前在影壁前為浮雕上色的謹慧法師。

  謹慧旁邊還有一個大約是小孩家長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一手抓著謹慧的衣領,滿臉凶神惡煞:“子南剛才還好好的,一定是你們這裡有問題,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謹慧神色也很焦急,額頭上布滿了汗水,一邊查探少年的情況,一邊還要抽空安撫那位家長:“施主稍安勿躁,我們正在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你們別說給我說什麼丟魂,我不信這個,快給我叫救護車,我還要報警徹查你們這個地方!!!”

  謹一連忙上前詢問:“怎麼回事?”

  謹慧見住持到來,神色稍稍松了一些,趕緊起身相迎,解釋道:“剛剛這位家長帶著孩子來登青雲塔,說是登塔前人還好好的,登完塔下來,孩子突然就暈倒了,守塔的小沙彌見情況不對,就把我叫了過來……”

  他說著低頭看了地上的少年一眼,神情極為凝重,“我方才一查,這小施主的三魂七魄都不在體內。”

  謹一大吃一驚:“三魂七魄都不見了?”

  凡人衝撞邪祟的事並不少見,但通常只是丟個一魂半魄,實際是部分神智離體,丟魂的人則表現為行為混沌,意識痴傻,只要找人收魂即可。

  若是三魂七魄盡數離體,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撞邪,這是實實在在的丟命。

  魂魄皆不在,肉身即屍身。

  若是不盡快將魂魄找回來,這肉身怕是也不能用了。

  謹一急忙過去查看,薛沉和簡蘭斯也一同在少年的身體旁邊蹲了下來。

  小孩的家長叫方健生,方健生不知謹一身份,但看得出此人是做主的,當即衝過來拽謹一:“你們要負責,你們必須負責,快把子南救回來,還得賠償——”

  薛沉聽得心煩,拳頭一硬,直接往地上猛捶了一下。

  “吵死了!”

  只聽“咚”的一聲,青石鋪就的地面竟是被砸出一個碗口大小的凹坑來。

  塔內驀地一靜。

  方健生嘴巴還大張著,卻不敢再發出聲來,驚恐地看向地面。

  與此同時,凹坑邊緣處傳來“霹靂霹靂”的輕響,數道裂紋同時綻開,如蜘蛛網一般,向周圍蔓延出去。

  兩百年都沒被游客踩壞的青石,碎了。

  塔中:“……”

  薛沉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施施然把拳頭收了回來,余光睨了方健生一眼:“懂?”

  方健生:!!

  方健生幾乎是反射性地把嘴巴緊緊閉上,深怕下一秒自己就跟兒子並排躺下去。

  塔中終於恢復了清淨。

  作者有話要說:

  沉:懂?

  部門友子的記憶力讓我震驚!小沉打旱雷是在應聲蟲那段學的神文!你們這就忘了!

 

19 替魂術▏2021年了,還在敗壞龍的名聲。

  薛沉一捶定音,不止解決了方健生的騷擾,便是周圍的僧人也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謹一得以好好地查看那少年的情況,結果越看神色越凝重,口中低宣佛號:“……這情況,老衲從未見過。”

  薛沉也微微蹙眉,這個少年的情況確實很不正常。

  他側頭看了簡蘭斯一眼,正好簡蘭斯也看了過來。

  簡蘭斯若有所思:“我能感覺到,他的靈魂不在了,但是他的生氣還沒有完全消失。”

  薛沉點點頭:“他的魂魄,是突然被抽離身體的。”

  將死之人,身上會有敗亡的死氣,但這個少年身上的生氣分明十分充裕,沒有任何猝死的征兆。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經停止,但脈像仍微微搏動,生氣聚在靈台處久久不散,可見魂魄是突然之間離體的,他的身體機能甚至沒能來得及反應。

  但奇怪的是,距離少年昏過去不過短短時間,他的魂魄卻完全不見了蹤跡,瀾濟寺這麼多僧人,更無一人察覺到他魂魄的去向,就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佛門重地出這種事,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謹慧道:“師兄,我看情況不對,不敢耽擱,已經讓人叫了救護車過來。”

  謹一點點頭:“你的做法是對的,我現在完全看不出這小施主的魂魄去了哪裡,萬一遲了,只怕保不住這肉身,先送去醫院也好。”

  方健生一聽臉上橫肉一抖,要動手又怕薛沉的拳頭,只敢憋著嗓子罵:“你們少裝神弄鬼,什麼丟魂!我看你們就是想推卸責任,不管怎麼樣,你們必須把子南給我救回來,還得賠償我們的損失!!”

  他一手護著小孩,一手拿出手機撥號,“你們別以為我是好欺負的,我有的是兄弟。”

  瀾濟寺的和尚也很少碰到這種情況,難免有些手足無措,也不敢阻攔方健生,怕引起他更強烈的應激反應。

  謹慧只能好生安撫:“施主,請你冷靜一點,救護車已經在來的路上,如果是我們的責任,我們絕不會推卸。”

  方健生一推謹慧:“什麼叫如果?沒有如果,這就是你們的責任!”

  他一下罵和尚,一下要找人,一下威脅曝光給媒體,搞得現場幾個僧人焦頭爛額。

  謹一倒還沉得住氣,交代其他人保護好少年的身體,隨後對謹慧道:“師弟,你去准備一下,我這就開壇做法,尋找小施主的魂魄去向。”

  說罷又去看薛沉與簡蘭斯:“兩位,沒想到寺裡出了這種事,我們要處理一下,還請你們先行回避,我讓人送……”

  因薛沉亦是修行之人,又是客人,因此謹一開始見他們跟過來便沒有阻止,但也沒指望他們能幫上什麼,此時既要開壇,自然不便有旁人在場。

  但他還沒有說完,薛沉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向上方:“你們感覺到了嗎?”

  謹一未竟的話被打斷,隨著薛沉的動作抬頭往上看,但一時間還有些不明所以。

  倒是簡蘭斯先意識到了什麼,屏息片刻,神色隨著沉了下來:“非人之氣。”

  薛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龍對萬物之氣具有天生的敏銳,所以他能第一時間察覺到此處的異樣。

  但簡蘭斯作為凡人,也能這麼快發覺問題,可見他的精神應該十分純粹,便是老和尚也不能及。

  謹一和謹慧聞言當即捻了一下手中的佛珠,口中誦經,緊接著,兩人神色俱是一變。

  謹一訝然出聲:“怎麼會?!”

  薛沉冷哼一聲:“妖氣衝天。”

  他看向謹一,“你剛才說,這個塔最早是建來鎮住一只妖怪的對吧?”

  “確實如此。”謹一點點頭,神情森然,“但是塔內怎麼會有妖氣!”

  能用於鎮妖的寶塔絕非凡物,所鎮妖怪越厲害,寶塔法陣也越強。

  這青雲塔能鎮著妖怪兩百余年從未出過問題,塔內自然是佛光籠罩,絕不應該有一絲妖氣外泄才對。

  謹一突然想到了什麼,暗道一聲“不好”,接著提起袈裟,匆匆往樓梯的方向跑過去。

  其他人見狀也趕緊跟上,方健生更是連孩子也顧不上,“你們別想跑,我已經找人了——”

  青雲塔共有七層,幾人都有修為在身,腳程很快,但越接近上方,幾人的臉色越發凝重,等到了最上面一層,謹一和謹慧兩人整個臉色都綠了。

  整個頂層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妖氣,青雲塔已然鎮之不住,向外漫去。

  謹慧簡直難以置信:“這是怎麼回事?!”

  謹一還算沉著,深吸一口氣:“諸位請稍等,待老衲做法清除了這妖氣先……”

  話音未落,塔中陡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雷火憑空炸開,熱浪直撲眾人臉面。

  雷火能蕩穢氣,不消片刻,那妖氣便盡數被燒了個干淨。

  謹一和謹慧心中猛然一跳,面色呆滯地回頭一看,正好見到薛沉手上還保持著掐訣的姿勢。

  兩人:??

  謹一簡直難以置信:“薛施主你……?”

  之前馬鎮白發的那神文真不錯,這火雷術還挺實用!可以繼續深造下去!

  薛沉手指順勢一收,留下一根中指還豎著,滿臉都是嫌棄:“這什麼劣等妖怪,味道太衝了,一看就知道沒進化好,還跟在野外一樣留記號圈地盤。”

  謹一:“……”不是,他想問的是,這雷是你打的嗎?

  簡蘭斯看了薛沉的姿勢一眼,頓了一下,默默伸過手去,輕輕地把薛沉還豎著的中指按了下去,一邊鎮定地說:“辛苦了。”

  兩人的手碰在一起,簡蘭斯的手大一些,手指很長,把薛沉的中指按下去後,又順勢包住他的拳頭,稍稍按了一下。

  很輕,也很短暫,但薛沉依然能感覺到那比自己略高的溫度,暖暖的,讓龍覺得很舒適。

  薛沉心裡癢癢的,口中還在嫌棄,“我討厭不講究的妖怪。”

  簡蘭斯輕笑:“我明白。”

  謹一他們沒再細問,他們已然被塔內的景像所震,愣在當場。

  石塔頂層的面積並不大,整層也就兩丈見寬,其中沒有放置任何東西,只有四周的牆壁上刻著佛偈。

  若在平時,這裡就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平層。

  但是此時,他們分明看到,一個少年的魂魄被懸在正中間的半空中,雙腳離地,腦袋低垂,脖頸微微向上拱起,呈現出一個被吊著的姿勢。

  這少年,正是他們遍尋魂魄的方子南。

  這時方健生也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便爬樓梯邊放狠話:“你們別想跑——”

  薛沉余光斜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抬起手,輕輕在他的後腦勺拍了一下。

  方健生只覺得眼前一晃,定睛再看,整個人頓時一愣,幾乎是難以置信地失聲叫出來:“子南!”

  他怔愕了片刻,才後知後覺地撲過去要抱住方子南,但方子南仿佛只是一個虛投的影像,根本觸摸不到。

  “這是怎麼回事?!”方健生無法解救方子南,驚怒中又衝過去扯住謹慧的僧袍,一副要拼命的架勢,“你們把子南怎麼了!!快把他放下來,不然我跟你們拼了——”

  薛沉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小聲默念:“殺人犯法殺人犯法。”

  簡蘭斯看了薛沉一眼,適時上前扣住方健生的手腕,冷聲道:“一邊待著,不然就自己去救人。”

  他看起來只是輕輕一握,方健生卻感到手腕一陣劇痛,竟是全無招架之力。

  方健生心中生出驚恐,再聽他一說,也怕耽誤了救人,只能先忍氣吞聲地退到旁邊。

  謹一已經查看完方子南的情況,神色越發驚愕,腳步幾近踉蹌:“怎麼可能?”

  謹慧修為稍遜一籌,一時還沒弄明白,連忙問:“師兄,現在是什麼情況?”

  薛沉抬頭看了頂蓋一眼,淡聲道:“替魂術。”

  謹慧差點跳起來:“什麼?!”

  替魂術是一種極為陰毒的邪術,乃是用他人的魂魄與自己的相換,替自己完成一些違反天理的事,或接受本該應在自己身上的懲罰。

  謹一說青雲塔內鎮著一只大妖,但此時塔內已經沒有了大妖的蹤跡,而本該鎮著大妖的法陣的陣眼之中,已然被換成了方子南的魂魄。

  那大妖,正是將方子南的魂魄拘入陣中,代替它承受這法陣的束縛,而它自己則在方子南替入的同時逃了出來,已經不知去向何處。

  難怪方才塔內會有衝天的妖氣,正是妖怪從陣法中逃出來時留下的。

  也難怪他們遍尋不到方子南的魂魄去向,因為方子南的魂魄根本沒有離開過青雲塔。

  謹慧聽到替魂術後臉色煞白,頓時也成了他師兄的復讀機,連聲直道:“怎麼可能?!”

  不怪他吃驚,替魂術並非一般法術,除了對施術者的修為要求極高之外,生效的條件也非常苛刻。

  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需要被替魂的人親自同意,與對方達成替魂的約定。

  大妖有這等修為並不奇怪,但方子南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登塔也是為了求學業,怎麼可能會同意為妖怪替魂?

  當下方子南被縛在法陣中,謹一只能問方健生:“你們剛剛在塔上的時候,有沒有做過什麼事?”

  方健生臉上又露出蠻橫之色:“你什麼意思,想誣賴我們是不是——”

  “這是什麼?”薛沉突然開口打斷他,一手指著石塔牆壁的一處,漠然看向方健生。

  其他人聞言看去,細細一看,才注意到,在那牆壁之上,居然被人刻了一個小小的名字:方子南。

  牆壁是石頭所砌,要留下刻字並不容易,這還是專門用刀具劃上去的。

  方健生話音一滯,慌忙捂住自己別在腰上的鑰匙串,那串上掛著一把小小的刀子。

  片刻後,他繼續梗著脖子道,“是我刻的怎麼了?我在別的景區都這麼刻的,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就你們金貴?總之你們別想推卸責任——”

  “阿彌陀佛。”謹一沉沉地宣了一聲佛號,神色凜然,“施主你……你可知,你這是在妖怪的墓碑上刻字!”

  青雲塔是一座鎮妖塔,其中鎮著大妖的骸骨,整座塔實際就是妖怪的納骨塔。

  就如同塔院那些納骨塔實際是僧人的陵墓一般。

  在別人的陵墓上刻自己的名字,可不就是要代替對方去死的意思。

  不怪這替魂術能生效。

  方健生一愣,眼中閃過慌亂,便要再狡辯,“我不信,你別想嚇唬我……”

  “媽了個巴子!廢話真多!”

  方健生聽到薛沉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是一花,一個拳頭橫空揮了過來,下一秒,他整個人已經趴到了地上。

  薛沉一腳踩在他的後腦勺上,直踩得他臉擦地板,“忍你很久了!”

  謹一眼皮一跳,雙手合十,“我佛慈悲……施主輕點。”

  簡蘭斯上前一步:“不要緊,我可以處理。”

  “處理個球!”聰明的龍,當然是有了對策才動的手,薛沉捏了一下拳頭,“我現在就踩死他,全部推給妖怪。”

  他看了謹一一眼,“你佛就別慈悲了,直接給他超度吧。”

  謹一:“……”

  “嗯——嗯——”方健生嚇得瘋狂掙扎,但身體根本動彈不得,話又說不出,只能驚恐地劃動四肢。

  哪敢還再逼逼賴賴。

  薛沉無視他的恐懼,施施然地繼續和謹一聊天,“大師,你剛還沒說,這塔裡鎮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謹一神情肅穆,像是怕嚇到薛沉一般,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這塔原來鎮的,乃是一只天生靈智的豬婆龍。”

  薛沉聞言果然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謹一早有所料,便要安撫他,還沒開口,就聽薛沉一句粗口罵了出來:“媽蛋!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原來是大鱷魚。”

  謹一:“……?”

  豬婆龍又叫母豬龍,傳聞是蟒蛇精與母豬交合生下的異獸,生來就具有靈智和驚人的蠻力,因長著鱗甲與四肢,粗看外形與鱷魚有一些相似,因此一些不認識豬婆龍的人常會將其認作鱷魚。

  一些偏遠的地方還會把豬婆龍當做龍的化身進行祭拜。

  這也就難怪瀾濟寺最早會把石塔叫降龍塔了。

  龍氣得原地狂噴:“該死的大鱷魚,2021年了,還在敗壞龍的名聲。”

  作者有話要說:

  豬婆龍(母豬龍)取材民間神話,《聊齋》也有相關的故事。

  神話版本很多,有說是龍跟蛟交配生的(小沉實名反對),也有說是蛇跟母豬交配生的,本文采用蛇和母豬的版本。

  根據研究,豬婆龍這個形像的原型應該是揚子鱷。

  不過咱是都市神話,就不講科學啦。

  .

  塔上刻字的梗是有現實靈感來源的,我以前去旅游,一個很有名的寺,就看到有人在和尚的靈骨塔上刻了自己的名字,那些靈骨塔就建在寺裡的塔下,刻字的人估計以為是裝飾……當時導游就說,這是在別人的墓上刻字。

  大家一定要文明旅游哦!

 

20 死魂替生▏我手又沒事,你要摸一下還行。

  謹一沒想到薛沉會是這反應,不由懵了一下,好一會才想起來替堂堂大妖辨白:“薛施主,豬婆龍不是鱷魚。”

  人家只是長得像鱷魚。

  薛沉根本不在乎,仍一臉嫌棄:“都差不多。”

  謹一:“……”

  那差的不要太多,豬婆龍是天生的惡獸,跟鱷魚完全是兩種生物。

  謹一不得不提醒:“豬婆龍非常厲害,當年我寺玄濟祖師以身入塔,在塔中坐禪講經,與豬婆龍對峙了數十年,方才鎮住了它。”

  “不愧是和尚,還跟豬婆龍講經。”薛沉感慨之余不忘繼續嘲諷,“不過大鱷魚是挺能唬人的,不然也不能騙到那麼多傻子把它當龍拜。”

  謹一:“……”

  他算看出來了,薛沉是發自內心地看不起豬婆龍。

  年輕人到底是年少氣盛,也沒有見過真正的大妖,這可不是井龍王那樣的蟾蜍精所能比擬的。

  但眼下也不是給薛沉科普的時候,當前有更緊急的問題要處理。

  方健生算是被薛沉打老實了,一臉血地從地上爬起來,不敢再跳腳,支支吾吾地懇求:“我、我不要賠償了,你們快把子南救下來。”

  塔中陷入一陣靜默。

  謹慧沉重地看向謹一,謹一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長嘆了口氣:“施主,我們恐怕無能為力。”

  方健生聞言一懵,差點又炸了:“什麼意思?這不是你們的地方嗎?怎麼會無能為力?”

  謹一面沉如水:“當年玄濟祖師與豬婆龍對峙三十余載,始終都不能感化這只大妖,因此祖師圓寂之時,便以畢生修為向佛祖發下宏願,這只豬婆龍一日不悔改,這法陣便一日不可破……到如今,已有兩百多年。”

  時移世易,降龍塔改名青雲塔,塔中佛光籠罩,不知承載了多少學子平步青雲的心願,而其中的法陣卻未曾有過一丁點的松動。

  可見,這只豬婆龍根本沒有任何悔改的意思。

  非但如此,它如今竟然還利用替魂的邪術,擄走了方子南的魂魄,替它入陣受過,自己逃之夭夭。

  玄濟法師的願心未能完成,這法陣自然也不可破解。

  “老和尚真是太倔強了,大鱷魚有什麼值得感化的。”薛沉唏噓,接著一拳捶向牆壁,只聽“砰”的一聲悶響,石壁上赫然留下一個洞來。

  其他人:?!!

  方健生跟篩糠子似的,渾身不受控制地狂抖。

  他都不敢想,這一拳要是砸到自己身上……而且這個人是真的干得出來!

  “嗷!老和尚好硬的修為!”薛沉收回拳頭吹了吹,“痛死我了!”

  這石塔的牆壁乃是岩石所砌,約有半米厚,加上玄濟法師的修為加持,更加堅不可摧。

  若薛沉此時還是龍身,或許還有可能強行拆遷。

  用人身拆就有點費勁了,拆完方子南也涼得差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即使真把石塔拆了也沒用,在玄濟圓寂的那一刻,真正困住豬婆龍的就不再是石塔本身,而是玄濟的願心。

  也就是說,想要把方子南的魂魄解救出來,要麼豬婆龍悔改,要麼把豬婆龍抓回來。

  看這情形,悔改是不可能悔改的。

  要抓回來,現在豬婆龍早已不知去向,光是找它都不知要多少時間。

  方健生這下是真傻了,捂著被打腫的臉直喊:“不可能的,我只是寫了個名字而已!!不可能的——”

  但事實擺在眼前,哪由得他信不信。

  謹一滿目慈悲:“事到如今,只能盡力而為。”

  這時救護車也到了山上,由謹慧親自護送,先把方子南的身體送去醫院,無論如何,先用科學手段吊住他一口氣。

  謹一則趕緊通知修行界各門派此事,全力追捕豬婆龍。

  這事其實跟薛沉沒什麼關系,他也解不了玄濟的法陣,本來到此就想走了,但謹慧怕方健生還要胡攪蠻纏,思索了一下,又誠摯地邀請薛沉和他一同前去醫院。

  方健生果然老實縮成一團,不敢多說一句話。

  ……

  一行人跟在救護車後下山,路上薛沉還時不時吹一下拳頭,那石塔倒沒什麼,老和尚的願心可太堅硬了。

  還好薛沉這肉身經過修煉後,皮也越來越厚了,雖然還比不上龍鱗的堅硬,但一般情況下也傷不了。

  就是有點發紅。

  簡蘭斯坐在他的旁側,看他一直吹拳頭,料想是真疼了,便說道:“等下去醫院順便掛個號看看吧。”

  “不用。”龍爪砸一下就要掛號,傳出去他還做不做龍啦,薛沉甩了甩手,“到醫院我又能打拳了。”

  “……”

  簡蘭斯見他原本白皙的指關節處都紅了一片,仍有些不放心,“要不我給你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說是這麼說,薛沉還是慢騰騰地把手遞了過去。

  簡蘭斯看著伸到眼前的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此時關節處微微泛紅,卻沒有任何淤血破皮的樣子。

  果然如薛沉所說,估計到了醫院,他都好全了。

  簡蘭斯眉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就聽薛沉繼續道,“不過你強烈要求的話,可以給你摸摸。”

  簡蘭斯:?

  強烈要求?摸?

  他一時都不知應該先反駁哪一句話。

  簡蘭斯:“……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我是啊。”薛沉理直氣壯道,“不然你真就光看啊?我手又沒事,你要摸一下還行。”

  他就是想起前頭簡蘭斯按他中指的時候,手摸起來感覺還挺好的,才願意給他再摸一下。

  不然龍爪需要給人看嗎!

  簡蘭斯陷入沉思,感覺這個邏輯好像有哪裡不對,但一下子又找不到漏洞。

  他斟酌片刻,緩聲道:“那……我給你揉一下?”

  薛沉勉為其難:“也行。”

  簡蘭斯便一手托著薛沉手掌,一手指腹放在薛沉的關節處,用推拿的姿勢輕輕來回推了幾下。

  薛沉手根本就沒傷,簡蘭斯動作也輕,這麼來回揉著,不像推拿,倒是有種別樣的感覺。

  推了一會,薛沉關節處的紅色沒消退,簡蘭斯的手掌倒微微有些泛紅。

  “你手好熱啊!”薛沉說道,接著反手就握住簡蘭斯的手,順勢蹭了一把,點評道,“很溫暖。”

  龍與水共生,很多龍其實不喜歡太高的溫度,但薛沉覺得簡蘭斯的體溫剛剛好。

  他還挺喜歡的。

  可能是因為他母親的緣故,他是龍中為數不多喜歡洗熱水澡的。

  薛沉琢磨以後可以在他的龍宮裡修個熱水池!

  簡蘭斯感覺自己的手在發燙,他想把手抽回來,但躊躇了一下,又停住了。

  .

  瀾濟寺背景深厚,去醫院前就先找了特殊關系說明了情況,一到醫院立刻有專門的人看護方子南。

  緊接著,方子南的母親林素容也到了醫院。

  謹慧原本擔心另一位家長還要鬧事,沒想到林素容非常克制講理,仔細聽了事情經過後,憂慮之余不忘鄭重地向謹慧道歉:“是子南給你們添麻煩了。”

  謹慧雙手合十:“孩子也是無辜的。”

  林素容這才拿眼神去剜方健生,恨聲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教壞子南,你就不能給孩子做點好榜樣嗎?”

  方健生在林素容面前有些發怵,硬著頭皮道:“我怎麼教壞子南了,我還不都是為了他好嗎?既然說登了青雲塔就能平步青雲,那我尋思把他名字寫上頭,不就是金榜題名……”

  薛沉跟簡蘭斯百無聊賴地坐在通道的椅子上等收工。

  薛沉對凡人的家長裡短絲毫不感興趣,整個人沒骨頭似的半癱著,龍眼呆滯地玩手機。

  好想盤著哦。

  簡蘭斯也沒注意旁人,他還在用余光看薛沉的手背,關節處的紅色果然已經退完了。

  明明看起來是很細膩白皙的皮膚,居然那麼堅韌。

  看著看著,簡蘭斯突然感到肩膀一沉,他側過頭去,感到臉頰上微微一癢,卻是薛沉的發絲輕拂而過。

  薛沉的後腦勺不知不覺就壓了上來。

  薛沉還挺有禮貌:“這裡的椅子設計太不符合人(龍)體工學了,你借我靠一下沒問題吧?”

  簡蘭斯:“……沒問題。”

  薛沉於是高興地蹭了蹭腦袋,找到一個最舒適的位置,這才長出口氣,玩游戲都更有精神了。

  看我這就大展龍爪,推了敵人的水晶!

  林素容和方健生還在吵架,原來這兩人早就離婚了。

  方子南平時跟著林素容,定期跟方健生見面,沒想到方健生就帶著他闖出這種大禍來。

  “我就不該讓子南單獨跟你見面的。”林素容又急又氣,眼淚直往下掉。

  方健生頓時跳腳:“你少借題發揮,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要不是因為你,我才懶得帶子南去登塔,我就是要讓他知道,跟著我也有出息……”

  林素容不願繼續與他爭辯,只又轉頭去問謹慧:“大師,子南他……你們有辦法嗎?”

  謹慧搖搖頭:“醫院最多能保兩天,兩天內,如果不能把豬婆龍抓回來,小施主恐怕……”

  現代醫學再發達,也不能保住一具屍身太久,也就是方子南靈台處的生氣還沒有散,再用瀾濟寺的法器護持,但兩天也就極限了。

  只是兩天內想要找到豬婆龍並抓回來,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這等大妖要是那麼容易被擒,當年玄濟法師也不用與它對峙那麼多年了。

  謹慧沒有把話說完,但林素容豈會聽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最終還是克制地向謹慧一拜:“謝謝大師……我去看一下子南。”

  “不可能。”方健生氣急敗壞地伸手去拉林素容的挎包,“這和尚一定是騙人的,你先別走,我們一起找他算賬。”

  “滾開!”林素容用力扯他,“我找你算賬還差不多。”

  但女人和男人的力量懸殊,她根本推不開方健生,驚怒之余更有幾分無奈,“你快放開我!”

  方健生:“我不……噗——”

  只見旁邊突然虛影一晃,林素容還沒看清是什麼東情況,方健生已經腦袋一歪,一腦門撞到旁邊的牆上,“咚”的一聲,撞了個頭昏眼花。

  林素容愣愣地往旁邊一看,才發現原來一直坐在椅子上玩手機的年輕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一旁,正一邊往回收拳頭一邊惱怒地大罵:“就你話多,害我被隊友舉報!”

  林素容聽不懂薛沉的話,但她知道以方健生的為人絕對不會放過他。

  這年輕人看起來細皮嫩肉的,鬧起來怕是不討好,總歸是幫了自己一把,林素容便趕緊勸說:“同學,你趕緊走,他會動手……”

  還沒說完,旁邊傳來方健生恐懼的叫聲:“別別別、別打我,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林素容茫然地轉頭看去,就見方健生抱著腦袋,努力縮成一只鵪鶉,簡直恨不得把自己塞進牆縫裡去。

  林素容:?

  這是誰??這不是我認識的方健生吧!!

  看起來斯文清雋的年輕人毫不心軟,語氣更是暴躁:“我再開一局,要是又輸了,我就再打你一頓。”

  林素容:“……”

  這次她聽明白了,這年輕人是因為游戲輸了在遷怒方健生。

  遷怒得好!!

  雖然很疑惑方健生為什麼突然這麼老實,但沒有了他的糾纏,林素容終於得以松口氣,連忙跟薛沉道謝。

  薛沉只是想打方健生,並無所謂她說什麼,反而突然覷了她的挎包一眼,吃驚道:“你出門還帶這個?這麼野的嗎?”

  “什麼?”林素容不明所以,順著薛沉的視線往下一看,整個人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原來她的挎包在跟方健生拉扯中不小心被扯開了,一塊黑色的東西便從敞開的包口處露了出來。

  赫然是一塊牌位。

  林素容差點把挎包扔了出去,不過很快她看清了牌位上的名字,又是一驚:“這是子南外婆的牌位,我明明供在家裡的,怎麼會在我包裡?”

  牌位用於祭奠逝者,在家庭中一定是嚴肅安置在某一處,輕易絕不移動,更不可能被誤放進包裡。

  薛沉神色淡然,隨口哂道:“不是人放的,那就是鬼放的。”

  林素容臉色一緊,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麼:“你的意思是?”

  “鬼也講規矩的,沒事不會去動別人的牌位。”薛沉抬頭,看向走廊的盡頭處,方子南的看護病房就在那裡,“這位老人家,跟孫子關系很好吧。”

  鬼一般不會動別人的牌位,那動牌位的,大概率就是自己了。

  林素容若有所感,低聲喃喃,“我剛離婚的時候,工作還很忙,沒空帶孩子,是我媽幫忙照顧子南的……”

  謹慧也想到了什麼,當即打頭,領著林素容一起往病房去。

  薛沉慢吞吞看了簡蘭斯一眼:“去看看?”

  簡蘭斯點頭。

  兩人便綴在後面一起跟了過去。

  病房門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渾身插滿儀器的方子南。

  一行人除了林素容都是有修為在身的,自有窺見陰物的辦法,便看到在方子南的床頭處,此時站著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手上戴著長長的鐐銬,正看著方子南在抹眼淚。

  謹慧一看那鐐銬,臉上露出悲憫之色,合十一拜:“老人家受苦了。”

  這老太太顯然已經去了陰司報道,本應安心等待輪回,不該再出現在陽間。

  而已經去了陰司的魂魄輕易是不能離開的,否則以罪論處。

  老太太手上戴著的鐐銬,便是鬼魂違反規定離開陰司的懲罰。

  林素容茫然,薛沉伸手拍了她後腦勺一下,她眼前一晃,接著驚聲叫了出來:“媽!”

  老太太卻沒有時間與女兒敘舊,只對她點了點頭,又朝著謹慧深深一拜,哽咽著道:“大師,請你幫幫子南,我願意替子南受過。”

  謹慧面有難色:“這……”

  老人雙手往前伸出去,露出兩腕的鐐銬:“我已經向陰司請罪,等救了子南,事情一了,就回去領罪。”

  謹慧長嘆道:“老人家,我們現在還不知那豬婆龍在哪裡,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抓回來,你一旦替孩子入陣受罪,可不知什麼時候能出來。”

  “我知道。”老人神色堅定,“我已經做好心理准備了。”

  林素容在一旁看得茫然,連忙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謹慧深深看了她一眼,發出嘆息:“可憐老人家拳拳之心……”

  老太太的意思其實很簡單,方子南是被豬婆龍用替魂術擄走了魂魄,代替它入陣受罰。

  老太太便是請求謹慧,再次以替魂術,由她替孫子入陣。

  這理論上是可以的。

  謹慧他們從未考慮過這個做法,一來是因為這法術十分陰損,有違天理,他們根本不可能再用生人去替入。

  二則替魂需要被替入者自願答應,誰又願意無緣無故替人受這折磨。

  卻沒想到,方子南的外婆拼著受陰司懲罰,也要回陽間將他替出來。

  她已是死魂,自願替入,確實可以救回一條生命。

  只是替入容易,要再出來卻難,即使將來法陣被破解,替入之人也難免會被邪術所損。

  林素容自然不肯,但老太太十分堅持,加上留給方子南的時間也不多了,最終林素容還是含淚應了下來。

  母女倆在病房裡哭成一團。

  薛沉看著宛如生離死別的畫面,疑惑道:“不用這麼難過吧?早點把豬婆龍抓到不就好了?”

  謹慧沉沉嘆了一聲:“要抓住豬婆龍,談何容易。”

  薛沉還真思索了一下,最後一拍爪子,得出結論:“也不是很難吧。”

  謹慧:“……”

  現在年輕人這麼狂的嗎!

  ……

  老太太替方子南入陣的事有瀾濟寺處理,薛沉和簡蘭斯都沒再過問。

  不過臨分別前,謹慧熱誠地加了薛沉的微信,真摯地表示希望薛沉有空能多到瀾濟寺游玩。

  龍的敏銳讓薛沉十分懷疑他的真實意圖:“把我當保安呢?”

  謹慧汗了一下,掏出一疊年票遞給薛沉:“歡迎你跟朋友常來爬山。”

  瀾濟寺是本市5A風景區,門票也要一筆錢的。

  薛沉興趣缺缺,坦蕩蕩地說:“不用這麼客氣,有事直接call我,給出場費就行。”

  謹慧:“……”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都不做作。

  他當即識相地發了一個紅包給薛沉,附言:【老衲懂了。】

  為了不辜負謹慧的信任,薛沉走之前又打了方健生一頓,林素容當場感動地也給他轉了一筆感謝費。

  .

  回了學校,薛沉順手把謹慧硬塞的一疊年票給了程晗幾人。

  程晗莫名:“你買那麼多瀾濟寺的年票干什麼?”

  薛沉隨口應道:“幫瀾濟寺打了個人,他們送的。”

  程晗:?!!

  他一臉發現了浮城地下黑惡勢力的震驚:“和尚雇你打人!!”

  薛沉:“……有人鬧事。”

  程晗這才松了口氣,好歹不是寺廟背地裡干黑勾當,但是一想又不對,瀾濟寺也有武僧的,就算有人鬧事,也輪不到薛沉出手吧?

  他問出心中的疑惑。

  “你就是真人版十萬個為什麼嗎?”薛沉已經准備玩手機了,不耐煩道,“那個傻X放了一個妖怪出來,我打他個三四五六頓不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程晗恍然,下一秒眼睛就是一凸,“等等,什麼放妖怪,放什麼妖怪?”

  薛沉覷他:“你那麼緊張干什麼?”

  程晗語氣都虛弱了:“有妖怪跑出來,我緊張一下不過分吧!”

  薛沉晃了晃手機:“我覺得你應該先緊張一下我的段位。”

  程晗定睛一看,頓時哽咽:“……你怎麼又掉段了?”

  他們好不容易帶上去的!

  薛沉罵罵咧咧:“也是那個傻X害的!”

  程晗不知道其中曲折,但是不妨礙他氣得跳腳:“傻X怎麼敢啊!我支持你多打他幾頓!我在旁邊給你喊加油!”

  妖怪雖然很可怕,好歹不用他們去抓,但是薛沉的段位是要他們帶上去的!

  程晗再也顧不上妖怪的事,含淚掏出手機:“我這就上號。”

  .

  豬婆龍的事自有修道界人士操心,薛沉回校後就沒怎麼關注。

  對他來說,論文導師欒駿可比豬婆龍可怕多了,想他做龍的時候,三年修仙五年得道,說一聲龍中天才也不過分。

  結果畢業論文初稿還沒寫出來,就被欒老師挑了一大堆問題。

  這當然也有他臨時接手這肉身,實際沒上過多少課,專業基礎不扎實的原因在。

  但人間的畢業設計,要不容易起來,也確實很不容易。

  最嚇龍的是,薛沉寫論文寫得精神恍惚,有天晚上還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終於補全精魄,重築道體,恢復龍身,正在龍宮裡和新娶的美貌龍妃尋歡作樂,突然欒駿衝了進來,逼他繼續改論文。

  薛沉在夢裡一直改一直改,還用龍爪按電腦查重,查得鱗片都開始脫落了。

  當時他就嚇醒了過來,趕緊摸了一下自己的爪子,這一摸不得了,他竟然一片鱗都沒有了!

  薛沉龍生從來沒有那麼慌過,一個打挺坐了起來,等看清自己還在小小的四人間宿舍裡,才恍然想起,自己現在用的是人身。

  嗚嗚,感覺更悲傷了。

  話說回來,夢裡的龍妃眼睛特別好看,是清澈的琥珀色,眼窩很深,睫毛長長的。一看就知道是按簡蘭斯的標准找的,可惜薛沉還沒看到全臉,就讓欒駿給攪和了。

  薛沉甚至想建議簡蘭斯連夜到管理學院招募欒駿,你們獵龍騎士那麼費勁干嘛,讓欒老師出馬,哪條龍不聞風喪膽啊。

  虛假的屠龍勇者:騎士。

  真正的屠龍狂魔:論文導師。

  中間還有件事,程晗告訴薛沉,其實以前論文要求沒這麼嚴格,會變成這樣,都是被一個叫翟天某的明星害的。

  薛沉氣得深夜在網上開貼噴翟天某——

  標題:翟天某,你睡了嗎?我一個星期都沒有好好睡過了。

  短短半小時內,冒出來一大批研究生為他頂貼點贊。

  ……

  這天下午,薛沉又在宿舍寫論文,因為太憂郁,整個背影都蒙上了一層黑色的陰影。

  程晗看得於心不忍,說道:“沉哥,也別太拼了,小心禿頭……”

  “禿什麼禿?我才不會禿!”薛沉敏感地叫了一聲,趕緊捂住自己的脖子,“我哪都不會禿!”

  程晗:??說禿頭呢?捂脖子是什麼意思?

  天哪,沉哥這是寫論文寫得神志不清了嗎?!

  程晗不禁心疼了起來,一瞬間甚至忘記了帶沉哥上分的恐懼,提議道:“要不打兩盤游戲放松一下吧,最近你不打游戲,我段位升得好快,好不習慣……”

  薛沉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幽幽地看他:“看到這個沙包大的拳頭了嗎?”

  程晗肅容:“我立刻找人跟我五排掉分。”

  正說著,宿舍門打開,另一個舍友賴顯青從外面回來,手上還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進門呼了口氣,“友友們,I'm back.

  程晗看他一眼:“你們去哪玩了?居然一晚上沒回來。”

  賴顯青昨天出去說跟高中同學聚會,結果晚上直接宿在外面,程晗便順口問了一句。

  “同學臨時說想去雞冠村玩,剛好趕上那裡的夜市,不小心逛太晚了,就隨便找個民宿住了一晚。”賴顯青邊說邊把手上的塑料袋遞給程晗,“這是給你們帶的,夜市買的水果,很水靈哦。”

  “咦,你們去了那個網紅村啊!”程晗好奇地問,“怎麼樣,好不好玩?我本來也想跟朋友一起去打卡,但是網上有人說那裡的夜市好坑唉。”

  雞冠村位於浮城和茈滄市的交界處,臨著退碧河,早年村民靠打漁為生,當地的魚粉很有名。

  這兩年短視頻興起,便有一些本地的美食博主去那裡探店,一來二去,居然在臨近幾個縣市帶起了一股去雞冠村吃粉的風潮。

  每到假期,便有周邊城市的人呼朋喚友,專程去雞冠村打卡,當地村委倒也活絡,借著這股東風順勢發展起了旅游業,漸漸把雞冠村打造成了小有名氣的網紅村莊。

  賴顯青的同學也是在網上看到相關帖子,才提出想去雞冠村玩。

  聽到程晗這麼說,賴顯青皺了皺眉,“坑嗎?我覺得還好啊,東西也不貴。”

  “不是貴的問題,網友說那裡的夜市坑蒙拐騙,以次充好。”程晗邊說邊翻了個帖子發給他,“你看,有人說在夜市看得好好的東西,拿回去一看都是爛的,還有攤位拿石頭冒充珍珠。”

  “不會吧?我看夜市的人都挺淳樸的啊。”賴顯青吃驚道,隨手打開了程晗發過來的鏈接——

  【浮城論壇】

  標題:網紅村的墮落!!大家在雞冠村夜市被坑了嗎?

  內容:氣死我了!!!我周末跟朋友去雞冠村玩,剛好趕上那裡開了個夜市,挺開心地逛了一圈,還買了兩袋小吃,結果拿回去一看,東西居然全都是爛的,都已經臭了!!!就跟垃圾堆裡撿的一樣!

  說實話,那夜市賣的東西也不貴,但是也不能拿垃圾坑人啊!!太過分了!建議大家避雷這種營銷出來的網紅村!

  這是我買的小吃的照片:

  [圖片][圖片]

  1L:這是小吃???嘔!這是垃圾堆裡翻出來的吧!

  2L:哇,這也太過分了!建議樓主維權!

  4L:不意外,不管什麼地方,只要成了網紅一定會被銅臭味毀掉。

  樓主:維權就算了,說實話,東西也不值錢,這兩袋就花了五塊錢,我過去一趟車費都不止了,就是覺得這種做法太惡心了。

  10L:啊這,樓主買東西的時候沒看仔細嗎?不是我杠,是這個照片看起來真的爛得太過分了,還有味道的話,樓主買的時候怎麼會沒發現?

  11L10L+1,這個只要不瞎,都不可能看不出來吧?

  樓主:這就是我最生氣的地方,我買的時候東西都是好的,還帶包裝的,結果回來變成這樣,擺明是老板故意掉包的!

  15L:我證明樓主說的是真的,我也在那裡被坑了!我前兩天在夜市買了一串珍珠手串,結果拿回家一看,你們猜怎麼著,被換成石頭了!!

  20L:我也!那個夜市太賤了,水果買回去才發現是爛的。

  25L:過去一趟太麻煩的話,可以從支付記錄裡把人找出來罵一頓!

  30L25哥有所不知,這個夜市不能用微信和支付寶,只接受現金付款,我跟閨蜜掏遍全身才找了十幾塊出來。當時我們還覺得這夜市太落後了,現在想想真是呵呵,我跟閨蜜才是傻子,人家是有備而來的!

  40L:不是,聽你們的形容,怎麼感覺這個夜市的老板人均魔術師啊!掉包這麼溜的嗎?

  100L:咦,我上個月才去的雞冠村,沒聽說那裡有夜市啊。

  102L:同樓樓上,我是上周去的,那裡偏僻得要死,吃飯的地方也就一條街,哪來的夜市啊?

  樓主:真的有啊,夜市就在退碧河邊,那裡不是有一大塊空地嗎,晚上就擺起了好多攤子。

  177L:等等,只有我一個人覺得詭異嗎?大家有沒有想過別的可能……

  本地論壇的流量不算很大,帖子也就幾百回復。

  樓裡有好幾個人出來為樓主作證,表示自己在雞冠村的夜市買東西也被掉包了,換成了一些次品或垃圾,其中買小吃和珍珠的受害者最多,小吃拿回去基本都已經發爛發臭,珍珠則都被換成了石頭。

  按說這事聽起來挺惡劣的,但至今沒有發酵起來,原因也很簡單,一來被騙的人目前還不算多,雖然好幾個人現身說法,但更多人都表示沒碰上夜市。

  二來這個夜市騙的錢並不多,也就五塊十塊,巧的是,被騙的人還都是回到家才發現的,雞冠村位置偏僻,受害者自然不可能專門跑回去追究,最終都是罵幾句就算了。

  賴顯青翻了幾頁,還有些不信:“我去,真的有這麼坑嗎!我真覺得那個夜市挺好……”

  話沒說完,就聽程晗大叫一聲:“靠,青兒!你也中招了!”

  “什麼?”賴顯青回頭看去,正好一陣惡臭迎面撲來,熏得他當場yue了出來,“嘔——”

  卻原來是他帶回來的那個黑色塑料袋被程晗打開了,那股惡臭正是從塑料袋裡傳出來的。

  賴顯青臉都綠了,忍著臭味探頭看了一眼,就見袋子裡的水果全部爛成一團,橘子上面更是布滿了綠色的霉斑,都長出毛來了。

  就在他探頭的同時,還有兩只綠頭蒼蠅從袋子裡飛了出來。

  “嗡——嗡——”

  賴顯青:“……”

  賴顯青登時跳腳:“靠靠靠靠!!!那夜市有毒吧!這干的是人事嗎!!!

  程晗安撫:“算了算了,也就幾塊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是人品問題!”賴顯青狂飆髒話,“我操他大爺的,都是些什麼幾把人!”

  “不好說,也有可能不是人呢。”

  賴顯青和程晗一愣,才發現薛沉不知什麼時候也站了起來,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黑色塑料袋。

  賴顯青一時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什、什麼意思?”

  薛沉視線落在腐爛的水果上,“嘖”了一聲:“不像陽間的東西。”

  賴顯青和程晗:瞳孔地震!!

  他們現在可不是堅信科學的清純男大學生了,他們是親眼目睹過薛沉暴打鯉魚精的迷信男大學生,一聽薛沉這話,瞬間腦補了十萬字的恐怖故事。

  賴顯青臉色綠得跟橘子上的霉斑似的,顫抖著開口:“難道,我們去的是……鬼、鬼市?”

  據說,在一些偏僻的山野地方,入夜的時候,會有集市出現,集市裡人來人往,燈火通明,其中交易各種各樣的物品,等到天亮之時,集市便消失不見。

  那些其實是鬼魅的市場,他們賣的也不是陽間之物,偶爾有不知情的普通人誤入,買了東西回去,天亮之後,就會發現東西變作腐爛陰物,鬼市中找回的銀錢也會變作紙錢。

  賴顯青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伸手從口袋裡摸了一把,掏出什麼東西來,接著又是一聲驚叫,慌忙把那東西扔了。

  程晗一看,卻見他扔的是兩片已經枯萎的樹葉,頓時咽了下口水,堅強地問:“這是?”

  賴顯青猛男落淚:“是夜市找給我的兩塊錢。”

  程晗:!!

  賴顯青顫抖著撲向薛沉:“尊敬的父親,我好怕。”

  薛沉一把將他推開:“滾!”

  程晗:“……”

  這混亂的宿舍關系。

 

21 紙灰傳書▏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見到一些具有觀賞價值的山精鬼怪。

  程晗看著地上的兩片枯葉,堅強地說,“好歹不是紙錢。”

  也不知是在安慰賴顯青,還是在安慰自己。

  “有區別嗎,不都是鬼的東西。”賴顯青一想到自己居然在鬼市裡逛了一圈,還帶回了奇怪的東西,整個人都要不好了,恨不得當場去抱沉哥大腿。

  薛沉卻無動於衷,眼中甚至帶著晉江男主的三分涼薄三分輕蔑,“就是一點障眼法而已,又不是游戲掉段。”

  賴顯青眼角含著淚花:“父親,你說話客觀點,我這是撞鬼啊!”

  薛沉“呵呵”冷笑,“鬼能有欒老師可怕?”他都沒哭!

  賴顯青:“……”

  很顯然,沉哥與他的悲歡並不能相通。

  賴顯青和程晗兩人趕緊把那袋爛掉的水果和枯葉扔了,又繼續看先前那個帖子,才發現帖子後面幾頁也有人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浮城論壇】

  標題:網紅村的墮落!!大家在雞冠村夜市被坑了嗎?

  ……

  233L:迷惑,這個樓的人真的來過雞冠村嗎?我就是雞冠村的村民,我們村根本沒有夜市啊。

  237L:樓上的村民是不是最近沒回村啊?聽說那個夜市是最近才有的。

  245L:不是啊,我一直住在村裡,我們這晚上十點以後很多店都不開了,哪裡來的夜市?而且樓裡還說夜市很熱鬧,我們村才多少人,能去擺攤的才多少人……你們確定不是去錯地方了嗎?

  277L:臥槽臥槽臥槽!如果村民說是真的,樓裡的受害者說的也是真的……你們有沒有想過,那真的是“夜市”嗎?

  300L:操了!偏僻的村莊,入夜後熱鬧的“集市”,天亮後腐敗的食物,變成石頭的珍珠……這個劇情我看過!!!

  333L:樓裡現身說法的同志,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建議趕緊弄點石榴花燒水洗洗吧,條件允許的話,最好再找人看看。

  377L:不是吧?這都有人信?!!樓主和樓裡那幾個擺明是寫手好不好?我都懷疑這是雞冠村的營銷貼了。

  ……

  賴顯青越看越覺得惡寒,可憐巴巴地看薛沉:“沉哥,要不你給我做個法,去一下晦氣吧,不是說時運低才會撞鬼嗎,怪倒霉的。”

  “你當我什麼人呢?”薛沉無語,他堂堂一條龍,怎麼可能紆尊降貴做這種小事,“……找我小弟去。”

  賴顯青:“你小弟是?”

  薛沉:“胖頭魚啊,你帶上兩袋魚食,報我名字,讓他給你轉個運,他不敢不聽的。”

  賴顯青:“……”差點忘了沉哥當初逼鯉魚精給他財運的英姿了。

  那小紅確實不敢不聽。

  “謝謝沉哥,我這就去。”賴顯青總算松了口氣,便要出門,這時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一聽,臉色驀地一變,“寶妮不見了……什麼情況,你說清楚一點。”

  “好,我知道了,你們先別急,我想想辦法。”賴顯青故作鎮定地安撫了一下電話那頭的人,等電話掛上,立刻撲向薛沉,雙手抱在胸前懇求道,“沉哥,我有個同學不見了,請你幫幫我吧!”

  薛沉皺眉:“什麼情況?”

  賴顯青解釋道,他們幾個高中同學昨天結伴到雞冠村玩,晚上一起逛了那個詭異的夜市,其中一個叫康寶妮的女生很喜歡夜市的珍珠,買了整一小袋。

  今天他們吃過午飯就離開了雞冠村,因為幾個人學校不同,出村子後就分別乘坐了不同的車。

  結果康寶妮在路上打開買的珍珠一看,發現居然變成了一小袋鵝卵石,她是個較真的性格,花的錢雖然不多,卻不能容忍被人這麼戲耍,當即就下了車,說要回去找夜市的人算賬,與她同路的另一個女生因為還有別的事要做,就沒跟康寶妮一起回去。

  等另一個女生忙完自己的事後,就想詢問康寶妮維權情況,沒想到康寶妮信息不回,打電話也沒人接,這年頭哪個年輕人不是隨時抱著手機,幾個小時不看手機的情況實在不太可能發生。

  那女生便覺得不對勁,趕緊聯系了其他幾個一起去的同學說明情況,果然,其他人也聯系不上康寶妮,這會正商量著是不是回去雞冠村找人,以及要不要報警。

  賴顯青如果不知道那個夜市有問題的話,大概也會直接支持報警,但是現在他心知肚明那個夜市很可能是鬼市的情況下,就不得不想得更多了。

  如果康寶妮真的重新找到那個鬼市,還要找鬼維權的話,搞不好惹怒了鬼也不一定,這可不是報警就能解決的。

  如果真的涉及到陰邪鬼魅,那他認識的人裡能幫忙的,也就只有薛沉了。

  別看薛沉平時脾氣不太好,關鍵時候倒沒擺姿態,聽完直接拿起外套披上:“那現在就去吧。”

  ……賴顯青帶他上分也算兢兢業業,他朋友出事,薛沉不可能坐視不理。

  賴顯青感動不已,連忙搶先一步去開門:“我去叫車……”

  話未說完,他瞳孔陡地一縮,臉色一瞬間又綠成霉斑,驚呼出聲,“這裡怎麼有這個!!”

  只見外面走廊的半空中,竟然飄著一小撮黑色的紙灰,在他開門的同時,那紙灰也蕩了蕩,像是被看不見的力量牽引著一般,往他們宿舍內飄了進來。

  明明沒有風的!

  那紙灰細細薄薄,依稀還能看出一點生前的形狀,分明是燒紙用的那種黃紙。

  ——據說,在鬼市裡找的錢,天亮以後,會變成燒給死人用的紙錢。

  剛才程晗還安慰他,好歹鬼市找給他的錢是枯葉,不是黃紙。

  該不會,那鬼市發現他們給錯了,這是連夜把紙錢送到他宿舍來了不成。

  程晗也嚇了一跳:“我去,鬼市的還找上門了!!”

  賴顯青把手揮出了虛影:“我不要我不要!”

  他真的好想哭,鬼鬼們你們騙都騙了,不用那麼實在,不找錢也沒關系的。

  然後,他就看到,那些紙灰越過他,兀自飄向了他後面的薛沉。

  薛沉若有所感,伸出手向上攤開,那紙灰便輕輕地落到了他的掌心裡。

  這自然不是什麼鬼市找的紙錢,而是某人寄給伏波龍君的信。

  看來簡蘭斯真的很努力在練習通神術,紙灰都飛到伏波君宿舍來了……想必伏波君應該給他留下了一個很難聯系的印像。

  程晗頭皮都繃緊了:“沉哥,這東西太晦氣了,你快扔了洗洗手吧。”

  “晦什麼氣。”薛沉輕揚了一下手,看紙灰變得稀碎飄開,才鄙視地看兩個舍友,“這是修習法術的符紙,不是紙錢。”

  “那不是差不多。”程晗嘟囔,在他們普通人眼裡,都是黃表紙,說完他又覺得不對,“等等,你怎麼知道這是符紙……我們學校裡為什麼會有人做法啊?!”

  浮城大學可是全國有名的高校,是當代先進思想的代表!

  怎麼可以在學校裡搞這種活動!

  薛沉睨了程晗一眼,覺得他這話真是可笑,“我們學校有人做法有什麼問題嗎,我們學校還有鯉魚精呢。”

  他是沒好說,你宿舍還住著一條龍。

  程晗一下被說服了:“你說得對!”

  薛沉又看了看飄落在地上的紙灰,美人這麼努力給他寫信,老不回復也不太好,他想了一下,給簡蘭斯打了個電話,“師兄,見過山市嗎?”

  鬼市也叫山市,因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山市》一篇而得名。

  簡蘭斯不解:“山市?”

  薛沉把情況簡單說了一遍,“我們現在過去找人,你應該沒見過華夏的山市吧,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見到一些具有觀賞價值的山精鬼怪。”

  簡蘭斯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好。”

  薛沉掛了電話,就見兩個舍友正懵逼地看他,賴顯青神色迷幻:“你要帶朋友一起去嗎?”

  其實他想問的是,你為什麼一副帶人旅游參觀的語氣。

  薛沉“嗯”了一聲,隨口道:“他剛從國外回來,帶他逛逛,見識一下我們本土的特色。”

  民族的,也是世界的!他可真是一條有國際精神的龍!

  賴顯青、程晗:“……”

  那是鬼!不是博物館裡的標本!

  因為這一小段插曲,賴顯青心裡的恐懼倒是消了大半,甚至情不自禁開始回憶他昨晚看到的夜市的人都長著什麼樣子,不知道能不能讓沉哥滿意。

  ……

  到了校門口,簡蘭斯已經等在那裡,他手上帶著長劍,還是用布包著。

  薛沉看了那劍一眼,說道:“太隆重了吧?”

  簡蘭斯笑笑:“以防萬一。”

  賴顯青不明所以,不過他看了看這俊美的混血青年,很識相地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三人上了車,剛坐下來,司機就聊開了:“喲,又是這兩位帥氣的同學,我們很有緣哦。”

  薛沉:“……!”他記得這個司機,就是上回嘲諷他吹牛的話癆!

  這人還真是專門接這一帶的單,這都能再碰到!

  薛沉立刻裝聾,反正他本來就是龍。

  賴顯青卻不知情,就跟司機聊了起來:“你認識他們啊?”

  “我接過他們的單,長這麼好看的同學可不多,還是兩個。”司機說著“哈哈”大笑起來,“而且黑頭發那位同學很會吹牛,讓我印像深刻。”

  賴顯青頓時好奇,“是嗎?沉哥吹什麼牛了?”

  雖然沉哥脾氣不好,但他還真沒見沉哥吹過牛……在游戲裡花裡胡哨不算。

  司機道:“就你們學校之前不是出了個怪事,說旁邊一個酒店晚上下雨,就圍著酒店一圈下嘛,這位同學吹牛說,那是妖怪出沒,他還把妖怪給揍了……你說這牛皮是不是很別致,哈哈哈哈。”

  賴顯青:“……”

  司機笑了一會,發現旁邊的同學完全不捧場,不由覺得有些干:“哈哈——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賴顯青用余光從後視鏡看沉哥,神色乖巧:“不好笑。”

  司機悻悻地撇了撇嘴。

  哎呀,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沒有幽默感啦。

  作者有話要說:

  蘭斯:他專門帶我去見世面!

  小沉:他老聯系我,不理他不好,畢竟他那麼美。

  山精鬼怪:你們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22 山市▏什麼?跟山精鬼怪拿東西還要給錢?

  薛沉和簡蘭斯坐在網約車的後座,兩人有上回的教訓,都知道不要輕易接這個司機的話。

  簡蘭斯看了看薛沉,眼中有些異色,躊躇道:“沒想到你會專程叫我一起去看山市。”

  那不是看你這麼積極地跟伏波君通信麼。

  薛沉泰然自若地睜眼說瞎話:“這種集市不是經常能看到的,難得出現,當然要帶師兄一起去參觀,不然錯過這一次,下回還不知什麼時候能看到。”

  前排的賴顯青:“……”沉哥是真的一點都不尊重鬼!

  簡蘭斯不知想到了什麼,琥珀色的眼睛彎了彎,輕笑著點了下頭:“謝謝。”

  薛沉用余光看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那什麼……你最近還在練習跟伏波君聯系嗎?”

  簡蘭斯點了點頭,語氣中有些許遺憾:“不過還是沒有成功。”

  薛沉最見不得美人傷神,當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道:“如果你有什麼話想對他說,真的可以直接告訴我。”

  他一臉神君對凡人的慈愛,“我向你保證,不會有伏波君之外的人知道。”

  簡蘭斯看著那通透如琉璃的眼睛,又見薛沉一副為他開解的模樣,禁不住勾起了嘴角。

  前座傳來賴顯青的感慨:“沉哥,你說話的樣子,好像神父啊。”

  尤其簡蘭斯還有外國血統,就更有神愛世人內味了。

  簡蘭斯:“……”

  ……

  到雞冠村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三人在村口下了車。

  雞冠村是比較傳統的水鄉,不大的村子裡分布著幾百戶灰瓦白牆的老式民居,從退碧河分出來的一道溪流從村中穿過。

  溪邊整齊停著一排烏篷船,船上掛著仿古的紅色燈籠,整個村子古色古香,忽略熱鬧往來的游客的話,倒有幾分寧靜避世的感覺。

  賴顯青怕萬一真碰上鬼,人多反而不方便,還可能嚇壞人,就讓其他同學再等等,他先過來看看,情況不對再通知大家報警。

  其他同學不知真相,只當賴顯青是怕大家麻煩,紛紛對他的人品給予了極高的肯定。

  賴顯青暗地裡狂抹汗,明面上還要硬著頭皮裝逼,這會便獨自帶著薛沉和簡蘭斯兩人前往那個夜市的所在地。

  夜色籠罩,雞冠村各家各戶亮起了燈火,溪邊停著的烏篷船也點亮了船上的紅燈籠。

  為了保持古舊靜謐之感,整個村子的燈光故意做成柔和昏暗的感覺,尤其那排烏篷船黑乎乎的,夜色中看不清楚,倒像是一排燈籠飄浮在小溪上面。

  賴顯青昨天看的時候還覺得頗有韻味,今天心境大不相同,再看這一排燈籠,心裡不由有些發毛,腦洞也越開越大,咽了咽口水問:“沉哥,你說,會不會其實這個村子就是一個鬼、鬼村啊?”

  薛沉斜了他一眼,深表贊同:“別說,這裡還真有一個鬼。”

  賴顯青大驚失色,差點跳了起來:“哪裡,在哪裡?”

  就見薛沉鄙視地看著他:“喏,膽小鬼。”

  簡蘭斯忍了忍,沒忍住,小聲地笑了出來。

  賴顯青:“……”

  他也不敢頂嘴,只好虛弱地繼續給康寶妮打電話。

  康寶妮的電話依然沒有人接聽,賴顯青心裡焦急,趕緊領著薛沉和簡蘭斯沿著那條溪走。

  “我們昨天晚上就是跟著這些燈籠走的,然後到了最後那裡,就看到了那個夜市。”賴顯青邊走邊說。

  雞冠村並不大,他們腳程也快,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就到了村子的邊緣,烏篷船和燈籠都沒有了,民居也只剩下零星幾戶,環境越發昏暗了下來。

  再看向村外的地方,目所能及之處,只有遠無邊際的黑色天幕,今晚沒有月亮,只有微弱的星星投下淡淡的清輝,勉強照出包圍著雞冠村的大片農田、荒草地以及更遠處的野樹林。

  溪流向村外蔓延出去,盡頭處連接著寬闊的退碧河,退碧河邊,便是大片長著沒過腳踝的野草的平地。

  “就是那裡,昨晚的夜市就在那裡的。”賴顯青指著遠離村莊的一片空地,頓時傻眼,但見那處一片空曠靜謐,別說什麼熱鬧的集市,連個人影都沒有。

  賴顯青不由團團轉,“怎麼什麼都沒有?是不是那個鬼市不出現了,那寶妮怎麼辦?我們去哪裡找她?”

  據說想要遇上鬼市也是需要運氣的,首先鬼市不是固定出現在某個地方,其次,生人也需要一些機緣才能得以窺見。

  “別著急,先過去看看。”簡蘭斯姿態沉著,卻是半點不慌亂。

  薛沉也點點頭:“如果鬼怪真的在那裡出現過,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兩人的鎮定感染了賴顯青,賴顯青稍稍冷靜下來,三人便往那空地走去,越靠近退碧河邊,地面也越濕潤,還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砂石,走起來十分硌腳。

  賴顯青精神緊繃地四處張望,“怎麼什麼都沒有啊,那些鬼該不會不出來了吧?”

  話音剛落,背後突然閃過一道白光,一個低沉的聲音嚴肅地喝道:“站住。”

  “啊啊啊——鬼啊!”賴顯青連忙往薛沉身邊躲。

  身後那人冷不丁也被賴顯青嚇了一跳,猛往後退了幾步,才按著胸口停下來:“你叫什麼叫!嚇死我了。”

  幾人回頭一看,頓時,“……”

  只見站在他們面前的,並非什麼鬼怪,只是一個穿著制服的年輕男人,那人手上拿著一個手電筒,正衝著他們皺眉:“你們是游客吧,大晚上的,來這種地方做什麼?黑燈瞎火的別亂跑,要多注意安全。”

  賴顯青“呃”了一聲,一時不知怎麼解釋,總不能說我們來這裡找鬼市吧。

  他正遲疑,沒想到制服男人已經有所察覺,說道:“你們是不是來找那個夜市的?”

  “啊?你怎麼知道?”賴顯青臉色不禁微微一喜,“難道你們真有夜市?”

  “沒有。”制服男人一臉嚴肅地說道,“你們不要被網上的說法蒙蔽了,我們村沒有什麼夜市。”

  原來這男人是雞冠村村委的工作人員,名叫羅蓬。

  羅蓬道:“我們近期接到一些游客的投訴,說這附近有夜市騙人,我們懷疑是別的地方過來的詐騙集團,現在已經組織了人手在巡邏,准備好好查一查,你們就別湊這個熱鬧了,小心遇到危險,趕緊回去吧。”

  羅蓬說著就要把他們往回趕,賴顯青自然不肯,康寶妮還沒找到,他們怎麼可能就這麼回去,又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好含糊道:“其實我們是過來找人的……”

  “有人走丟了嗎?”羅蓬一聽可不得了,趕緊拿出電話要聯系村裡的巡邏隊,“我叫人過來一起找。”

  “別別別。”賴顯青連忙擺手,人越多那不是越亂嗎,“我們自己找就行了。”

  羅蓬不禁狐疑起來:“你們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賴顯青一時語塞,羅蓬見他抓耳撓腮,越發覺得可疑,語帶警告:“你們不說,我就通知村裡來把你們帶回去了……你們是不是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是見不得人哦。”薛沉可沒那麼好耐心,也懶得與他周旋,直接道,“我們在找鬼。”

  羅蓬:?

  羅蓬疑心自己聽錯了:“你說你們在干什麼?”

  這時簡蘭斯發現了什麼,彎下腰從地上的砂石中撿起一顆小小的東西:“你們看這個。”

  其他人循聲看過去,就見簡蘭斯兩指間捏著一顆圓圓的粉白色珠子,珠子直徑約有一釐米左右,在月光下顯得柔滑潤澤。

  乃是一顆品相極佳的珍珠。

  “就是這個。”賴顯青情不自禁叫出聲來,“昨晚寶妮就是買了這種珍珠,今天就變成石頭了……沉哥,你快看看,這是不是障眼法,這個其實是石頭對不對。”

  薛沉從簡蘭斯手上接過珍珠,把玩了一下,若有所思:“不是,這是真的珍珠……咦,品質還不錯。”

  他說著順手把珍珠一扣,“歸我了。”

  賴顯青:“……”

  賴顯青茫然了:“是真的嗎?可是寶妮買的都變成石頭了。”

  羅蓬這會總算明白了過來,說道:“你們是不是看了網上的帖子,真以為有什麼鬼市呢?不是我說,我看你們是學生吧,怎麼還信這些……”

  正說著,就見三人中的混血兒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黃符??

  羅蓬瞬間被噎住,差點抓狂,為什麼當代學生身上會掏出這種東西啊?!

  而且還是一個混血兒掏出來的,你就算要帶,也應該帶十字架或者聖經吧?

  尊重一下你的國際化長相好嗎?

  簡蘭斯根本沒關注羅蓬的心情,他看著薛沉,意有所指地問:“通神之術……我記得,也能通鬼?”

  “可以的。”薛沉意識到他想做什麼,想了一下,伸出手抓過簡蘭斯的手掌攤開,然後把那顆珍珠放到他的掌心中,末了還輕輕地拍了他的手一下,眼神中充滿龍君對美人的耐心和鼓勵,“你且試試。”

  簡蘭斯垂眸,目光落在薛沉的手上,淡聲道,“好。”

  所謂通神術其實是一個很廣泛的概念,其中有各種各樣的分支,只要施法得當,既能用於溝通神靈,也能用於尋覓妖跡鬼蹤。

  因萬物生靈,只要修出道行,也就有了靈氣。

  而只要修為足夠,加以變通,就可以抓住那一縷靈氣,獲得對方的蹤跡。

  人間的道士也常常用這種方法追捕鬼魅和精怪,因為山精鬼怪修為遠遠不及天界神君,神君還能單方面不搭理凡人,鬼怪如果修為被施術者壓制,卻是無所遁形的。

  這顆珍珠如果是那鬼市所留下的,那麼上面必然附著了那些鬼怪的氣息。

  有了薛沉的鼓勵,簡蘭斯不再猶豫,兩指夾住一張黃符,正要念咒,突然指尖一涼,是薛沉捏了捏他的手指。

  薛沉道:“我教你一個指訣,可叫邪魅顯形……不過還得看你修為。”

  簡蘭斯點點頭,凝神掐訣。

  羅蓬更加無語,當即拿出手機開始撥號:“你們怎麼說不聽呢,還裝神弄鬼,我真叫人了啊——”

  話未說完,就見眼前火光一竄,混血兒手上的黃符竟是不點自燃,無端燒了起來。

  紅色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顯眼,照出羅蓬與賴顯青臉上的驚訝。

  賴顯青內心頓時一片哇涼哇涼的!

  不是,沉哥只說帶朋友來參觀旅游,沒說他朋友也會法術啊??

  他不由得為自己的平凡而悲傷,耳邊傳來薛沉淡淡的聲音:“是那裡吧?”

  賴顯青抬頭望去,就見在簡蘭斯手上的黃符燃盡的同時,遠處的黑色野樹林的邊緣處,漸漸亮了起來。

  一盞一盞的燈光被點亮,黃色的燈光鋪開,空地上的場景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井然有序的攤位,琳琅滿目的商品,看起來美味誘人的小吃和水果,攤位後正在整理商品或是制作食物的攤主,有些攤位旁邊還拴著看起來十分乖巧的小土狗。

  隨著這些攤位漸漸現出了形跡,攤位上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攤主的說笑聲、商品相撞的叮當聲、煎炸食物的滋滋聲、狗叫聲……整個集市看起來熱鬧又美好,充滿了讓人放松的人間煙火氣。

  ……如果這個集市不是他們眼睜睜看著從無到有的話。

  羅蓬整個人都呆住了,眼睛瞪得幾乎脫眶,這時他手機也接通了,耳邊傳來同事的聲音:“喂,小羅,什麼事?”

  羅蓬喉嚨發緊,根本說不出話來,僵硬地去看旁邊的幾個年輕人。

  其中一個跟他一樣,已經僵成了石頭,另外兩個則……十分輕松??

  薛沉甚至是一臉躍躍欲試地看簡蘭斯:“去逛逛?”

  簡蘭斯揚開黃符燃燒後的紙灰,點點頭,笑道:“好。”

  薛沉搓搓手,語氣中充滿期待:“我覺得這個集市裡應該有好東西。”

  簡蘭斯試探著問:“那我買了送你?”

  薛沉吃驚:“什麼?跟山精鬼怪拿東西還要給錢?”

  簡蘭斯:“……”

  賴顯青:“……”

  羅蓬:???

  作者有話要說:

  蘭斯:我來買單。

  小沉:我來。

  山精鬼怪:終於還是我們買了單QAQ

 

23 蜃景▏接下來給大家表演一個,手打蚌肉丸。

  羅蓬不知這幾個年輕人是什麼來頭,但薛沉言語間對鬼市的輕蔑倒是讓他精神稍弛,總算找回了聲音。

  他連忙要通知自己的同事,“喂”了兩聲卻沒有得到回復,拿下手機一看,這才發現通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斷了,重新撥也撥不出去。

  果然是陰邪鬼市!就跟電視裡一樣,鬼物一出現信號就消失了!

  羅蓬神色一凜,衝薛沉幾人道:“你們不要害怕,我去找人過來處理。”

  說完就見薛沉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害怕是完全沒有的,倒是好像……很不耐煩?

  薛沉是真的不耐煩,沒好氣道:“凡人,能不能不要給我增加負擔了?”

  羅蓬:“啊?”

  簡蘭斯脾氣比薛沉好一點,語氣委婉許多:“我們能處理,你找人過來,反而會更麻煩。”

  羅蓬這才想起,這混血兒剛才可是無火點燃了黃符的,看這架勢,這幾個年輕人倒是有本事在身的。

  如果是這樣,找了人來還真可能反給他們拖後腿,但如果坐視不理,萬一他們出了什麼問題,那他可沒法交代。

  羅蓬還在糾結,薛沉和簡蘭斯已經一派輕松地往鬼市的方向走去了。

  羅蓬一咬牙,索性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薛沉見他居然跟了過來,不禁凝眉:“你知道你也屬於我說的那種負擔吧?”

  羅蓬抬首挺胸,為自己打氣:“勇敢的人民公僕,絕不能放任這種無證經營的危險市場存在。”

  薛沉“嗤”了一聲:“怎麼,你還想讓他們辦營業執照啊?”

  羅蓬:“……”他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薛沉也沒太在意,鬼市雖然是陰間市場,但只要不流連其中,對生人的傷害性並不是很高,何況,眼前這個,還未必是鬼市。

  賴顯青慌得一批,小聲問簡蘭斯,“簡哥,你的符能不能給我幾張,我有點怕。”

  簡蘭斯:“……這不是抓鬼用的符。”

  賴顯青:“沒關系,我不挑!”

  這時候能有張符就不錯了,還要什麼自行車啊。

  簡蘭斯默了一下,遞了兩張給他。

  國際友人給華夏土著遞黃符,畫面就很神奇。

  羅蓬無語了一下,也一臉正氣地問:“朋友,能給我兩張嗎?”

  ……

  鬼市看著不遠,走過去卻花了一點時間,當然也有河灘路面不太好走的緣故。

  到了近前,集市的景像也越發清晰,與民間傳說中那種帶著森森鬼氣的古老市場不同,這個集市頗為與時俱進。

  集市占地頗廣,目測有十幾排的攤位,並且看起來還挺規範,用的都是國內各地夜市常見的那種仿木攤位。

  各攤位的商品不同,除卻小吃、水果、手工藝品等,還有山參、紅棗、蟲草等土特產藥材。

  各攤主也沒有什麼奇形怪狀的長相,就好像最尋常的村民一般。

  整個集市看起來實在太正常,也太正規。

  羅蓬乍眼看去,幾乎找不到任何異常之處,難怪那麼多游客發現不對勁之後,第一反應只是市場騙人,而不是往不科學的方向想。

  不過羅蓬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怪異,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合理,但一時又說不太上來。

  薛沉才不在乎這個集市合不合理,他已經開始在鬼市中逛街了。

  各攤位的老板們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幾個客人是看著他們突然出現的,都很自然地在忙自己的事,有些還在聊天。

  “哎呀,今天市場擺得離村子太遠了,都沒客人來了。”

  “沒辦法,那個村組織了人巡邏,被發現就不好了。”

  “那是叫城管吧?真討厭,擺個攤也要管。”

  正說著,突然有人“咦”了一聲,目光落在羅蓬的身上,眼神不善起來,“你們看這個人穿的,是不是就是那個村子的城管的衣服啊?”

  羅蓬心裡本來就發怵,被那些人一盯,瞬間汗毛倒立,一時根本不知該怎麼應對,就見薛沉側頭看了一眼,隨口道:“不是哦,他搞cosplay的。”

  攤主疑惑:“cosplay

  薛沉點頭,指了一下羅蓬身上的制服:“這種叫制服誘惑,懂嗎?”

  攤主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制服誘惑啊,學到了。”

  羅蓬:“……?!”

  羅蓬狂冒冷汗。

  薛沉無所畏懼,繼續逛街。

  賴顯青看著薛沉對著各個攤位挑挑揀揀、品頭論足,不禁有些迷幻,小聲道:“沉哥,你不會真要買這裡的東西吧?”

  一想到這些東西在日光下可能是垃圾、砂石和腐爛陰物,他就頭皮發麻。

  “想什麼呢?怎麼可能買。”薛沉十分不解地看他一眼,“當然是直接拿啊。”

  他搓搓爪子,“我剛剛已經挑得差不多了。”

  賴顯青:“……?”

  他正恍惚,突然又是一滯,緊張地拉了拉薛沉的袖子,指著前面的一個攤位,低聲道,“我昨天就是在那裡買的橘子。”

  薛沉點點頭:“知道了。”

  賴顯青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薛沉走到那攤位前,曲起手指扣了扣台面:“你好,請還錢。”

  討債先問好,他真是一條有素質的龍。

  攤主一愣:“還什麼錢?”

  薛沉指了指賴顯青:“你昨晚做的生意,不記得了?”

  賴顯青:??他只是想告訴沉哥這個攤位賣的水果都是腐爛的,不是讓沉哥去維權啊!

  “我記得你。”攤主看著賴顯青,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解,“你居然又來了?真奇怪,怎麼有人能來第二次?”

  “當然是因為我們會法術啊。”薛沉給了簡蘭斯一個眼神。

  簡蘭斯默默地捏出一張黃符。

  賴顯青、羅蓬:“……?”

  等等,你們爆身份會不會太隨意了?不是應該先小心翼翼地跟鬼周旋,然後出其不意嗎??

  “原來是法師啊。”那攤主恍然大悟,接著齜了齜牙,語氣中透出一絲威脅,“那又怎麼樣?你們不會以為這裡是有售後的地方吧?有本事對我化符試試……”

  攤主姿態囂張,竟是絲毫不懼黃符道術的樣子。

  賴顯青和羅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萬一這些鬼真的不怕符怎麼辦……念頭還沒閃完,突然眼前一花。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挺大的一個攤位,居然就這麼被薛沉一腳踹翻在地,看起來很結實的木頭結構當場散架,水果小吃等商品滾了一地。

  這還不算,薛沉在踹翻攤位的同時,人已經衝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個攤主按在地上就是一頓狂捶,口中大罵:“試試就試試。”

  羅蓬:???

  好TM熟悉的畫面!

  作為雞冠村的村委,他偶爾會處理一些游客爭執鬥毆的事件,此時差點反射性地衝上去拉架。

  賴顯青:“……”

  好TM熟悉的畫面!

  他光知道沉哥能捶妖怪,沒想到捶起鬼來也這麼英姿勃發……這就是大力捶一切嗎?

  那攤主完全沒料到現在的年輕人這麼不講武德,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按在地上摩擦。

  說好的法師呢!為什麼突然變AD了!

  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一點還手的余力都沒有,一時只能抱著頭“嗷嗷”慘叫,但還是頑強地放狠話,“你再打我就不客氣了!”

  與此同時,原本一片祥和的鬼市也開始沸騰了起來。

  其他攤主見竟然有人動手,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真面目,紛紛張牙舞爪地往這邊圍了過來。

  荒郊夜晚的寧靜被打破,集市顯露出其真實的面貌,攤位變作石塊、樹樁和破布。

  食物腐爛,發出臭味,小工藝品也化作砂石,土塊和碎木片,灑落一地。

  燈光消失,四周陷入黑暗,唯有星輝依然籠罩著大地。

  冷風“呼呼”而過,攤主們發出奇怪又細碎的叫聲,在微弱的星光下,隱約可見他們的面貌開始扭曲。

  有的眼睛凸出,有的腦袋變尖,有的嘴巴裂到耳根後,有的長出兩條長長的胡須。

  腮幫子鼓起,手上長出利爪,皮膚一塊一塊隆起,長出腺體和肉瘤。

  奇形怪狀,猙獰無比。

  賴顯青和羅蓬兩人頭皮發麻,雙腿不停打顫,雙目更是瞪到了極限。

  鬼!好多的鬼!他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多鬼!

  啊,不對,他們以前根本沒見過鬼!

  眼看著群鬼湧到身前,薛沉再勇猛,雙拳也難敵群毆,他們該不會要交代在這裡了吧……

  這時眼前寒光一閃,一直沉默旁觀的簡蘭斯解下背上的物件,抖開包在上面的布,露出刻著花藤紋路的劍鞘。

  利劍出鞘,簡蘭斯挽了個利落的劍花,西洋式樣的長劍向四周旋了一圈。

  星輝落在劍身上,長劍泛出淡淡的銀光,裹挾著剛猛無比的力量蕩開,罡風所過之處,那些可怕的鬼怪紛紛發出凄厲的怪叫,接著扭曲變形,如齏粉般隨風消散。

  頃刻之間,整個鬼市轟然消失,四周重歸寧靜。

  退碧河流水潺潺,夜風徐徐,星光依舊。

  一切竟然都只是唬人的幻影。

  “好弱雞的幻術。”薛沉發出嗤笑,一拳砸到攤主的後腦勺上。

  那攤主沒想到自己的幻術居然這麼輕易就被破解,頓時驚怒交加,加上後腦勺一拳砸下,再也忍不住,“噗”的一聲吐了什麼東西出來。

  “咦?”薛沉看向地上。

  只見攤主吐出的,赫然是一顆拳頭大小的珍珠,珍珠是淡淡的金色,並帶有罕見的橘紅伴色,更難得的是,一般越大的珍珠,形狀也越不規則,但這顆珠子這麼大,形狀卻渾圓一體,不見一點皺褶。

  珠子晶潤柔滑,在夜色中發出近乎綺麗的光澤。

  薛沉眼睛一亮,伸手抄起那珠子,“好珍珠,歸我了!”

  “那是我的珠,不准拿——”那攤主又急又氣,又掙脫不了薛沉的桎梏,四肢狂拍地面,“你們死定了!我要你們全部吃不了兜著走!!”

  隨著他的聲音,薛沉只覺手下一軟,那攤主整個人竟像是融化一般,瞬間化作一灘軟肉,流向四周。

  與此同時,他們眼前驀地一黑,猝不及防地陷進無邊的黑暗中,原來還有淡淡的星輝可以勉強看清景像,現在卻是半點光亮也沒有,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這就罷了,他們的腳下突然變得又軟又滑,賴顯青和羅蓬一時站不穩,“嗷”的一聲跌坐下去,雙手觸到地面,頓感濕滑柔軟,帶著一股讓人惡心的黏膩感。

  “靠靠靠!這是什麼東西??”賴顯青瞬間抓狂。

  羅蓬聲音中也透著驚恐:“我怎麼什麼都看不到了!我瞎了嗎?”

  攤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悶悶的,不知是從何處傳來,又好像四面八方籠罩著他們,囂張無比:“呵呵呵呵,想不到吧,我有遮天蔽月的能力,我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不可名狀的恐怖,看你們怎麼跟我鬥——”

  賴顯青在黑暗中摸索呼喚:“怎麼辦,沉哥你在哪裡,你能盲打嗎?”

  薛沉:“……我能看見。”

  龍眼能勘破混沌,他現在雖然是人身,雙眼遠不及做龍的時候,但這區區黑暗還困不住他。

  不過這裡還有幾個凡人,薛沉略一沉吟,發出龍愛世人的聲音:“要有光。”

  話音落下,旁邊果然一亮,一道銀光閃過。

  賴顯青大吃一驚:“沉哥,你太神……呃,手、手電筒啊。”

  卻原來是羅蓬打開了他巡邏用的手電筒,但是四周的黑暗太濃,竟像是凝成了實體一般,手電筒的光根本無法穿透,只堪堪能讓他們看到彼此。

  “呵呵呵呵呵,愚蠢的工業燈光也想破我的屏障。”那道悶悶的聲音發出得意的大笑,“掙扎是沒用的,你們現在跪地求饒,我還可以考慮饒你們一條小命,尤其是你,該死的拳師……嗷!!這是什麼!”

  只見一道耀眼的白光從薛沉的手上陡然綻開,差點沒把大家的眼睛刺瞎。

  賴顯青瞳孔地震:“中華小當家?!!!”

  薛沉:“……這叫明珠代月。”

  但見他手上托著那顆從攤主那搶來的珍珠,此時珍珠光芒大放,猶如一顆高功率的電燈泡。

  其他人:“……”神TM代月,月亮哪來這麼高的功率。

  兩千瓦!起碼得有兩千瓦!

  珠光霸道無比地驅散黑暗,照亮四周,他們也看清了當前的處境,才發現他們原來被一個巨大的弧形穹頂罩在其中,那穹頂是黃白顏色,表面還覆蓋著一層瑩白的薄膜。

  而他們身下踩著的,則是一大灘肥肥軟軟,四處流動的黃白色軟肉。

  看起來惡心極了。

  賴顯青幾乎崩潰:“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薛沉擼起袖子,語氣輕松:“接下來給大家表演一個,手打蚌肉丸。”

  ……

  兩分鐘後,賴顯青和羅蓬兩人眼神呆滯地坐在砂地上。

  在他們面前,是一顆巨大的黑黃色河蚌。

  那河蚌直徑約有兩米,弧形的外殼看起來又厚重又堅硬,堪比石頭。

  不過現在,那厚如石頭的外殼破破爛爛的,邊緣碎了好幾個豁口,上面那層蚌殼凄慘地打開著,露出殼裡縮成一團的黃白軟肉。

  軟肉一邊發出“嗚嗚嗚嗚”的悲鳴,一邊跟ATM似的往外吐硬幣和鈔票:“我把錢還你,還有我在別人那裡騙的錢,全都給你。”

  薛沉和簡蘭斯一派淡定地站在一旁,薛沉還挺耐心地給簡蘭斯科普:“這個就是華夏常說的海市蜃樓中的蜃,最會制造幻像騙人咯。”

  簡蘭斯點點頭,關切地看他的手:“我看他殼挺硬的,你手沒打疼吧?”

  薛沉:“哎呀,有一點,等下你給我摸一下。”

  簡蘭斯微微地點了下頭:“嗯。”

  旁邊,賴顯青和羅蓬精神恍惚。

  沉哥手疼??回想兩分鐘前的恐怖畫面,他們作為人類都忍不住要為河蚌精說句公道話。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沉:煲湯咯。

  蚌精:我吐錢,我立刻吐錢。

 

24 新的小弟▏沉哥,永遠滴神!

  民間有許多關於海市蜃樓的典故,比如在沙漠中趕路的人在清晨的時候可能會看到遠處有綠洲和城市,但是太陽升起後城市就不見了。

  《夢溪筆談》中也有相關的記載,說在登州的海上,有時候會出現宮室、台觀、城堞、人物、車馬、冠蓋等,實際是雲霧之氣形成的,當地人稱之為海市。

  到了近代,海市蜃樓有了科學的解釋,一般認為是光線的反射和折射造成的光學現像。

  但在更早的傳說裡,這些綺麗的幻像通常與精怪有關。

  海市蜃樓中的“蜃”說的其實是一種大蛤,古人認為巨型貝類修煉成精後能吐出蜃氣,在氤氳的蜃氣中,會有華麗的亭台樓閣、仙宮雲闕逐漸顯現。

  這些實際都是蜃精制造出的惑人幻景,凡人不能分辨,常常被這些虛幻的美景所迷惑,流連其中,有甚者不能走出,最終成為蜃的俘虜。

  顯然,雞冠村郊外這個詭異的“山市”,便是眼前這個體型巨大的河蚌精制造出來的。

  不過現在這個河蚌精沒有絲毫精怪該有的氣質和尊嚴,蚌殼開著,軟肉一縮一縮地往外吐錢……大部分是一塊的硬幣和五塊、十塊的紙幣,像極了菜市場小販。

  “尊駕,我這段時間騙的錢全在這裡了,現在全部給你,請你饒我一命……嗚嗚嗚,我都一百多歲了,肉又老又柴,打成肉丸也不好吃的。”

  賴顯青和羅蓬以前都只見過貝殼吐沙,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往外吐錢的,一時都受到了不小的精神污染。

  大貝殼的話更讓他們聽得狂冒汗。

  尤其是羅蓬的心情,簡直如過山車般跌宕起伏,他先前以為所謂的夜市是詐騙集團來此行騙,心中特別生氣。

  後來看到鬼市出現,又被嚇得不輕。

  結果沒想到鬼市只是幻像,真相原來是一只大河蚌精搞的鬼。

  按說發現自己村子旁邊出了一個妖怪也是很可怕的,但他剛擔心了幾分鐘,河蚌精已經伏法。

  說實話,羅蓬一開始雖然知道簡蘭斯會法術,但其實並不是很放心,畢竟簡蘭斯長得比較國際化,不像很會抓鬼的樣子,再者,這幾個人實在是太年輕了。

  現在他才發現,年輕的原來是他自己。

  時代變了,他竟才知道,現在打怪法術強不強根本不重要,拳頭夠硬就行。

  看這河蚌精的百年老殼多粗多厚,還有修為加成,結果被薛沉一拳捶了個窟窿出來。

  羅蓬估摸著,這只河蚌精今天要是能逃過一劫,估計得連夜順著退碧河跑路。

  薛沉看著蚌精那灘黏糊糊的軟肉不停抽搐,只覺得不堪入目,嫌棄道:“換個樣子說話。”

  “遵、遵命。”那軟肉甕聲甕氣地應道,接著蚌殼合攏,自縫隙中吐出一股白色的霧氣,待霧氣散去,河蚌已經不見,地上趴著一個青年男子,正是先前那攤主。

  不過現在他的衣服破破爛爛的,身上還有好幾處烏青凹陷。

  男子對薛沉納頭就拜:“退碧河小蚌車碧君見過尊駕,還請尊駕看在小蚌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手下留情。”

  其他人:“……”

  小蚌……這蚌精為了保命真是什麼都說得出口,就你那原型怎麼都跟小搭不上邊好嗎。

  薛沉不為所動,漠然道:“我問你,今天有個在你這買了偽劣假冒產品的女生回來維權,她現在人在哪裡?”

  “原來她是尊駕的朋友啊,早知道,小的一定悉心照料,不敢有所怠慢。”車碧君討好道。

  賴顯青急道:“你別說那麼多虛頭巴腦的,快把她交出來。”

  說完後他內心不自覺有點驕傲……在沉哥身邊,他都敢吼妖怪了!

  “哦哦哦,在林子裡,諸位請跟我來。”車碧君哪敢隱瞞,連忙領著他們往旁邊的野林子裡走,路上不忘給自己洗白,“我是個老實巴交的蚌,可沒對她做什麼,只是讓她睡上一覺。”

  薛沉的明珠代月術已經失效,羅蓬開著手電筒,勉強照出林中的景像,這林子就在村莊邊上,不算荒僻,林中還有村民走出來的小路。

  車碧君帶他們繞過一棵老樹,果然見到一個女生躺在地上,身下墊著一塊巨大的芭蕉葉子,正沉沉熟睡。

  “這女孩子性子也太倔了,沒找到我的蜃景,就一直坐在河邊等,我實在是怕了她了。”

  車碧君解釋,他這蜃景原是設了禁制,讓同一個人來過一次之後,就無法再次看到。

  不料康寶妮性格較真,居然就一直在河邊等夜晚到來,車碧君還想做其他人的生意,到時候其他人能看到幻像,康寶妮看不到,那不就當場露餡了嘛。

  無法,車碧君只好用蜃氣將康寶妮迷倒,蜃氣能制造幻境,也能制造夢境。

  他便准備為康寶妮制造一場夢境,讓康寶妮一覺醒來,忘了之前的事。

  賴顯青恍然:“你想讓寶妮做一場夢,醒來覺得很感動。”

  車碧君覺得他還怪押韻的:“……是這樣沒錯。”

  再一看,康寶妮嘴角果然帶著微笑,應該正沉浸在美夢之中。

  賴顯青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河蚌精,決定還是先不叫醒康寶妮,等會把她背回去,讓她一覺睡到天亮比較好。

  找回康寶妮,這一趟的目的總算完成了,幾人也松了口氣。

  簡蘭斯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精怪,便問車碧君:“你在這裡制造蜃景想干什麼?”

  車碧君態度很好:“您莫急,且聽小的娓娓道來。”

  薛沉滿臉不耐煩:“別娓娓道來了,趕時間呢,快點。”

  “是是。”車碧君連忙改口,“小的這就長話短說。”

  一旁,賴顯青:“……”

  啊,又是如此熟悉的一幕。

  這些妖怪一個兩個在沉哥面前,最終都會變得老實又恭敬。

  車碧君果然十分老實,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

  他自述自己原來是退碧河上游的一個河蚌,生來個頭就比同族大,也因此,他比同族更早有了靈智,此前便一直藏於河底的洞穴中潛心修行。

  如果過了許多歲月,直到數年前,他有幸得高人點化,終於化出了人形,成了能吐蜃氣成景的河蚌精。

  河蚌與其他精怪不同,他們的原型行動能力很差,只能靠斧足在泥沙中緩慢犁行,因此窮盡一生,能去的地方都很有限。

  而車碧君為了專注修煉,也是怕被天敵或人類所捕食,成精前極少出過洞穴,待他化了人形之後,得以行動自如,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去領略這無數精怪口口相傳的花花世界。

  萬萬沒想到,他剛踏出第一步,就被人間的實名制給難倒了。

  他開始修煉之時華夏還在清朝,那時雖然官府對人口也有所管制,但畢竟手段落後,精怪隨便捏造個身份,就可以不露痕跡地混入群眾當中,有些還在凡間成家立業,聲色犬馬,過得不要太快活。

  等到車碧君成精的時候,人間科技大發展,信息技術全面普及,全國實名制不說,到處還都是天眼監控。

  說到這裡,車碧君語氣中充滿了無限心酸,“我化形後第一次出遠門,去了茈滄市中心,那是我一百多年來頭回進城,去之前還跟族中的小輩說好,給他們帶一些人間的新奇玩意,沒想到我一進城,就碰上條子查身份證。

  我初時不懂,以為那身份證就跟以前的路引差不多,這玩意是我們小妖精混入人間的必修課,再容易不過的,我就給變了一個,沒想到那條子拿過我的身份證,就去一個機器上掃,一掃,說我的證件是假的,信息庫裡沒我的資料,懷疑我是逃犯,當時就跑出來好幾個穿制服的要抓我……”

  車碧君抽噎一聲,“還好我有了人形,跑起來飛快,要還是原型,只怕當時就上了餐桌……我看過人間的食譜,有好多用我們族人做的菜,好美味的。”

  薛沉贊同地點點頭:“是呢,粉絲扇貝、瑤柱燉湯都挺好吃的。”

  其他人:“……”

  車碧君:“……我的肉好老的。”

  車碧君成精前幾乎沒有社交,自然沒有途徑得到合法的人類身份,而且當代管理規範,他發現沒有合法的身份證,自己連去工地搬磚都沒有工頭敢收……除非是黑磚窯。

  他好歹一個百年蚌精,怎麼也不能淪落到去黑磚窯被無良老板壓榨吧。

  這二十一世紀的人間明明比清朝時候富裕許多,吃的玩的都很豐富,還有據說很好玩的智能手機,但車碧君愣是一個都享受不到。

  無奈之下,他沿著退碧河一路往下,尋找可供他安身的地方,最後到了這雞冠村附近,見這地方清幽避世,環境優美不說,因比較偏僻,實名管理不太嚴格,監控也不多,便在此暫住了下來。

  恰逢這兩年雞冠村發展起了旅游業,游客大大增加,車碧君的心思也跟著活絡了起來。

  打不了工,還騙不了錢麼。

  他修為不算高深,做不了別的,唯有制造幻像是一把好手,於是一合計,便幻化出了這熱鬧的荒郊夜市,准備學著那故事記載中的山市一般,騙一把誤入的生人的錢。

  不過他沒實名,申請不了收款碼,又怕鬧大了叫政府給收拾了,也不敢騙大錢,就賣點小商品,騙個五塊十塊的,准備撈一票就跑路,換個地方再來。

  沒想到這才騙了沒幾天,就叫薛沉給一拳端了。

  誰聽了不說一句世道艱難啊。

  薛沉聽完難得有幾分感同身受,心中暗自唏噓,還好本龍撿了個現成的肉身,不然現在說不定也要為了實名制而煩惱。

  如此,他對車碧君的臉色倒好了幾分,說道:“行吧,既然你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今天就姑且饒你一命。”

  車碧君聞言大喜,連聲叩謝,接著眼珠一轉,又小心地問道:“今日得尊駕一捶,乃是小的榮幸,實不相瞞,雖然尊駕打得小的五體投地,但小的隱隱從這力道中感覺到幾分親近之感,不知尊駕借的是哪位仙君之力?”

  薛沉聽得就是一聲嗤笑。

  車碧君分明是感覺到了他對水族那種天生的威懾力,卻硬是給美化成什麼親近之感。

  好會拍馬屁的一只蚌。

  這個問題薛沉回答得多了,十分流利地信口胡說:“是伏波龍君之力。”

  “龍君!”車碧君的眼睛霎時亮了起來,激動道,“果然是龍!果然是龍!”

  他一下撲到薛沉身前,神色懇切:“尊駕,您可否為我引薦一下,讓我去做了龍君的侍神……不不不,小的不敢妄想成為真龍侍神,讓我去做個灑掃童子就行了。”

  “童子?”薛沉疑惑,“你不是自稱又老又柴的老蚌嗎?”

  車碧君羞澀地對了一下手指:“啊呀,我在吃的蚌裡算老的,但在蚌精裡剛剛化形,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

  其他人:“……”好不要臉的妖精。

  薛沉無動於衷:“慢慢排隊吧。”

  車碧君聞言並不惱怒,天下想親近龍君的水族多了去了,他不過是退碧河一個小小蚌精,通常情況下連排隊的機會都沒有呢。

  他眼珠子一轉,對薛沉露出諂笑:“要不,尊駕您將我帶回去吧,我願意追隨著您,日後供您差遣,為您分憂解勞。”

  近不了龍君的身,能接近龍君的人也是好的。

  看薛沉的拳頭就知道,龍君是借了大力給他的,跟著薛沉混,說不定也能沾到些許龍氣呢。

  車碧君算盤打得劈啪響。

  就聽薛沉問道:“你會寫論文嗎?”

  車碧君一愣:“論文是什麼?”

  薛沉嫌棄道:“那算了,論文都不會寫,我還能差遣你什麼。”

  車碧君:“……?”

  他都懵了,他修煉那會還是清朝,只知道人間有科舉要寫八股文,論文又是什麼東西?

  時代為什麼變得這麼快?人間到底還有多少他不懂的東西?!

  不過能成精的都是有韌性的,車碧君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說道:“尊駕,小的雖然不會寫論文,但小的……小的可以為你產珠啊。”

  他指了指薛沉手上那顆金黃色的大珍珠,干脆一咬牙,“那是我歷經百年生成的蜃珠,有養顏美容、延年益壽、益精固魂的功效,還很值錢!從今起,這珠子便歸了您,只求您收下小的。”

  薛沉手上的珍珠晶瑩柔潤,兼有罕見的橘紅伴色,最重要的是,那珠子在車碧君的蚌殼內百年之久,沾染了許多日月精華。

  “你怎麼會覺得這還是你的珠子?”薛沉不解地問,見車碧君差點哭出來,才終於點了點頭,“行吧,去到人間,你給我低調點。”

  反正學校裡有個湖,煩了就把這大貝殼扔湖裡去。

  車碧君瞬間破涕為笑,又道:“對了,尊駕,我這還收藏了許多好東西,既然您收了小的,這些便都歸你了。”

  車碧君這蜃景雖是假的,但他畢竟是精怪,在退碧河待的這段時間,也從附近的山野中得了不少好東西,比如當中的山參草藥,就是少見的佳品。

  不一會,一小堆山珍名藥就堆在大家的面前。

  眾人:“……”

  看著這些山野珍品,羅蓬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先前覺得那市場的不合理之處,原是市場中只有陸地上的東西,卻沒有河裡的東西。

  雞冠村臨著退碧河,特產就是河鮮干貨,這市場模仿得栩栩如生,卻沒有賣水產,可不是不合理嘛。

  如今想來,應該是車碧君本身就是水中精怪的緣故。

  賴顯青看著那堆東西,再一次神情呆滯。

  他還是低估了沉哥,原來還以為沉哥要喪心病狂地搶劫鬼市,沒想到……人家還得求著沉哥收下。

  沉哥,永遠滴神!

  作者有話要說:

  沉:我不需要不會寫論文的小弟。

  蚌:現在做妖怪也要有文化5555

 

25 薔薇審判▏你媽屠過龍?

  一行人往回走。

  賴顯青和羅蓬輪流背著康寶妮,薛沉一派悠閑地走在前面。

  成年女性的重量不算輕,背久了還是有點吃力的,不過薛沉絲毫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他的理由很充分,他剛可是花了大力氣降妖的,總不能打怪讓他出力,背個人還讓他出力吧。

  那賴顯青來了個寂寞?

  而且,薛沉信誓旦旦地說,他現在好虛弱的,能省一點力氣是一點。

  賴顯青和羅蓬當時就:“……”

  凡爾賽,是凡爾賽吧?

  沉哥手打蚌肉丸的英姿猶在眼前,給他們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心理陰影,這會說自己虛弱,真的很難讓人信服。

  簡蘭斯倒是客氣地問了一句需不需要幫忙,但賴顯青哪好意思麻煩他,人家可是跟著沉哥來參觀旅游的,還幫忙做法砍怪了,襯托得他特別沒用。

  ……還是麻煩跟他一樣拖後腿的羅蓬比較理直氣壯。

  中途賴顯青跟羅蓬換人背的時候,不小心把康寶妮給顛了一下。

  “小心小心。”賴顯青緊張地說,“別把人給顛醒了。”

  他還沒想好怎麼跟康寶妮解釋眼下的情況呢。

  就聽薛沉外套口袋裡傳來一道甕聲甕氣的聲音:“你們放心,小姑娘還在我編織的美夢中流連呢,天不亮不會醒來的。”

  語氣還挺驕傲。

  賴顯青看著薛沉的口袋,發自內心地說:“小蚌,答應我,你這種樣子不要隨便說話。”

  車碧君要隨薛沉去大城市發展,用原型肯定是不行的,不然薛沉分分鐘因為捕捉飼養珍稀大型水生動物被日上熱搜。

  於是車碧君便化作巴掌大小,好叫薛沉收在口袋裡。

  賴顯青本來想到學校裡又要多一個妖怪,心理壓力就挺大的……好吧也不是很大,反正有沉哥在。

  但這河蚌頂著這麼個外形跟他們聊天,實在叫他無法直視。

  他只是一個不會化符用劍也不會打拳發光的男大學生啊。

  他很普通,也不自信的。

  車碧君對大哥的同學態度還算友好,便應道:“好咯。”

  羅蓬這一晚上過得跌宕起伏,離奇又刺激,這會才堪堪緩了過來,他對這個神秘的新世界實在好奇極了。

  他不敢煩薛沉,便去跟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簡蘭斯搭訕:“兄弟,你剛剛揮的那一劍太帥了,你是道士嗎?真是看不出來哈哈,不過你怎麼用的不是桃木劍啊?”

  他琢磨簡蘭斯又用符又用劍的,那不都是道士的看家本領嘛。

  就是混血道士還挺稀奇的。

  簡蘭斯淡聲道:“不是,我是騎士。”

  羅蓬:“……啊?”

  他都懵了,他倒是知道騎士,但簡蘭斯怎麼又是騎士了?

  要說騎士倒是更合理一些,畢竟簡蘭斯這長相確實不太本土,但問題是你前面明明用了道家的符箓啊?

  這、這難道就是全球化嗎?

  簡蘭斯沒注意羅蓬的懵逼,他的視線落在薛沉手上,關切地問:“你手還疼嗎?”

  當然不疼啦!不過小小蚌精而已!

  薛沉余光看了簡蘭斯一眼,啊,這麼黑的夜,美人還是這麼好看!

  他理直氣壯地把手伸出去:“是還有點不舒服……你知道怎麼做吧?”

  簡蘭斯失笑,也不是第一回 了,便很熟練地抓過薛沉的手,在他手背上輕揉了幾下。

  簡蘭斯的手暖暖的,從皮膚上輕輕拂過時帶起一股微微的酥麻感,就很舒服。

  大美人可真會摸啊!

  薛沉滿意地想,以後他龍宮中也要放一個這麼會摸的妃子,專門給他摸龍鱗。

  龍妃參考標准X2.

  他們身後,賴顯青和羅蓬兩人:???

  這又是什麼奇奇怪怪的畫面?

  沉哥過分了吧,凡爾賽就算了,怎麼還真裝起柔弱來了?

  薛沉享受完了美人的服務,也想起了簡蘭斯方才的那一劍,說道:“你的劍術挺厲害的,能讓我看看劍嗎?”

  “可以。”簡蘭斯並不忌諱,把劍取下來遞給薛沉。

  薛沉伸手接過,頓覺手上一墜,龍可是天生巨力,能讓他都覺得有墜感的劍,可不單是有重量這麼簡單,但簡蘭斯持劍的時候分明輕輕松松。

  薛沉有些意外地看了簡蘭斯一眼,意味深長道:“你力氣可真大。”

  身後傳來賴顯青幽幽的聲音:“沉哥,差不多得了啊。”

  沉哥自己那鐵拳,誇別人力氣大跟諷刺有什麼區別。

  薛沉渾不在意,他的目光已經落到劍上,但見那劍鞘古樸厚重,上面刻著花藤的紋路,劍柄上也有同樣的花紋。

  簡蘭斯解釋道:“這把劍是古阿卡城的聖劍薔薇審判,劍鞘上是蘭斯家族的標志薔薇花。”

  “好凶的劍。”薛沉抽出半截劍身,但見寒芒一閃,肅殺之氣撲面直來,光是劍氣幾乎就能刮傷人,倒叫他有些驚訝,“這劍殺過什麼東西,煞氣這麼重?”

  法器跟人一樣,會在不斷的歷練中增長修為,而鮮血便是煉器最好的祭品,斬殺過的對像越是凶悍,法器的殺傷力也越大。

  薛沉這段時間下來,對所謂的騎士精神也有了些許了解,簡蘭斯心境堅韌,人看著也挺平和,沒想到用的劍這麼凶。

  薛沉曾經見過斬殺過上古凶獸的名劍,簡蘭斯這把薔薇審判的煞氣,居然不相上下。

  ……看不出來,美人還挺野的嘛。

  薛沉問完,簡蘭斯卻沉默了,好一會都沒回答。

  “不方便說嗎?”薛沉見狀有些疑惑,但也不是太在意,“不方便就算了。”

  “不是。”簡蘭斯輕咳一聲,又斟酌了片刻,才狀若泰然地說道,“這把劍是我母親傳給我的,她曾經用這把劍,屠殺了深淵Dragon利維坦,劍上沾過Dragon的鮮血。”

  賴顯青迷惑道:“簡哥,我know你是foreign回來的,但是你也不用刻意帶English啦。”

  簡哥看起來不像是那種裝逼的人,中文也挺標准的,怎麼突然就中夾英了。

  簡蘭斯鎮定道:“我怕你們誤會。”

  賴顯青:“怎麼會,這個詞我們學過的,不就是龍嘛,有什麼好用英語讀的。”

  薛沉:“……閉嘴吧你。”

  賴顯青還是不解:“我沒說錯啊,就是龍啊……等等!”

  他突然瞳孔地震,“簡哥剛說什麼來著,你媽屠過龍!!”

  簡蘭斯面不改色:“屠過Dragon.

  “真的假的?!”賴顯青差點叫出聲來,“這世界上居然有龍!!!那不是故事裡的嗎?”

  這時薛沉口袋裡傳來車碧君的聲音,“這世上當然有龍!龍君,是所有水族的偶像!奧利給!”

  賴顯青一滯:“……小蚌,你不要隨便開口行不行!”

  他有些凌亂,“我不是說那個龍,唉,算了,你說得對。”

  他本來還想解釋,一看到河蚌都能說話,又放棄了。

  這世上既然有妖怪,又有龍君。

  那有西方的那種龍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過他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簡蘭斯為什麼突然用英語了,看這河蚌精就誤會了,國際友人敏感度真高。

  “我沒那麼小氣啦。”薛沉說著輕哼一聲,雙指從薔薇審判的劍身上輕輕掠過,那劍無端閃過一聲森冷的錚鳴,在夜色中竟是帶了幾分凄厲。

  薛沉冷笑,“聽這聲音,就知道這個惡龍一定很醜。”

  簡蘭斯點頭:“是不好看。”

  一旁的羅蓬已經完全失語,滿腦子:我是誰?我在哪?我這一晚上都經歷了什麼?

  騎士會道家符箓就算了,為什麼Dragon也出來了?

  全球化也不用這麼徹底吧?!

  .

  隔天,羅蓬頂著兩個大眼袋到村委會辦公室上班,一進門,就聽到同事們正在聊天。

  “我去,不愧是當代網友,就沒有他們不敢湊的熱鬧。”

  “媽呀,我光看那個鬼市的科普,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們居然還要組團過來找。”

  “別說,城裡人是真會玩,我還以為那個帖子被營銷號轉了以後,我們村的旅游會受到影響呢,沒想到這兩天游客反而還多了。”

  “搞不懂,這算好事壞事啊?”

  正聊著,見羅蓬進來,大家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

  有人關切地問:“羅哥,聽說你昨晚給其他人打電話,打了又不說話,沒遇上什麼事吧?”

  昨晚羅蓬那通電話掛斷後,同事們聯系不上他,很是擔心了一陣,差點就要組織人去找他了,好在過了沒多久,羅蓬又給他們報了平安。

  羅蓬想起來也挺後怕,當時要是慢一點,等他同事找來,雞冠村出了個妖怪的事怕是瞞不住。

  ……薛沉打怪是真快。

  “沒什麼。”羅蓬含糊地說,“不小心走太偏了,信號不太好。”

  然後順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而已。

  “哦哦。”同事聞言也沒多想,又繼續先前的話題。

  羅蓬聽了一會才知道,原來浮城論壇那個帖子被某個營銷號整理發了出去,帶了不少的流量。

  原本大家擔心會影響雞冠村的旅游業,村委還連夜用官方賬號發了澄清聲明。

  沒想到一刷評論,網友不但沒被勸退,反而有不少人呼朋喚友要結伴來雞冠村玩,還都是衝著那個市場來的。

  原因就出在那個營銷號整理帖子的時候,專門把後半部分關於鬼市的猜測給重點標了出來,還做了一個鬼市的科普。

  這要只是一個普通夜市坑人的故事,網友還不一定會關注,哪個市場沒幾個坑人的商家,何況這個也就五塊十塊地騙,讓人想維權都沒動力。

  但是一加上鬼市的傳說,流量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鬼市,多麼古老又神秘的傳說,光看科普就讓許多靈異愛好者心馳神往。

  陰森恐怖?那就多叫幾個朋友一起去唄。

  如此,往常到雞冠村旅游的都是三兩好友來打卡,在這波鬼市傳說的加持下,居然有不少人成群結隊地來。

  當然,這其中許多人倒不是真信有什麼鬼市,就是好奇加上愛湊熱鬧,如果不是鬼市,那就是這個市場裡的攤主都有魔術師般的坑人手法。

  只要花個五塊十塊,就能體驗一把神乎其技的坑人手法,豈不是很劃算?

  不得不說,網友的思路非常清晰了。

  聽完事情經過的羅蓬:“……”

  他思路還是走窄了,他光擔心妖怪的事暴露出去會影響雞冠村的旅游,卻不知道,當代網友有多能搞事。

  看這架勢,蚌精這事要傳出去,還真的會對雞冠村造成很大的影響……怕不是有大波游客連夜趕過來打卡。

  就怕網友根本不信。

  羅蓬正無語,就聽旁邊傳來宣傳部同事小黃的哀嚎。

  小黃正趴在桌子上瘋狂撓頭:“怎麼辦,我還是寫不出來,我們村就那點東西,能吹的都吹過了,能編的也編了。”

  小黃一叫喚,全辦公室都跟著唏噓:“慘,太慘了。”

  雞冠村這兩年人氣不錯,村委也很重視宣傳這一塊,專門成立了個宣傳部,力求趁著這股東風,把村子打造出口碑。

  想法很好,無奈村子實在不大,資源有限。

  這就苦了負責寫稿的小黃,前兩天領導聯系上了一個流量挺大的媒體,那媒體要求不能發以前發過的東西,領導便要小黃想點新的東西出來。

  現在截稿時間快到了,小黃也快禿了,稿子還是一點思路都沒有。

  小黃仰天流淚:“神啊,請賜給我一個靈感吧。”

  羅蓬:“咦。”

  他朝著小黃招招手,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我有一個想法,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

  薛沉和賴顯青回到學校,一進宿舍,程晗就迫不及待地衝過來。

  “沉哥,青兒,怎麼樣,那個夜市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晗是個好奇心重的,昨天薛沉他們出發後就一直在微信上問進展,薛沉自然沒搭理他。

  賴顯青也因為太累,只含糊說回來再說。

  此時,賴顯青一臉看破紅塵的淡然:“沒什麼,就是碰上妖怪了。”

  “什麼?妖怪!”程晗一驚,“你們沒事吧?”

  賴顯青:“沒事。”但是妖怪有事。

  程晗松了口氣,又趕緊追問:“是什麼妖怪?”

  薛沉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巴掌大的河蚌,隨手扔給賴顯青:“你找個臉盆放點水養著吧。”

  程晗見狀疑惑:“沉哥,你要吃蚌嗎?一個會不會太少了?”

  就聽那河蚌的殼一張一合,發出人聲:“吃你個頭!我乃退碧河河蚌大王,小心我吃了你!”

  程晗:!!!!!

  “臥槽!”程晗當場原地跳出一米遠,“這什麼東西!為什麼會說話!”

  賴顯青冷漠臉:“這就是那個妖怪。”

  程晗:??

  程晗正要問妖怪為什麼會來他們宿舍,就見薛沉捶了那蚌殼一下:“你再說一遍,你是什麼?”

  河蚌發出“唉喲”一聲,連忙改口:“小蚌,叫我小蚌就行了。”

  程晗:“……”

  他悟了。

  薛沉又問:“你還想吃人?”

  “不敢不敢。”車碧君立刻把殼打開,“好兄弟,來,放幾顆沙子進來,要大的,這才是我該吃的東西。”

  程晗、賴顯青:???這又是做什麼?

  就聽車碧君對薛沉諂媚地說道:“小蚌這就日夜不停,為尊駕產珠。”

  宿舍中:“……”

  作者有話要說:

  小蚌:給大家表演一個老蚌生珠。

  帶球跑。

 

26 知名度▏原來重修還有捷徑可以走的,學到了!

  要說程晗一開始看到蚌精的時候還有些許的驚恐,現在就只剩下一頭黑線了。

  這些精怪,還都怪能屈能伸的……此處@小紅。

  賴顯青抹了把臉,捧著車碧君到陽台找了個臉盆,接了點水把他放進去。

  不忘提醒:“小蚌,你平時沒事可別隨便說話,萬一嚇到我們同學,會連累我們被處分的。”

  車碧君還是很識相的,蚌殼微微打開條縫,露出一點軟肉抖了抖:“兄弟放心,我知道怎麼做的。”

  正好薛沉出來洗手,面露鄙夷:“抖什麼腿?”

  車碧君立刻把那點軟肉縮回去。

  賴顯青吃驚:“你怎麼知道他在抖腿?”

  薛沉睨了車碧君一眼:“他露出來的是蚌類的斧足。”

  賴顯青:“……”

  一時不知道該說車碧君猥瑣,還是說沉哥見多識廣,這都知道。

  程晗聽完了事件經過,倒是很快接受了這個設定,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妖怪了,幸運小紅不也在學校裡。

  他甚至還去跟車碧君套近乎:“小蚌哥,等你產了珍珠,能不能給我一個?感覺你產珠質量會很好。”

  車碧君語氣嘚瑟:“那是當然的,我還沒修煉那會,產的珠子就是我們族裡最好的,當時族裡的長輩就看好我能成精了。”

  其他人:“……”

  一時竟很難說清這兩個誰更讓人無語。

  薛沉不再理會這倆沒節操的,兀自回了自己桌子前打開電腦,准備繼續奮鬥論文,結果一開通訊軟件,頓時龍軀一震!龍鱗怒張!

  他回過頭認真地問舍友:“你們老實告訴我,欒老師手下到底死過多少應屆生?”

  舍友們:??

  程晗不解:“為什麼這麼說?”

  薛沉神色凝重:“我覺得他想要我的命。”

  通信記錄裡,欒駿又給他發來了一堆參考文獻,非常盡職,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的學生只是一條想要水個學位證的虛弱的龍。

  薛沉鼓起勇氣打開文獻列表,不愧是欒老師,那列表幾乎比他的龍身還長,這就算了,裡面還有一些是沒翻譯的外文資料。

  薛沉:“……”

  捫心自問,他已經是當代龍子中學業非常優秀的一條了,連冷門生僻的古篆文他都學了,但英語真的不在他的補習強化課程裡,畢竟天庭現在還沒有要求用英語辦公的職位。

  薛沉從原主人那裡繼承來的英語記憶倒是有一些,但遠不夠他閱讀這種專業的文獻資料。

  他思考了一分鐘,然後登陸論壇,把罵翟天某的帖子又頂了一遍,這才把欒老師的文獻列表截圖發給跟他同一個導師的章沐心,想問她有沒有翻譯好的,後面還跟了一個哭泣的表情包。

  對方回復很快。

  簡蘭斯:【怎麼了?】

  薛沉一看,才發現自己沒留意把截圖發給了最近聊天裡的簡蘭斯了,他正要說發錯了,又有一條信息彈了出來。

  簡蘭斯:【裡面有挺多外文的,是需要我給你翻譯嗎?】

  薛沉眼睛頓時一亮,說起來,簡蘭斯可不是剛從國外回來的嘛,看外文應該毫無壓力。

  他當即刪了原來的話,改發過去一個羞澀的表情。

  薛沉:【可以嗎?】

  簡蘭斯幾乎沒有猶豫:【當然可以。】

  這就是傳說熱忱又正義的騎士精神嗎?

  薛沉龍淚盈眶,立刻把表情包裡所有親親抱抱大拇指為我們的友誼干杯之類的一股腦發了過去,最後加上總結陳詞。

  薛沉:【你真好!】

  這次簡蘭斯那邊停頓了好一會才回復:【那我們約個時間。】

  擔心網上交流效率太低,正好簡蘭斯也要准備自己的研究生課題,兩人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一起去圖書館找文獻。

  .

  隔天上午,薛沉收拾好筆記本電腦,正准備出門,就聽程晗發出震驚的聲音:“我去,雞冠村可真敢編啊。”

  賴顯青也喊住薛沉:“沉哥,你快看熱搜,感受一下雞冠村的宣傳有多離譜。”

  “怎麼了?”薛沉邊說邊拿出手機打開微博,一看熱門,頓時,“………………”

  熱門話題:#雞冠村神秘鬼市其實是海市蜃樓#

  點進去就是一個流量很大的媒體關於雞冠村的報道。

  雞冠村這兩年在網紅村中小有名氣,網上也有很多營銷號介紹過,能挖掘的內容早都被挖掘過了,本來網友們對這種采訪通稿是不太感興趣的。

  但這篇報道另辟蹊徑,直接在簡介中打上“揭秘鬼市真相”的標簽,這兩天網上關於雞冠村“鬼市”的討論正熱烈呢,這標簽一打,立刻蹭了一大波熱度。

  許多正在關注這件事的網友迫不及待地點進報道,然後都被報道中所謂的揭秘內容震了一震。

  在這篇全新的報道中,撰稿人自稱聽說了鬼市的事件之後,專門深入雞冠村調查真相,終於在一位世輩生活在村子裡的村民口中,得知了一個快要失傳的傳說。

  “……在我們的真誠溝通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羅先生終於向我們講述了一個罕為人知的故事。

  據說一百多年前的時候,雞冠村因山清水秀,有一個河蚌在此修煉成精,蚌即海市蜃樓中的‘蜃’,這蚌精擅長制造幻像,迷惑了雞冠村的村民,迫使村民每日為他辛勤勞作。

  直到有一日,在人間游歷的伏波龍君途徑雞冠村,發現了村民被蚌精迷惑的事情,龍君大怒之下,降下龍威,降服了這個蚌精。

  從此以後,雞冠村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蚌精也被伏波龍君收走,成了龍君座下的灑掃童子。

  而雞冠村因得過龍君的眷顧,越發人傑地靈,水質也十分適合魚類生長,村裡出產的河鮮干貨品質堪稱一絕。

  ……近期許多游客在網上爆料,自稱在雞冠村的郊外碰到過神秘夜市,羅先生懷疑,那很可能就是當年的蚌精遺留的蜃景。”

  報道下的評論:

  【走近科學?是走近學科吧?】

  【我傻了,點進來之前,我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好家伙,這個羅先生是蒲松齡轉世嗎?就尼瑪離譜。】

  【有一說一,這故事底子不錯的,還知道海市蜃樓的“蜃”是蚌類2333

  【我覺得羅先生膽子還不夠大,這伏波龍君聽都沒聽過,應該直接上東海龍王。】

  【這個故事還可以了,雞冠村旁邊就是退碧河,傳說裡有蚌精、蜃景、龍君不要太合理,最妙的是還能跟最近的鬼市傳聞聯動,我覺得比其他古鎮那些胡編亂造的神仙故事強多了……雖然但是,伏波龍君真的不是編的嗎?】

  ……

  看完報道的薛沉:“……”

  好熟悉的劇情。

  在以前的朝代,由於科學水平不夠高,人們對一些難以用常識理解的現像往往帶有恐懼,免不了穿鑿附會,用精怪鬼神之說去解釋,也因此,民間才會有如此之多的志怪傳奇。

  薛沉沒想到,今時今日,他還能看到這樣的劇情。

  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羅先生,真有你的。

  最絕的是,這個故事有百分之八十是真的,說出去誰敢信呢。

  程晗和賴顯青也一臉嘆服。

  程晗感慨:“難怪雞冠村能在那麼多網紅村裡脫穎而出,一枝獨秀,看人這營銷,多大膽。”

  賴顯青也豎起了大拇指:“可不是,羅先生那天晚上還瑟瑟發抖呢,這就編排上小蚌跟伏波龍君了。”

  程晗:“你們往下看,人家敏感度還很高,迷信科學兩手抓,把柄也沒留下。”

  他說的是那篇報道的最後,還有雞冠村村委小蓬同志對這次事件的回應。

  小蓬同志表示他們近期接到游客投訴後,已經加大了安全巡邏和管理,同時也就網友的“鬼市”說和羅先生的“蜃景”說請教了專業人員。

  根據專業人員的說法,雞冠村旁邊有退碧河,凌晨和傍晚河上有較為濃厚的霧氣,霧氣會對光產生一定的折射和反射作用,理論上,是有可能產生“海市蜃樓”的現像的。

  這個說法倒是印證了“羅先生”的故事可能還真有其來源出處,但依然無法說服網友對於“鬼市”的疑問。

  那鬼市是在晚上出現的好嗎!

  至於知道真相的薛沉宿舍:“…………”

  羅先生……

  小蓬同志……

  很顯然,不管是“羅先生”,還是“小蓬同志”,估計一開始就沒打算說服網友,反正那個鬼市再也不會出現了。

  雞冠村蹭著這波熱度,怎麼都賺了。

  薛沉對此倒沒什麼想法,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條被編進故事裡的龍,真要說的話,還是網友更讓他無語。

  只聽程晗突然“哈哈”大笑:“靠,沙雕網友出表情包的速度也太快了,沉哥,你快看看。”

  薛沉一看微信宿舍群。

  程晗:【伏波龍君在嗎?出來噴水.jpg

  薛沉:“……”

  賴顯青“嘖嘖”感嘆,網友不知道,他們可是知道真相的,便提醒道:“晗啊,你長點心,小心伏波君知道了生氣。”

  程晗不以為然:“怕個雞兒,伏波君又不上網。”

  剛說完,外面天色忽然陰了下來,一陣帶著水汽的冷風吹過,吹得他們就是一個哆嗦。

  程晗莫名:“怎麼下雨了?”

  薛沉睨他一眼:“哦,伏波君出來噴水了。”

  程晗:??

  不止他懵逼,薛沉內心也有些驚訝。

  外面已經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薛沉看著落下的雨水,“咦”了一聲,“我變強了。”

  這場雨正是他下的。

  自從他流落凡間以來,因為精魄不全,一些法術使用起來並不輕松,像他之前就無法使用水法打雷,降雨對他來說其實也不輕松。

  而此時,他卻只是一個意念薄動,就能如道體被毀之前一樣聚雲成雨,雖然還只是小雨。

  他的力量,似乎正在恢復……就在剛剛。

  薛沉疑惑了一會,很快明白了過來,是因為雞冠村的那場營銷。

  雖然雞冠村編的故事在網友看來很離譜,但並不妨礙吃瓜群眾轉發討論。

  伏波龍君之名,也因此傳播了出去。

  知名度,對於任何一位修行中的鬼神精怪都是非常重要的,唯有被世人所熟知、討論,才有可能得到信仰與供奉。

  伏波君雖然沒有因此得到供奉,但這場營銷中他的形像是正面的,也就相應獲得了一些信任與好感。

  不多,卻也讓他的精魄得到了些許恢復。

  薛沉恍然:“哇,原來重修還有捷徑可以走的,愛的供養!學到了!”

  這就給伏波君開個微博先。

  希望那些營銷號多多轉發,不要不識好歹。

  作者有話要說:

  沉:我變禿了,也變強了。

  欒老師:是我的功勞嘻嘻。

  翟天某:也有我的功勞(小沉一爪子拍扁)

  .

  大家怎麼關注到蘭斯的名字上去了?

  蘭斯中文名就是姓簡的,名字用了母親家族的姓的音譯。

  就是父親那邊的姓跟母親那邊的姓組成了他的名字。

  這種組合型名字大家應該見過很多……

  _(:з」∠)_

  解釋出來感覺自己蠢蠢的。

 

27 龍的傳人▏哇,好不文明的聲音!

  眼看著距離補全精魄又近了一點,薛沉心情一下輕松不少,連欒老師帶給他的陰影也驅散了幾分,美滋滋地提著手提電腦下樓去了。

  宿舍裡,程晗看著突如其來的降雨,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恐懼:“這、這不會真是伏波君噴的水吧?”

  彌漫的水汽中,一個似有若有的聲音飄了過來。

  “是龍君,一定是龍君,只有真龍,才能讓風雲忽然變色,我真是好福氣啊,跟對人了。”

  程晗臉色一綠:“誰?是誰在說話?”

  “程兄莫慌,是你的新朋友小蚌。”

  程晗:= =

  賴顯青:“……小蚌,你答應過我們,不會隨便說話的。”

  .

  薛沉下了樓,就見宿舍樓外站著一道筆挺的身影。

  那人手上打著一把黑色的雨傘,雨水淅淅瀝瀝地下著,水汽飄散,那身影不動如松,格外打眼。

  見薛沉下來,傘檐微微抬起一點,露出傘下那張深邃俊美的面孔。

  薛沉“咦”了一聲:“師兄在等我嗎?這麼客氣。”

  簡蘭斯一貫清澈的琥珀色眼睛染上一點水霧,唯有笑意透了出來:“正好順路,一起過去吧。”

  隔著水霧,美人仿佛罩上了一層朦朧濾鏡,越發楚楚動龍了。

  薛沉心情頓時更好了,想他們龍族時不時就要打個雷下場雨為生活助興,能在雨中保持美貌不變,甚至更上一層樓是多麼難能可貴的品質。

  龍妃標准X3.

  “好啊。”薛沉於是很自然地擠進傘下,“走吧。”

  簡蘭斯帶的傘不算很大,兩個男生合撐其實有些擠,但他只頓了一下,也沒讓薛沉回去再拿一把傘,只默默把傘往薛沉的上方移過去一點。

  雨水落在傘蓋上,濺起蒙蒙的水花。

  簡蘭斯道:“剛剛天氣還挺好的,不知怎麼突然就下起雨來了。”

  薛沉皺了皺鼻子,輕哼一聲:“干嘛,下雨就不是好天氣嗎?”

  你們凡人求雨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哦。

  簡蘭斯聽出他語氣中的那絲譴責,一時有些不解,側頭看了看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卻只輕笑了一下:“下雨也很好。”

  氤氳的水汽被隔絕在雨傘的屏障外,傘下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

  不多時,兩人便到了圖書館。

  上了圖書館大門外的台階,簡蘭斯收起傘,抖了抖傘上的雨水,正要把傘放到旁邊的傘架上,就見薛沉跟一個在走廊裡躲雨的女生打了聲招呼。

  那女生正是章沐心。

  章沐心一看到熟人,臉上一喜,目光落到簡蘭斯手中的雨傘上,問道:“你們的傘能不能借我一下?我把一份資料落宿舍了,得回去一趟。”

  她說著還抱怨了一聲,“這雨下得太突然了,我都沒帶傘出來。”

  簡蘭斯點點頭:“可以的。”

  正要把傘遞過去,就見薛沉隨口道:“要傘干什麼,雨停不就好了。”

  簡蘭斯手上就是一頓:“……”

  章沐心以為薛沉是不願意借傘,解釋道:“別擔心呀,我很快就回來,不會耽誤你用傘的……”

  還沒說完,外面的天色突然亮了起來。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抬頭一看,就見頃刻間已經雲消雨歇,居然開始放晴了。

  章沐心:??

  薛沉一臉龍對凡人的慈愛:“這不就晴了嘛,快回去吧。”

  章沐心震驚:“我去,你怎麼知道雨這會就能停的?”

  因為是我下的雨!

  薛沉面不改色,只低調道:“就是一種天賦,你懂的吧?”

  “我懂!”章沐心卻已然想到了什麼,激動地拍手道,“因為你是龍的傳人。”

  薛沉:“……?”

  章沐心一臉看破真相的表情:“我聽小紅說,你跟一位龍君關系特別好,那位龍君還給了你龍氣什麼的,讓它也跟著沾光,所以你們就算是龍君在凡間的傳人了!我說得對不對!”

  薛沉:“……小紅話真多啊。”還挺會自抬身價。

  章沐心一看他神色不善,連忙改口:“沒有沒有,小紅什麼都沒說,是我偷聽到的,你可千萬別打小紅。”

  薛沉擺擺手:“趕緊回去吧你。”

  “哦哦哦。”章沐心趕緊往台階下走,不忘回頭建議,“我覺得你可以去考氣像局,用實力戰勝科技。”

  薛沉:“……”

  他無語了一會,便准備進圖書館,一轉過身,就見簡蘭斯正看著他,神色有些疑惑:“你還會預測天氣?”

  什麼預測,本龍會控制天氣!

  薛沉理直氣壯:“因為我是龍的傳人。”

  簡蘭斯:“……”

  ……

  非期末復習時間,圖書館空位還挺多,兩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簡蘭斯說道:“你昨天發我的文獻我已經查好了,等下按照編號找就行,有一些學校沒有引進,我也下載下來了,你開電腦,我發給你。”

  薛沉看他的眼神一下炙熱了起來,發自內心地說:“師兄,我宣布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在學校裡最重要的人。”

  又好看,英語又好,還這麼體貼熱心。

  對於一條要寫論文的龍來說,學校裡不可能有比簡蘭斯更重要的人了。

  簡蘭斯愣了一下,微微垂下眼來,聲音中帶著笑意:“這樣啊……那是我的榮幸。”

  有了簡蘭斯的幫助,薛沉的效率一下提高了不少。

  怕打擾到其他人,兩人壓低了聲音說話,講解到一些生僻之處,薛沉情不自禁把腦袋湊過去,抵在簡蘭斯的肩膀上。

  簡蘭斯一側頭,臉頰便觸到柔軟的發絲上,他下意識抬起手來,想拂去擾人的發絲,又默默地放下。

  暮色漸深,薛沉從電腦前直起身子,吐出一口氣,傲然挺胸:“我現在覺得我敢於直面欒老師了。”

  沒錯,是美人給他的勇氣!

  簡蘭斯看他嘚瑟的樣子,不自覺又是一聲低笑。

  “到點吃飯咯。”薛沉看了一下時間,開始收拾東西,“師兄,一起吃吧,我請客。”

  他特別大方地補充,“隨便你點餐!”

  自從他做了窮困潦倒但又經常被游戲騙錢的凡人後,就很少這麼慷慨了,但是美人可以例外。

  簡蘭斯稍稍一頓,遺憾道:“今天恐怕不行,我已經約了人。”

  “這樣啊。”薛沉皺了皺鼻子,“那我回去叫外賣。”

  簡蘭斯想了一下,又問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了,我又不認識。”薛沉毫不猶豫地拒絕,他可不是那種喜歡應酬的龍。

  簡蘭斯繼續說道:“是我伯伯的一個朋友,有些事找我咨詢,我覺得,你說不定能幫上忙……有償的。”

  薛沉收電腦的動作一下慢了下來,把腦袋湊近了一點,狀似不經意地問:“那他……富有嗎?”

  簡蘭斯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很富有。”

  “早說啊。”薛沉正義凜然,“你這麼幫我,我也應該為你的朋友,我是說你伯伯的朋友排憂解難。”

  簡蘭斯這次憋著沒笑出來:“那我們走吧。”

  ……

  路上,簡蘭斯給薛沉簡單說了一下情況,約了他吃飯的是他伯伯的一個朋友,名叫晉久恆,是浮城本地知名珠寶品牌喜瀾的老板,生意做得很大。

  晉久恆最近遇上一點麻煩,懷疑是撞了邪,但找了好幾個大師到家中查看,連瀾濟寺和太虛觀的人都找了,結果卻一無所獲,問題至今沒能解決。

  晉久恆為此私下跟幾個好友抱怨了一番,當中就有簡蘭斯的伯伯,簡蘭斯的伯伯見他實在煩惱,就給他引薦了自己的騎士侄子。

  理由非常樸實無華,既然東方的法術找不出問題,那就試試西方的魔法唄。

  說不定出其不意,就把邪祟給嚇走了呢。

  薛沉聽完感慨:“你伯伯思路挺開闊的啊。”

  “我父親這邊的人都是經商的,不太了解修行人士的工作。”簡蘭斯神色也有幾分無奈,“他們覺得修士都差不多,我時常懷疑他們根本分不清騎士跟神父的區別。”

  薛沉安慰道:“沒關系,很多人也分不清程序員跟修電腦的區別的。”

  簡蘭斯:“……”

  感覺並沒有被安慰到。

  到了約好的地方,晉久恆已經到了,估計怕張揚出去,他訂了個包廂,也沒有帶別的人,只身前來。

  因為是好友的侄子,晉久恆態度還挺熱絡,一見他們進來,便客氣地上前寒暄:“大侄子真是一表人才啊,我們以前見過一回的,那時候你還是小學生呢,現在都這麼有出息了,聽蒼松說你母親家族在國外抓鬼很厲害……”

  他邊說邊上下打量了簡蘭斯一番,“唉,你的十字架呢?”

  簡蘭斯:“……”

  薛沉憋住笑,從後面探出頭解釋:“他是用劍的。”

  “哦哦,我懂我懂,我們國內道士也用劍。”晉久恆一臉了然,目光又落到薛沉身上,卻是露出幾分驚訝,“這位就是你說的那個朋友?”

  簡蘭斯在路上的時候就先提前和他打了招呼,說自己會帶一個有道行的朋友一起過來,但晉久恆看到薛沉的時候依然不免有些懷疑。

  主要是沒想到這麼年輕。

  說實話,他原就對簡蘭斯不是特別有信心,還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才約的這頓飯。

  但前頭已經答應了,這會也不好多說什麼,客套了兩句,便一起坐了下來。

  雖然內心不是特別信任,晉久恆倒也沒藏著掖著,做生意的多少都有點投機心理,來都來了,萬一呢。

  如此想著,他索性就說開了:“事情是這樣的,大概從半個月前開始,我身邊突然發生了一些怪事,也不知怎麼回事,我一到露天的地方,就老有鳥往我身上拉屎……”

  他說著從旁邊拿過一把傘,把傘面撥開給薛沉和簡蘭斯看,“你們看,今天也是,搞得我只好到哪都帶著傘。”

  薛沉一看,那傘面上果然沾著許多灰白色的穢跡,頓時恍然。

  他剛才進來就注意到晉久恆旁邊放了這把傘,原本還以為是因為他上午下了雨的緣故,沒想到是用來擋鳥糞的。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鳥類中有不少小心眼的,像是烏鴉就很記仇。有些人因為打擾了烏鴉進食,可能連續幾個月都會不斷遭到烏鴉的報復,被拉屎還是輕的,有些烏鴉還會找機會啄人。

  簡蘭斯也想到了這一點,道:“會不會是得罪鳥了?有些鳥報復心很重的。”

  “如果只是這樣,我也不會這麼擔憂。”晉久恆神色沉重,“實不相瞞,我家裡也發生了一些怪事。”

  晉久恆說,他家中老小這陣子去了國外度假,家裡就剩下他一個人,結果就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大約一周前,他家裡搞衛生的阿姨突然誇他,說他這陣子太講衛生了,家裡整天干干淨淨的,她都沒找到能打掃的地方。

  說起這個,晉久恆一臉毛骨悚然,“我老婆不在家的時候,我都放開了抽煙,煙灰缸整天都是滿的,怎麼會沒有打掃的地方?

  而且我明明記得,我這個月在家吃了兩次晚飯,吃完也沒收拾桌子,隔天碗筷都洗干淨放好了,我一直以為是阿姨收拾的,但是阿姨居然說她沒有洗過碗,你們說,是不是很可怕?!”

  “太可怕了,居然有這種喜歡搞衛生的邪祟。”薛沉情不自禁露出羨慕的眼神,扼腕道,“怎麼沒讓我碰到呢。”

  晉久恆:“……”

  簡蘭斯鎮定地繼續話題:“我聽伯伯說,你晚上經常聽到奇怪的聲音?”

  “這是最讓我無法忍受的一件事。”晉久恆眼神中流露出恐懼,指了指自己耷拉的眼袋,滿臉疲憊,“我已經大半個月沒睡好覺了。”

  晉久恆住在本地有名的江景別墅區,晚上風比較大,大約半個月前開始,他晚上睡覺的時候經常會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開始以為是風聲,後來那聲音越來越大,好幾次把他吵醒,晉久恆才驚覺不太對勁。

  那個聲音嗚嗚嗚的,如怨如訴,就跟誰在哭一樣。

  但最近家裡就晉久恆一個人,哪來的哭聲。

  不但如此,他幾次被吵醒之後細聽,發現那聲音居然在罵他。

  薛沉好奇地“哦”了一聲:“罵你什麼了?”

  晉久恆臉色有些不好看,沉默好一會才開口:“那個聲音說的是……不孝子,你媽沒了。”

  薛沉、簡蘭斯:“……”

  哇,好不文明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那麼,這到底是什麼?

  讓我們一起走近科學。

 

 

28 小蚌打工▏它賣藝不賣身。

  罵人還帶媽,這邪祟屬實不地道。

  薛沉作為一條受過高等教育的龍當時就批評上了:“有點下流哦。”

  他們讀過書的龍就只罵當事人,從不連累人母親。

  簡蘭斯卻有些疑惑:“聽起來有點奇怪。”

  沒聽說過有邪祟走這種路線的。

  “可不是。”晉久恆神色變幻,又氣又怕,“我怎麼就不孝了,還罵我媽,我父母跟我老婆孩子都在國外度假,我昨天才跟他們視頻過,好得很。”

  他看向簡蘭斯,語帶畏懼,“大侄子,你說我這是不是撞鬼了,撞的還是一個沒素質的鬼。”

  “看起來不像。”薛沉在一旁接過話頭,他目光從晉久恆臉上掠過,“你奏書瑞氣光濃,周身也沒有什麼穢氣,應該沒有撞邪。”

  奏書說的是眉頭的部位,晉久恆眉頭有瑞氣且光澤濃厚,根本不像被邪祟侵蝕過的樣子。

  “喲,你也會看相啊,太虛觀的人也這麼說。”晉久恆摸了摸自己的眉頭,倒是對薛沉多了幾分信任。

  這人看著年輕,但只這麼看了兩眼,就得出跟太虛觀道士差不多的結論,要知道太虛觀這方面可是有口碑的,可見薛沉確實有幾分才學。

  ……可惜太虛觀的結論眼下解決不了他的問題。

  晉久恆憂傷之余卻也有幾分竊喜,“那些大師一個個的,確實都說我福澤深厚,紅光滿面什麼的。”

  “也沒有紅光滿面吧。”薛沉余光睨了他的額頭處一眼,“你現在印堂就有點發紫。”

  晉久恆神色頓時一緊:“真的假的?是不是鬼留下的?嚴重嗎?”

  “哦,不是。”薛沉隨口應道,“這是你自己太憂慮導致的。”

  晉久恆:“……”

  人的心情會影響到自身的狀態,印堂帶紫氣就是心情憂慮導致的,妨害不大,調整心情即可。

  但是晉久恆滿臉疲憊,心中惶惶,只怕是調整不了,繼續發展下去,倒是真可能影響身體。

  “唉——”晉久恆長嘆一聲,“你們一個個都說我沒有撞鬼,那些大師去了我家裡,也說我家裡沒有問題,還誇我家裡干淨整潔……”

  說及此處,他臉色還有些一言難盡。

  這中間,晉久恆不是沒有嘗試過別的方法,比如去酒店開房睡覺,但那個聲音卻如影隨形,折磨得他近乎崩潰。

  他也曾經讓大師在他家中留宿過,奇怪的是,大師留宿的時候,那聲音又不出現了,以致那大師還懷疑他幻聽。

  “我絕對沒有幻聽,我去醫院檢查過的!還有我家裡的碗,到底是誰偷偷洗的?那些鳥又為什麼往我身上拉屎?這不是撞鬼是什麼?”

  晉久恆說著說著,情緒漸漸激動起來,忍不住發出一聲抽噎,“你們說,我什麼時候才能睡上一個安穩的覺?我睡眠質量本來就很差了嗚嗚嗚。”

  “這確實讓人不解。”簡蘭斯蹙眉道,他雖然不懂華夏的相術,但修士對於邪物的氣息是很敏銳的,晉久恆身上的氣息確實很正常。

  除非那邪祟修為高到可以不留下自己的氣息,但如果有這樣的能力,又怎麼會只騷擾晉久恆,卻至今不對他下手?

  沒有哪個邪祟這麼閑的。

  簡蘭斯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們也去你家裡看看吧?”

  晉久恆身上看不出問題,只能去他家裡看看,不過按照他的說法來看,估計也很難找出問題。

  “那得明天了。”晉久恆擺擺手,“我等下還要飛去外地一趟,明天上午有個項目要談,下午才回來。”

  簡蘭斯也不著急,便點點頭:“好,那就明天。”

  晉久恆跟他們約好了時間,又想起什麼,拿出手機給秘書發了條語音,讓他買一板安眠藥送到機場去。

  發完了信息,一抬頭就見薛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便訕訕一笑,無奈地解釋道:“我這半個月實在被那個聲音折磨得不行,就靠著安眠藥才能睡上那麼一會,明天的項目挺重要的,不休息不行啊。”

  卻聽薛沉道:“邪祟的事還不清楚,但如果你想先好好睡上一覺,我倒是有個辦法。”

  晉久恆聞言大感興趣,問道:“什麼辦法?”

  簡蘭斯也好奇地看向薛沉,他這陣子接觸了一些道家的知識理論,倒是知道道門是有一些安神的法子,但不知道應用效果如何,也不知道薛沉說的是哪一種。

  薛沉感受到簡蘭斯的目光,也轉頭看他,給了他一個“你懂的”眼神,拖長了聲音道,“我說的是,蚌——法。”

  簡蘭斯:“……”

  他懂了。

  蚌精能吐蜃氣,蜃氣能制造幻像,也能入夢。

  此前康寶妮去找車碧君維權,車碧君便是用蜃氣將她迷倒,讓她沉睡於美夢之中。

  現在,車碧君跟隨薛沉,自然也聽從薛沉的差遣。

  晉久恆不知他們的啞謎,疑惑地追問:“你們說的到底是什麼辦——法?”

  簡蘭斯沉默了一會,像是在思考什麼,接著才慢吞吞地轉過頭去看晉久恆,輕咳一聲,說道:“我知道他說的辦法,很有效,也很安全。”

  他頓了一下,一臉正直地補充,“沒有副作用。”

  晉久恆對好友的侄子還是有一定信任的,一聽簡蘭斯幫著背書,眼睛頓時一亮:“還有這種法子,那可太好了,快說來聽聽。”

  薛沉露出一個含蓄的笑:“是收費的。”

  “當然當然。”晉久恆一揮手,“放心吧,只要有效,價錢好談。”

  薛沉笑容頓時真摯許多:“放心吧,只要有錢,效果好談。”

  如此很快談妥了下來,晉久恆還要趕飛機,幾人就沒有再耽擱,隨便吃了點東西,便一起去了浮大一趟。

  ……

  薛沉回了宿舍,先跟車碧君交代了一下工作。

  程晗正好也在,聽到都驚了,瞪著眼睛道:“沉哥,我沒幻聽吧,你要讓一只河蚌去打工?”

  之前逼錦鯉給他轉運就夠離譜了,現在還要讓河蚌去給他賺錢??

  這年頭妖怪的處境也太艱難了吧?

  薛沉還沒回答,車碧君先扇著蚌殼大聲道:“不准你用這種語氣說沉哥,我是自願的!別的妖怪還沒有這個機會呢!”

  程晗:“……靠,做妖怪的也卷起來了!”

  車碧君這語氣,跟那些自願維護996的社畜可以說一模一樣了。

  車碧君不止自願打工,一聽還要跟客戶去出差,更加興奮,斧足露出蚌殼外狂抖:“哎呀,我還從來沒有坐過飛機呢,是不是應該先給殼殼拋個光?”

  河蚌成精前行動緩慢,去過的地方不多,是以車碧君對公費長途旅行充滿了期待。

  薛沉:“……”

  他一頭黑線地拿著巴掌大的河蚌下樓,交給晉久恆。

  晉久恆原本以為薛沉是有什麼高科技產品,或是安神符箓之類的迷信產品,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個食材。

  “這個能讓我睡好?”晉久恆神色充滿懷疑,“怎麼用?燉湯?辣炒?還是加蒜蓉烤?”

  車碧君:“……”媽的,為什麼這些人類看到他都是滿腦子食譜!

  薛沉面不改色道:“都不用,你把這個放在床頭就行了,有條件的話拿點水養著。”

  “還有,這個只是租給你一天。”他強調道,“明天記得帶回來還給我。”

  “這……”晉久恆不禁猶豫了起來,這個河蚌看起來實在平平無奇,他付的租金能讓他在市場買一卡車都不止了,總有種自己做了冤大頭的感覺。

  他心中正懷疑,忽聽天上傳來一陣熟悉的“嘎嘎”聲和翅膀扇動的撲騰聲,臉色頓時一變:“不好,那些鳥又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急急忙忙地把隨身帶著的傘抖開,正要撐起來。

  與此同時,就見薛沉抬頭看了看天上,手中掐了一個指訣,口中默念了一句什麼。

  下一秒,那些困擾了晉久恆半月之久,囂張無比的鳥群集體發出一陣凄厲中略帶了一絲驚恐的鳥叫,接著紛紛狂拍翅膀,四散而逃。

  頃刻之間,晉久恆的天空又恢復了明淨,他手上的雨傘甚至還沒來得及打開。

  晉久恆整個人都驚呆了,嘴巴微微半張著,好一會才愣愣地去看薛沉:“你……”

  薛沉客氣道:“這是附贈的服務,不另外收費。”

  他可是學過管理的龍,知道做生意,最要緊的是有來有往,薄利多銷……啊不,童叟無欺。

  晉久恆:“……”

  “不不,我可以付費。”晉久恆語氣激動。

  這些鳥的問題已經困擾他很久了,但不管是和尚道士還是別的流派的大師都沒能找出問題來,自然也沒有辦法幫他解決。

  他怎麼也沒想到,薛沉居然這麼輕輕松松地掐個訣,念個咒,就把這些鳥都給趕跑了。

  先不論薛沉能不能找出那個邪祟,起碼人已經幫他解決三分之一的煩惱了。

  晉久恆看著薛沉的眼神一下熱切了起來:“薛同學,請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你是不是知道這些鳥為什麼針對我了?”

  薛沉卻搖了搖頭:“不,我不知道它們為什麼針對你。”

  晉久恆聞言有些不信:“你這就謙虛了,你不知道的話,是怎麼把它們趕跑的?我看你剛剛還念了咒語,你一定是找到了應對的法術對不對?”

  “真不是。”薛沉實話實說,“我剛也不是念咒語,就是跟它們講了一下道理。”

  “講道理?”晉久恆疑惑,“怎麼講?”

  薛沉“哦”了一聲,“就是讓它們滾。”

  晉久恆:“……”

  薛沉說的其實是實話,羽蟲乃鳳凰臣屬,龍族時常還要壓鳳凰一頭,又怎麼可能讓這些鳥在他頭上放肆。

  隨便放出一點氣息,那些鳥自然為龍威所懾,哪敢造次。

  不過凡鳥未開靈智,薛沉也確實不知道它們為什麼針對晉久恆。

  雖然薛沉很謙虛(?),晉久恆卻對他信心大增,連帶著看那顆河蚌都與眾不同了起來,滿懷希望地帶著車碧君出發了。

  .

  隔天下午,薛沉和簡蘭斯按照約好的時間到了浮城某知名江景別墅區。

  高檔別墅區管理嚴格,本來要先在保安那裡登記確認才能進去,沒想到晉久恆親自出來迎接。

  一見面,晉久恆立刻激動地衝上去要握薛沉的手:“薛同學,你的蚌實在太好用了!”

  但見他滿面紅光,連日積累的疲憊竟是一掃而空。

  當代人生活壓力大,許多人都有點睡眠上的問題,晉久恆生意做得大,壓力也是常人的幾倍,早在那個詭異的哭聲出現之前,他的睡眠質量就不高,也是因此,才會被那個聲音一吵就醒,然後輾轉反側,再也無法入睡。

  但昨晚他居然一沾枕頭就睡,不但沒有被那個瘆人的聲音吵醒,還做了一個綿長深沉的美夢。

  這一覺睡足了十個小時,直到秘書來敲房門,他才醒過來,張開眼睛時只覺得通體舒暢,仿佛整個靈台都清明了,那場美夢的余韻更讓他心情愉悅,嘴角都忍不住上揚。

  狀態一好,上午的項目也談得十分順利。

  此時再見薛沉,晉久恆的態度自然與昨日大不相同,昨日還有幾分看在老朋友面子上的客套,今日已經是真情實感的熱情。

  晉久恆領著薛沉和簡蘭斯往小區內走,一邊激動地講述自己昨晚的神奇體驗,就是有一些後怕:“沒想到蚌的活動能力那麼強,我昨晚把那個蚌放在酒店的杯子裡養著,結果早上一起來,那個蚌居然跑到地板下去了,我要是起得晚一些,那蚌怕不是爬窗跑了。”

  薛沉道:“不會,他有職業道德。”

  簡蘭斯也跟著點頭:“是這樣。”

  晉久恆:“……”

  雖然薛沉的用詞有些奇怪,但對晉久恆來說都不重要了,他此時已經有了別的想法,詢問道:“薛同學,你看,這個蚌能不能賣給我?”

  薛沉毫不猶豫地拒絕:“這不行。”

  晉久恆對他的反應早有預料,當即財大氣粗地補充:“價格隨便你開。”

  好誘龍的條件!

  好強大的鈔能力!

  薛沉的心砰砰跳動,但還是堅強地捂住胸口,堅守住了一條龍的底線:“真不行,它賣藝不賣身。”

  錢還有別的冤大頭可以賺,自願維護996的傻妖怪可不多。

  作者有話要說:

  到了晉總家裡。

  沉:小蚌呢?

  晉總指著桌子上的一鍋蛤蜊湯:這就是。

  沉:小蚌,你死得好慘(拿出了碗)

  .

  別問河鮮為什麼能上飛機,妖怪,會障眼法!托運了!

 

 

29 做家務的邪祟▏竟然用一個尖尖硬硬的東西戳了我裡面!

  晉久恆家是帶院子的別墅,一進外門,薛沉便能感覺到,這個屋子的格局很好,應該說,這整個小區的設計都很講究。

  薛沉在這方面倒是沒有太深的研究,或者說,他也不需要有研究,龍掌天下水脈,對風水生氣是有著天生的敏銳的。

  這別墅區臨著江邊,住戶非富即貴,小區在規劃之初,就找了大師看過風水。

  而晉久恆是做珠寶生意的,在這方面更加重視,買下這房子後又另外再找人做了設計,比如院子中就專門砌了水池,養著荷花鯉魚,一看就是風水池。

  等進了屋內,薛沉更是眼前一亮。

  這屋子南北對流、格局通透,風息水氣都讓龍覺得很舒適。

  最重要的是,奢華!那是相當奢華!

  不愧是珠寶商,整個屋子放眼望去,當真是富麗堂皇。

  龍,好喜歡。

  薛沉初看的時候,還只膚淺地覺得這屋子風水真好,等仔細再看,才從地磚的縫隙間看出字來,原來滿屋都寫著兩個字:有錢。

  雖然還比不上龍宮的富貴,但也讓薛沉非常羨慕了。

  他一條龍流落凡間就夠慘了,還只能住在學校提供的四人間宿舍,想著想著,不禁發出一聲落魄的悲鳴:“嗚嗚。”

  晉久恆見薛沉一進屋子,情緒就肉眼可見地悲傷了起來,還發出奇怪的叫聲,頓時大為緊張,急忙問:“薛同學,怎麼了?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東西?”

  “嗯。”薛沉點點頭,“發現我好窮。”

  晉久恆:“……”他是不是在暗示加錢?!

  簡蘭斯本來還以為薛沉碰到什麼事了,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有幾分好笑,想了一下,安慰道:“你放心,晉叔很慷慨的。”

  薛沉這才重新振作起來:“那就太好了。”

  晉久恆:“……??”

  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麼感覺這兩人一唱一和的??跟聯手掏他口袋似的?

  不至於吧,簡蘭斯這出身這氣質,家世教養都有的……

  晉久恆不禁思維發散了一下,不過也沒太放在心上,他已經見識過了薛沉的本事,要真能解決他的困擾,那再貴也值得。

  可惜薛沉在屋裡看了一圈後,卻是得出了跟其他大師一樣的結論,屋子很干淨,沒有任何陰邪穢氣。

  簡蘭斯也察覺不到什麼凶煞之氣。

  晉久恆不禁有些失望,嘆了一聲:“那就是說,你們也解決不了嗎?”

  薛沉比他更失望:“我也很想解決呢。”

  主要是很想賺這筆錢。

  但晉久恆這情況實在古怪,連問題都找不到,又談何解決。

  晉久恆略一沉吟,“我可以加錢。”

  天哪,他好了解龍!

  薛沉深深地看他一眼:“我們再想想辦法。”

  要實在不行,就把車碧君長租給他!

  三人在客廳坐了下來,薛沉道:“對了,你先把小蚌還我。”

  “真不考慮出手啊?”晉久恆戀戀不舍地端過來一個精致的瓷盆,車碧君就養在瓷盆裡。

  相比昨晚還只是把河蚌隨便放杯子,這會待遇明顯上去了。

  薛沉接過一看,就見車碧君的斧足露到蚌殼外,正在瘋狂抖動,顯然是有話要說。

  薛沉不動聲色地抓起車碧君,起身道:“我去看一下風景。”

  晉久恆疑惑:“看風景?”

  薛沉神色泰然:“是啊,第一次看到有錢人的房子,感受一下。”

  晉久恆:“……哦哦,你隨便看,隨便看。”

  薛沉走到露台處,遠離了晉久恆的視線,車碧君立刻發出人聲:“沉哥,有邪祟!!”

  薛沉精神一振:“怎麼說?”

  車碧君立刻將自己昨晚打工的經歷講述了一遍。

  “昨天晚上,我跟著晉總到了酒店,他把我放在杯子裡,我尋思我可是您的親信,務必要讓晉總體驗到最好的服務,於是兢兢業業地工作,晉總一躺下,我就開始吐蜃氣,為他編織最高級的美夢……”

  薛沉:“……把不必要的劇情和美化自己的修辭去掉,長話短說。”

  這蚌當真是跟某些社畜一模一樣,干點活都要發個朋友圈告知老板。

  “哦哦,好的。”

  車碧君去掉吹捧自己的朋友圈文案後,故事果然簡潔了許多。

  據他說,他昨夜吐蜃讓晉久恆入夢,開始一切都很順利,不料到了深夜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嗚咽聲。

  那聲音隨著風傳過來,“嗚嗚”作響,如怨如訴,像是誰在哭泣一般。

  車碧君當時覺得很奇怪,但他自己就是精怪,也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威脅,倒也不害怕,反正他的工作只是保證晉久恆好好睡上一覺,就沒有理會,只繼續吐著蜃氣。

  沒想到,那聲音大約是見晉久恆居然沒有被驚醒,還睡上了好覺,惱怒之下就摸進了房間裡,想要把晉久恆弄醒。

  車碧君哪能允許,晉久恆要是醒了,豈不是他工作失誤,當即就跟那邪祟打了起來。

  那邪祟沒料到晉久恆房裡居然有個精怪,一時沒防備,落了下風,叫車碧君給打跑了。

  不過臨走前,也給了車碧君一擊。

  也是因此,車碧君才會掉落到地板上,他筋疲力盡,索性攤著不動了。

  可惜夜色深沉,房間裡又沒有開燈,車碧君在黑暗中沒能看清那邪祟的長相,卻不知那是什麼東西。

  薛沉聽完,臉色倒是稍稍一緩:“那就好辦了。”

  無論精怪還是邪祟,都是非常記仇的,之前這邪祟一直沒有露過面,連氣息也不曾留下,才叫一眾大師高人束手無策。

  但如今這東西被車碧君給打了,必然是要回來尋仇的,只要對方忍不住現身,自然能找出問題所在。

  薛沉當即有了成算,便要回客廳裡。

  就聽車碧君猶豫著又道:“對了,尊駕,你對著那妖邪可千萬要小心自己的清白。”

  薛沉疑惑:“怎麼說?”

  “那東西是個下流胚子,昨晚不敵我,逃跑之際,竟然、竟然……”車碧君語氣忿忿,儼然一副受了侮辱的樣子,“竟然用一個尖尖硬硬的東西戳了我裡面!”

  薛沉:“……?”

  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又帶媽罵人,又拿硬東西戳人??

  ……

  薛沉先在微信上把事情大概和簡蘭斯說了一下,隨後才回了屋裡。

  因為暫時還不知邪祟的真面目,怕打草驚蛇,兩人便默契地沒有立刻告訴晉久恆昨晚的事,只說有些眉目了,但是需要留宿一晚。

  晉久恆一聽大喜,哪有二話,當即就同意了。

  怕人多出問題,他還臨時給保姆阿姨放了個假,讓她回自己家住一晚。

  薛沉他們來的時間就不早,這麼一折騰,天就黑了。

  晉久恆便叫了附近一個挺有名的酒樓的外賣,跟薛沉和簡蘭斯一起隨便對付了一餐。

  那酒樓定位高端,外賣用的都是高級的瓷器餐具,吃完也不用收拾,隔天酒樓會派人上門來收回去。

  吃完飯後,三人一起到了晉久恆房間,還把房間的燈關上了。

  這是薛沉的建議,他根據晉久恆前面提供的種種跡像猜測,這個邪祟的目的為何暫不可知,但這麼久只搞晉久恆一個人,也沒有留下任何氣息,可見對方非常謹慎。

  昨晚對方貿然在晉久恆房間出現,估計也是不知道房裡的河蚌是精怪的緣故。

  為了確保那邪祟現身,薛沉和簡蘭斯都斂去了自身的氣息。

  薛沉自是不用說,他現在用的就是人身,不施法的時候,看起來與凡人一般無二。

  而騎士精神講究堅韌沉穩,簡蘭斯自小修心,凝神的時候,連呼吸都很難為邪物所察覺。

  此外,就是讓車碧君釋放蜃氣,他昨晚與那邪祟有過交鋒,那邪祟必定會循著他的氣息而來。

  如此安排之後,就是耐心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到了午夜,依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簡蘭斯不愧是騎士,果然堅韌,仍是淡定地坐在椅子上,薛沉可沒那麼有坐相,整個人早就不知不覺地往旁邊癱下去了。

  好想找東西盤著哦。

  怕驚動那邪祟,他連游戲也沒玩,都快無聊死了,他也不是什麼有耐心的龍,就往旁邊挪了一點,本來是想看看簡蘭斯的美貌打發時間。

  ……龍眼在黑暗中也是能視物的。

  但他沒計算好距離,這一挪,腦袋直接靠到一個結實又不失彈性的東西上,啊,是簡蘭斯的大腿!

  簡蘭斯本來鎮定地坐著,突然腿上一沉,低頭一看,就撞上了一雙瑩潤的眼睛。

  明明是在夜色之中,那眼睛依然通透如琉璃,閃動著動人的光澤。

  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對視。

  簡蘭斯:?

  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選擇了沉默。

  薛沉見他既然沒有反對(?),索性也不挪動了,大大方方地枕在他的大腿上。

  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簡蘭斯的下巴,哦,還有下巴下面修長的脖子和凸起的喉結。

  連喉結都是好看的。

  薛沉心裡不自覺癢癢的,想念起了美人的手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干脆去摸索簡蘭斯的手,壓低聲音道:“給我摸摸。”

  簡蘭斯:“……”

  他頓了一下,終是默默握住薛沉的手掌,給他輕揉了起來。

  晉久恆視力沒那麼好,看不清他們這邊的情況,房裡有蜃氣,他坐著坐著,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他難得有這麼充沛的睡意,尤其懷念昨晚香甜的夢境,終於沒忍住,站起來小聲道:“我去被窩裡等吧。”

  正要去床上,又覺得房間裡有些悶,便走去窗邊,打開一條縫隙透氣。

  就在他拉開窗頁的同時,一陣冷風吹了進來。

  風聲中夾著一陣若有似無的嗚咽聲。

  “嗚嗚——嗚嗚——”

  晉久恆渾身一陣激靈,睡意頓時被嚇散,整個人一下清醒了過來,連忙轉頭去看薛沉和簡蘭斯:“你們聽到了嗎?”

  薛沉和簡蘭斯已經站了起來,正側首細聽。

  “嗚嗚——嗚嗚——”

  那聲音在空中飄散開來,低沉哀怨,如泣如訴,像是誰在夜色中哭泣,在黑暗中顯得尤為瘆人。

  而在嗚咽聲之後,還能聽到一道細細的,不辨雌雄的人聲——

  “晉久恆,你這個不孝子,你媽沒了!”

  “你媽就要沒了!不孝子!白眼狼!”

  晉久恆臉都綠了:“又來了,又罵我了!你們快把它抓出來。”

  但見火光一閃,屋內瞬間被照亮。

  卻是從簡蘭斯手上發出的,他指間不知何時夾著張黃符,這火光正是燃燒黃符的火焰。

  晉久恆:???

  他情不自禁問道:“大侄子,你不是神父嗎?”為什麼用的是道門的符箓?

  簡蘭斯:“……”

  簡蘭斯沒回答晉久恆,隨著那黃符燃燒,他和薛沉同時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雖然細微,但是是清脆的,有點像是瓷器碰撞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打開房門,悄無聲息地循著那聲音的方向走去。

  然後,他們就走到了廚房的門外。

  兩人同時:“……”

  晉久恆不敢一個人待在房裡,也屏住呼吸,放輕腳步跟在他們身後一起過去,於是也看到了廚房裡的一幕。

  廚房的燈沒有開,但有一扇窗戶,月光和不遠處的路燈的余光從窗戶透進來,堪堪能讓人看清廚房裡的情形。

  就見他們晚上吃外賣留下的餐具全部被收進了水槽裡,而此時,水龍頭打開著,洗碗布和一個盤子竟是憑空漂浮在水龍頭下,正在衝洗。

  晉久恆眼睛陡然睜大,頭皮發麻,喉嚨發緊,情不自禁地發出聲音:“鬼鬼、鬼、有鬼……”

  “啪”的一聲,簡蘭斯打開了廚房和餐廳的大燈,室內光芒大放。

  與此同時,薛沉伸手在晉久恆的後腦勺拍了一下。

  晉久恆眼前一晃,定睛再看,就見廚房裡多了一個人影,一個修長秀氣的少年站在水槽前,聽到聲音,他回頭看了過來,但見他胸前穿著圍裙,手上還拿著洗碗布。

  正是他在洗碗。

  晉久恆聲音直抖:“你你你、你是什麼人?”

  少年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了薛沉和簡蘭斯一眼,眼睛眯了起來,流露出一絲危險,陰陰道:“好啊,你們竟然能藏住氣息,我還以為只是普通人,原來是有道行的。”

  那聲音細細的,雌雄莫辨,正是方才罵晉久恆的聲音。

  少年放下洗碗布,解下圍裙,擼起袖子冷笑道:“看來昨晚那妖怪也是你們故意布下的,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晉久恆聞言大驚:“什麼?昨晚有妖怪?”

  薛沉此時沒工夫回答他,正要動手,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怒吼:“昨晚就是你戳的我!!”

  接著一道身影撲了過來,正是車碧君化了人形,他撲向少年,兩人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當即打得不可開交。

  精怪邪祟都是很記仇的,不止這少年要找車碧君算賬,車碧君也要找這少年算賬。

  晉久恆都呆滯了:“這個又是誰???”

  只聽一陣“乒呤哐啷”的巨響,小小的廚房宛如被戰車碾過,狼藉一片。

  眼看著車碧君和那少年直接撞碎了廚房的推拉門,打到餐廳來,薛沉終於看不下去,直接上前,一手按住一個:“菜雞互啄就別浪費裝修了。”

  多好的裝修啊!金碧輝煌的!

  “你想拉架?”少年露出輕蔑的笑,“區區凡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力量。”

  話音剛落,一個拳頭直搗他的眼窩,薛沉一把將他按在地上,重拳出擊:“這就掂量給你看。”

  一分鐘後,幾人在客廳裡坐了下來。

  晉久恆臉上發綠,膝蓋還有些哆嗦。

  在他們面前的茶幾上,擺著一顆約有半米長的大田螺。

  那田螺發出“嗚嗚嗚嗚”的哭聲,比晉久恆每天晚上聽到的還要凄慘十倍,一邊哭一邊求饒:“大哥,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求求你饒了我吧。”

  薛沉無視他的哀求,正要審問,就聽旁邊的車碧君突然發出“啊”的一聲慘叫:“你你你、你竟然是田螺!那你昨晚戳我的地方!豈不是你的屁股!你好下流!!”

  “你才下流!”那田螺深感受到了侮辱,一時也顧不上哭了,破口大罵道,“你怎麼不說你昨晚是怎麼夾我的!!”

  其他人:“……”

  這什麼不堪入目的對話!

  作者有話要說:

  是純潔的!!!!用田螺屁股戳!用蚌殼夾!

  是打架!水產打架!

 

 

30 寄名▏萬一名聲壞了,沒有姑娘要我怎麼辦。

  “你們、你們……”晉久恆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精神恍惚,說話都有些哆嗦了,看那田螺和車碧君的眼神更是充滿了少兒不宜的想像,最終只憋出來一句,“你們玩得真野啊!”

  “你腦子裡在想什麼?”車碧君當時屈辱極了,尖叫道,“不准想!我那是純潔的夾,用我的殼!”

  田螺也大聲澄清:“我也是用我的殼戳的,我的屁股在殼裡呢,我是好男孩,怎麼可能露屁股!”

  生物成精後真身也會隨著變強,像這田螺不止個頭大得驚人,外殼也十分堅硬。

  而精怪如果鬥法無法分出勝負,最後就是真身肉搏。

  昨晚車碧君便是用他此前對付薛沉那一招,想用自己真身的蚌殼把田螺困住,沒想到田螺也化了真身,用自己外殼尾端的螺尖狠刺了車碧君殼內的軟肉一下。

  車碧君吃了這大虧,在田螺逃走時又狠狠夾了他。

  所以說這是一場非常硬漢的純潔鬥毆。

  晉久恆卻聽得更迷糊了,看著車碧君:“你的殼?你的什麼殼??”

  其實他想問的是,你特麼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我家裡?

  “晉總好無情哦,早上起來的時候還親親熱熱地撫摸我呢。”車碧君委委屈屈地說道,接著就地一滾,化作一顆巴掌大的河蚌。

  薛沉把河蚌撿起來,淡定地看了看晉久恆:“他就是你想買的小蚌。”

  晉久恆:!!!

  “妖怪!是妖怪!是是、是妖怪!”晉久恆整個眼珠子當場往上翻了好幾翻,好險沒暈過去。

  薛沉一言難盡:“不用這樣吧,這裡又不是只有這一個妖怪。”

  那麼大一顆會說話的田螺擺在眼前呢。

  晉久恆:“……”

  謝謝,更害怕了。

  而且,田螺精的事他早有心理准備,但這個蚌精可是突如其來,還跟他一起睡了一晚上啊。

  他眼神呆滯地看了看那田螺,又看了看河蚌,最後視線落到薛沉身上……情不自禁抖了抖。

  活生生的妖怪,真的很可怕。

  可是,活生生的薛沉同學……的拳頭,更可怕。

  晉久恆沉默了好一會,終於無助地去看簡蘭斯。

  簡蘭斯神色依舊,半點波瀾也沒有,似乎妖怪和鐵拳都無法影響他分毫,終於讓晉久恆感到了一絲安心。

  薛沉每次看這些精怪的原型都覺得自己的龍眼在貶值,便對田螺道:“換個樣子說話。”

  “是、是。”田螺精抖了抖,滾到地下,又化作先前的少年模樣,雙手垂在胸前,低眉順眼地站著,乖巧地說道,“陽南溪田螺小伙羅織雲見過尊駕。”

  “陽南溪?”晉久恆聞言愣了愣,“那不是我老家。”

  他一開口,羅織雲便剜了他一眼,小聲譏諷:“可不是嘛,晉帶善人。”

  晉久恆這會總算緩過來了,也是看出來,有薛沉在,這些精怪根本不敢造次,於是勇敢地挺起胸膛,作出在公司時候的威嚴狀:“你你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薛沉忍不住用余光斜了他一下:“……”

  這聲音抖的。

  畢竟是出了大錢的,薛沉決定給他一點勇氣,便把自己的拳頭提了起來,再去看羅織雲:“坦白從寬,懂?”

  “懂懂懂,我這就坦白!”羅織雲就是一哆嗦,忙不迭點頭,看晉久恆的眼神卻依然不善,語氣中更帶了些忿忿,“尊駕,我沒有害他,我只是在提醒他。”

  薛沉眉頭微蹙:“提醒他什麼?”

  羅織雲撇撇嘴:“我說過好多回了啊,他媽快沒了。”

  一說這個,晉久恆火氣“蹭”一下上來了,聲音都不抖了,一拍沙發扶手道:“你少詛咒人,我前兩天剛和我媽視頻過,她在國外度假不知多快活,體檢也很健康,好得很。”

  “誰說你國外那個媽了。”羅織雲冷哼,“我說的是你老家那個媽。”

  他說著還翻了個白眼,語氣中不無鄙夷,“你媽快沒了,你還幫著出錢害她,真是個不孝子。”

  “你在胡說什麼?”晉久恆簡直莫名其妙,“我就一個媽,老家哪來的媽!”

  “哇,你個白眼狼!”羅織雲一跺腳,罵道,“陽南溪邊的老槐婆你忘了?你小時候每年還會去祭拜它,我都親眼看過你管它叫干媽的,現在發達了,就翻臉不認樹了。”

  羅織雲大約是真氣急了,說話直嗚嗚,“要我說,老槐婆當初就不應該認你這個干兒子,白關照你那麼久,你們凡人不是最喜歡說養兒防老嗎,你不給她養老就算了,還害她,老槐婆真是好慘一棵樹。”

  晉久恆前頭還只當羅織雲胡言亂語,待羅織雲提起陽南溪和老槐婆的時候,他腦中突然閃過什麼,整個人怔愣了片刻,才有些不太確定地開口:“你說的老槐婆該不會是……陽南溪邊的大槐樹?”

  羅織雲“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怎麼,現在想起來了?”

  “這、這……”晉久恆一時啞然,錯愕之余,更有幾分尷尬,“確實是忘了。”

  薛沉見狀,隱約明白了過來,問道:“晉總小時候可是寄名了?”

  晉久恆沒想到薛沉這麼敏銳,一猜就中,這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點頭道:“不錯,我小時候身體不太好,我父母怕養不大,就幫我找了個義母寄名。”

  所謂的寄名,是民間由來已久的一種儀俗,一些人家的小孩體弱,怕養不大,就讓其認他人為義父母,以義父母的姓氏另起一名。

  或到寺廟中求和尚起名,俗稱叫寄僧名,意謂小孩此後便算出家了。

  還有一些地方會把小孩寄名給鬼神,像是觀音大士、文昌帝君、城隍土地,甚至有寄名給無常的。

  如此種種,目的都是為了求得鬼神僧道的法力保佑小孩平安長壽。

  晉久恆祖籍為陽南古鎮人氏,他小時候身體比較弱,常年生病,調養也不見好,後來經高人指點,他父母決定讓他認個干親寄名。

  不過晉久恆的情況比較特殊,因那高人說晉久恆體弱是因為五行缺木,所以最好是拜樹為干親。

  認樹為親的事在民間也不少見,但認什麼樹也是有講究的,最終高人為他們選了陽南溪邊的一棵百年老槐樹,說那槐樹生於生氣聚合之地,又有百年歲壽,已有木靈,可保晉久恆平安。

  再者,古人以槐鼎比喻三公之位,槐乃科第吉兆的像征,意義上也是很好的。

  如此,晉久恆就多了一位特殊的“干媽”。

  在他小的時候,每逢重要年節,父母都會帶他去祭拜這棵老槐樹,讓他叫“干媽”。

  後來民風漸開,當地的祭祀風氣消減,加上晉久恆一家到了浮城做生意,漸漸就沒有再去祭祀這位“干媽”。

  再後來,晉久恆長大上學,娶妻生子,生意場上更是忙得不行,哪裡還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拜過一棵樹為“干媽”的事。

  更不曾想過,自己這半個月來的遭遇,竟與此有關。

  直到此時被羅織雲提醒,他才恍然回想起來。

  不過,晉久恆依然很不解,訕訕道:“這確實是我忘了,可是你說我干媽要沒了,又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羅織雲一臉懷疑地說,“陽南溪要修橋,你不是還捐了錢,我在捐款芳名榜上看到你名字了,排在第一位呢。”

  “你說那件事啊?”晉久恆愣了一下,疑惑道,“村裡修橋找我捐錢,我就捐了,這有什麼問題嗎?”

  晉久恆兒時就舉家遷到了浮城,這些年生意忙,已經許多年沒回去過陽南古鎮,但他生意做得大,人也樂善好施,老家那邊有時候修橋修路,他都會捐上一些,在家鄉的名聲很好。

  前陣子,老家的親戚跟他說當地准備在陽南溪修一座橋,是村民自發的,費用也由各家攤派,晉久恆知道後,也給隨了一筆錢。

  卻不知這與那老槐樹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羅織雲急道,“他們沒告訴你嗎,他們准備把橋修在老槐婆長的地方,還要砍了老槐婆做橋樁。”

  “他們要砍你干媽做橋樁,你還捐錢幫著修橋,別說本螺,在老槐婆身上歇過腳搭過窩的鳥都看不下去了,你說你是不是不孝子?”

  晉久恆:“……啊!”

  直到此時,他總算徹底明白,自己這半個月來碰到的那些怪事是何緣由。

  羅織雲說,那老槐婆雖然沒有成精,但是生於生氣聚合之地,又有百余年歲壽,吸收了許多日月精華,早已有了木靈。

  當年晉久恆認它為義母,老槐婆雖然沒有靈智,卻本能地以自身的木靈哺育晉久恆,保得晉久恆平安。

  後來晉久恆舉家遷走,不再回來祭拜它,這本也沒什麼,草木畢竟非人,本就罕有人能真情實感地將其當做親人。

  一些人小時候在父母的安排下認樹為親,長大後自己未必認可,像晉久恆這樣離開故土,直接忘了的也有。

  但如今鎮裡要砍了老槐婆,晉久恆不挺身救母,反而捐錢修橋,就很說不過去了。

  這老槐樹與別的樹可不同,它是真實庇佑過晉久恆的。

  羅織雲自述,他是陽南溪土生土長的田螺,尚未成精的時候,經常在老槐婆的樹蔭中避暑,也是因吸收了老槐婆的木靈,才能開了靈智,修煉成精,算是承過老槐婆的情。

  不止是他,老槐婆枝繁葉茂,生氣蓬勃,許多鳥也得到過它的庇護。

  因而此次鎮裡要砍樹修橋,羅織雲和那些鳥都很生氣,而他們最氣的,莫過於老槐婆的不孝子晉久恆,於是不惜千裡迢迢,追殺到浮城來,就為了給老槐婆出這口惡氣。

  鳥直接一些,就往晉久恆身上拉屎。

  羅織雲畢竟開了靈智,想得多一些,對這不孝子還心存希望,便堅持不懈地罵他,試圖喚醒他的良心,讓他去救一救自己的干媽。

  至於晉久恆聽到的那“嗚嗚”聲,實際是風吹進田螺時發出的鳴響,並非什麼哭聲。

  晉久恆被羅織雲的一番譴責說得滿頭大汗,慚愧不已,連聲道:“我一定救槐……干媽!一定救一定救!”

  之前他是真不知道這事,更不知那老槐樹已有木靈,還曾經護佑過他,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薛沉卻很無語,看了羅織雲一眼,說道:“既然是這樣,你直接找晉總說明白不就完了?搞那麼多花裡胡哨的做什麼?”

  夜半哭聲,鳥群降屎,還偷偷打掃衛生,小心地不留下一丁點氣息。

  這做法就讓龍很看不懂。

  “那可不行。”羅織雲連忙擺擺手,辯解道,“晉久恆對自己干媽都那麼無情無義,萬一他不聽,還對付我怎麼辦?我好不容易成了精,如果叫人間的和尚道士抓住,留下不好的記錄,會影響我的名聲的。”

  他雙手乖巧地擺在身前,一臉賢惠,“萬一名聲壞了,沒有姑娘要我怎麼辦,我們田螺小伙可是要操持家務,相妻教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田螺弟弟:我雖然罵人,打架,拿屁股戳人,但我會做家務,帶孩子,我是好男孩。

  大人,時代變了,田螺小伙了解一下?

  蘭斯:知道了,這就學做飯。

 

 

31 騎士的修行▏一個真正的騎士,應該要勇猛!堅韌!不屈不撓!

  大家沒想到羅織雲還有這等志願,一時無言。

  羅織雲卻是一臉的理所當然,繼續說道:“我族中最有名的前輩就是田螺姑娘,還被凡人改編成畫冊傳播,我也要如她一樣,找個事業有成的富婆,呸,找個心心相印的女孩子一起過日子,她主外我主內,她上班我做家務,紅紅火火地過日子。”

  晉久恆神色怪異,忍不住道:“那不是姑娘嘛,你一個小伙……”

  話沒說完,就被羅織雲振振有詞地打斷了:“小伙怎麼了,姑娘能做的事,我小伙難道不能做?”

  晉久恆:“……能。”

  他腦門狂冒冷汗,覺得這田螺精的志向怪怪的,但又不敢反駁,生怕被這妖怪給記恨上。

  薛沉倒不覺得有什麼,還給羅織雲豎了個大拇指:“挺好的,妖怪就要勇敢追夢。”

  羅織雲得到認可,面露喜色,目光也更加堅定了:“所以我得注意名聲,別以為我不知道,晉久恆這些天找了許多和尚道士想抓我,我才不會傻不拉幾地露面呢。”

  羅織雲說,他本也沒有害晉久恆的意思,只是實在看不過眼晉久恆的做法,他以為晉久恆既然給陽南鎮捐了錢,必然知道鎮裡要砍樹修橋,所以才堅持不懈地想要罵醒晉久恆。

  又擔心被晉久恆找來的人降服,留下案底,壞了他田螺小伙的名聲,因此羅織雲一直很謹慎,只遠遠地以螺鳴傳聲過來,自己堅決不露面。

  和尚道士過來的時候,更是小心地連聲音都不發。

  只有幾次,羅織雲見晉久恆抽完煙吃完飯不打掃,實在沒忍住,偷偷把家務給干了,晉久恆家裡風水好,羅織雲摸進來干家務時留下的那點妖氣,也很快散了個干淨。

  因此,那些大師一直沒能發現他的蹤跡。

  直到此次車碧君夾了……打了羅織雲,兩妖結下仇恨,薛沉與簡蘭斯又刻意收斂修為,看起來都只是好看的普通人,羅織雲才終於大著膽子現身。

  不過在找車碧君報仇之前,他又忍不住先把晉久恆家裡的碗給洗了。

  接著就是正義的鐵拳從天而降。

  如此,事情的因由都已明了。

  晉久恆深感愧疚,決心明日一早就給老家的人致電,請他們放過老槐樹,同時也對羅織雲心懷感激,請薛沉與簡蘭斯放他一馬。

  薛沉與羅織雲本無仇恨,這次完全是收錢辦事,自然不會跟羅織雲計較。

  現在的水族也是混得挺不容易的。

  如此一番下來,又過去不少時間,晉久恆見夜色深沉,就提議先暫作休息,余下的明日再處理。

  薛沉和簡蘭斯也無二話。

  “行了,那我睡了。”薛沉起身打了個呵欠,凡人的身軀還是不太耐用,隨便熬個夜就露出疲態。

  還好隨著他的精魄漸漸修復,這身軀也在增強,不然怕不是跟他的凡人同學一樣,動不動就掉頭發。

  思及此,他還下意識看了簡蘭斯一眼,聽說西方的男子容易禿頭,簡蘭斯的頭發卻很濃密。

  美人的基因就是好啊。

  幾人便要回房,這時羅織雲突然絞了絞手,目光落到一片狼藉的廚房和餐廳處,躊躇片刻,終於勇敢開口:“請問,我走之前,能不能先把那裡給打掃了,我看著難受。”

  其他人:“……”

  真是一個熱愛家務的田螺小伙!

  晉久恆汗了一下:“那就謝謝你了。”

  薛沉補充:“別影響我睡覺就行。”

  “放心吧。”羅織雲挺胸道,“我會靜悄悄地干完活,然後驚艷你們所有人的。”

  ……

  皎潔的月光透過明淨的玻璃窗,溫柔地落到窗邊的床上。

  簡蘭斯驀地睜開眼睛,眉頭微微蹙起,一股溫熱的氣息正輕輕地,不間斷地呼在他的脖子上,讓他半邊頸側不自覺地一僵,又生出一種難言的酥癢。

  他緩緩轉過頭,垂下眼眸,就見薛沉的腦袋不知何時已經拱到了他的頸窩裡,高挺秀氣的鼻尖直接頂著他脖頸的一側。

  那氣息正是薛沉綿長的呼吸。

  他們今晚一開始的計劃是一起在晉久恆房間等待邪祟,晉久恆便沒有讓保姆多准備房間,等到處理完事情要休息的時候,才發現只有一間客房鋪了床。

  好在客房的床也挺大,薛沉和簡蘭斯也能將就對付一晚。

  簡蘭斯以前從來沒有跟別人共寢過,因自小修行,他的五感極為敏銳,很不喜歡睡覺的時候身旁有別的動靜。

  但今晚不知何故,卻是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下來。

  只是他以前從不知道,旁邊睡了一個人竟是這般難熬。

  不是討厭,但是旁邊隨便一點動靜仿佛都被夜色放大了一般,讓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鼓蕩,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難以再次入睡。

  簡蘭斯想要翻身,又怕驚醒薛沉,只好僵硬地保持原本的姿勢,正看著那拱著他的腦袋發呆,旁邊的人突然翻了個身,接著簡蘭斯感到腿上就是一沉。

  簡蘭斯:?

  如果他沒有感覺錯的話,是薛沉的腿搭到了他的大腿上。

  緊接著,薛沉的手臂也摸了過來,順勢摟住他的腰。

  薛沉的體溫比簡蘭斯低上些許,他的手腳疊上來時,簡蘭斯感覺涼涼的,但不知為何,內心卻莫名熱了起來。

  簡蘭斯只覺得心裡有股說不出的煩躁,這是他修行這麼多年從未有過的感受,對於要求心性堅韌的騎士來說,顯然不是好現像。

  他覺得自己應該推開薛沉,但手抬了一半,又放了下去。

  一個真正的騎士,應該要勇猛!堅韌!不屈不撓!

  且能接受住一切考驗!

  比如此時。

  這樣想著,簡蘭斯便再次閉上眼睛,准備平復心情,旁邊的人卻又在這時動了動。

  龍也是很敏銳的,簡蘭斯的反應雖然很輕微,薛沉也已經有所知覺。

  不過薛沉能感覺到旁邊的氣息是安全的,更帶著一股讓龍放心的沉穩,還有他喜歡的溫度。

  昂,很舒服。

  薛沉便放縱自己的意識繼續保持著混沌的狀態,連眼睛都沒有睜開,甚至本能地又往那處拱了拱,手腳纏得更緊,這是他原型時候喜歡的姿勢。

  盤他。

  “嗷~”薛沉迷迷糊糊地發出一聲低鳴,不知夢到了什麼,還用牙齒在簡蘭斯的肩膀上蹭了蹭。

  隔著柔軟的睡衣,簡蘭斯幾乎能勾勒出薛沉牙齒的形狀。

  有一處尖尖的,大約是薛沉的虎牙,就那樣,在他的肩膀上輕劃過去。

  幾乎是同一瞬間,簡蘭斯的耳朵脖子都熱了起來,仿佛有火在燒一般,心跳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簡蘭斯喉嚨一緊,根本說不清這是怎麼感覺,但本能讓他意識到,絕不能任由這種感覺發展下去。

  他趕緊凝神,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平復下去。

  月光繾綣,耳邊傳來薛沉迷糊中的低喃聲。

  “愛妃,來給本王磨磨牙。”

  聲音細細的,帶著混沌的睡意,簡蘭斯沒有聽清,現在也不是聽夢話的時候。

  修心要緊!

  .

  隔天,薛沉神清氣爽地醒來,給簡蘭斯豎了個大拇指,贊賞道:“師兄,你睡相真好,我一晚上都沒有被吵醒。”

  龍對氣息可是很敏感的,薛沉在宿舍的時候跟舍友不睡一個床,都時常覺得舍友的呼吸很煩龍,簡蘭斯居然一晚上都沒有發出動靜,那睡相必然是非常穩重的。

  不愧是騎士!

  薛沉不僅沒有被吵醒,還做了個愉快的美夢,夢到他娶了一個賢惠的龍妃,龍妃還讓他咬著磨牙了。

  薛沉從幼龍長成青春期龍的過程中,有一顆牙長得比較緩慢,時不時會有一些發癢,每當那時候,他就總想咬些東西磨一磨。

  昨晚不知為何,他又夢到被那顆牙折磨的時候,好在夢裡他有了龍妃,就化作龍身,盤在龍妃身上磨蹭。

  可惜夢裡龍妃依然沒有露臉,不過想也知道,一定有一張絕美的面孔。

  因為不美薛沉是不可能盤著的!

  雖然得到了薛沉的肯定,但簡蘭斯:“……”

  “咦,師兄,你黑眼圈好重喔。”薛沉見他沒說話,又多看了他一眼,才發現一向精神奕奕的簡蘭斯眼下居然生出了一圈青黑,頓時不解,“不應該啊,你睡得不是挺好嗎?”

  都沒動過,絕對的深層睡眠才對啊。

  簡蘭斯再次陷入了沉默,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我需要的睡眠時間比較長。”

  “懂了。”薛沉點點頭,看了一眼時間,發現他們一共睡了七小時,不由感慨,“人需要的睡覺時間可真長啊。”

  簡蘭斯神色一言難盡,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這時,房間外傳來晉久恆的聲音,似乎是跟誰在吵架,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

  “……我什麼時候用錢壓過你們了!我說了那是我小時候拜的干媽,你們不能這麼對它……陽南溪那麼長,我不信就沒別的地方能建橋!

  ……什麼東西?龍王親自選的地址,你開什麼玩笑?”

  龍王?

  就像設置好的關鍵字被觸發一樣,薛沉對龍的要素不要太敏感,聞言當即與簡蘭斯對視一眼,一起開門出了客廳。

  晉久恆已經掛上了電話,正坐在沙發上喘氣,看起來氣得不輕。

  簡蘭斯與他打了聲招呼,問道:“晉叔這是怎麼了?”

  晉久恆心裡正憋著氣,見他問起,當即就罵上了:“我剛給老家的人打了電話,想讓他們換個地方修橋,不要砍我干媽,但他們死活不同意,我說修橋的費用全部我來出也不行,還說我拿錢壓人,你們說氣不氣人。”

  “我好說歹說,他們來一句那地方是龍王指示選的,不能改,改了就是全陽南的罪人。”

  簡蘭斯蹙眉:“什麼龍王?”

  提到這個,晉久恆臉色更黑,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陽南那邊多山多田,很重視雨水,鎮上有座龍王廟,供奉著亢陽江龍王,在我小的時候香火很鼎盛。”

  他說著又不由有些疑惑,“說起來,我記得那個龍王廟早許多年已經沒落了,年前我媽……我是說現在在國外那個親媽,回去過老家一趟,當時還聽說鎮裡打算把龍王廟拆了建廣場,怎麼現在又信起來了?還說是龍王親自選的地方?”

  “是很奇怪。”薛沉接過話頭,一臉若有所思,“亢陽江龍王掌管著一條大江,哪有時間指導一個小鎮怎麼修橋?除非他去進修建築系的學位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面露驚恐,“這個該不會是他的畢業設計吧!”

  簡蘭斯、晉久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真正的騎士,應該要勇猛!堅韌!不屈不撓!

  堅守住一切考驗!

  蘭斯:ma了個巴子,不修了,給龍龍磨牙去!

 

 

32 神跡▏我從沒聽說過這麼沒格調的龍王。

  晉久恆被雷了一下,汗涔涔地想現在年輕人的想法真是天馬行空,都扯到龍王進修學位了,但也不好吐槽,便只干巴巴地笑了笑:“薛同學真會開玩笑。”

  薛沉心道你懂個屁,你眼前就是一條為了學位奮鬥拼搏的龍!

  簡蘭斯倒想起了另一個事,問道:“亢陽江龍王,那不是金望月的……?”

  “就是他前上司。”薛沉應道。

  蟾蜍精金望月正是亢陽江龍王曾經的侍神,也是被亢陽龍王下了禁制,困在了瀾光山。

  前頭曾說,華夏舊時是典型的農業社會,對雨水十分重視,凡間許多地方都曾供奉過龍王。

  亢陽江作為華夏知名大江,橫貫數省,管理該水域的亢陽江龍王在華夏聲名就非常顯赫,流域內有許多信奉亢陽江龍王的地方。

  陽南溪是亢陽江水網中的一道,當地供奉亢陽江龍王再正常不過。

  但薛沉其實並不認為此事真與亢陽江龍王有關。

  他雙手抱在胸前,對晉久恆道,“這事聽起來很不合理,要麼你老家的人在騙你,要麼是他們被騙了。”

  晉久恆聞言不解:“為什麼這麼說?”

  薛沉皺了皺鼻子,說道:“亢陽江龍王管轄著整個亢陽江流域,陽南只是流域內一個小地方,他要真管到這麼細的地方去的話,那也太閑了吧。”

  用凡間的說法理解,亢陽江龍王好比一省之長,准確來說,他管理的水域遠不止一個省,一個省長不盯著全省的事,跑去一個鎮裡讓人修橋,還親自選址。

  這事聽起來就很沒邏輯。

  修橋甚至根本不是龍王的工作範圍。

  如果亢陽江龍王真的閑到這程度,那薛沉重返龍族第一件事,估計就是跟天庭申請,把亢陽江分封給他算了。

  他還有大學文憑呢!他行讓他上!

  晉久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不由呆了呆:“薛同學,你對龍王的工作好了解啊。”

  而且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

  薛沉面不改色,熟練地搬出自己的馬甲,晉久恆一聽他原來與一位龍君相熟,也就理解了。

  雖然晉久恆是第一次聽到這位伏波龍君的名號。

  如此一來,晉久恆的疑惑更甚,琢磨道:“鎮上騙我應該不至於,他們寧願把我捐的錢退回來也要堅持砍樹修橋,但如果他們是被騙的話……那得是什麼人才能冒充龍王,還騙到全鎮的人?這騙局也太厲害了?”

  再者,騙局總要有目的吧,晉久恆實在想不明白,讓鎮上砍樹修橋,目的是什麼?

  “厲害嗎?”薛沉顯然並不認同這個說法,“不就一個鎮?這都還沒P2P的騙局大!”

  他面露敬畏,“資本家,真正的詐騙之王。”

  資本家晉久恆:“……”感覺有被掃射到。

  簡蘭斯略一思索,說道:“晉叔,看來你得回去一趟,才能知道答案。”

  “我是有這個想法。”晉久恆點頭。

  不管有沒有這件事,他原本都准備回去一趟,給老槐樹辦一場祭儀。

  不過現在,他恐怕還得先想辦法保下老槐樹。

  只是一想到鎮上的說法,他不免有些頭疼,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在薛沉和簡蘭斯之間逡巡,試探著道:“那個……你們兩位,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一趟?”

  薛沉不僅能拳打妖怪,對龍王似乎也有所了解,晉久恆有種感覺,要解決這事,估計還得靠他。

  思及此,他非常熟練地補充,“算出差!另外加錢!”

  “你也太客氣了,”薛沉露出一個含蓄的微笑,“……那就這麼定了。”

  簡蘭斯看了薛沉一眼,也點了點頭:“好。”

  ……

  事不宜遲,晉久恆立刻讓秘書訂了最快前往老家的航班,同時另外找人打聽陽南那邊的情況。

  當天傍晚,一行三人抵達當地機場,再坐車前往陽南古鎮。

  在車上的時候,晉久恆收到了老家那邊發來的信息,看完不禁露出古怪的神色,猶豫著看向薛沉,開口道:“薛同學,事情跟我們想的好像不太一樣啊。”

  薛沉正很有素質地靜音打游戲,聞言抬起頭:“怎麼說?”

  晉久恆道:“剛老家的人告訴我,亢陽江龍王打兩個月前開始,時常在陽南顯靈,還應百姓的祈禱,給當地降雨了。”

  據晉久恆說,自從義務教育普及以後,陽南一帶的迷信氛圍消減許多,各處寺廟的香火也日益冷清,知名的佛寺、道觀尚且不比從前,龍王廟更是沒落多年。

  年前的時候,晉久恆母親有位故人過世,曾經回鄉吊唁,當時還聽鎮裡的人提起,說龍王廟如今既無香火,也無力修繕,破敗得都與荒廟差不多了,如此白占著一塊地,還不如給拆了,建成文化廣場。

  不知是不是因此引起了亢陽江龍王的重視,約莫兩個月前的時候,亢陽江龍王居然在鎮上顯靈了。

  首先是龍王廟的廟祝晉廣,當地人叫廣師公的收到龍王托夢,說將於隔日某時顯靈,屆時將降雨以示神威。

  廣師公初時還有些懷疑,只將這個夢告訴了幾個熟人,沒想到隔天到了龍王所說的時間前後,陽南一帶當真下起了雨。

  不僅如此,當時鎮上還有許多人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龍嘯聲。

  亢陽江龍王托夢廣師公的事跡不脛而走,再之後,龍王又數次顯示了其威力,並通過廣師公之口,告知陽南全鎮,只要鎮上繼續好好供奉他,他就常駐此地,保得全鎮風調雨順。

  自此之後,陽南境內只要需要雨水,就依照龍王的指示,以三牲六畜向龍王祭祀求雨。

  而龍王也果真頻頻顯靈,且幾乎有求必應,每次接受供奉後,就會告知信眾他將於何時降雨,等到了他說好的時間,境內必然有雨水降落。

  如此靈驗的效果,使得龍王廟的香火重新興盛了起來,不止當地人,連周邊城鎮都有人聽說亢陽江龍王在陽南顯靈的事,專門趕來當地上香的。

  如今鎮上不止不再提拆了龍王廟的事,還專門籌措了一筆資金,打算用於翻修廟宇。

  晉久恆本身就信這個,加之剛剛見識過精怪鬧事,對鬼神之說自是深信不疑,此時聽了老家那邊的消息,不免有些動搖,說道:“薛同學,你說龍王沒那麼閑管鎮裡的事,可是我怎麼聽著不像騙子啊,什麼騙子能有降雨的本事?這就是真的龍王吧?”

  他神色十分凝重,這種種事跡聽起來都是龍王行為無疑,如果真是龍王顯靈,那他必然無法阻止鎮裡砍樹修橋。

  可恨他知道得太晚,此前也沒有好好孝敬過老槐樹。

  “你們說,我干媽是不是沒救了啊?”晉久恆越想越愧疚,“唉”了一聲,滿臉唏噓,“這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啊……”

  薛沉:“……”

  他無視晉久恆的詠嘆,慢吞吞道,“我的想法正好相反,這越聽越不像龍王了。”

  晉久恆的感慨被打斷,噎了一下,不解道:“怎麼不像?要不是龍王顯靈,怎麼能有求必應?說降雨就降雨,還不是一回兩回,是降了好多回。”

  “嗯,很靈。”薛沉露出譏諷之色,輕嗤道,“所以才說不像,我從沒聽說過這麼沒格調的龍王。”

  這時簡蘭斯也想到了什麼,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正是因為有求必應,所以更加不像。”

  晉久恆也不是草包,初時還有些不明白,此時被簡蘭斯一提示,稍一琢磨,便也反應了過來。

  亢陽江龍王管理著橫跨幾個省的水域,要說在陽南顯靈一次兩次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但顯靈太頻繁,就很可疑了。

  這就好比一個省長,偶爾到鎮裡考察工作的時候順便指導一下還有可能,但跟鎮裡說只要你們相信我,我就駐扎在你們鎮,專門給你們招商引資提高GDP,這有可能嗎?

  到群眾中去也不是這麼個去法,那其他的鎮、縣、市都不用管了?其他地方的人民能同意?

  只是如此一來,事件卻更加撲朔迷離。

  晉久恆神色變幻莫測,也不知腦補了什麼,憂心忡忡地問薛沉:“薛同學,依你說的,這要不是龍王的話,那會是什麼?還能降雨,這本領也太大了!”

  他其實真正想問的是,對方這麼大的本領,你能搞得定嗎?

  就是薛沉看著脾氣不太好,拳頭還硬,他不敢說出口。

  “大嗎?”薛沉卻是一臉不以為然,“也還好吧,降雨又不是多難的事。”

  他這可不是吹牛,別說他自己,許多水族精怪就有降水的能力,區別不過是降水範圍的大小,遠的不說,他小弟鯉魚精就會下雨,當然小紅下的雨只夠淋濕個三房一廳。

  而龍王之所以為人們所供奉,不單單是因為會降雨,主要還是因為能力強悍,比如亢陽江龍王,理論上他是能在亢陽江全境下雨的。

  晉久恆被薛沉輕松的語氣蠱惑了一下,迷茫問:“不難嗎?”

  “這個不能一概而論,主要看多大的雨了。”薛沉道,“這麼說吧,如果是降一個鎮的話,我能想到的妖怪,約麼有個十幾種吧。”

  晉久恆:“……”

  是他太不了解妖怪的世界了!

  晉久恆汗涔涔地縮了回去。

  再者,薛沉總覺得這個神跡聽起來有哪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正思索,就聽簡蘭斯突然又問道:“晉叔剛說,這個‘龍王’收了供奉後,會告知民眾幾時下雨,為什麼不當場下雨就好了?”

  這不更顯神跡嗎?

  “啊,就是這個問題。”薛沉一拍手,“我說呢,你們鎮這個龍王聽起來不像下雨的,比較像搞天氣預告的。”

  晉久恆:“……”

  這是他沒想到的嘲諷角度。

  作者有話要說:

  小紅:接單,三室一廳全境降雨,廁所不包。

  小沉:莫非這個龍王是氣像台的?

 

 

33 龍王廟▏龍王來了嗎?出來噴水啊。

  進陽南古鎮要通過陽南溪邊的公路,正好離那棵老槐樹不遠,晉久恆心系自己干媽,便讓司機繞了一段路。

  “快到了,你慢點開。”晉久恆跟司機說道,又回頭給薛沉和簡蘭斯介紹,“我沒記錯的話,我干媽就在前頭,往前一點就能看到了。”

  以前不知情,現在知道這樹庇佑過他,他語氣中也多了幾分孝順,“多麼偉大的一棵樹啊!”

  不知內情的司機:“……”

  此時暮色已經完全褪去,夜色籠罩下來,陽南溪黑黢黢的,好在公路上有路燈,借著燈光,能看到不遠處的溪邊果然有一棵粗壯的大樹。

  樹干約莫有兩人合抱那麼粗,枝繁葉茂,樹冠一直往外延伸到溪面上。

  薛沉只掃了一眼,隨口提醒道:“你干媽看起來要沒了。”

  晉久恆:??

  他連忙又看了過去,這一看就是一驚,他干媽赫然被人用雪糕筒和簡易護欄圍了起來,護欄旁邊放著兩台伐木用的電鋸,邊上還停著一輛吊車。

  幾個戴著安全帽的工人席地坐著,正在抽煙,一副隨時准備開工的樣子。

  “他們不會要連夜把我干媽砍了吧!這怎麼行!”晉久恆臉色就是一變,連忙給鎮上的負責人又打了個電話。

  一問才知道,原來龍王廟的廟祝廣師公早上又收到龍王的旨意,讓他們准備好三牲六畜一干祭品,龍王今晚要再次降臨陽南,並將為陽南帶來一場大雨。

  同時龍王要求,修橋的事要盡快進行,他今晚顯靈的同時,也要順便監督工作。

  於是鎮上趕緊找了工程隊到老槐樹旁邊准備,廣師公則負責准備祭儀,現在幾位負責人都聚集在龍王廟那裡,等著龍王顯靈,便要開始伐樹。

  薛沉聽完“嘖”了一聲:“這個騙子真的好閑啊……亢陽江龍王風評被害。”

  晉久恆哪裡還有心情開玩笑,當即讓司機拐彎,直奔龍王廟。

  龍王廟在陽南鎮的老區邊上,與陽南溪距離不遠,他們很快到了地方,一下車,就看到整座廟裡裡外外新拉了許多電燈,雖是晚上,卻燈火通明。

  廟的面積並不大,只有一進的院落,看得出有些年頭了,瓦片灰敗,還有許多蛛絲與青苔的痕跡,但外牆卻是新刷的白色。

  估計是最近香火重新興盛起來,又還來不及整頓翻修,只匆匆先把牆刷了,好歹看起來不要太破敗。

  但薛沉只看了一眼,就露出嫌棄的神色,嗤笑一聲:“好重的味道。”

  晉久恆不解問:“什麼味道?”

  薛沉目光掃過牆面,說道:“劣質塗料。”

  晉久恆:“……”

  簡蘭斯“嗯”了一聲,也道:“劣質塗料也蓋不住。”

  ……這森森的陰邪氣息。

  大門敞開著,但拉了警戒,還有個人守著,不讓人隨意進出,晉久恆只好又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廟裡出來一個中年男人。

  這人是晉久恆的故交,名叫易攝,在陽南鎮頗有名望,鎮上大小事情都會找他商量,此次修橋,他也是決策人之一,晉久恆上午便是跟他通的電話。

  “老晉,你怎麼來了?不會是為了樹的事吧?”易攝神色有些驚訝,晉久恆可是有好些年沒回過鎮裡了。

  當著面,易攝語氣緩和了許多,勸道,“這次真不是我不想幫你,也不是鎮裡不肯給你這個面子,實在是我們也做不了主,我電話裡跟你說的都是真的,這是龍王顯靈下的旨意……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等下廣師公還要請龍王,回頭我再詳細給你說說。”

  “這……”晉久恆見他完全沒有商量空間的樣子,急得臉都綠了,一時竟不知該怎麼開口。

  這時薛沉突然上前一步,衝著易攝微微一笑:“你誤會了,晉總不是為了樹的事來的。”

  易攝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兩個年輕人,見薛沉開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是為了什麼?”

  薛沉一臉肅穆,真摯地說道:“實不相瞞,晉總早上聽說了亢陽江龍王在鎮裡顯靈的事,整個人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更深深感受到了作為陽南人的驕傲,非常希望能夠見識一下龍王的神威……這不剛好聽說龍王今晚要顯靈,他就迫不及待地過來了。”

  晉久恆:“……”不愧是學生,他好會寫作文啊!

  易攝聞言臉色緩和了一些,但還是說道:“龍王神威不是誰都能見的,你們還是先回去……”

  話未說完,就聽薛沉繼續道:“晉總還說,如果能有幸親眼見到龍威,他一定要為龍王塑一座金身。”

  晉久恆:???

  他不禁徐徐看了薛沉一眼,自從認識薛沉以後,他感覺自己的錢流失得特別快。

  金身對於神靈來說意義非凡,不僅是逼格的提升,更像征著供奉與信仰。

  最重要的是,非常貴!

  一般的廟都塑不起。

  果然,易攝一聽到金身,眼神一下都變了,連忙問晉久恆:“他說的是真的嗎?”

  晉久恆雖然不清楚薛沉要做什麼,但關鍵時候總不能掉鏈子,便忍著心痛,開始摘抄薛沉的好詞好句:“是的,我聽說了龍王的事跡之後倍受觸動,深深感受到了作為一個陽南人的責任……”

  “我懂我懂,我以前也不是很信這個,直到親眼見過龍王顯靈,心態一下子就升華了。”易攝不疑有他。

  別說晉久恆提出要為龍王塑金身,光是他給鎮裡捐的錢,只要他不阻止修橋,鎮裡肯定是要給他面子的。

  易攝當即跟廟裡其他人員說了情況,然後客氣地請晉久恆進廟,就是晉久恆堅持要帶兩個年輕人一起進去感受龍威。

  以晉久恆的出資,多帶兩人也不過分,就是這兩個人讓易攝有些疑惑。

  前頭說話那個就算了,另一個長著一張西方面孔,來龍王廟也太違和了。

  這又不是教堂。

  易攝看著簡蘭斯,目露疑惑:“這位也拜龍王嗎?”

  言下之意很清楚,不信這個的不給進。

  簡蘭斯鎮定地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黃符,淡聲道:“我一直希望能見到(伏波)龍君之威。”

  薛沉:“……”

  信紙!這是信紙!他又因為自己不能給美人回信愧疚了!

  他輕咳一聲,肅容補充道,“對,他天天給龍君燒符,我要是龍君都不知多感動。”

  易攝:“……”

  這是有多虔誠啊,還隨身帶著黃符。

  如此一來,他倒是不再懷疑,領著三人一起進了大門。

  進了廟內,那股破敗之氣越發明顯。

  院子裡應該剛剛修整過,雜草都拔了,但角落的破水缸和爛磚仍透著一股蕭瑟。

  正殿的主體是木頭結構,門楣上的彩繪早已褪去了顏色,露出腐朽的底子,正中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久無人維護,字跡早已斑駁脫落,仔細辨認才能看出上面所書乃“風調雨順”四字。

  殿裡人倒是不多,除了負責祭儀的廣師公,只有寥寥數人,包括一位德高望重的耆老和一位虔誠的老齋奶,另外幾人都是本地的富商。

  薛沉見狀了然,這位騙子龍王雖然現身頻繁,但估計也不是人人能見,要麼得是有身份地位的當權者,要麼是能上供的貴人。

  這就跟人間的傳銷組織一樣,只要控制住幾個最高級的總代理就行了,再讓總代理去發展下線。

  晉久恆這種有實力捐獻金身的傻富豪,毫無疑問是總代理的有力候選人,才能被特邀來總部參觀。

  見晉久恆進門,其余幾人立刻熱絡地圍上來寒暄,哪怕不為了金身,就憑晉久恆的身家和這些年在家鄉大把撒幣的豪情,也十分值得結交。

  廣師公更是感激不盡,親自上前給晉久恆領路,說道:“晉總,你這番有心了,相信龍王知道了你的善舉,也一定能感受到你的誠心,將來必定以龍威護佑於你,保你一世亨通。”

  語氣中還有幾分掩飾不住的自傲。

  廣師公約麼五十出頭,一直在龍王廟做廟祝,但他其實並沒有正式修行過,不過陽南地方小,廟中只他一人。

  早年為了糊口,他在廟中身兼多職,除了管理香火,也幫人看看簽文,做做法事,久而久之,也自學了一些儀軌術法,還會制香畫符。

  但到底不是專業的,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做的到底有沒有效果。

  近年來隨著龍王廟敗落,廣師公的日子也不太好過。

  年前鎮上計劃推了龍王廟建廣場,他已經准備另謀出路,沒想到峰回路轉,一場托夢又改變了他的命運。

  廣師公管了半輩子的龍王廟,還是第一次見到龍王顯靈,龍威固然讓他心潮澎湃,隨之而來的,還有重新興盛的香火,以及在鎮裡水漲船高的地位。

  這些都是廣師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此時更有晉久恆專程趕回故鄉,要給龍王塑金身,等這金身一塑,陽南的龍王廟名氣必然更盛。

  這周圍多少大廟的神尊都還沒塑上金身呢!

  思及此,廣師公連帶著對晉久恆帶來的兩個年輕人都十分客氣,安排他們在最靠近供桌的地方站好,又慎重地交代:“晉總,我先提醒一句,等下龍王顯靈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要太激動,小心衝撞了神君。”

  “知道知道。”晉久恆配合地應和,心中的疑惑卻更深了。

  不知這龍王是怎麼個顯靈法,讓這些人這麼鄭重其事。

  這時時間也差不多了,其余人等熟練地站立到一旁,正色不語,殿中氣氛一下肅穆了起來。

  薛沉站在晉久恆的旁側,靠近供桌,粗粗掃了一眼,但見那供桌極大,是三張八仙桌並在一起,桌上擺得很滿,香燭元寶,鮮花瓜果滿滿當當就不說了,三牲六畜也是一樣不少。

  尤其正前方的位置,並列擺著三個完整的牛頭、羊頭和豬頭,一看就是下了重本的。

  這年頭除了大型法會,已經少有地方這麼鋪張浪費地祭祀了。

  這騙子是有多餓?

  薛沉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視線順著祭品往後,後面沒有拉燈,有些昏暗,破舊的幢幡下,立著三座木塑神像。

  正中一座身穿蟒袍,身後有龍首伸出,鳳目低垂,像是在俯瞰著芸芸眾生,正是亢陽江龍王像。

  龍王左右分別站立著兩侍神,左邊托劍,右邊捧印,為文武二官。

  廣師公開始做法,他做法的形式非常粗糙,誦經禱念,然後含住一口油,對著燭火一噴,殿中頓時火光大作。

  薛沉:“……”

  他沒記錯的話,隨著群眾知識水平的提升,這種雜耍型法事在民間已經不怎麼流行了吧?

  還沒想完,殿中突然狂風大作,幢幡飄蕩鼓起,眾人的衣服也被吹得翻飛不止,燭火更是升騰而起。

  一切都顯得很不正常。

  廣師公和其余一干人臉上卻露出欣喜之色,低聲連道:“龍王,是龍王來了!”

  緊接著,大殿內憑空發出一聲沉悶而響的呼嘯聲,震得所有人心頭一凜。

  “龍嘯聲!是龍嘯聲!”幾人直呼。

  廣師公趕緊去看晉久恆,神色激動:“晉總,你聽到了嗎,這就是龍王顯靈時的龍嘯!”

  晉久恆自然聽到了,他幾乎是反射性地去看薛沉,好不容易堅定的信念又再次動搖:“薛同學,你聽到了嗎?真的有龍嘯!”

  薛沉:“……”

  龍你大爺的嘯!誰家的龍敢這麼嘯,早就連夜被送去糾正發音了!

  簡蘭斯看了一眼薛沉的臉色,默默伸出手去,輕輕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美人的安撫讓薛沉稍微冷靜了一點,但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雙手抱在胸前,冷笑道:“龍王來了嗎?出來噴水啊。”

  殿中眾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沉:猛龍咆哮,嗷——————————

 

 

34 刀勞鬼▏想不到吧,我皮厚。

  薛沉的話一出,那位龍王沒噴水,晉久恆倒差點噴了出來。

  好險憋住了!

  廣師公和鎮上幾人都已經變了臉色,看著薛沉的眼神一下子不善了起來。

  廣師公以為自己聽錯了,盯著這年輕人:“你剛剛說什麼?”

  薛沉根本無所謂其他人怎麼看他,仍不耐煩道:“龍王不是要下雨嗎?我們趕時間,能不能快點?”

  “大膽。”廣師公太陽穴一跳,趕緊呵斥道,“什麼時間下雨自有龍王定奪,豈是你能胡言亂語的!”

  易攝更是一臉被騙的惱怒,衝晉久恆道:“老晉,這個人根本不信龍王,趕緊把他趕出去。”

  “你胡說。”薛沉大聲反駁,真情實感地說,“沒有人比我更信龍王!”

  易攝:“……”

  但那幾位信眾哪會信他,正要將他趕出去。

  就見薛沉瞟了一眼殿外,冷哼一聲:“這不就開始下雨了。”

  隨著他的話,一股濕潤的水汽被風卷進殿內,易攝與其他幾人只覺得身上一冷,轉頭看向殿外,就見外面的院子裡,不知何時,居然不知不覺下起了雨來。

  易攝:??

  其他人:??

  易攝呆了呆,訥訥道:“怎麼回事?龍王不是說今晚九點十三分才下雨嗎?”

  他邊說邊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上面顯示的時間才剛八點出頭,距離龍王的預告,早了一個多小時。

  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

  薛沉臉上帶著龍的慈愛:“因為這是另一位龍君下的雨,不客氣。”

  “另一位龍君?”易攝聞言一懵,一時間沒能明白過來。

  倒是那西方面孔的青年似乎並不驚訝,只若有所思地看向薛沉:“這是……伏波君降的雨?”

  “是哦。”薛沉一臉泰然地直視簡蘭斯,“伏波君還教給了我一句厲害的咒語。”

  簡蘭斯下意識問:“什麼?”

  薛沉伸手往外一指:“瑪卡巴卡,變大!”

  話音落下,外面“嘩啦”一聲,雨水果然更大了。

  殿中眾人:!!!

  簡蘭斯:“……”

  這咒語他聽過!根本不是求雨的!

  他懷疑薛沉在胡說八道!

  若說廣師公一干人等前頭對薛沉的發言還有不滿,此時卻不敢過多指責。

  這年輕人居然能控制雨水,難不成真是得了某一位龍君的力量,若是如此,那他地位可比廣師公超然多了。

  但他又確實對亢陽龍王出言不遜……

  幾人神色變幻,一時都不知該如何處理。

  薛沉卻不管他們是怎麼想的,只徑自看向外面,臉上似笑非笑:“給你下這麼大的雨了,還不現身嗎?”

  隨著他的話,殿內突然狂風大作,比之方才更盛,直吹得眾人差點踉蹌。

  香燭上的火焰被吹滅,接著一道陰沉的聲音憑空響起。

  “豈有此理!竟敢在本王的地盤放肆!”

  那聲音有如雷鳴,直讓人心頭一凜,廣師公幾人不由大為驚愕,緊接著,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瞪大,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幕。

  只見正殿當中,三道身影緩緩顯形。

  正當中一位穿著蟒袍,背後伸出一個龍頭。

  左右侍神一人托劍,一人捧印。

  三人從裝束到長相,正與廟中三座塑像一模一樣。

  “龍王!是龍王!龍王現身了!”廣師公幾乎是失聲叫了出來,語氣中更有幾分狂喜。

  這些時日以來,龍王雖然時常降下神跡,卻是未曾顯過真身的,此時竟然出現在殿中,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廣師公急急地跪下叩首:“恭迎龍王聖駕。”

  他一帶頭,其他幾人也連忙下跪,一個個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恭迎龍王聖駕。”

  便是篤信薛沉的晉久恆,此時看到三個與神像一模一樣的人現身,也驚愕不已,哭喪著臉去看薛沉,滿臉寫著:怎麼辦,該不會真的是龍王吧!

  就見薛沉也是一臉震驚,忍不住問那龍王:“你後面那個龍頭能動嗎?舞一個我看看。”

  那龍王臉色一變,喝道:“大膽,竟敢對本王不敬!”

  薛沉一臉好笑:“你是不是沒去過別的龍王廟?”

  龍王聞言微微眯了下眼:“什麼意思?”

  薛沉:“你造型跟這個廟的神像太像了,玩cospaly呢?”

  神像,是民間對神君形像的想像和藝術加工,亢陽江流域的龍王廟少說也有數百座,每一尊龍王神像都不盡相同。

  這位“龍王”卻跟這古鎮小廟的神像一模一樣,連背後那個明顯是工匠設計的龍頭都有,豈不是很可笑。

  廣師公等人原本被突如其來的神跡衝昏了頭,根本沒想到這茬,此時被薛沉一提醒,都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來。

  ……是有些奇怪。

  他們當中不乏見多識廣的,像那位虔誠的老齋奶常年拜神,去過的廟宇更是不少,確實,每間廟裡的亢陽龍王像都不太一樣。

  那龍王這時也才反應了過來,臉色頓時一沉,厲聲喝道:“本王想長什麼樣,就長什麼樣,輪不到你來管!”

  他聲音有如雷鳴,直叫殿內眾人心驚膽戰,一時再不敢質疑。

  龍王似乎是氣急了,面上浮現出狠戾之色,步步逼近薛沉,他步履極沉,竟是踩得地面微微顫抖,明明看起來並不用力。

  廣師公等人不由越發敬畏。

  神威!這就是神威啊!

  同時也不免為薛沉感到唏噓,龍王看來是真發怒了,這年輕人怕是要糟。

  雖說他確實放肆,但也是年紀太小,其實罪不至此……

  在眾人的擔憂中,龍王已經近到薛沉身前,開口呵斥,一字一句都帶著極為迫人的威勢,壓得人頭皮發緊:“小小凡人,竟敢褻瀆龍王,當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本王今日便叫你見識什麼叫龍威……”

  “你知道個屁的龍威!”薛沉根本不受他聲音的影響,見他靠前,直接一拳揮了出去,滿臉嫌棄道,“老毒鬼滾開,離我遠點!”

  大家:??

  他們甚至還沒看清薛沉的動作,龍王已經呈現拋物線姿勢飛了出去。

  “砰”的一聲巨響,龍王臉朝地落下,整個地面為之一震……竟是被砸出了一個坑。

  簡蘭斯:……這個劇情他看過!

  曾經,徐仁城……不,金望月也有過類似的待遇。

  不知是太震驚呆住了,還是直接被打趴了,龍王砸下去後就攤平在地面上,久久沒有動作。

  還是廣師公等人先反應過來,廣師公整個大吃一驚,急聲喊道:“不好啦!龍王被打了!他要把龍王給打死了!快救龍王啊——”

  其他幾人同樣大驚失色,紛紛起身要去救龍王,但才站到一半,突然雙眼又是一瞪,接著膝蓋一軟,再次跪了下去。

  不過這次是被嚇跪的。

  但見那趴在地上的“龍王”發出沉悶而厚重的喘息,背部劇烈地起伏,緊接著,整個人竟是化作另一種模樣。

  或者說,現出了原型。

  那東西的體型十分高大,約麼有一丈那麼長,原本的龍王蟒袍變成破爛腐朽的麻衣,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全部呈現出宛如淤血的紫紅色。

  它的背部高高地拱起,張成一張被拉滿的弓,脊椎骨突出,上面長出長長的骨刺,刺破皮膚和衣服露了出來。

  頭部更加可怕,腦袋極大,皮膚干癟凹陷,幾乎能看到骷髏的形狀,與身體一樣是脹紫色的。

  而原本扮作它的左右侍神的兩個幻像也轟然倒塌,化作兩具枯骨。

  “鬼啊!是鬼啊——”

  “啊啊啊!救命——”

  殿中那幾個信眾差點沒撅過去,一個個連忙往四角逃竄而去,擠作一團。

  驚恐的叫聲中,那怪物慢慢站了起來,它的頭幾乎頂到廟頂的橫梁,凹陷的眼窩瞪著薛沉:“沒想到你竟然能破掉本大王的障眼法!”

  那聲音如嘯,與陽南連日來聽到的“龍嘯”十分相似。

  但仔細辨認聲響,卻是一道女聲。

  簡蘭斯見狀微微蹙眉,華夏的鬼怪品種太多了,他認識得並不全面,眼前這個就很陌生,便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薛沉拍了拍拳頭,面露鄙視:“這個叫刀勞鬼,不會下雨,但是很會天氣預報。”

  說到“天氣預報”四個字的時候,他還特意加重了語氣,顯得十分陰陽怪氣。

  傳說刀勞鬼是一種自深山荒墳中長出的厲鬼,個頭高大,背如長刺的弓,發出的聲音跟呼嘯一樣。

  這種鬼經常在大風大雨的時候出沒,因此它們對於天氣十分敏感,能夠預測風雨來臨的時間。

  以前民間不知真相,經常誤以為這種鬼能夠帶來風雨。

  但其實只是一個准確率很高的氣像預報員。

  也是因此,剛才這鬼一開始並沒有現身,直到薛沉以伏波君之名降下雨水,它才顯出了行跡。

  刀勞鬼分為雌雄二種,雄的身體呈現墨綠色。

  而眼前這只渾身紫紅,便是雌的。

  刀勞鬼臉上露出冷意:“你既認得我的身份,那就該知道我的本事,今晚你別想走。”

  “一言為定。”薛沉搓搓手,“你說話要算數哦。”

  刀勞鬼:“……!”

  刀勞鬼自覺受到了挑釁,更記恨薛沉方才的那一拳,當即發出一聲長嘯:“我要吃了你!”

  隨著她的聲音,殿內再次陰風大作,縮在角落的那幾個信眾紛紛發出驚恐的尖叫:“啊——啊——”

  連晉久恆都撲過去抱住易攝,一邊狂抖一邊喊:“薛同學,豬頭——”

  薛沉大罵:“你才豬頭!”

  “不不不是——”晉久恆趕緊伸手去指供桌的方向,“那裡的豬頭——”

  “我知道。”薛沉繼續罵,“閉嘴。”

  這時簡蘭斯也回頭看了過去,神色驀地一沉。

  只見那供桌上原本供著的三牲的頭,竟是奇異地活了過來。

  先是最當中的那個大豬頭,明明已經被烤得焦黃噴香,但此時居然睜開了雙眼,豬嘴大大咧開,打了一個響亮的響鼻,仿佛還長在豬身上一般,氣勢洶洶地朝著薛沉撲了過來。

  緊接著豬頭後面,牛頭和羊頭也一起飛了過來。

  刀勞鬼得意大笑:“凡人,可知這是什麼法術——”

  “不就是咒豬頭為鬼魅。”薛沉不但沒有絲毫恐懼,還非常嫌棄,“你們這些老鬼就是喜歡搞障眼法。”

  刀勞鬼:“……!”被諷刺了!

  說話間,那豬頭已經衝到身前,薛沉正要揮拳,就見殿內銀光一閃,簡蘭斯抽出了隨身帶來的長劍,雙手高舉,往下一劈。

  劍柄上的花藤閃了一下,無名之力蕩開,那豬頭瞬間被一分為二,掉落地上。

  同時橫掃的劍氣落在牛頭和羊頭上面,那兩個頭卻是虛虛一晃,頃刻化作齏粉,消散不見。

  其余人定睛再看,那牛頭和羊頭卻分明還擺在供桌之上。

  方才的鬼魅只是幻影。

  美人劍術真棒!

  薛沉淡定地把拳頭收回,“嘖”了一聲:“好弱的幻術。”

  晉久恆原本抖得跟踩縫紉機似的,一見簡蘭斯一劍就把那三個可怕的畜生頭砍沒了,頓時冷靜了許多,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耶穌保佑!”

  簡蘭斯:“……”

  晉久恆又去看薛沉:“薛同學,這個你能不能打?”

  他可沒忘記薛沉拳打田螺精的英姿。

  “能是能,”薛沉看了渾身紫紅的刀勞鬼一眼,一臉痛苦,“但是我得做一下心理准備……”

  晉久恆茫然:“心理准備?”

  “氣死我了!”那刀勞鬼沒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法術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被人斬於劍下,登時大怒,口中直往外噴氣,“我要你們好看!!”

  隨著話音,她陡然背過身去,身體一繃,那長在脊椎上的骨刺竟是疾射出來,直飛向薛沉和簡蘭斯。

  “我就知道。”薛沉發出厭惡的聲音,“卑鄙的老毒鬼!”

  刀勞鬼背上的骨刺含有劇毒,一旦被射中,很快就會全身發腫身亡,非常難對付。

  以前不知多少修行者就是這麼折掉的。

  “小心。”簡蘭斯見狀一驚,也顧不上自己,下意識先去推薛沉。

  沒想到薛沉比他更快地擋到他的身前,“你小心點!”

  那骨刺來勢凶猛,一眨眼已經到了薛沉身前,簡蘭斯瞳孔就是一縮。

  刀勞鬼發出大笑:“還挺情深義重,他是你什麼人,值得你舍身救——”

  話說到一半,她的聲音驀地一滯,本來凹陷的眼睛差點往外凸出來,難以置信地叫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只見她射出去的骨刺精准地飛到了薛沉的身上,然後,掉落了一地。

  沒有刺進去!

  薛沉輕松地拍拍胸口,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想不到吧,我皮厚。”

  這段時間伏波君在民間的知名度大漲,加之他一直在修煉,精魄漸漸恢復的同時,這肉身也越來越強悍。

  雖然還不能與龍鱗相比,但抵擋刀勞鬼的骨刺倒也夠了。

  刀勞鬼仰天噴氣:“噗--

  薛沉接著深吸了一口氣,擼起袖子:“我做好心理准備了。”

  這鬼實在長得難看,讓他打拳也很有心理負擔,要給自己做好久的心理輔導呢!

  刀勞鬼:????

  他想干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小紅:凸眼被打凹。

  刀勞鬼:凹眼被氣凸。

  .

  想不到吧,這次是鬼!

  刀勞鬼取材民間百鬼傳說,有私設!

 

 

35 生死橋▏我可以給你們推薦一位更實惠的龍君!

  “嗚嗚——嗚嗚——”

  凄厲的呼嘯聲在龍王廟的正殿中盤旋,那嘯聲如雷,是極為震蕩人心,使人恐懼的。

  但是此時,殿中眾人卻都一臉難以言喻的神色。

  迷茫、彷徨、懷疑人生……兼而有之。

  唯有恐懼,是萬萬沒有的……也不是因為他們膽大,就實在是,恐懼不起來!

  發出嘯聲的刀勞鬼眼看著都要被打死了,她背上原本拱起的脊椎已然被薛沉手工掰直,骨刺也被揍得七零八落,有兩根還被薛沉折下來,插到刀勞鬼自己的肩膀上。

  虧得她自己就是個毒鬼,被自己的骨刺刺著,肩膀腫了一大塊,倒是沒死。

  此時,刀勞鬼牆壁那麼高的身形緊緊縮成一團,努力把自己塞進牆角裡。

  恍惚間,仿佛還能看到投在她背上的陰影。

  整個背影看起來就:高大、蕭瑟、無助。

  那聽起來很可怕的嘯聲正是刀勞鬼在哭泣,她哭得可憐極了,寬闊的肩膀瘋狂地抖動。

  “嗚嗚——我再也不敢了,你放過我吧,我今晚就連夜跑路,再也不回這個傷心地了——嗚嗚——”

  “我沒有害過人,我就是騙點供奉,真的,不信你問他們——嗚嗚——”

  廣師公等人羞愧捂臉:“……”

  死鬼別說了!顯得他們好愚蠢!

  關鍵時候,付出了大價錢的晉久恆勇敢地站了出來,大聲斥責道:“你說謊!你哪裡只騙供奉!你明明還要害我我干媽!”

  他說完忍不住叉了下腰!所謂一回生兩回熟,前兩天看薛沉打妖時他還腿軟呢,這次就敢罵鬼了!

  刀勞鬼對著薛沉唯唯諾諾,對晉久恆可沒那麼客氣,聞言回頭罵道:“你少污蔑我!我沒害過人!”

  她聲音本就恐怖,一生氣還往外噴紅色的氣,嚇得晉久恆一個激靈,挺起的胸膛瞬間癟了下來,趕緊又往薛沉旁邊躲去。

  “老實點!”薛沉揮了一下拳頭,並很有職業素養地給晉久恆撐腰,“他可不是你能恐嚇的普通人,你注意態度!”

  刀勞鬼縮了縮脖子,有些驚慌地問:“他、他也會法術?”

  看著不像啊?

  難道她已經被打得失去判斷力了嗎?

  薛沉言簡意賅:“他有錢。”

  刀勞鬼:“……”

  晉久恆:“……”

  嗚嗚有錢真好!他一定要跟薛沉長期合作!

  還要把那位傳說中的伏波龍君供起來!

  刀勞鬼嘴唇抖了抖,把髒話忍了回去,對晉久恆的態度果然尊敬了一些,哭著說:“但我真的沒有害過人嘛,你干媽到底是誰啊!”

  有錢有薛沉,晉久恆又挺直了腰杆:“就是陽南溪邊的那棵大槐樹,它是我寄名的干媽,你讓鎮裡砍了它修橋,這怎麼說?”

  刀勞鬼呆了呆:“……你說老槐婆啊。”

  靠了!這是她沒想過的答案!

  “你為什麼要再修一座橋?”薛沉突然問道,“還一定要砍那棵槐樹。”

  這是他到陽南後發現的奇怪之處,陽南溪本身是有橋的,而且是挺現代化的水泥橋,怎麼看都不需要再修一座,還指定要用槐樹作樁。

  除非這座橋,另有目的。

  聯想到新橋的選址,槐樹的用途,薛沉心中其實隱隱已經有了猜測。

  刀勞鬼靜默片刻,余光瞄了一下薛沉的拳頭,料想自己也沒別的選擇,終究還是抽抽搭搭地說出了實情:“因為……我要修的,是一座生死橋。”

  晉久恆聞言不解:“生死橋是什麼?”

  薛沉淡聲接道:“就是鬼橋。”

  陽南鎮眾人:??

  晉久恆差點沒跳起來:“鬼橋?!”

  刀勞鬼垂著腦袋,聲音幽幽:“你們不知道,陽南溪的對岸,那些孤魂野鬼,已經漂泊很多年了……”

  陽南境內以陽南溪為界,溪的這邊是人煙稠密的陽南古鎮,而對面,是廣袤的曠野和荒山。

  但其實最早的時候,陽南是沒有溪,只有山的,而且都是惡山,因格局支離破碎,荒墳眾多,極易滋生陰邪穢氣,積年累月,便聚集了許多無法投胎的孤魂野鬼。

  受此影響,早年陽南鎮一直生機不足,人口稀少,難以發展。

  直到百余年前,經高人指點,當地才開鑿了陽南溪,從亢陽江水網引流,以水繞山,如此改了此地的風水格局,才有了如今蓬勃的陽南古鎮。

  但荒山多年滋生的鬼魅不能置之不理,陽南鎮便以三牲六畜並百萬珍寶向亢陽江龍王請來神力,以溪為界,設下禁制,使得山精鬼怪無法泅渡過溪,驚擾生人。

  另外,亢陽江龍王每隔十年吐出龍息,隨雨水一起灑向陽南的荒山,洗滌此處的惡氣,如此百年之後,風水局大成,那些孤魂野鬼也就能得到解脫,離開此處,去往陰司投胎。

  陽南鎮也在本地修建了龍王廟,供奉亢陽江龍王。

  這段歷史距今已經有百余年之久,陽南鎮歷經了幾代人,如今鎮上還知道這樁往事的寥寥無幾。

  此時聽刀勞鬼一說,在場的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驚奇。

  倒是一直管理龍王廟的廣師公有些印像,懵逼地說:“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我在廟裡存放的札記裡看過相關的記載,怎麼,原來那不是以前的廟祝編出來騙香客的啊……”

  其他人:“……”

  易攝嘴角抽了抽:“廣師公,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廣師公打了兩聲哈哈,訕訕地撓頭道:“那不是,這年頭小廟不好過,大家都在想辦法提高人流量嘛,我以前去別的廟裡交流過,就有別的廟祝給我傳授過經驗,說各家廟裡現在都會編些典故什麼,用來吸引游客……”

  大家:“……”懂了。

  別說日益科學的現在,就是放以前,一個廟宇要可持續發展,怎麼也得有幾個故事傍身,神仙顯靈只能算是最基本的標配,當然,胡編亂造的居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廣師公把札記上的記載當做前人的戲說倒也不奇怪。

  “……這個龍王廟建好以後,亢陽江水府那邊就派了個水族過來鎮守,早些年香火也還算興旺。”刀勞鬼繼續說道。

  這是自然的,亢陽江流域的龍王廟不知凡幾,龍王無法處處親力親為,除了官方封禪的祖廟,大部分的龍王廟都是下屬水族鎮守,一些小地方則由別處兼管。

  陽南地方不大,能有這個待遇,估計還是因為當年曾經以百萬珍寶供奉過亢陽龍王的緣故。

  在那之後,每隔十年,鎮守本地龍王廟的水族便會回去亢陽江水府,帶來龍王的龍息,隨雨水一起灑向荒山。

  如此持續了九十載,只差一次,此處殘留的惡氣就能除盡,風水局成,困於山間的陰魂鬼魅也能逃脫此處,投胎轉世。

  不料第九次之後,原本鎮守在這裡的水族升遷調走,換了個新的鎮守過來。

  說到這裡,刀勞鬼脹紅的臉色突然開始發紫膨脹,一副氣壞了的樣子,破口大罵道:“我艸他大爺的,那個新來的鎮守也不知是哪個泥塘的臭魚爛蝦,品德極差,一來就嫌這裡廟小香火少,天天做夢要回亢陽水府謀個好差事,我原也忍了,就等時間一到,他回去亢陽江帶來龍王的龍息,結果還沒等到時間,這狗日的就跑路了,也不知怎麼跟上頭說的,反正這龍王廟自此之後,就沒了鎮守。”

  刀勞鬼說,那新的鎮守跑路到現在有二十多年了,沒有新的水族接任,也沒人去帶來最後一次龍息,風水局差了一口氣,那些孤魂野鬼只能繼續困在荒山,又沒有祭祀施食,過得苦不堪言,她原本也是當中困苦一員。

  直到前些日子,陽南溪邊那棵老槐樹的枝丫伸到了溪面上,事情才有了轉機。

  槐這種樹很特殊,“槐”由“木、鬼”二部構成,可見其不但是祿樹,也是鬼木。

  古人以槐鼎比喻三公之位,上吊時喜歡選擇槐樹,而槐樹也因為陰氣重,被視為鬼木,鬼能依附於槐樹之上。

  加之老槐婆有了木靈,居然能破開陽南溪上的禁制,刀勞鬼便攀著它的樹枝,離開荒山,來到了活人的世界。

  但其他的鬼個頭不夠大,修為也沒刀勞鬼高,那細細的一截枝葉卻無法渡他們過來。

  好在,刀勞鬼很快發現了一件事。

  隨著時代發展,許多品種的鬼已經在人間絕跡,而當代人因為沒怎麼見過鬼,對很多鬼的特征也不了解。

  不認得她刀勞鬼就算了,居然有傻子把她的呼嘯聲當做龍嘯!

  正好那新鎮守跑路以後,這裡的龍王廟就敗落了,年前鎮上還計劃推了這廟建文化廣場,刀勞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托夢給管廟的廣師公,裝起了亢陽江龍王。

  刀勞鬼能預測風雨來臨的時間,於是頻頻向廣師公這些人預報“降雨”的時間,以前她到人間都得收斂自己的叫聲,現在也不用了,一到下雨就鬼叫一通。

  陽南鎮的人果然沒有懷疑,還直呼龍王顯靈,龍王廟的香火居然又重新旺了起來,刀勞鬼也借此騙了不少供奉。

  作為當年荒山的大姐頭,刀勞鬼自己過上了好日子,也沒忘記老家的兄弟姐妹。

  刀勞鬼一邊抹淚一邊說:“我這段時間在人間學習了許多新思想,你們人間現在的政府不是在搞脫貧攻堅嘛,孤魂野鬼跟貧困戶也沒什麼區別,我就想帶他們脫貧致富……”

  風水局不能成,荒山的鬼魅無法洗清惡氣前去投胎,但是如果能破開陽南溪的禁制來到活人的世界,好歹能得一些供奉施食,免去飢餓之苦。

  雖然老槐婆的一截枝葉無法渡那麼多鬼過來,但老槐婆生長於生氣聚合之地,又有木靈,如果能將它砍了在原地修橋,就能以生渡死。

  鬼木作鬼橋,以生氣為引,破開禁制,將孤魂野鬼渡往彼岸紅塵。

  這就是生死橋。

  如此,個中緣由已經明了。

  陽南鎮的幾個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後怕不止。

  如果這次不是晉久恆與他帶的兩個年輕人趕來,真讓這生死橋修成了,那得有多少鬼怪度過陽南溪,陽南古鎮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萬幸是攔下了。

  廣師公與其他幾人連連擦汗,趕緊打電話通知伐樹工人收拾東西離開,保下了老槐樹。

  接著又圍著晉久恆、薛沉和簡蘭斯三人道謝。

  晉久恆也沒想到救干媽還能碰上這種事,一時覺得世界真奇妙。

  不知這次回去,得給薛沉付多少錢合適……好會賺錢的大學生!

  不過,這邊道謝完了,就怎麼處理刀勞鬼的問題上又讓人犯頭疼,雖說刀勞鬼所做的事情於陽南有害,但是從她的角度看,她其實也是受害者。

  不止是刀勞鬼,還有荒山那邊的無數野鬼,也讓知道真相的這些人又害怕又同情。

  這麼多鬼與他們隔著溪相對,想想都讓人不放心,萬一哪天那禁制又出了問題怎麼辦?

  但仔細一想那些鬼其實也很可憐,困在荒山不能離去,還常年忍飢挨餓,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

  也實在叫人不落忍。

  晉久恆現在對薛沉充滿了信任,當即向他請教:“薛同學,你看這事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

  “這不都是亢陽水府的鍋嗎?”薛沉還當真給他出了個主意,“要不你們組團上亢陽江龍王的祖廟去抗議維權?讓他把第十次龍息交出來?拖欠這麼久,我建議你們順便要點利息。”

  “我支持!”刀勞鬼在角落裡舉手附和,“記得順便舉報那個跑路的臭魚爛蝦。”

  薛沉:“……你說話會噴氣你知道吧?對著牆說。”

  刀勞鬼:“哦哦。”

  晉久恆汗了一下,與廣師公幾人對視一眼,都有差不多的為難表情。

  讓他們上亢陽江龍王祖廟維權肯定是不敢的,不說這事過去那麼久,龍王還認不認這筆賬,也不說他們有沒有這個能力請到龍王。

  關鍵是,人龍王那祖廟是國家封禪的,那是能讓他們鬧事的地方嗎!

  “要不,你們覺得這樣行不行?”廣師公好歹管了那麼多年的龍王廟,也看過札記上的記載,此時倒是多了一些思路,說道,“找龍王要債恐怕不行,但是可以試試再向龍王供奉……”

  這也是一個思路,百余年前,陽南鎮的先人既然是以供奉請來的龍王神力,現在他們完全可以再去亢陽江進行祭祀,請龍王送來龍息,反正也就差一次了。

  其他人一聽,都覺得這個主意挺好,不過是不是可行,還得請教看起來更專業的人。

  “薛同學,你覺得呢?”晉久恆毫不猶豫地鎖定專業人士,結果一轉頭猛地被嚇了一跳。

  “薛同學,你表情好興奮!”

  “我在為你們高興啊。”薛沉目光閃閃,十分積極地應道,“我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也不用去亢陽江龍王,我可以給你們推薦一位更實惠的龍君!”

  大型祭祀!三牲六畜!百萬珍寶!

  這個單子不交給伏波君不合適吧?!

  其他人:??

  作者有話要說:

  沉:來大單了!

 

 

36 換神▏你知道華夏的活佛都是要依法轉世的吧。

  薛沉目前的能力自然是比不得亢陽江龍王的,亢陽江龍王管理著整個亢陽江水域,在整個龍族裡,也是非常頂尖的一條龍才。

  薛沉還是小龍時期就對這位龍王的事跡略有耳聞,可見其顯赫聲名,以及其令龍羨慕的遼闊水域。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沉修為雖不比亢陽江龍王,但解決陽南當前的風水局困境還是綽綽有余的。

  小鎮地方不大,正好薛沉前幾天恢復了下雨的能力,這不是巧了嘛,命中注定這個單子要給他賺的!

  廣師公一干人等都是第一次聽說伏波龍君的名號,開始心底不免有些猶疑,不過薛沉的實力擺在眼前,那麼大一只刀勞鬼都只能乖巧地面壁思過。

  晉久恆對薛沉更是無條件信任,拍胸脯表示就聽薛沉的,供奉上他可以出大頭。

  想來,如果沒有薛沉出手,陽南鎮現在恐怕已經引鬼渡溪,光這份面子也不能不給,如此一權衡,其他人便也答應了下來。

  薛沉對這個結果很滿意,連帶著笑容也變真摯了,非常好說話地說:“我會給你們打折的。”

  ……

  之前“亢陽江龍王”顯靈和准備砍老槐樹修橋的事在陽南境內都是公開的,修橋的事還向民眾籌過錢。

  如今樹不砍了,橋不修了,事情的真相自然也瞞不住。

  很快,荒山風水局和亢陽江龍王失信沒有送來最後一次龍息的事就傳了出去。

  風水局這事距今說久也久,說不久也不算太久,陽南本地新一代的年輕人沒有聽過,但老一輩還是有人知道的。

  龍王廟的札記和鎮裡的資料也還有跡可循。

  這事傳得沸沸揚揚,龍王廟的信眾都難以接受本地的廟宇原來早就被龍王給遺忘了。

  那他們這段時間拜了個寂寞?

  不對,如果傳聞是真的,那他們這段時間拜的根本是個鬼,還不如讓他們寂寞。

  一些信眾心態當時就崩了。

  隨著這消息一起傳出來的,還有鎮裡的幾位富商聯合捐錢,決定在陽南溪對岸的荒山下舉行一個大型的祭儀。

  這一舉措側面印證了傳聞,鎮上的人有信的有不信的,不過信不信都不影響祭儀進行,反正不要其他人出錢,倒是有些老人主動隨了一點份子,算是心意。

  在強大的鈔能力支持下,祭儀准備得很快。

  到了當晚,荒山腳下擺滿了瓜果吃食並鮮花香燭,還堆了一筐筐的面包、餅子和泡著楊枝的清水,遠遠看去,跟一座座小山似的。

  因著這祭儀不單是向伏波龍君求取龍息,也是向荒山無數餓了許多年的孤魂野鬼施食,讓他們能得一餐飽飯,平息心中的怨氣。

  另外還有一匣寶石,則是作為給龍君的供奉。

  雖說不及陽南當年給亢陽龍王的百萬珍寶,但也算很大手筆,伏波龍君表示很滿意。

  因荒山鬼怪眾多,怕衝撞了生人,祭儀沒有開放給群眾圍觀。

  便是幾位出資的富商、鎮上的耆老和虔誠的老齋奶,當晚也只聚集在龍王廟裡等。

  夜色深沉,星芒璀璨。

  陽南溪邊的老槐樹下,薛沉與簡蘭斯並排站著,隔著一條溪看向對岸,那裡有無數的孤魂野鬼正在搶食祭品。

  他們餓了太久,此時各個面目猙獰,爭先恐後地擠壓踩踏,狼吞虎咽,只恨不得能多長幾張口,把眼前的東西全部吞下。

  這樣的場面無疑是可怖的,但也是悲戚的。

  簡蘭斯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一時有些難言。

  騎士精神勇猛無畏,他曾經見過許多比這些荒山野鬼更可怕的邪魔,都不曾如此時一般讓他動容過。

  簡蘭斯下意識去看薛沉,薛沉的神色很平靜,目沉如水,看著彼岸淡聲說道:“該下雨了。”

  隨著食物下肚,飢餓感得到了緩解,那些鬼怪已經慢慢地平靜下來,多年的怨氣得到了消解,臉上的猙獰也變作茫然。

  這時,濕潤的輕風卷過,陽南溪的水面泛起漣漪,老槐樹婆娑作響。

  下雨了。

  雨勢不大,細細的銀絲自天上落下,夾著看不見的氣息,灑向荒山與陽南古鎮。

  簡蘭斯撐開一把黑傘,擋在自己和薛沉的頭上。

  荒山腳下的群鬼愣了一下,接著都慢慢抬頭,像是不敢相信般抬起枯槁的手去接雨水。

  片刻後,他們終於確定了什麼,臉上的茫然漸漸化作狂喜。

  雨水淅淅瀝瀝,伏波龍君的龍息落下,滌蕩著荒山殘留百年的惡氣,也洗去了眾鬼身上積年累月的污垢,荒山曠野間響徹著鬼怪解脫的呼嘯。

  陽南鎮中,有些五感比較敏銳的人也聽到這奇異的叫聲,聯想近來的傳聞,不免瑟瑟發抖。

  刀勞鬼!一定是刀勞鬼趁著下雨又出來了!

  刀勞鬼本鬼自然是不敢再跑到鎮上作威作福的,她已經回到了荒山,此時正站在群鬼之中,沐浴著這遲到二十多年的雨水,緩緩向著對岸鞠了個躬。

  隨著她的動作,其他野鬼也意識到了什麼,紛紛看向對岸,滿懷感激地彎腰致謝。

  他們的面容都已經變得平靜安詳,隨著雨水洗去最後一絲惡氣,風水局成,漫山遍野的鬼魂漸漸消散,去往陰司。

  “搞定咯。”薛沉搓了搓手掌,轉頭去看簡蘭斯,“我們回去吧。”

  雨水方歇,夜色微涼,薛沉雙目彎彎,仿佛還帶著未散的水汽,讓簡蘭斯的心也變得朦朧了起來。

  山間一切已經歸於寧靜,四下俱寂,使得心間的跳動聲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嗯。”簡蘭斯點點頭,把黑傘往薛沉的頭上移了移,“走吧。”

  ……

  回到龍王廟,晉久恆一干人等紛紛圍上來吹捧薛沉,今天他們都提前看過天氣預報了,預報上顯示晚上會是晴天。

  可見剛剛這場雨,肯定就是薛沉向伏波龍君求來的……除非天氣預報又不准了!

  不過他們之所以這麼篤定,還是因為剛剛那場雨讓他們感覺到一種與以往不同的氣息。

  特別清新,好像靈台一下都清明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當然疑惑也還是有的。

  易攝說道:“我還以為龍君降雨會有雷電呢,剛剛只有雨,沒有雷,感覺少了點背景音啊。”

  “……你要求還挺多。”薛沉看了易攝一眼,“想聽雷響是吧?”

  易攝“嘿嘿”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外面傳來“轟隆”一聲。

  幾人嚇了一跳,往院子裡一看,頓時:??

  那棵老樹怎麼燒起來了!!

  廣師公趕緊衝出去,從水龍頭裡接了水把火撲滅。

  薛沉問易攝:“這是你想要的雷響嗎?”

  易攝腦袋當即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不敢要不敢要!

  簡蘭斯在旁邊輕笑一聲,像是有些無奈,卻又什麼都沒說。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薛沉打了個呵欠,就要回去睡覺,廣師公等人卻又把他攔了下來。

  薛沉不解問:“還有什麼事?”

  “有個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廣師公與另外幾人對視一眼,說道,“剛剛我們趁著聚在這裡,一起商量了一下,這龍王廟我們想繼續保留下來,但不再供奉亢陽江龍王……”

  薛沉聽到這裡,隱約猜到了什麼,連忙擺手:“別說了。”

  廣師公:“我們想改為供奉伏波龍君。”

  薛沉:“……都讓你別說了。”

  簡蘭斯聽得不解,問道:“廟裡供奉的神還能換的?”

  “何止能換,你知道華夏的活佛都是要依法轉世的吧。”薛沉解釋道。

  簡蘭斯默了一下:“聽說過。”

  所謂神賴人靈,神原本就是人推出來的,在封建時代,華夏的皇帝就時有敕封和罷免神仙。

  即使在今天,藏傳佛教的活佛也是要按照官方制定的基本章程依法轉世的。

  這不,伏波君到了人間也要遵紀守法。

  而華夏人在拜神方面也是很講究實用性的,能保佑人的神是神,不能保佑人的叫封建迷信。

  如今陽南的這些人知道龍王廟的鎮守跑路,亢陽龍王又失信於他們,自然不願意繼續供奉亢陽水府那邊。

  而今夜他們親眼看到伏波君降下雨水與龍息,洗滌了荒山的惡氣,成就了此地的風水局。

  想要改為供奉伏波君實是再正常不過。

  與薛沉商量,是想經由薛沉確定,伏波龍君願意被陽南供奉,庇護陽南境內。

  薛沉:壓力好大哦。

  他委婉道:“伏波君挺忙的……”忙著寫論文。

  “沒事沒事,這是我們自發的。”廣師公道,其他人也跟著點頭。

  面對那麼多期待的面孔,薛沉心情復雜,最終只道:“隨便你們。”

  於是事情就暫定了下來,當然這只是廣師公他們初步的想法,廟宇換神,需要征詢鎮上其他人的同意,這又是一項不小的工作,還需得花上許多時日。

  不過這就不是薛沉操心的範圍了。

  .

  本來只是想著賺筆外快,沒想到最後牽扯出這麼些事,薛沉滿載而歸,帶著寶石與七位數的進賬返回浮城。

  一回宿舍,立刻得到兒子們的熱烈歡迎。

  程晗他們已經從車碧君那聽說了薛沉跟一位富商一起去陽南救母的事,便好奇地問:“沉哥,怎麼樣,樹救下來了嗎?”

  薛沉“嗯”了一聲。

  程晗:“到底怎麼回事啊?那個地方干嘛非要砍樹啊?”

  “沒什麼。”薛沉隨口應道,“被一個鬼騙了。”

  舍友們:“……!”

  他們真佩服自己,跟沉哥住久了,心態都好了不少,聽到鬼居然沒叫出來。

  程晗還很冷靜地問:“是我想的那個鬼嗎?就人死後變出來那種,會飄來飄去。”

  薛沉:“不是。”

  程晗松了口氣:“所以你說的只是一個形容詞是吧?死鬼?窮鬼?討厭鬼這種?”

  薛沉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是刀勞鬼。”

  程晗:“……你等我百度一下。”

  一分鐘後,程晗嘴唇發白地看薛沉,帶著哭腔道:“沉哥,你沒把那個鬼帶回來吧?”

  那些被沉哥打過的妖怪都跟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一樣,動不動就想做沉哥小弟跟沉哥回來。

  鯉魚精跟河蚌精還好,就是個食材,但如果那什麼刀勞鬼也跟著薛沉回來,哪怕去人工湖跟小紅住,程晗也覺得自己承受不住。

  薛沉莫名其妙:“你在想什麼,已經超度了。”

  “哦哦。”程晗撫了撫胸口,嘴唇終於恢復血色。

  賴顯青根據自己對沉哥的了解,認真地問:“物理超度的嗎?”

  薛沉:“……”

  好想超度自己的舍友。

  作者有話要說:

  沉哥:一爪子超度我的舍友。

  咱華夏人搞迷信:左眼跳,我今天要發財了!右眼跳,去特麼的封建迷信。嘿嘿。

 

 

37 約會▏白嫖最安全!

  此次陽南一行,薛沉獲利匪淺,想來還多虧簡蘭斯給他引薦了晉久恆這麼一位大客戶。

  薛沉美滋滋地看著銀行卡余額,心想美人師兄真好,長得好看,還很會幫忙持家……這詞好像不太准確,他跟師兄並不是一個家的。

  不過問題不大,反正差不多那個意思。

  薛沉想了想,給簡蘭斯發了條信息:【師兄,賺錢啦,請你吃飯。】

  簡蘭斯很快回復了他:【好,什麼時間?】

  看,師兄還很平易近人,每次一約就出來。

  與此同時,簡蘭斯給另一個人回消息:【有事,改日再約。】

  與美人定好了時間,薛沉正准備打兩盤游戲睡覺,就聽程晗突然大呼小叫:“哇,現在的營銷號真不要臉,沉哥,建議你管管!”

  薛沉莫名:“怎麼了?”

  “伏波君剛在網上有點熱度,立刻就有營銷號占坑蹭熱度了!”程晗邊說邊發了個截圖到群裡,截圖是一個新開的微博賬號,id就叫“伏波君”,僅有的兩個關注都是微博官方塞的,粉絲0,博文只有一條:一位低調守法的好龍君。

  作為了解雞冠村夜市真相的人,他們宿舍幾人這段時間時不時會在網上刷一下雞冠村和伏波君的消息,想看看營銷號還能編出什麼離譜的故事來。

  結果就讓程晗搜出來這麼一個號,一看就是有營銷公司見伏波君的故事有點熱度,故意注冊搶占的id.

  程晗譴責:“這些營銷號真是誰都敢蹭,太不要臉……”

  “閉嘴吧你。”薛沉大罵,“這號是我注冊的!”

  程晗立刻換上孝順的表情,肅穆道:“父親,打在兒身,痛在你心,你就放我一馬吧。”

  薛沉:“……”他時常覺得有些人類的臉皮比他的龍鱗還厚。

  不過被程晗一提醒,他倒想起了自己新注冊的這個號,要擴大伏波君的知名度,首先要有熱轉的微博。

  以薛沉這段時間對人間網絡傳播的了解,最快掄起熱度的辦法顯然是……

  他果斷給章沐心發了條信息,跟她要了一張小紅的照片,然後登陸伏波君的賬號發博:轉發這條成精的錦鯉,會有好事發生。

  程晗一刷新頁面,就看到薛沉發的這條新微博,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問道:“沉哥,轉發小紅轉運真的好嗎?萬一轉運成功,又不給小紅魚食,豈不是會被他報復?”

  他可沒忘記章沐心的前車之鑒。

  薛沉淡定道:“不要跟他承諾給他東西就行了。”

  這才是關鍵所在,承諾了不給,是失信,精怪自然會生氣,不承諾就沒有契約。

  程晗恍然大悟:“我懂了,也就是說白嫖最安全!”

  薛沉:“……”可以說是企業級理解。

  不過也不能說有錯,只不過,白嫖的話,得到精怪眷顧的概率低很多罷了。

  “那我白嫖一個。”程晗立刻關注伏波君的賬號,轉發小紅照片,附言:白嫖轉發,請錦鯉大仙助我早日發財。

  “我也來。”另外兩個舍友立刻跟上。

  很快,伏波君多了三個粉絲,小紅轉發數:3,聊勝於無。

  白嫖完小紅,程晗繼續在網上衝浪,不一會又是一陣大驚小怪:“謔!你們快看,楊冰明天要到彙泰出席活動!”

  彙泰是他們學校附近一個挺出名的商場,楊冰則是當前娛樂圈一個正當紅的女明星,因為長相清純甜美,男粉很多,程晗也是楊冰的顏粉。

  賴顯青聞言“哇”了一聲:“真的假的?”

  程晗:“真的,我把消息發群裡,你們自己看。”

  薛沉對人間的娛樂圈不太了解,一開始聽到並沒有太大反應,正要退出微信進游戲,正好掃了一眼程晗發過來的鏈接封面,眼睛當即一亮:“咦,挺好看的!”

  程晗:“沉哥這話說得,仿佛第一次看到楊冰一樣。”

  薛沉懶得跟他爭辯,迅速點進鏈接,把楊冰的照片保存到手機相冊裡。

  至於鏈接的內容……當然是懶得看啦。

  舍友們還在商量明天要不要去彙泰湊熱鬧,程晗道:“去吧,這可是楊冰唉,難得離我們那麼近。”

  賴顯青臉上露出畏懼之色:“但是人應該很多吧,楊冰粉絲那麼瘋狂,我們能不能擠得過都是個問題。”

  另一個舍友深以為然:“我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大學生去那種場合好危險的……”

  程晗:“……”

  “你們真沒用啊!”程晗吐槽,接著巴巴去看薛沉,“沉哥,你這種強壯的男大學生,願意跟我去擠活動嗎?”

  “不願意哦。”薛沉毫不猶豫地拒絕。

  “為什麼!”程晗不甘心,“這樣的美女也不值得你付出一點點行動嗎?”

  “不值得,我已經約了更好看的人。”薛沉道。

  程晗不服:“我不信浮城還有比楊冰更好看的人。”

  薛沉一臉同情:“孤陋寡聞。”

  “會抓重點嗎?”賴顯青對程晗很無語,轉頭衝薛沉挑眉,神色曖昧,“沉哥這個形容,難道是要去約會?是哪個美女?”

  薛沉鎮定道:“美是美的,不過是你恩人簡師兄。”

  上回毆打車碧君救賴顯青的同學,簡蘭斯還出過大力呢。

  賴顯青:“……哦。”

  接著又嘀咕:“你跟簡師兄見面頻率真高啊。”

  薛沉:“廢話。”

  師兄又好看又會摸還能幫他賺錢,當然是他在人間最好的朋友啦!

  ……

  隔天,薛沉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程晗也要出去,兩人便一起下樓。

  到了樓下,就見簡蘭斯已經在大門旁邊等著。

  “師兄。”薛沉打了聲招呼,眼睛彎彎,“你又特地來等我啊!”

  不愧是騎士,真是很有紳士風度!

  簡蘭斯並沒有反駁,只笑道:“一起過去。”

  薛沉正要應好,就聽程晗在旁邊“咦”了一聲:“沉哥,這就是你說的比楊冰還好看的人啊?”

  簡蘭斯:“……?”

  薛沉倒是坦蕩:“是哦,你有意見?”

  程晗:“沒有。”是很好看,但總覺得怪怪的。

  簡蘭斯汗了一下,心裡有些猜測,但這話他也不好接,便只鎮定地轉移話題:“那我們走吧。”

  薛沉點點頭:“好。”

  走了一段路,程晗忍不住問:“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感覺我們好像同路?”

  薛沉:“不是你的錯覺,我跟師兄也是約了去彙泰吃飯。”

  程晗忍不住道:“你去彙泰你不跟我去追星?”

  薛沉一字一頓:“我、約、了、師、兄,懂?”

  程晗連忙點頭:“懂懂懂。”

  簡蘭斯突然問:“追什麼星?”

  “不是吧,你們不看新聞,也不看學校論壇嗎?”程晗一臉無語,把楊冰到彙泰做活動的事說了一下,“我說你們怎麼還約去彙泰呢,等下能擠死。”

  簡蘭斯卻並無所謂:“不要緊,我們只是去吃飯。”

  程晗難以置信:“這世上竟然有人到楊冰做活動的商場只是為了吃飯……”

  到了彙泰外面,果然看到商場裡外聚集起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好在主辦方經驗豐富,提前拉了許多警戒,安保人手也夠,倒是沒引起混亂。

  “我先去占位置,不打擾你們約會了。”程晗揮揮手,一溜煙跑了。

  “……”簡蘭斯假裝沒聽到程晗的用詞,看了一下人群,問薛沉,“我們從旁邊的門進去吧?”

  這些粉絲主要聚集在正門和楊冰活動的樓層,避開這兩處就還好。

  “行。”薛沉看了一眼旁邊的飲品店,提議道,“先買杯喝的吧。”

  走過來也有些渴了,簡蘭斯點點頭:“我去買吧,你在旁邊等一下。”

  飲品店前面有幾個人在等,簡蘭斯排到隊伍後面,薛沉也沒爭搶,挪到旁邊的太陽傘下,正要拿手機出來玩。

  這時一個身影走了過來,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薛沉?”

  薛沉抬頭一看,卻原來是梁稚。

  梁稚神色有些復雜,他已經有些許時日沒見過薛沉了,雖然薛沉加回了他的微信,但兩人卻沒有再聯系過。

  准確來說,是梁稚沒有再主動給薛沉發過信息。

  但薛沉是有給他的照片點過贊的。

  對,照片!

  不帶照片的朋友圈薛沉的身影從來沒有出現過。

  梁稚時不時會想起他跟薛沉上一次見面時薛沉說的話……在那之前,他一直對薛沉心懷愧疚,在那之後,他每每看到薛沉的贊,都有種無法直視的感覺。

  好像自己得到了薛沉的某種肯定?又覺得有哪裡不對。

  不管怎麼樣,薛沉能夠放下,總歸是一件好事。

  此時再碰到,梁稚的心態已經放平了許多,畢竟是曾經非常要好的師弟,他覺得既然薛沉都無所謂,他也應該大方豁達一點。

  薛沉的姿態果然很自然,點頭道:“好久不見。”

  梁稚心情一下輕松很多,寒暄道:“你論文寫得怎麼樣了?”

  薛沉在跟他告白之前,曾經問過他論文選題的事,拿來做話題想必不會錯。

  沒想到他一提起,薛沉臉色一下黑了下來,認真道:“大白天的,別說這種恐怖的事。”

  梁稚:“……”

  薛沉繼續道:“與其關心我的論文,不如多想想你自己沒做好的地方。”

  “我沒做好的地方?”梁稚不明白薛沉怎麼突然就批評上了,他們最近也沒聯系啊,便迷茫地問,“你指的是什麼?”

  薛沉一臉孺子不可教:“你多久沒發照片了?”

  梁稚:“……”

  “還有。”薛沉調出一張梁稚之前發過的合照,指著上面一個女生,“這個,你以後可以多跟她合影。”

  梁稚:“……”

  梁稚忍不住道:“這是女的。”

  “我看得出來。”薛沉覺得他很奇怪,好看就是好看,是男是女重要嗎?

  梁稚更迷茫了……薛沉不是喜歡男的嗎?

  正好簡蘭斯拿著兩杯飲品過來,看了梁稚一眼,問薛沉:“你朋友?”

  “算是吧。”薛沉從簡蘭斯手上接過飲料。

  是不是,關鍵要看梁稚朋友圈發照片的頻率。

  簡蘭斯覺得這個回答有些奇怪,但也不好細問,只禮貌性地衝梁稚點了點頭。

  簡蘭斯的長相辨識度很高,梁稚一下認出這就是薛沉之前誇過的那道“靚麗的風景線”。

  “我們走咯。”薛沉跟梁稚揮揮手,也不管他怎麼反應,就跟簡蘭斯並肩離開了。

  梁稚看著他們的背影,迷茫之中又仿佛悟出了什麼:這個人確實長得很好看,到現在都沒有被師弟厭倦。

  看起來對師弟也很好,但應該還不夠……

  要好好保養啊這位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梁稚:色衰而愛馳!(從此學會了給自己和自己好看的朋友P圖)

 

 

38 邪祟的味道▏請問解決這個邪祟,貴嗎?

  薛沉和簡蘭斯避開楊冰粉絲,往商場側門的方向走,邊走邊喝飲品。

  人間的飲料花樣很多,加奶加水果加堅果加芝士,還有各種甜度可選,很符合本來就喜歡各種美酒佳釀的龍的口味。

  甚至想回龍族推廣!

  薛沉的那杯上面就有一層堆得高高的奶沫,他喝了一大口,抬起頭滿足地“啊”了一聲:“好喝。”

  平時明明凶得狠,卻又時不時流露出一種與常人不同的天真。

  簡蘭斯笑笑,側頭看過去,發現他嘴唇上面沾了一圈白色的泡沫,因為頭埋得太深,連鼻尖上都帶了一點白色。

  與他玉般的膚色一映襯,意外有些說不出的可愛。

  簡蘭斯不自覺看了一會,才指了指他的唇,提醒道:“沾到了。”

  “哦哦。”薛沉用拇指指腹輕輕擦過上唇,又抿了一下,“干淨了嗎?”

  簡蘭斯目光落在他的鼻尖上:“還有一點。”

  “還有?”薛沉有些不耐煩,干脆微微仰起頭,“還有哪裡?”

  他的下巴似乎比簡蘭斯初次見他時尖了一些,五官更加精致,這樣直直看過來,幾乎叫人移不開眼。

  他的眼睛如此生動,明明是有些暴躁的模樣,卻不叫人討厭,反而讓人忍不住生出想要縱容的心思。

  幾乎是下意識地,簡蘭斯抬起手,輕輕地從薛沉的鼻尖上刮過,抹去上面那一點白色。

  鼻尖處微微一癢,像是水面被風吹過,心間也泛起細碎的漣漪。

  薛沉不自覺皺了皺鼻子。

  簡蘭斯恍然回神,驚覺自己的動作似乎不太恰當,手上不由一僵,好在薛沉沒有回避,似乎不是很介意,這才按下心裡的躁動,強作自若地說道:“好了。”

  好個屁!本龍鼻子還癢癢的!

  薛沉只覺得心神浮動,暗道騎士的手真有魔力。

  之前摸他那麼舒服,給他擦個奶沫,都叫他龍心酥酥的。

  好想把師兄的手收藏起來!

  薛沉想著,忍不住湊近了簡蘭斯,把臉埋到簡蘭斯的手臂上,鼻尖在他袖子上蹭了蹭,把那股酥癢蹭沒了,才把腦袋退回來,舒服地哼哼兩聲:“我也好了。”

  簡蘭斯只覺得整個肩膀都僵硬了,看到薛沉理直氣壯的樣子,又低低笑了一下:“嗯。”

  他一笑,薛沉的心裡又莫名躁動了起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好又埋頭猛喝了兩口飲料。

  “別喝那麼急。”簡蘭斯輕輕撫了一下他的背,“小心嗆到。”

  薛沉抿了抿唇:“不會。”

  龍怎麼會被嗆到呢!

  ……

  兩人從側門進了商場,觀光梯和扶梯周圍都是人,除了楊冰活動的樓層,還有許多已經搶不到位置的粉絲往上面的樓層走,然後靠著中庭的欄杆往下看,試圖看到一點楊冰的衣角。

  薛沉和簡蘭斯只好往角落的貨梯去,到了貨梯前面,就看到程晗也站在電梯門前。

  程晗:“……”

  薛沉蹙眉:“你不是去占位置了嗎?”

  “占個屁的位置!”程晗眼角帶著淚花,指了指自己的鞋面,上面印著幾個明顯的腳印,“那些粉絲太凶殘了,我腳指頭差點沒給人踩碎。”

  他一臉心有余悸,“老四說得對,我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大學生,就不應該自不量力來追星。”

  薛沉:“所以你要回去了嗎?”

  “怎麼可能,我女神好不容易來一次!”程晗露出堅毅的神色,“我這就殺去上面幾樓,擠不過他們,我遠遠看著還不行嗎!”

  薛沉表示懷疑:“……你能看到?”

  他印像中,人類的視力都不怎麼樣,就算不近視,隔著幾層樓,人又那麼多,怕是哪個是楊冰都認不出來。

  “那我能怎麼辦呢。”程晗虛弱道,“這是我能為女神付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他拭了拭眼角的淚花,“除非現在楊冰的金主從天而降,告訴我他其實是我失散多年的爸爸,然後直接帶我去後台……”

  正幻想著,旁邊突然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小簡,薛同學,你們怎麼在這?”

  幾人循聲看過去,卻原來是晉久恆。

  晉久恆西裝革履,被幾個安保人員簇擁著,正要往旁邊的員工通道去。

  “沒想到在這碰到你們。”晉久恆神色有些意外,“你們也是來看楊冰的嗎?”

  薛沉正要搖頭,就聽晉久恆笑呵呵繼續道,“你們早說,費那麼大勁干什麼,走,跟我一起去後台,合影簽名都行,要實在喜歡,我跟楊冰打聲招呼,等活動結束一起吃個飯。”

  薛沉有些疑惑:“你跟她很熟?”

  “你不知道嗎?”晉久恆比他更疑惑,“楊冰是來給喜瀾的新品站台的啊。”

  喜瀾正是晉久恆公司的珠寶品牌。

  薛沉:?

  他還真不知道,他昨天只存了楊冰的照片,並沒有細看相關的行程消息。

  晉久恆見他的樣子就知道自己誤會了,便要再問,旁邊突然傳來另一個男生激動的聲音:“爸爸!”

  晉久恆:!

  他冷不丁聽到這麼一聲喊,頓時冒出一頭黑線。

  他倒是知道現在年輕人很沒節操,動不動就在網上管有錢人喊爸爸,但是當著他的面就喊上,也未免太不矜持了。

  “年輕人別這樣,我可不敢當……”晉久恆轉頭過去,正要義正言辭地拒絕,然後,“……?”

  卻見程晗炙熱的眼神看著的人原來是薛沉。

  薛沉比晉久恆還要無語,他常常因為龍的下限不夠低而感到與當代男大學生格格不入。

  晉久恆顯然被年輕人間的混亂關系震到了,沉默了一會,才故作鎮定道:“薛同學,需要的話,可以帶你的孩子一起來。”

  薛沉還能說什麼,每一個慈父,最終還不是把不孝子原諒。

  他嘆了一聲,無奈地看簡蘭斯:“師兄,你想去嗎?”

  簡蘭斯失笑:“那就一起去吧。”

  程晗激動得手都顫抖了:“父愛如山!父愛如山啊!”

  晉久恆:……他對現在的年輕人了解得還是太少了。

  幾人於是在安保的領路下往員工通道走。

  一路上,為了顯示自己不是完全無用的不孝子,程晗積極地向薛沉和簡蘭斯科普楊冰的活動情況。

  楊冰是年初的時候成為了喜瀾珠寶的品牌代言人,最近喜瀾推出新品,楊冰便連續到幾個喜瀾的旗艦店為品牌站台造勢。

  上周末楊冰剛出席完喜瀾京城店的活動,浮城作為喜瀾總部所在地,是這次品牌造勢的最後一站。

  據說連喜瀾的大老板也會親自到場。

  晉久恆聽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是這樣。”

  他最近先是被田螺精折磨,接著又回陽南忙干媽的事,公司的事都交給下屬在打理,自己對新品活動的具體安排都不是特別清楚。

  今天還是因為是品牌造勢的最後一程,又剛好在浮城,他才專程來看看的。

  沒想到這些粉絲對情況倒是很了解。

  程晗這才想起光顧著開心,還沒感謝這位好心的大叔,便問道:“對了,還沒請問叔叔您是?”

  晉久恆“哈哈”兩聲:“我就是喜瀾的大老板啦。”

  程晗:“……???”

  程晗精神恍惚地扶住薛沉的肩膀:“爸爸,我腿軟。”

  薛沉:“……”

  一行人來到商場事先准備好的後台休息室,怕被不懷好意的人混進去,休息室的門關著。

  外面看守的工作人員一見大老板過來,連忙打開門領他進去,一邊說道:“晉總,楊老師已經到了,正在裡面休息。”

  程晗好不容易從這位大叔就是喜瀾老板的震撼中緩了過來,此時又一次激動得滿臉通紅,伸手去抓薛沉的衣角,不可思議地說:“天哪,父親,這是真實的嗎?我真的要見到女神本人了!”

  薛沉嫌棄地拍開他的手:“能冷靜點嗎?”

  “不能。”程晗已經語無倫次了起來,“嗚嗚嗚,你說楊冰本人跟電視差別大不大?我聽說很多明星真人都比上鏡好看,她還那麼有氣質!”

  說到這個,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對了,最近還有媒體造謠,說拍到楊冰去私人醫院治狐臭,真是胡說八道,楊冰怎麼可能有狐臭,等下我回去就上網發帖,還女神一個清白!”

  休息室內只有楊冰和她的經紀人鄭姐兩人,注意到門口的動靜,兩人趕緊站了起來。

  當中的年輕女子高挑窈窕,膚白貌美,臉上只略施淡妝,一襲白色的長裙更襯得她清純昳麗。

  正是當紅女明星楊冰。

  “晉總你好。”楊冰並沒有迎上來,只站在原處向晉久恆打了聲招呼,神色微微有些僵硬。

  而隨著她的動作,剛剛走進休息室的幾個人呼吸驀地一窒。

  一股濃烈的香水味自楊冰身上飄了過來。

  那味道濃得嗆人不說,還十分霸道且怪異,像是把味道最重的幾樣香水混在了一起,幾乎不能說是香,而是刺鼻了。

  程晗正是心情激動,剛好一個大喘氣,猝不及防被那刺鼻的味道嗆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咳了出來:“咳咳咳咳——”

  正好大家都因為下意識憋氣沒說話,這咳嗽聲顯得格外明顯。

  楊冰:“……”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抱、抱歉。”程晗連忙捂住嘴,一邊羞愧地想找個角落蹲著,一邊又有些難以置信地低聲道,“怎麼回事?女神為什麼要噴這麼多香水?她瘋了嗎……等等,她不會真的有,那個吧?”

  不是說女明星不能噴濃香水,但好歹講點章法吧,楊冰這根本是直接把香水倒身上了!

  說好的有品位的氣質女神呢!

  不免讓程晗聯想到最近媒體報道的關於楊冰去醫院治療狐臭的新聞。

  晉久恆神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楊冰的形像無疑是很好的,但這身毫無品味的香味是怎麼回事?

  這可是他公司品牌的代言人,等下還要到旗艦店站台,外面那麼多人圍著,這香水味也太拉低氣質了!

  不過晉久恆也不是那種會當眾給人難堪的人,心裡不悅,語氣倒沒有太難聽,只委婉道:“楊老師今天的香水味跟喜瀾的品牌調性好像不太符合,現在換還來得及嗎?”

  楊冰的經紀人鄭姐是個干練的女人,與楊冰隔著一張茶幾站著,見晉久恆發話也不失態,不慌不忙地賠笑道:“晉總都開口了,肯定來得及。”

  反而楊冰聞言神色一緊:“不、不用吧……”

  晉久恆眉頭一下皺了起來,他不是沒見過大牌的明星,但再大牌的明星在品牌老板面前也會裝裝樣子,楊冰這姿態就有點不配合了。

  鄭姐見勢不妙,連忙過去拉楊冰:“這是品牌的事,當然是聽晉總的……”

  這時,薛沉突然開口說道:“我覺得最好不要。”

  他的發聲有些突兀,鄭姐轉頭看去,發現說話的是跟著晉久恆一起進來的年輕人中的一個,這人長得倒是很好看,但模樣稚嫩,大概是有點關系跟著來看明星的粉絲。

  再強的關系也別在這種時候亂開口啊!

  這可是楊冰的品牌爸爸!

  鄭姐生怕得罪晉久恆,正想阻止薛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晉久恆飛快地轉過身去,特別客氣地問:“薛同學,這話怎麼說?”

  鄭姐:?

  這是喜瀾的大老板沒錯吧?那年輕人是誰?為什麼晉總對他這麼客氣……幾乎可以說是尊敬了?

  其他人也看向了薛沉,尤其是楊冰,她的臉上有些茫然,又隱隱想到了什麼,試探著問:“你為什麼這麼說?”

  薛沉掃了楊冰一眼,淡聲道:“你用這麼濃的香水,是為了掩蓋身上的腐臭味吧?”

  他的話一出,楊冰和鄭姐的臉色就是一變,其他人也露出驚訝的神色。

  程晗更是倒吸一口氣,沉哥也太不給面子了吧?怎麼還直接暴露女神的隱私呢?!

  晉久恆不知報道的事,皺眉問道:“什麼意思?楊老師身上有臭味?”

  鄭姐臉都綠了,女神身上有臭味,這傳出去可是影響楊冰商業價值的大消息,連忙道:“這位同學,你別亂說……”

  薛沉無視鄭姐,仍看著楊冰,繼續說道:“那不是你自己身體的味道,是邪祟的味道。”

  這話一出,不止鄭姐,整個休息室都安靜了下來。

  楊冰顯然沒有想過這個答案,登時愣了一下,連忙緊張地要細問,就見晉久恆比她更緊張地先開了口。

  晉久恆看著薛沉,聲音沉沉:“薛同學,請問解決這個邪祟,貴嗎?”

  楊冰:?

  其他人:??

  薛沉熟練地應道:“如果是晉總請我出手的話,可以打折。”

  大家:“……”

  作者有話要說:

  晉總:我時常覺得薛同學賺錢比我快。

  沉:你的財富fine,下一秒mine.

 

 

39 翡翠禁制▏沉哥太雙標了吧!

  大家對晉久恆的關注點都有些無法直視……你堂堂一個喜瀾的大老板,這種時候首先關注到的居然是收費的問題。

  人家還是一個學生,再貴又能收你多少錢!

  怪不得都說越有錢的人越摳門哦。

  當然他們只敢在內心偷偷吐槽,說是不敢說不出來的。

  尤其是楊冰,她這會哪還顧得上自己的甲方是不是摳門,只慌張地問薛沉:“這位同學,你的意思是說,我身上有不干淨的東西嗎?”

  這時另一個長著西方面孔的青年也微微蹙眉,開口道:“是非人的味道。”

  騎士的五感是很敏銳的,簡蘭斯稍稍一分辨,也嗅到了被濃烈的香水味所掩蓋的異常氣息。

  晉久恆現在對他們兩個哪有不信任的,聽到這話,就知道事情估計不簡單,也不再嫌棄楊冰身上嗆人的味道,招呼他們坐下:“來,詳細說說,楊老師怎麼了?”

  楊冰好歹是圈中紅人,見過的權貴不少,奇聞軼事也聽過許多,知道這些富人私下都會跟一些高人大師往來。

  開口這兩人雖然年紀不大,但既然晉久恆都恭敬有加,她也不敢怠慢,就要把沙發讓出來,只是她一動作,身上的香水味也跟著四散開來。

  楊冰不禁赧然,有些手足無措:“不好意思。”

  “不要緊。”簡蘭斯很有紳士風度地一擺手,“你坐下就好,這不是你的問題。”

  楊冰這才訕訕坐下,其他人也圍坐到茶幾四周。

  不過一坐下,大家臉上就控制不住露出了微妙的神色,剛才離得遠,他們只聞到那股可怕的香水味,現在坐到楊冰身邊,加上刻意分辨,就能感覺到,在香水的掩蓋下,果然隱隱透出一絲異樣的惡臭。

  如果不是薛沉提前點出這是邪祟的味道,不是楊冰自身發出的,女神的形像怕要受到重創。

  這時候楊冰也不瞞著了,紅著眼睛問:“請問我身上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能幫我解決嗎?”

  龍對美人那都是很有耐心的,楊冰眼睛一紅,薛沉語氣頓時溫和許多:“別著急,你先說說看,你這個情況是怎麼發生的?”

  程晗當時心裡就不平衡了,低聲跟旁邊的人吐槽:“靠,沉哥太雙標了吧,對美女的態度這麼好!”

  坐他旁邊的簡蘭斯:“……”

  簡蘭斯沒理會程晗,只淡淡看了薛沉一眼,神色有些微妙。

  他不覺得薛沉態度不好過,薛沉對他是一直很好的,不過,此時他心裡確實有點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楊冰接過鄭姐遞來的紙巾,按了按眼角的淚花,才小聲地把自己身上發生的怪事講述了一遍。

  據楊冰所說,怪事發生是在上周末,她參加完喜瀾京城店的活動之後沒有別的行程,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公寓休息,不料睡到一半,突然被一股惡臭熏醒。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屋子裡有什麼東西腐爛了,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最後才發現,那股臭味居然是從她身上發出的。

  楊冰當時整個人都懵了,趕緊跑去洗澡,但奇怪的是無論她怎麼衝怎麼洗,最後把整瓶沐浴露都用光了,那股臭味都洗不掉,而且還越來越明顯了。

  楊冰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身體機能出現了問題,比如突然爆發了狐臭之類的,想到這個可能,她整個人差點崩潰。

  她可是走清純氣質路線的,如果爆出她有狐臭,那形像還不一落千丈。

  幸好她接下來兩天沒有別的工作,便自己偷偷去了私人醫院掛號檢查,只是查了一圈下來,醫院也沒能找出問題。

  倒是她被狗仔拍到進出醫院,上了娛樂八卦,在網上鬧了一回。

  也就是她之前形像一直很好,合作過的對像也多,大家對她的情況比較了解,才沒有相信媒體的報道。

  但楊冰很清楚,如果她不盡快解決這個問題,估計很快她就真的要“臭”名遠揚了。

  遠的不說,今天喜瀾總店的品牌活動,就讓她非常為難,實在是沒辦法,她只好往身上猛噴了幾款味道最濃的香水,這才堪堪遮去了那股惡臭。

  不過這樣一來,她身上的味道也很驚人就是了。

  在晉久恆他們進門之前,楊冰剛剛和鄭姐坦白了自己的情況,正商量等今天活動結束,就立刻飛到國內最好的醫院就診。

  卻沒想到,跟著晉久恆一起來的年輕人這麼敏銳,一下發現了楊冰的異常。

  更沒想到,他居然看出了問題所在,指出楊冰身上的味道根本不是她自身的問題。

  楊冰原本擔心得不行,現在好歹有了點眉目,不禁滿眼期待地看著薛沉:“同學,我真的是沾了不干淨的東西嗎?”

  娛樂圈的人多少都有些迷信,鄭姐一聽跟邪祟有關,不免也擔心了起來,關切地問:“那楊老師會不會有危險?”

  薛沉搖搖頭:“危險應該沒有。”

  楊冰身上的氣息雖然陰邪腐臭,但並不致命……當然,這個不致命是指不會有生命危險,如果不盡快解決的話,對楊冰的職業生涯那可是相當致命的。

  晉久恆聽得也很驚奇,他這圈子見過的奇事不少,還是第一次聽說只發臭不危險的邪祟,便好奇地問:“所以,楊老師撞的到底是什麼邪?”

  “暫時還看不出來。”薛沉道,沒有找到源頭,光憑這股氣息,他也很難判斷。

  楊冰一聽眼睛又紅了:“那怎麼辦?該不會解決不了吧?”

  “別擔心。”薛沉最見不得美人落淚,溫聲安撫道,“我們再想想辦法。”

  簡蘭斯在一旁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楊冰也知道現在著急沒用,只好點了點頭,對薛沉道謝:“那就麻煩你了。”

  這時有工作人員敲門進來,提醒宣傳活動快要開始了,請楊冰做好准備。

  楊冰為難地看晉久恆:“晉總,我……”

  晉久恆聞著楊冰身上的味道簡直腦仁發疼,憂愁地說:“楊老師就這樣出去,也不是太合適啊。”

  那些八卦媒體慣會捕風捉影,楊冰今天要頂著這身香水味出去,新聞就敢把她有狐臭的事給坐實了。

  喜瀾估計也得跟著鬧笑話。

  “這個問題不大。”薛沉說道,“我可以先把穢氣壓住,讓它不要發出氣味。”

  “真的嗎?”楊冰大喜過望,“那太好了。”

  無論如何,能讓她先把今天的活動撐過去就是萬幸了。

  鄭姐聞言也松了口氣,趕緊領著楊冰往更衣室走:“那我們去換一套衣服吧。”

  香水都附著在衣服上,要去掉香水味,首先要把衣服換掉,也幸虧楊冰的團隊周全,這次活動多准備了兩套衣服。

  過了一會,楊冰換好衣服走出更衣室,猶豫了片刻,才有些僵硬地走過來。

  與此同時,其他人的神色也變得難言了起來。

  雖然提前做了心理准備,但楊冰身上的味道依然讓他們大吃一驚。

  他們也總算明白了,為什麼楊冰寧願頂著那可怕的香水味,也不敢讓大家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那根本不是尋常的臭味,惡臭當中還透著一股腐朽陰暗的氣息,讓人感覺極不舒服。

  唯有薛沉和簡蘭斯姿態依舊,沒有因為楊冰的異常而有所變化。

  晉久恆都不禁心生佩服,暗道:不愧是能賺我那麼多錢的人!

  他們兩人的淡然也讓楊冰稍稍放松了一些。

  楊冰巴巴地去看薛沉:“請問,接下來要怎麼做?”

  薛沉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突然露出奇怪的眼神,目光落在她的胸口處,反問道:“你戴的項鏈是哪來的?”

  “啊?”楊冰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鏈子,應道,“這是喜瀾公關部送我的。”

  楊冰作為喜瀾的品牌代言人,喜瀾這邊是有送一些首飾給她作為公關禮物的。

  這次參加喜瀾的活動,她戴的自然也是喜瀾旗下的珠寶。

  不過珠寶要跟服裝搭配,楊冰先前佩戴的另一條項鏈,現在既然換了衣服,她就把搭配的鏈子也換了。

  這條新換的鏈子的墜子是翡翠的,設計也比較簡約古典,很有質感,楊冰之前收到的時候就很喜歡,這次選活動衣服的時候,才專門挑了一套能搭配這鏈子的。

  不料楊冰剛說完,晉久恆就皺起了眉頭,說道:“這不是喜瀾的產品。”

  楊冰一愣:“怎麼會,這就是喜瀾送我的,跟其他東西打包在一起……啊,不對。”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白,“我想起來了,這條鏈子當時是跟一對耳環一起放在一個小盒子裡的……”

  她這一說,外行人不懂,晉久恆跟鄭姐這種經常接觸珠寶的卻一下子明白了。

  珠寶這種東西價格昂貴,在包裝上也極盡奢華,尤其是喜瀾這種定位高端的品牌,能獨立包裝的就絕不會放一個盒子裡。

  成套的珠寶當然也有,但一定會用大盒子。

  楊冰卻說這條鏈子是跟一對耳環一起放在小盒子裡,這顯然不符合喜瀾浮誇的包裝風格。

  楊冰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緊張地去看薛沉:“是不是這條鏈子有問題?”

  “嗯。”薛沉點點頭,看著鏈子若有所思,“這條鏈子……好像被下了禁制。”

  楊冰不懂他說的意思,但想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詞,當即嚇得趕緊把鏈子解了下來,就想遠遠扔掉。

  “給我吧。”薛沉伸手接了過去,又看了楊冰一眼,“扔了也沒用,你已經動了別人下的禁制,不把源頭解決,這禁制的氣息會一直跟著你。”

  “可是我什麼都沒用做啊。”楊冰差點又要哭了,“這到底是誰給我的?是不是有人故意害我?”

  “是不是故意害你不好說。”薛沉拇指撫過鏈子上的翡翠,眼睛微微發亮,“但這個人非常慷慨,這麼好的翡翠都舍得拿出來……可真有錢啊!”

  其他人:“……”

  雖然但是,現在是關注這個的時候嗎?

 

 

40 銀倀▏都什麼時候了,還擱這裡師兄師弟的!

  雖然薛沉的關注點讓人無語,但好歹有了點線索,當下的重點還是先讓楊冰好好地出席新品活動。

  薛沉掌心托著那條翡翠項鏈,正要施法,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側過頭去,衝簡蘭斯彎了彎眼睛,問道:“師兄,你們騎士有壓制穢氣的法子嗎?”

  “有的。”簡蘭斯點點頭,“不過要用劍斬毀。”

  “你們太暴力了!”薛沉露出不贊同的神色,“這麼好的翡翠,毀了多可惜。”

  晉久恆好奇地問:“那薛同學要怎麼處理?”

  “當然是先講道理啦。”薛沉把翡翠項鏈放到簡蘭斯手上,自己的掌心覆上去,說道,“師兄,我教你一個蕩穢的咒語,可以保持器物的完整,又能暫時壓下作祟的邪物。”

  簡蘭斯看著蓋在自己掌心上的手,剛才心裡的一點不舒服頃刻消失無蹤,琥珀色的眼睛閃了閃:“那你又教了我一樣東西。”

  薛沉“嘻嘻”一笑:“師兄也幫我翻譯文獻了嘛。”

  程晗在一旁忍不住催促:“你們能不能搞快點啊,楊老師還等著出席活動呢!”

  都什麼時候了,還擱這裡師兄師弟的!膩不膩歪!

  最重要的是,他快要被那股臭味熏死了,又不好意思當著女神的面捂鼻子。

  “別理他,耽誤不了時間。”薛沉熟練地無視程晗。

  壓制穢氣的咒語並不難,這翡翠上的禁制也很薄弱,以簡蘭斯的修為,暫時壓下禁制的氣息不過分分鐘的事。

  難得的是薛沉每次都會想到教他法術。

  簡蘭斯嘴角勾起一點笑意,目光落在薛沉如玉般的手上,然後才移到翡翠上,咒語落下,翡翠上泛起淡淡的白光。

  少頃,白光淡去,與此同時,楊冰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臭味也神奇地消失不見,整個休息室的氣味瞬間清新了起來,空氣中只剩下楊冰身上殘留的淡淡的香水味。

  “不臭了!真的不臭了!”楊冰難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胳膊聞了聞,確定那股困擾了自己多日的臭味真的消失不見了,頓時激動得無以復加,對著薛沉與簡蘭斯道謝不止。

  鄭姐也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其實她剛才對薛沉還是有一點懷疑的,實在是這年輕人模樣真的不太像個高人,只是看在晉久恆的面子上不好質疑。

  直到這一刻,她總算心服口服。

  雖然薛沉說只是暫時壓住了穢氣,但也足夠解決楊冰當前的困境,鄭姐趕緊通知工作人員,重新給楊冰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迎著粉絲的呼聲和媒體的鏡頭,昂首闊步地前往旗艦店出席活動。

  楊冰這場自信亮相,有力地打破了前兩日關於她有“狐臭”的傳聞。

  活動結束後,楊冰和晉久恆立刻回到休息室,與薛沉他們一起徹查那條翡翠項鏈的來歷。

  根據楊冰的回憶,夾帶著項鏈的公關產品是在她出席完喜瀾京城店的活動時,京城店的人交給她的。

  而她身上的臭味,也是在那次活動後出現的。

  晉久恆當即打電話給京城店的人詢問情況,怕楊冰身上的事傳出去,他沒有提及禁制,只含糊地問起翡翠項鏈的事。

  但京城店的人似乎對此一無所知,接到大老板電話明顯還有些懵,聽到翡翠項鏈的時候更是莫名其妙:“晉總,我們公司這兩年都沒有出過翡翠項鏈啊,而且我們新品主打是鑽石,給楊老師送的也是這一系列的,怎麼會送翡翠呢?”

  晉久恆開了免提,聽到那邊的回答,他看了薛沉一眼。

  薛沉微微蹙眉,京城店的人反應不似作假,如果他們確實對此一無所知,那問他們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從理性的角度分析,京城店的人也確實沒理由陷害楊冰,再者,那條翡翠項鏈品質不凡,也不是一般人能拿出來的。

  如果不是店裡的人動的手腳,但楊冰又確實是從京城店回去後出了問題,東西也是出現在店裡給她的產品上……

  薛沉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你們店最近有發生什麼事情嗎?比如出現不明原因的臭味?”

  他剛說完,電話那頭立刻激動地應道:“有有有,不過不是我們店,是整個商場,最近老是無緣無故發出臭味,我們都懷疑是不是下水道炸了,物業那邊也是廢物,平時收那麼多管理費,關鍵時候一點用都沒用,還說找了工程隊來檢查,好幾天了也沒搞定,我們都快被熏死了!”

  那人大概是憋壞了,激情吐槽了物業一大段,完了才突然反應過來,頓了一下,問道,“唉,這不是晉總的電話嗎?你是誰啊?為什麼知道這件事?”

  “行了。”晉久恆接過話頭,說道,“我等下就跟人飛過去京城一趟,你聯系一下商場的負責人,就說我要跟他見一面。”

  “哦哦,好的。”那人沒想到晉久恆居然要親自過去,不免有些驚訝,但又不敢細問原因,只誠惶誠恐地應下了。

  掛上電話,晉久恆立刻好奇地問薛沉:“薛同學,你怎麼知道那邊也有問題?”

  其他人也紛紛看向薛沉。

  “我也是剛想到的。”薛沉解釋道,既然楊冰身上的腐臭氣息是因為動了帶有禁制的翡翠項鏈所產生的反噬,但翡翠項鏈又不是禁制的源頭,也就是說,源頭另在他處。

  正常情況下,這種煞氣不重,對人也沒有明顯傷害的禁制是很難被發現的,但如今那翡翠項鏈被楊冰帶走,那禁制本身可能也受到了破壞。

  根據楊冰身上出現的情況推測,那禁制的源頭處可能也會發出惡臭。

  再結合楊冰出現問題當天的行程,薛沉才得出了這個結論,果然一問,京城店那邊也出了問題。

  不過那邊範圍大,又是商場出問題,一時沒人往邪祟上面聯想,倒是口碑不太好的物業在關鍵時候背下了所有的鍋。

  “我這就讓人訂機票。”晉久恆看著薛沉和簡蘭斯,訕笑道,“沒想到這麼快又要麻煩你們兩位了。”

  薛沉露出親切的微笑:“晉總的事,怎麼能叫麻煩呢。”

  晉久恆一看這熟悉的笑容,心裡反射性地一梗,好在這次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他琢磨道:“既然是那邊商場出問題,我想商場也應該承擔相應的費用。”

  一旁楊冰跟鄭姐面面相覷,都覺得晉久恆也太小氣了。

  楊冰斟酌了一下,委婉提議道:“晉總,這次薛同學也幫了我,這費用我理應一起承擔。”

  晉久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居然沒有拒絕:“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鄭姐心裡的迷惑更強烈了,按說喜瀾跟楊冰簽的商務合作也不算小氣啊,晉總本人怎麼扣扣搜搜的?

  ……

  晚上,一行人抵達喜瀾京城店所在的商場。

  因為晉久恆提前叮囑,不要讓多余的人知曉,商場也不敢怠慢,最後是商場的負責人金總監親自來迎接。

  “晉總你好。”金總監臉上陪著笑,“不知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晉久恆在外頭威嚴還是很足的,挺著腰肅容道:“我這次是專程為了你們商場發臭的事情來的。”

  金總監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晉總,不至於吧?”

  他們商場這幾天時不時散發出一股惡臭,至今也沒能解決,商家對此很不滿,每天都有人跑到他們辦公室辱罵。

  喜瀾的店長也投訴過好幾回。

  但金總監怎麼也沒想到,晉久恆居然會親自出馬!

  喜瀾那麼大一個公司,這大老板為什麼這麼閑,就為了一個門店的事,居然要親自來給商場施壓嗎?

  金總監心裡七上八下的,又不敢提出質疑,只能先領著他們往商場內走:“我們先進去,坐下再說。”

  晉久恆也沒反對,這事確實不方便在外面說。

  一行人進了商場,這時間商場已經打烊了,商鋪都關了門,只留著照明的燈光。

  商場裡空蕩蕩的,顯得他們的腳步聲特別清晰。

  置身其中,薛沉他們就能聞到整個商場都彌漫著一股與楊冰身上的氣息極為相似的,若有似無的腐臭味。

  金總監又忐忑又尷尬,心虛地辯解道:“晉總你放心,味道的問題,我們已經在加緊排查了,相信很快就能解決……”

  他正說著,就見晉久恆旁邊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人摘下了自己的墨鏡口罩,長長呼出一口氣。

  “楊冰!!”金總監驚得當場叫出聲來,慌張道,“晉總,你不會是專門找楊女士來曝光我們吧?!別這樣啊,我們真的在解決了,真的!”

  其他人:“……”

  “你冷靜一點。”晉久恆擺擺手,阻止他繼續大呼小叫,接著說道,“這事你們解決不了。”

  金總監抬頭挺胸,堅強地說:“我們可以的。”

  晉久恆:“……你們真不行。”

  “晉總,你給我們多一點信心啊……”金總監急得滿頭汗,正要繼續爭辯。

  突然旁邊火光一閃,金總監不明所以地轉頭看出,就見一個混血模樣的俊美青年不知什麼時候掏出了一張黃符,那火光正是黃符燃燒發出的。

  “你在做什麼?”金總監滿腦門問號,不料一開口,正好商場中的那股惡臭陡然濃烈了起來。

  金總監臉色一綠,當場發出“yue——”的一聲干嘔,差點沒吐出來。

  “怎麼回事?不會是下水道倒灌吧!!”金總監大驚失色,一邊伸手捂住鼻子,一邊掏出手機,“我立刻讓工程隊過來檢修。”

  “都說了沒用的。”晉久恆伸手按住他的動作。

  金總監抬頭一看:????

  晉久恆什麼時候戴上了口罩?

  他為什麼會提前准備口罩??

  晉久恆語氣中透著一股高深莫測:“金總監,你們商場的味道不是下水道造成的,是招了邪祟……我這次來,是專門帶人來幫你們解決問題的。”

  “晉總你別開玩笑……”金總監下意識要反駁,但很快他就說不出話來了。

  商場裡的臭味越來越濃,不僅如此,他的旁邊也突然冒出來一股惡臭,他四下一看,發現那臭味居然是從楊冰身上傳來的。

  金總監不由一驚,虧得他也是見過世面的,才沒有當著女明星的面叫出來,饒是如此,他臉上卻是陣青陣白,也不知想到了什麼。

  楊冰感覺到自己身上本來被壓下去的氣息再次散發出來,頓時又羞又急,低聲問薛沉:“請問找到那邪祟了嗎?”

  “別急。”薛沉溫聲安撫楊冰,目光落到簡蘭斯的手上。

  除了黃符,簡蘭斯手上還握著那條翡翠項鏈,他正借由那條項鏈上的氣息,尋找邪祟的蹤跡。

  隨著黃符燃盡,商場裡的惡臭越發濃郁,幾乎到了讓人無法呼吸的程度。

  金總監再不想承認他們商場有問題,此時心裡也不禁犯起了嘀咕,但四下仍靜悄悄的,並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發生,他就還想再掙扎一下,捂著鼻子強笑道:“這不是什麼都沒有嘛……”

  話沒說完,晉久恆和楊冰兩人同時發出“啊——”的一聲大叫,幾乎是反射性地往後退了幾步,驚恐地看著他的身後。

  “怎麼了?”金總監還有些懵,下意識地轉過身去,就這一眼,他的心髒差點沒當場停跳。

  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居然站了一個人……不,那分明是一個鬼。

  那鬼虛虛懸在半空,衣衫襤褸,身上的皮肉腐爛外翻,還有濃黑的體液從身上往外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他的身上散發出濃郁的惡臭,正與這些天彌漫在商場中的味道一模一樣。

  但現在,金總監已經顧不上那令人窒息的味道。

  這渾身腐爛的鬼,幾乎貼著他的背,在他轉過身的同時,兩人直直地打了個照面。

  “啊啊啊啊啊鬼啊——”金總監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整個人跟炮彈一樣往晉久恆那邊彈射過去。

  “別怕!”晉久恆好歹是見過田螺精和刀勞鬼的人,剛才是下意識的反應,現在倒是冷靜了下來,沉著地按住金總監,“我帶了高人來,能解決!”

  楊冰心理素質可沒有那麼好,那形狀可怖的鬼給她的刺激就夠大了,更崩潰的是,她身上的臭味也隨著那鬼的顯形變濃了起來。

  她幾乎當場昏厥過去,一邊抖一邊哭:“好臭,我身上好臭啊!”

  簡蘭斯詢問地看向薛沉:“這是什麼東西?”

  他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發臭的鬼怪。

  薛沉看著那鬼魂,目光深深:“銀倀?”

  簡蘭斯不解:“銀倀?”

  薛沉道:“是倀鬼的一種。”

  他的聲音淡淡的,但簡蘭斯卻似乎能從這漫不經心的語氣中,聽出一絲悲嘆。

  倀鬼是比較常見的一種鬼,最知名的應該是虎倀,即被老虎吃掉的人變成的鬼。

  可悲的是,虎倀明明是被老虎吃掉的,變成鬼後卻又被老虎所驅策,成了老虎的幫凶,幫著老虎誘騙更多的人。

  成語“為虎作倀”便來源於此。

  倀是惡人的幫凶,是一種非常可恨的鬼,但倀也很可憐,他們被迫害而不自知,還得害了別的人,找到替身,才能解脫。

  銀倀也是倀鬼的一種,但又與別的倀鬼不同,他們是純粹的受害者。

  在以前,一些強盜山賊搶了金銀要藏起來,怕被人發現,就會抓無辜的人來折磨,使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後再逼迫那人為其守窖,只有那人答應了,盜賊才不繼續折磨他。

  那人答應以後,盜賊就將其活埋到銀窖中,施以禁制,這人便成了銀倀。

  銀倀不會主動害人,也沒有意識,只是渾渾噩噩地守在原處,但如果有人動了銀窖的東西,銀倀就會發出奇臭,使那人沾上臭味。

  盜賊也可以循著臭味,追尋財寶的下落。

  他們眼前這個鬼渾身腐爛,發出惡臭,因為簡蘭斯的法術現出了行跡,但也只渾渾噩噩地飄在原地,並沒有任何動作。

  再聯想那條帶著禁制的翡翠項鏈,無疑,這是一個不知多少年前被人活埋進銀窖,為之守護財寶的銀倀。

  其他人聽完薛沉的解釋,都不禁有些唏噓。

  楊冰心裡的恐懼消了不少,聲音中也帶了幾分同情:“那他豈不是……好可憐。”

  “是啊。”金總監也長長嘆了一聲,流著眼淚說,“但是真的好臭啊!”

  他巴巴地看薛沉和簡蘭斯,“請問你們可以解決嗎?”

  銀倀是很可憐,可是他們商場也要繼續做生意啊!

  薛沉點點頭:“可以的。”

  金總監這才松了口氣,這時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只手,重重地按住了他的肩膀,他轉頭一看,卻是晉久恆。

  金總監莫名:“晉總,怎麼了?”

  晉久恆直勾勾地看著他,目光深沉:“要錢的。”

  金總監:“……?”

  作者有話要說:

  晉總: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寫著寫著感覺晉總就好像倀鬼啊,自己受害以後,開始幫著坑錢了2333……

  .

  銀倀(chāng)資料參考自《捫虱談鬼錄》,有私設!

  一個有味道的鬼,看資料的時候情不自禁思考,以前那些惡臭的老公廁莫非其實……算了這財寶我就不要了。

  屎魔出來一戰。

 

 

41 騎士禁咒▏男人做了鬼都不能信啊!

  金總監怎麼都沒想到,在這麼驚心動魄、毛骨悚然的關頭,堂堂喜瀾的大老板晉久恆最關心的居然是錢的問題?

  他沒記錯的話,晉久恆在外的風評一直都挺慷慨大方的,喜瀾入駐他們商場的時候也沒怎麼討價還價。

  難道晉久恆慈善富豪的形像其實是公關出來的?

  金總監心中疑惑,但當前的情況不容他做更深的思考,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熏死了,連聲道:“當然當然,這個錢是我們該付的!”

  這些天因為發臭的影響,不止商家不滿,商場的客流量都減少了許多,口碑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如果再不解決,說不定會危及到整體的經營。

  金總監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壓力,現在只要能解決問題,那付多少錢都是值得的。

  “放心吧,你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晉久恆還要繼續發出魔鬼的低吟。

  他這完全是掏錢掏出了本能,情不自禁就幫著薛沉談起了單子。

  不過薛沉這次卻並沒有提起錢的事,只意味不明地看著那陳腐的銀倀,淡聲道:“破掉他身上的禁制,再給他超度就行了。”

  制作銀倀的法術並沒有多高深,這個禁制的關鍵,其實是在於對銀倀本身的折磨。

  解除禁制也不難,難的是隨後對銀倀的超度。

  在經年累月的折磨中,銀倀已經將自己的魂魄與其守護的錢財緊緊聯系在一起,他的部分意識被分離出來附著於財寶之上,即使破了禁制,也很難再恢復清醒。

  女孩子的心比較軟,楊冰聽完眼眶都紅了,甚至顧不得自己身上的氣息,訥訥地問:“那就沒辦法幫幫他了嗎?”

  “我可以試試看。”簡蘭斯突然開口說道。

  薛沉看了他一眼:“你有辦法?”

  簡蘭斯遲疑片刻,解釋道:“我母親與深淵惡龍利維坦戰鬥的時候,也碰到過類似的情況。”

  西方大陸雖然沒有銀倀這種鬼怪,但是早年活躍的惡龍卻與強盜無異,惡龍喜歡金銀財寶,四處劫掠財富帶回自己的洞穴藏匿。

  在那個年代,除了專門獵殺惡龍的騎士,也有許多平民自發尋找惡龍的巢穴,目的就是為了其中的財寶。

  而惡龍為了保護寶物,一旦抓住那些尋寶的人,就會攝取其神智,令其為之看守洞穴。

  蘭斯家族的騎士世代屠龍,也曾經遇到過許多被惡龍禁錮了神智的奴隸,這些奴隸與華夏的倀鬼有許多相通之處,他們會幫惡龍守護財寶,並與騎士戰鬥。

  他們當中許多本是為了財富而去,最終卻又被財富所驅策,屠龍的人最終也成為惡龍的一份子,最後被新一代的屠龍者所消滅,這個規律幾乎成了一種無法擺脫的輪回。

  直到簡蘭斯的母親繼承了蘭斯家族的使命,作為家族最有天賦的女騎士,她不止屠殺了深淵惡龍利維坦,也找到了解救惡龍奴隸的術法。

  簡蘭斯無視銀倀發出的惡臭,泰然自若地將那條翡翠項鏈展開,掛到銀倀的脖子上,接著閉目凝神,口中吟誦。

  這是一種薛沉從沒有聽過的語言,不是華夏文,也不是英文,但他能感覺到,這奇異的語言中帶著令人平靜的力量。

  其他幾人也在簡蘭斯的吟誦聲中逐漸安靜了下來,晉久恆神情安詳,不恥下問:“小簡念的是聖經嗎?”

  薛沉:“……晉總,這種時候就別說話了。”

  晉久恆:“哦哦。”

  奇異的語言帶著騎士的精神力落在銀倀身上,那條璀璨的翡翠項鏈漸漸顯出了其真實的底色,金色的鏈子發黑變暗,浮出一層厚厚的泥土與污垢,這才是飾品被深埋在地下多年真正的樣子。

  唯有那碧綠的翡翠墜子顏色越發水潤,甚至發出玻璃一般的光澤,那光澤像是有意識般流進銀倀的體內。

  與此同時,銀倀身上的腐爛之處漸漸愈合,彌漫在商場中的臭味逐漸淡去。

  楊冰若有所感,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胳膊和肩膀,發現自己身上那難聞的氣息也漸漸消散了。

  不知過了多久,翡翠墜子上的光澤黯淡下來,陳腐發臭的銀倀,終於恢復了生前的樣子。

  這是一個約麼二十出頭的青年,穿著一身長衫,頭發剃了半邊,背後扎著一根長長的辮子,看裝束是清朝年間的人了。

  青年原本空蕩蕩的雙目逐漸清明,他雖然渾渾噩噩地守在此處多年,但並不代表全然的無知無覺。

  生前的痛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在禁制被破的同時,他已經有所察覺。

  “感謝二位出手相救。”青年向簡蘭斯與薛沉深深鞠了一躬,接著又去看楊冰,“也謝謝你,好心的姑娘。”

  知道了銀倀的遭遇,楊冰對這個倀鬼的恐懼已經消除不少,還生出了許多同情,但她心裡仍有一些疑問,小聲問道:“是你把那條翡翠項鏈放進我的東西裡的嗎?”

  按照薛沉的說法,那條項鏈是禁制的一部分,她也是因為動了那條項鏈,才會沾上銀倀的氣息。

  但她根本不知道那條項鏈為什麼會出現在喜瀾給她的公關品裡。

  “你說這個嗎?”青年摸了摸戴在胸前的翡翠,他做銀倀的時候意識並不完整,想了一會才想起來,點頭道,“是我送給你的。”

  楊冰不解:“送給我?”

  “不錯。”青年露出感激的笑容,雙手背到身後,姿態居然有幾分倜儻,“在下被禁錮在這地方已有兩百余年,這些年間,在此路過的人無數,但姑娘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一位。”

  青年自陳姓姜,原是乾隆年間的秀才,在趕考路上不幸遇到山賊,被山賊抓走折磨,做成了銀倀。

  他們現在腳下的這片土地,在當年只是一片荒郊,而這商場的地下,就是那些山賊藏匿財寶的銀窖。

  姜秀才被做成銀倀沒多久之後,山賊就取走了所有財物,只有這條翡翠項鏈因為埋在土裡,被漏掉了,那些山賊也沒有解除施加在他身上的禁制。

  後來山賊被官府剿殺,那些財物都充了公,而被制成了銀倀的他也徹底被人所遺忘。

  時移世易,荒郊成了繁華的市中心,銀窖及周圍的地也被拍下開發成了商場,這裡每天人來人往,卻沒有人知道,此處禁錮著一個不得解脫的銀倀。

  一直到上一周,楊冰來此為喜瀾的新品造勢站台,大量的粉絲聚集在商場為偶像助威,因為人群太擁擠,一個粉絲不慎被人推倒,當時被安保人員層層保護著的楊冰沒有棄之不管,而是趕緊呼吁大家維持秩序,還親自過去扶起了那位粉絲。

  楊冰不知道的是,當時與那位粉絲一起被推倒的還有徘徊在此的姜秀才,那粉絲倒下後壓在姜秀才身上,加重了姜秀才的痛苦,楊冰扶起粉絲的同時,也間接幫了姜秀才一把。

  銀倀雖然渾渾噩噩,卻也本能地感受到了楊冰的善意,於是姜秀才就將那條遺留多年的翡翠項鏈作為謝禮,放進了喜瀾給楊冰的公關品中。

  他此舉完全是出於感謝,卻也因此動了這裡的禁制,使楊冰被迫沾上銀倀的氣息,生出了一身腐朽的惡臭。

  不過也因為這樣,才讓薛沉他們察覺到這惡毒的禁制,一路追尋到這裡,被囚禁了兩百多年的姜秀才,終於得以解脫。

  “所以說,我能獲救,全都多虧了姑娘你的善心。”姜秀才風度翩翩地衝著楊冰一拜,他生前的面貌長得不錯,舉手投足斯文倜儻,這麼真心實意地一番稱贊,倒讓楊冰有些不好意思。

  楊冰紅著臉道:“我只是做了正常人應該做的事。”

  姜秀才連連擺手:“不不不,姑娘蕙質蘭心,端方高雅,實乃百年難得一見之淑女……”

  薛沉見他越吹越沒邊了,不耐煩地打斷道:“你差不多得了,見色起意就見色起意,都做了那麼多年鬼了,坦誠一點好嗎?”

  楊冰正因姜秀才誇張的贊美而羞赧呢,聽薛沉這麼一說,她不由愣了一下,問道:“為什麼這麼說呀?”

  薛沉斜了姜秀才一眼,無情地揭穿道:“這裡成了市中心都多少年了,那麼多人來往,不可能沒有人撞到過他,也不可能沒有別的好心人剛好也幫過他一次,但是以前從來沒有人收到過這條翡翠項鏈,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楊冰:“……”

  她也不笨,剛才是沒細想,只覺得姜秀才熱情得有些過頭,被薛沉一提醒,自然一下明白了過來。

  以前從來沒有人收到過姜秀才送的翡翠項鏈,是因為別人不夠善良嗎?

  很顯然不是,是因為別人不夠漂亮。

  本來被姜秀才感恩圖報的行為所感動的晉久恆和金總監:“……”

  他們原還以為見證了一段善心女子無意幫助受害銀倀,銀倀感激報恩而引起的傳奇故事。

  沒想到真相是老色鬼因為好色意外暴露了行跡罷了。

  雖然最終也是受害者被救,但整個故事的味道都變了。

  把他們的感動還回來!

  “唉,這位兄台,你怎麼能這麼揣測在下的用心呢!”姜秀才卻堅決不認,挺起腰杆,義正言辭地說道,“我自小讀聖賢書,看人只看心靈不看外表,我根本不知道這位姑娘漂不漂亮——”

  “知道了。”薛沉打斷他,理直氣壯地伸出手,“那趕緊的,把翡翠給我。”

  姜秀才愣了一下,緊緊捂住胸前的墜子:“為什麼要給你?”

  薛沉一臉理所當然:“她只是扶了一下壓到你的人,你就把翡翠給她了,現在我們解了你的禁制,這恩情不更大?你把翡翠給我們不是合情合理嗎?”

  姜秀才:“……”

  他下意識就要反駁,但前面說了那麼一番漂亮話,現在拒絕豈不是自打臉。

  這人角度怎麼這麼刁鑽啊!

  好在他是鬼,也不怕丟人了,干脆直接耍賴道:“我不——”

  “不你個頭。”薛沉根本不給他反抗的機會,掄著拳頭就上去了。

  老色鬼裝什麼清高!

  一分鐘後,薛沉拿著翡翠項鏈,施施然道:“現在起這顆翡翠就歸我了,應該沒人有意見吧?”

  剛剛目睹薛沉拳打倀鬼的其他人:“……”

  誰敢有意見啊!

  姜秀才抱頭蹲在地上,“嗚嗚”直哭:“你是我見過最單純善良的男孩子,這顆翡翠就應該給你。”

  楊冰面無表情地看著姜秀才:“……”

  男人做了鬼都不能信啊!

  作者有話要說:

  楊老師: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沉:既然喜歡吹牛,那我就不客氣了。

 

 

42 利維坦的傳說▏用魔法打敗魔法!

  被薛沉打了一頓後,姜秀才老實了許多,也不敢再裝逼泡妞了,他已經恢復了自由身,哭哭啼啼地緬懷了一下自己短暫的愛情和失去的翡翠,就准備前往陰司等待投胎。

  離開前還不忘深情款款地跟楊冰告別:“姑娘,在下方才說的字字句句發自肺腑,日月可鑒。”

  “是嗎?”楊冰一臉冷漠,“那你把翡翠拿回來給我吧。”

  姜秀才立刻捂住自己被揍得凹凸不平的臉,一臉正直道:“這不行,這位兄台對在下恩同再造,翡翠給他乃是天經地義,請姑娘莫要為難在下。”

  楊冰翻了個白眼:“夠了,你麻溜地滾吧。”

  晉久恆在旁邊忍不住搭腔:“小伙子,現在的女孩子都是讀過書的,可沒你那年代那麼好騙哦。”

  姜秀才:“……嚶。”

  發現楊冰確實不吃他那一套,姜秀才這才灰溜溜地走了。

  楊冰身上的氣息恢復了正常,商場彌漫多日的惡臭也總算徹底消失。

  金總監長長松了一口氣,一想到明天上班不用再被商家辱罵,對上頭也有了交代,不由對薛沉和簡蘭斯感激不盡,非常識相地主動詢問起了薛沉的出場費。

  薛沉這次還真不是衝著錢來的,再說他是一條講道義的龍,倒也沒坐地起價,只道:“你們看著給吧。”

  金總監肅然起敬,多麼高風亮節的一位同學啊!

  他琢磨這位同學情操如此高尚,他們商場也不能太小氣了,怎麼也得給個市場均價吧,就是不知道這同學平時一般怎麼收費的。

  這時晉久恆非常熟練地說道:“那就按照我們之前合作的價格來吧。”

  金總監正不知怎麼開價合適呢,一聽有參考標准,當即贊同道:“沒錯沒錯,不能委屈了大師……不知晉總以前一次是付多少錢?”

  楊冰聞言也看了過去,她來之前也主動提出了要付費的。

  晉久恆一臉淡然:“那我們一人給個一百萬吧。”

  楊冰:?

  金總監:??

  晉久恆成功坑了另外兩人,心裡獲得了平衡,笑呵呵地衝薛沉道:“薛同學,我回去就安排秘書給你轉賬。”

  薛沉隨意揮了揮手:“行。”

  “……我也回去就轉賬。”楊冰聲音中帶著一絲恍然,這一刻,她總算明白了,為什麼一向大方的晉久恆突然計較起了錢的問題。

  薛沉這出場費,都比得上她的商演價格了!

  雖然跟那些出名的大師相比,這價格也不算很離譜,但如果是按次收費,那數目就很可觀了。

  晉久恆掏錢掏得這麼熟練,也不知是付了多少次……難怪!

  金總監可不比他們兩個,一聽價格心都抖了起來,但他剛放了大話,晉久恆和楊冰又都應了下來,他也不好反悔,只能白著臉道:“那個,容我跟上級請示一下。”

  幸好晉久恆關鍵時候幫了他一把,說道:“我跟你老板說吧。”

  晉久恆出面,跟打工人出面那效果還是不一樣的,富豪圈子裡常常互通有無,大家也多多少少都信這些。

  果不其然,接到晉久恆的電話,商場的老板幾乎沒有懷疑就信了,事實上,商場的事遲遲沒能解決,高層那邊早就有所懷疑,如果不是晉久恆帶了人來,他們自己也准備請大師來看了。

  商場老板爽快同意了費用,甚至還提出要親自請薛沉和簡蘭斯吃飯,做商業地產的多少會碰上點不科學的事,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卻沒有那麼多,他這是想著更長遠的合作了。

  金總監:……還合作啊,好貴啊!

  不過薛沉和簡蘭斯對飯局都興致缺缺,就沒答應,最後只留了個聯系方式。

  ……

  解決完銀倀的事,時間也不早了,晉久恆的秘書就近安排好了附近的酒店,一行人便前往酒店休息。

  這些天壓在楊冰身上的陰霾終於消失了,她算是徹底緩了過來,路上不住跟薛沉道謝。

  加上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她對神秘的新世界難免好奇,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龍對美人的耐心都是比較充足的,楊冰性格也好,薛沉就隨口回答了一些。

  晉久恆看得都有些酸了,揶揄道:“美女待遇就是不一樣啊。”

  “晉總不用妄自菲薄。”薛沉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你可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晉久恆面上一喜:“當真?”

  薛沉點點頭:“這還能有假,你充值充那麼多。”

  晉久恆:“……謝謝,我會記得長期續費的。”

  楊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拿出手機道:“要不我們加個微信吧,說不定以後我也有機會成為你‘最重要’的朋友呢。”

  薛沉看了她的臉一眼,意味深長道:“會有機會的。”

  楊冰這個長相,只要常發自拍就能成為他朋友圈的特別關注!

  當然,作為一條受過高等教育的龍,他對女孩子的態度要克制一些,就沒有說得那麼直接。

  簡蘭斯見薛沉熱情地添加楊冰的微信,再聯想白天時候薛沉對楊冰的耐心,那股不明緣由的不舒服又冒了出來。

  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很陌生,還帶著不符合騎士精神的煩躁,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紓解,最終只沉默地走在一旁。

  薛沉微信列表裡又多了一位美人,按說心情應該不錯,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心裡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楊冰加了薛沉好友,又客氣地去問簡蘭斯的,笑道:“說起來,今晚也多虧了小簡先生。”

  她不懂修行界的法門,不過也能看出,姜秀才能找回神智,似乎是因為簡蘭斯的法術。

  “啊,師兄!”薛沉恍然大悟。

  他就說少了些什麼呢,少了師兄的撫摸啊!

  不管是揍妖怪還是揍鬼都很費力氣的,他是一條虛弱的龍,需要好好保護自己!

  簡蘭斯心中正憋悶,突然聽到薛沉喊了他一聲,茫然地轉頭看過去,就見薛沉把自己的手伸了過來,理直氣壯地說:“我的手又打疼了!”

  “沒受傷吧?”楊冰聞言關心地問,“需不需要去掛個號?”

  “不用。”簡蘭斯淡笑了一聲,握住薛沉的手,“我給他揉一下就好了。”

  “哦哦。”楊冰看著簡蘭斯熟練地給薛沉摸起了手背,覺得哪裡怪怪的,但還是客氣地感嘆,“你們感情真好。”

  簡蘭斯沒有接話,指腹在薛沉的手背上撫過,感覺心情似乎沒有剛才那麼煩躁了。

  師兄真好啊!

  薛沉舒服地發出細微的哼哼唧唧聲,心裡又犯起了愁,他覺得自己淪落人間以後好像變得嬌氣了。

  以前他打完拳都不需要別人給他摸爪子的。

  以後回了龍族,龍妃的手藝要是沒有師兄這麼好可怎麼辦?

  憂愁之余,他還不忘正事,問道:“師兄,你剛說你母親屠過的惡龍也會攝魂,是個什麼情況?”

  之前抓車碧君的時候,簡蘭斯就曾提起過他的劍上沾有惡龍的血,當時薛沉對西方的怪物不太了解,也沒有細問。

  今天又聽簡蘭斯提起,而且那惡龍的魔法似乎與華夏的法術有些相通之處,倒叫他生出幾分興趣。

  簡蘭斯見薛沉問起,也沒有賣關子,應道:“利維坦是西方惡龍之祖,自誕生起,就是所有獵龍騎士畢生的目標。”

  他說道,在中世紀時期,西方惡龍肆虐,騎士與勇敢的平民組成了獵龍隊伍,蘭斯家族也是其中的一員。

  勇士們歷經數百年的浴血奮戰,終於把凶惡殘暴的巨龍屠殺殆盡,使人類生活的地區恢復了平靜。

  但在這些惡龍中有一頭叫利維坦的,卻叫無數勇者束手無策。

  傳說利維坦來自北方海域的深淵,是自遠古時期就誕生的惡魔,它長得碩大無朋,驚悚可怖,人間其他惡龍的血脈,很可能都是來自利維坦。

  與別的惡龍空有蠻力和利爪不同,利維坦生來就會魔法,能夠變換不同的形態,而且狡猾無比。

  利維坦在全盛時期,劫掠了無數的財寶堆在自己的洞穴裡,前去尋寶的人一旦被它抓住,就會被攝取心神,成為為它守護洞穴的傀儡。

  所幸後來西方工業革命,人類的戰鬥力大大增強,利維坦在重炮之下,才退至其北方老巢,低調做龍,但依然是許多平民的心頭大患。

  直到二十多年前,蘭斯家族最有天賦的女騎士橫空出世,帶著家族聖劍薔薇審判一路追尋利維坦的下落,最終在北方海域找到了利維坦,將利維坦斬於劍下。

  這個縈繞在北方村莊頭上幾百年的陰影,才終於徹底散去。

  那女騎士便是簡蘭斯的母親埃莉諾·蘭斯。

  埃莉諾在追捕利維坦的過程中,曾碰到過許多被利維坦攝取的魂魄傀儡,她沒有跟以前的騎士一樣直接將這些傀儡斬殺,而是以自己修煉多年的騎士精神煉成咒術,使得這些傀儡得以恢復神智,重獲自由。

  簡蘭斯剛才破解銀倀禁制所用的咒術,正是來源於此。

  “生來就會魔法的惡龍……”薛沉若有所思,“那它還真可能是上古時期就誕生的大妖。”

  作為一條學習過現代地理知識的龍,薛沉知道地球是一個整體,理論上來說,各個地區的物種發展水平應該是差不多的。

  華夏在上古時期就誕生了許多天生靈智的大妖,其中也包括了龍族,後來三界靈氣到了一個臨界點,許多大能隨著消亡,大量的精怪也滅絕了。

  如今人間已經許多年沒有再出現過能撼動城池的大妖,連豬婆龍那種大鱷魚都能在妖界橫著走了。

  簡蘭斯所說的那頭惡龍如果生來就具有魔法,又如此之強悍,那確實很可能是來自上古時期的妖怪。

  薛沉想起簡蘭斯正在追捕的鸮面鯨,問道:“除了這個醜龍,你們那別的怪物也會魔法嗎?”

  “也會的。”簡蘭斯思考了一下,點頭道,“不過它們跟華夏的妖怪不太一樣。”

  薛沉:“怎麼說?”

  簡蘭斯道:“華夏的妖怪已經有了很成熟的修煉體系,但西方的怪物,更多的還是依靠血脈的力量。”

  簡蘭斯之前雖然也接觸過華夏的法術,但是了解並不深入,最近和薛沉一起見多了妖怪,也比較系統地學習了華夏的法術流派之後,才發現華夏光是精怪修煉體系都快可以成立專門的課程了。

  相對而言,西方的怪物雖然也會魔法,但許多是遠古血脈流傳下來的本能,後天修煉而成的並不多。

  簡蘭斯玩笑道:“幸虧我們那的妖怪修煉還沒有成體系,如果利維坦當年修過仙的話,我母親未必能戰勝它。”

  “那有什麼。”薛沉不以為然道,“它修仙你們也修仙啊……用魔法打敗魔法!”

  簡蘭斯:“……你說得對。”

  .

  這邊銀倀的事剛解決,那邊楊冰就上了熱搜,這自然是她的團隊提前安排好的。

  這兩日關於楊冰治療“狐臭”的消息傳得有板有眼,對她的玉女形像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如今危機解除,首要做的就是公關辟謠,再順勢營銷一波。

  加上喜瀾那邊也要營銷,兩邊一疊加,熱搜十分熱鬧。

  在這萬眾矚目的時候,楊冰也發了微博,不過大家一看,卻都有些傻眼。

  楊冰發的既不是關於自己的澄清,也不是喜瀾那邊的宣傳文案,而是……轉發了一條錦鯉??

  楊冰:轉發微博//@伏波君:轉發這條成精的錦鯉,會有好事發生。[照片]

  網友們:??

  雖然很多網友日常都會轉發錦鯉,但楊冰可不是普通網友,作為娛樂圈當前最紅的小花之一,她微博擁有兩千多萬粉絲,她每發一條微博,都會帶來巨大的流量。

  而在這麼多人盯著的時候,她居然轉發了一條錦鯉,還是一個只有四個粉絲的賬號發的錦鯉……第四個粉絲還是楊冰本人?!

  楊冰的粉絲都懵了,紛紛留言:

  【姐,你怎麼也信起了這個??】

  【等等,伏波君不是前陣子那個網紅村營銷故事裡的龍君?我去,姐也看過那故事啊?】

  【啊這……沒想到伏波君的故事還有售後呢!】

  【管他的,姐轉我也轉2333

  不過粉絲雖然有些懵,調侃幾句後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倒是大量的路人網友在楊冰的帶動下,已經紛紛跟風轉發了起來。

  試問這年頭,有哪個網友能拒絕轉發錦鯉的誘惑呢!

  一轉眼,伏波君發的這條錦鯉就成了全網最紅的錦鯉,轉發量破了十幾萬,連帶著伏波君的粉絲數也破了五位數,還在持續增長中。

  網友們日常轉發的錦鯉多了去了,轉完該干嘛干嘛,誰也沒放在心上。

  反而薛沉的舍友們眼睜睜看著小紅的轉發量“蹭蹭”上漲,都不禁為這些網友感到緊張。

  程晗點進楊冰微博下的熱評,點贊量最高的似乎是一個正在為工作煩惱的社畜。

  【信女願一生葷素搭配,請錦鯉大仙保佑我這次加薪成功!】

  程晗猶豫再三,給那個賬號發去私信:【朋友你好,我是一位好心提醒你的路人,如果你這次加薪成功了,請一定要記得你的承諾,一生葷素搭配,千萬不要挑食啊!】

  一分鐘後,該賬號回復了他:【神經病滾啊!】

  程晗:“……”

  做好人,好難!

  作者有話要說:

  許願網友:現在網絡神經病越來越多了(嘆氣)

 

43 轉發量▏轉發這只蚌,生活就會很棒。

  楊冰的轉發使得伏波君的知名度大漲。

  薛沉能感覺到隨著名氣的水漲船高,他的重修之路也輕松了不少……如果寫論文也能這樣就好了。

  他現在對網絡傳播也有一些了解,知道打鐵要趁熱,於是趁著錦鯉的轉發熱度還沒散去,又發了一張車碧君的照片。

  伏波君:轉發這只蚌,生活就會很棒。[照片]

  還真有不少網友評論:

  【諧音梗扣分!!】

  【先是錦鯉後是蚌……我佛了,這個號是賣水產的吧??】

  【還不會又是雞冠村的陰謀吧?】

  【害,這蚌個頭這麼大,估計肉都老了,一定不好吃,嫌棄.jpg

  程晗看了都感到無語,說道:“沉哥,網友也沒有瘋到諧音梗都轉發……”

  “不,我覺得網友就是這麼瘋,一定是因為圖沒拍好。”薛沉思索了一下,問車碧君,“小蚌,最近產珠產得怎麼樣了?”

  車碧君立刻狗腿地進行工作彙報:“尊駕放心,小蚌自隨了尊駕之後,一直日夜不停,這第一批珍珠剛剛出爐。”

  程晗小聲祈禱:“請小紅保佑我以後工作不要碰到這種奮鬥逼同事。”

  賴顯青吐槽:“小紅恐怕保佑不了你,你忘了這就是小紅的同事嗎?”

  程晗:“……大意了。”

  車碧君沒有聽到他們的嘀咕,他吹噓完自己的業績之後,便原地化作臉盆大小,打開上面的殼,接著軟肉蠕動,從底下翻出一捧圓滑粉白的珍珠:“有請尊駕檢查小人的工作成果。”

  程晗只覺得眼前一晃,誇張地用手背擋住自己的眼睛:“光!我看到了光!”

  賴顯青當時就流下了酸酸的眼淚:“沉哥不用工作了吧,直接搞珍珠養殖得了。”

  “胡說什麼呢。”薛沉隨口應道,“我現在比珍珠養殖賺多了。”

  程晗、賴顯青:“……”

  薛沉不在乎自己給舍友造成的心靈創傷,他拿出手機重新給車碧君拍了照片,然後替換了那條微博的配圖。

  不一會,車碧君的照片轉發量就漲了起來。

  【?????假的吧,這麼大的蚌?】

  【這麼大的蚌也不是沒見過,但沒見過含這麼多珍珠的!!】

  【珍珠是放進去的吧???要不就是P的!】

  【是不是放進去的不重要,關鍵是這些珍珠的品質也太好了吧???哪裡能買到??】

  【我信了!轉發這麼好的蚌,生活一定棒!】

  【我轉!棒起來!】

  連楊冰也湊了個熱鬧:

  楊冰:棒棒//@伏波君:轉發這只蚌,生活就會很棒。[照片]

  薛沉看著再次暴漲的流量,滿意道:“網友果然就是這麼瘋。”

  程晗:“……”這特麼都可以?!

  ……

  隨著精魄逐漸修復,薛沉的修為也在增強,便開始計劃起重返龍族的事。

  他至今不知那個暗算他的狗賊究竟是誰,但既然能在他准備出關的關鍵時候尋到他的修煉之處,可以肯定一定與龍族關系密切,甚至很可能就是族內的龍。

  對方到底是誰,暗算他的目的又是什麼,薛沉一概不知,因此他必須要小心行事,在局勢沒有明朗之前,萬不能走漏了風聲。

  如此,他只能謹慎地聯系唯一能夠信任的人。

  只是他困於肉體凡胎,要與龍族聯系,就得借助通神術法。

  薛沉找了個時間,掐了指訣,燒了黃符,向他信任的族人傳遞消息……但遲遲沒有得到回復。

  龍族現在信號這麼差嗎?

  薛沉不禁懷疑。

  還是說……族內也不太平?

  他心中多有猜測,但現在身處人間界,與龍族失去聯系,縱有再多想法,也無能為力。

  龍族那邊沒有消息,人族這邊事情倒不少。

  薛沉在這期間,突然收到了這具肉身的原主人家族那邊的通知,讓他前去參加原主人奶奶的生日宴。

  薛沉這才恍然想起,他這具肉身,是有家人的。

  ……可真煩啊,又要社交。

  原主人的家庭情況有些復雜,他父親薛茂庭有自己的公司,事業做得很成功,雖然比不上頂級豪門,但也絕對算得上富人階級。

  問題就在於,原主人並不是薛茂庭的親生兒子,薛茂庭夫婦早年生育困難,以為命中無嗣,就從孤兒院中領養了原主人,沒想到領養回來沒多久,薛夫人就懷了孕,生下了小兒子薛熙。

  按民間的說法,領養後懷上的小孩其實是被領養的孩子帶來的,薛茂庭夫婦人品也挺好,沒有就此遺棄原主人,對他還算不錯。

  但薛夫人娘家的想法卻不一樣,她娘家有幾個兄弟,對薛沉這個領養來的小孩敵意很重,生怕薛沉會搶了薛熙的家產。

  後來薛夫人因病去世,她娘家那邊對薛沉看得更緊,薛茂庭因為忙於生意,對家裡的事沒有放太多的精力,在這樣的高壓環境下,原主人漸漸養成了那樣怯懦自卑的性格,與家裡的關系也逐漸疏離了起來。

  原主人上大學後與家裡的聯系不多,假期也盡量不回去,要不是接到這通電話,薛沉都沒想起來,原主人還有這麼復雜的家庭關系。

  不過薛家對原主人有養育之恩,薛沉也能感覺得到原主人對薛家心裡是懷有感激的,那薛家老人的壽宴還是要給點面子。

  .

  薛老夫人今年的壽宴辦得很大,除了親戚朋友,還請了許多薛茂庭生意上的往來對像。

  坊間傳聞,是因為薛茂庭最近談下了一個大項目的緣故。

  薛家的公司早幾年的時候就進入了瓶頸期,市場份額被新起來的競爭對手蠶食了不少,發展大不如前,還傳出過差點被收購的消息。

  商場都是勢利的,看著薛家風光不如以往,趁機落井下石的也不少。

  如今薛茂庭生意上有了轉機,自然要好好操辦一番,除了給老人賀壽,多少也有要給圈子裡的人都看看的意思。

  因為宴請的人太多,薛家索性把地點定在了浮城一處頗有名氣的高級農莊,該農莊除了菜品出名,還配備了娛樂設施,可以滿足不同客人的需求。

  到了壽宴當天,薛沉換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衣服,打了個車前往宴會地點。

  雖然已經賺了不少錢,但他的出行方式還是這麼樸素,真是一條低調的龍!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薛沉覺得他買得起的車太不豪華了,龍不喜歡,不如不買。

  還是不夠有錢!

  不過沒關系,等他重築道體,就能直接起飛了。

  到了地方,就見外面已經停滿了車,還不斷有人到場,光是大門處就顯得熱鬧非凡。

  薛沉讓司機靠邊停下,剛從車上下來,就聽到旁邊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大少爺怎麼是打車過來的?讓人看見了還以為薛家苛待了你呢。”

  薛沉轉過頭去,就看到旁邊一輛看起來價格不菲的車上下來一個青年,正一臉蔑視地看著他。

  這青年正是薛茂庭岳家的小輩,也是原主人弟弟薛熙的表哥,名叫王志坦。

  薛沉一看到他,就感覺到心頭湧起一陣本能的厭惡與恐懼,這是原主人殘留在身體裡的情緒。

  王家對薛沉一向敵視,從小對他明裡暗裡地諷刺打壓,王志坦作為同齡人,更是欺負原主人的主力。

  原主人小時候最怕的事,就是王家的人上門做客的時候,這幾年上了大學,不怎麼回家,原主人與王志坦也有許久沒見過了。

  但那份厭惡與害怕並沒有隨著減少。

  王家家世一般,但沾了薛夫人的光,有薛茂庭這個女婿提攜,一家人過得還算不錯。

  王志坦去年畢業後沒找到好工作,也是跟薛茂庭打了聲招呼,直接進了薛家的公司上班,美其名說進去學習,但基本就賴著不走了。

  等以後薛熙接了薛茂庭的班,還能不給他們更多好處?

  也因此,王志坦雖然有一段時間沒見過薛沉,對他卻越發敵視了起來。

  明明是跟薛家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卻占著薛家大少爺的名頭,可能會分走薛熙的財產不說,要是讓他進了薛家的公司,還會影響王家的利益。

  好在薛沉從小是個膽小懦弱的,王志坦有的是辦法對付他。

  此時看到薛沉,王志坦二話不說就先嘲諷了一番,反正以薛沉那性子也不敢對他怎麼樣。

  與王志坦一起來的還有個相貌秀麗的女伴,見狀好奇地問:“志坦,這是你朋友嗎?”

  這女孩是王志坦正在追求的人,這次薛老夫人過壽,王志坦特地把人邀請過來,就是為了借薛家的家世在她面前充面子。

  見女孩問起,王志坦姿態上倒是收斂了一些,擺出一副主人的姿態介紹道:“這位啊,也算是我的表弟吧,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姑丈家好心,領養過一個小孩,就是他。”

  女孩覺得王志坦的用詞有些微妙,但也不便過問,便只跟薛沉點了點頭:“你好。”

  薛沉對好看的人態度都比較好,也對女孩報以一笑:“你好。”

  對王志坦看都不看一眼。

  王志坦沒想到一向唯唯諾諾的薛沉居然敢無視他,還是在他追求的人面前,臉色登時不虞了起來,輕哼了一聲,語帶暗示道:“表弟怎麼不跟我打招呼?你以前可不會這麼沒禮貌哦。”

  “遵紀守法的我,實在受了太多的委屈。”薛沉低嘆一聲,接著四周看了看,確定這裡是監控死角,臉上頓時露出喜悅之色,衝著王志坦微微一笑,“你說得對,我以前就是太有禮貌了。”

  王志坦皺眉:“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薛沉突然一個拳頭捶了過來:“這個意思。”

 

 

44 億點點▏能喝一點點。

  王志坦做夢都想不到薛沉竟然敢對他動手,而且力氣還那麼大!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一拳砸得撞到自己的車前蓋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你瘋了嗎?!”王志坦驚怒交加,狼狽地爬起來試圖想要還手,但是一時頭昏眼花,根本連站都站不直。

  反觀薛沉,一拳打完,連腳步都沒有挪動一下,一派悠閑地看著他,開口嘲諷:“最煩陰陽怪氣的人,不會好好說話就別說話。”

  “你說什麼!”王志坦簡直氣瘋了,他在薛沉面前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一時連體面也顧不得了,“你不想想自己是什麼東西,要不是我姑姑家施舍,你現在還在工地搬磚!”

  這些話王志坦不是第一次在薛沉面前說,以往每次他這樣說,薛沉都會默默地選擇隱忍,甚至跟他道歉。

  原主人性格敏感,既怕起衝突,又怕給薛家帶來麻煩。

  久而久之,讓王家一家變本加厲。

  因此王志坦說完,便高高在上地看著薛沉,等著他給自己道歉……如果他不是一手捂著被打的眼睛的話,看起來氣勢會更足。

  然後,他就等來了薛沉另一拳,直接給他另一只眼睛打了個對稱。

  王志坦:?!!!

  他簡直難以置信,但實在是疼得狠了,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力,只一邊慘叫一邊驚懼地大罵:“你你你、你怎麼敢!你好大的膽……”

  “你是要好好感謝薛家。”薛沉施施然開口,連正眼都不給他,只用余光隨意睨了一下,意味深長道,“還要感謝法律,不然……嘻嘻。”

  他聲音帶著點居高臨下的冷意,最後那聲笑更是讓王志坦心頭突地一跳。

  這是王志坦以前從未在薛沉身上見過的特質。

  王志坦不自覺抖了一下,把捂著眼睛的手掌拿開,透過眼縫去看薛沉。

  薛沉還是那個薛沉,乍眼看去似乎與以前沒有太大的區別,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王志坦又覺得,他好像跟以前變得不一樣了。

  眼神變鋒利了,氣質是從未有過的傲慢……拳頭也變硬了!

  最重要的是,薛沉好像不怕他了。

  想到這一點,王志坦心中不由一怵。

  他再看不起薛沉,薛沉也是薛家名義上的大少爺,以前他敢打壓薛沉,不過仗著薛沉膽小怕事不敢反抗。

  但如果薛沉真的要跟他計較,他未必討得了好。

  不行,絕對不能讓薛沉壓到他上頭,更不能讓薛沉進了薛家的公司!

  王志坦心裡一下子閃過許多念頭,神色變幻莫測。

  薛沉根本懶得理他,倒是看了他旁邊的女伴一眼,好心說道:“女士,這個人面相倒霉帶缺德,你最好離他遠點,小心沾上晦氣。”

  那女孩正因為突如其來的發展懵著呢,聽到薛沉提醒,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射性地點了點頭:“哦哦,謝謝提醒。”

  王志坦:“……”

  王志坦氣得鼻孔冒煙,還要再罵,薛沉卻已經揚長而去,根本不給他發揮的機會。

  王志坦只好憋著氣轉頭去看那女孩:“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就是個不懂感恩的孤兒……”

  女孩聞言尷尬地笑了笑,並沒有接他的話,倒是心裡直犯嘀咕。

  她本也沒有多喜歡王志坦,只是王志坦十分殷勤,條件也還算不錯,她才想著接觸看看。

  但剛剛這一幕看下來,那個動手的青年人品怎麼樣不清楚,王志坦說的話卻是夠讓人不舒服的。

  不知不覺,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

  薛沉進了農莊大門,沿著主路往宴客廳走去。

  薛家上上下下忙成一團,薛沉在這個家的存在感很低,這會也沒人關注他,只要他准時出席就行了。

  薛沉也樂得自在,他從原主人的經歷上能看出,原主人與薛家的緣分其實並不深厚,如今原主人已經不在,也是了斷塵緣的時候了。

  話說回來,他自己也不過暫時借著別人的軀殼,在人間其實孓然一身,是一條不知什麼時候能返回族內的孤零零的龍……

  要是有美人和財寶環繞著還好,但是他現在住著四人間宿舍,對像也沒有,還要寫論文……

  他好可憐哦。

  想到此,薛沉心裡不由有些空落落的,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正憂傷著,旁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薛沉。”

  “咦!”薛沉轉頭看去,就見自己在人間最喜歡的漂亮臉龐映入眼簾。

  深邃的琥珀色眼眸與他對視,像是晨曦破開混沌,灰暗的心情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人間的生活倒也不全然是壞的,雖然沒有龍妃,但也有令龍愉悅的絕色。

  “師兄!”薛沉的眼睛彎了起來,蹦過去盤住簡蘭斯的肩膀,“見到你太好了。”

  簡蘭斯余光掃了一下薛沉勾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眸色微微一閃,發出低笑:“這麼開心?”

  薛沉深深看了他一眼,真情實感地說:“因為見到你了啊。”

  想他自出殼後就一直在結界內修煉,剛剛修成還沒來得及在龍族露面,就意外流落凡間。

  仔細一算,簡蘭斯居然是與他一起經歷了最多事情的人,也是他此時唯一真正熟悉的人……熟悉度僅次於他的殼了!

  簡蘭斯聞言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了什麼,片刻後點了點頭:“我也是。”

  薛沉這才好奇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農莊今天被薛家包了下來,過來的只能是薛家的賓客。

  說起來,他與簡蘭斯倒是從未互相打聽過對方的家庭背景……

  “替我伯伯過來的。”簡蘭斯應道,“我聽徐總說,這是你家……”

  剛說了一半,突然幾個年輕人迎面走來,攔在他們面前。

  當中的一個看著薛沉,神色有些微妙:“你怎麼才來?”

  這人正是薛茂庭的小兒子,原主人名義上的弟弟薛熙。

  原主人與薛熙關系一般,上大學後兩人就沒怎麼聯系過,但原主人對這個弟弟的記憶不算太壞。

  薛沉看了一眼時間,說道:“很准時啊,沒遲到。”

  薛熙:“……”

  “我不是這個意思。”薛熙皺了皺眉,還要再說什麼,這時王志坦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小熙。”

  薛熙只好停下來去跟王志坦打招呼,不料一抬起頭,整個人冷不丁被嚇了一跳。

  其他人也紛紛倒抽一口氣冷氣:“志坦哥,你怎麼了?”

  只見王志坦兩只眼睛整整齊齊,都腫得只剩一條縫,還有明顯的淤青和積血,看起來慘不忍睹。

  這些人都是與王志坦交好的朋友,見狀趕緊圍上去:“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傷成這樣?”

  “這是給人打了吧!”

  “是誰這麼猖狂,居然敢在這裡動手!”

  “志坦哥你盡管說出來,我們給你報仇!”

  王志坦被幾人圍在中間,總算找回了安全感,目光恨恨地落到薛沉身上,咬著牙道:“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得罪了薛大少爺,一見面就衝我動手。”

  王志坦的話一出,那幾人都吃了一驚,眼神露出懷疑:“他?”

  “……不能吧?”

  不怪他們不信,他們跟王志坦都是上學時候就認識的,以前沒少跟著王志坦一起擠兌薛沉,對薛沉的性格再了解不過。

  以薛沉的為人,別說動手,就是讓他罵人,都不一定有勇氣吧?

  再者,就算薛沉真被逼急了動手,就他那身板,王志坦站著不動,也不能讓他打成這樣啊!

  倒是薛熙看了薛沉一眼,皺眉問道:“真是你打的?”

  他也很難相信薛沉敢對王志坦動手,但王志坦沒理由拿這種事誣賴薛沉。

  薛沉卻沒有正面回答,只用余光瞄了王志坦一眼,嗤笑道:“你說是就是?證據呢?監控呢?”

  他可是遵紀守法清清白白的龍,怎麼可能留下把柄!

  王志坦:!!!

  他沒想到薛沉還有這麼無賴的一面,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更加懷疑。

  唯有簡蘭斯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附到薛沉耳邊小聲道:“等下我給你揉手?”

  薛沉感覺耳朵有氣息拂過,微微癢了一下,心中一顫,也低聲應道:“好。”

  “算了算了。”當中一人適時站了出來,攔住王志坦,語帶提醒,“今天是小熙奶奶生日,別鬧出不愉快來。”

  “對對對。”其他人也連忙勸道。

  王志坦自然沒忘記這是什麼場合,也是因此才不敢鬧大,但要他就這麼咽下這口氣也是不可能的。

  他眯了眯腫脹的眼睛,目光從薛沉臉上掃過,突然有了新的計劃,便假惺惺地笑道:“可能我以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讓小沉心裡不舒服,這樣吧,趁著大家都在,我們坐下來喝一杯,以前有什麼恩怨,就都一筆勾銷了。”

  圍著他的那幾個朋友聞言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他們跟王志坦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哪會不知道王志坦話裡的意思。

  雖然他們不太相信王志坦那兩只眼睛是薛沉給打的,但打壓薛沉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幾人當即笑嘻嘻地附和:“是啊是啊,你們是兄弟,哪有隔夜仇的。”

  “一起喝一杯,這事就算過去了。”

  “大少爺不會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薛熙見狀皺了皺眉,他對這群人再了解不過,他們這哪是要跟人和好的意思,怕不是要灌醉薛沉。

  他正想要阻止,薛沉已經先開了口,語氣十足譏諷:“你們真看得起自己啊!”

  這些人就沒有一個長得賞心悅目的,薛沉給他們好臉色都很難,還要給面子?

  這話一出,一群人的臉色都變了。

  薛熙也不禁露出驚訝的神色,這真的是薛沉?他那個軟弱的養兄?他什麼時候這麼會嘲諷了?

  雖然很震驚,不過薛熙也松了口氣,薛沉不中激將法就好。

  不想他一口氣沒喘完,就聽薛沉慢悠悠地繼續道:“但喝酒是可以的。”

  簡蘭斯聞言看了他一眼:“你能喝嗎?”

  他不清楚薛沉跟這些人的恩怨,但能看出來這些人不懷好意。

  薛沉對著美人還是很含蓄的,露出個羞澀的表情:“能喝一點點。”

  龍是生來就會喝酒的,他們對酒的喜愛,就跟對美人的喜愛一樣,屬於種族本能……愛喝,而且能喝。

  簡蘭斯看著他發亮的眼神:“……”

  以他對薛沉的了解,薛沉說的應該是……億點點。

  作者有話要說:

  益X堂:一點點給你多少廣告費,我給雙倍!

  表哥,危。

 

45 害羞▏我是被這些人逼的,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喝酒。

  王志坦一伙人前面聽到薛沉的嘲諷,臉色正難看不已,他們還從來沒在薛沉這受過這樣的羞辱,又擔心薛沉不上當。

  沒想到薛沉話鋒一轉又應了下來。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管怎麼樣,薛沉答應下來就好,他們這麼多人,不信整治不了薛沉一個。

  薛熙眉頭皺得更緊,說道:“宴席快開始了,這時候喝什麼酒?”

  他以為薛沉還是不敢拒絕王志坦他們,這話是幫著薛沉說的。他記得薛沉的酒量並不好,以王志坦的行事作風,也絕不會真的一杯了結。

  薛沉在薛家存在感雖然低,好歹也擔著個大少爺的名頭,要是在這種時候喝醉了,以後日子更不好過。

  王志坦看了薛熙一眼,心裡有些不悅他在這時候出頭,但王志坦未來還要仰仗這個表弟,也不好在薛熙面前做得太過,只好暗暗咬了咬牙,正想說算了。

  沒想到薛沉反應比他更快,不爽地瞪了薛熙一眼,道:“干嘛,宴席准備的酒不夠嗎?還要省著喝?”

  薛熙:“……”

  這人怎麼蠢成這樣?幫他都看不明白嗎?

  薛熙怒其不爭,索性一揮手,氣洶洶道:“隨便你,想喝就去喝個夠。”

  王志坦沒想到薛沉居然還自己往坑裡跳,心中頓時狂喜,面上倒還勉強收斂著,露出假笑道:“看來小沉還是給我這個表哥面子的……”

  薛沉不耐煩地打斷他:“喝酒就喝酒,別給自己加那麼多戲。”

  王志坦:“……”

  他笑容一僵,但還要強裝大度,“行,就希望你等下別臨陣退縮,哥們喝多少,你也得喝多少。”

  他們知道薛沉酒量不好,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對付薛沉,不過以前小打小鬧,今天可不是一般場合,薛沉要在這時候出了醜,以後就真別想進薛家的公司了。

  王志坦邊說邊看了薛沉一眼,試圖從薛沉臉上看到後悔害怕的神色。

  然後他就看到薛沉興奮地搓了搓手:“那就這麼說定了。”

  王志坦:?

  他的那些朋友生怕薛沉反悔,連聲道:“那趕緊的,趁著還沒開席,去哪裡喝好呢……”

  他們打著灌醉薛沉讓他出醜的主意,自然不能當著旁人的面,得找個隱秘點的地方。

  薛沉問:“存酒的地方在哪裡?”

  他這話一出,其他人:“……”

  這大少爺是真不怕死啊?去存酒的地方喝,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徹底?

  不過這確實是個好主意。

  幾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都露出滿意的微笑。

  這下連簡蘭斯都皺了皺眉,倒不是不相信薛沉,只是對方人多勢眾,難保不會吃虧。

  他便想要提醒薛沉,正好薛沉也向他看了過來。

  簡蘭斯:“需不需要我幫忙?”

  “要的。”薛沉點頭,“你等下把門堵住,一個都別讓他們跑了。”

  簡蘭斯:“……?”

  ……

  半小時後,農莊酒窖內。

  薛熙目瞪口呆地站在角落裡,手上端著一盤花生米,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薛家這次壽宴大操大辦,除了農莊提供的酒水之外,薛家還另外帶了幾箱價值不菲的好酒過來,都是薛茂庭本人的珍藏,開宴前這些酒就先暫時存放在酒窖裡。

  現在這幾個存酒箱被橫掃一空,箱子扔了一地,酒瓶七零八落,已經全部空空如也。

  一滴都沒有了.jpg

  而王志坦那群人也跟那些酒瓶一樣,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神志不清地說著醉話。

  “我、我……我喝不下了,沉哥饒了,嗝……饒了我吧。”

  “呵呵嗝,薛沉算什麼東西!我們給他好看……”

  “來,再喝,再喝,把他灌醉,讓他出醜——”

  但這還不是最不堪入目的。

  薛熙目光落到中間的王志坦身上,感覺自己精神都恍惚了起來。

  一貫強勢的王志坦眼神渙散地半躺在地上,而向來唯唯諾諾的薛沉正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上,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硬生生把他的嘴巴掰開,另一只手拿著一瓶打開的紅酒,直接懟進王志坦的嘴裡,跟惡霸一樣不容拒絕:“快喝,說好的,我喝多少,你就喝多少!”

  王志坦早就沒了反抗的力氣,紅色的液體從瓶口倒出來,一半灌進他喉嚨裡,一半漫出嘴外,順著下巴流到胸前,把胸口的衣服浸成了血一樣的紅色。

  慘、不、忍、睹!

  再回想剛剛過去的這半個小時,薛熙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醒來還是……不敢動。

  半小時前,薛沉不領他的情,堅持要跟王志坦他們到酒窖喝酒,把薛熙氣得夠嗆。

  薛熙本來是不想再管他的,但又擔心王志坦他們沒輕沒重,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最後還是一起跟了過來,想著一旦情況不對自己好歹能攔一下。

  萬萬沒想到,一進酒窖,薛沉就把門給鎖了起來,把監控蓋住。

  當時薛熙和王志坦一群人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傻乎乎地以為薛沉是顧慮自身的形像,怕讓人看到了不好。

  直到劇情急轉直下,一發不可收拾。

  薛熙看到薛沉豪邁地把薛茂庭珍藏的好酒打開的時候,還暗自感慨薛沉膽子變大了,以前薛沉可不敢隨便動薛茂庭的東西,不過這酒有好幾箱,薛沉喝個一兩瓶問題也不大,只要別喝醉了惹事就行。

  那一刻,薛熙沒想過這幾箱酒會一滴不剩。

  這就罷了,薛沉喝著酒,還不忘王志坦他們放過的話,自己喝一瓶,就按著王志坦他們喝一瓶。

  王志坦他們前面不信邪,還跟著薛沉喝。

  等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王志坦開始神智尚在,還記得當前的場合,知道自己萬不能出問題,喝了半瓶後,就想跟薛沉服軟。

  但薛沉根本不給他機會,見王志坦他們想耍賴,居然直接灌了起來。

  沒錯,薛沉一個人,灌了王志坦一群人!

  薛熙不知道薛沉哪來那麼大的力氣,一拳捶下去,把王志坦一伙人原地給掄趴下去,接著就是眼前上演的這一幕,把人嘴捏開,直接倒酒進去。

  開始王志坦他們仗著人多,還想把人拉開,然後被薛沉圍毆了。

  依然是薛沉一個人,把王志坦他們圍在酒窖裡,毆打了一頓。

  薛熙和王志坦他們直到那一刻,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薛沉為什麼要進來就鎖門跟遮監控。

  王志坦他們就想要逃跑,但是跟薛沉一起來的那個混血青年跟定海神針似的,杵在門前一動不動。

  而且那混血兒跟薛沉一樣,不知哪來那麼大力氣,王志坦他們根本拉不開他,還被他反手扭住,又推回了酒窖裡。

  回想起那一幕,薛熙不自覺又輕輕抖了一下,用余光去看那個混血青年。

  那人仍直直站在酒窖的門口處,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臉上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就好像眼前發生的事再平常不過一樣。

  是個狠人!

  其實如果薛熙看過薛沉拳打山精鬼怪的畫面的話,此時也能跟簡蘭斯一樣淡定。

  只能說,薛熙見識的還不夠多。

  眼看著王志坦喝成一灘爛泥,薛熙咽了咽口水,近乎溫柔地開口道:“哥,表哥快不行了,要不就算了吧?”

  薛沉聞言看了薛熙一眼,正好手上的酒灌完,就隨手把空瓶扔到一邊,站起身來拍了拍手:“行吧。”

  說著又掃了掃躺了一地的人,語氣中還有些不爽,“這些人太浪費了,不會喝非要喝那麼多。”

  薛熙:“……”

  薛沉一腳把王志坦踢開,悠閑地走到薛熙面前,隨手拿了幾顆花生米扔進嘴裡嚼了嚼,隨口問道:“你跟這些人關系很好?”

  “還、還行。”薛熙垂下頭,看著手上端著的花生米,無端生出一絲心慌。

  這盤花生米是他中途出去拿的,當時他原本是想找借口出去搬救兵的。

  今天不管被灌酒的人是王志坦還是薛沉,他都應該阻止,只不過他明顯攔不住薛沉,只好想辦法出去找人幫忙。

  薛沉也沒攔他,還讓那混血青年開了門,但在他出門之前,薛沉突然覷了他一下:“回來給我帶一盤花生米。”

  薛熙也不知怎麼回事,鬼使神差地就改變了主意,沒去找人不說,還真帶了一盤花生米回來。

  此時薛沉問起,他心裡居然還有一絲慶幸。

  至於慶幸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薛沉卻似乎只是順口一問,並不在乎薛熙的答案,吃完了花生米,又說道:“我勸你少跟他們往來,這幾個人都一臉倒霉相。”

  薛熙下意識地點點頭,乖巧地應道:“我知道了。”

  說完以後,他不禁有些茫然……他在薛沉面前,什麼時候這麼聽話過?

  或者說,薛沉在他面前,什麼時候這麼強勢過?

  薛沉哪管薛熙是怎麼想的,薛熙對他來說跟陌生人沒什麼兩樣,不過看在原主人的面子上,提醒兩句就差不多了。

  因此說完以後,薛沉就不再管他,徑自走到簡蘭斯面前,若無其事地說:“師兄,我喝完啦。”

  簡蘭斯垂眸看薛沉,薛沉看起來沒什麼醉意,腳步絲毫不虛浮,動作也不遲鈍,如果不是身上那股淡淡的酒味,幾乎看不出來他喝了酒。

  簡蘭斯心底生出一絲疑惑。

  他見過許多酒量好的人,確實有人能喝很多酒而不顯醉……但酒量再好的人,也不可能一次性喝下這麼多酒。

  他一直知道薛沉身上有不對勁之處,只是以前不在乎,也沒細想過。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對薛沉身上的異常之處變得敏感了起來。

  簡蘭斯心裡疑惑,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只輕輕扶住薛沉的胳膊:“你感覺還好嗎?”

  薛沉眨了眨眼,他出殼以來,還沒有好好喝過酒呢,今天總算痛快了一回。

  而且他剛剛看了一下那些酒上面的標簽,裡面有好幾瓶據說是在股市上一騎絕塵的茅台,年份還挺厲害……不得不說,喝起來是真不錯。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簡蘭斯問起,他突然有一絲絲不好意思。

  在人間,酒鬼可不是什麼好的形像。

  要是給美人留下這種印像可不太好。

  薛沉想了一下,露出個沉痛的表情:“師兄,我是被這些人逼的,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喝酒。”

  簡蘭斯:“……”

  一旁的薛熙:“……”

  你當我們是瞎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這個酒窖就叫做:易方達!

 

 

46 貴客▏我找的是薛沉。

  薛熙原來還以為薛沉只是膽子變大,下手更黑,沒想到他還能這麼明目張膽顛倒黑白。

  這一刻,薛熙真的很想吐槽,很想為王志坦一群人鳴不平,但是他不敢。

  薛熙憋了好一會,小聲應和:“這次確實是表哥做得不對,他太過分了。”

  薛熙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王家一家防著薛沉,只是他母親過世早,自己是王家幫忙帶著長大的,情感上難免更傾向於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再者,利益當前,他確實也對薛沉有所顧慮。

  不過這幾年薛沉主動疏遠了薛家,才讓薛熙重新審視起這個名義上的哥哥……只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薛沉怎麼變成這樣了?

  薛熙現在的心情可以說相當復雜。

  一方面覺得這根本不像他熟悉的那個薛沉,一方面又覺得,這樣好像也不算太壞。

  薛熙內心的百轉千回無人在意。

  簡蘭斯在薛沉痛斥王志坦他們後只稍稍沉默了一會,便習以為常地淡定點頭:“我知道,我親眼看到他們逼你喝酒的。”

  薛熙:“……”

  薛沉這朋友是在哪個市場采購的?!好會睜眼說瞎話啊!

  薛沉聽到簡蘭斯這麼說,神色放松了一點,心想師兄真好,這都能信我!

  “那我們走吧。”薛沉說道。

  “嗯。”簡蘭斯點點頭,側身打開酒窖的門,虛虛搭住薛沉的胳膊,與他一起出了酒窖。

  留下薛熙一人站在原地,手上拿著一盤吃了一半的花生米,風中凌亂。

  薛熙正發著呆,突然酒窖的門被人推開,接著響起一陣驚叫:“怎麼回事?”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叫出聲的是農莊的工作人員,宴席即將開始,他們過來要把酒水搬出去擺好,結果一推開門,頓時被酒窖內的景像嚇了一大跳。

  “我的天!!這些酒是薛總存的——”領班的臉都綠了,一邊叫一邊連忙跑去找負責人,“經理,不好了!”

  “你等等……”薛熙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想要阻止,但哪裡來得及。

  不一會,一群人匆匆趕了過來,為首的是薛茂庭和王志坦的父親王岩,農莊經理和領班緊隨其後。

  薛茂庭面沉如水,王岩跟在他旁邊,一邊走還一邊罵:“到底是什麼人這麼膽大包天,竟然在這種時候惹事!”

  領班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是幾個年輕人……”

  “年輕人?”王岩雙眼眯了眯,突然問道,“薛沉人呢?都快開席了,怎麼還不見他影子。”

  這次請的賓客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不太可能做出這種事,如果是他們自己的人,又是年輕人的話,那範圍就很小了。

  王志坦有王家耳提面命,不可能做這種事。

  薛熙也是有分寸的。

  倒是薛沉至今沒現身,先前沒人注意,現在一想就有些可疑了。

  薛茂庭也想到了這個可能,臉色更沉了一些,但語氣還有些遲疑:“小沉不像這種人。”

  “呵呵,那倒是,小沉這孩子膽子也不大。”王岩打了個哈哈,反正是不是等下就知道了。

  說話間,一群人到了酒窖門口,守著酒窖的工作人員連忙給他們開門:“在裡面。”

  王岩還在說,“這事真的太不像話了,茂庭,不管是誰,你可不能輕饒——”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王岩眼前一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這是怎麼回事?!!!”

  酒窖裡仿佛被打野入侵過。

  薛茂庭的那幾箱存酒被洗劫一空,名酒的瓶子扔了一地,地板上橫七豎八躺了一群酒鬼,全都是平日與王志坦交好的朋友,而王志坦本人就躺在這些人中間,身上的衣服被酒液浸濕,嘴裡還在說著胡話。

  “喝、給我喝!喝不死你!”

  “一個孤兒也、也想分薛家的東西!問、問過我了嗎!”

  薛茂庭的臉沉得隨時能擰下水來,轉頭看了王岩一眼:“他在說什麼?”

  “小孩子喝醉了胡言亂語。”王岩背上冒出一片冷汗,趕緊衝過去,“啪啪”給了王志坦幾巴掌,阻止他再說話,“混賬東西,我讓你胡說。”

  罵了一半,突然又是一驚,“怎麼回事?志坦的臉怎麼這樣?”

  王志坦的臉上又青又腫,眼睛還有淤血,分明是被打了。

  王岩驚疑不定地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薛熙,“小熙,這是誰動的手?”

  薛熙看著自己的腳尖,小聲道,“他們喝醉了,我攔不住……”

  他這話不算說謊,王志坦他們確實喝醉了,薛熙也確實攔不住。

  不過是攔不住薛沉,也不敢攔。

  但是落在薛茂庭耳朵裡就是另一種理解了。

  薛茂庭眼神幾乎能殺人:“喝到攔不住,好啊。”

  王岩:“……”

  他簡直恨不得弄死這幫狐朋狗友,又扇了王志坦兩巴掌,才訕訕去問薛熙: “小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干出這種事?”

  薛茂庭也看向薛熙:“你也有份?”

  “我不是,我沒有。”薛熙毫不猶豫地把手上的花生米往外一遞,大聲說道,“我只是來送花生米的!”

  王岩:??

  “花生米?”薛茂庭都給氣笑了,目光落在那幾人身,眼裡分分鐘要噴出火來,“他們倒是會享受,知道喝酒要配點小菜。”

  他轉頭跟農莊經理道,“讓安保把這幾個人扔出去,今天不准這幫人出現在宴席上。”

  農莊經理生怕被追責,連連點頭:“知道知道,薛總放心,我這就處理。”

  王岩急得話都說不囫圇了:“茂庭,志坦就是年紀小,一時糊塗,你看、這、這……”

  薛茂庭看都懶得看王志坦一眼,顧及兩家情分,他終究沒說得太難聽,只冷冷剜了他一眼:“你這個兒子,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罷拂袖而去,臨走前不忘罵薛熙,“以後不准你跟這些人混在一起。”

  “我知道了。”薛熙暗暗松了口氣,垂著頭乖巧地跟著薛茂庭一起離開。

  “廢物!都是廢物!”等他們的背影一消失,王岩臉上頓時浮出狠戾之色,瞪了幾個農莊的工作人員一眼,“你們還不快把這幾個廢物扔出去!”

  說罷又扇了王志坦兩巴掌,“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那幾個工作人員見他滿臉戾氣,都有些害怕,但也不敢說什麼,戰戰兢兢地過來搬人。

  王岩這才站起來,指著王志坦對農莊經理說道:“你把他弄去催吐,不管他喝多少,都讓他吐個干淨,多灌點醒酒湯,讓他開席前必須醒過來。”

  經理擦了擦汗:“好、好的。”

  王岩這才深深吸了口氣,換上老實憨厚的笑容,匆匆跑了出去。

  ……

  薛茂庭都快氣瘋了。

  那幾箱名酒都是他的私人珍藏,裡面還有好幾瓶罕有年份的茅台,准備用來宴請今天的貴客的,居然讓王志坦那幫人那麼糟蹋了。

  只是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薛家為了今天的宴會費時費力,絕不能讓這種醜事鬧大。

  但王志坦的表現,他剛才說的醉話,都讓薛茂庭不得不多想。

  出了酒窖,薛茂庭斂起怒容,換上社交專用假笑,但眼睛依然控制不住噴火,邊走邊咬牙切齒地問薛熙:“你哥人呢?叫他趕緊過來,你們兩個跟我一起去接待徐總。”

  王岩剛從後面跟上來,一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變,連忙往前兩步,靠到薛茂庭身邊,說道:“茂庭,這事讓小沉去不太好吧,他沒什麼經驗……”

  薛茂庭余光斜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倒是想讓志坦去,問題是他現在能站起來嗎?”

  “……”王岩登時恨得差點沒把牙咬碎。

  薛茂庭說的這個接待貴客的機會,原是王岩好不容易給王志坦爭取來的。

  薛家這幾年發展大不如前,直到前段時間突然時來運轉,公司以前談了很久沒能拿下的雲玨集團突然松了口,將薛氏納入供應商名單裡。

  雲玨作為浮城頂級名企,不知多少公司爭著想拿下這個客戶,加上雲玨有自己成熟的合作體系,一般企業想要拿到雲玨的訂單可沒那麼容易,而雲玨只要手指縫裡漏出來那麼一點,也足夠一個小公司過得很滋潤了。

  拿下雲玨,對薛氏是一個極為難得的轉機,薛氏這段時間蒸蒸日上,薛茂庭也整天紅光滿面,連帶著王家也撈了不少好處。

  這次借著薛老夫人壽宴,薛茂庭大宴賓客,自然少不了生意上的伙伴,這當中最重要的便是雲玨集團的徐仁城。

  雲玨給薛氏的訂單,對接的正是徐仁城手裡的項目。

  這是薛氏未來的發展重點,薛茂庭就有意讓小輩跟著歷練,他一開始考慮的人選是薛沉和薛熙兩人。

  是王岩知道消息後攔了下來,理由也很簡單,薛沉性格內向,跟家裡也不親,萬一把事情搞砸了得不償失。

  薛茂庭對薛沉那種軟糯的性子本就不太喜歡,加上這幾年關系疏離,他也不太管薛沉,對薛沉的感情也就那樣。

  如此被王岩一攛掇,薛茂庭就打消了念頭,轉而讓王志坦跟薛熙一起接待徐仁城,王志坦工作能力一般,但會來事,酒桌上能把人哄好了也行。

  要是能趁機跟徐仁城打好關系,以後還怕撈不到好處!

  王岩費盡心機給王志坦爭取了這麼一個機會,千交代萬交代,怎麼也沒想到王志坦居然在這關頭掉鏈子。

  蠢貨!絕世蠢貨!

  眼看著薛茂庭又要找薛沉,王岩心裡急得不行,要是讓薛沉順著這機會進了公司,那以後就是他們整個王家的絆腳石。

  “茂庭……”王岩臉上賠笑,一副苦口婆心的語氣,“我不是針對小沉,是真覺得這孩子不太適合這種場合……”

  “是嗎?”薛茂庭冷冷看了他一眼,“怎麼也比志坦適合吧?”

  一向與王志坦關系親密的薛熙不知怎麼回事,這時候也出來幫倒忙,說道:“爸,我覺得哥現在挺好的。”

  “唉你這孩子,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王岩抹了下汗,好在關鍵時候,他想起一件事情來。

  他念頭一轉,當即斂起笑容,作出嚴肅的樣子,說道,“茂庭,我就說實話吧,這會讓小沉出面接待徐總真不合適,不單單是那孩子的性子的事,你可能不知道,小沉前陣子進了雲玨集團實習,好像就在徐總手下的項目裡……”

  “有這種事?”薛茂庭停下腳步,眉頭凝了起來。

  薛沉如果在徐仁城的項目裡實習過,那讓他出面接待確實不太合適。

  薛家好不容易拿下跟雲玨的合作,如果在這關口,讓人知道薛家的長子在雲玨工作過,還就在徐仁城的項目裡,難保雲玨那邊不會多想。

  不管哪個公司,都不會容許裡應外合這種事。

  哪怕薛家沒做過,但雲玨這蛋糕那麼多人盯著,萬一讓旁的人知道了,難免不會有人故意生事端。

  雖說以徐仁城的身份,不太可能見過一個小小的實習生,但還是小心為好。

  薛茂庭很快有了決斷,說道:“那算了,就小熙跟我去吧。”

  王岩這才松了口氣。

  正好這時候,迎賓人員領著幾個人從大門處進來,正是徐仁城和另外幾名雲玨集團的人員。

  “徐總,您可算到了。”薛茂庭立刻換上營業笑容,熱情地走過去與徐仁城握手,“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哪的話!”徐仁城也是商場老油條,當即滿面笑容地客套回去,“承蒙你看得起,能來喝上一杯。”

  兩人互相吹捧了幾句,薛茂庭便領著徐仁城往裡走,“來,裡邊坐。”

  徐仁城卻沒急著走,而是四周張望了一圈,問道:“令公子人呢?”

  薛茂庭沒想到徐仁城會主動問起他兒子,一時有些疑惑,但還是指了薛熙一下,說道:“在這呢,小熙,還不趕緊跟徐總問好。”

  薛熙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徐仁城繼續道:“不是,我找的是薛沉。”

  薛茂庭聞言心中一個“咯噔”。

  看樣子徐仁城已經知道薛沉是薛家長子,還一來就找薛沉,難道他是聽了什麼風言風語,今天故意來敲打他們的?

  薛茂庭臉上微微一僵,仍故作鎮定道:“徐總找他有什麼事嗎?”

  徐仁城笑道:“你還不知道吧,令公子前陣子在我手下的項目實習……”

  果然是因為這事!

  薛茂庭心裡不免有些著急,王岩在一旁看到這情形,趕緊站出來為他分憂,說道:“徐總,我看找小沉就不必了吧,他現在還在上學,對公司的事不了解,找他也沒用……”

  “怎麼會沒用呢。”徐仁城打斷他,爽朗地大笑道,“我們新項目選擇跟薛氏合作,就是考慮到薛總是薛沉同學的父親,薛沉同學那麼優秀,相信薛總也不會讓我們失望。”

  薛茂庭:“……?”

  王岩:???

  作者有話要說:

  沉:師兄是我見過最單純的美人,這特麼都能信我。

  蘭斯:。

 

47 醉酒▏那我可以趁機對你做更過分的事嗎?

  徐仁城的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岩整個表情都呆滯了,脫口道:“不可能!”

  徐仁城聞言挑了下眉,有些玩味地反問:“為什麼不可能?”

  王岩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不太正常,連忙露出憨笑,訕訕道:“我就是太意外了,你說小沉這孩子才多大年紀……”

  “不就比志坦小一歲?”薛茂庭冷不丁說道。

  王岩背上又出了汗,趕緊閉上嘴,不敢再說話。

  薛茂庭內心其實也很疑惑,有那麼一瞬間還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不過到底是老江湖,面子上還是穩住了,笑道:“還有這種事,小沉這孩子真是的,也沒跟家裡說一聲。”

  “哈哈,不怪他,他還不知道呢。”徐仁城又笑了笑,打趣道,“先前沒定下來,怕最後合作不成,讓薛同學白高興一場,我就沒跟他說,現在合作案通過了,我才敢來赴宴,等下得跟薛同學好好喝上一杯。”

  薛茂庭聽得精神都要恍惚了。

  他沒理解錯的話,雲玨集團跟薛家合作不止是看在薛沉的面子上,徐仁城還特別重視薛沉的感受,生怕讓薛沉不高興。

  他薛茂庭在商場上奮鬥了這麼多年都沒這麼大面子!

  薛沉是怎麼做到的?!

  薛茂庭心中茫然極了,憋了一肚子的疑問又不好問。

  這時薛熙突然精神一振,看向大門外,激動說道:“我哥來了。”

  眾人紛紛轉頭看去,就見薛沉與一名挺拔俊美的混血青年一起從大廳外的走廊走了過來。

  ……

  簡蘭斯一開始見薛沉步履沉穩,沒有絲毫的虛浮,以為他當真千杯不醉,那麼多酒精都對他不起影響。

  直到出了酒窖之後,薛沉突然從後面把下巴架到他的肩膀,接著把手伸到他身前,勾起他的下巴,發出奇怪的笑聲:“嘻嘻嘻,你真美啊~

  尾音還帶波浪號的。

  簡蘭斯:“……”

  他被薛沉架著的半邊身體瞬間繃緊,好一會,才抬手握住薛沉的手腕,把薛沉的手拉下來,冷靜地問:“你喝醉了?”

  薛沉眼珠骨碌碌轉了一圈,思考片刻,才小聲道:“好像有一點……就一點點。”

  龍生來就有很好的酒量,沒有那麼容易喝醉,但還是那個問題,薛沉現在用的是人身,哪怕這段時間隨著他的修煉,這具肉身增強了不少,但依然不是龍身。

  那麼多高濃度酒精下去,多少還是有一些影響。

  薛沉的意識其實還在,只是心裡有些蠢蠢欲動,這是酒精對意志的破壞。

  龍本來就喜好美色,在這種催動下,異邦美人的臉更叫龍心大動,忍不住想要贊美一二!

  理智上明明知道不該做,但是行為上就是控制不住。

  薛沉忍了忍,沒忍住,又“嘻嘻嘻”笑出來:“但我說的是真心話,你真的很好看哦!”

  他下巴還架在簡蘭斯肩膀上,說話的時候,氣息吐到簡蘭斯的耳朵上。

  簡蘭斯耳根一熱,忍無可忍地轉過身攬住薛沉的腰,繃著臉道:“我帶你去醒酒。”

  “好呀。”薛沉倒是沒拒絕,尚存的理智告訴他這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不過還要提一點要求,“那你要給我摸手。”

  喝完一頓美酒,再有一個美人在身邊摸龍鱗。

  這才是猛龍應該過的生活啊。

  簡蘭斯:“……好。”

  農莊很大,他們找了個空著的房間,又跟服務人員要了醒酒的湯水。

  等簡蘭斯端著醒酒湯回來的時候,薛沉已經舒服地斜癱在椅子上,跟沒骨頭一樣,手還盤著椅子扶手。

  見簡蘭斯回來,薛沉直接張開嘴:“啊——”

  看樣子根本不准備自己動手。

  簡蘭斯無奈之余也有些好笑,奇妙的是,他並不覺得煩,當真走過去,耐心地喂起了薛沉。

  薛沉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師兄別低頭啊。”

  簡蘭斯:“……?”

  薛沉又“嘻嘻嘻”地笑出來,看他的眼神無比真摯:“華夏有個詞叫秀色可餐,配著師兄的美貌喝湯更好喝。”

  簡蘭斯暗暗吸了口氣,認真道:“我知道你醉了,我可以當做沒有聽到。”

  “你真好啊。”薛沉眼睛彎了彎,不但沒有反思自己,居然還得寸進尺地湊得更近了,聲音裡透著蠱惑,“那我可以趁機對你做更過分的事嗎?”

  他靠近得突然,簡蘭斯反應過來的時候,薛沉的鼻尖已經抵到了他的鼻尖上。

  兩人的眼睛只隔著一指不到的距離。

  這麼近看著,簡蘭斯更覺得薛沉的眼睛如海般深闊,明明清澈如琉璃,卻又叫人看之不透。

  實在離得太近了,近到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薛沉說話的氣息。

  薛沉明明喝了不少酒的,可是身上的味道並不重,淡淡的酒氣與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混在一起,意外地讓簡蘭斯的血液躁動了起來。

  仿佛他也醉了一般。

  薛沉的語氣充滿了誘惑,簡蘭斯的心髒和瞳孔一起猛烈地縮了一下,強作鎮定問:“你想做什麼?”

  “嘻嘻嘻。”薛沉又發出奇怪的笑聲,把下巴往上抬了抬,對簡蘭斯微微張開雙唇。

  簡蘭斯垂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薛沉的唇,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嘴唇看起來比平時要紅一些,此時微微張著,露出一點雪白的貝齒。

  薛沉的眼神邪魅狷狂,舌尖輕輕地從牙齒上掃過,“你那麼美,應該知道要怎麼做吧……”

  簡蘭斯不知道“美”和“應該知道”是怎麼聯系起來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似乎失去了控制。

  從來清明冷靜的大腦好像突然凍住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卻又本能地點了點頭:“我應該知道吧……”

  他邊說邊慢慢地靠近過去,如果他沒有理解錯的話……

  簡蘭斯理不清自己此時的思緒,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對即將發生的事並不抗拒,甚至,好像有一絲隱秘的、難以言說的期待。

  薛沉醉得並不嚴重,他的表達沒有出現問題,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這是他想要的……似乎也不是不行。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簡蘭斯神經繃到了極致,還拿著湯勺的手不自覺用力,喉結上下滑動,聲音發緊:“你想做就做……”

  “太好了!”薛沉歡呼一聲,接著張開血盆大口,“嗷嗚”一聲,一口咬到了簡蘭斯的肩膀上,用力地蹭了蹭。

  簡蘭斯:?

  像是一個吹到了極致的氣球終於被綻破,心裡激蕩的一股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簡蘭斯動作僵住,呆滯了片刻,才茫然地低頭看了薛沉一眼,問道:“你在干什麼?”

  “磨牙啊。”薛沉說道,“我覺得我的牙有點癢。”

  說著又“嗷嗷”地啃了簡蘭斯兩口,然後舒服地吐出一口氣,“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這可是他美夢裡才有的劇情!

  真好,借酒行凶,美夢成真了!

  雖然不是龍妃,但都是拿美人磨牙嘛,差不多差不多!

  簡蘭斯:“……”

  他面無表情地推開薛沉:“你說的過分的事是磨牙?”

  “是啊。”薛沉感覺他情緒不太好,試探著問,“是不是太過分了?”

  簡蘭斯:“……有點。”但不是磨牙本身過分。

  薛沉“唉”了一聲,“你反悔了嗎?”

  “沒有。”簡蘭斯深吸一口氣,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最後還是一臉貞烈地閉上眼,“你磨吧。”

  薛沉顯然不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聞言羞澀地對了對手指:“那我可以盤著你嗎?”

  用這個姿勢就更舒服啦!

  “……”簡蘭斯感覺自己完全沒有了世俗的欲望,一臉超脫地說,“隨便你。”

  ……

  薛沉本來就沒有很醉,只是在酒精的刺激下,整個人有點不受控制的亢奮。

  喝過了醒酒湯,抱著簡蘭斯的肩膀蹭了一會,就舒服地眯了過去。

  龍恢復得快,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神智已經回籠得差不多了。

  “好點了嗎?”簡蘭斯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薛沉才發現,他又枕到簡蘭斯的大腿上了。

  他覺得多枕幾次,他都要養成習慣了。

  希望以後龍妃的大腿也這麼好睡!

  薛沉心裡暗暗又記了一筆龍妃標准的小筆記,臉上仍一派淡然,若無其事地坐起來,看了一下時間:“快開席了,我們過去大廳吧。”

  簡蘭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薛沉不動如山,宛如失憶。

  他當然記得自己眯過去前干的事,但他是絕不會主動提起的!

  只要他不承認,他就還是一條端正得體自持的龍!

  成熟的龍,怎麼可能喝了酒就找人磨牙!

  ……當然爽還是爽的,以後可以偷偷回味!

  簡蘭斯不愧是品格高尚的騎士,果然說話算話,見狀什麼都沒有說,只站起身來:“嗯,過去吧。”

  兩人並肩出了房間,沿著走廊往宴客的大廳走,一路沒有再說話。

  薛沉心情有些微妙,明明打定主意不承認醉酒時候干的事的,反正簡蘭斯也不會拿他怎麼樣。

  但是走出房間,腦袋被風一吹,又莫名生出一絲不好意思。

  這種情緒對他來說非常罕見,薛沉心裡不禁犯起了嘀咕,用余光偷偷掃了簡蘭斯一下。

  簡蘭斯看起來倒沒什麼變化,還是那麼好看,就是不知是不是錯覺,薛沉覺得他的眼神好像有一點疲憊。

  這在簡蘭斯身上也是很罕見的,騎士的身體素質十分出色,哪怕之前一起熬夜抓妖的時候,簡蘭斯也全程保持著很好的精神狀態。

  不就是照顧了他一下嘛……

  難道剛剛自己盤他的時候太用力了?

  薛沉不禁陷入了深思。

  這種沉默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他們到了大廳外面,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薛同學,又見面了。”徐仁城笑容滿面地迎面走來。

  薛沉從沉思中回神,有些意外地“咦”了一聲:“徐總,你怎麼也在?”

  徐仁城三兩句把雲玨和薛氏合作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事情其實不復雜,薛氏早兩年就一直想要拿下雲玨這個大客戶,但是雲玨有固定的合作伙伴,別的企業很難再橫插一手。

  今年徐仁城負責的瀾光山度假村項目大獲成功,市場擴大,就想增加一些新的合作企業。

  薛氏的名氣不夠大,正常情況下是很難跟其他強勢的同行競爭的。

  但架不住薛氏有薛沉這麼個外掛。

  要不是有薛沉降服了井龍王,瀾光山度假村項目不一定能這麼順利,加上後面的一些事,讓雲玨更加重視薛沉。

  當然薛氏本身也爭氣,評估下來確實不錯,才有了更深入的合作。

  但如果沒有薛沉這塊敲門磚,薛氏拿不到這個機會。

  徐仁城是會做事的,當下人多口雜,就沒說那麼細,只隱晦提了一下這當中的關系。

  但對薛茂庭和王岩來說,這信息量也夠驚人了。

  尤其是王岩,簡直慌得一批,這些年來,王家對薛沉可不怎麼友好。

  最諷刺的是,他們原來打壓薛沉,是擔心薛茂庭會讓薛沉進公司,分了他們的好處。

  但是現在,怕是薛茂庭都要看薛沉的臉色。

  王岩心緒起伏,不亞於驚濤駭浪,臉上還維持著一貫的憨笑,忙不迭地湊上去,語帶討好:“小沉怎麼才來,是不是沒車啊,你早跟舅舅說一聲,我去接你啊。”

  薛沉一聽這聲音,情緒裡立時浮現出從原主人那裡繼承來的厭惡。

  他本就不是會虛與委蛇的龍,現在還有殘留的酒精作用,直接冷眼瞥了王岩一下,不耐煩道:“裝個屁啊你,我跟你很熟嗎?”

  王岩:?!!

  周圍的人:“……”

  謔!說好的薛大少爺性格溫吞謙和的呢?!

  薛家詐騙啦!

  作者有話要說:

  沉:我可以對你做過分的事嗎?

  蘭斯:(正直臉)你想多過分都可以。

  沉:那你給我修爪子吧。

  蘭斯:(屈辱)你太過分了!!

 

48 身份▏他伯伯,雲玨老板,有錢。

  王岩原以為以薛沉那性子,自己主動示好,他肯定不敢拒絕,何況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所以才故意搶著在徐仁城面前套近乎。

  他怎麼也沒想到,薛沉居然半點面子都不給,還直接口出惡言。

  周圍的人頓時替他尷尬不已,王岩笑容差點掛不住,訕訕道:“看來小沉對我誤會很大……”

  薛沉還要再罵,薛茂庭適時攔了一下,說道:“都別站著了,坐下來再說吧。”

  倒不是為了給王岩解圍,實在是太多人看著,丟人。

  這種宴會本身就是大型社交場合,賓客裡不乏消息靈通的,不一會,這邊發生的事就悄悄傳開了。

  徐仁城在浮城商圈也算有頭有臉,在瀾光山度假村項目後更是如日中天,想跟他攀扯關系的人不少,連帶著,他對薛家大少爺的態度也不得不讓人重視起來。

  薛茂庭剛坐下來,手機就不斷彈出消息,都是一些熟悉的朋友發來的,話裡話外地打探薛沉的情況。

  有揶揄他沉得住氣的,家裡孩子這麼能干,他居然能藏這麼久,不聲不響給大家來這麼一手王炸。

  也有陰陽怪氣的,熟人對薛家情況多少有些了解,一直聽說薛家這大少爺性格懦弱,不堪大用。

  結果,人直接幫薛家拿下雲玨這客戶就不說了,這當面踩舅舅臉的脾氣,怎麼看都跟懦弱不搭邊。

  薛家可真能裝啊。

  薛茂庭:“……”

  他是冤枉的!但以現在的形勢,要真告訴別人他自己也是剛剛才知道,估計只會更加坐實他“裝”的名聲。

  解釋無用,薛茂庭索性收起手機,轉頭看了看薛沉,徐仁城與薛沉坐在一起,兩人果然十分熟稔,不知在說什麼,徐仁城樣子客氣急了,還主動給薛沉加茶水。

  薛茂庭:“……”

  這是他都沒有的待遇。

  薛茂庭心情說不出的微妙,他這些年幾乎沒管過家裡的事,與養子的關系也就那樣,但他做慣了大家長,對薛沉從來不假辭色,薛沉在他面前也一貫唯唯諾諾的。

  這一刻,他與養子的關系卻突然之間倒錯了過來。

  薛沉的存在一下強勢了起來。

  這種突如其來的身份轉變叫薛茂庭有些難以自處。

  相比薛茂庭的思緒萬千百感交集,薛沉就淡然多了。

  薛沉初時對徐仁城的出現有些意外,了解緣由後倒沒再說什麼,他與薛家一家本質跟陌生人差不了多少。

  但這具肉身的主人與薛家仍有著未了的塵緣,薛氏能拿下雲玨這個大客戶,可以說是薛沉帶來的,也可以說是當初收養原主人的因果,薛沉不會干預插手。

  因此聽徐仁城提起,他也就一笑置之。

  至於薛氏能不能接住這次機會,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薛沉不當回事,卻無法阻止其他人對此猜測紛紛。

  薛茂庭心裡何嘗不是好奇得不行,便斟酌了一下用詞,狀似隨意地笑道:“承蒙徐總看得起,小沉能有幸得到您的青睞,也是他的造化……”

  話還沒說完,就見徐仁城連連擺手:“快別這麼說,這是我的造化才對。”

  薛茂庭未竟的話直接梗在喉嚨裡。

  薛沉到底做了什麼!

  徐仁城繼續道:“徐總有所不知,這次跟薛氏合作,並不是我一人拍板的……”

  薛茂庭聽他終於提到了關鍵,精神頓時一振,趕緊湊近了一點,准備細聽。

  恰在此時,一個人影從側邊的小門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衝到薛茂庭旁邊,大著舌頭說道:“姑、姑父,你聽我解釋,我是被薛沉陷害的。”

  來人正是王志坦。

  前頭農莊經理接了王岩的指示,找了人給王志坦催吐,又灌了不少醒酒湯,當真讓王志坦醒了過來。

  王志坦睜開眼一看時間,就猜到自己估計壞事了,追著工作人員問了一圈,知道薛茂庭去了酒窖,看過了自己的醜態。

  他的那幾個朋友都被薛茂庭吩咐送走了。

  王志坦登時慌亂不已,王岩好不容易給他打點了個接待徐仁城的機會,這可是薛氏接下來的重點項目。

  要是薛茂庭因此把他踢出局去,那損失就大了。

  無論如何,他得想辦法在薛茂庭面前把這件事圓過去。

  如此想著,王志坦趕緊換了一身衣服,匆匆跑出來找薛茂庭解釋。

  說到底,這事全怪薛沉。

  王志坦是被強行催吐醒來的,此時人還半醉著,身上酒氣衝天,腦袋混沌不清,只記著要撇清自己的問題,也沒細看場合,就急切地把責任往薛沉身上推,聲音還不小,一下把一桌子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薛茂庭一看到他,臉色就是一沉,沒好氣道:“你還敢出現,趕緊回家躺著去。”

  王志坦看薛茂庭發怒,心中更急,越發控制不住音量,大聲道:“我我說的都是真、真的……是薛沉灌我喝、喝的酒,他還打我、我們,那些酒都都是薛、薛沉喝的——”

  “住口!你還敢在這裡胡言亂語。”薛茂庭氣得一拍桌子,“不看看你自己什麼樣子!”

  先不說當下形勢大變,薛沉一躍成為全場焦點,那麼多人看著,容不得王志坦出言不遜。

  光看王志坦這副模樣,說的話能有半點可信之處?

  他跟那群狐朋狗友那麼多人,叫薛沉一人給打了灌了,這話合理嗎?

  說酒是被薛沉喝的就更離譜了,薛沉真要喝了那麼多酒,能好好坐在這裡?

  這種毫無邏輯的話,王志坦居然張口就來,平日裡還不知怎麼糊弄他的。

  ……不得不說,薛茂庭雖然分析思路被常識蒙蔽了,結論倒是沒錯,可謂歪打正著。

  “王岩。”薛茂庭沉著臉看向另一處,“還不把你兒子帶走。”

  因為薛沉對王岩毫不遮掩的不爽,薛茂庭怕鬧出不愉快,臨時讓王岩去了別的桌子。

  等王岩聽到王志坦大聲叫喚的時候,王志坦已經把話說完了。

  “混賬你在干什麼。”王岩臉都綠了,趕過來扭住王志坦的胳膊要把他拖走。

  但王志坦此時被酒精麻痹了判斷能力,只顧著給自己洗白,根本聽不進旁的話,指著薛熙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們問、問小熙,他也在場——”

  薛熙正為王志坦感到丟人呢,沒想到鍋冷不丁傳到自己身上。

  一桌子的人順著王志坦的手勢看向薛熙,薛熙被這麼多人看著,難免有些心虛,下意識看了薛沉一眼。

  正好薛沉也向他看來,眼神似笑非笑。

  薛熙背脊一冷,一種莫名的求生本能讓他果斷板起臉,義正言辭道:“表哥,你還是多吃兩顆花生米吧!”

  王志坦:?

  王岩氣急敗壞,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去扭他,“丟人現眼的東西——”

  然後就被王志坦給甩開了。

  喝醉的人力氣格外大,王志坦還是青壯年紀,王岩冷不丁被他甩到邊上。

  王志坦腦袋混沌一片,只急著證明自己,見薛熙不肯再開口,目光一掃,又落到了與薛沉坐在一起的簡蘭斯身上,當即指向他道:“他也在場,他可以證明……”

  簡蘭斯只淡淡掃了他一眼,連開口都懶得。

  王志坦被酒精控制,見簡蘭斯不理他,竟是氣得口不擇言了起來,“你為什麼不、不說話,是不是因為你跟薛沉有一腿!!別以為我不、不知道,薛沉喜歡男的——”

  這話一出,滿座皆驚。

  “保安在哪裡,還不快把人拖出去!”薛茂庭再也坐不住,原本想給王家留點面子,現在連著薛家的臉也丟得差不多了。

  農莊經理汗涔涔地帶著兩個大漢進來,架著王志坦往外走,這下王志坦理智徹底崩潰,一邊掙扎一邊大叫,“我說的是真的,薛沉是同性戀,那個洋鬼子一定是他的姘頭——”

  大廳裡有片刻的寂靜,薛茂庭手刃王志坦的心都有了。

  反而當事人絲毫不受影響,薛沉只覺得很滑稽,一臉不屑地嘲諷:“酒後吐真言,這人的心裡話可真齷齪啊!”

  說著還湊近了簡蘭斯,小聲道,“師兄,等下吃完飯,我們再打他一頓,我按住他,你動手……”

  簡蘭斯正在思考那句“酒後吐真言”,不知薛沉醉時說的話,是不是真言?

  見薛沉靠過來,他默默點了點頭:“好。”

  他們兩人姿態太淡定太坦然,即使賓客方才有所聯想,此時也只覺得是王志坦心思齷齪,胡言亂語。

  當事人都懶得避嫌,真相是什麼還不清楚嗎?

  一個在開席前就醉成這樣的人的話,能有幾分可信度?

  薛沉確實很淡定,甚至覺得王志坦莫名其妙得很可笑,他們龍族的審美可是超越種族的,區區性別算得了什麼?

  拿性取向攻擊一條龍,跟贊美有什麼區別?

  一場本應該很尷尬的風波就這樣平息了下來。

  王岩整個背部一片濡濕,恨不得原地消失,不要叫人注意到,他縮著頭正要遁走。

  這時徐仁城突然皺了皺眉,不滿道:“剛剛那個人是誰,這樣胡說八道,連句道歉都沒有嗎?”

  王岩只好停了下來。

  他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但形勢比人強,他很清楚今天這關要是過不去,王家的好日子估計也到頭了。

  心裡有了計較,哪怕對薛沉再多忌恨也只能忍下來。

  王岩露出憨厚的表情,點頭哈腰地對薛沉道:“小沉,你表哥喝多了亂說話,請你不要放在心上,舅舅替他跟你道歉……”

  他一輩子沒在薛沉面前這麼卑微過,可惜薛沉並不領情,直接當做沒聽到。

  王岩差點沒氣死,還要假意討好,就聽徐仁城又道:“只跟薛同學道歉嗎?令郎剛剛可是罵了兩個人,小簡也不能白吃這個虧吧?”

  王岩:“……”

  這麼多人看著,他給薛沉道歉還不夠,還要給薛沉那個洋鬼子朋友道歉?!

  因為簡蘭斯是跟薛沉一起出現的,年紀輕,其他人又不認識,所以從一開始就被默認為薛沉帶來的朋友。

  兩人出現後,徐仁城接連透露的信息使得大家的焦點一直在薛沉身上,因而一直沒人細問簡蘭斯的身份。

  此時徐仁城提到,大家才終於把注意力落到他的身上。

  薛茂庭從徐仁城的稱呼裡敏銳地注意到,徐仁城似乎認識這個混血青年……難道,這個人不僅僅是薛沉的朋友?

  薛茂庭心念電轉,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麼,但他還算沉得住氣,鎮定地衝簡蘭斯笑了笑:“說起來真是失禮了,你是小沉的朋友吧,還沒請教?”

  “我是薛沉的朋友。”簡蘭斯應道,這才從手機裡調出一張電子請柬,“不過今天是替家裡的長輩出席的。”

  “這樣啊,那是我們怠慢了。”薛茂庭邊說邊去看請柬,“不知你的長輩是……”

  話未說完,他整個人突然呆了呆,不敢相信般地看了看請柬上的名字,又看了看簡蘭斯,聲音裡也帶了驚訝,“你是替段董出席的?”

  他說段董的時候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還是王岩見狀不對,探頭過去看了一眼請柬,接著也叫出聲來:“怎麼可能!怎麼會是段蒼松!”

  段蒼松正是雲玨集團的大股東之一,是雲玨集團真正意義上的老板,地位比徐仁城更加超然。

  薛氏好不容易拿下雲玨,薛茂庭這次除了邀請徐仁城,也禮節性給段蒼松發了請柬,但從沒指望過段蒼松會出席。

  徐仁城過來就夠給面子了。

  因此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想過這個混血青年會跟段蒼松有關系。

  難怪徐仁城要給他說話。

  段蒼松的名字一出來,滿座嘩然。

  薛沉也震驚地看向簡蘭斯,語氣中充滿不可思議:“你伯伯是雲玨老板?”

  他記得段蒼松的名字,晉久恆會找簡蘭斯處理田螺精的事,正是段蒼松引薦的。

  但簡蘭斯沒說過段蒼松就是雲玨的老板……准確來說,簡蘭斯沒有刻意隱瞞過,只是薛沉自己不認識罷了。

  簡蘭斯見薛沉一臉震驚的樣子,以為他生氣了,一時有些無措,說道:“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薛沉一把捧住他的手掌,動容道,“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找個機會,帶我去見你伯伯吧……”

  簡蘭斯:“……”

  他伯伯,雲玨老板,有錢。

  作者有話要說:

  沉:帶我去見家長!

  蘭斯:這麼快啊……(緊張)

  沉:不快不快,早充值早享受,我的vvvvvip

 

49 塵緣▏你屏蔽我了嗎?

  薛沉的關注點不能說很離譜,但也讓簡蘭斯很是無語了一陣。

  提著的心落了下來,簡蘭斯無奈地扶了一下額頭:“好。”

  “你真好。”薛沉的眼神越發真摯。

  另一邊,大廳裡已經隨著消息的傳開躁動了起來。

  段家可是浮城真正的頂級豪門,段家的小輩居然出現在薛家的宴席上,似乎還是薛家長子的好友。

  這可是一個了不得的信號。

  便是徐仁城也有些意外,他剛才確實有給簡蘭斯出面的意思,也一直知道簡蘭斯身份不簡單。

  畢竟,剛進雲玨實習就能拿到那麼高的權限,還有雲玨破例給他在浮城大學申請的委培研究生名額,怎麼看都是個關系戶。

  但真沒想到會是這麼強的關系,關鍵簡蘭斯跟段蒼松也不是一個姓的啊。

  等等……徐仁城後知後覺想起來,段蒼松的母親,也就是簡蘭斯的奶奶,就是姓簡的。

  好家伙,是隨奶奶姓的!

  徐仁城佛了,不過他也就驚訝了一會,接著了然一笑:“我說呢。”

  他這才跟薛茂庭繼續前頭未完的解釋,“實不相瞞,這次跟薛氏合作,其實是段董提議的。”

  “段董提的?”薛茂庭又是一驚。

  薛氏的規模跟雲玨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按說要讓段蒼松注意到都不容易,何況讓他親自關注。

  很顯然,當中出現了某些契機。

  薛茂庭看向薛沉和簡蘭斯。

  不過簡蘭斯並沒有說太多,只含糊道:“主要還是薛氏的業務正好符合雲玨的需求,不然也合作不了。”

  這倒是實話,如果單是為了給薛沉面子,直接給薛沉好處就行了,沒必要這麼拐彎抹角。

  與薛氏合作,是因為薛氏的業務確實不錯,所以順水推舟罷了,不然徐仁城不會一開始沒有先告訴薛沉。

  當然,順水推舟也要有水,只要不傻,都能知道這水來自哪裡。

  薛茂庭是聰明人,見簡蘭斯無意多說,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薛沉也是一笑而過,他在聽到簡蘭斯伯伯就是雲玨董事的時候,心裡已經有所猜測。

  雲玨長期跟張鼎玉道長這樣的大師合作,可見對玄學方面是很重視的。

  薛沉既幫雲玨解決過井龍王的事,後來又給晉久恆處理了不少問題。

  晉久恆是段蒼松的朋友,多少會在段蒼松面前提一嘴。

  就像徐仁城一開始想開高薪讓薛沉在雲玨內部轉正做吉祥物一樣,段蒼松順勢給薛沉一個面子再正常不過。

  何況薛沉還是簡蘭斯的朋友。

  簡蘭斯今日會赴宴,也是段蒼松考慮到他與薛家長子是朋友,特意將薛家的請柬轉給了他的緣故。

  薛沉琢磨,既然簡蘭斯的伯伯這麼會做人,有機會見面的話,就給他打個折吧!

  ……

  宴席進行到一半,薛沉與簡蘭斯留下給薛老夫人的賀禮,道過賀後就先離開了。

  不是不給面子,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簡蘭斯的身份一傳開,整個宴會的風向瞬間大變,來給薛沉和簡蘭斯敬酒的人比給薛茂庭和薛老夫人敬酒的還多。

  就很人間真實。

  薛沉是無所謂別人怎麼看他的,但是吃飯頻頻被打斷,還要跟不認識的人社交就很煩。

  他是那種不花錢就能隨便聊天的龍嗎?

  要是有美人還好說,這些人長得也就那樣,薛沉能有耐心就怪了。

  正好簡蘭斯也不喜歡這種場合,於是兩人吃了一半,就默契地一起溜了。

  以簡蘭斯的身份,他要走是沒人敢留的。

  薛沉的話,直接無視一切凡人。

  走得非常順利。

  兩人一起往農莊外走,遠離了人群,簡蘭斯才正式跟薛沉提起了自己的身世。

  簡蘭斯父親兄妹一共三人,大哥就是現在的雲玨董事段蒼松,中間還有個姐姐,簡蘭斯的父親年紀最小,隨母親也就是簡蘭斯的奶奶姓。

  “……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去歐洲留學,認識了我母親,想跟她結婚,但我母親當時是蘭斯家族最勇猛的騎士,她一生都在追尋惡龍利維坦的下落,不願意為了結婚到華夏生活,最後我父親決定放棄雲玨的繼承權,隨我母親留在歐洲。”

  也因此,簡蘭斯在國外出生成長,從小隨他母親修行,成為蘭斯家族新一代的騎士,以斬妖除魔為己任。

  不過他身上畢竟有一半華夏血統,所以每年假期都會到華夏生活一段時間,與他父親家族的關系一直不錯。

  這次簡蘭斯到華夏追捕鸮面鯨,也就順理成章進雲玨實習,順便讀個研。

  因為他父親很早就定居國外,又不參與雲玨的事務,國內很少人知道段家還有簡蘭斯這麼個小輩。

  就連徐仁城,也是剛剛才領悟到真相。

  簡蘭斯笑道:“現在騎士也很少專職,都要工作養家,我父親家族這邊怕我以後混不好,我一回國,就安排我去公司實習……”

  薛沉不禁發出了感同身受的唏噓:“我懂,太卷了。”

  連龍族都在內卷,騎士要上班,那不是很正常!

  不過,薛沉對簡蘭斯的身份其實是無所謂的……他自己都披著馬甲呢。

  也就是聽到簡蘭斯伯伯是雲玨董事的時候激動了一下,那還是開玩笑居多的。

  人間的關系對他來說都是浮雲罷了。

  當然咯,簡蘭斯毫不猶豫地答應帶他去見家長,咳,見伯伯還是感人的。

  想到此處,薛沉看簡蘭斯的眼神再次真摯了起來:“師兄,你……”

  “我很好,我知道了,謝謝。”簡蘭斯心有余悸地打斷,他感覺自己很快要“你真好”ptsd了。

  難怪華夏人都不喜歡好人卡。

  薛沉:“……”師兄都會搶答了啊。

  簡蘭斯說完後直直地看著薛沉,他的心裡其實有很多疑問,關於薛沉與薛家的關系。

  一直到今天來之前,他其實才聽說了薛沉的身世,以及一些關於薛沉以前的傳言,但簡蘭斯覺得很不對勁,那些傳言中的人,跟他認識的薛沉,根本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今日宴席上,許多賓客都注意到了這一點,但只當是薛沉長大了,性子變了。

  簡蘭斯卻覺得不是,他這些天與薛沉相處深入,能感覺到薛沉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人,這種自我是由內而外的,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薛沉對薛家的態度也很奇怪,不是想像中因為血緣隔閡導致的疏離,而是一種更陌生,更隨意的態度……

  簡蘭斯正猶豫是不是該開口,背後傳來薛熙的喊聲:“哥,等一下——”

  薛沉與簡蘭斯回頭,就見薛熙不知什麼時候跟了出來,一路小跑到他們面前停下,巴巴地看著薛沉,欲言又止。

  薛沉停下腳步,神色淡淡,問道:“有什麼事嗎?”

  他的姿態太疏離,薛熙愣了愣,開口問道:“你現在就走嗎,不回家住一晚嗎?”

  “不了。”薛沉隨口道,“又沒有什麼事。”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話,薛熙卻莫名聽出了不一樣的意思,他沉默了一會,才又問道:“那以後呢?你以後還會回家嗎?”

  薛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意有所指地反問:“重要嗎?”

  原主人與薛家的疏離非一朝一夕的事,其實彼此間早已心知肚明,薛家這些年的忽視,本身也有放任的意思。

  雲玨那邊不知道薛沉與薛家真正的關系,此番歪打正著,其實全了原主人與薛家的這段塵緣。

  也是薛沉借了這具肉身的因果。

  他與薛家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這是最好的結果。

  “要不你到公司上班吧。”薛熙也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些急切,“讓爸爸把股份轉給你……”

  “我不需要這個。”薛沉打斷他。

  薛熙再次陷入沉默,心情也變得茫然。

  他與薛沉小時候關系其實是不錯的,他曾經也很喜歡這個哥哥。

  後來他母親去世,王家主動負擔起照顧他的工作,身邊的哥哥換成了王志坦,與薛沉就慢慢疏離了。

  這些年,他在王家的攛掇下,對薛沉始終懷有戒備,這兩年更是聯系都很罕有。

  直到此刻,他突然又想起了小時候跟薛沉一起生活的回憶。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雖然此時薛沉就站在面前,但薛熙有種感覺,他熟悉的薛沉,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良久,薛熙問:“那我以後還可以找你嗎?”

  薛沉覺得凡人的行為真叫龍看不懂,但還是說道:“真有事就找咯。”

  薛熙用力地點點頭,拿出手機:“那我加一下你微信。”

  一旁的簡蘭斯:“……”

  好感人的兄弟情,居然連微信都沒加過。

  .

  壽宴後,薛熙主動給薛沉報告了幾次消息。

  薛家宴席上的事在圈子裡傳得沸沸揚揚,事後許多人明裡暗裡地打探薛沉和簡蘭斯的情況,借機攀附薛家的人也多了起來。

  一夜之間,落寞了幾年的薛家在社交圈裡又變得炙手可熱。

  大家都以為薛沉會順勢進入薛家的公司大展拳腳,沒想到之後薛沉又再次隱身了。

  對此,大家紛紛表示,薛家真沉得住氣啊,這是又要悄悄努力,然後驚艷所有人?

  薛茂庭對此只能表示無可奉告。

  難道他不想讓薛沉進入公司嗎?薛沉嫌他煩把他拉黑了都……

  但這是絕對不能說出去的。

  再就是,薛茂庭在壽宴後把王家踢出了公司。

  王志坦那天出那麼大的醜,還對薛沉和簡蘭斯出言不遜,薛茂庭不可能讓王家繼續留在跟雲玨合作的項目裡。

  一開始薛茂庭還顧慮亡妻的情分,想給王志坦一份清閑的工作養著他。

  但王家哪裡甘心,他們不敢跟薛茂庭鬧,就故技重施,暗地裡去攛掇薛熙。

  薛熙如今已經很清楚,薛沉對薛氏的財產根本沒有興趣,何況還被薛沉提點過,對王家有了戒心,哪裡會被他們煽動。

  但王家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薛熙實在不厭其煩,索性告狀到了薛茂庭面前。

  王志坦那天的醉話本就讓薛茂庭起了疑心,加上這一節,不難知道,薛沉跟薛家的關系走到這個地步,王家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在這種懷疑下,薛茂庭干脆徹查了王家在公司裡的作為,這一查就查出了很多東西。

  薛熙:【爸爸說,他早就知道舅舅拿回扣,只是念著情分,才一直睜著眼閉著眼,但沒想到他們這麼過分。】

  薛熙:【表哥現在找不到工作,天天堵我,跟我哭訴,我快煩死了】

  薛熙:【他那些朋友也不理他了,真現實啊】

  薛熙:【哥,你還沒看手機嗎?】

  薛熙:【你屏蔽我了嗎?】

  薛沉:【謝謝,你提醒我了。】

  薛熙:【??】

  薛沉不再回他,直接設置了屏蔽。

  他對凡人的家長裡短並沒有興趣,薛熙打這麼多字,都沒領悟到和他聊天的要點。

  太沒靈性了。

  薛沉屏蔽完薛熙,感覺聊天界面都清爽了不少,正好又有一條信息彈了出來。

  楊冰:【薛大師,在嗎?】

  楊冰:【我有個朋友遇上一些事,想請你幫忙看看。】

  楊冰:【他很有錢。】

  楊冰:【[紅包]

  薛沉:【在^w^

  看,楊冰就有靈性多了!

  難怪這麼紅!

  作者有話要說:

  楊老師:想紅,最重要的是要有靈性。

 

50 夜半歌聲▏我肯定是撞鬼了!

  薛沉對楊冰印像不錯,長得好看不說,還給伏波君的微博賬號帶了不少流量。

  光憑這一點,薛沉也不會不給她面子。

  因此楊冰一說,他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楊冰似乎松了口氣,回道:【太好了,那你跟小簡先生什麼時間方便,我們約一下。】

  薛沉疑惑:【咦,你也找了蘭斯嗎?】

  楊冰反問:【咦,你們不是一個組合的嗎?】

  薛沉:“……”

  不知不覺,他跟師兄在外界眼裡都打包成組合了。

  不過好像也不不錯,師兄賞心悅目還賢惠,有他一起辦事更有效率。

  薛沉:【你說得很對,我等下就跟他約時間。】

  楊冰:【哈哈,我就說嘛,你跟小簡先生配合那麼默契,我不可能看錯的。】

  薛沉:“……”

  美女雖然很有靈性,但眼神似乎不是很好。

  薛沉也懶得解釋,反正師兄那麼好,肯定不會拒絕他的。

  以防萬一,他還是先給簡蘭斯發了條試探信息:【師兄,有件事需要你……】

  簡蘭斯:【好。】

  薛沉:“……哇。”

  雖然知道師兄是個好人,但這也答應得太快了。

  好歹先問問是什麼事吧?

  ……

  楊冰那邊的人似乎很著急,薛沉剛答應,她就趕緊給約好了時間。

  薛沉才知道,楊冰說的那個碰到事情的朋友,原來是她在娛樂圈的前輩,曾經紅極一時的老牌明星何自聲。

  何自聲的人生履歷非常傳奇,他干幾歲出道就爆紅,是當時的圈內頂流,坐擁萬千粉絲,被看好成為下一代天王。

  不料就在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受邀到歐洲出席活動,結果跟異國女歌手麗芙一見鐘情,談起了戀愛,之後更是不顧經紀公司反對,迅速跟麗芙領證結婚。

  何自聲的事業因此受到很大的衝擊,麗芙也干脆退出歌壇,遠離故土定居華夏,做了何自聲背後的女人。

  好在何自聲雖然短期內流失了許多粉絲,但他對感情的堅定態度卻贏得了路人的好感,慢慢又重新站穩了腳跟。

  如今二干年過去,何自聲已經成功轉型實力演員,成為圈中地位不凡的前輩,跟麗芙的感情也一如以往,是人人稱道的模範夫妻。

  到了約好的時間,薛沉和簡蘭斯按照楊冰發來的地址,一起前往何自聲的家裡,楊冰因為還有通告就沒有一起過去。

  大概是楊冰提前打過招呼,何自聲見到薛沉和簡蘭斯的時候並沒有因為兩人過分的年輕而產生質疑,客氣地把他們請進屋子裡。

  “裡面請。”何自聲說道,他今年已經快五干歲,但保養得很好,容貌依舊出色,不愧是曾經的頂流偶像。

  不過最近大概沒休息好,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疲憊,眼下還有一圈青色。

  薛沉和簡蘭斯跟著何自聲往屋裡走,薛沉邊走邊問:“尊夫人不在嗎?”

  都說何自聲跟他的異國妻子麗芙鶼鰈情深,按說何自聲遇到這種事情,麗芙應該陪在身邊才對,但此時只有何自聲一個人,麗芙並不在。

  “她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不信這些。”何自聲神色有些無奈,解釋道,“而且也不喜歡我提這些,所以我只好趁她不在的時候約你們過來。”

  薛沉點點頭道:“那也正常。”

  三人在客廳坐下來。

  何自聲迫不及待地問:“聽楊冰說,你們用眼睛就能看出有沒有撞鬼?”

  薛沉跟簡蘭斯同時無語了一下。

  但是跟普通人很難解釋修為這種東西,也沒有必要就是了。

  薛沉含蓄道:“……那你就這麼理解吧。”

  又問,“你懷疑自己撞鬼了?”

  “不是懷疑,我就是撞鬼了。”說到正題,何自聲的臉色一下凝重了起來,有些恐懼地看了周圍一圈,才壓低聲音,跟他們講述自己的情況,“是這樣的,最近一段時間,我家裡發生了很多怪事……”

  何自聲說,大約半個月前開始,他經常在深夜睡覺的時候,被一個奇怪的歌聲驚醒。

  那個歌聲不知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充斥著整個屋子,他找遍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

  據他形容,那歌聲極為詭異,尖銳高亢,唱著破碎離奇的內容,完全不像正常人類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最可怕的是,那個聲音還有著極強的穿透力,每每都像是從腦子裡直接響起的一樣,他用了耳塞也不管用。

  何自聲指了指自己眼睛下面的青色,“我已經半個月沒睡好覺了。”

  “夜半歌聲……”薛沉與簡蘭斯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不解。

  邪祟喜陰怕光,確實很多鬼魅會在夜晚出沒,一些陰物出沒也會伴隨著聲音,這些都與他們的本體和執念有關。

  比如田螺精半夜騷擾晉久恆的時候,就會發出“嗚嗚”的聲音,實際是風吹進螺殼發出的鳴響。

  半夜唱歌的鬼魅,還能直通腦內,卻不知是何東西。

  薛沉問道:“你聽得出來唱的是什麼歌嗎?”

  何自聲搖搖頭,“那個歌的發音很奇怪,我聽不懂唱的是什麼。”

  簡蘭斯問:“尊夫人呢?她怎麼說?”

  提到麗芙,何自聲臉色更加凝重,沉聲道:“可怕的就是,我夫人說她什麼都沒有聽到。”

  何自聲被那個歌聲折磨得夜不能寐,但與他同床共枕的妻子麗芙卻一無所聞,開始何自聲以為是麗芙睡得太沉的緣故,便有幾次在歌聲響起時把麗芙推醒。

  結果發生了更驚悚的事,麗芙表示,她什麼都沒有聽到。

  “麗芙不信這些,也不信我說的話。”何自聲重重地嘆了口氣,“她覺得我只是幻聽了,讓我去醫院掛號。”

  不僅如此,麗芙還認為迷信思想只會耽誤治療,不准他找大師來看。

  何自聲捏了捏眉心,“麗芙說,如果讓她發現我找那些和尚道士,她就去媒體曝光我,讓大家都知道我是傻子。”

  薛沉:“……尊夫人性情還挺剛烈。”

  這些年麗芙不曾在外界露面,但大家都覺得會在巔峰期引退跟隨何自聲到華夏生活的人,應該是很溫柔體貼的。

  現在聽何自聲這麼說,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何自聲訕訕一笑:“她是很有原則的……不過我也就喜歡她這點。”

  薛沉直接無視他後面那句話……別以為本龍不知道麗芙長得多漂亮!

  “她說的也有一定道理。”薛沉打量了一下屋子,說道,“你家看起來不像鬧鬼。”

  何自聲家開闊通透,格局很好,屋裡也不見絲毫陰邪穢氣,根本沒有什麼鬧鬼的跡像。

  “不可能。”何自聲卻不能接受這個結論,干分肯定地說道,“我絕對是撞鬼了!”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接著又說了一件事。

  “你們不知道,我前兩天差點就被鬼帶走了。”說到這個,何自聲臉色微微發白,顯然心有余悸。

  薛沉問:“怎麼說?”

  何自聲道,他這段時間被那個詭異的夜半歌聲折磨得差點崩潰,所以都會在白天的時候抽空補覺。

  不過平時有通告,一般是在外面錄節目的空檔休息。

  直到兩天前,他跑完行程在家休假,結果午睡的時候,就遇到了一次可怕的鬼壓床。

  那天麗芙在另一個房間做瑜伽,他就自己在臥室午睡,不料睡到一半,突然身上被什麼重物壓到,他一下子醒了過來,然後就發現自己的身體被控制住了。

  他清晰地感覺到身上壓著的是一個人形的東西,還有一雙手緊緊地捂住他的口鼻和眼睛,讓他無法睜開眼,也無法說話呼救。

  他用力掙扎,但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他根本動彈不得。

  “我當時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何自聲眼睛裡流露出明顯的恐懼,後怕地說,“還好麗芙及時出現……”

  當時何自聲被不知名的東西壓著,身體動不了,口鼻被捂住,連呼吸都很困難。

  就在他瀕臨死亡的時候,麗芙的聲音如天籟般在他耳旁響起:“親愛的,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隨著麗芙的聲音出現,壓在何自聲身上的東西也跟著移開了。

  何自聲的身體這才恢復自由,得以睜開眼睛,繼續呼吸,他當時一下子彈了起來,四處尋找,但是房間裡除了麗芙,並沒有任何別的人影。

  而他跟麗芙說了自己的遭遇後,麗芙也很明確地告訴他,她進房間的時候只看到他自己在睡覺,房間裡沒有別的東西。

  “麗芙覺得我只是太累了做噩夢,但我知道不是。”大概太害怕了,何自聲漸漸激動了起來,“我當時是醒著的,那種被壓住的感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而且……”

  他頓了一下,接著解開自己的襯衫扣子,把左邊的衣服拉開,露出心髒的位置,“你們看這個。”

  薛沉和簡蘭斯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就見何自聲胸口的地方,赫然有五個手指印一樣的紫色淤青,上面還有兩道血痕,像是指甲劃到的。

  簡蘭斯皺了皺眉:“這是?”

  何自聲聲音發緊:“那個鬼從我身上離開之前,用力掐了我的心髒一下,我覺得它想要挖我的心。”

  薛沉不免有些疑惑:“你夫人看過這個淤青嗎?”

  麗芙再不信邪,這個淤青總能看到吧。

  “看過。”何自聲仰天落淚,“她問我是不是在外面給別的女人抓的,故意找借口騙她。”

  薛沉、簡蘭斯:“……”

  也不能說這個懷疑不合理。

  作者有話要說:

  沉:有一說一,麗芙女士對丈夫的信任還沒有師兄對我信任多。

 

51 恩愛夫妻▏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何自聲捂住胸口的淤血處,樣子看起來明顯已經有些神經衰弱,情緒也不太穩定。

  但薛沉和簡蘭斯卻越發覺得奇怪。

  現在的精怪很謹慎狡猾,比如田螺精騷擾晉久恆那次,晉久恆家裡就看不出端倪。

  所以一開始,他們在何自聲家雖然沒有發現陰邪鬼祟,但還是相信何自聲的說法,對他家裡的情況抱有懷疑的。

  何自聲胸口的這個指印,卻打破了他們的猜測。

  這個指印太深太明顯,還有已經結痂的指甲劃痕,這個程度的傷害,如果真是邪祟作怪,何自聲現在身上絕對已經陰氣籠罩了。

  但何自聲此時除了疲憊和恐懼,身上並沒有半點邪祟氣息。

  那個淤紫的指印雖然猙獰恐怖,卻絕不是鬼魅作祟的結果,真要說的話,倒更像是物理傷害。

  薛沉默了一下,委婉問道:“你有去醫院檢查過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何自聲現在情緒有些敏感,聞言整張臉皺到了一起,“你也覺得我在胡言亂語嗎?”

  大概是急了,他語氣有些不好,薛沉也不在乎,說道:“我只能告訴你,你這個指印,不是鬼造成的。”

  “不是鬼難道是人嗎?”何自聲說著又激動了起來,“我家裡只有我跟麗芙兩個人,麗芙是丁克,我們連孩子都沒有,而且那天還是麗芙出現,才把那個鬼嚇走的……總不能是麗芙抓的吧?”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何自聲說過那天壓在他身上的“人”力氣極大,能讓他這樣一個成年男性動彈不得,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這顯然不是一個普通女性能辦到的。

  這樣一來,整件事幾乎就不可解了。

  薛沉卻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默默思考了起來。

  何自聲卻已經對他們失去了信心,一改先前的溫和客氣,說道:“楊冰跟我打包票說你們很厲害,我相信她才找你們來處理這件事,你們找不出原因沒關系,但你們跟麗芙一樣,懷疑是我自己有問題,說實話,我感到很失望。”

  “今天就先這樣吧。”他看看時間,“我夫人快回來了,讓她看到你們不太好。”

  這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薛沉卻突然抓到了一個信息,問道:“尊夫人一直覺得是你自己有問題嗎?”

  “我不是說過了嗎?”何自聲大概是覺得他的問題很多余,語氣中透出一絲不耐,“麗芙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這時簡蘭斯也察覺到了什麼,問道:“不信邪,也不信你嗎?”

  簡蘭斯的問題,正是薛沉在何自聲的講述中感到的不對勁的地方。

  何自聲跟麗芙的愛情故事在網上廣為流傳。

  薛沉和簡蘭斯來之前搜過何自聲的資料,順便看了麗芙的履歷。

  可以說,比起何自聲,這位曾經的異國女歌手的傳奇程度更勝一籌。

  雖然當年很多人為何自聲的選擇感到惋惜,但實際上,他們兩人在一起,麗芙放棄得更多。

  跟何自聲認識的時候,麗芙剛剛出道不久,憑借著一副驚人的好歌喉,她的唱片銷量一騎絕塵,在歐洲多個國家都很受歡迎,連華夏都有她的粉絲,被媒體誇張地譽為二十世紀最後的天後。

  這期間還有一件至今為粉絲所津津樂道的趣事。

  麗芙一開始發唱片的時候是沒有露面的,也從不接受任何面對面的采訪,外界一直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麗芙對此的解釋是不想讓自己的長相影響到大眾對她的歌聲的判斷。

  因此一開始大家都猜測,麗芙應該長得不怎麼樣,甚至很可能是醜陋的,才會不敢在公眾面前露臉,怕影響了唱片銷量。

  直到不久後,麗芙跟來自華夏的何自聲墜入愛河,才終於公開接受記者采訪。

  而她的第一次露臉,就是公開跟何自聲的戀情,同時宣布引退,隨何自聲到華夏生活。

  那場記者會極為轟動,在華夏和麗芙的母國引起了熱烈的討論,至今仍能從網絡上找到當時的視頻。

  如此盛況的原因,除了華夏當紅偶像與歐洲最強女歌手本身的話題度外,就是麗芙驚人的美貌。

  大眾那一刻才知道,麗芙不但不醜,還美得驚為天人。

  原來麗芙說不想因為自己的容貌影響大家對她的歌聲的判斷不是因為自卑,而是因為謙虛。

  如果麗芙一開始就露臉,唱片銷量怕還能再翻一倍。

  一夜之間,麗芙的照片登上多家媒體頭條,多了無數的顏粉。

  可惜的是,她的第一次露面也是最後一次露面,記者會後,她的美貌和歌喉就一起退出了娛樂圈,從此再也沒有開過嗓,至今仍被認為是歌壇憾事。

  因為這,何自聲當年沒少挨罵。

  當然,何自聲的粉絲也沒少罵麗芙。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當年的粉絲早就各自散去,倒是何自聲和麗芙的愛情持續至今,成為了一段佳話。

  如日中天的女歌手放棄事業,卸去星光,跟何自聲遠渡重洋來到華夏。

  二十年深居簡出,默默做何自聲背後的女人。

  網上每每回顧這段轟轟烈烈的愛情,無不認為麗芙對何自聲用情至深。

  但從何自聲前面的描述中,薛沉卻感覺不到麗芙對何自聲的緊張。

  即使麗芙不相信鬼神之說,但是在何自聲精神面貌已經這麼疲憊,還有外傷的情況下,麗芙依然認為是何自聲自己的問題……要麼麗芙不信任何自聲,要麼她根本不在乎何自聲的心情。

  這顯然不符合外界對麗芙的腦補。

  還是說他們恩愛的夫妻形像,其實是營銷出來的?

  畢竟人類那麼會營銷。

  按說也不像,何自聲當年也是不顧眾多女粉反對,在巔峰期結婚,婚後更是因為麗芙丁克,一直沒要孩子……對華夏的男人來說這犧牲不可謂不大,據說何自聲還是家中獨子。

  聽到簡蘭斯的疑問,何自聲先是一愣,臉色跟著沉了下來:“麗芙不信很正常,她一直這樣,你們找不出問題沒關系,但我希望你們不要對她說三道四。”

  他言語間對妻子的維護不似作假,倒真是一個好丈夫。

  薛沉看了簡蘭斯一眼,攤手道:“師兄,那我們走吧。”

  他對何自聲跟麗芙的夫妻關系根本不感興趣,但可以肯定的是,何自聲身上的傷,確實不是邪祟鬼怪造成的。

  普通物理傷害並不是薛沉的業務範圍,他只是覺得這件事邏輯上有不合理之處,順口提了一下。

  既然何自聲這麼抗拒,那也沒有必要再多說。

  何自聲已經很不愉快了,見薛沉主動提出要走,他也沒有挽留,起身道:“我送你們。”

  三人走到玄關處,門鈴剛好響了起來,何自聲打開門,發現是小區附近的水族店員工。

  那員工抬著一個箱子,說道:“何先生您好,這是您太太在我們店訂的魚食,請簽收一下。”

  “拿進來吧。”何自聲側身讓出一條通道,“請你放在玄關裡。”

  “好的。”員工把箱子搬進玄關,何自聲在簽收單上簽了名字。

  等水族館的員工一走,何自聲才去看薛沉和簡蘭斯,示意了一下大門的方向:“兩位慢走。”

  薛沉卻沒有動身,而是看了那箱魚食一眼,突然問道:“你們家有養魚嗎?剛剛好像沒看到。”

  何自聲覺得他的問題有些莫名,但還是點頭應道:“有的,麗芙前陣子說一個人在家太無聊,想找點事做,就買了個魚缸回來,養了兩條魚,不過放在客房裡。”

  薛沉若有所思,問:“可以去看看你們的魚嗎?”

  何自聲雖然沒有撞邪的跡像,但他的胸口又確實有傷,很可能他家裡真的發生過什麼。

  邪祟以外的事,薛沉無從得知,但如果他家裡有養魚的話,那些魚說不定知道點什麼。

  何自聲對他的要求感到不解,問道:“看魚做什麼?”

  薛沉一臉神秘:“看了再說。”

  總不能直說,水族都是本龍的小弟,本龍現在要去審問你的魚吧。

  何自聲有些不耐煩,但也不是大事,便還是壓著脾氣道:“那你們跟我來吧。”

  放魚缸的客房正與主臥相對,一推開門,薛沉和簡蘭斯就看到一個約有三米長的大玻璃魚缸,魚缸裡養著兩條約有嬰兒小臂那麼長的銀鯊。

  銀鯊名字雖然帶鯊,但並不是鯊魚,而是一種產於亞洲的淡水魚,也是一種很常見的觀賞魚。

  何自聲道:“這就是麗芙養的魚……你們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的語氣很不以為然,顯然覺得薛沉只是在故弄玄虛,浪費他的時間。

  他找人來是來抓鬼的,不是來賞魚的好嗎!

  卻見薛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有。”

  何自聲:?

  他正要再問,房間裡突然響起一陣奇怪的歌聲。

  那歌聲尖銳高亢,語調支離破碎,而且穿透力極強,根本不是正常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就是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聲音!”何自聲頭皮頓時一緊,驚恐地要去抓薛沉的胳膊,“你們聽到了嗎——”

  薛沉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手,冷靜道:“聽到了。”

  何自聲這些天被這聲音折磨得近乎崩潰,麗芙又堅持說她沒有聽到,他還以為這是針對他個人的定向攻擊。

  此時聽薛沉說他也能聽到,何自聲頓時狂喜,最起碼這證明了,他沒有幻聽,他家裡真的有奇怪的聲音。

  何自聲激動地問:“是鬼在唱歌對不對?我撞鬼了對不對?!”

  薛沉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對。”

  簡蘭斯目光深沉,看著前方,跟著也開了口:“是魚在唱歌。”

  “??”何自聲呆了呆,順著簡蘭斯的視線看去,就見他家裡的兩條銀鯊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興奮了起來,不停地撞擊著面向他們這邊的那面魚缸玻璃,力氣之大,都撞出聲響來了。

  如果不是上面加了蓋的話,何自聲毫不懷疑,這兩條魚會跳出水來。

  “你開玩笑吧?”何自聲一臉的難以置信,“魚怎麼可能會唱歌?”

  薛沉淡定道:“應該是在歡迎我吧。”

  何自聲:“……”

  薛沉說的其實是實話,他剛進門後順勢掐了個指訣,對這兩條魚釋放了一點龍威,這兩條魚躁動很正常。

  問題在於,這兩條魚怎麼會唱歌?

  銀鯊只是一種很普通的魚,本身是不能發出這種聲音的,這兩條魚身上也沒有妖氣,不存在成精的情況。

  他下意識看向簡蘭斯。

  簡蘭斯神色也有些怪異,回看薛沉,凝眉道:“這兩條魚的歌聲,好像是人魚的唱法。”

  何自聲:??

  “人魚?”薛沉聞言也吃了一驚,“不是說人魚都是大美人嗎?就這啊?”

  他搖頭嘆氣,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失望,“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簡蘭斯:“……”

  作者有話要說:

  沉:你哭著對我說~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蘭斯:我願變成,童話裡,你愛的那個王子~

  沉:請先發照片我看看。

  架空,私設,都是我瞎編的。

  外國水族來啦~全球化全球化~

 

52 人魚▏大師,請你盡管開價吧。

  何自聲都要醉了,現在的重點是人魚美不美的問題嗎?

  簡蘭斯也扶了一下額頭,說道:“這兩條不是人魚,只是它們唱歌的發聲方式有點像是人魚。”

  人魚的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幾乎每一個人在童年的時候都聽過《海的女兒》的故事。

  與童話中不同,人魚實際是一種亦正亦邪、愛憎分明的海洋生物,也是出海人的詛咒。

  傳說人魚的上半身是人類的樣子,而且通常有著極為驚人的美貌以及海藻般茂密的長發,下半身則是一條長滿鱗片的冰冷的尾鰭。

  同時,人魚天生有著能夠魅惑人心的聲音,他們常常會在海上出現暴風雨的時候現身,用天籟般的歌聲蠱惑遠航的水手,將他們引向不歸路。

  簡蘭斯向薛沉解釋,因為人魚這種喜歡玩弄人類的性格,早年殘害過許多出海的船員,所以也屬於修士追捕打擊的怪物。

  蘭斯家族的先輩們就曾經與人魚作戰過,留下了一些與人魚相關的資料記載。

  人魚基本都不會魔法,因為他們天生擁有著堪比魔法的能力——能夠進行精神控制的聲音。

  與人魚作戰的第一要點,就是識別他們的聲音並進行抵御。

  也因此,簡蘭斯才能夠分辨出,兩條銀鯊詭異的發聲方式似乎與人魚同出一源。

  “不是人魚就好。”薛沉松了口氣,“剛剛差點就夢碎了。”

  華夏本土也有與人魚相關的記載,不過原型是儒艮,與西方故事裡的人魚相差甚遠。

  薛沉作為一條純種土著龍,從來沒有見過活的西方人魚,但從各類記載中大致也能猜到,東西方人魚的差距估計不會比東西方龍的差距小。

  現在全球交流變強,他作為一條新時代的龍,也不排斥外國的水族前來華夏交流。

  這當中最值得期待的,自然是據說美得令人窒息的人魚。

  所以剛剛簡蘭斯說這兩條銀鯊的歌聲是人魚的唱法的時候,他才那麼失望……還以為美貌人魚又是一場利用東西方信息差異編造的大型營銷呢。

  簡蘭斯:“……”

  這時何自聲也終於緩了過來,雖然一開始無法相信,但是在被提醒後,他認認真真地辨別了聲音的方向。

  最終確定,那詭異的歌聲,真的是眼前的兩條銀鯊發出來的。

  難怪他這麼多天都沒能找到音源所在!

  因為歌聲的穿透力太強,乍聽之下很難分辨其具體方位,而他尋找的時候,根本就沒往魚缸這邊想過。

  可是如此一來,事情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銀鯊是一種很常見的觀賞魚,人工養殖歷史也很長,如果會唱歌,早就該傳得人盡皆知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何自聲眼神都是呆滯的,求助地問旁邊的兩人,“是我對魚的了解太少了嗎?它們原來是會唱歌的嗎?”

  “你清醒一點。”薛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師兄剛說了,這是人魚的唱法,這樣你還不明白嗎?”

  何自聲眼神木木的,搖頭道:“不明白啊。”

  薛沉:“……說明這不是天生的,是學來的。”

  “學、學的?”何自聲更茫然了,“所以這是才藝嗎?魚的競爭壓力也那麼大嗎?”

  好直擊心靈的問題!

  雖然不知道這兩條魚是什麼情況,但是當代水族們確實很卷沒有錯!

  薛沉沉默了一下,發出了感同身受的悲鳴:“嗚嗚嗚。”

  何自聲:??

  簡蘭斯忍不住看了薛沉一眼:“怎麼了?”

  薛沉撇撇嘴:“沒什麼,突然想起我論文還沒寫好……”

  簡蘭斯:“……?”這是怎麼聯想到的?

  ……

  何自聲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家的魚學了唱歌的設定,找到了夜半歌聲的來源,但圍繞在他身上的問題卻沒有就此得到解決。

  如果歌聲是魚發出的,那個壓他還試圖挖他心髒的“鬼”又是怎麼回事?

  不過好歹看到了希望,何自聲的態度頓時變得懇切了起來:“兩位大師,還請你們再幫我看看。”

  “別急。”薛沉並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龍,也沒有計較他前面的不客氣,只不慌不忙地走到魚缸前,遺憾道,“可惜這兩條魚沒有修煉成精。”

  龍對水族有著天然的控制能力,如果這兩條魚是精怪,能夠化出人形,那詢問起來就方便多了。

  但這兩條魚靈智未開,只有對龍的本能臣服,還無法形成有效的交流。

  何自聲:??這說的什麼話?

  “可惜”這個詞用在這裡不合適吧!

  不過他現在可不敢質疑薛沉,只能默默把吐槽憋了回去。

  簡蘭斯倒是明白了薛沉的意思,沉吟道:“確實,如果這兩條魚能夠說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我試試看。”薛沉繼續說道,接著深吸一口氣,抬手掐了一個指訣,印到了玻璃上。

  在他手指印下的同時,那兩條躁動的銀鯊瞬間安靜了下來,詭異的歌聲也隨著停止。

  何自聲頓時大感神奇,瞪著眼睛去問簡蘭斯:“他是怎麼做到的?”

  簡蘭斯沒有回答,只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不要打擾薛沉。

  “哦哦。”何自聲此時哪有不聽的,趕緊閉上嘴巴。

  就在這時,房間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跟著一個有些沙啞的女聲響起:“老公,我回來了——”

  “是麗芙。”何自聲精神一振,小聲對簡蘭斯道,“稍等,我出去跟她說一下。”

  說罷不待簡蘭斯反應,就屁顛屁顛跑了出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這也很好理解,他這半個月被這詭異的歌聲折磨得差點崩潰,麗芙卻一無所知,堅持認為他是得了幻聽。

  現在真相大白,他當然要趕緊告知麗芙,為自己正名。

  簡蘭斯看著何自聲的背影,眉頭不禁凝了起來,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夫婦的對話從外面傳進房裡。

  麗芙:“老公,我看到玄關有鞋子,家裡來客人了嗎?”

  何自聲的聲音透著激動:“麗芙,我跟你說,我知道那個歌聲是從哪裡來的了!”

  “老公,你又幻聽了嗎?我一直叫你去醫院掛號,你為什麼不聽……”

  “我沒有幻聽,真的,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隨著對話,兩人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接著何自聲拉著一位穿著長裙的白人美女走進了房間。

  簡蘭斯側首看去,頓覺眼前一亮。

  這是一位極為美貌的女性,身材高挑裊娜,五官近乎完美。

  她的眼睛是大海一樣的藍色,皮膚冷白細膩,幾乎找不到一丁點的瑕疵,一頭濃密的紅色長發如海藻一般,蓬松地披在肩上,更營造出夢幻般的氣質。

  簡蘭斯在國外長大,見過的西方美人無數,但這麼光彩照人的絕色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便是何自聲的異國妻子,曾經被歐洲媒體譽為二十世紀最後的天後的傳奇女歌手麗芙·伊。

  更驚奇的是,麗芙看起來非常年輕。

  她與何自聲結婚已經有二十年,按時間算,現在應該也有四十多歲了,但是她的臉上不見絲毫老態,看著竟是連三十都不到的樣子,特有的成熟風情也是發型和妝容帶來的。

  何自聲保養得已經相當不錯,比起他的同齡人要年輕許多,但是跟麗芙站在一起,居然生生有種差輩感。

  這樣的美女,無論是誰看到都會移不開眼睛。

  簡蘭斯卻只淡淡掃了一眼,視線便順著麗芙的手臂往下移,最後落在她的手指上。

  麗芙的手指纖細修長,指甲瑩白帶粉,有點像貝殼的顏色,甲片很薄……看起來很鋒利。

  “麗芙,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我特地請來抓鬼的大師,就是他們幫我找出了那個歌聲!”何自聲親昵地托著麗芙的手臂,為了營造氛圍,故意作出一臉的高深,壓低聲音道,“你一定想不到那個聲音從哪裡發出來的!”

  他有意逗弄妻子,麗芙卻並不捧場,目光冷冷地從簡蘭斯身上掃過,落到站在魚缸前的薛沉身上,寒聲道:“誰准你們靠近我的魚的?”

  她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冷淡,還隱隱含著著怒氣。

  何自聲一愣,不敢再賣關子,趕緊解釋道:“麗芙,你聽我說,你買的那兩條魚會唱歌,我晚上聽到的那個聲音,就是這兩條魚發出來的,兩位大師剛剛也聽到了,他們可以為我作證……”

  說到這裡,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聲音為之一頓,片刻後才再次開口,語氣中多了幾分試探,“麗芙,你之前真的聽不到那個歌聲嗎?”

  在今天之前,何自聲一直以為那個詭異的歌聲來自邪祟,還是針對他個人的定向攻擊,因此麗芙說她聽不到,他也沒有懷疑過。

  甚至一度差點被麗芙說服,對自己的精神狀況產生了懷疑。

  但是剛才,薛沉和簡蘭斯分明都聽到了歌聲,說明那並不是只有他一人能聽到的聲音。

  那麗芙呢,她之前真的從來沒有聽到過嗎?

  “沒有。”麗芙毫不猶豫地應道,還冷冷地瞪了丈夫一眼,“你在懷疑我嗎?”

  她回答得太斬釘截鐵,姿態又強勢,何自聲反射性地縮了縮肩膀,連聲道:“不是……”

  這時薛沉突然開口道:“真的嗎?我不信。”

  簡蘭斯看過去,就見他終於施法結束,正把指訣從魚缸上移開。

  薛沉慢悠悠地回過身來,看到麗芙時,眼中閃過驚艷之色,由衷地贊美道:“麗芙女士真是漂亮啊——你該不會就是人魚吧?”

  簡蘭斯:“……”

  薛沉的眼神太直白了,他心裡又一次升起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但也不能說什麼,只沉默地看向麗芙。

  麗芙臉色沉了下來,聲音更冷:“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何自聲也覺得薛沉的話很無稽,趕緊說道:“薛大師,你就別開這種玩笑了,不能因為那兩條魚會唱歌,就說麗芙是人魚吧……”

  薛沉神色淡淡:“是不是,問它們就知道了。”

  他說著身體讓到一旁,露出魚缸的正面,接著食指曲起,敲了敲玻璃,道:“說,是誰教你們唱歌的?”

  何自聲當時就無語了,抽了抽嘴角道:“薛大師,你真幽默……”

  話沒說完,就見其中一條銀鯊嘴巴一張一合,再次發出那種詭異的聲音,但這一次不再是那種破碎的音節,而是吐字清晰的人言:“麗芙——是麗芙——”

  何自聲:?!!!

  簡蘭斯也不禁看向那條說話的銀鯊,臉上露出訝然之色。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薛沉剛才應該是將自己的一些修為度給了那條魚,強行開啟了那條魚的靈智。

  簡蘭斯在學習華夏法術的時候看過這種功法的記載,可是……

  但眼下沒有時間讓他細想。

  麗芙整個神色已然大變,湛藍的眼眸直直地瞪著薛沉,不可思議地大叫道:“這是什麼邪術?!”

  大概是情緒太激動,以及對“邪術”的恐懼,她的聲音陡然失去控制,變得尖銳而刺耳,還有著極強的穿透力,“你們是什麼人——”

  何自聲感覺那聲音仿佛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一般,熟悉的刺痛感讓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幾乎是反射性地松開麗芙的手,往旁邊彈了兩步。

  “麗芙,你、你……”何自聲雙目瞪得渾圓,聲音瘋狂顫抖,世界觀也搖搖欲墜。

  他看了看麗芙,又看了看還在怪叫的銀鯊,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是哪件事更刺激。

  他的妻子可能是人魚……

  他家裡的魚會說話……

  不知為什麼,這一刻,他腦海中突然想起了楊冰給他推薦薛沉時候的介紹語,於是他又緩緩地看向薛沉,發自內心地說:“大師,請你盡管開價吧。”

  作者有話要說:

  人魚小姐:這是什麼邪術?!!!!

  沉:是龍的法術鴨!

 

53 人魚伴侶▏永生永世,堅貞忠誠。

  人魚是天生的怪物,不用修煉,身上也沒有妖氣。

  他們最大的特點,就是下半身長滿鱗片的尾鰭,而麗芙並沒有魚尾,裙子下面露出的小腿部分筆直修長。

  從外表看,她與普通人類並無二致。

  當然比普通人要漂亮得多。

  所以薛沉和簡蘭斯一開始雖然覺得麗芙很可疑,但只憑一面之緣,卻也很難發現問題。

  直到此時,麗芙養的銀鯊被薛沉強行開啟靈智,才供出了麗芙。

  而麗芙驚愕之下發出的恐怖尖叫,又印證了銀鯊的供詞。

  人魚的叫聲破壞力是很大的,簡蘭斯當機立斷,口中誦念咒訣,一個衝鋒向前,抓握住麗芙的胳膊。

  他動作極快,麗芙閃避不及,瞬間落入他的桎梏當中,禁咒的力量隨著簡蘭斯的動作落到麗芙身上。

  “啊——”麗芙發出一聲慘叫,暴怒之下再顧不得掩飾自己的身份,“我要殺了你們——”

  她細白的手臂上青筋陡然暴起,一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另一只手靈活地掐住簡蘭斯的胳膊,竟是生生把他的手掰開。

  騎士常年修煉,又有禁咒加持,力氣可不是普通成年男性可以比擬的。

  而麗芙的力氣,居然與簡蘭斯相差無幾。

  不僅如此,麗芙在掙脫了簡蘭斯的鉗制後,怕再次落入他的手中,趕緊往一旁退去,因為動作太急,她差點撞到房間的牆上,趕緊伸手往牆上一撐。

  只聽“咚”的一聲悶響,牆面居然裂開了幾道紋路,而被麗芙手掌撐住的地方,更是生生被她拍出了一個凹陷的掌印,碎裂的牆皮和牆灰“簌簌”落下。

  何自聲眼神渙散地看著這一幕,話都說不全乎:“麗芙,你、你……”

  這一刻,他的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猜測,關於他那天“鬼壓床”的真相。

  那天的事情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麗芙,因為當時壓住他的“鬼”力氣實在太大,已經超出了正常人類的範疇。

  而麗芙不過是一個柔弱的女子。

  但現在,他眼睜睜看著“柔弱”的妻子一掌把牆面拍裂了。

  聽到何自聲的聲音,麗芙轉頭朝他看了過來,藍色的眼睛裡迸發出狠戾之色,大概是怒極了,聲音裡反而帶了幾分譏笑:“何自聲,我真後悔,那天沒有把你的心髒挖出來,讓你有機會找人對付我!”

  她的神情無比猙獰,哪怕天生的美貌也掩蓋不住那股可怕的戾氣。

  何自聲從來沒有見過妻子這般凶殘的模樣,一時怔愕不已,麗芙的話更證實了他的猜測,他只覺得腦中一陣“嗡嗡”作響,茫然道:“真、真的是你……為什麼……”

  他沒能把話說完,准確來說,他被緊接著發生的事情震驚得無法再發出聲音。

  麗芙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隨著暴戾之氣迸發,她身上慢慢出現變化。

  她的兩邊腮邊各長出一片約有一指長的魚鰭,魚鰭紋路整齊,光澤瑩潤,與她美艷的面孔結合在一起,頓時添了幾分妖異。

  與此同時,她修長的脖子上也冒出一片魚鱗,那魚鱗細細密密,像珠片一樣流光溢彩,一路蔓延到肩膀上。

  最悚然的是她的指甲,貝殼一樣的粉白甲片變長變尖,看起來銳利無比。

  事實也是如此,發現自己身上的變化後,麗芙同樣露出驚愕之色,修長的手指氣急敗壞地往牆上用力一抓,堅硬的牆面頓時被劃出五道深深的劃痕。

  麗芙陰沉地看著簡蘭斯,語調森然:“你是騎士?”

  人魚喜歡玩弄人類,早年的時候,時常有騎士為了解救被誘惑的人類而追捕人魚,在漫長的作戰中,人魚的血脈記憶裡留下了對騎士禁咒的抵御。

  因此簡蘭斯的禁咒落下後,麗芙血液中的記憶瞬間被喚醒,才會爆發出那麼強烈的戾氣。

  她身上連帶著出現返祖現像,消失二十多年的魚類特征再次被激發出來。

  簡蘭斯並沒有因她非人的變化而產生波動,神色依舊平靜,只淡聲道:“你果然是人魚。”

  雖然用的是肯定句,但他心裡其實還有許多疑惑,目光落到麗芙的下半身,那裡依然是一雙人類的腿,而不是魚尾。

  麗芙剛察覺簡蘭斯的騎士身份時還有幾分忌憚,但在看清他身上的東西後就放松了下來,獰笑道:“可惜了,你沒有帶劍過來,你應該知道,沒有劍的騎士,是打不過人魚的吧?”

  人魚身上不帶妖氣,許多用來對付妖物的術法都對他們不起作用,即使是騎士的禁咒,也只能對人魚起到一定的禁錮作用。

  騎士與人魚的戰鬥,從來是肉身相搏,而人魚生來就有著巨大的力氣,還有堅硬的利爪,騎士在沒有武器的情況下,是很難赤手空拳打敗人魚的。

  此時簡蘭斯身上空空如也,麗芙自然是不怕他的。

  她正得意,旁邊突然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

  “誰說是他跟你打!”薛沉慢條斯理地走到簡蘭斯身前,將簡蘭斯攔在身後,搓了搓手道,“師兄,讓我來吧,你在旁邊給我加油。”

  簡蘭斯頓了一下,當真默默地退到了邊上,“好。”

  如果他們面對的是別的怪物,簡蘭斯絕不會讓薛沉獨自出手,不過現在在他們面前的是以巨力著稱的人魚……簡蘭斯選擇在旁邊鼓掌!

  麗芙的注意力一直在騎士身上,沒想到另一個人會突然跳出來,更沒想到,簡蘭斯居然就這麼退了?

  麗芙:???

  騎士不是一向自詡勇猛無畏嗎?為什麼這個人可以退得這麼干脆利落?

  連意思意思客氣一下都沒用?

  這就是華夏人常說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嗎?

  麗芙心裡頓時對這個騎士產生了深深的鄙視。

  不過不用跟騎士對打,她其實也松了口氣,騎士的力量可不簡單,即使沒有武器,他們還有強大的修為和堅韌的意志力,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至於跳出來的這個……

  麗芙看向薛沉,她倒還記得這個人會“邪術”,但如前所說,法術對人魚的克制有限,她可不懼,便比了比自己尖利的指甲,笑道:“年輕人,你是第一次見到人魚吧,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們人魚的力量……”

  話未說完,薛沉已經不耐煩地衝了上去,“我也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力量。”

  何自聲見狀大驚失色,他沒想到薛沉走的居然是肉搏路線,麗芙剛剛可是一掌直接把牆打裂開的,肉搏怕不是要被麗芙撕開。

  何自聲生怕鬧出人命,急切地向麗芙求情:“麗芙,請你手下留——”

  下一秒,何自聲神色一呆,未竟的話語悉數咽了回去。

  何自聲:???

  麗芙尖銳刺耳的驚叫隨之響起:“啊啊啊——不可能!這不可能——”

  薛沉動作極快,瞬間就扭住了麗芙的胳膊,在麗芙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干脆利落地把她的雙手扭到背後。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薛沉連神色都未曾變化,幾乎可以稱得上輕松。

  人魚生來就有著巨大的力氣,但這是跟別的怪物相比。

  論巨力,又有哪一種水中生物能跟身為天下水族之首的真龍相比呢。

  麗芙的手臂關節處發出“哢哢哢”的聲響,她的胳膊也被扭到了一個違反人體科學的角度。

  美艷的臉上冒出大片的水漬,腮邊的魚鰭劇烈地抖動,麗芙不可置信地慘叫道:“你是什麼人——你的力氣為什麼那麼大——”

  “想不到吧,我是你大哥。”薛沉“嘻嘻”笑道,“給我老實點!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其實他對麗芙已經手下留情了,這畢竟是一位女士,還是一位外表與人類十分接近的女士,以致薛沉不太好衝著她的臉出手。

  這才只是扭住了她的胳膊。

  但麗芙並不知道自己得到的優待,還不甘心地試圖掙扎,“放開我!我要殺了你!”

  “你怎麼不聽勸呢!”薛沉沒想到她這麼烈性,他也沒什麼耐心,干脆騰出一只手來,揪住麗芙腮邊的魚鰭就是一扯。

  “嘶——”的一聲輕響,麗芙美麗的魚鰭便裂開了。

  “再逼逼賴賴,我就把你鱗片全部刮掉。”薛沉威脅道。

  唉,他還是心軟了。

  沒辦法,龍對美人就是這麼憐香惜玉,得虧麗芙的眼睛是好看的海洋色,不然現在估計已經步小紅後塵,凹成兩個大坑了。

  麗芙:!!!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憐香惜玉的人!

  居然對人魚的魚鰭下手,還要刮她的魚鱗!

  這是人干的事嗎!

  當然這是因為她不知道,薛沉平常都是怎麼對付水族的……只是扯魚鰭,都沒揍臉,可以說相當溫柔了。

  不過這樣對麗芙來說也夠可怕了,威脅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她發現自己掙扎半天,居然半點動彈不得。

  被騎士鉗制的時候她還能勉強掙脫呢,在這人手裡卻沒有任何操作空間。

  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力氣可以完全壓制住人魚。

  意識到這一點,麗芙脖子上的鱗片都要倒翻了,整個人抖了抖,終於放棄了掙扎,咬牙道:“我知道錯了,我認輸。”

  ……

  幾人在客廳的沙發坐了下來,麗芙搬了張小板凳,委委屈屈地坐在他們對面,開始接受審問。

  何自聲神色還有些茫然,怔怔地看著妻子,明明還是那張臉,那五官,可是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

  “你要不要先把魚鰭貼一貼。”薛沉從茶幾下面摸出一卷透明膠紙,遞給麗芙。

  何自聲:“……”

  哦,覺得陌生大概是因為麗芙臉上的魚鰭和脖子上的鱗片吧……就是有一邊的魚鰭破破爛爛地垂了下來,光澤也不再,看起來有點慘。

  “不用。”麗芙很有骨氣地拒絕,但看了薛沉一眼,又氣弱地補充,“……過陣子會自動長好的。”

  “行吧,那你自己擦點紅霉素。”薛沉隨手把透明膠扔桌面上,又去看何自聲,“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說罷兀自靠到簡蘭斯身邊,把爪子伸過去,小聲暗示,“師兄……”

  “嗯。”簡蘭斯熟練地拉起他的手,輕輕給他揉了起來。

  ……其實薛沉剛才沒用到拳頭,但沒關系。

  何自聲仍是一臉的難以相信,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麗芙……”

  “對,我是來自北方海域的人魚。”麗芙這時候也懶得再繼續偽裝,不待他詢問,便自行交代了起來,“那兩條銀鯊是我特意買回來的,我們人魚有可以讓魚類發聲的辦法,我悉心教導它們唱歌,就是為了讓你晚上不得安寧。”

  “前兩天在房間裡壓住你的人也是我,我趁著你睡覺,進去房間裡把你壓住,捂住你的眼睛和鼻子,看著你一點點接近死亡,最後故意在你的耳邊叫你的名字,讓你以為我是剛進去房裡的,你心髒那裡也是我抓的。”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眼睛眯了眯,“可惜那天沒把你弄死。”

  她的聲音冰冷且充滿了恨意,讓何自聲不自覺打了個冷戰,心裡生出恐懼之時,更有著無盡的茫然與不解。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與自己相伴二十年的枕邊人,居然處心積慮地想要謀害自己。

  如果不是簡蘭斯已經向他明確地解釋過人魚不會化形的話,他幾乎要懷疑自己的妻子是不是被謀害了,眼前這個其實是冒名頂替的。

  但這個麗芙對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不存在作假的可能。

  何自聲感覺到自己的心理防線一點點被瓦解,訥訥地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麗芙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一臉譏諷地看著他,“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恨意與失望,何自聲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神不由得漏出一點心虛,猶自掙扎,“麗芙,我不明白。”

  麗芙嗤笑一聲,“別裝了,你的小情人還有兩個月就生了,再裝可就沒意思了。”

  何自聲渾身一震,急聲道:“麗芙,你聽我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麗芙卻根本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冷冷地打斷他,“何自聲,我為了你放棄了聲音,離開北方海域,漂洋過海來華夏定居,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你還記得我們結婚時候說的誓言嗎?”

  何自聲怔怔地看著她,他自然是記得的。

  ——永生永世,堅貞忠誠。

  這其實是人魚對伴侶的要求。

  而現在,麗芙的訴求只有一個。

  “我要殺了你,帶著你的心髒回北方海域,換回我的魚尾。”

  作者有話要說:

  貞潔是男人最好的嫁妝。——by麗芙

  .

  昂,人魚這一節想寫的其實是另一個梗,而且做了好多鋪墊惹,跟大家的腦洞完全是兩個方向

 

54 我要修妖▏來個反向操作。

  人魚擁有著漫長的壽命,最長可以活到上千歲,但相應的,他們沒有靈魂,繁殖也很困難。

  加上凶殘的天性和好鬥的性格,人魚的數量不斷在減少,到了近代,人魚的數量已經非常稀少。

  少到現代人都以為人魚只是傳說中的生物。

  麗芙自述,她出生於北方海域,與其他人魚熱衷於玩弄人類不同,她從小就有著更強的野心。

  她熱愛唱歌,而靈智未開的水中生物無法真正欣賞她的歌聲,所以她一直以來的心願,就是讓更多的人可以聽到自己的歌聲。

  她要俘獲最多人類的心。

  麗芙知道人類社會有先進的技術和強大的資本,歌聲可以被錄制和傳播,當紅的歌星甚至能夠把自己的唱片賣到全世界,收獲無數的追隨者。

  她對此向往不已,因此決定離海上岸,成為歌星。

  但這樣一來,她就不得不面對千百年來一直困擾著她的族人們的問題——人魚沒有能夠在陸地上行走的腿。

  好在瘋狂的先輩們也早就為她提供了可供借鑒的經驗。

  麗芙冒著風險,找到了一位巫師,用自己的美貌作為交易,換了一雙人類的腿。

  人類社會的現實程度超乎想像,麗芙有了腿,卻沒有了美貌,雖然她的歌聲很快獲得了唱片公司的青睞,但公司認為她的長相會影響到銷量,要求她不能出鏡。

  唱片公司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人魚的歌聲得天獨厚,麗芙的第一張唱片一經推出,立刻風靡全歐洲,成為當年最暢銷的女歌手。

  同時,對於麗芙的外貌,公司也一直嚴防死守,除了經紀人和高層,連同公司的其他員工都不知道麗芙的真實長相。

  如果沒有意外,麗芙原應該一步步實現自己的夢想,繼續推出新歌,成為世界的歌星。

  這個意外就是何自聲。

  當年何自聲是華夏最紅的偶像明星,俊朗英逸,意氣風發,還有東方人獨特的溫文爾雅。

  麗芙在何自聲受邀到歐洲出席活動的時候無意與他遇到,對他一見鐘情。

  人魚是一種很偏執的生物,基因裡就帶著對愛情的瘋狂,為此他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包括曾經的夢想。

  說到此處,麗芙停頓了一下,發出一聲輕輕的嗤笑,不知是在嘲笑何自聲,還是在嘲笑自己。

  “為了讓何自聲像我愛上他一樣愛上我,我又去找了那個巫師,用我的歌聲,換回了我的容貌。”

  沒想到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薛沉露出佩服的神色,但也不無惋惜:“很勇敢,了不起……但是不值得。”

  麗芙的傳奇事件之一,就是出道時從不露面,外界一直猜測她相貌醜陋,直到她跟何自聲公開戀情時出現在大眾面前,驚人的美貌才狠狠地打臉了那些不友好的揣測。

  這個反轉堪稱經典,此後多年都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卻原來,當年麗芙出道時不露面,真的是因為外貌不好看。

  而麗芙換回美貌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用人魚的天賦歌聲迷惑了唱片公司僅有的幾個知情人,讓他們以為自己一直是這麼漂亮,並且同意在解約合同上簽字,才讓她得以恢復自由身。

  再之後,麗芙與何自聲召開記者會公布戀情,並順勢引退,因為她已經徹底失去了惑人的嗓音,沒有辦法再唱歌了。

  簡蘭斯恍然明白過來:“所以你剛才沒有用歌聲攻擊我們。”

  他剛才就有些疑惑,麗芙為什麼沒有用歌聲迷惑他們,明明這是人魚最擅長的把戲。

  而且她暴怒時候的叫聲雖然恐怖,但更多的是物理上的衝擊,並沒有那種超自然的蠱惑力量,甚至並不動聽。

  事已至此,麗芙也沒什麼好否認的,點頭道:“沒錯。”

  她再次冷笑,“如果不是因為我不能唱歌,你們未必能抓得住我。”

  薛沉想了一下,也認真回答:“不好說,我覺得出拳的速度應該比你出聲的速度快。”

  麗芙:“……”

  她聲音立刻壓低下來,笑容也溫柔了許多,“我只是假設而已。”

  簡蘭斯:“……”

  每一個囂張的怪物在薛沉面前,最終都會變得乖巧又聽話。

  一直沉默旁聽的何自聲此時已經徹底呆滯了。

  這一瞬間,他想起了許多往事。

  那時候他年尚青少,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麗芙的唱片賣到華夏,他一下子被她的嗓音迷住,對這位神秘的女歌手充滿了好感,只是麗芙從不露面,他還為此感到遺憾。

  沒想到後來他去歐洲的時候居然有幸見到麗芙真人,更沒想到,麗芙居然那麼漂亮,還愛上了他。

  當時何自聲覺得自己像是中了世界上最棒的彩票,不顧公司反對,在最當紅的時候堅持跟麗芙結了婚。

  何自聲從來沒有想過,麗芙為了跟他在一起,竟然放棄了這麼多。

  不僅僅是事業,也不僅僅是故土。

  這是與他相伴二十年的妻子,如果說剛才還有些害怕,知道這些真相後,何自聲心裡只剩下滿滿的感動。

  “麗芙,你太傻了。”何自聲動情地說,“你根本不需要為我放棄你的聲音,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管你長什麼樣子,我都會愛上你,跟你結婚的……”

  “少放屁了你,什麼時候了還裝。”麗芙大罵一聲,尖利的指甲在茶幾上揮過,留下可怕的劃痕,“何自聲,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去找巫師換回我的容貌?”

  她神色越發嘲弄,“你可能不記得了,當年你剛到歐洲的時候,曾經在萊河邊遇到過一個女孩,她看了你很久,還對你唱了歌……”

  隨著她的提示,何自聲慢慢回憶起了當年的事情,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上露出訝然之色,“難道……”

  “沒錯,那就是我還沒換回容貌的時候。”麗芙越說越覺得好笑,“即使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我對你當時說的話還記得清清楚楚,你跟你的朋友說,唱得很好,可惜長得不好,你還說……希望你喜歡的麗芙不要長這樣。”

  字字句句直插何自聲的內心。

  何自聲瞬間啞然,臉上脹成豬肝色,尷尬得恨不得就地挖一條縫隙鑽進去。

  薛沉搖頭嘆氣:“可真能裝啊。”

  這下尷尬了吧!

  還好他們龍從來不搞這些虛的,喜歡好看的都大大方方說出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又看了簡蘭斯一眼。

  不得不說,師兄的美貌真是得天獨厚,這麼一對比,居然不比人魚遜色!

  要知道,人魚的美貌差不多是水族天花板了!

  龍,好喜歡.jpg

  簡蘭斯正認真聽麗芙的經歷,突然接收到薛沉肯定(?)的目光。

  簡蘭斯:?

  “何自聲,我不在乎你是因為外表才愛上我的,你們華夏人有句話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覺得很有道理,我一開始也是因為你長得好看才對你一見鐘情的。”麗芙聲音幽幽,帶著無盡的恨意,一字一頓道,“但是你不該違背對我的誓言。”

  人魚繁殖困難,與人類還有生殖隔離,麗芙跟何自聲在一起,幾乎不可能有孩子。

  因此在何自聲向麗芙求婚的時候,麗芙告訴他自己是個丁克,一輩子都不會生育。

  何自聲也答應了麗芙的要求。

  再後來的事,就是網絡上廣為傳頌的版本。

  二十年歲月倏然而逝,何自聲與麗芙的愛情成了娛樂圈典範,當中最為人所稱道的一節,便是何自聲身為獨子,卻為了麗芙放棄生育後代,乃當代男德之表率。

  現在看來,何自聲並沒有堅持到最後。

  童話開局的愛情,最終落得個一地雞毛的下場。

  人魚的壽命很長,麗芙原來的計劃,是等何自聲老死之後,再自己回北方海域隱居,她沒有了尾巴,不能再回海裡,但可以住在海邊的村莊裡。

  但兩個月前,她突然發現,自己為之放棄了一切的丈夫居然在外面有了個小情人,而且小情人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

  人魚最痛恨的事就是背叛,麗芙毫不猶豫地決定殺掉何自聲,帶他的心髒回去歐洲找那位巫師,換回她的魚尾。

  “那位騎士應該知道,人魚對愛人是最忠誠的,人魚親手挖下來的心髒,是多麼寶貴,換一條尾巴不過分吧。”麗芙幽幽笑道。

  不過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麗芙失去了能蠱惑人的歌聲,何自聲又是活在公眾視野裡的明星,她要是直接下手,估計還沒到機場就先被抓走了。

  “我懂你。”薛沉聽了半天,此時終於忍不住發出感同身受的聲音,唏噓道,“在人類社會生活不容易,要時刻謹記遵紀守法,你太不容易了。”

  “……”麗芙覺得哪裡怪怪的,但還是說道,“謝謝你的理解。”

  好在,人魚族作為半人半魚的海洋生物,在漫長的歲月裡,學會了用魚的構造去模仿人類的語言。

  麗芙決定把這種技巧教給別的魚。

  她買了那兩條銀鯊回來,悉心教導它們,讓它們能夠發出人的聲音。

  這種聲音雖然不像人魚的歌聲那樣能夠蠱惑人心,卻能夠引發共振,直達腦內,讓人痛苦,甚至神經衰弱。

  而娛樂圈的人是很迷信的。

  麗芙原來的計劃,是慢慢折磨何自聲,讓他疑神疑鬼,不得安寧,在恐懼中慢慢衰弱,直到死亡。

  當然如果能夠引發心髒病什麼的,那就最好不過了。

  為此,她還研究了一些華夏的鬧鬼故事,給何自聲來了一段活靈活現的鬼壓床。

  可惜功敗垂成,令魚扼腕。

  至此,一切因由皆已明了。

  何自聲又恍惚又後悔,急切地說道:“麗芙,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沒有辦法,我媽已經八十多歲了,她一輩子的心願就是想要抱孫子,我實在不忍心……”

  “我從來沒有想過背叛你,我跟那個女的已經說好了,她生下孩子,我給她一筆錢,以後不會再有糾葛!

  “我的心裡自始至終都只有你,我只是一時糊塗,請你原諒我好不好,你是人魚也沒關系,我不介意……”

  “你有什麼資格介意?”麗芙冷冷地打斷他,“你不會以為我還愛著你吧?”

  何自聲茫然地看著她,像是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他知道麗芙恨他,可是恨不正是因為愛嗎?

  這時簡蘭斯突然開口,聲音淡淡的:“何先生,你可能不了解人魚,他們在愛情方面是很極端的,不是愛,就是恨,沒有中間值。”

  換言之,在麗芙發現何自聲背叛她的時候,她對他就只有恨了,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決定殺掉他。

  “不可能……不可能的……”何自聲喃喃自言,“我們在一起二十年,麗芙,二十年,就不能容許我犯一次錯嗎?”

  麗芙臉上連一絲波動都沒有,言簡意賅:“不能。”

  冷冰冰的兩個字徹底擊潰了何自聲的心理防線,他情緒突然有些癲狂,抖著聲音道:“我知道錯了,我現在就讓她把孩子打掉,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我們還跟以前一樣……”

  話未說完,一個拳頭迎面而來,直接把他捶得凹進沙發墊裡。

  薛沉破口大罵:“你有毒吧!”

  龍都聽不下去了!

  他雖然不是真的人,但何自聲卻是真的狗。

  麗芙沒想到薛沉會出手,一時有些意外,點頭道:“謝謝。”

  又看何自聲,“你運氣很好,找到能救你的人,雖然我殺不了你,但我以後也不會再跟你有任何糾葛。”

  說完這些,她認命地笑了一聲,這才問薛沉,“你們想怎麼處置我?”

  何自聲急聲道:“兩位大師,請你們不要傷害麗芙——”

  “你在教我做事?”薛沉又捶了他一拳,確定他閉嘴了,才去問簡蘭斯,“你們騎士一般是怎麼處置人魚的?”

  人魚屬於外國怪物,要尊重國際友人的管理條例。

  簡蘭斯想了一下,說道:“我們只追捕傷害人類的人魚。”

  “這樣啊,那沒事了。”薛沉道,“何自聲又不是人,麗芙小姐傷害他不算傷害人,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簡蘭斯:“……”

  也不能說不對。

  不過麗芙的情況也確實不在騎士的追捕範圍,人魚最惡劣的行徑是用歌聲蠱惑人類走向深海,進行殘殺。

  麗芙沒有了歌聲,能造成的破壞有限。

  而且還挺遵紀守法的。

  薛沉見簡蘭斯不反對(?),就自己做了決定,說道:“那這事就算了。”

  麗芙沒想到他們那麼輕而易舉就放過了自己,頓時大為感激,道謝不止。

  末了又恨恨地瞪著何自聲道:“可惜不能殺了他。”

  “算了算了。”薛沉以過來龍的語氣勸道,“為了渣男進局子不值得,你們人魚命還長,萬一無期徒刑多不劃算。”

  “你說得對。”麗芙語氣中仍有不甘,“我只是覺得做人沒意思,想回海裡,但我沒有東西可以換回我的尾巴了。”

  她為了何自聲舍棄一切,最終又失去了一切。

  與巫師的交易不是等價交換,她用容貌換了腿,又用聲音換了容貌,卻很難再換回她的尾巴和聲音。

  她正惆悵,就見薛沉想了一下,提議道:“要不你學習修妖吧?”

  麗芙:“……蛤?”

  “你們那的巫師是什麼玩意啊,業務能力太差了,不就是要一雙人類的腿嗎,還要拿東西換,黑心商家呢。”薛沉一臉嫌棄,嗤之以鼻,“我們本地的水族,自己就能修煉出人形。”

  麗芙眨眨眼:“我在電視裡看過這樣的劇情,但……這不是傳說嗎?”

  薛沉無語:“你記得你也是傳說嗎?”

  麗芙:“哦哦。”

  接著又是震驚,“所以,你們這的魚,真的不用跟巫師交易就能得到人類的腿?!”

  “是能得到人類的全身,這叫化形。”薛沉糾正道,“只要修煉成功,就能化出人的樣子,還能隨時變回原形。”

  一般水族都是努力修出人形,麗芙完全可以來個反向操作,把腿修成尾巴。

  “太好了!”麗芙激動地站起來,抬頭挺胸,鬥志昂揚,“我要修妖!重新做魚!”

  簡蘭斯:“……”

  作者有話要說:

  國際化國際化。

  這個故事的靈感來源就是大家都很熟悉的《海的女兒》啦,因為對美人魚的結局一直挺怨念,感覺放在華夏上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55 我單身了,也變強了▏你這麼強,一定單身很多年了吧?

  麗芙雖然在華夏生活了二十年,但交際圈都圍繞著何自聲的朋友,加上怕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從來沒有接觸過修行界的人,甚至不准何自聲搞迷信活動。

  因為文化背景的差異,她此前一直認為華夏的妖怪片是胡編亂造的。

  在麗芙的認知裡,只有狼人和蝙蝠那樣被詛咒過的動物才能變成人的樣子,而且還不受自己控制,一不小心就會暴露。

  更多的怪物雖然具有龐大的體型和超凡的能力,但想要得到人形,只能去跟邪惡的巫師和魔鬼交易。

  千百年來,人魚的先輩們想要得到人類的腿,都必須用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作為代價。

  結果現在薛沉告訴她,華夏的魚自己就能修成人形!

  不止是人類的腿,魚頭也能變成人的頭,得到一整個人的樣子!

  而且還能逆向再變回魚的樣子!!

  麗芙當時就落下了知識面太窄而被無良巫師坑了的淚水。

  何自聲在現場都聽呆了,從來只聽說妖怪努力修出人形的,哪有麗芙這樣,還要修回魚形的。

  “不可以,麗芙,不要離開我!”何自聲從沙發裡掙扎著要起來,被麗芙一腳踩了回去。

  麗芙:“狗男人給我死!”

  雖然還是咬牙切齒的,但她的恨意與戾氣卻已經消去不少,現在她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標,何自聲顯然不再是重點了。

  麗芙定下了修妖的目標,後續的處理也就簡單多了。

  薛沉向何自聲收了一大筆出場費,何自聲雖然被薛沉打了一頓,但這筆錢不敢不給,不說薛沉確實救了他一命,關鍵是薛沉知道得太多了。

  簡蘭斯撤去騎士禁咒的影響,讓麗芙的返祖現像消失,隱去魚鰭和魚鱗。

  麗芙雷厲風行,當即叫了律師過來,擬好離婚協議,分割了何自聲大部分的身家。

  何自聲整個人還處在混亂當中,根本想不明白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而這份離婚協議,他同樣不得不簽。

  麗芙手上有太多他的把柄,更甚者,一旦讓麗芙不如意,她很可能真的會來個魚死網破,直接殺了他也不一定。

  何自聲現在已經知道,麗芙想要殺他的話,他是沒有反抗能力的。

  在種種威脅下,何自聲暈暈乎乎地簽了字。

  但他心裡還存著一絲幻想,麗芙可是為了他放棄一切來華夏的,便巴巴地看著前妻:“麗芙,我還有機會嗎?”

  麗芙的回答是直接揪住他的衣領,單手把他提起來,跟扔垃圾一樣扔出門外去:“去問垃圾分類的阿姨吧。”

  律師眼睛都直了:“麗芙女士,你的力氣這麼大的嗎??”

  麗芙拍拍手,面不改色:“哦,我平時有在舉鐵。”

  .

  兩天後,娛樂圈爆出超級新聞,傳奇夫妻何自聲和麗芙宣布離婚。

  童話故事一夕崩塌,消息一出,網友們紛紛大呼“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沒什麼,雖然結局令人唏噓,但大家議論一段時間也就過去了。

  令人沒想到的是,就在宣布離婚的第二天,婚後深居簡出二十年的麗芙再次出現在鏡頭前,公開接受媒體的專訪,毫不避諱地爆料她跟何自聲離婚的原因。

  麗芙有備而來,帶錘放料,干脆利落。

  她的速度太快,何自聲的經紀團隊還來不及反應,何自聲已經被徹底錘死。

  何自聲婚後能夠在娛樂圈重新站穩腳跟,這麼多年風生水起跟他的好男人形像密不可分,他的許多代言都是與此綁定的。

  這麼一通重錘下來,何自聲的良好形像一片稀碎,手頭上的資源被叫停不說,還面臨著天價賠償。可以預見,他接下來的生活不會太好過。

  連續一星期,只要打開網絡,就能看到與此相關的報道和帖子。

  薛沉宿舍的人也津津有味地吃著瓜。

  這天,薛沉剛起床,就看到程晗又發了一條鏈接到群裡,還要口頭分享一遍:“你們快看新聞,何自聲的經紀人爆料,說麗芙跟何自聲離婚的時候簽了協議,分走了何自聲九成身家,何自聲現在沒錢賠廠商那邊,名下的房子已經掛牌在賣了。”

  賴顯青聞言吃驚:“真的假的?這麼落魄啊?”

  程晗“嘖嘖”兩聲:“可不是,何自聲那邊反正瘋狂賣慘,他經紀人還罵麗芙不厚道,說拿了那麼多錢還要把前夫逼進絕路,欺人太甚什麼的。”

  “啊這,那女神壓力應該很大吧?”賴顯青問,“網友怎麼說?”

  程晗神色一言難盡:“你自己看評論。”

  賴顯青不明所以,便點進去鏈接,就見鏈接下已經有好幾萬的評論:

  【何自聲繁殖癌活該,麗芙那麼漂亮,我支持麗芙。】

  【經紀人說的也有道理,麗芙做得確實有點過分,但是她好美,我選擇支持她。】

  【麗芙女神這麼多年居然一點沒變化,不如重新出道吧,我永遠支持你!】

  【何自聲都老菜皮了,麗芙看著跟他女兒一樣,他不好好珍惜還去找小情人,沒淨身出戶我都替麗芙不服,女神放心爆料,我支持你!】

  賴顯青一溜滑下來,網友的態度基本都差不多:麗芙這麼漂亮,當然是支持她啦。

  這也是麗芙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後的一個現像,網友們驚訝地發現,二十年過去,女神居然半點沒老。

  娛樂圈號稱“凍齡”的人不少,但只有麗芙真真正正半點歲月痕跡都沒有,仿佛還是二十年前那個視頻裡的樣子。

  也因此,網友們對何自聲的怒火超級加倍了。

  呼吁麗芙在華夏娛樂圈重新出道的聲音高漲,據說還有護膚品牌已經在暗地裡聯系麗芙了。

  總結下來就一句話:好特麼真實的娛樂圈!

  支持何自聲的也有一些,無非是覺得麗芙做得太過,把何自聲往絕路上逼。

  或者覺得麗芙完全不看這麼多年情分,心腸冷硬之類的。

  最離譜的一種是覺得麗芙是外國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雲雲。

  賴顯青也看得挺唏噓:“……沒想到麗芙做得這麼絕。”

  正好薛沉從旁邊經過,聞言隨口道:“還好吧,他們又沒簽保密協議,麗芙想爆什麼料都不犯法啊。”

  在他的教育下,麗芙已經決定做一個遵紀守法的社會主義人魚了,多麼感人!

  程晗聞言疑惑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沒簽保密協議?”

  薛沉“哦”了一聲:“因為我當時就在旁邊看著。”

  舍友們:“……”

  程晗“哈哈”干笑兩聲:“沉哥是不是想說,你就是他們簽字的那支筆……”

  “你說什麼胡話呢?”薛沉沒能get到這個冷笑話,有些莫名其妙,道,“前陣子何自聲找我跟師兄去他家裡捉鬼,就順便參與了他們的離婚經過。”

  舍友:???

  程晗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大事,你現在才說?”

  賴顯青:“沉哥,你說這種事的時候,語氣能不能稍微激動一點,我好有個心理准備!”

  老四:“父親,你還有什麼驚喜是孩兒不知道的?”

  薛沉更莫名:“我去捉鬼是什麼需要激動的事嗎?”

  舍友:“……”不能說完全不對,但顯然沉哥的世界觀跟他們是有差異的。

  好一會,程晗突然反應過來:“等等,所以,何自聲家裡有鬼?”

  “沒有。”薛沉道,“只是一個人魚。”

  舍友們再次:????

  三人異口同聲:“蛤?”

  饒是這段時間跟著沉哥見了不少世面,宿舍裡還有個蚌精,他們也不由得懵了。

  這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薛沉很隨意地應道:“就是麗芙,她是歐洲移民過來的人魚,當年用自己的聲音跟巫師換了人類的腳,才跟姓何的在一起的。”

  他實話實說,舍友們卻更加凌亂了。

  程晗眉頭一皺:“這個劇情我聽過。”

  賴顯青:“快進到人魚要挖何自聲的心髒。”

  老四:“快進到人魚變成泡沫。”

  “……愛信不信。”薛沉懶得跟智障兒子們解釋,兀自換了件外套就出門去了。

  三個舍友面面相覷,神色都不是很相信。

  賴顯青撇撇嘴:“我覺得沉哥在驢我們……”

  老四正要點頭附和,就聽程晗激動地說道:“麗芙回應了!”

  賴顯青:“回應什麼?”

  程晗看著手機上新刷出來的信息:“麗芙說她跟何自聲沒有簽過保密協議,她想說什麼是她的自由,讓何自聲有本事去找她真人對線。”

  他念完以後,另外兩人都沉默了。

  賴顯青:“跟沉哥說的對上了……”

  “還有,”程晗突然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麗芙剛剛轉發了伏波君的錦鯉微博……”

  賴顯青:“……”

  他一臉大徹大悟,拍了拍老四的肩膀:“以後不要隨便懷疑你爹。”

  老四神態安詳:“你也一樣,兄弟。”

  為了方便隨時錘何自聲,麗芙特意開通了微博賬號。

  她跟何自聲的離婚案熱度正高,一舉一動都在網友的高度關注中,還有很多呼吁她復出的。

  因此麗芙一轉發伏波君的微博,瞬間引來大量網友的注意和討論。

  【???女神復出第一步,轉發錦鯉?】

  【我暈球了,楊冰之前就轉過這條,現在麗芙也轉?這是什麼女神必轉嗎?】

  【前面的提供了一個思路,不是說娛樂圈的人都挺迷信的嗎?難道這條微博真的有什麼神秘力量?】

  【想多了吧,我覺得麗芙就是覺得渣男太晦氣了,去去霉運吧。】

  【有一說一,伏波君或成最大贏家!】

  ……

  網友們討論麗芙為什麼會轉發伏波君的錦鯉微博的時候,麗芙本人正在家裡,與錦鯉本鯉正式見面。

  麗芙不認識其他修行界的人,要修妖只能求助薛沉。

  薛沉作為一條具有國際眼界的龍,對外國水族還是很友好的……而且麗芙付學費也很大方,所以他沒太猶豫就收下了這個學生。

  不過他自己也挺忙的,又要重修道體又要賺錢,最重要的是要寫論文。最後一合計,決定讓小紅來帶麗芙入門。

  這樣其實也更合適,小紅就是魚妖,跟麗芙的原型有一半是一樣的,化形上也能有更多共同的理解。

  小紅本魚對此也很積極,他之前一直沒機會在薛沉面前表現,聽說薛沉新收的那個蚌精又會產珠又打過工賺過錢,還很會拍馬屁,可把小紅急死了。

  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給薛沉分憂解勞,他簡直求之不得。

  於是在這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薛沉和簡蘭斯就帶著小紅到麗芙家裡,兩條魚正式會晤了。

  麗芙看著體型巨大的錦鯉在地板上打了個滾,然後化成一個紅光閃閃的殺馬特青年,不禁肅然起敬:“在我老家那裡,這種全身都是魚的,要變成人的話,最少得給巫師獻上兩條靈魂,沒想到你們這的居然能自己變。”

  “以後你也可以。”薛沉鼓勵道,“以你們人魚的精神,沒有渣男拖累,相信你很快就能得道突破的。”

  麗芙深表贊同:“我的祖輩也說過,沒有愛情,就沒有弱點,單身的人魚,才是最強的人魚!”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看了薛沉一眼,佩服道,“你這麼強,一定單身很多年了吧?”

  薛沉:“……”

  這倒也不是什麼需要敬佩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沉:別罵了別罵了!

  蘭斯:很快不是了!

 

56 關於單身的默契▏一定要立刻結婚!封妃!談戀愛!揚眉吐氣!

  小紅正愁找不到角度拍薛沉馬屁呢,聽到麗芙的話,頓時受到了啟發,也趕緊湊上去,一臉真誠地稱贊道:“確實,尊駕這個修為,沒有個二十年單身肯定是練不出來的。”

  他說完心裡還有些小得意,自覺這個馬屁拍得很到位,顯得薛沉特別強!

  試問這個世界上,有哪個修行者不想得到這樣的贊美呢!

  然後他就看到薛沉橫了一個眼刀過來,滿臉寫著不爽:“你的眼睛是要自己凹進去,還是要我動手打進去?”

  小紅:??!!

  他又說錯什麼了?

  “我我、我自己來!”小紅哭唧唧地往後退了兩步,深吸一口氣,一施法,兩顆鼓起來的眼珠子便往內縮了進去。

  麗芙頓時更佩服了,捧場地鼓掌道:“好特別的技術,了不起!”

  小紅:“……嚶。”國際友魚對真相一無所知!

  雖然麗芙無意間刺痛了薛沉的心,但薛沉最終還是選擇把她原諒,還給她發送了寶貴的修煉文件。

  不過華夏的修行資料裡有很多古文,對外國魚來說理解沒那麼容易,所以麗芙後面還專門請了一位華夏文學老師,認真刻苦地鑽研各種華文資料。

  這消息不知怎麼傳了出去,網友們紛紛淚目。

  【女神太努力了,居然學文言文,是為了在華夏復出做准備吧!】

  【麗芙不用這樣,你中文那麼好已經夠用了!】

  【你的臉就是最好的才華,別浪費時間了,現在就上節目吧!】

  【那些天天寫錯別字的愛豆羞愧不羞愧?好好跟麗芙學習一下OK?】

  收到留言的麗芙在微博上回復:

  麗芙·伊:在修煉,勿cue.

  網友們:???

  .

  從麗芙家裡出來,薛沉肉眼可見地憂郁了。

  簡蘭斯感覺到他情緒不高,關切地問:“怎麼了?”

  薛沉轉頭看他,眼裡帶著一絲憂傷:“我單身得那麼明顯嗎?”

  他的眼睛水潤剔透,這樣直勾勾看過來,明明是在抱怨,卻叫簡蘭斯的心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

  簡蘭斯沒想到他是在為這事郁悶,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愣了一會,突然抓到了另一個關鍵信息:“你真的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薛沉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有些疑惑:“師兄,我感覺到了,你的語氣裡好像有一點竊喜,你在嘲笑我嗎?”

  “……?”簡蘭斯茫然。

  他的話完全是下意識問出來,根本沒有注意自己的語氣,被薛沉這麼一問,他才恍然注意到,自己心裡似乎是有那麼一點隱隱的……竊喜。

  但這並不是嘲笑,而是一種更隱秘,更難以啟齒的心境。

  “不是的,我沒有這個意思……”簡蘭斯頓時赧然,試圖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突然間察覺到,自己的內心並不是坦坦蕩蕩的,就在剛才,他得知薛沉以前沒有談過戀愛的時候,心裡陡然冒出的喜悅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騎士精神要求他忠誠直率,簡蘭斯從小就一直這麼要求自己,他也一直做得很好。

  但這一刻,他卻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種類似於心虛的感覺。

  這種心情對他來說是陌生的,卻並不是孤立存在的。

  與薛沉在一起的時候,他已經好幾次產生了一些本不應該出現在騎士身上的復雜的情緒。

  在薛沉對其他人表現出好感的時候,睡覺時盤著他的時候,酒後抱著他啃肩膀的時候……

  好幾次,簡蘭斯都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情緒被薛沉牽著走,這對需要意志堅定的騎士來說其實是一個非常不好的跡像……他本應該要克服的。

  想到這裡,簡蘭斯心頭突然又是一震。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在持續受影響的這段時間裡,他似乎從來沒有好好地去嘗試理清和擺脫這些情緒對他的困擾,甚至於有意無意地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這個認知讓簡蘭斯心裡更加迷茫,這並不是一個騎士的正常狀態。

  他沉默了一會,最終卻只說道:“我怎麼會因為這個嘲笑你,我也一直單身,從來……”

  他頓了一下,不知為什麼生出一絲無端的緊張,“沒有談過戀愛。”

  “咦,真的嗎?”薛沉眼睛倏然一亮。

  他剛剛是真的很郁悶,雖然被麗芙調侃的時候也很無語,但也僅僅是沮喪,不知為什麼被簡蘭斯提到就格外煩躁。

  好像簡蘭斯有過他沒有一樣!

  他只是還沒來得及好嗎!要不是被人暗算,這會指不定都有多少水族排隊等著進他後宮了!

  薛沉氣得飛快在心裡盤算,等他回了龍族,一定要立刻結婚!封妃!談戀愛!揚眉吐氣!

  標准他這也定得七七八八了,族裡照著他列好的一二三四五六點找應該不難吧!

  他甚至已經在腦內開始篩選不同種族的人選了,混血出美人,首選要混血!

  等一聽到簡蘭斯的回答,心情又瞬間明亮了起來,剛剛選好的幾個種族一下被他拋諸腦後。

  他手臂一抬,大大咧咧地勾住簡蘭斯的肩膀,“沒騙我吧?”

  簡蘭斯肩膀一僵,卻沒有動作,只垂眸道:“沒有……是真的。”

  “很好。”薛沉眉眼彎彎,對簡蘭斯表示出極大的肯定,“師兄果然是一位潔身自好的騎士!我心情好多了。”

  簡蘭斯剛剛還想著是不是應該嘗試去克服自己的情緒,此時一見薛沉笑出來,心情又不知不覺輕快了起來,也不在意薛沉的調侃,跟著露出輕笑:“這麼開心嗎?”

  “胡說。”薛沉立刻肅容,“我怎麼可能這麼陰暗,我很為你感到遺憾的!”

  簡蘭斯:“……”薛沉的樣子看起來怎麼都跟遺憾不沾邊。

  奇妙的是,他並沒有因此感到不快,甚至隱隱有一絲喜悅。

  他心中一動,低聲道:“我不覺得遺憾。”

  “你心態真好。”薛沉笑得更明顯了,有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還有我。”

  簡蘭斯微微一滯:“有你?”

  “對啊,你單身,我也單身,我們可以組團啊!”薛沉理所當然地說。

  說起來,他的vip客戶現在都把他跟簡蘭斯當成組合了。

  師兄真好,又好看,還幫著他賺錢!

  要是師兄一直單身就好了,他不想失去師兄!

  簡蘭斯不知想到了什麼,淡淡笑了一下:“嗯,很好。”

  .

  接下來的日子,薛沉果然更加沒有心理負擔地邀請簡蘭斯跟他組團……去圖書館。

  兩人一起出現的頻率太高,以致薛沉的舍友們都產生了疑問。

  這天程晗從外面回來,對薛沉說道:“我剛剛在樓下看到簡師兄了。”

  薛沉“哦”了一聲,一邊收拾電腦一邊應道:“在等我的,我們要一起去圖書館。”

  程晗終於沒忍住,酸溜溜道:“為什麼你從來不約我一起去圖書館?”

  薛沉想了一下,認真問:“你能幫我翻譯外語文獻嗎?”

  程晗立刻改口:“我覺得你的做法太對了,簡師兄從國外過來不容易,你就應該給他多一點關懷,讓他體會到家一般的溫暖。”

  薛沉已經習慣了舍友支離破碎的發言,聞言只當沒聽到。

  薛沉出門沒多久,程晗就看到老四從浴室裡出來,頓時“謔”了一聲:“老四,你居然白天洗澡?難道是要去約會?”

  老四不屑地“嗤”了一聲:“什麼話,在你眼裡,我只有約會才會在白天洗澡嗎?”

  程晗比他更不屑:“不然呢?”

  都一起住三年多了,當他不知道老四是什麼德性呢。

  老四果然噎了一下,悻悻道:“是要去約會啦。”

  說起這事,他臉上又露出甜蜜的笑容,“我女朋友約我見面了。”

  程晗被閃了一下,嘴角不禁抽了抽,突然想到了什麼,好奇地問:“你說的女朋友不會是網戀那個吧?”

  老四上周不知怎麼在浮城的本地論壇裡加了一個女生,迅速跟對方打得火熱,沒兩天就在網上確定了關系。

  薛沉當時只覺得挺兒戲的,也沒放心上,看這情形,莫非是要往線下發展了?

  這速度屬實有點快了。

  “就是她。”老四本來想等事情成了再公布的,此時被問起,終究是沒忍住炫耀道,“你知道嗎?她本人好漂亮!”

  “真的假的?”程晗明顯有些不信,“她給你發照片了?不是兄弟打擊你,這年頭網絡上的照騙很多的。”

  老四卻對女朋友很有信心:“不會的,我跟她視頻過,用微信的前置攝像頭,濾鏡都加不了。”

  他邊說邊拿出手機,調出兩張照片,“你看,這是我跟她視頻的時候截下來的,是不是很好看?”

  程晗看了那截屏一眼,果然是在死亡前置鏡頭下截的圖,像素糊成一團,但依然能看出對面的人的美貌。

  圖片裡的女孩下巴尖尖的,皮膚不算白,但很有風情,眼睛又大又圓,確實是少見的美女。

  就是不知為什麼,明明是討喜的圓眼睛,嘴角也帶著笑容,卻莫名有種冷冰冰的感覺。

  不過話說到這份上,程晗也不好再掃興,抱拳道:“那就祝你馬到功成,抱得美人歸!”

  “嘿嘿,多謝。”老四也抱了個拳,一臉傻笑道,“肯定會成功的,我們視頻的時候她就說我是她的理想型,見面也是她先提出來的。”

  老四信心滿滿,程晗卻有種異樣的感覺。

  看截圖那女孩確實很漂亮,這種樣貌在現實裡肯定不缺人追的,相對來說,老四長得就普通多了……也不是看不起自家兄弟,但客觀來說,老四確實不像這種美女的理想型。

  老四已經完全沉浸在戀愛的甜蜜裡,根本沒注意程晗的遲疑,換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哼著歌兒就出門去了。

  臨走前還春風得意地跟程晗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等我捷報,晚上你就有嫂子了。”

  ……

  晚上,薛沉剛回宿舍沒多久,群裡彈出老四的信息。

  老四:【照騙!!!!】

  老四:【不對,視頻詐騙!!!!!】

  老四:【[圖片]

  老四:【真是她真人!!】

  薛沉看了一眼他發的圖,發現是一個女孩的照片。

  那女孩體型非常高大,而且很胖,最少有兩個半老四那麼大,臉圓圓的,還長著一個不太好看的朝天鼻。

  薛沉不明真相,疑惑問:“老四在干什麼?”

  程晗正為那照片震撼不已,聞言給薛沉簡單說了一下經過,唏噓道:“這……這不是普通的照騙,我願稱之為世紀騙局。”

  過了一會,群裡又彈出消息。

  老四:【不過她人還挺溫柔的,我覺得比她在網上的時候脾氣好多了。】

  程晗:“感覺老四真的很想脫單。”

  薛沉:“閉嘴!!”

 

 

57 失蹤案▏五十萬懸賞也不能打動小薛了嗎?

  薛沉罵完程晗就爬床上睡覺了,躺下後又給簡蘭斯發了條信息。

  薛沉:【師兄,答應我,不要背著我脫單哦。】

  這個孤單又冷漠的凡人世界,只有潔身自好的師兄陪著他一起單身。

  如果師兄也背著他偷偷脫單了,他一定承受不起。

  收到信息的簡蘭斯陷入深思,片刻後才回復:【好的。】

  過了一會,他從一個群裡翻出來一個表情包,點擊收藏。

  簡蘭斯:【揉爪.gif

  薛沉看著他發過來的動圖,莫名感到手背癢癢的,又不自覺笑了出來。

  ……

  宿舍群裡,老四又發來一條信息。

  老四:【我今晚不回去了。】

  程晗這回沒忍住回了幾個問號:【???】

  賴顯青也驚了。

  賴顯青:【@老四,不是吧,第一次約會就夜不歸宿,進展有點快吧?男孩子也不能這麼隨便啊。】

  程晗:【老四別衝動,你女朋友照騙那麼嚴重,你再觀察觀察啊!】

  但老四卻沒有再回復,舍友們雖然無語,但只當他專心泡妞去了,也沒太放在心上。

  畢竟都是成年人了,又是個大男人,沒什麼好說的。

  當然免不了唾棄一句:“見色忘友。”

  到了第二天,群裡仍然沒有老四的動靜,程晗忍不住調侃:“這都日上三竿了,老四還不冒頭,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該不會通宵達旦了吧?”

  賴顯青也“嘖嘖”搖頭:“老四這也太放縱了,年輕人要愛惜身體啊。”

  這邊剛說完沒多久,他們專業的輔導員在班群裡發了一條新聞鏈接。

  輔導員:【@所有人,各位同學,警方剛剛公布一則警情通報,近日我市幾所高校連續有男同學失蹤,經調查,這些人失蹤前都在網上跟身份不明的美女網友網戀過,請大家提高警惕,不要輕易相信網上的陌生人。】

  輔導員:【尤其是男同學,如果有漂亮女孩無緣無故跟你們示好,請先想想合不合理,千萬別被美色衝昏頭腦哦。】

  輔導員的消息一出來,程晗和賴顯青當即互相看了一眼,神色明顯都有些懵。

  程晗眨了眨眼:“應該沒有那麼巧吧?”

  賴顯青撓撓頭:“不會吧……看看新聞怎麼說。”

  他們點進輔導員發的鏈接,發現這則新聞是凌晨時候發布的,現在已經在本地論壇上置頂了。

  原來這幾天浮城不同地區的警局陸陸續續接到報案,都是青年男性無故失蹤。

  由於都是成年男子,有些是獨居的,有些則在失蹤前跟微信裡的聯系人表示要在外過夜,因此一開始並沒有引起周圍人的重視。

  直到好些天過去,那些人再也沒有在社交軟件上冒過頭,才逐漸有比較密切的親朋好友感到不對勁,此時再打電話,才發現已經完全聯系不上了。

  因為是不同地區分別接到的報案,警方一開始沒聯系起來,這兩天案件多了,一比對,發現這幾起案子居然驚人的相似,這才被定性為連環失蹤案。

  怕有不明情況的人持續受害,警方趕緊連夜發布通報,提醒廣大民眾提高警惕,注意安全。

  而警方公布的失蹤人員失聯前的行程裡,共同特點都是在網上跟美女網友陷入熱戀,並約好線下見面。

  經排查證實,跟幾名失蹤者網戀的美女很可能都是同一個人,基本可以肯定這是一次有預謀的連環作案。

  與此相關的帖子下面討論得熱火朝天。

  浮城論壇:

  標題:浮城連環失蹤案,受害者均為青年男性,請擴散留意。

  內容:如題 [新聞鏈接]

  1L:???真的假的?

  2L:臥槽!第一次聽說專門針對男的下手的,這難度有點大吧?

  10L:這是仙人跳還是傳銷啊?但是受害者數量也太多了,還這麼密集,應該是團伙作案吧?

  23L:應該不是仙人跳也不是傳銷,我們班有個男生就是受害者之一,已經失聯三天了,周圍的人都沒有收到跟錢相關的消息。

  33L23L說得對,我們業主群裡有人知道內部消息,說如果是要錢還好,現在最讓人擔心的是這些人的家裡都沒有收到過任何要贖金的信息。

  37L:被前面一說,感覺更可怕了,如果不是要錢,那騙這麼多男的做什麼?總不能是販賣人口吧,成年男性能賣去做什麼?做鴨?器官買賣?

  55L:不是能不能賣的問題,是事情不合理啊,綁架成年男性沒那麼容易的,還綁了那麼多人,光天化日的,這目標也太大了。

  56L:對,目前從知情人的爆料裡可以看出,這些人的失蹤都很突然,好像還沒查到有效的線索,就算是女生被綁走,這麼多人也不可能一點線索不留下吧,這還是大城市呢!

  77L:媽呀,怎麼越看越詭異。

  100L:啊這……都是網戀受騙,讓人不知說什麼好。

  ……

  新聞鏈接裡,還有警方發布的從失蹤人員親友那裡拿到的那位美女網友的照片。

  如果說一開始還心存僥幸,覺得老四沒那麼倒霉剛好碰上的話,看到那美女網友的照片後,程晗頓時“臥槽”一聲:“這不就是老四網戀的那個女朋友?!”

  賴顯青大吃一驚:“不會吧?他女朋友不是個大胖子嗎?”

  “不是,他女朋友是個照騙啊。”程晗急道,“老四昨天出門前給我看過視頻截圖,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是這個樣子,下巴尖尖的,眼睛圓圓的……不知道哪找的濾鏡,太牛逼了。”

  薛沉也很無語,他昨晚沒參與這個話題,沒想到過了一夜,愛情故事就變懸疑驚悚故事了。

  好歹老四也是他的上分工具兒,他不可能坐視不理,便也認真看了看那則新聞。

  “我覺得不是照騙。”薛沉開口道,他把新聞裡的配圖和老四發在群裡的照片放在一起,“這應該是兩個人。”

  他一提醒,另外兩人也反應了過來,兩張照片裡的女生差距這麼大,很可能根本不是照騙,而是實打實的詐騙。

  漂亮的那個負責在網上釣魚,個子大的在線下綁人。

  賴顯青都暈了,想到論壇裡的討論,驚恐道:“老四不會被騙去割腎吧?”

  這時程晗放下電話,神色凝重地衝他們搖頭:“他的電話打不通。”

  “那、那我們怎麼辦?”賴顯青思緒有些混亂,本能地去看宿舍裡的父親。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習慣在關鍵時候去尋找父愛的依靠了。

  果然,沉哥還是那麼鎮定,那麼偉岸。

  “先報警。”薛沉道。

  這種情況,報警是必須的,因為老四不是唯一失蹤的人,不管是為了老四還是為了其他失蹤人士,都應該告知警方。

  指揮舍友去打報警電話,薛沉自己則走到老四的位置旁邊,手掌從老四的桌子上輕輕拂過,手中掐訣,將看不見的微弱氣息聚攏起來,形成淡淡的,人類的肉眼難以窺見的軌跡。

  龍對風息水氣極為敏銳,人身上的生氣也屬於其中一種。

  修為足夠高的龍族,能夠利用這微弱的生氣,尋找生靈的行跡。

  這便是薛沉當初教給簡蘭斯的,可通過一縷氣息,尋得邪魅蹤跡的術法。

  不過老四只是普通人類,氣息比起那些有修為的山精鬼魅要微弱得多,如果距離太遠的話,聯系可能斷掉,尋覓起來更是難上加難。

  也幸虧老四失蹤時間短,宿舍中還殘留著一縷氣息,否則薛沉也別無他法。

  再就是,以生氣尋人,對修為的要求極高,即便在龍族,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龍也寥寥無幾。

  薛沉精魄尚全的時候都未必能做到,此時困於人身,其實並沒有抱什麼希望,不過姑且一試。

  但他在掐訣之後,心中不禁微微生出一絲訝異。

  這些日子以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為逐漸精進,當中有賴於本身修煉上的進展,也得益於伏波君之名在民間的傳揚。

  而此時,他能使用的力量中居然又多了一分不知從何而來的增持,這增持比之人間的知名度帶來的輔助更強,使得他當真凝聚起老四那已經快要消散的氣息。

  薛沉心中疑惑,不過當下不容他多想,趁著氣息尚未完全消失,他趕緊凝神施法。

  宿舍中平地風起,卷向門外。

  程晗和賴顯青正在陽台打報警電話,突然有風刮過,都冷不丁打了個顫。

  過了一會,兩人打完電話回屋裡,賴顯青道:“沉哥,我們要去警局做筆錄,你要不要一起去……臥槽,你怎麼流那麼多汗?”

  只見薛沉站在老四的桌子旁邊,眼睛緊閉,額頭上布滿了密密的汗水,向來殷紅的唇色也微微發白。

  程晗不禁大為緊張:“沉哥,你是不是突發急病?需不需要去醫院,我給你打120?”

  他們已經失去老四,在這種艱難的時刻,實在承受不起沉哥病倒的噩耗。

  “閉嘴。”薛沉收回指訣,張開眼睛,虛弱地吐出一口氣,“你爹在做法。”

  以生氣尋人太難了,就算是他這麼強的龍,有無名之力加持,也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為了宿舍這幾個不孝子,他實在付出太多了。

  這一刻,薛沉內心產生了連夜搬走的念頭。

  程晗呆了呆,弱聲道:“我時常忘了父親是位高人。”

  薛沉沒空跟他廢話,說道:“你們去警局,我去找老四。”

  賴顯青大喜:“你有辦法?”

  “試試看,不一定。”薛沉也不敢打包票,他確實察覺到了一絲聯系,但太微弱了,他也不是很肯定。

  死馬當活醫吧。

  程晗和賴顯青哪有不信薛沉的,當即同意了他的安排。

  薛沉想了一下,拿出手機准備給簡蘭斯打電話。

  他現在那麼虛弱,最好帶上師兄一起去,萬一遇到危險,師兄才能及時給他揉爪子。

  計劃通√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撥號,簡蘭斯倒是先打了過來。

  這麼心有靈犀的嗎?

  薛沉喜滋滋地接通。

  簡蘭斯語氣難得有些波瀾:“小沉,張道長剛剛通知我,他們找到鸮面鯨的蹤跡了,我現在准備過去,你要一起去嗎?”

  薛沉:“……”

  師兄追捕鸮面鯨那麼久,好不容易有消息,總不能這時候要求他跟自己去找老四吧。

  薛沉嘆了口氣,蔫蔫道:“不了,我剛好有點事。”

  我真的好懂事一條龍.jpg

  簡蘭斯似乎對他的回答有些意外,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但還是說道:“好。”

  掛上電話,薛沉突然有些失落……這是他在人間第一次沒有跟簡蘭斯一起去抓妖怪,居然有些不習慣。

  另一邊,簡蘭斯給張鼎玉回電話:“小沉有事,我自己過去。”

  張鼎玉大惑不解:“五十萬懸賞也不能打動小薛了嗎?”

  簡蘭斯:“……”

  作者有話要說:

  深入人心的財迷形像。

  激動人心的猜猜猜環節又來了_(:з」∠)_

  .

  老四的名字就是老四啊……工具人有個代號就差不多了!以前我文裡還有很多同學甲、同學乙呢!

 

 

58 暴羅犸▏這魚的面相也太差了,建議箍牙整容。

  薛沉不舍地拒絕了簡蘭斯的邀請,然後罵罵咧咧地換上外套,把車碧君往口袋裡一拽就出門了。

  車碧君驚喜地歡呼:“尊駕,可是有什麼需要小的為您效勞?”

  薛沉“嗯”了一聲:“准備出趟遠門,怕路上沒東西吃,到時候從你身上割點肉煮湯。”

  車碧君:???

  車碧君立刻虛弱道:“尊駕,小的懷胎……咳,懷珠多日,身體略有不適,可否讓我在家中休養?”

  薛沉冷漠臉:“你學會閉嘴我就不吃你。”

  車碧君立刻緊緊合上蚌殼,不敢再出聲。

  薛沉這才獲得安寧,在校門口打了車,指揮著司機,順著他察覺到的那一縷氣息的方向前去。

  氣息所在之處有些偏遠,這個時間並不堵車,但也開了近一個半小時,從國道下來,進入一段人煙稀少的泥路,一道連綿的山脈出現在前方。

  “原來你要來小瀾尾啊。”司機笑道,“早說我就直接給你拉過來了,還指揮大半天。”

  此時他們已經到了浮城與茈滄市的交界處,那山脈正是瀾光山的尾段,被本地人戲稱為小瀾尾。

  寬闊的退碧河也自此經過,流入深山之中。

  到了山腳下,再往前就是被樹林覆蓋的山路了,司機遲疑了一下,問道:“同學,還要往裡面走嗎?”

  “不用,就在這裡停下吧。”薛沉付了車費,打開門下車。

  司機收了錢,不忘提醒道:“你不會是來爬山的吧,這地方太偏僻了,一個人有點危險……”

  “不要緊。”薛沉沒等他說完,已經徑自往山裡走去。

  剛剛在遠處看他就覺得這山不太對勁,此時進了山裡,那種異常感一下子實質化了。

  小瀾尾與瀾光山同出一脈,當中有退碧河蜿蜒經過,從風水上來說外御凹風,內增氣勢,應該是適宜生靈生長的聚氣之地。

  但這山裡的氣息太混亂了,沒有那種陰陽和諧,欣欣向榮的感覺,反而有種擁擠混亂之感,當中更夾雜著暴戾躁動之氣。

  薛沉從中走過,不斷有林鳥驚飛,還有窸窸窣窣之聲響起,是蟲子退避的聲音。

  “bao亂之像。”薛沉低聲自語,余光從樹林深處掃過,龍的視力很好,能夠觸及人類看不到的深遠之處,他分明看到有幾頭野生動物躲在林後。

  這並不合理,因為這才在山的外緣處,小瀾尾不是荒山,周圍有農莊,經常有村民進山,按理說野生動物應該藏在更深的地方,而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再就是,這裡的氣息真的太滿了,完全打破了正常的平衡。

  薛沉能感覺到老四的氣息自此經過,但完全被這暴亂之像所打散,無法分辨出准確的方位。

  或者說,老四的氣息出現在這裡,本身就很不尋常。

  不管是仙人跳、傳銷,還是綁架之類的犯罪案件,要專門把人帶到這種地方都不是很容易。

  也不合理。

  薛沉心裡正思索著,前方傳來潺潺的水聲,他的眼前出現一條小河,正是退碧河在山中的岔道。

  有水的地方就有水族,對龍來說做事就方便多了。

  薛沉精神一振,快步走出樹林,沒有了枝葉掩映,眼前豁然開朗。

  他正要往河邊走,旁邊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小沉?”

  薛沉聞言一愣,轉頭看去,才發現不遠處的河邊上站著好幾個人。

  簡蘭斯就站在人群中,背上背著他的長劍薔薇審判,身姿挺拔,神采英逸。

  正所謂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師兄。

  “師兄!”薛沉眼睛一下彎了起來,只覺得心情瞬間明媚了不少。

  簡蘭斯旁邊的幾個人穿著道袍帶著法器,應該都是玄門人士,為首的正是多日不見的太虛觀高道張鼎玉以及他的徒弟葛秀然。

  張鼎玉師徒也看到了薛沉,臉上都露出訝然之色,張鼎玉不解問:“小薛不是說不來嗎?”

  葛秀然想到了什麼,吃驚道:“難道薛同學想自己拿下懸賞?”

  簡蘭斯:“……”

  他沒接葛秀然的話,徑自迎向薛沉,這時薛沉也到了他們近前,打量了那群玄門人士一番,心中已然有了猜測,有些驚訝地問:“鸮面鯨在這附近?”

  簡蘭斯點點頭:“前兩日有人來山裡釣魚,被不明怪物咬傷,傷口跟之前被鸮面鯨咬傷的漁民身上的傷口很像,所以張道長他們懷疑鸮面鯨可能藏匿到了這裡。”

  跟在後面的葛秀然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禁探頭過來,疑惑地“咦”了一聲,問道:“薛同學你不是來追捕鸮面鯨的嗎?”

  “不是。”薛沉搖頭道,“我是來找我舍友的。”

  他把老四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簡蘭斯上午也收到了學校發的連環失蹤案的通知,沒想到薛沉的舍友居然也成了其中一員,神色一下凝重了起來。

  幾名道長也面面相覷。

  葛秀然十分不解:“薛同學,你確定沒弄錯嗎?失蹤那麼多人,如果送到山裡的話,應該早就被注意到了吧?”

  浮城市內過來這裡可不近,周圍還有村莊,如果那些人真被弄到這裡來,不太可能一點不被察覺。

  簡蘭斯已經意識到了什麼,道:“我覺得,未必是人做的。”

  葛秀然神色一變:“難道……”

  “現在還不清楚”薛沉道,小瀾尾的情形太異常了,他眼下也無法准確分辨是什麼情況,只能暫且把這話題擱置,轉而問他們,“你們呢,有找到什麼線索嗎?”

  見識過薛沉的本事,張鼎玉對他還是很信任的,也沒有隱瞞,說道:“鸮面鯨還沒有找到,但是這山裡……不太對勁。”

  他們對風息水氣的敏銳度不如薛沉,不能直觀地感受到這一片混亂躁動的氣息,但也察覺到了一些異常之處。

  當中最明顯的一點便是這裡的水。

  “你看河裡。”張鼎玉指了指邊上的河流,神色中充滿了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感慨,“好多魚啊。”

  薛沉:“……”

  他早就發現了。

  他們眼前的這個河段裡隨處可見游來游去的各種野生水族,除了魚,還有各種螺、蚌和蝦蟹等,甚至有一些罕見的保護物種。

  但小瀾尾從來不以漁業出名。

  這情況,倒與薛沉在林子裡的所見有些類似。

  “不單是河裡。”張鼎玉繼續道,“林子裡也有許多鳥獸爬蟲,太多了,貧道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像小瀾尾這樣生靈豐富的地方。”

  “恐怕不是這裡生靈豐富……”薛沉若有所思地抬起頭,沿著河流的方向看向更遠處,“裡面很多魚,都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龍對水族有著天生的感應,即使像薛沉這樣從未正式管理過水域的小龍,也能感受到這些河中生物的處境。

  這些水族躁動、壓抑、恐懼,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迫著,不得反抗。

  張鼎玉一時沒太明白,“你的意思是?”

  簡蘭斯已經率先反應過來,眉頭輕輕蹙起:“它們是被迫出現在這裡的?”

  張鼎玉和一眾道長面面相覷:“被迫出現?”

  “應該說是……”薛沉使用了一個更准確的表述,“驅趕。”

  道長們恍然大悟。

  這麼一來倒是能解釋得通,這些水生動物原本應該是遍布於整個小瀾尾河段,但或許受到了什麼脅迫,不得不離開原來生活的地方,最終全部擠到了一起。

  不止河裡,陸地上也是,所以林子裡才會出現一些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野生動物,那是被從深山裡趕出來的。

  但是什麼人這麼霸道,又有這樣的能力,竟然能夠把這麼多不同的動物全部驅趕出來?

  那些失蹤的青年男性,又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裡?

  張鼎玉想到一個可能,精神一振:“這麼說,鸮面鯨應該就在山裡!”

  那鸮面鯨可是成了精的水怪,又極為凶悍,若是沿著退碧河潛入小瀾尾的深山裡,這裡的水族根本不是它的對手,被趕出來也很正常。

  “去山裡看看再說。”薛沉道。

  按說鸮面鯨確實有能力驅趕這些水族,但他總覺得還有哪裡不對,不過在沒有看到裡面的情形之前,也無法輕易下判斷。

  再者,老四的失蹤或許也與此有關。

  如此一合計,薛沉索性先跟他們一起行動,他對水族的氣息更熟悉,便領著他們,沿著河流往山的更深處走去。

  修行者的腳程都很快,不多時一行人到了一個被山壁攔住的彎道。

  張鼎玉腳步一頓,回頭問其他人:“你們有沒有聽到聲音?”

  “好像有人。”另一名道長說道。

  他們的耳力都很靈敏,明顯聽到山壁的另一側有隱隱的交談聲。

  這裡地方已經十分荒僻,怎麼會有人在這裡?

  幾人對視一眼,紛紛握緊手中的法器,放低腳步聲,拐過那道山壁,視野為之開闊。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幾個有點年紀的大爺聚集在河邊……正在釣魚。

  山壁後是一處地勢平坦的山坳,河段到了這裡也變寬了許多。

  那幾個大爺明顯是資深釣友,身後擺滿了各種垂釣工具,正老神在在地釣著魚,時不時交頭接耳一番。

  道長們:“……”

  薛沉也有些無語,他以前就聽水族說過人間的釣友為了釣魚什麼事都做得出,什麼地方都敢去,號稱就算喝了孟婆湯,從奈何橋上經過都要本能地甩一杆子。

  這會算是見識到了。

  這地方又深又偏僻,居然還有人專門跑這釣魚。

  這對薛沉一行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這山中的情形明顯不太對勁,鸮面鯨很可能就藏匿其中,等下若是碰上了,打起來的話,大妖的波及範圍可是很廣的。

  這些釣友很可能成為他們的麻煩。

  張鼎玉想了一下,上前作了個揖,開口道:“幾位居士,下午好。”

  那幾個釣友轉過頭,看到一大波道士迎面走來,都吃了一驚,其中一人“謔”了一聲:“怎麼來了這麼多道長?”

  另一人調侃:“道長們是專門進山修煉的嗎?不容易哦。”

  道長們:“……”

  張鼎玉汗了一下,也不好直說他們是來抓妖的,委婉問道:“幾位居士怎麼會到這裡來釣魚?”

  一說到釣魚的話題,那幾人的興致明顯高漲了許多。

  “還能為什麼?”前頭接話的大爺熱情地拉過張鼎玉的手腕,指了指河裡,“道長你瞧瞧這地方,魚那叫一個多,品種還特豐富。”

  另一人跟著道,“我們也是前些日子無意間發現的這寶藏地方,說來也是奇了怪了,小瀾尾附近住著那麼些人呢,怎麼以前都沒人發現這裡這麼多魚呢?”

  “哈哈哈,說不定早就有人發現了,人精著,故意不說出去而已。”

  葛秀然從旁邊插過來,問道:“那也不用跑到這麼深的地方吧,我們剛從外面進來,外面的河段魚也很多,還比這安全。”

  那幾人聞言對視一眼,默契地露出一個神秘的笑來。

  大爺“嘿”了一聲:“看你們是道長我才說實話,換了別人我可一個字不透露。”

  他挑了挑眉,“我們有位朋友,前兩日在這裡釣到了一條從來沒有見過的魚,那叫一個稀罕,他說外面的河段沒有,要在這裡頭才能找到。”

  “有這回事?”葛秀然幾人心裡記掛著鸮面鯨,一聽到陌生魚種,趕緊問道,“是什麼樣子的魚?能形容一下嗎?”

  “形容啥啊,給你們看照片。”大爺豪爽地一揮手,從兜裡摸出個手機。

  山裡信號不好,但看照片問題不大,他打開相冊,調出一張圖片遞給道長們,“瞧瞧,就這個,特別凶,差點把我們那朋友給咬了,我們管它叫小瀾尾食人魚。”

  道長們湊上前一看,圖片裡是一條用網兜網住的魚,魚是銀色的,魚身細長,約有成人的大腿那麼大,魚嘴張開著,露出一口鋒利如鋸的利齒,那網兜被咬破了好幾處。

  這魚並不是鸮面鯨,但道長們也看不出是什麼品種。

  “這是什麼魚?”薛沉看了一眼,也不禁生出疑惑,按說華夏的水域內應該沒有龍族不認識的水族,但這種魚他竟是從未見過。

  他臉上露出嫌棄之色,“這魚的面相也太差了,建議箍牙整容。”

  其他人:“……”

  這時簡蘭斯突然開口,神色凝重道:“這是暴羅犸……來自北方海域。”

  作者有話要說:

  沉:我管理的水域裡,不准出現醜魚魚!

  .

  暴羅犸設定參考自《海怪(歐洲古海圖異獸圖考)》

  北方海域是一個架空的地名,化用《海怪》裡的地名,海怪裡的古海圖也是以前的人幻想的,跟現實對不上。反正大概在歐洲北面一帶的海域吧?

 

 

59 花鰱大王▏我給你一次機會,讓你重新說出場詞。

  暴羅犸原產於歐洲以北的北方海域,那裡是眾多水怪的故鄉。

  深淵惡龍利維坦、偷渡客鸮面鯨和人魚麗芙,都生於此地。

  暴羅犸與其他體型龐大又有著天生魔法的怪物相比其實並不算厲害,但這種魚卻讓當地的漁民非常頭痛。

  暴羅犸單只魚只跟成人的大腿差不多大小,但有著鋼鋸般的利齒和數倍於本身體型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這種魚貪婪成性,成群結隊,它們會埋伏在水中,悄然出擊,出其不意地把游泳的人咬住,拖入水底。

  從這一點上看,暴羅犸跟食人魚倒真有一些相似。

  問題在於,這些本應該生活於北方海域的魚怪,為什麼會出現在華夏的山間河段裡?

  聽了簡蘭斯對暴羅犸的科普後,道長們你瞧我,我看你的,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薛沉琢磨了一下,以龍的角度猜測:“會不會是鸮面鯨帶過來的,不是說鸮面鯨是大水怪嗎,出門怎麼也得帶一打小弟充排場吧?”

  簡蘭斯默了一下,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發現了,在薛沉眼裡水族似乎都很好使喚的樣子。

  他道:“可能性不大,暴羅犸生性凶殘,而且沒有靈智,難以控制,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妖怪可以驅策暴羅犸。”

  薛沉“嘖嘖”搖頭:“你們那的妖怪還挺沒用。”

  簡蘭斯:“……”

  那幾個釣友沒聽到他們的具體談話內容,但見他們神色有些沉重,不禁疑惑。

  大爺問:“怎麼了,這魚有什麼問題嗎?”

  簡蘭斯把手機還給大爺,肅容提醒:“請問這條魚現在怎麼樣了?這魚很殘暴,家庭飼養很容易出事,最好找人處理……”

  “哦,那來不及了。”大爺搖搖頭,遺憾道,“這魚太凶了,我哥們當天還沒回到家魚就把網給咬破了,據說當時非常凶險……”

  葛秀然在旁邊聽得心裡一揪,趕緊問:“沒出事吧?”

  “肯定出事了啊。”大爺“哈哈”大笑起來,“我那哥們氣得哦,當時就把桶掀地上,抄起塊石頭就把魚給拍死了,嘿,得虧他當機立斷,要在水裡,還真不一定干得過那條魚。”

  另一個釣友接著道,“那條魚真大啊,做了好幾盤菜,我們哥幾個都嘗上了,別說,那味道是真不錯啊。”

  想起那美味,這釣友還“砸吧”了幾聲。

  薛沉很有經驗地點頭表示贊同:“越凶的魚肉質越緊致鮮美,我也比較喜歡吃凶的魚。”

  “小伙子內行。”大爺豎起個大拇指,對薛沉的態度瞬間都親切了。

  道長們:“……………………”

  大爺:“那魚是真好吃,我哥們說,他當時看到這魚不止一條,懷疑山裡面可能有這種魚的魚群,所以我們哥幾個才一起組團進山來再戰,爭取多搞幾條回去。”

  他指了指旁邊的工具,“這回我們准備了最好的漁網,不信還能被咬破。”

  薛沉感慨:“這魚碰上你們,也是它們的福報啊。”

  簡蘭斯一言難盡地看著薛沉與大爺談笑風生,嘴角不自覺抽了一下。

  沒想到在北方海域橫行霸道的暴羅犸,在華夏的釣友面前,也不過是一道美味的食材罷了。

  但也不能說很意外,畢竟當初薛沉剛聽到鸮面鯨這種生物的時候第一反應也是問好不好吃……

  不過眼下可不是討論暴羅犸好不好吃的時候,確定這幾個釣友對山裡的危險一無所知,張鼎玉委婉地勸說道:“幾位居士,實不相瞞,我們今日進山是有要事處理,能否請你們行個方便,暫且先離開這裡?”

  大爺與另幾個釣友互相看了看,大爺道:“道長,不是我們不肯幫忙,小瀾尾這麼大,你們就是修仙也占不了整座山頭,我們互不打擾就行了。”

  “就是,我們來一趟也不容易,好不容易進到這裡,你們也別為難我們,咱們互相體諒行不?”

  “我們才剛到沒多久,魚都沒釣到幾條,就這麼回去不合適。”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儼然是不打算退讓的意思,這可讓道長們為難壞了,又沒法跟他們說實話。

  這也是當前修行界的困境,一來是不方便讓普通民眾知道太多,以免引發恐慌,二來,即使他們說了實話,人家也未必會信,說不定還覺得他們是騙子,要做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故意編造借口支開他們呢。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見薛沉湊到釣友們中間,看了看河裡的情況,說道:“你們釣魚也太慢了,這麼個釣法,到天黑也釣不了幾條,太耽誤事了。”

  聽他這麼說,大爺可不樂意了,當即挑眉道:“瞧你說的,不是我吹牛,我們哥幾個在釣魚上那絕對是這個!”

  他比了個大拇指,一副長輩的樣子想要去拍薛沉的肩膀,被薛沉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大爺也不在意,繼續道,“小伙子,你估計從來沒釣過魚吧,你是不是以為釣魚就是隨隨便便扔個餌下去,等著魚咬鉤就行了的事?”

  薛沉搖頭:“那倒不是。”

  大爺笑道:“那你還不算太天真……”

  薛沉雙手抱胸,繼續道:“我都是讓魚自己跳上岸的。”

  大爺和釣友們:“……”

  大爺頓時有種被戲耍了的感覺,臉色一板,揮揮手斥道:“現在年輕人說話也不經一下大腦,開這種玩笑沒意思,我不跟你廢話了,你們愛干什麼干什麼,我們反正不走。”

  眼看那幾位釣友生氣,估計更不好溝通,道長們更著急,葛秀然便要去打圓場,但被簡蘭斯攔了下來,“相信他。”

  雖然不知道薛沉要干什麼,但以簡蘭斯對他的了解,薛沉不會無的放矢。

  “你們對年輕人也太不信任了吧。”薛沉對幾位釣友表示譴責,施施然道,“這樣,大家各退一步,我這就給你們釣幾條,你們趁著時間還早,趕緊收拾東西回去,怎麼樣?”

  大爺聞言都樂了:“小伙子,真別以為我在倚老賣老,我是好心提醒你……”

  他旁邊的人沒有他這麼耐心,打斷道,“別廢話了,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試一下就知道了。”

  大爺想想也有道理,便話鋒一轉,道,“行,那這樣,我們要求也不高,你半小時給我們釣個三條上來,我們就認輸,現在就打道回府,不影響你們修仙,你看怎麼樣?”

  薛沉有些吃驚:“半小時?”

  “怎麼,怕了?”大爺得意道,“我們哥幾個隨隨便便就這戰績,你不是吹得很能嗎……”

  就聽薛沉繼續道:“半小時也太久了,我們趕時間,五分鐘吧。”

  大爺:“……”

  幾位釣友這下是真笑了,前頭大爺說半小時,對新手來說有些困難,但運氣好的話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的。

  沒想到這年輕人這麼狂妄無知,居然還自己把台階給拆了。

  本來大爺提議的時候,其他人還有些猶豫,萬一真讓這年輕人走了狗屎運,那他們是走還是不走?

  現在聽薛沉這麼一說,他們倒是沒什麼好猶豫的了,紛紛點頭:“行,就這麼定了。”

  “只要你五分鐘釣上來三條,我們保證一句廢話不多說,立馬收拾東西走人。”

  大爺還好心把自己的釣竿遞給薛沉:“這個借你,這可是我專門定制的……”

  “不用。”薛沉婉拒了大爺的好意,只隨手提了一個釣桶走到河邊,目光從粼粼的河裡掃過。

  深山裡遠離人煙,河水很清澈,可以看到水裡游來游去的各種生物。

  這裡的水族實在太多了,未開靈智的生物只有生息繁衍的本能,它們互相爭奪著食物和地盤,如果這詭異之像再不破去,只怕這裡的平衡很快會崩潰。

  幾名釣友對薛沉的舉動有些疑惑,大爺揶揄道:“你不會是想直接拿桶下去撈吧?別想了,山裡的野魚精得狠,又滑溜……”

  另一人也道,“你小心點,這河深著,很危險的……臥槽!”

  他們沒能把話說完,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瞬間把未竟的話全部梗住。

  只見幾尾兒臂大小的黑魚不知怎麼回事,無端地從河裡騰空而起,帶起一串晶瑩的水花,“噗通”一聲,精准地跳進被薛沉放在河邊的桶裡。

  釣友們:?!!!

  一、二、三、四、五……

  接連五道落水聲,不過片刻之間,桶裡就多了五條魚。

  不止是幾個釣友驚呆了,本來在一旁著急的道長們也:????

  還能有這種操作?

  “咦,只用了一分鐘。”薛沉看了一下時間,衝大爺笑道,“願賭服輸,沒問題吧?”

  大爺眼神渙散,聲音都磕巴了:“沒沒、沒問題。”

  旁邊的釣友同樣神情呆滯,紛紛圍了過來:“哥們,你怎麼做到的?”

  “哥們,你哪學的這本事啊,姜太公都沒你能釣!你開班不?”

  這連稱呼都變了。

  薛沉低調道:“這是天賦,你們學不了。”

  那幾個釣友聞言也沒生氣,想也知道,薛沉這一手,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學的。

  幾人心服口服。

  “得,願賭服輸,我們這就走。”

  “可惜了,剛剛沒給錄下來,不然發網上,肯定能紅。”

  “哥們,要不你再來一遍?讓我錄一個?”

  被薛沉給婉拒了。

  釣友只當薛沉低調,也沒有勉強。

  如果薛沉是規規矩矩用釣竿正常釣上魚的,他們說不定還要再爭辯個幾句,但薛沉這一手實在太驚人,他們根本沒得挑,徹底心服口服。

  吹捧了薛沉幾句,便利索地收拾東西走人。

  臨走前,大爺還厚著臉皮非加了薛沉的微信,薛沉也順勢讓他把那幾條黑魚放回了河裡。

  這種資深釣友釣魚本來也不是真圖幾條魚吃,更多還是為了樂趣,今日能看到薛沉這一手,他們心滿意足,帶不帶魚回去根本不重要,因此薛沉一說起,他們二話不說,就把桶裡的魚倒回了河裡。

  不止那五條黑魚,還有他們自己原來釣的幾條,都放生回去了。

  大爺還笑道:“這魚有靈性啊,是該放生,就當積福了。”

  薛沉笑而不語,沒好說,有個屁的靈性,剛才是因為他掐訣釋放了一絲龍氣,那幾條黑魚離得最近,一聞到龍氣都瘋了,命都不要地往上跳。

  人為財死,魚為龍亡,說的就是這種。

  也就是薛沉見它們好歹幫了忙,姑且救它們一命。

  看著幾位釣友心悅誠服地離開,本來以為會很棘手的難題就這麼迎刃而解,道長們都沉默了。

  其中一位大呼神奇,好奇地問薛沉:“這位小友,你是怎麼做到讓魚自己往上跳的?”

  薛沉正琢磨怎麼編借口,張鼎玉在旁邊微微一笑,一臉了然道:“我沒猜錯的話,小薛應該是用了伏波龍君之力吧?”

  那道長聞言茫然:“伏波龍君?”

  “諸位有所不知,小薛道友供奉的乃是一位新出道不久的龍君,號為伏波君……”張鼎玉將自己與薛沉此前的兩次交集簡要說來,順勢科普了伏波君之名。

  如此一來,薛沉方才所展示的驚人一幕也就有了解釋。

  龍乃天下水族之首,他既借力於龍,只要施法得當,確實有可能駕馭水中生靈。

  當然,這也充分說明了薛沉的修為之高深,天下供奉真龍的修行者不知凡幾,更有尊四海龍王、亢陽龍王為師的,卻也不見得能夠這麼自如地驅策水族。

  道長們恍然大悟,紛紛點頭,佩服道:“原來如此,年輕人了不起。”

  薛沉:“……”

  他還沒開始編呢,張道長就給他圓上了?還順便給他吹了一波!

  不過這也省去他的一番功夫,薛沉只略略無語了一會,就欣然接受了張鼎玉的解釋,點頭道:“沒錯,就是這樣的。”

  事情順利解決,一行人便討論接下來要往哪裡繼續尋找,這裡已經深入山中,風息水氣越發混亂,叫他們難以判斷這亂像的源頭。

  關鍵時候,又是薛沉站了出來,說道:“稍等,我問問本地的居民。”

  “本地居民?”葛秀然眨眨眼,四周看了看,“這山裡有住人嗎?我怎麼沒看到?”

  “不是人。”薛沉微微一笑,接著垂眸看向河的深處,語帶威脅,“胖頭魚怪,老實點,自己現身吧。”

  說話的同時,他的手中掐了個指訣,龍氣穿破河水,直抵黑色幽深的退碧河深處。

  河面蕩開層層波紋,片刻後,“嘩啦”一聲巨響,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破開水面,高高地騰空躍起。

  那影子極有力量,這一跳,竟有兩丈之高。

  它帶起的水花四濺,幾乎是潑到岸上。

  道長們俱是一驚,紛紛抬頭看去,接著驚呼出聲。

  “什麼東西?”

  “魚!好大的魚!”

  “是魚怪!”

  那是一條巨大的黑色大頭魚,身長約有兩米,圓頭圓腦,嘴巴扁扁的,與一般的魚不同,它的兩腮各長著一根細長的須。

  它在半空中投下巨大的陰影,給人以極大的壓迫感。

  在這種壓迫感中,大頭魚嘴巴張開,口吐人言:“人間居然有能夠借得真龍之力的修士,不錯不錯,本花鰱大王就給你一次機會,做我的座下弟子,供我使喚……嗷!!!”

  它話未說完,突然慘叫一聲,整條魚不受控制地往岸邊摔下去,“咚”的一聲,震起一地灰塵。

  “大膽,是哪個邪惡的人類偷襲本王——”花鰱怒極大叫,突然身上一重。

  薛沉不知何時近到它的身邊,非常熟練地騎到它的身上,把自己的拳頭舉到它的眼睛前面:“我給你一次機會,讓你重新說出場詞。”

  花鰱:???

  作者有話要說:

  沉:不錯,這條魚很大,就做本龍的坐騎吧。

  花鰱大王:???

 

 

60 龍母▏據說是亢陽江龍王的遠房表姨。

  那大頭花鰱冷不丁被薛沉騎住,越發震怒,再聽薛沉的威脅,更氣得仰天發出一聲沉如悶雷的怒吼,鋒利的鋼牙在陽光下發出瘆人的銀光。

  “豈有此理!小小人族,竟敢騎在本王身上,折辱本王!本王今日便叫你好看——”

  隨著它的吼聲,花鰱寬闊的魚尾高高揚起,用力地上下甩動,看得周圍的一眾道長們紛紛倒吸一口冷氣,驚聲提醒。

  “同學小心——”

  “小薛快跑,小心被掀進河裡!”

  “魚怪的力氣很大的!”

  當中更有幾名道長忙不得舉起了法器,准備與那花鰱魚怪作戰。

  不怪他們緊張,妖怪本就有著非人之力,這種原型巨大的精怪更有著凡人所不能比擬的蠻力。

  道長們可不是第一次抓妖,光看這花鰱的體型,這有力而矯健的魚尾,這讓人心頭為之震動的怒吼,就能夠知道,這魚怪修為絕對不俗,它這一尾巴拍下去,只怕地面也要跟著震動。

  再者,在薛沉逼出魚妖之前,他們在場這麼多道士居然都沒人察覺到魚妖的氣息,雖說也有被山中亂像所掩蓋的緣故,但也足夠說明這魚妖絕對不簡單。

  這樣一只大妖怪,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用力氣制住,薛沉這麼貿貿然騎到魚妖身上,大魚一翻身,他必然凶險無比!

  “小友莫慌,待貧道封住魚怪——”說話的是一名面容慈祥,年近花甲的老道長,他自隨身布袋中抽出一張降妖黃符,口中飛快地念著咒語,黃符無火自燃,接著急急地要將黃符拋向花鰱。

  但已經來不及了,薛沉就坐在花鰱身上,花鰱的速度又快,根本不待道長們掐完指訣,那魚尾已經用力地拍下——

  道長們的一顆心也跟著高高提起。

  大花鰱發出猖狂的大笑:“區區道士,就想制住本大王,簡直自不量力……嗯??”

  道長們眼睜睜看著巨大而有力的魚尾終於拍到地上,然後,發出“pia”的一聲輕響。

  地面揚起一層薄薄的、毫無威懾力的灰塵,長而粗壯的魚身仍被緊緊地壓在地上,一動都動不了。

  現場看起來風平浪靜……甚至有些滑稽。

  施法施到一半的道長們:“……?”

  連花鰱大王本魚都有些懵逼,怔愣了片刻後,拳頭那麼大的魚眼才不可置信地猛然瞪大,整條魚瘋狂抖動掙扎起來:“不可能!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一屁股就把本大王坐住——”

  魚怪的原型本就恐怖,它一發狠,兩側的魚鰭也變得鋒利無比,整條魚狂抖不止,場面看起來凶險急了。

  但也僅僅只是看起來,下一秒,薛沉的拳頭如狂風驟雨般落到魚怪的眼睛上。

  “還大王!大你個頭!”薛沉破口大罵。

  他都已經給過這花鰱精一次重新說話的機會了,這花鰱精還不識相,膽敢繼續在真龍面前大放厥詞,不打它打誰!

  劇情變化太快,道長們根本來不及反應,手上還各自高舉著法器,有拿銅錢劍的,有搖著三清鈴的,還有正在燒符的……此時這些動作全部僵在了半空中。

  山坳裡一時悄無人聲,只剩下那大頭魚怪凄厲的慘叫聲。

  “昂昂昂——別打了——求求你別打了——”

  “道友,這是……”一位搖著三清鈴的道長眼神迷茫地看向他的旁邊。

  他旁邊正是前面那位准備用黃符封住魚怪的花甲老道長,老道長正燒著符呢,此時動作也定住了,直到那黃符燃盡,燒到了他的手指上,他才被灼得猛然清醒:“唉唉!”

  顯然,大家都是一樣的迷離,於是又默契地看向對薛沉比較熟悉的張鼎玉師徒。

  張鼎玉其實也愣了一下,他雖然見識過薛沉拳打井龍王的英姿,但當時金望月附在徐仁城身上,看起來薛沉打的還是一個人類的肉身。

  這會他們面對的可是一條足有兩米多長的魚妖,這畫面的衝擊力可比打井龍王的時候強多了。

  見其他道長看過來,張鼎玉才堪堪回神,臉色登時一變,驚呼著上前:“小薛手下留情,你快把這條魚打死了——”

  道長們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大花鰱的眼睛已經被打得凹了進去,一邊的魚須被扯斷,另一邊的魚須則被打了個結,嬰兒巴掌那麼大的魚鱗掉了一地,魚身上跟斑禿了似的,坑坑窪窪的。

  臉盆那麼大的魚嘴張開著,正往外吐白沫,鋼牙也被掰斷了幾個。

  花鰱本魚已經厥過去了。

  “小薛輕點,先饒它一命!”

  “我們還要話要問它!”

  “得饒魚處且饒魚啊!”

  道長們怕薛沉一個沒控制好當場把魚妖打死了,趕緊圍上前去,護魚頭的護魚頭,拉薛沉的拉薛沉。

  最後還是簡蘭斯上去,握住了薛沉的手掌,才把薛沉拉住了。

  好不容易,總算保住了花鰱精一命。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道長們難免一個個有些精神倒錯的感覺。

  他們這些修行人士,從來是與妖怪奮戰,維護凡人的安全,過程無比驚心動魄,更時常有生命之危。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們會需要從人類的手中搶救妖怪……

  “你別死啊!”慈祥的老道長甚至掏出了一張安神符,掐訣貼到花鰱精的魚頭上,安撫道,“撐住啊,魚妖!”

  還有一位拿出一瓶治療跌打損傷的藥酒往花鰱身上塗:“堅持住,你能活下來的!”

  資歷較淺的葛秀然則蹲在魚妖被打的位置上,把花鰱脫落的魚鱗一片片撿起來。

  這麼大的鱗片可不能留在原地,叫進山的人看見了,指不定傳出什麼謠言。

  忙亂了一會,花鰱總算幽幽轉醒,凹成兩個深坑的眼睛可憐兮兮地去看薛沉,眼淚直往外冒,一邊吐白沫一邊“嗚嗚”地哭出聲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我一馬吧……”

  薛沉雙手抱胸,垂眸看魚:“再說一次,誰是大王?”

  “當然是尊駕!尊駕是大王!”大花鰱魚頭在地上狂拍,作出臣服之狀,“小花鰱見過大王!”

  道長們:“……”

  好霸道的年輕人!

  好沒節操的妖怪!

  “行了,換個樣子說話吧。”薛沉道,他最見不得這些水族每次頂著個破破爛爛的原型跟他說話,太傷眼睛了。

  ……雖然是被他打成破爛的。

  “小的遵命。”花鰱哪敢不聽,當即就地一滾,化出人形,卻是一位身材高大,穿著黑色長衫的青年。

  青年身上到處是青紫的傷口,眼睛也腫得鼓了起來,額頭上還貼著一張安神符。

  但他不敢抱怨,伸手扯下安神符,便恭恭敬敬地朝著薛沉作了個揖:“小瀾尾山花鰱小妖余煙山向尊駕問好。”

  說罷腫脹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又討好地笑道:“尊駕方才那幾拳真當如雷霆萬鈞,叫小魚好生仰慕,不知您借用的是哪位龍君之力,還望尊駕告知一二,好讓小的牢記在心,日後精心供奉……”

  余煙山一口一個尊駕,態度那叫一個諂媚,與前頭的囂張判若兩魚,看得道長們眼皮直抽。

  薛沉可不吃這一套,這些水族一嗅到龍氣就抱大腿,他看得多了,根本不為所動,不耐煩地打斷道:“少廢話了,快說,你為什麼會藏在這裡?”

  方才薛沉釋放龍氣引那些魚跳上岸的時候,就隱隱察覺到河中不對勁。

  水族對龍氣最為敏銳,哪怕只是極淡的一縷氣息,也足夠叫水中的生物集體躁動,但剛才卻只有距離他最近的幾條黑魚受到了影響,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薛沉稍一查探,就注意到,那一絲龍氣,原是被潛伏在水中的精怪掠奪了去。

  花鰱精仗著體型大,修為深,一口氣獨吞了那絲龍氣,其他的水族雖有怨言,卻不敢與它爭奪。

  但花鰱精出現在這裡本身就很不合理。

  精怪是最注重地盤的,早年的精怪得道後第一件事,便是占山為王,設立洞府,水族成精後,多半也要給自己修一個水府。

  到了現代,土地的開發率大大提高,許多山頭都是有國家監管的,精怪倒不敢跟以前那麼猖狂了,但多半也要給自己圈一塊地盤。

  這花鰱精修為不低,卻跟這麼多水族一起擠在這河段裡,這就顯得很不尋常了。

  小瀾尾的風息水氣大亂,眾多本應該生活在深山裡的野生動物被迫遷徙到山的外緣,已經夠讓人吃驚了。

  現今一看,被迫遷徙的恐怕不止那些普通生靈,花鰱精這麼大的魚怪,竟也只能跑到此處,與其他水族擠在一起生活。

  那山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居然連魚怪都頂不住?

  余煙山前頭還跋扈得不行,這會已經完全換成了一副老實人面孔,垂著手唯唯諾諾地站著。

  聽到薛沉問起,他眼睛骨碌碌一轉,突然用手捂住嘴巴,“嗷”一嗓子嚎了出來:“承蒙大王關心,您有所不知,小瀾尾的魚魚們過得好苦啊,您既能借得真龍之力,便是龍君的座下弟子,可不能對魚魚們的悲慘遭遇坐視不理,請您為魚魚們做主啊!”

  他神情悲切,一字一句還帶了顫音,當真是感人至深,道長們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也不由得為之動容。

  然後薛沉就舉起了他的拳頭,似笑非笑道:“你在道德綁架我?”

  余煙山:“……”

  好冷漠的人類!

  余煙山立刻收回哭哭啼啼的顫音,肅容道:“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向大王申請,大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考慮小的感受。”

  道長們:“……”

  是他們高估這些妖怪了。

  簡蘭斯從余煙山的話語中察覺到異常之處,蹙眉問:“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拳頭威脅下,余煙山不敢再賣乖,老老實實地說道:“諸位有所不知,這小瀾尾山,已經變天了啊……”

  余煙山說道,約莫兩個月前,此地來了一位修為高強的大妖,能耐大得不得了,能夠呼風喚雨,更有著驚人的蠻力。

  那大妖一來就占山為王,把小瀾尾中開了靈智的小妖全抓了去做她的下屬,余煙山幸虧逃得夠快,不然現在怕也是在大妖跟前給她奉茶倒水。

  這倒罷了,這大妖還特別能吃,每頓都要吃上百斤的肉,每天要吃五頓,外加下午茶。

  說及此處,余煙山沒忍住嘆了口氣,“她來這裡住了兩個月,各家魚魚都少了不少親戚,聽說陸地上那些也好不到哪去,深山裡原來有一窩野熊,都快成精了,才一星期不到,就叫她吃絕後了。”

  “現在大環境沒以前好,大家生的都不算多,誰家經得起她這麼吃啊,沒辦法,大家只好往山外逃,但是再往外就是人族居住的地方,你們也知道,人族吃起野味來也沒比山裡那位客氣多少。這前有妖,後有人的,我們實在是沒地可去了,只能都擠在這裡,能熬一天是一天。”

  聽余煙山說完,道長們都有些懵。

  他們剛才雖然沒有跟余煙山交上手,但也看得出余煙山的修為相當不俗。

  能把這樣一條魚怪逼得逃跑,那山中的大妖究竟是何物?

  張鼎玉問出大家心中的疑惑:“請問,你可知那大妖是什麼來頭?”

  余煙山身上不自覺瑟縮了一下,躊躇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那位……據說乃是龍母。”

  “龍母?”道長們面面相覷,俱是大吃一驚。

  龍母顧名思義,便是龍的母親,龍母並非都是龍,如前所說,龍族審美廣泛,與各族皆有通婚,因此龍母可能來自任何種族。

  但並不是生過龍的都會被稱為龍母,在人間,只有管理一方水域的龍王的母親,才會被尊稱為龍母。

  也就是說,一位龍母的背後,通常意味著一個有著相當地位的龍族。

  張鼎玉難以置信地問:“你是說,這小瀾尾來了一位龍母?”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可就相當棘手了。

  薛沉也感到非常震驚。

  好家伙,他在人間這短短幾個月,聽到的龍都要超過他在族裡見過的數量了!

  現在連龍母都出來了!

  簡蘭斯對華夏的龍族譜系了解不多,但聽稱呼大概也能猜測一二,疑惑地提問:“是哪位龍王的母親嗎?”

  余煙山點頭道:“據說是亢陽江龍王的遠房表姨。”

  道長們聞言都被震住了:“亢陽龍王的表姨??”

  這可是相當了不得的龍族。

  薛沉:“……”

  他徐徐吐出一口惡氣,罵道:“亢陽龍王沒有表姨!”

  絕了,又是一個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亢陽江龍王:???為什麼又是我?

  蘭斯:龍母,我聽過!

  .

  此處給失憶兒童做個回憶:

  金望月:井龍王,蟾蜍精,現在瀾濟寺

  小紅:錦鯉精,在浮城大學人工湖

  車碧君:蚌精,退碧河雞冠村河段的土著,現在小沉宿舍

  羅織雲:田螺精,陽南溪人士,當代男德大師,現下落不明

 

 

61 龍母的妃子▏她只是多交了幾個男朋友而已,可不是搞封建復辟。

  亢陽江水網廣闊,亢陽龍王威名赫赫,其所轄境內,確實有很多水族打著亢陽水府的名號招搖撞騙。

  但冒充亢陽龍王的表姨,還是過分了啊!

  “亢陽龍王沒有表姨嗎?”余煙山呆了呆,一時還有些疑慮,“可是山裡那位真的能呼風喚雨,還會好幾番變化,力氣也大得不得了,不是龍母的話,怎麼會有這麼大本事?”

  這實際才是山中生靈對那位“龍母”的說法深信不疑的原因,能修成精怪的都不知活過了多少歲月,哪是那麼容易被騙的。

  實在是那大妖本領高強,種種本事又與龍族相似,才叫它們不疑有他。

  簡蘭斯也有些疑惑,側頭去看薛沉,低聲問:“你怎麼知道亢陽龍王沒有表姨?”

  據他所知,華夏龍族血脈龐大,人間對於龍族的記載,至多是各位龍王的直系親屬,不大可能記到“遠方表姨”這種偏門遠親上。

  也是因此,連這一眾道長們都不知亢陽龍王到底有沒有表姨,剛才差點被蒙騙了過去。

  薛沉很熟練地回答:“伏波君告訴我的。”

  簡蘭斯默了一下:“伏波君還會跟你說這麼……冷門的事?”

  薛沉面不改色:“可能是因為我比較健談吧。”

  簡蘭斯:“……”

  道長們沒有想那麼多,但神色也十分凝重,不管那大妖是不是龍母,能夠逼得花鰱精這樣的妖怪都要連夜出逃,來頭絕對不簡單。

  他們原是奔著追捕鸮面鯨而來的,但小瀾尾的復雜與凶險顯然超出了他們最初的預想。

  如果余煙山所言非虛,那山中只怕還有著比鸮面鯨更可怕的存在,這山間的暴亂之像也印證著這一點。

  張鼎玉聲音沉沉:“接下來恐怕會有一場惡戰。”

  不管那位“龍母”究竟是什麼來頭,聽這描述,絕對不是什麼善與之輩。

  而小瀾尾的平衡已經被她逼到了強弩之末,放任下去只怕會形成禍端,他們既然知道了此事,就不可能坐視不理。

  其他道長抬頭挺胸,正氣凜然:“仙道貴生,無量度人,此乃我玄門弟子職責所在,我們義不容辭。”

  “不錯,我們責無旁貸!”

  “當仁不讓!”

  薛沉忍不住道:“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去找那個妖怪吧,心得等回去再寫。”

  “對對對,先去找妖怪。”張鼎玉看了一下天色,“再晚點天就要黑了。”

  這深山老林的,一入夜沒有燈光,更加危險重重。

  余煙山見道長們居然主動提出要幫忙解決小瀾尾的禍源,心中不由大喜,也不再糾結自己被揍了一頓的事,積極地說道:“諸位請隨我來,我帶你們去龍母的洞府所在之處。”

  余煙山乃小瀾尾土著,在山中生活了不知多少年,有他帶路自然再好不過。

  於是由余煙山打頭,一行人跟著往更深處行進。

  路上,張鼎玉向余煙山打聽:“除了那位‘龍母’,這山中還有什麼妖怪?”

  他想問的其實是鸮面鯨的下落。

  按說一山容不下兩個大妖,既然這山裡已經有了這麼一位“龍母”,鸮面鯨又為何還能在此傷人作亂?

  “有也是有的。”余煙山道,“不過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小妖,許多人形都化不好,如今人間靈氣不足,修煉也難,我本家有個小輩,一共修了八十年,前年才剛剛開了靈智,化出了一雙腿,但是頭還是魚頭,那樣子磕磣得哦,這山都不敢出去,前些日子叫龍母收了去做她的男朋友……”

  “什麼?男、男朋友?”葛秀然以為自己聽錯了,打斷道,“這‘龍母’還收男朋友?”

  男朋友就罷了,這“收”這個字聽起來就很微妙。

  薛沉倒很淡定,不以為意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這‘龍母’既然有占山為王的本事,在洞府中放幾個妃子不是很正常嗎?”

  精怪的道德觀念跟人類可不一樣,早年那些做了山大王的,誰沒擄過幾個美人為妃。

  這位既是女妖,那收男朋友也是理所當然……就是感覺有點不太挑。

  薛沉感慨:“這龍母審美挺獨特的啊,沒化好形的魚都不嫌棄。”

  “哪啊,她就是喜歡集郵。”余煙山悲憤地鳴不平,“被她擄進洞府的男朋友少說得有十幾個,什麼種族的都有,我那本家也是運氣不好,先化出了腿,他要是先化出的是頭,留著他的魚尾,興許可以逃過這一劫。”

  道長們:“……”好淫蕩的妖怪!

  薛沉安慰道:“那不好說,要是先化了頭,雖然做不了龍母的男朋友,可能做了她的口糧呢。”

  這倒是他沒想到的新角度!

  余煙山思索了一下,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其余人沒想到薛沉居然能就這個話題跟余煙山討論起來,而且一副頭頭是道很能理解“龍母”的樣子,一時都有些無法直視。

  葛秀然沒忍住道:“這不叫男朋友吧……這不就是那個男、男……”

  作為一位潛心修行的道長,他實在沒好意思把那個詞直說出來。

  余煙山倒是渾不在意,接道:“你是想說男寵吧?害,可不是咋地,不過龍母說現在時代變了,開後宮養男寵不符合當代價值觀,她只是多交了幾個男朋友而已,可不是搞封建復辟。”

  葛秀然:“……”

  其他人:“……”

  薛沉豎起個大拇指:“別說,這位龍母還挺有思想覺悟。”

  做妖怪,最重要的是緊跟時代觀點,才能保持進步!從這一點看,這大妖還是相當有水平的!

  簡蘭斯沒忍住多看了他幾眼,伸手過去把他的大拇指給按了下來。

  薛沉:“嗯?”

  “你剛用拳頭了,手疼不?”簡蘭斯神色自若,順勢按了按薛沉的手背。

  “差點忘了。”薛沉立刻換上一副虛弱的面孔,把手掌往簡蘭斯懷裡塞,“那胖頭魚的魚鱗太厚了,疼死我了。”

  余煙山:??

  你都打了老半天了,現在才想起來疼?再說能有他疼?還嫌他魚鱗厚,他魚鱗都禿了!

  余煙山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和傷口。

  不過現在大家都沒時間關注薛沉的手到底疼不疼,隨著山路漸深,四周逐漸呈現出與外緣完全不同的景像。

  林深葉茂,靜水流深,但是卻處處透露出衰敗之氣。

  太安靜了,與外面一圈擠滿了生靈不同,這裡明明有著大片的密林和灌木,卻不見生物的蹤跡。

  沒有鳥叫蟲鳴,水中也看不到魚類。

  如果不是看過外緣的情況,幾乎讓人懷疑這是一座巨大的空山。

  余煙山道:“快到龍母的洞府了。”

  道長們精神一凜,紛紛握緊手中的法器,腳步也跟著放輕了些許,正緊繃著,前方突然傳來窸窸窣窣聲。

  山中空曠,這聲音顯得特別清晰。

  “什麼東西?”葛秀然閱歷較淺,當即沉不住氣地問出聲來。

  一行人循聲看去,卻是兩條小臂粗的野蛇從林間穿梭而過。

  蛇的外形向來叫常人恐懼,葛秀然身上一毛,咽了咽口水,說道:“這些蛇膽子真大,別的動物都跑了,它們還敢在這裡活動。”

  余煙山“哦”了一聲,說道:“因為龍母不吃蛇肉與野豬肉。”

  葛秀然莫名:“這是為何?”

  龍母連熊都吃,蛇肉與野豬肉難道不比熊好吃?

  余煙山搖搖頭:“那就不得而知了,小妖們也不敢過問。”

  薛沉聞言心中卻是一動,想到了什麼,正要說話,這時前方突然傳來“轟然”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巨物落地,地面為了一震。

  這聲響發生得太突然,一行人冷不丁被嚇了一跳,紛紛握緊法器看過去。

  “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了?”

  但是震動過後,周圍又恢復了平靜,此處已成空山,連被驚起的鳥獸都沒有。

  “好像有人!”張鼎玉眉頭一皺,握緊手中的桃木劍。

  修士的五感敏銳,稍一凝神,便能聽到遠處似乎有一陣隱隱的,不甚明顯的吟誦聲和凄厲的嚎叫聲。

  只是山中氣息大亂,他們一時無法准確定位方向。

  余煙山到底是土著,對這裡的路況十分熟悉,分辨了一下方位便說道:“我知道在哪,大家跟我來。”

  說罷一馬當先往前趕去,其余人等紛紛跟上。

  沿著山路向前,拐過幾個彎道,撥開擋在眼前的茂密枝葉,眼前豁然開闊,一個遼闊而幽深的黑潭出現在他們面前。

  黑潭邊是一片有些崎嶇的空地,四名穿著袈裟的僧人各占據著空地的一角,口中誦經,手中飛快地捻動著一串佛珠。

  在他們的中間處,站著一個西方面孔的青年,那青年身材高大,長著一張圓臉,眼睛和頭發都是深棕的顏色。

  此時他雙手緊緊貼在身側,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睛瞪得渾圓,嘴巴大張著,不住地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薛沉他們聽到的那凄厲的嚎叫聲正是他發出來的。

  “是瀾濟寺的和尚。”薛沉有些意外地說道。

  僧人中靠著懸崖一側站著的兩位,正是瀾濟寺的住持謹一大師以及他的師弟謹慧。

  薛沉與簡蘭斯一起去瀾濟寺參加金望月的水陸道場的時候,與這兩位大師有過一面之緣,當時還碰上了被鎮壓在青雲塔中的豬婆龍出逃。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又碰到他們。

  要說巧,其實也不算巧。

  薛沉心中的猜測越發清晰了起來。

  謹一和謹慧都是佛門泰鬥,在宗教界內赫赫有名,張鼎玉等人也一眼認了出來,都十分驚訝:“瀾濟寺的大師怎麼在這?”

  薛沉抬了抬下巴:“在鬥法呢。”

  站在僧人中間的西方青年不知是什麼來頭,但此時明顯是被瀾濟寺的人用佛門陣法給困住了,正在奮力地試圖掙脫。

  但即使被陣法困住,那西方青年身上依然不斷有妖氣溢出。

  葛秀然第一次見到妖氣這麼重的外國人,不由大吃一驚,問道:“這個是什麼人?”

  這時余煙山轉頭看了看他們,神色肅穆地向他們介紹道:“他是龍母的首席男朋友,據說是個留學生。”

  道長們:????

  旁邊傳來薛沉理解的笑聲:“番邦妃子嘛,龍母這個配置不錯,有中有洋。”

  簡蘭斯徐徐轉頭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

  沉:能理解能理解。

  蘭斯:我不能理解。

 

 

62 鸮面鯨▏師兄,你給我吹一下!

  不得不說,薛沉有時候似乎還挺能理解這些精怪的思路……

  不過當下除了簡蘭斯,其他人並沒有多余的心思放在這一點上。

  余煙山原要給他們介紹龍母這位異國男友的來歷,尚未開口,瀾濟寺那邊就先發生了變故。

  四名僧人本是各據著空地一角,低頭誦經,合成陣法困住中間的異國青年,但四人的修為並不一致。

  站在西北角處的僧人年紀較輕,約麼只有二十出頭,法力不如其他三人,早就已經一頭汗水,此時大約是聽到旁邊有聲音,心神稍稍動搖了一下,就這片刻的分神,使得陣法出現短暫的松動。

  那異國青年十分敏銳,察覺到陣法露出破綻,自己被束縛住的雙臂得以動作,當即發出一聲長嘯,原地暴起撲向那年輕僧人。

  變故發生得突然,謹一陡然一驚,大叫道:“敏生小心!”

  但那異國青年去勢極猛,瞬息之間已經到了那叫敏生的年輕僧人跟前,眼看就要把敏生撲倒。

  瀾濟寺的僧人施救不及,目眥欲裂。

  就在這時,邊上寒光一閃,一把銀色長劍橫空刺了過來,帶著無名之力,直取異國青年的後頸處。

  眾人定睛一看,卻是簡蘭斯不知何時取下了他的騎士劍,以極其驚人的敏銳察覺了異國青年的意圖,幾乎與他同時出手。

  異國青年大吃一驚,利劍還好,劍上蕩開的力量才叫他本能地汗毛倒豎。他不敢再繼續撲敏生,只能不甘地發出一聲怪叫,就地滾向一旁,堪堪避開了簡蘭斯的一刺。

  異國青年被陣法困住原就消耗了不少,本身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如此滾到一旁後居然順勢伏地不起。

  他四肢撐在地上,背部拱起,深棕色的雙眼瞪得渾圓。

  這青年身材十分高大,如此趴伏在地,非但沒有讓人松口氣,反而如同野獸一般,給人帶來更強的威脅感。

  他惡狠狠地盯著簡蘭斯和他手上的劍,胸口上下起伏,劇烈地喘著粗氣。

  感受到自他身上發出的危險氣息,道長們紛紛握緊法器,作出對抗的姿勢。

  謹一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玄門的人出現在這裡,意外之余,也趕緊提醒道:“諸位小心,這個鳥精不知是從哪來的,十分了得,我們剛才險些著了他的道!”

  張鼎玉訝然道:“這是鳥精?”

  剛問完,就聽另一個道長驚道:“你們看他脖子。”

  眾人在他的提醒下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外國青年的後脖頸連至耳根處,赫然長著一片棕色的禽類羽毛,不過那羽毛長得稀稀拉拉的,跟斑禿似的。

  這種現像在妖怪中很常見,實際是化形不完全導致的。

  由此可見,這個外國妖怪應該剛剛學會化形沒多久,還沒能將身上的原型特征全部褪干淨。

  那道長十分疑惑:“這是什麼鳥?”

  不是沒見過鳥類成精,但外國鳥精還真沒見過。

  雖說全球化是大趨勢,但是動物引進的手續是很嚴格的,能通過重重手續被運到華夏的動物,多是人工飼養的,哪有那麼容易成精。

  謹一的師弟謹慧大師對鳥類略有了解,觀察了一下那異國青年脖子上的羽毛,語氣篤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個貓頭鷹精……”

  簡蘭斯目光森然,否定了謹慧的猜測:“不是。”

  謹慧的話被打斷,也不生氣,只耐心地繼續解釋:“小簡施主,我看得很仔細,他脖子上的就是貓頭鷹的毛……”

  這時薛沉已經明白了過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說道:“大師,這妖怪身上長的確實是貓頭鷹的毛,不過他的根腳恐怕不是貓頭鷹。”

  瀾濟寺的僧人聞言面面相覷,臉上都很不解。

  謹慧宣了聲佛號:“恕貧僧愚鈍,不太明白施主的意思,既然妖怪身上長的是貓頭鷹的毛,怎麼又不是貓頭鷹精呢?”

  一旁的余煙山也奇怪地小聲嘀咕:“怎麼回事?我聽說龍母的外國男朋友是魚來著……”

  玄門的一眾人等反應沒有薛沉那麼快,但到了這時候,再後知後覺也有所領悟了。

  張鼎玉神色恍然,更有幾分意外:“難道……難道就是它?”

  謹一見狀,猜測他們可能知道內情,好奇問道:“請問,你們是否知道這妖怪的來歷?”

  簡蘭斯眼眸低垂,目光森森地看著那異國青年,淡聲道:“鸮面鯨。”

  “鸮面鯨?”謹一聞言茫然,“那是什麼東西?”

  瀾濟寺是本土寺院,頂多與天竺、暹羅等國有過交流,對西方的妖怪所知甚少。

  鸮面鯨又不是常見物種,他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這題我聽過答案!

  葛秀然熱心地給他們介紹:“是歐洲那邊偷渡過來的遠古海怪,沒辦簽證的!”

  僧人們:“……哦哦?”

  雖然對鸮面鯨有很多疑惑,但現在沒有時間讓他們慢慢交流解釋。

  簡蘭斯在說出鸮面鯨真身的同時,劍柄上的薔薇花藤像是活過來一般,長劍泛出森冷的光芒,無名之力蕩開。

  鸮面鯨是遠古怪物,自誕生起便讓生活在北方海域一帶的村民惶惶不安,不知道多少年前被修士合力封印於深海。

  自從鸮面鯨掙脫了封印逃脫以後,簡蘭斯便一路追尋,不遠萬裡來到華夏。

  好不容易尋到鸮面鯨的下落,眼前的情形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薛沉也有些意外,思及此前簡蘭斯對於鸮面鯨的描述,不禁眉頭輕蹙,疑惑地問道:“你沒說這鳥魚會化形啊?”

  簡蘭斯臉色凝重,沉聲道:“鸮面鯨以前確實不會化形。”

  而此時在他們眼前的,又確確實實是個已經化出了人形的妖怪……雖然化得不是很好,還殘留著一些鳥毛。

  換言之,鸮面鯨在逃亡的這段時間裡,修為很可能精進了不少,或者學了什麼東西。

  不管是哪一種,都比以前更不好對付了。

  他們的猜測很快得到了印證。

  隨著薔薇審判的力量蕩開,鸮面鯨仰天發出恐怖的如同凶禽般的長嘯。

  北方海域的海怪與騎士有著多年的宿怨,這些怪物的血液中就記載著對騎士力量的恐懼與憎恨。

  鸮面鯨徹底被激怒,平地上陡然生出一股猛烈的颶風,瞬間將所有人卷入其中。

  這風又急又猛,直吹得周圍的樹林“嘩嘩”狂響,饒是在場的都是有修為在身的,在這樣突如其來的狂風下,也不禁踉蹌了幾步,差點穩不住身形。

  “不好,是御風之術。”張鼎玉大驚失色。

  鸮面鯨乃天生怪物,化形後修為更加精深,竟是連控風的能力都會了,比起張鼎玉上次與它交手更加難纏。

  此地臨著黑色的深潭,這颶風吹拂的方向,分明是將他們全部往黑潭深處拖去。

  道長們趕緊掐的掐訣,念咒的念咒。

  一張黃符無火自燃,飛向鸮面鯨。

  鸮面鯨明顯對華夏的法術不是那麼熟悉,見到黃符也不知閃躲,大約是第一次看到這東西,甚至還好奇地伸手抓了一把。

  就在他觸及黃符的同時,他的手背上陡然發出“轟”的一聲響,一道驚雷炸到了他的手上。

  “昂——”鸮面鯨吃痛地發出一聲慘叫,趕緊甩開那黃符,再一看,手背上竟然被炸出了一個一指見寬的傷口,還在冒著煙。

  這黃符,正是張鼎玉所書的玄門雷符。

  現如今修行不易,能夠使用雷法之術的修士少之又少,而張鼎玉正是為數不多的以雷法之術出名的道士。

  但還不夠。

  張鼎玉吃驚地看著鸮面鯨手背上的傷口,傷是傷了,但絕對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要知道,這雷符可是蘊含著天地罡氣的。

  他倒吸一口冷氣:“這妖怪皮也太厚了!”

  張鼎玉震驚,鸮面鯨又何嘗不是。

  這外國妖怪顯然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法術,不防備讓雷炸了一下,震驚之余更是暴跳不止,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怪叫。

  薛沉在風中穩如泰山,還抽空點評:“他是不是不會說話?光學化形不學語言不行啊,得兩手抓。”

  余煙山看得心驚,佩服道:“尊駕,您可真沉啊,這都吹不動你。”

  風太大了,其他人多少都有些狼狽,余煙山原型那麼大一坨,尚且要聚精會神才能穩住,但薛沉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輕松。

  秤砣成精估計也不外如是了。

  地面上狂風更加猛烈,卷起漫天的塵土,吹得眾人眼睛都睜不開。

  “豈有此理!”另一個道長搖起三清鈴,“偷渡來的妖怪,也敢在這裡放肆!”

  就在這時,敏生的聲音陡然響起:“住持救我——”

  眾人聞聲看去,這年輕和尚竟然已經被吹到了黑潭邊上,差一點就要墜入潭水中,幸好那裡有一塊石頭,他得以抱住,不然恐怕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

  敏生修為不算高深,前面施法布陣的時候就耗盡了他的精力,還差點被鸮面鯨撲倒。

  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心裡的一股氣一下子泄得七七八八。

  這狂風驟起,他根本來不及重新凝聚修為,就這麼被吹到了黑潭邊上。

  瀾濟寺的僧人見狀大急,趕緊想要去救敏生,但風勢太大,他們自己尚且要設法自保,根本難以出手。

  “大師且穩住,待我們合力做法,壓下這狂風。”張鼎玉說道。

  玄門內派系眾多,御風之術也是其中一種。

  鸮面鯨能平地生風,玄門也能將之消去,比拼的,不過是各自的修為。

  謹一有心去救敏生,無奈他也剛剛經歷了消耗,此時還在技能冷卻中,只好點點頭:“有勞了。”

  張鼎玉正要組織施法,一個人影已經更快地衝了出去。

  “我來吧。”簡蘭斯將長劍提在胸前,一個騎士衝鋒,如閃電般刺向那面目猙獰的異國青年。

  薔薇綻放,寒光冷冽,無名的力量破開狂風,以雷霆萬鈞之勢奔向鸮面鯨。

  那力量極為剛猛,周遭的修士都為之一驚。

  “好強的修為!”

  “好純粹的力量。”

  張鼎玉雖然知道簡蘭斯的來歷不簡單,卻也被這力量驚了一下,緊繃的狀態稍稍松了一些,嘆道:“看來不用我們出手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話音未落,鸮面鯨“咻——”的飛了出去,伴著一聲凄厲的慘叫,如隕石般飛向黑潭的中心,“撲通”一聲,砸進水裡,濺起一道高高的水花。

  狂風隨之平息,張鼎玉的詠嘆戛然而止。

  道長們跟和尚們都一起呆滯了。

  平地上一片悄然。

  簡蘭斯確實很厲害,那蕩開的騎士之力,便是張鼎玉和謹一這樣的宗教界泰鬥都極少見到。

  他那一劍過去,也必然可以阻止鸮面鯨的發狂。

  但是,簡蘭斯的劍沒來得及到達鸮面鯨的面前。

  而是原本為鸮面鯨所控制的狂風突然轉向,竟是反過來把鸮面鯨給卷走了。

  大家徐徐看向鸮面鯨原來站的地方,現在站在那裡的是薛沉。

  薛沉用的是真龍之力,比控風,這外來的鳥頭魚,又豈能跟真龍相比!

  見大家看過來,薛沉一手叉腰,一手揉著眼睛,忿忿道:“氣死我了,剛剛有幾顆沙子吹到我眼睛裡,我眼淚都流下來了!”

  本來他前面捶余煙山的時候花了不少力氣,這鸮面鯨是張鼎玉他們在追捕的,他就懶得插手。

  但鸮面鯨實在太不講武德了,刮風倒沒什麼,刮沙子傷害他的眼睛就不能忍了!

  大家:“……”這理由也不能說不合理。

  余煙山:“……嚶。”

  簡蘭斯一身驚人修為,最終砍了個寂寞,堪堪在薛沉身前停下,沉默地看他。

  薛沉揉了一會眼睛,還是覺得不舒服,便仰起下巴去看簡蘭斯:“師兄,你給我吹一下!”

  理直氣壯!

  簡蘭斯:“……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妖怪,有貓頭鷹的喙,貓頭鷹的毛,和貓頭鷹的眼睛,那也不一定是貓頭鷹!

 

63 突變▏你在說氣話,我不信。

  簡蘭斯不太熟練地用手指撐開薛沉的眼皮,他的眼皮很薄,觸感微涼,讓指尖不自覺輕顫了一下。

  雖然看過這雙眼睛很多次,但還是這一次離得這麼近。

  瞳孔還是一貫的剔透,不帶一絲濁氣,因為剛剛揉過的緣故,眼眶邊緣泛起微紅,還有一點生理性的水汽,意外地生出幾分瀲灩來。

  而現在這份瀲灩中,清晰地倒映出簡蘭斯的身影。

  簡蘭斯喉嚨不自覺地發緊,好一會才微微張口,輕吹了幾下。

  “好了嗎?”簡蘭斯垂眸問道。

  薛沉眨了眨眼,確定那硌眼的感覺褪去,才吐出一口氣:“好點了。”

  又抱怨,“我真是太虛弱了。”

  堂堂一條龍,居然叫妖怪吹起的沙子給迷了眼睛,傳出去像什麼話!

  說來說去,還是人類的身體太脆弱了!

  周圍的道長們:“……”

  講道理,能把鸮面鯨這麼大一只妖怪給吹飛出去,怎麼都跟虛弱不沾邊吧?

  但是看他眼睛進了沙子就要叫人給他吹的樣子……也確實不是很堅強就是了。

  道長們心情復雜,又找不到合適的角度吐槽,一個個欲言又止,最終都選擇了閉嘴驚艷。

  另一邊,瀾濟寺的僧人總算把敏生給救了回來,感激地上前跟薛沉和簡蘭斯道謝。

  “小事而已。”薛沉擺擺手。

  簡蘭斯疑惑地問:“幾位大師,你們怎麼會跟鸮面鯨打起來的?”

  鸮面鯨的事情一直玄門內部在處理,並沒有聯合釋教這邊,瀾濟寺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謹一與瀾濟寺其他人對視一眼,沉吟片刻,方才沉聲開口:“阿彌陀佛,實不相瞞,我們是追蹤豬婆龍而來的。”

  他的話一出,薛沉和簡蘭斯還沒什麼,玄門的道長們倒是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張鼎玉愕然道:“大師所說的,可是原鎮於貴寺青雲塔下的豬婆龍妖?”

  謹一點頭:“正是那孽畜。”

  當日豬婆龍使用替魂的邪術從青雲塔內逃脫,自此不知去向,為盡快將這大妖抓回,瀾濟寺將消息傳達給了修行界各派人士,因此玄門的人也是知曉此事的。

  謹一告訴大家,瀾濟寺這些日子經過多方查探,終於尋得豬婆龍的蹤跡,原來豬婆龍根本沒有離開過瀾光山一帶,很可能一直就藏匿於小瀾尾之內,只是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隱匿了自己的氣息。

  因還沒有確切的消息,謹一怕打草驚蛇,便計劃先帶寺中幾位修為高深的僧人前來打探,不料小瀾尾中生息大亂,他們幾人不慎迷了路,正好碰上化成人形的鸮面鯨從山中出來。

  他們從未見過外國精怪,初時還以為這是個來這裡旅游的外國背包客,就想要找他問路,卻發現這外國青年似乎不會說人話,並且神色鬼祟,十分可疑。

  “瀾濟寺時常接待外賓,我們新收的弟子都是985211以上學歷,英語六級是最基本的,敏生還會法語和德語,正常跟外國人不會有太大的語言障礙。”謹一解釋道,“但是這個外國人卻支支吾吾,嘰裡呱啦一通亂叫,完全無法交流,顯得極為蹊蹺……”

  謹一說到這裡,就聽薛沉突然吸了口氣,情不自禁爆了一聲粗口:“媽蛋啊!”

  謹一很能理解薛沉的心情,說道:“薛施主是不是也覺得這個情況不正常?”

  “當然不正常啊!”薛沉氣得臉頰都要鼓起來了,忿忿罵道,“為什麼連和尚都有那麼高的學歷要求,還會那麼多種語言,你們有考慮過當代學生的感受嗎?我要是鸮面鯨我也不搭理你們!”

  說好的我佛慈悲,結果居然不渡學渣,這就不正常!

  瀾濟寺僧人們:“……”

  怎麼說呢,薛沉倒也不是第一個這麼罵的學生啦!

  道長們一下被薛沉的關注點帶跑偏了,互相看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加入討論。

  “這很正常吧?我們觀現在招弟子也最少要重點本科學歷……”

  “是啊,要是弟子學歷太低,傳出去會被別的宮觀看不起的。”

  “我們跟京城的名校還有長期合作呢。”

  “連大學都考不上的話,要理解經文要義也不容易啊。”

  還有人看了張鼎玉一眼,“我記得太虛觀現在招人最低都要碩士了吧?”

  太虛觀乃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觀,要求自然只會更高。

  張鼎玉點點頭:“正是,秀然就是宗教研究系的碩士……”

  薛沉:“……”

  好家伙,原來是全方位的卷。

  很好,等他回了龍族,就隨機抓了一個修士,給他輔導論文!

  薛沉如此想著,還打量了一下葛秀然……哼哼,碩士啊,記住了!

  葛秀然:???

  薛沉為什麼突然看他,而且眼神還那麼邪惡??

  簡蘭斯也注意到薛沉突然陰險起來的眼神,以為他心情不好,便適時轉移話題,說道:“我們還是先關注一下妖怪吧。”

  大家恍然回神:“哦哦,對。”

  謹一這才繼續道,他們當時察覺到鸮面鯨有些不對勁,謹慧心細,便將他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一遍,結果還真看出了端倪,發現了他脖子上還沒褪干淨的那撮羽毛。

  鸮面鯨警惕心很強,一看謹慧的態度不對,當場就要逃跑。

  瀾濟寺方面自然要攔,於是雙方就打了起來。

  瀾濟寺縱然佛法高深,但當時不知鸮面鯨的根腳,對付起來也有些無從下手,只好先以陣法將他困住,原是打算先將其綁回寺裡再做打算的。

  說到此處,謹慧還有些不好意思:“也是貧僧見識淺薄,見了羽毛便以為是鳥精,還以對付禽類的法門對付他,沒想到居然是水族……”

  “大師無須自責。”張鼎玉擺擺手,“實在是世界廣闊,地大物博,還有許多等待我們探索的領域和物種。”

  簡蘭斯想的則是另一點:“如果不是鸮面鯨化了形,大師們也不會認錯。”

  這其實才是這次事情的重點,北方海域的怪物從來都是以天生的蠻力與魔法作亂,騎士與這些怪物交戰多年,都沒有見過能化出人形的。

  這只鸮面鯨逃到華夏後的短短數月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學會了這等本事?

  張鼎玉也感到了一絲不同尋常,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說道:“我們先去看看鸮面鯨的情況……”

  鸮面鯨剛才被薛沉反控住風吹進潭中,他們急著救人,就沒顧上,想來要破解謎題,還得從鸮面鯨身上下手。

  正要動作,就聽余煙山突然說道:“諸位,請問是我視力有問題嗎?我怎麼感覺天好像黑得有點快……”

  薛沉抬頭看了看天空,說道:“不是你有問題,是天黑了沒錯。”

  其他人也已經有所察覺,腳步俱是一頓,疑惑地四處逡巡了一圈。

  明明剛剛天色還不算晚,這黑潭深廣,上面也沒什麼遮擋,但突然之間,周圍的可見度一下子低了下來。

  “怎麼回事?”有人發出疑問。

  “要下雨了。”簡蘭斯說道。

  眾人抬頭,只見天上不知何時,居然積起了厚厚的陰雲,那陰雲遮天蔽日,他們目所能及之處,居然找不到一絲空隙,幾乎把整個小瀾尾籠罩其中。

  張鼎玉心中閃過一絲不安,肅容提醒道:“情況不太尋常,大家小心。”

  剛說完,就聽葛秀然指向黑潭處驚道:“師父,那邊有人在動。”

  “是誰?”張鼎玉朝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但光線太暗了,他根本看不清。

  薛沉也跟著瞄了一眼,“哦”了一聲,淡定道:“別急,是鸮面鯨,他浮上來了,又游走了。”

  張鼎玉:??

  這還不急?知道鸮面鯨有多難抓嗎?!

  薛沉揉了揉眼睛,也有些意外:“這妖怪膽子挺大,還敢出來呢。”

  一般的水族要是術法被他這麼反制,早就應該意識到實力差距,屁滾尿流了,哪還敢冒頭。

  外國妖怪這麼沒嗶數?

  其他人聽到鸮面鯨再次冒頭,天色太黑,他們又看不清情況,不禁騷動了起來,氣氛有些緊張。

  “難道……這些積雲也是鸮面鯨聚攏過來的?”

  “這外國妖怪這麼厲害?”

  “不是他。”簡蘭斯神色冷冽,將薔薇審判提在身前,銀色的冷光順著劍身流出,驅散了他身前的一點黑暗。

  騎士對鸮面鯨的氣息十分敏感,能判斷出這非同尋常的黑天並非鸮面鯨所為。

  薛沉“嗯”了一聲,也說道:“以我剛才跟鸮面鯨的交手情況來看,它沒有這個能力。”

  聽他們這麼說,張鼎玉的神色反而越發凝重:“不是他的話,那又是何人所為?”

  對付一個鸮面鯨就夠嗆了,再來一個,還有此等能力,只怕今天難以善了。

  他剛問完,前方的密林中突然傳出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聲線甜美清脆,如果放在平時,必定是一道讓人愉悅的聲音。

  但是此時此刻,出現在此處,卻顯得無比詭異。

  尤其是那聲音,明明離得很遠,卻又無比清晰地傳到所有人的耳中。

  “是什麼人在笑?”

  “誰在林中?”

  大師們握緊法器,厲聲質問。

  與此同時,林中那女子也開了口。

  “2021年了,你們這些臭和尚臭道士,還天天找我麻煩,放過彼此不好嗎?我本來不想跟你們計較,但你們把我首席男朋友給欺負成這樣,我不為他出頭可不行啊。”

  她的聲音如笑聲一般甜美動人,用的是嬌嗔的語氣,說出的內容卻句句飽含著威脅。

  大師們神色一凜。

  余煙山頭皮發麻,瑟瑟發抖地往薛沉身後躲,苦著臉道:“尊駕,是龍母!龍母來了!”

  他一開口,林中那女子察覺了他的行蹤,又是一陣“咯咯咯”的笑,“余煙山,你居然敢進山裡面來,是不是想開了,准備做我的第十五任男朋友?”

  “你休想!”余煙山雙手護在胸前,“士可殺不可辱,我才不會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

  女子聞言也不惱,反而發出嬌嗔:“你在說氣話,我不信。”

  余煙山:“……”

  薛沉得出結論:“這個妖怪一定經常上網,被那些油膩發言荼毒得不輕。”

 

64 傳統藝能▏道長們不禁潸然淚下。

  這位“龍母”的聲音甜美嬌俏,說話的內容卻放浪不羈,聽得一眾大師們個個神色復雜,難以直視。

  幸虧天色黑,互相看不到,不然也挺尷尬。

  唯有薛沉鎮定依舊,還有心情揶揄余煙山:“大頭魚,原來你也是這妖怪的男朋友候選人啊,你怎麼不干脆從了她,跟著她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用在外頭跟別的魚搶地盤?”

  余煙山臉都黑了,趕緊抬頭挺胸很有骨氣地說:“我修煉千年,一心向道,怎麼可能為了一時的軟飯迷失自我!”

  “修煉千年?”薛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不出你年紀還挺大。”

  余煙山眼神閃爍,干笑幾聲:“這不是誇張的修辭手法嘛……我當然只是一條小小的花鰱。”

  “我看你長得可不小。”薛沉滿不在乎地輕嗤,手肘順勢一拐把他撞開,“讓讓,別擋在我跟師兄中間。”

  不知不覺,他已經很習慣這種時候跟簡蘭斯站在一起,這胖頭魚人形頗為高大,躲在他身後一下把簡蘭斯隔開一大截,實在討厭。

  簡蘭斯感覺到薛沉往自己身邊靠過來,嘴角不自覺微微勾起,長劍一挽,護在薛沉身前,說道:“你小心點,別離我太遠。”

  “你小心點才對。”薛沉嚴肅地提醒道,“師兄,這妖怪連大頭魚都不放過,估計是個不挑的,你這麼好看,肯定特別危險,千萬要保護好自己。”

  簡蘭斯:“……”

  余煙山:??他又做錯了什麼!他也不算很差吧?!

  天上的積雲更厚了,黑霧彌漫,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連帶著溫度也下降了許多。

  一些修為不夠深厚的修士禁不住搓了搓手臂。

  雖然還沒有正式交手,但光是對方展示出的這手能力,就叫在場的人不敢輕視。

  當中一位老道長神色肅穆,凜然道:“何方妖孽,還不速速現身!”

  龍母根本不受挑釁,甚至還得意地發出“哈哈”大笑:“我就在你們面前,你們有本事的話,就把我找出來啊。”

  她的語氣極為囂張,叫人聽了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四周實在太黑了,他們連近在身側的同伴都看不到,更別提不知藏匿於何處的妖怪。

  龍母也是吃准了這一點,對這些修行界的人極盡嘲弄,完全是以激怒他們為樂。

  “呲”的一聲輕響,一道火苗燃起,稍稍驅散了一點黑暗。

  張鼎玉手上夾著一張黃符,凝神掐訣:“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

  咒訣落下,黃符上的火苗陡然升騰,竄至半空,火舌將黑霧吞入其中,燒出“劈劈”的響聲。

  玄門擅借天地罡氣,符火帶炁,能燒毀邪祟穢氣。

  張鼎玉周身的黑霧淡去一些,隱隱能看到其身形。

  “喲,老道士有幾分本事嘛,居然能燒去我的氣息。”龍母微微有些訝異,卻並不緊張,不慌不忙地嬌笑道,“不過光是符火的話,想破我的法陣還遠著呢。”

  像是故意挑釁一般,隨著她的話落下,張鼎玉周圍剛散去的黑霧又再次聚攏了起來,甚至比起之前更濃更黑,幾乎要實質化一般。

  在場的都是修行界有名有姓的人物,但此時心中也禁不住一凜。

  天地末法,這人間早不是隨隨便便能修成精怪的時候了,現在的妖怪,能布個三室兩廳的法陣就算修煉有成的妖中精英。

  這個“龍母”控制著這麼大的範圍還如此游刃有余,這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計。

  當中年紀較輕的,頭皮禁不住有些發麻,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簡蘭斯這些日子見過的華夏妖怪也不少了,但這情形仍叫他有些意外,他自小修煉,視力一直很好,現在卻也什麼都看不到。

  恐怖倒也算不上,就是對他來說有些陌生。

  他面上不動聲色,沒有握劍的手下意識往薛沉那邊摸索,剛好一只手腕懟了過來,精准地讓他握住。

  那手腕骨肉勻稱,腕骨微突,是簡蘭斯熟悉的,一雙很好看的手。

  薛沉的手。

  薛沉很熟練地順勢反握住簡蘭斯,一副關心的語氣:“師兄別怕,有我在呢。”

  簡蘭斯:“……”

  他不是怕。

  不過也不重要了。

  他想了一下,回以一聲低笑,“嗯,不怕的。”

  葛秀然見的世面還不夠多,心中難免發怵,往張鼎玉旁邊靠近了一點,小聲道:“師父,現在該怎麼辦?”

  張鼎玉神色凜然,凝住心神道:“大丈夫當舍生取義,我玄門弟子豈能怕了精怪……”

  他聲音低沉果斷,葛秀然心底總算穩了一些。

  龍母的笑聲又響了起來,語氣極盡挑釁:“臭道士,我就不信,憑你們那幾張破符,能破開我的法陣——”

  話未說完,黑暗中突然發出一道亮光,那光如同夜色中的明燈,並非符火,卻比符火更有力地驅散了濃霧,一下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龍母明顯噎了一下,未竟的話語戛然而止。

  “這是什麼?”其他人的驚訝並不比龍母少,便有人驚呼出聲。

  只見薛沉的手上不知何時捏了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那光正是從珍珠上發出來的。

  “明珠代月術!”龍母在短暫的怔愣之後再次出聲,語氣不復此前的囂張,多了幾分忌憚,“沒想到人間的修士還有這等本事,倒是我小瞧你們了。”

  在場有聽過明珠代月術的,聞言都有些訝然。

  不只是因使用這門術法需要精深的修為,更是因其要訣在人間已經失傳多年,據說只有龍族尚有記載。

  張鼎玉欣慰感慨:“小薛不愧是龍的傳人!”

  其他人恍然大悟,“原來是伏波龍君傳授的!”

  “幸得伏波君慷慨啊。”

  薛沉面不改色,他就知道,碰上不好解釋的情況先不要開口,隔壁的老道長們自然會幫他想好理由。

  就很機智。

  龍母不明情況,不過也抓住了關鍵信息:“這小子能得真龍之傳?”

  薛沉懶得回答她,只嘲諷道:“妖怪,你差不多得了啊,現在是自己出來投降,還是讓我打一頓再投降?”

  他的語氣太自然,就好像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龍母在山中作威作福慣了,還是第一次碰到比她更囂張的人。

  她怒極反笑,又是一陣“咯咯咯”的瘆人笑聲之後,才陰惻惻地開口:“就算你能借得龍力又如何?你不會以為一個小小的明珠代月術就能破了我的法陣吧?”

  明珠代月術確實罕見,其光芒也確實有著極強的穿透力,甚至能夠驅散妖氣,薛沉手上的珍珠只有拇指大小,卻將他身周一圈照得一片通明。

  但也僅僅是他的身周。

  龍母的法陣範圍太廣了,遮天蔽日,將山谷全部籠罩其中,黑色的濃霧彌漫在整個深潭和空地之上。

  一顆小小的珍珠,想要破開這麼大片的黑暗,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道長們也深知這一點,不過比起只能短暫地持續一段時間的符火,代月術已經方便許多了。

  張鼎玉到底是玄門泰鬥,關鍵時候極為鎮定,沉聲道:“今日我們這麼多同門在此,我就不信合我們之力,還能破不去這邪術。”

  薛沉卻不是很滿意,皺了下鼻子,嫌棄道:“這妖怪的妖氣真大,一顆珠子確實不夠亮。”

  張鼎玉以為他是年紀輕沉不住氣,讓龍母影響了心緒,這可不是好現像,便趕緊安撫道:“小薛,你不必擔心,只管維持住代月術即可,有這光在,我與諸位同門便可合力結陣……”

  其他道長紛紛點頭,“正是。”

  “小薛別急。”

  “你穩住就行,其余的交給我們。”

  薛沉跟他們的想法顯然不一樣:“不,我覺得不行。”

  龍母察覺到他們的分歧,頓時大喜,發出舒心的大笑,陰陽怪氣道:“臭道士,人家都說不行了,你們就別勉強了,現在年輕人心理很脆弱的,小心把人逼急了,連這點光都維持不住……”

  話音未落,又一道耀眼的白光在薛沉的手上綻開,更多的黑霧被穿透驅散。

  “一顆珠子不夠亮,再來一顆就好了。”薛沉施施然道,順手遞了一顆珠子給簡蘭斯,“師兄,這個給你。”

  簡蘭斯笑著接了過去,“謝謝。”

  道長們:?

  龍母:??!

  你當明珠代月術是什麼打折促銷的清倉技術嗎?這是隨隨便便能再來一顆的嗎?

  你特麼怎麼不干脆第二顆半價算了?

  龍母估計被氣得不輕,頓了好一會才再次開口,聲音帶了粗重的氣音,一副剛吐過血的樣子,氣急敗壞地罵道:“有兩顆珠子又怎麼樣!我法陣遍布全山,有本事你把整座山都給照亮了!”

  “那倒沒有必要。”薛沉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河蚌來。

  那河蚌帶著一絲淡淡的妖氣,除此之外,一切平平無奇。

  龍母頓感滑稽:“想用這個對付我?小小蚌精,給我打牙祭都不夠……”

  薛沉沒等她說完,手臂往前一揮,跟扔精靈球一樣把那河蚌往前扔去,口中念出神秘咒語:“去吧,皮卡蚌!”

  河蚌落在地上,化出原型,一顆直徑兩米見寬的巨大河蚌出現在眾人面前。

  緊接著,上面的蚌殼打開,數不清的珍珠跟機關槍似的噴射而出,如同煙花一般,在半空中綻開四散。

  與此同時,薛沉手中掐訣,“明珠代月。”

  法隨言出,懸浮在半空中的無數珍珠同時亮起。

  霎時之間,光芒大放!!

  濃厚的黑霧被漫天的珠光穿透驅散,被龍母的法陣所籠罩的黑潭和空地再次亮了起來。

  這個發展實在始料未及。

  龍母這下是真的再說不出話來,陷入久久的沉默。

  在場其他人也:?!!!

  還能這樣?!!這是什麼神奇的家養精靈球?

  不對,明珠代月術還能這樣搞?這少說也有幾百顆珠子了吧?

  這都不是第二顆半價,這是市場批發的吧?

  大家都是修行人士,為什麼薛沉的技術看起來就那麼簡單又好用?

  道長們不禁潸然淚下,對自己的修為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地上的大河蚌吐完珍珠,便把蚌殼蓋上,化出人形,衝薛沉鞠了個躬,諂媚道:“尊駕,你看,這是小蚌為你產下的珍珠,用來點綴您的江山正正合適啊!”

  薛沉:“……”車碧君別的都挺好,就這喜歡拍馬屁的毛病太煩人了。

  .

  明珠如月,破去“龍母”的法陣,眾人得以看清當前的景像。

  只見眼前的黑潭中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形窈窕的美貌少女。

  少女下巴尖尖的,眼睛又大又圓,看起來很有風情。

  她憑空立在水面上,就這麼悠哉悠哉地看著岸上的人,臉上明明帶著笑容,卻莫名有種讓人背脊發寒的感覺。

  正是那制造了浮城多起失蹤案,還擄走了老四的“女網友”。

  薛沉心中早已有所預料,並沒有感到太意外,他轉頭去看瀾濟寺的人。

  但見謹一神色凝重,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聲音沉沉:“豬婆龍,果然是你。”

  他的話一出,在場眾人俱是一驚,紛紛側目:“真的是豬婆龍?!”

  余煙山也禁不住“靠”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我說呢!”

  如此一來,小瀾尾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就都合理了。

  民間有些不明真相的人會將豬婆龍當做龍的替身進行祭拜,而這妖怪也慣常仗著強大的修為冒充龍族,作威作福。

  眼前這個豬婆龍妖原生於瀾光山,從瀾濟寺逃出後沒有選擇遠走,而是回到她熟悉的地方。

  而且膽大包天,以龍母自居。

  這豬婆龍天生靈智,兩百多年前便是為禍一方的大妖,何況今時今日,小瀾尾中能化形的小妖都沒幾個,整座山頭根本由著她為所欲為。

  她在山中吞食了無數生靈,唯有蛇和野豬逃過一劫,蓋因豬婆龍乃蛇與母豬交合生下的異獸,這兩者都算她的半個同族。

  豬婆龍根本不理會其他人,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薛沉身上,嗔道:“你真過分,把我男朋友欺負成這樣,還破去了我的法陣,讓我很生氣,不過……”

  她嬌笑兩聲,話鋒一轉,“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我可以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跟了我,做我的第十六任男朋友,我就饒你一命。”

  “第十六任?”薛沉大吃一驚,“居然還排在大頭魚的後面?”

  余煙山驚恐地連連擺手:“別算我,我沒答應。”

  簡蘭斯臉色一冷,往前邁了兩步,擋在薛沉面前,薔薇審判指向豬婆龍:“胡言亂語。”

  “你好凶哦。”豬婆龍看了他一眼,“還是個洋人呢,一點都不像我男朋友那麼紳士。”

  說到這裡,她眼睛突然往水下看了看,“喲”了一聲,挑眉道,“我男朋友好像有點怕你。”

  簡蘭斯眸色深深:“他應該怕我。”

  “哈哈哈哈哈。”豬婆龍突然狂笑出聲,“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

  薛沉奇道:“怎麼,他現在膽子大了?”

  豬婆龍:“……”

  這個人雖然長得好看,但性格實在可恨。

  她冷哼一聲,繼續道:“現在有我罩他了。”

  “就這啊?”薛沉一臉好笑,一手搭到簡蘭斯肩膀上,“那我師兄還有我罩著呢。”

  簡蘭斯沒忍住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應該反駁一下,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豬婆龍:“……”

  她乖張慣了,還是第一次遇到不把她放眼裡的,不由大怒,決心要給薛沉一點顏色看看,也不裝嬌俏了,冷笑道:“那就看看你能不能像我罩我男朋友一樣罩著這個小白臉了。”

  她說完嘴巴一張,往潭水中吐了口氣。

  氣息掠過水面,掀起一陣狂風。

  “大家小心!”謹一大聲提醒,“這是豬婆龍的妖氣。”

  與此同時,黑潭中心處響起“嘩啦”一聲巨響,一個龐然大物自水中躍起,帶起巨大的水花,飛至半空中。

  那是一只極為詭異的怪魚,身長近十米,長著貓頭鷹的腦袋和魚的身體,雙目凶惡,嘴巴深得驚人。

  正是現出了原型的鸮面鯨。

  不過,這並不是最讓人吃驚的。

  張鼎玉臉色一變:“鸮面鯨怎麼會飛?”

  鸮面鯨雖然長著鳥頭,但到底還是魚,原形生於水中,化形後能在陸上行走,怎麼都不應該飛在半空中。

  除非……

  “當然是我給他的能力。”豬婆龍得意地去看簡蘭斯,“你猜,現在我男朋友還怕不怕你?”

  簡蘭斯抬頭看著半空中的鸮面鯨,面色森然。

  騎士從來不畏懼鸮面鯨,不管在海中還是在陸上,他們都勇往直前……但是他從來沒有碰到過會飛的鸮面鯨。

  魚會飛,就離譜。

  縱然如此,英勇的騎士也絕不會退縮。

  他將薔薇審判舉在胸前,劍身泛出淡淡的銀光:“不重要。”

  “你精神很堅韌……”豬婆龍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不過也沒用,我男朋友會飛哦。”

  她說著又挑釁地去看薛沉,“怎麼樣,你還罩得住這個小白臉嗎?”

  薛沉想了一下:“可以吧。”

  簡蘭斯正認真思考怎麼對付起飛的鸮面鯨,後背突然一涼,薛沉毫無征兆地從後面貼了上來,一手攬住他的腰,另一手搭到他握著劍柄的手背上。

  簡蘭斯喉嚨一緊,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薛沉在干什麼?為什麼突然抱他?

  他正要詢問,薛沉先開了口:“師兄,我教你一個華夏的傳統藝能。”

  簡蘭斯:?

  他心中疑惑,但對薛沉有著無條件的信任,便點了點頭。

  豬婆龍見狀大感好笑,譏諷道:“你就是這麼罩這個小白臉的?摟摟抱抱?用肉身做他的罩啊?”

  剛說完,就見簡蘭斯手上的長劍脫手飛出,與此同時,薛沉帶著簡蘭斯向上一躍,敏捷地跳到劍身之上。

  無名之力蕩開,薔薇審判托著薛沉和簡蘭斯,飛向半空,與鸮面鯨遙遙相對。

  豬婆龍:??

  陸地上的其他人:????

  薛沉從後面緊緊抱住簡蘭斯的腰,下巴架在簡蘭斯的肩膀上,“嘻嘻”一笑:“師兄,這一招叫做御劍飛行。”

  作者有話要說:

  沉:退步了,現在還得用劍才能飛,以前本龍都是原地起飛的。

 

65 發願▏豬婆龍設想過很多種人間修士對付它的場景,獨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薛沉和簡蘭斯突如其來的御劍飛行完全超出了其他人的意料。

  別說豬婆龍,修行界的各位眼睛都要脫眶了。

  這是不加特效就能看到的畫面嗎?

  葛秀然當時就呆滯了,拉著張鼎玉的袖子磕磕巴巴地問:“師父,薛、薛同學這是什麼修為啊?”

  現在修行不易,太虛觀作為玄門泰鬥,能做到的也就是飛劍,這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薛沉居然能以劍載人,可見其修為還遠在太虛觀的高人之上。

  張鼎玉比徒弟敏銳些,說道:“不止是小薛一人之功。”

  那把銀色的西洋長劍上乘著兩個人,雖然知道是薛沉的術法,但簡蘭斯立身其上,同樣四平八穩,泰然自若,更有幾分淡然英逸的風姿。

  可見簡蘭斯的修為,同樣具備御劍的實力。

  “……”葛秀然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哽咽地說道,“這次要能回去,我就再去進修個博士。”

  修為上明顯是超不過薛沉和簡蘭斯了,學歷上還能搏一搏。

  這也算一個彎道超車的辦法吧!

  葛秀然在心中自我安慰。

  ……

  豬婆龍心態都要崩了。

  不止是她,眼睜睜看著薛沉和簡蘭斯御劍起飛,鸮面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萎了下來。

  鸮面鯨的御風之術被薛沉反控,心裡本來已經滿是恐懼了,原以為飛起來後能有些優勢,結果現在騎士居然也起飛了,還是踩在那把凶悍無比的薔薇審判上。

  別說它只是一條魚怪,怕是曾經的深淵惡龍利維坦看到了,也要直呼內行。

  鸮面鯨沒忍住,圓滾滾的眼睛往外冒出了兩股淚水。

  神秘的東方真是太可怕了。

  豬婆龍見鸮面鯨居然哭了出來,氣得破口大罵:“沒用的東西,哭什麼哭,我白給你度了那麼多妖氣,這都不敢上的話,我等下就把你吃了。”

  鸮面鯨抖了抖,當真把眼淚憋了回去。

  薛沉不禁問道:“它聽得懂你在說什麼嗎?”

  謹一明明說過他們碰到化成人形的鸮面鯨的時候,鸮面鯨並不會說話,何況還是中文。

  豬婆龍冷笑一聲:“它看得出我很生氣就行了。”

  換言之,不需要聽得懂,能明白她的指令就行了。

  薛沉:“……訓狗呢。”

  看來鸮面鯨這首席男朋友也沒什麼地位啊。

  在豬婆龍的恐嚇下,鸮面鯨不敢退縮,圓臉仰起,深不見底的嘴巴大張,發出一聲撼人心神的怪叫,巨大的魚尾有力地一擺,如同在水中一般,靈活地撲向薛沉和簡蘭斯。

  薛沉附在簡蘭斯的耳邊,手指在簡蘭斯的手背上撫過,低聲道:“師兄,你凝聚精神力,我教你怎麼運用飛劍。”

  空中作戰,飛起來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如何靈活地使用飛劍,才能有效地對妖怪進行攻擊。

  長劍如虹,騎士與鸮面鯨在空中纏鬥了起來。

  地上的人恍然回神,也趕緊行動了起來。

  豬婆龍的法陣被明珠代月術破去,道長們得以合力施法。

  張鼎玉作為主心骨,當仁不讓地站到了最前方,開始布置工作:“事不宜遲,還請諸位同門為我護法,待我施展雷法之術……”

  他修為精深,是當今玄門內少有修成雷法的。

  當初費儀春肚子中長了應聲蟲,便是想斥巨資請他引來天雷,可惜他那時受了傷無力施法。

  如今張鼎玉傷勢已經恢復,再有同行助力,施展雷法術不是問題。

  其他人聞言精神一震,當即點頭附和,“如此甚好,有張師兄的雷法之術,我們就放心了。”

  精怪對天雷多少都有忌憚,豬婆龍察覺到他們的意圖,哪能讓他們如意,當即向潭中吐出一口妖氣:“想引雷殺我,太天真了。”

  妖氣落入潭中,潭水突然像是煮沸了一般,不住地往外翻騰。

  葛秀然見狀大驚:“師父,她好像要淹了我們!”

  果不其然,他的話剛說完,那黑潭的水猛然暴漲,撲向岸邊,完全不受地心引力的控制,場面非常不科學。

  “這豬婆龍的妖氣好生厲害。”張鼎玉神色一凜,心中隱隱有絲不安,正要分出人手去對付湧上來的潭水。

  這時瀾濟寺的僧人站成陣型,擋在他們的身前,謹一肅容道:“道長們請放心,我寺這就助諸位一臂之力。”

  四名僧人手中捻動佛珠,低頭誦經,瀾濟寺佛法高深,有他們護持,暫時攔住潭水不是問題。

  張鼎玉松了口氣,不再分神,桃木劍持在胸前,凝神掐訣。

  其他道長護在他的身旁,同時施法。

  瀾濟寺的佛法蕩開,形成一道無形的高牆,豬婆龍一時破不去這法牆,潭水被擋住,越堆越高,形成一道丈余高的巨浪。

  玄門趁著這空隙,也得以完成了施法。

  天空中傳來“隆隆”的悶響,樹杈狀的閃電劃破天幕,一道天雷轟然降下,直直地劈到黑潭中間,豬婆龍化形的少女身上。

  “啊——”少女仰天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人形承受不住雷擊,往後一倒,掉入潭水之中。

  她的叫聲傳至空中,惹得鸮面鯨同樣大驚。

  鸮面鯨能有飛行的能力,完全倚仗豬婆龍的一口妖氣,豬婆龍被劈,那口妖氣也隨著散去。

  簡蘭斯對於御劍之術已經非常熟練,見鸮面鯨驚慌失措,當機立斷反手抓住薛沉的手腕,兩人默契十足地縱身一躍,凌空跳出丈余,堪堪落到了鸮面鯨的魚背上,趁勢抓住它的魚鰭。

  鸮面鯨越發驚愕,整條魚狂抖起來,狂風撲面,薛沉和簡蘭斯穩如泰山。

  薛沉施施然笑道:“師兄,這是你要抓的魚,你自己動手吧。”

  “嗯。”簡蘭斯點頭,手掌向上攤開,默念薛沉教的咒訣,凝神催動,空中的長劍一個調轉,飛回他的手中。

  “謝謝。”簡蘭斯對薛沉露出一個微笑,接著舉起長劍。

  劍柄上的薔薇花藤輕輕搖曳,淡淡的白光自劍身泛出,劍尖從鸮面鯨的魚脊上輕輕劃過,無名之力蕩開。

  鸮面鯨發出撼天動地的慘叫,再也支撐不住,跌落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巨大的怪魚砸到樹林之中,壓倒了數棵參天古樹。

  天空依然一片黑暗,漫天的珍珠代替月光照出林中的景像。

  鸮面鯨徹底撲街,魚身如一座小山丘般躺在原地,一動不動。

  ……

  薛沉和簡蘭斯乘著飛劍回到地上。

  天幕上隱隱還有閃電的余光,薛沉看了張鼎玉一眼,贊賞道:“居然把豬婆龍劈了,不錯。”

  張鼎玉緩緩放下桃木劍,以劍作拐,拄住身體,接著“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雷法術需要消耗極大的精氣與修為,要對付豬婆龍這樣的大妖,則需要更強悍的雷擊。

  即使有這麼多玄門的人護法加持,張鼎玉依然耗盡了心神。

  “師父!”葛秀然趕緊攙住張鼎玉,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張鼎玉搖搖頭,沉聲問:“看看豬婆龍如何了。”

  旁邊一個同門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說道:“豬婆龍被天雷劈中,掉進了水裡,應當是被降服了。”

  卻見瀾濟寺的僧人依舊面色如霜,謹一目視前方,緩緩出聲:“恐怕還沒有。”

  眾人定睛看去,才恍然驚覺,豬婆龍雖然落入了水中,但是那湧起的潭水依然高聳在他們面前,並沒有隨著褪去。

  這說明,豬婆龍的妖力還在。

  眾人心中登時一沉,正要再施法查探,就在這時,深潭中間,一道巨浪滔天而起。

  狂風席卷,猶如山呼。

  巨浪之中,一頭黑色的龐然大物破水而出。

  這是一頭長相極為可怕的怪物,身長足有兩丈,蟒蛇般的身體上長著野獸一樣的四肢,身上覆蓋著黑色粗糙的鱗甲,嘴巴又大又長,還有兩顆尖利的毒牙。

  它的眼睛大如燈籠,詭異的豎瞳往前一掃,便叫人渾身發寒。

  乍眼一看有點像鱷魚,卻又遠比鱷魚龐大而恐怖得多。

  正是現出了原型的豬婆龍。

  “我要殺了你們——”豬婆龍顯然是怒極了,仰天發出一聲長嘯,粗壯的尾巴用力地往岸邊的方向一甩,砸在瀾濟寺築起的法牆上。

  “嘩啦”一聲,法牆被破,原本被擋住的潭水撲向岸上,像山洪爆發一般湧向眾人。

  岸上頓時亂作一團。

  “大家小心。”

  “快向山上跑,快!”

  “互相搭把手。”

  還有慌張的慘叫,“怎麼辦,我不會水!”

  但這時候會不會水已經不重要了,哪怕能逃到山上,不被潭水所淹,那豬婆龍也不會放過他們。

  張鼎玉已經筋疲力盡,根本無力再對付豬婆龍,見此情形,只覺得渾身一垮,訥訥道:“難道我玄門這麼多人,今日都要交代在這裡了……”

  悲壯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正在絕望之際,薛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別急,都上來吧。”

  眾人轉頭看去,頓時愣住:??

  只見洶湧的洪水之上,赫然漂浮著一個巨大的蚌殼,那蚌殼又大又穩,浮在水上如同一艘小船。

  薛沉和簡蘭斯立在蚌殼上,一派淡然,車碧君站在薛沉旁邊,看著自己的蚌殼居然還能有此大用,情不自禁又拍起了馬屁:“尊駕這一招金蚌脫殼真是妙極,小的對您的佩服就有如這滔滔洪水,延綿不絕……”

  薛沉:“閉嘴。”

  車碧君:“哦哦。”

  原來薛沉剛才一看豬婆龍破了法牆,立刻把車碧君喊了過來,度了一絲氣息給他,讓他把蚌殼脫下來,接著掐訣施法,這帶著車碧君修為的蚌殼便瞬間漲大,化作船用。

  情況緊急,大家顧不上震驚,紛紛往蚌殼上一縱,他們都是常年修煉之人,這點倒是不難,力有不逮的,其他人幫著拉一把也就上去了。

  不一會,大家都上到了蚌殼上面,在洪水中載浮載沉。

  余煙山踩著結實的蚌殼,對車碧君佩服道:“閣下又能產珠代月,又能脫殼作船,讓在下好生佩服。”

  “那是當然。”車碧君抬頭挺胸,十分驕傲,接著又疑惑地看了余煙山一眼,“你不是魚嗎?你上來干什麼?”

  余煙山:“……我現在不是人形嘛。”

  這邊鬥著嘴,其他人卻沒能這麼輕松。

  瀾濟寺的人站在蚌殼的邊緣,沉重地看著豬婆龍的方向。

  “阿彌陀佛。”謹一發出一聲嘆息,“這只豬婆龍,竟然竊取了玄濟祖師的修為,以小瀾尾為風水陣吸取山中靈氣……”

  直至此時,他總算徹底明白這小瀾尾中的異像是何緣故。

  真正導致那些生靈遠離山中的,並不只是豬婆龍巨大的胃口,還有豬婆龍布下的法陣。

  兩百年前,瀾濟寺的玄濟祖師在青雲塔中與豬婆龍對峙數十年,最終都沒能感化這只大妖,便在圓寂之時,以畢生修為向佛祖發下宏願,豬婆龍一日不悔改,青雲塔的法陣便一日不可破。

  沒想到豬婆龍當日逃走之時,不止用替魂術將無辜之人的魂魄替入塔內,還竊走了玄濟祖師留在塔中的部分修為。

  利用這些修為,豬婆龍在小瀾尾的深山中圈地布下風水陣,使得山中生息大亂,而她也得以將山中的靈氣盡數吸取。

  “它比兩百年前更強了。”謹一聲音沉沉,已然有了決斷,“今日若是不能將她收服,只怕免不了一場大亂。”

  說罷此話,他撩開僧袍,盤腿坐下,“謹慧,為我護法。”

  謹慧看清他的用意,雙目大睜:“師兄,你——”

  玄門中有人不解,問道:“大師這是?”

  “阿彌陀佛。”謹慧目光悲愴,“我師兄要效仿玄濟祖師,以畢生修為向佛祖發下宏願,收服這只豬婆龍。”

  以身發願,意味著謹一將圓寂於此。

  眾人聞言俱是一驚,紛紛勸阻,“大師三思。”

  “大師,我們從長計議……”

  “來不及了。”開口的是張鼎玉,他剛剛施法引雷,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很是能理解謹一的決定,“可惜貧道已無余力,否則必定助大師一臂之力。”

  其他人其實也深知此時根本由不得他們選擇,便不再言語,只互相看了一眼,擺出陣型,立於謹一身後。

  這次,便由他們為謹一大師護法。

  豬婆龍粗大的四肢向前踩到岸上,浪花飛濺,地面也為之震動,它巨大的嘴巴張開,口吐人言:“臭和尚,當年玄濟那老禿驢都拿本龍沒辦法,你算什麼東西?”

  它的聲音翁翁,如有撼山之力。

  謹一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盡力為之,正要閉目發願,耳邊突然傳來薛沉的罵聲:“該死的大鱷魚,你也配碰瓷龍!”

  謹一:?

  眾人還來不及反應,薛沉已經抄過簡蘭斯的薔薇審判,御劍起飛,掄著拳頭直奔那巨大的怪物。

  豬婆龍一見他就來氣,恐怖的巨口噴出一口妖氣:“又是你,我吃了你——”

  “你吃我一拳!”薛沉無懼那妖氣,凌空跳到豬婆龍的腦袋上,拳頭舉起,精准地砸進它的眼睛裡。

  在真龍面前,豬婆龍這點妖氣根本不算什麼。

  要不是薛沉困於人身,剛剛又使了明珠代月術,耗了不少修為,根本不會給豬婆龍說話的機會。

  主要是他從進山以來,一路就沒閑過,是真有些累了,這才忍了它一會。

  豬婆龍設想過很多種人間修士對付它的場景,獨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人類,不講武德!

  豬婆龍的慘叫聲震徹整個山谷。

  蚌殼上的道士與僧人齊齊呆滯。

  良久,謹一耳邊傳來謹慧顫抖的聲音:“師兄,如今天人兩界感應減弱,向佛祖發願,未必能及時請來佛光,我看,我們不如一起向伏波君發願。”

  謹一沉默了一下:“……也好。”

  人間靈氣消退,修士與神靈的感應不如從前,這也是他不得不以身發願的原因。

  以命相殉,方能最快將祈願傳至神靈面前。

  但伏波君看起來跟薛沉感應很強的樣子,薛沉要借力也一直隨便借,非常的親切好說話。

  向伏波君發願的話,倒是不用以命相殉。

  玄門的人也想到了這一點,紛紛說道:“我們也來向伏波君祝禱,助小薛一臂之力。”

  神賴人靈,他們作為修行人士,對神君的信任比起普通人更加有用。

  他們向伏波君祈願,能讓伏波君獲得更多信仰之力,間接也為薛沉提供助力。

  ……雖然薛沉看起來不是很需要,但他們實在不好意思在旁邊干看著。

  薛沉打了豬婆龍一會,發現這豬婆龍實在是皮糙肉厚,身上還有高僧玄濟的修為,一時半會還真打不死。

  “媽蛋,累死我了。”薛沉罵罵咧咧。

  豬婆龍不愧是在青雲塔中兩百年都不悔改的刺頭,一邊慘叫還要一邊挑釁:“沒用的,你打不死我的——”

  就在這時,薛沉接收到一股強大的信仰力量,正是玄門與釋教的共同祝禱。

  薛沉感到他的精魄一下又堅韌了許多,幾乎要完全修復了……幾乎。

  “咦,我的力氣又大了。”薛沉滿意一笑,雙手抓住豬婆龍的大嘴用力一掰,“就你話多!”

  豬婆龍:??

  作者有話要說:

  小蚌:諾亞方蚌。

  沉:一拳揍飛。

  豬婆龍:讓我死了算了。

  薔薇審判不是那種細細的西洋劍,是騎士聖劍,我把參考書上的圖片發微博上,大家有興趣可以看看。

 

66 山鯤▏好多莊周啊!

  黑潭水漫過陸地,山谷成為澤洋。

  汪洋中,黑色猙獰的豬婆龍妖巍峨無比,能吞山河的巨嘴大大張開——正在“嗷嗷”慘叫。

  薛沉的肉身不過一介凡人,在巨大的豬婆龍面前顯得有些渺小,整個人還沒有豬婆龍的腦袋大。

  但他就這樣踩在豬婆龍的腦門上,對著豬婆龍一通狂揍。

  每落下一拳,豬婆龍便縮小一寸,漫到岸上的洪水也褪去一分。

  正是豬婆龍的妖力逐漸被打散的像征。

  站在蚌殼上的修士們:“…………”

  余煙山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後怕道:“還好尊駕打我的時候我跪得夠快,不然現在可能已經是魚丸了。”

  車碧君也想起了他與薛沉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是他夢開始的地方,含淚發出感同身受的聲音:“……誰說不是呢,當初我差點就被熬湯了。”

  兩人相視一眼,抱頭痛哭。

  余煙山:“好兄弟,還好我們跪得快。”

  車碧君:“跪得好,跪得好啊!識時務者為俊妖!”

  周圍的人:“……”倒也不用這樣美化自己!

  ……

  黑潭邊上,薛沉不知第幾拳落下,原本跟小山一樣的豬婆龍已經縮成了普通鱷魚的大小。

  當然看起來比鱷魚要慘多了,別的不說,那長長的大嘴被上下掰開快一百八十度,合都合不起來,絕對是脫臼了。

  嘴巴裡兩顆從蛇身上繼承而來的毒牙也被打斷,舌頭吐在外面,身上的鱗甲碎得七七八八,冰冷詭異的豎瞳被打成蚊香圈,也不知道還看不看得到。

  滔天的洪水褪回潭中,黑潭恢復了平靜,如果不是地面上還一片泥濘,幾乎看不出這裡剛剛才被淹過。

  山風輕拂而過,帶來一絲涼意。

  明珠代月術已經失效,漫天的珠光黯淡下去,車碧君趕緊化出原型,軟肉一吸,將珍珠都收了回去,不忘甕聲甕氣地說:“等我數一數有沒有少,我的珠子質量很好的,能賣好多錢呢!”

  其他人看著攤在腳邊的一大坨軟肉,簡直不忍直視……化作原型就別說話了。

  雖然沒有了代月術的亮光,但山谷中並沒有完全陷入黑暗。

  眾人抬頭,發現豬婆龍布下的法陣徹底消失,天幕露了出來,皎潔的月亮就懸掛在山巔處。

  氤氳的銀光溫柔地灑向人間,在樹林中、空地上、黑潭間鋪開,堪堪讓大家得以看清眼前的景像。

  眾人精神恍惚地從車碧君的蚌殼上下來,互相攙扶著走到薛沉和豬婆龍身前。

  薛沉從豬婆龍身上下來,一腳還踩在豬婆龍的大腦門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邊甩手一邊罵道:“媽蛋,累死我了!”

  大家:“……”

  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又實在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開口。

  簡蘭斯倒還算鎮定,默默上前握住薛沉的手腕,借著月光,可以看到他原本白皙的手背上泛出一片粉紅。

  可見是真下重手了。

  簡蘭斯有些心疼,指腹輕輕地從薛沉的手背上撫過。

  “師兄,你的劍。”薛沉手腕一翻,薔薇審判飛回他的手中,“不好意思,剛剛沒跟你商量就拿了。”

  “不要緊。”簡蘭斯道,不過心中不免閃過一絲疑惑。

  薔薇審判是蘭斯家族代代傳承的聖劍,劍上還有深淵惡龍利維坦的血液,凶悍無比,且認主。

  薛沉居然能輕易就使用這把劍,這其實有點出乎簡蘭斯的意料。

  怔愣之後,謹一率先回過神來,帶著瀾濟寺的幾名僧人對薛沉深深一拜:“今日多虧了薛施主出手相助,瀾濟寺銘感五內。”

  玄門的人也跟著鞠了一躬:“幸得伏波龍君降下神威,感激不盡。”

  “不客氣,都是大鱷魚自找的。”薛沉擺擺手,說到底,他這次進山主要還是為了老四的事。

  也是豬婆龍活該,擄誰不好,偏擄了他的不孝子。

  他說著蹲到奄奄一息的豬婆龍面前,詢問道,“大鱷魚,說,你從網上騙的那些男青年都藏在哪裡?”

  豬婆龍口吐白沫,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響。

  薛沉大怒:“還敢嘴硬?”

  “薛同學,你冷靜一下。”葛秀然忍不住為豬婆龍說話,“它應該不是想嘴硬,是嘴巴動不了。”

  豬婆龍那嘴巴都掰脫臼了,半天沒合起來,想說話也難。

  “哦。”薛沉這才若無其事地伸出手,按住豬婆龍的上下吻部,用力一拍,暴力地把它的嘴巴又合了起來,“行了,給我老實回答。”

  豬婆龍哪敢再反抗,嗚咽著應道:“他們、他們都被我收在山另一邊的溫泉酒店裡……”

  這答案有些出乎意料,薛沉疑惑:“溫泉酒店?”

  豬婆龍抖著一身破破爛爛的鱗片,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自青雲塔中逃出後,原是想要跟兩百年前一樣,在深山中尋一處洞穴作為洞府,但是我從山下經過的時候,看到了那處溫泉酒店,那地方修建得又漂亮又舒適,還有電燈、自來水、柔軟的大床和網絡……跟那等好地方相比,山裡的洞穴實在太差了,我作妖是為了過驕奢淫逸的好日子,能住上溫泉酒店干嘛還要去住洞穴……”

  作為一只大妖,她住溫泉酒店也簡單,直接布下法陣,迷惑住酒店的人員就行了。

  之所以還留在山中,主要還是為了吸取山中的靈氣用於修煉,以及在這邊吃飯。

  酒店的自助餐味道雖然不錯,但對妖怪來說,數量不夠,也比不上山裡的野怪好。

  聽完豬婆龍的話,大家都沉默了……他們找了那麼久豬婆龍的洞府,結果它直接住酒店去了。

  薛沉臉色更是十分難看,沉默了一會,終究沒忍住,掄起拳頭對著豬婆龍又是一頓打:“憑什麼你可以住溫泉酒店!!”

  他堂堂一條龍,流落人間這麼久,一直遵紀守法,至今還住在學校的四人間宿舍。

  結果豬婆龍這種違法犯罪的妖怪倒是住上了溫泉酒店。

  這也太氣龍了!!

  大家看著薛沉突然暴怒,又對豬婆龍拳打腳踢,都有些莫名。

  眼看著豬婆龍又要厥過去,謹一趕緊攔了薛沉一下:“薛施主,請你手下留情,我們還得留著它回去換魂。”

  當初豬婆龍把在青雲塔登高的學生方子南的魂魄擄走,替入陣中,自己才得以逃走。

  後來方子南已故的外婆又以自己代替方子南入陣,才救下了方子南。

  如今這位老人家的魂魄還被困在青雲塔中,等著瀾濟寺把豬婆龍抓回去將她換出來。

  “算你命大。”薛沉這才忿忿地停下拳頭。

  謹一松了口氣,看了看時間和周圍的環境,提議道:“我們先出山去吧,把那些被抓的人救出來,再看看怎麼處理。”

  張鼎玉點點頭:“也好。”

  他們從白天進山到現在都沒休息過,又經歷了這麼一場惡戰,確實需要先休息一下。

  葛秀然看了癱成一堆的鸮面鯨一眼,有些發愁:“要怎麼把它帶出去?”

  豬婆龍修為散去,如今只有普通鱷魚的大小,倒是好攜帶,但是鸮面鯨原型就有這麼大一只,要搬也不好搬。

  “我來吧。”薛沉說著,走到鸮面鯨面前,掐訣一點,本來跟小山丘一樣的怪魚便化作小臂大小。

  他從旁邊的地上隨手摘了幾根野草搓成繩子,從鸮面鯨的吻部上穿過,輕輕松松把怪魚拎了起來,說道,“好了。”

  大家:“……”

  好熟悉的畫面,這不是去水產市場買魚的人慣常拎魚的姿勢嗎?

  堂堂北方海域偷渡而來的大海怪,在薛沉手裡跟市場裡的草魚也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有種下一秒就會被清蒸上桌的感覺。

  薛沉倒很淡定,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姿勢,很順手地把草魚……啊不,鸮面鯨遞給簡蘭斯,笑眯眯道:“師兄,你的魚。”

  簡蘭斯沉默地接過魚:“……謝謝。”

  他想起薛沉之前問過鸮面鯨的味道,便問,“回去要不要切一些給你做刺身,或者煮湯喝?”

  “算了吧。”薛沉嫌棄地看了這怪魚一眼,“這也做不了魚頭豆腐湯。”

  別的魚做出來是魚頭豆腐湯,鸮面鯨做出來就是鳥頭豆腐湯,想也知道不好吃。

  其他人看著他們兩個一本正經地討論吃妖怪,一時都有種錯亂之感。

  豬婆龍也聽得渾身狂抖,驚恐地哭出聲來:“嗚嗚嗚嗚,我再也不敢了,請不要吃我……”

  瀾濟寺的僧人:“……?”

  這還是那條不可一世的刺頭大妖嗎?

  拎著鸮面鯨和豬婆龍,一行人便准備往回走,剛要動身,突然周圍傳來“隆隆”的聲音,與此同時,腳下的土地也搖晃了起來。

  “怎麼回事?”有人問道。

  “不會是地震了吧?”

  大家紛紛往四周看去,有眼尖的率先發現了異常,指著不遠處的山巒大叫出聲:“不好了,是泥石流!”

  眾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借著月色,堪堪看清那處的景像,臉色瞬間俱是大變。

  只見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座山巒不知何時,居然從半山腰處裂了開來,泥石滾滾,正像山洪一般往他們所在的方向洶湧而來。

  “怎麼會這樣?”葛秀然臉都綠了。

  “不就是鱷魚精害的。”薛沉隨口應道。

  豬婆龍剛才又是發大水,又是狂甩尾巴,這大妖天生蠻力,幾爪子下去地動山搖的,這山原來不夠結實的話,可不就叫豬婆龍給拍散了。

  想到此處,薛沉又揍了豬婆龍兩拳,“害人精。”

  其他人可沒他這麼淡定,還有心情找豬婆龍麻煩。

  泥石流可不是開玩笑的,在水裡他們還有一線生機,要是叫泥石流給埋了,那就真徹底GG了。

  “大家快跑!”謹一叫道。

  不用他提醒,大家都已經急急忙忙地互相招呼攙扶,但他們早已力倦神疲,還有不少受傷的,又哪裡跑得過泥石流。

  “別跑了,來不及的。”薛沉看了那滾滾而來的泥石流一眼,距離實在太近了,放在平時也躲不過,何況這些人都虛成這樣了。

  “那怎麼行!”張鼎玉急聲道。

  他們好不容易從大妖手中死裡逃生,最後要是淹沒在泥石流裡,那也太冤枉了。

  還不如直接跟妖怪戰死呢。

  其他人也道,“就算只有一線生機,也不能放棄……”

  薛沉沒應他們,只看了余煙山一眼:“胖頭魚,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余煙山突然被點名,眼神閃爍了一下,干笑道:“尊駕,小的不懂您的意思……”

  葛秀然也很是不解:“花鰱兄就是一條魚,能做什麼?”

  “他能做的事多了去了。”薛沉冷嗤一聲,繼續看余煙山,“你是想自己現出原形,還是我打你一頓再現出原形?”

  余煙山:“……”

  片刻後,他長長嘆了口氣,總算明白了過來,“原來尊駕早就看出小的原形了……”

  薛沉“嗯”了一聲,“一千年的花鰱可不長這樣。”

  葛秀然都聽暈了:“什麼意思,花鰱兄的原形不是花鰱?”

  “不是。”余煙山搖搖頭,無奈地苦笑,“可惜,現在人間的靈氣不足以支撐小的以原形出現。”

  “問題不大。”薛沉早有猜測,說話的同時已經掐完一道指訣,“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他的精魄已經快要修復完成,龍息更盛。

  真龍的氣息落在余煙山的身上,余煙山露出驚訝的神色,接著深深一拜:“多謝龍君!”

  說罷,他原地一轉,化出了真正的原形。

  與此同時,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睜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像。

  這是一頭巨大的,難以形容的美麗的大魚。

  魚身足有十數米之長,樣子有點像鯨,魚身是淡藍帶紫的顏色,魚鰭和魚尾長而飄逸,像是薄紗一般,在夜色中泛出淡淡的,令人目眩的流光。

  大魚魚尾輕輕一擺,便憑空漂浮起來,明明沒有水,卻如同在水中一般,輕盈地游動。

  張鼎玉到底見識廣博,怔愕中也認出了這極其罕見的生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是、是……是山鯤!”

  他的話一出,其他人都呆住了,“山鯤?”

  “那不是傳說中的異獸嗎?”

  鯤是華夏傳說中的大魚,最早的記載出現在《列子·湯問》,文中說:“終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裡,其長稱焉,其名為鯤。”

  山鯤便是鯤的後代,據傳生在山中,以風息水氣為食,能在風中游動,穿梭於群山之中。

  這種異獸極為罕見,生來就有修為,能夠隱藏自身行跡,因此只有有緣人才能看見。

  而近數百年人間再沒有人見過山鯤的蹤跡,以致許多人都以為這不過是上古傳說之一。

  萬萬沒想到,這余煙山,居然就是一頭潛藏在小瀾尾的山鯤。

  “大家到我身上來吧。”山鯤口吐人言,“我馱大家出山。”

  山鯤能在風中游動,飛於群山之間,有它在,自然不用怕泥石流。

  這正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眾人紛紛松一口氣,也顧不上客氣,趕緊互相攙扶,爬上了山鯤寬闊的背脊。

  薛沉看著這頭大鯤,又看了看背上的許多人,發出游戲菜雞的感慨:“好多莊周啊!”

  作者有話要說:

  沉:一條鯤上不可能有這麼多莊周,舉報了。

  余煙山:現在我有資格當坐騎了嗎?

  沉:我打車。

 

67 崩塌▏蓋不住簡蘭斯如雷的心跳。

  山鯤背脊廣闊,玄門和瀾濟寺的人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十幾人,外加一條豬婆龍和一條鸮面鯨,一起擠上去仍綽綽有余。

  最後地面上只剩下薛沉和簡蘭斯。

  山鯤擺動了一下巨大的紗尾,熱情地說道:“尊駕,你可以站在我的頭上。”

  薛沉卻興趣缺缺,甚至有點嫌棄:“那不就是司機位。”

  山鯤默了一下,堅強地繼續說:“那您站右邊一點,算副駕駛。”

  其他人:“……”

  “算了。”薛沉掃了一眼擠得滿滿當當的魚背,皺了下鼻子,“我不喜歡擠公車。”

  “公、公車?”山鯤的表情徐徐裂開。

  它好歹是堂堂上古異獸,人間千年都難得一見!是看在薛沉的面子上才勉強賞臉馱這些人間修士的!

  結果在薛沉眼裡,它就是個公車!

  薛沉根本不在乎它的心情,只看了簡蘭斯一眼,瘋狂暗示:“師兄,我們自駕吧。”

  簡蘭斯若有所感,手腕一翻,薔薇審判飛了起來,他輕笑道:“這次我帶你。”

  薛沉豎了個大拇指,語帶贊賞:“師兄考駕照的速度真快。”

  這就能自己御劍了。

  兩人躍上劍身,這次薛沉站在前方,簡蘭斯立在他的身後,手臂輕輕地托在薛沉的腰上。

  簡蘭斯凝神催動,長劍便乘風而起。

  “早知道這樣,我就把這些人都甩下去,做尊駕的私家車啊。”山鯤委屈地嘟囔,嚇得魚背上的其他人一頭冷汗。

  山鯤說歸說,動作上倒沒猶豫,長尾一擺,輕盈地游向空中。

  與此同時,腳下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泥石流滾滾而來,正與他們擦肩而過。

  山巒崩塌,百年老樹連根拔起,巨石滾下黑潭,濺起高高的浪花,又被鋪天蓋地的泥沙覆沒。

  魚背上的人看著這地動山搖的景像,震撼之余更生出幾分後怕。

  幸虧有薛沉出手,也幸虧能碰到這上古山鯤,否則他們今天根本不可能走掉。

  一劍一魚在山峰間穿梭而過。

  遠處是黑色的天幕,明月西墜,繁星似錦。

  腳下是黑黢黢的密林,連綿起伏的山峰,波光粼粼的退碧河從中間蜿蜒而過,流向未知的遠方。

  山崩之後,寂靜的山間逐漸復活了過來。

  無數的驚鳥飛起,發出翅膀撲棱聲和鳴叫聲,徘徊在山外的野生動物察覺到山中那位可怕的大妖氣息已經散去,風水陣也被破去,紛紛發出欣喜的嘶鳴,借著月色奔回林間。

  風息變得順暢,水氣隨著平穩,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山鯤背上的人第一次從這種角度俯瞰著山中的一切,只覺得震撼無比,久久不能言語。

  簡蘭斯曾經在北方海域與恐怖的怪物作戰,見過驚濤駭浪,也見過晨曦中的海洋。

  但他所見過的所有風景,都沒有這一刻這麼動人。

  圓月如輪,照著他們的前路,雲與霧就在肩側,白色的月輝給身前的人鍍上一層氤氳的銀光。

  薛沉是真累極了,開始還站著,後面就不知不覺靠到了簡蘭斯的胸口上,腦袋向後,枕著簡蘭斯的肩膀,沉沉睡去。

  他柔軟的黑發蹭在簡蘭斯的脖子上,呼吸綿長,簡蘭斯環在他腰上的手臂不自覺收緊。

  山風拂面,在耳邊獵獵作響,卻蓋不住簡蘭斯如雷的心跳。

  蘭斯騎士二十幾年修煉出來的沉著、堅韌,與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鎮定,在一瞬間,盡數崩塌。

  .

  被豬婆龍占為洞府的溫泉酒店就在小瀾尾另一側山腳下的度假區,豬婆龍占了此地後,給酒店下了禁制,讓自此經過的游客無法入內。

  同時迷惑住了酒店內的工作人員,這段時間,酒店對外一直顯示客房滿員,不接受外界預訂,不知情的人只以為這個酒店生意火爆,從來沒懷疑過此處原來是叫妖怪霸占了去。

  玄門和瀾濟寺的人一陣後怕,這豬婆龍如此膽大妄為,其實是有所依仗,如果再遲上那麼一段時間,它在山中的風水陣成,境界飛升,只怕整個浮城都擋不住它。

  一行人抵達酒店的時候已經是黎明,天邊逐漸泛白,豬婆龍修為被打散,妖力不繼,酒店的禁制也自動破去,不過其中的工作人員還在沉睡。

  怕引發騷動,眾人趁著酒店的人還沒醒來,趕緊把那幾個被豬婆龍擄走的男青年找出來。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被豬婆龍以女網友的名義擄走的人類青年有七個之多,加上被強搶的山中小妖,足足有十三個。

  薛沉一琢磨,反應過來了,這不就是豬婆龍的男朋友們。

  果然是好驕奢淫逸的一妖怪。

  那些“男朋友們”大概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被解救,看到和尚跟道士們的時候,一個個痛哭流涕,連滾帶爬地跑出房間。

  有好幾個面色發白,精神恍惚地扒著道長哭:“有妖怪,你們快抓妖怪!”

  而被他們指認的妖怪,是一個長著花鰱魚頭和人類身體,很明顯是化形不完整的小妖。

  那小妖頂著魚頭,雙手護在胸前,語氣也委屈得不行:“道長明鑒,我也是受害者啊。”

  已經化回人形的余煙山看了那小妖一眼,說道:“我作證,他是我本家,剛化出了人身就被豬婆龍抓去做男朋友那個。”

  薛沉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本家?”

  山鯤的本家可不是大頭魚。

  “嘿嘿。”余煙山不好意思地干笑兩聲,“我在人間也做了有上百年的花鰱,照顧一下它們也是應該的嘛。”

  在回來的一路上,余煙山已經向他們交代了自己的來歷。

  他原是鯤的後代,千年前生於山間,本來過得很是自在逍遙,但是隨著人間靈氣消退,他無力再維持那麼大的原形,不得已只好化作一尾花鰱,成了小瀾尾中一條小小的“花鰱大王”,如此生活了近百年。

  也算是小瀾尾的妖中一霸。

  老四果然也在被解救的人當中,不過他的精神狀態看起來比其他人穩定多了。

  還有人指著老四罵:“他是變態,他一點都不怕那個魚頭怪,還跟那個魚頭怪聊天,我懷疑他也是妖怪。”

  老四冤枉極了,他只是見多了妖怪而已,講道理,他宿舍還有個蚌精呢,區區一個魚頭怪已經嚇不到他了。

  那個人繼續控訴:“他還說那個豬臉女妖溫柔,不是壞妖!他跟妖怪一定是一伙的!”

  薛沉疑惑:“豬臉女妖?”

  “就是我那個‘女朋友’線下的真實樣子。”老四無辜攤手,“她雖然是照騙,但我真的覺得她本人挺好的,性格也很溫柔,不像個壞妖怪……”

  那人崩潰地大罵:“那是你沒看到她是怎麼玷污我的……”

  老四:“……”

  其他人:“……”

  薛沉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這麼虛出門就小心點,別光想著占便宜的好事。”

  他瞟了老四一眼,“你也是……”

  “沒有沒有,我還是清白的!”老四雙手護在胸前,趕緊給自己辯白。

  原來他跟網戀女友見面後,開始覺得女友真人跟網上的形像差異太大,有種受騙的感覺。等一頓飯吃下來,又覺得她雖然不好看,性格倒很好,比在網上的時候平易近人多了,對她的態度也軟和了不少。

  再後來,老四就失去了意識,醒來的時候就出現在溫泉酒店裡,在這裡發現了許多跟他同樣“網戀”受騙被抓過來的男生,還有幾個小妖怪。

  憑借著這段時間的見聞,主要是跟沉哥收的那幾個妖怪打交道的經驗,老四不但沒有被嚇到,還迅速跟那幾個小妖打成一片。

  從那幾個小妖的口中,老四知道了他網戀的“女朋友”原來是一個大妖,日常愛好就是收“男朋友”,而他自己似乎即將成為妖怪的第十四任……

  “害,我還以為我要成為我校日妖第一人了呢,昨晚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設。”老四松了口氣,一把抱住薛沉的胳膊,“還好我有個好父親。”

  還挺看得開。

  薛沉把他拍開:“滾吧你。”

  老四也算是練出來了,心態還挺好,知道妖怪已經落網,還好奇地讓薛沉帶他去看。

  “好歹網戀一場嘛。”老四道,“她也就采采陽,補補陰,要是沒殺過人,你們就網開一面吧……”

  正說著,薛沉停下腳步,指了指一只趴在地上的鱷魚:“這就是你女朋友。”

  老四:???

  老四冷哼一聲,一臉睿智:“我不信,你肯定是騙我的,這是酒店後廚的野味對不對?”

  他剛說完,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大鱷魚張了張嘴巴,口吐人言:“親愛的,網絡一線牽,珍惜這段緣,救救我……”

  老四:“……”

  老四突然想到了什麼,倒吸一口冷氣,驚恐地問:“你玷污那些男生的時候,是用的人形,還是這個形狀?”

  “……”豬婆龍破口大罵,“我沒你那麼變態!”

  這時葛秀然從旁邊走過來,奇怪地說:“那些被抓的人都說……那個啥他們的是一個豬臉女孩,我聽著不像是豬婆龍,該不會還有一個妖怪吧?”

  豬婆龍的人形他們在黑潭上見過,是一個尖下巴大眼睛的美貌少女,和這些失蹤男青年描述裡的形像完全是兩個人。

  薛沉“嗤”了一聲,說道:“就是豬婆龍,這個妖怪有兩幅面孔。”

  不止是葛秀然,老四都驚了:“什麼意思?”

  薛沉看了他一眼,難得耐心地解釋道:“你女朋友不是照騙,不過會變臉。”

  之前還不清楚怎麼回事,等薛沉知道小瀾尾裡的妖怪是豬婆龍的時候,就知道老四碰上了什麼事。

  豬婆龍是蛇精和母豬交合生下的異獸,身上同時具備了這兩種生物的特點。

  既有蛇的冰冷、凶殘,又有著豬的魯鈍和痴頑,它化成人形後也不穩定,形像在“蛇精”與“豬精”間搖擺。

  余煙山之前說“龍母”會好幾番變化,說的就是豬婆龍化的不同人形,這實際不是修為決定的,而是豬婆龍與生俱來的特性。

  除此之外,這種妖怪貪嗔痴俱全,畢生耽於情yu,因此她逃出青雲塔後狂交“男朋友”一點都不奇怪。

  聽完薛沉的解釋,其他人恍然大悟。

  “啊這……”老四撓了撓頭,有些疑惑,“但是我聽其他人說,他們被抓來好幾天,都是胖的那個女生在rou躪他們,沒見過漂亮的那個啊……”

  地上的鱷魚哼哼兩聲,說道:“我故意的,他們衝著我漂亮的樣子跟我網戀,我偏不讓他們如願,他們越痛苦,我就越快樂!”

  老四:“……你還說你不變態!”

  作者有話要說:

  那麼,到底是誰比較變態?

 

68 悔悟▏最終還是薛沉的拳頭把她給打悟的。

  因為涉及到浮城近期的失蹤大案,瀾濟寺這邊很快報了警,又跟特殊部門取得了聯系。

  薛沉才知道,原來人間政府有專門處理非自然事件的組織,這倒省去他們許多麻煩。

  警方把失蹤案的人員帶走筆錄,溫泉酒店方面由特殊部門進行解釋處理。

  妖怪方面,被豬婆龍強搶來做“男朋友”的小妖只要沒有危害過人類的,一律放歸深山。

  最後剩下鸮面鯨和豬婆龍兩個大妖。

  對於這兩個妖怪,眾人是有很多疑問的,但是想到要審問他們,又不免感到頭痛。

  這倆看起來都是老刺頭妖了。

  “先讓他們換個樣子再說。”薛沉道,他實在不想對著一條鳥臉魚和一條鱷魚說話。

  不過這兩個大妖修為都被他打得聚不起來,最後還是玄門的人給它們上了點傷藥,才勉強又化出了人形。

  鸮面鯨的人形是一個棕發圓臉的西方青年,他剛化出人形,立刻指著豬婆龍手舞足蹈,哇哇怪叫。

  謹一搖頭嘆氣:“可惜這妖物只學會了化形,還不會說話,卻不知該怎麼審問……”

  這時站在一旁的簡蘭斯突然開口:“他會說話。”

  “?”謹一頓了一下,一臉疑惑,“這不可能,我們在山中遇到他時,分別用了英語、德語跟法語跟他對話,他只會嘰裡呱啦怪叫一通……”

  也是因此,瀾濟寺的人才覺得蹊蹺。

  簡蘭斯道:“他說的是北方海域當地的方言。”

  謹一:“……”

  原來這鸮面鯨不是不會說人類的語言,不過沒有系統學習過,只會老家的當地方言。

  瀾濟寺的僧人學歷雖然高,也不可能學到那麼偏門的語言,還以為鸮面鯨是沒修煉完全呢。

  這充分說明,就算會三門外語,有碩士學歷,在方言面前,跟本地龍也就差不多的水平!

  薛沉一拍手掌,沒忍住幸災樂禍:“我心理平衡了。”

  眾人汗了一下,不過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解決多了。

  簡蘭斯長期與北方海域的怪物作戰,對當地的方言很熟悉,倒是能跟化形後的鸮面鯨交流,便由他進行審問的工作。

  鸮面鯨自述,他本名叫傑拉德,很久以前被封印於北方海域,這麼多年一直在深海之下沉睡,前些日子不知怎麼回事,封印突然松動,他得以逃脫。

  從封印中逃出來後,他受到一股不知名力量的召喚,一路東行,來到了華夏。

  在這期間,他還不斷收到神秘的指引,引導他進行修煉。

  這種修煉方法非常神奇,是他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不但可以讓他的力量更加強大,居然還能化成人形。

  要知道,在北方海域,怪物想要化形,要麼受到詛咒,要麼就得付出慘重的代價去跟巫師和魔鬼做交易。

  所以西方的怪物都是很難進入人類社會的。

  鸮面鯨沒想到這世上還有能無痛化形的神奇法術,頓時如獲至寶,欣喜若狂,便一邊逃亡,一邊潛心修煉。

  終於,他來到了神秘的東方,這也是召喚他的力量的所在之地,同時,他的修煉也得到了突破。

  他化出了人形!

  對於任何妖怪來說,化形都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大喜事,尤其鸮面鯨似乎對化形充滿了向往。

  但說到此處,這西方青年卻突然雙眼一濕,“嗚嗚嗚嗚”地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起來凄慘極了。

  大家都懵了,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薛沉疑惑地問簡蘭斯:“他哭什麼呢?”

  簡蘭斯臉上露出難言之色,沉默了一會,才緩緩地開口說道:“他說他剛化出了人形,就碰到了豬婆龍,被逼做了豬婆龍的男朋友……”

  原來當初鸮面鯨跟張鼎玉等玄門中人戰了一場後,發現華夏的道士十分了得,不禁心生畏懼,就逃進了小瀾尾的深山中,原是想著修出了人形,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人類社會。

  不料他剛化出人形,正好碰到了豬婆龍出逃,到小瀾尾占山為王。

  豬婆龍被關在塔中兩百余年,一出來就碰到這麼一個眉清目秀的外國妖,哪能放過他,當場就把他收了。

  鸮面鯨在北方海域好歹也算一號妖物,在華夏讓一個女妖霸占了不說,居然還不是豬婆龍唯一的男朋友。

  這也就罷了,豬婆龍還嫌他語言不通,動輒對他呼來喝去,還逼那些被她擄來的男大學生教鸮面鯨說中文。

  “我在這裡過得太苦了,每天晚上都要伺候那個女妖,伺候不好她就打我,白天還要上課,可是我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我再也受不了了……”鸮面鯨抽抽搭搭地哭個不停,鼻頭都哭紅了。

  鸮面鯨在豬婆龍的淫威下過得苦不堪言,好不容易趁著豬婆龍又去騙男大學生的時候,試圖偷偷跑路,結果正好在山中遇到了瀾濟寺的人問路。

  鸮面鯨只會說方言,根本沒法跟瀾濟寺的人交流,又怕耽擱時間叫豬婆龍發現了逮回去,情急之下反露出了端倪,就跟瀾濟寺的人打了起來。

  聽完這段緣由,玄門和瀾濟寺的人都久久不能言語。

  不得不說,這故事走向跟他們猜測的實在大相庭徑。

  他們本以為,豬婆龍跟鸮面鯨出現在一起,是妖怪間一拍即合,合力作亂,萬萬沒想到,鸮面鯨也是被豬婆龍強搶的。

  豬婆龍,不愧是你!

  鸮面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可憐巴巴地看向薛沉,又是嘰裡呱啦一通說。

  薛沉被他看得莫名,問簡蘭斯:“他又說什麼?”

  簡蘭斯神色微妙,默了一會才說道:“他求你把他的修為打散,他再也不想做人了,想回北方海域,做一條什麼都不懂的小魚……”

  薛沉:“……”

  其他人:“……”

  看來豬婆龍給這妖怪留下的心理陰影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鸮面鯨想這樣回北方海域是不可能的,他在華夏期間打傷了不少漁民,自然要受到相應的懲處。

  再者,簡蘭斯好不容易將鸮面鯨抓拿歸案,但長久以來困擾他的問題並沒有就此解決,反而有更多的疑點浮出水面。

  他原以為,鸮面鯨的封印松動只是偶然,但如今看來,卻似乎是有人故意為之。

  到底是什麼力量把鸮面鯨帶到了華夏,目的又是什麼?

  而且,被帶來華夏的怪物不止是鸮面鯨,還有生性凶殘的暴羅犸。

  想到此處,簡蘭斯詢問鸮面鯨:“那些暴羅犸去了那裡?”

  暴羅犸這種生物從來是成群結隊行動的,山裡碰到的那幾個釣友也說,他們的朋友看到的暴羅犸不止一條。

  如果山中真的有暴羅犸群,他們得趕緊通知林業部門捕殺處理,不然讓這些怪物大量繁殖成了氣候,後果不堪設想。

  不料鸮面鯨聞言卻是長長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悲痛之色,待他說完,簡蘭斯沉默了。

  見他這神情,其他人紛紛感覺情況可能不太妙。

  薛沉也好奇道:“師兄,快翻譯。”

  “他說……”簡蘭斯看了他一眼,一言難盡道,“那些暴羅犸是海洋生物,莫名其妙被召喚到了小瀾尾,根本適應不了淡水,勉強過了兩個月,已經虛弱得快不行了……”

  暴羅犸跟鸮面鯨不一樣,鸮面鯨生來就有魔法,還修了法術,可以在不同環境中生存,暴羅犸卻沒有這個能力,到了淡水中簡直生不如死,也就是這魚本身素質夠強悍,不然早就集體GG了。

  饒是如此,這群在北方海域橫行霸道的魚群也虛弱得不行,甚至於淪落到被釣友給釣走。

  至於剩下的那些,都叫豬婆龍給吃了。

  眾人:“……”他們白擔心了。

  薛沉倒是一點不意外,攤手道:“入侵物種被吃到瀕危,這不是標准結局嘛。”

  簡蘭斯有心查探那股召喚了鸮面鯨和暴羅犸的神秘力量的來源,但鸮面鯨知道得也不多。

  准確來說,他還沒來得及接觸到那股力量,就先被豬婆龍抓了……可謂出師未捷身先死。

  如此,他們只能先把鸮面鯨收押。

  ……

  緊接著,便是處理豬婆龍。

  豬婆龍此時化作少女形像,不復此前的乖張,老老實實地朝著薛沉一拜:“瀾光山豬婆龍小妖朱玉髓見過尊駕,請尊駕發落。”

  薛沉對妖怪一貫沒什麼耐心,便看了謹一一眼:“這是你們寺裡跑出來的妖怪,你們決定吧。”

  謹一點點頭:“多謝。”

  雖說如此,面對這個大妖,瀾濟寺方面心情卻是十分沉重的。

  “諸位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容老衲將這妖怪帶回寺裡。”謹一雙手合十,向薛沉和玄門的人說道。

  玄門的人對這個大妖的來歷有所了解,都很能理解謹一的心情。

  作為華夏最有名的寺院之一,瀾濟寺收服過的妖怪不知凡幾,但像朱玉髓這般冥頑不化的,數百年來也就這一個。

  高僧玄濟以身入塔,與她對峙數十載都不能將她教化,最終不得已向佛祖發下宏願,要她悔悟之日,才能出塔。

  結果這豬婆龍兩百多年,妖心不改,甚至犯下擄人魂魄入陣替她的大罪。

  面對這樣一個妖怪,瀾濟寺實在無計可施。

  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把她帶回去,重新將她鎮入塔中,將塔內的無辜魂魄替換出來。

  張鼎玉向謹一作了個揖:“大師請便。”

  薛沉也道:“隨便。”

  反正這豬婆龍修為已經被他打散,以後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謹一這才看了少女一眼:“朱玉髓,你現在跟我回瀾濟寺,把被你騙入青雲塔法陣中的無辜魂魄替換出來。”

  朱玉髓腦袋低垂,蔫蔫應道:“好。”

  幾名僧人便要動身,這時謹慧身上的手機剛好響了起來,他接起聽了一下,臉色陡然一變,看向謹一,不可思議地說道:“師兄,是寺裡打來的,他們說,青雲塔的法陣破了!”

  “什麼??”謹一一驚,“把手機給我?”

  他急急從謹慧手上把手機搶了過來,問道,“你們說什麼?再說一遍。”

  重復確認了足有三遍之多,他才呆滯地放下手機,一臉夢幻地看向薛沉和張鼎玉等人,“諸位,我寺青雲塔用來鎮壓豬婆龍的陣法剛剛破了,塔中那位無辜施主的魂魄已經獲救,玄濟祖師的願心也得到了圓滿。”

  在場的玄門中人聞言俱是一愣,面面相覷。

  “怎麼會破了?”

  “不是說要豬婆龍悔改,法陣才能破解嗎?”

  說到此處,大家突然想到了什麼,紛紛去看朱玉髓。

  謹一也想到了這一點,卻根本不敢相信。

  還是謹慧問出了口:“朱玉髓,你可是悔悟了?”

  “你們屁話怎麼那麼多呢?”朱玉髓臉色一僵,不是很自在地罵道,“我不是答應跟你們回寺裡了嗎?你們管我悔悟不悔悟干嘛?”

  謹一肅容道:“這自然不同,青雲塔的法陣已破,你若悔改,寺中便無處拘你。”

  帶豬婆龍回去,是為了替魂入陣,如果法陣已破,這等作惡多端的妖怪,自有國家部門處理。

  聽到他這麼說,朱玉髓大驚失色,叫道:“那不行,我就要回塔裡,你們必須把我帶回去!”

  謹一:“……”

  從來妖怪都是有機會就要逃跑的,尤其是朱玉髓這樣的,當初擄人替魂也要逃走,現在居然主動叫囂著要回去,實在可疑。

  就聽薛沉在旁邊發出一聲嗤笑,幸災樂禍道:“她修為已散,在外面又不知得罪了多少妖怪,若你們不把她帶回寺中,她怕是活不到明天。”

  “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朱玉髓突然痛哭失聲,“我不應該逃出青雲塔,不應該交那麼多男朋友,不應該自不量力跟尊駕打架……嗚嗚嗚嗚,我要是不跟尊駕打架,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局面……”

  “你們把我帶回去吧,我已經沒有世俗的欲望了,我要出家。”

  謹一:“……”

  所以,玄濟祖師百年願心沒能讓豬婆龍悔悟。

  最終還是薛沉的拳頭把她給打悟的。

  作者有話要說:

  玄濟:我還是拳頭不夠硬啊。

 

69 騎士的心▏我的心動搖了。

  朱玉髓哭天喊地,無論如何都要回瀾濟寺,叫幾位大師措手不及。

  差點想給她點播一首當初是你要分開……

  混亂之際,薛沉突然開了口,聲音如霜:“豬婆龍,你屠殺了那麼多生靈,犯下滔天罪惡,以為悔悟便能逃脫懲處嗎?”

  朱玉髓渾身一震,抬眼望去,正好與薛沉相對而視,但見那琉璃般的眼珠深邃如海,將她覆沒。

  那是一種無形的,本能的威懾,她渾身不受控制地打顫,伏地跪拜:“但聽尊駕責罰。”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薛沉道。

  凡間的事本輪不到他來管,但豬婆龍在小瀾尾殺了許多水族,他既是真龍,又豈能置身事外。

  他手中掐訣,一道禁制帶著真龍的氣息落在朱玉髓的身上,朱玉髓慘叫一聲,利爪與毒牙悉數脫落,化出原形,又縮成普通鱷魚的大小。

  “豬婆龍,今日起,你便在玄濟大師的納骨塔下懺悔,待求得小瀾尾那些生靈盡數超度之日,方得解脫。”

  薛沉看向謹一,“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阿彌陀佛。”謹一略一思索,“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解決辦法。”

  正好方才國家有關部門回電,說近日出了些棘手的事,暫時沒有余力接手豬婆龍,請瀾濟寺代為看管。

  思來想去,將這孽畜設下禁制,讓它在佛祖前潛心懺悔,直到功過相抵,修成正果,大概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

  就是這麼大一只妖怪養在寺中,難免引來窺探。

  “這有什麼。”薛沉倒是淡定,“你們就對外宣稱這是野外救援回來的鱷魚就好了。”

  “……”

  謹一看向朱玉髓:“朱玉髓,你可願意?”

  “這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豬婆龍不敢反抗,又忍不住委屈,“問題是,我不是鱷魚啊。”

  薛沉輕飄飄睨了她一眼:“現在起,你就是鱷魚,懂?”

  豬婆龍反射性地抖了一下:“……我懂!”

  它說著腦袋一縮,面容嚴肅地看向謹一,“老和尚,從今往後,請不要再叫我豬婆龍,這世間也不再有豬婆龍。”

  謹一莫名:“你的意思是?”

  “豬婆龍這三個字太重,我承受不起。”豬婆龍目光堅毅,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請你們以後叫我一聲——大鱷魚。”

  謹一:“……”

  其他人:“………………”

  這些妖怪一個個的,都好能屈能伸。

  只有薛沉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以後就好好做鱷魚,別再碰瓷龍了。”

  如此,事件總算告一段落,雖然期間的復雜程度遠超一開始的預想,好在結果有驚無險。

  當然,不管是玄門的人,還是瀾濟寺方面,都很清楚這次事情能夠順利解決,關鍵在誰身上。

  臨分別前,兩方的代表都圍著薛沉道謝不止。

  薛沉正氣凜然,客氣地連連擺手:“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謹一被他的氣節所打動,嘆服道:“修行界能有薛施主這般年輕有為,高風亮節之新人,實乃我等之幸……”

  “快別這麼說。”薛沉立刻肅容,“只是年輕有為而已,高風亮節還算不上……”

  謹一:?

  張鼎玉比謹一識相多了,當即露出了然的微笑:“小薛放心,我已經將鸮面鯨被捕的事上報給道協,相信道協不日就能將此前發布的五十萬懸賞批下來。

  另外,你這次還幫忙抓到豬婆龍這等大妖,我與幾位同門已經商量好,回去後再另外申請一筆獎金,保證不少於鸮面鯨的懸賞,屆時一起打到你的賬上。”

  “張道長辦事就是讓人放心,這才是我等之幸啊。”薛沉笑容頓時真摯了許多,“以後常交流,有需要可以再找我。”

  謹一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趕緊跟著表態:“阿彌陀佛,老衲知道怎麼做了,薛施主放心。”

  不愧是能當上住持的人,悟性果然高。

  薛沉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師讓我放心,我當然放心。”

  謹一:“……”

  ……

  如此,新鮮出爐的鱷魚精朱玉髓便由瀾濟寺帶回,養在了放生池中,因為體型巨大,長相凶猛,還給寺裡帶了一些話題。

  原來代替朱玉髓被困在法陣中的方子南外婆的魂魄,也重獲自由。

  之後,方子南與其母親林素容在寺中為老人家捐了一場法會,方子南正好成年,便主動提出更換姓氏,跟隨他外婆改姓陳,以後每年以陳氏子孫的名義,為他外婆祭拜祈福。

  此番舉動,自然引來他生父方健生的大力反對,如此又是一番爭執,不過人間血緣倫常,紛紛擾擾,皆為日常。

  薛沉隨便聽過,不過一笑置之。

  .

  浮城失蹤案告破,最終以傳銷結案,被控制的多名男青年全部獲救,不過詳細的案情並沒有對外披露,以致網上傳言紛紛,什麼說法都有。

  當中最離奇的說法,莫過於一個自稱是受害人之一的朋友出來爆料,說本案根本不是傳銷,而是妖怪作亂,那七個失蹤的男青年其實都是被一個豬臉女妖擄走,做了男寵,男寵中還有魚頭怪雲雲。

  這個爆料得到了網友們的一致辱罵。

  【這年頭編料看多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離譜的!】

  【可不是,妖怪作亂都出來了,不知道現在建國後都不能成精了嗎?哪個妖怪敢這麼明目張膽地違法亂紀呢!】

  【豬臉女妖又是什麼鬼?怕不是在內涵豬精……好歹毒的用心,舉報了!】

  【魚頭人身的怪物也很好笑,要編也編個人頭魚身的吧,還能蹭一波美人魚的熱度……等等,我好像發現了嘩點,樓主不會是在搞黃色吧???】

  【謔!樓主真下流啊!】

  【最大的槽點難道不是男寵嗎?樓主真不是人,人家被騙去傳銷就夠慘了,還要被樓主這樣編排。】

  ……

  老四失蹤總耗時兩天一夜,好不容易終於錄完口供回到宿舍,一推開門,就見程晗和賴顯青一躍而起,滿臉悲痛地朝他看來。

  老四:??

  “老四,辛苦了!”程晗捧著一個碗上前,“來,吃個紅雞蛋。”

  老四低頭一看,碗裡赫然是一顆染了紅殼的水煮蛋。

  賴顯青拍了拍老四的肩膀:“老四,看開點,這不是你的錯,希望你以後吸取教訓,不要隨便相信網上的陌生人……男孩子也要保護好自己。”

  老四:“……滾!!”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根本是知道他沒出什麼事,故意作弄他呢。

  果然,兩人被吼了也面不改色,還攬著他繼續打趣。

  程晗豎起個大拇指:“老四,厲害啊,我校日妖第一人!”

  賴顯青給他剝蛋殼:“正所謂一夜夫妻百夜恩,聽說弟妹被瀾濟寺給收了去,你沒給弟妹說說情嗎?”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根本不給老四辯解的機會。

  老四無力還嘴,索性自暴自棄,攬住他們兩個威脅道:“別說了,這周末跟我一起去瀾濟寺,我把她介紹給你們認識……你們弟妹那個原形厲害了,這才是猛男應該交的女朋友。”

  “……”

  程晗立刻肅容:“不了不了,我周末約了人。”

  賴顯青也連連擺手:“我周末肚子痛,得去醫院一趟。”

  開玩笑,聽說老四的前女友不是一般的凶殘,沒有沉哥在身邊,他們才不敢輕易去觀賞。

  .

  潛逃多日的鸮面鯨終於被捕歸案,簡蘭斯回去後給他母親埃莉諾·蘭斯打了個電話,詳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除了向家族征詢對鸮面鯨的處置辦法外,他心中還有許多疑問等待解答。

  埃莉諾曾經是蘭斯家族最勇猛的女騎士,但是二十多年前在跟深淵惡龍利維坦的戰鬥中受了傷,自此引退,將衣缽傳給了簡蘭斯,但她依然是蘭斯騎士的精神指引。

  聽說鸮面鯨的封印是被人為解開的,並且暴羅犸也出現在東方的土地上以後,埃莉諾的驚訝並不比簡蘭斯少。

  “能夠解開遠古封印,還把鸮面鯨跟暴羅犸一起召喚到了東方,這絕不是一般的力量。”埃莉諾的聲音隔著電話傳來,“蘭斯,你這段時間有接觸過這樣的力量嗎?”

  “沒有。”簡蘭斯應道,“我在東方見過許多妖怪,也遇到很多厲害的人,但是我不認為他們能夠召喚鸮面鯨和暴羅犸。”

  召喚術除了需要強大的力量,也需要對被召喚的生靈有著足夠的了解。

  但不管是鸮面鯨還是暴羅犸,在東方都不是什麼知名的生物。

  簡蘭斯這段時間接觸的人也好,精怪也好,且不論修為如何,他們明顯對這兩種生物並不了解,甚至北方海域在哪裡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隔著萬裡將它們的封印解開,再召喚過來。

  “這個力量很了解北方海域的怪物……”埃莉諾陷入沉思,“這實在太奇怪了。”

  簡蘭斯沉吟:“我想,這個‘力量’很可能去過北方海域,或者……來自北方海域。”

  埃莉諾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有些訝異:“你懷疑是北方海域的某個力量去了東方?”

  簡蘭斯“嗯”了一聲。

  以現在的全球化趨勢,西方的力量出現在華夏,並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情。

  “我覺得不可能。”埃莉諾卻很快反駁了他的猜測,“鸮面鯨身上的封印是非常強大的,就我所知的,在整個北方海域中,只有一個怪物能解開這個封印,但是它已經死了。”

  簡蘭斯聞言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埃莉諾所說的“它”是誰,事實上這也是他的困惑。

  鸮面鯨不是普通魚怪,它誕生自遠古時代,天生具有魔法,根本不是一般的力量能召喚得了的。

  何況是把它一路帶到了東方。

  他和埃莉諾一樣,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具備這種力量的西方怪物只有一個,但“它”已經在二十多年前被埃莉諾斬殺,死於薔薇審判之下。

  這樣一來,這個猜想似乎就不成立了。

  埃莉諾想到簡蘭斯說的另一個可能,提議道:“或許你可以請華夏的修行界幫忙,讓他們查一下,東方有沒有去過北方海域的人。”

  簡蘭斯想了一下:“好。”

  在沒有更多的線索出現之前,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梳理完事情,埃莉諾道:“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掛了。”

  “等等。”簡蘭斯喊住她,“母親,我還有一件事需要您的指導。”

  埃莉諾:“什麼事?”

  簡蘭斯卻陷入了沉默。

  埃莉諾等了一會,都沒等到他出聲,不禁有些疑惑。

  簡蘭斯從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她修行,很好地繼承了蘭斯騎士的精神,誠實、直率、勇敢,遇到問題的時候,從來都是很直接地向她提出來的。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簡蘭斯這麼猶豫。

  但埃莉諾並沒有催促他,只是沉默地等待著。

  許久,簡蘭斯終於開了口,聲音輕輕的,充滿了迷茫,他說道:“母親,我的心動搖了。”

  “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對我產生了無法控制的影響。面對他的時候,我的心總是不能平靜,我的精神難以集中,與他站在一起,我無法堅持住騎士的專注與無畏,我總是擔心他……”

  簡蘭斯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中多了一絲自嘲。

  “我好像變脆弱了,我的意志不再堅定……但我不想遠離他。”

  作者有話要說:

  蘭斯:啊,我有了軟肋。

  誠實又勇敢的騎士從不欺騙自己。

  .

  朱玉髓:從此世間少了一只刺頭豬婆龍,多了一只老實的大鱷魚。

 

 

70 魚魚狂卷▏我是沉哥的司機。

  簡蘭斯很早就察覺到了薛沉對自己的影響。

  對任何修行的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摒除雜念,全神貫注,作為騎士,簡蘭斯很小就學會了如何抵御外界的干擾。

  他是蘭斯家族繼埃莉諾之後最有天賦的騎士,他專注、勇敢而無畏。

  在簡蘭斯年紀更小的時候,他就獨自跟凶猛的妖怪搏鬥,他從來沒有退怯過。

  強大的精神力,是騎士堅不可摧的鎧甲。

  但與薛沉在一起的時候,簡蘭斯發現自己的情緒總是很容易被牽動。

  一開始只是常常因為薛沉古怪的操作感到無奈、好笑,慢慢地多了關注與期待,再後來,又摻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明明薛沉並不需要他擔憂。

  強烈的情緒波動預示著精神力被削弱和瓦解,這對騎士的修行是非常不利的。

  最初,簡蘭斯是想要克服這種影響的。

  他從來沒有在困難面前退縮過,這一次也不會。

  他曾經戰勝過最邪惡的怪物,情緒難道還會比怪物更難戰勝嗎?

  簡蘭斯高估了自己的意志,或者說,低估了薛沉對他的影響。

  在小瀾尾的山巒崩塌的時候,他與薛沉共同站在薔薇審判之上,從雲霧和月光中穿梭而過,他們的身側,是巨大而美麗的山鯤,他們的腳下,是雄奇偉大的山河。

  但所有瑰麗、奇幻,令人震撼的景色,都不能讓他的目光從薛沉的身上移開。

  騎士的品行要求之一是誠實,那一刻,簡蘭斯的意志誠實地向自己的心認輸。

  他沒能戰勝情緒對自己的影響,沒能控制自己的心不要像山崩一樣震動。

  他誠實地向自己承認,即使薛沉對他的影響如此之大,他也不想遠離薛沉。

  或許,從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一個合格的騎士,但他不會退縮,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所以,他決定告知他的母親。

  “母親,如果你對我感到失望,你可以收回薔薇審判。”簡蘭斯說道。

  埃莉諾在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因為簡蘭斯話語間不加掩飾的坦蕩,還有他描述那個人所使用的的人稱。

  he(他),不是she(她).

  終於,她恍然回神,輕聲道:“蘭斯,這不是需要失望的事,騎士的使命就是保護世人,而你只是有了更想要保護的人而已。”

  簡蘭斯沒想到埃莉諾會這麼說,微微怔了片刻,才說道:“不是的,我對他,不僅僅是想要保護……母親,我與他在一起的時候,還產生了很多不好的感覺。”

  埃莉諾:“比如?”

  簡蘭斯垂眸,用平靜而堅定的語氣,描述他這段時間的心情:“我會因為他對別人表現出熱情而感到妒忌,我還變得自私而貪婪,總是希望能跟他單獨在一起……我對他產生了占有欲。”

  騎士應該是榮耀而直率的,而他顯然已經無法對所有人保持一致的公正。

  在薛沉面前,他隱隱生出了嫉妒、自私、貪婪,還有不能宣之於口的欲念。

  而他不但不能克服這些情緒,還沉溺其中。

  簡蘭斯說完以後,便等著埃莉諾的審判。

  不過埃莉諾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

  電話那頭的女士在片刻的怔愣後,居然輕輕笑了出來:“我明白了,蘭斯。”

  簡蘭斯卻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什麼?”

  “這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超越了朋友的重要。”埃莉諾笑道,“蘭斯,這不是不好的情緒,妒忌、自私和欲望只是這種感情表現出來的特征之一,我想,你不願意遠離他,不是因為這些負面的感情,恰恰是因為他給你帶來的正向情緒遠比你厭惡的這些多得多。”

  簡蘭斯眼眸抬了起來,看向遠處,仿佛穿過重重迷霧,窺見了那天晚上的月光。

  事實上,在他作出選擇的那一刻,他的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只是這一刻,這個答案被直白地揭穿開來。

  “是的。”他說道,“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感到很開心,只要看著他,我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好……我想靠近他,撫摸他,擁抱和親吻他,就算知道他不會受傷,也會擔心他。

  他教了我很多東西,他教的我總是學得很快,因為我不想讓他失望,我想跟他一起做很多事。”

  “母親,我想你已經猜到了。”

  “是的,我知道,二十多年前,我也曾經面臨過同樣的問題……在我遇到你父親的時候。”埃莉諾說道。

  .

  薛沉最近陷入了對人生的巨大懷疑。

  他看著通訊軟件上的信息,難以置信地問自己的舍友:“你們覺得一個男大學生,剛剛辛辛苦苦打完鳥臉魚精和鱷魚精,解救了一大批男青年,得到道士跟和尚的一致認可,結果他寫的論文,居然被導師打回來修改,這件事合理嗎?”

  沒錯,給他發信息的正是他的論文導師欒駿,他辛辛苦苦寫完了論文,結果欒駿居然挑了二十幾處問題,要求他修改!

  這是對抓妖英雄該有的態度嗎?!

  “當然不合理!”程晗一臉忿忿,認真地回答道,“我們正常的男大學生,根本不會打妖怪!”

  賴顯青同仇敵愾:“而且打的妖怪還是舍友的女朋友。”

  老四翻了個白眼:“這時候你們能忘記我嗎?”

  “怎麼可能忘得掉。”程晗斜了他一眼,“如果當初被妖怪騙感情的人是青兒,你能忍住不嘲笑他?”

  老四:“……不能。”

  這就是當代的高校宿舍關系,很真實。

  貧了一會,網癮兒童程晗的注意力又被論壇上的消息吸引,他一刷網頁,頓時“謔”了一聲,激動地嚷嚷:“你們快看這個帖子,我們學校人工湖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條大頭魚,跟小紅打起來了!”

  “假的吧?”賴顯青眼睛一瞪,“什麼魚敢跟小紅打架,小紅那麼大個子?!”

  “嘿,你別說,那條大頭魚看起來比小紅還大一圈。”程晗道,“鏈接發你們了,你們自己看。”

  他說著把一個視頻鏈接轉發到宿舍群裡,其他人點開一看,視覺頓時被一紅一黑兩條體型巨大的魚衝擊了一下。

  紅色那條大家都很熟悉,正是鯉魚精小紅。

  小紅作為精怪,體型是十分巨大的,就算刻意縮小了個頭在湖裡生活,魚身也有半米多長,平時橫行霸道,連校長都被它潑過水,被稱為人工湖一霸,根本沒有魚敢惹它。

  但視頻中出現的另一條黑色的魚,體型居然比小紅還要大上一圈,看著都快接近一米了。

  而且這條魚完全不懼小紅,跟小紅在人工湖中瘋狂互啄。

  拍攝的鏡頭離得其實有點遠,但那兩條魚實在太大了,力氣又大,隔著半個湖面的距離,都能硬生生把湖水拍得濺到鏡頭上。

  視頻背景音是圍觀群眾的討論。

  “我去,那不是花鰱嗎,也太大了吧?”

  “不是,這大頭魚哪冒出來的??人工湖以前沒有這麼一條魚吧?”

  “人工湖跟外邊也不連通啊,這是誰故意放進來的吧?”

  “靠靠靠,大錦鯉被頂飛了!!”

  “大錦鯉加油啊——你平時欺負我們那麼凶,可別輸給這個外來魚啊!”

  “大錦鯉衝鴨!!把這個大頭魚拱死了,我用它做一鍋酸菜魚為你慶祝!”

  “好大的魚啊,用來做雙椒魚頭剛剛好,呲溜~

  “同意,還有那修長有力的魚身,用來煮火鍋一定很帶勁!”

  “你們說它夠一個班吃嗎?”

  “咦,我沒眼花吧?那條花鰱是不是在發抖?”

  ……

  “靠,這些人真過分!小紅都快打輸了,他們一點都不關心,他們只關心怎麼吃魚!”賴顯青對背景音裡的校友表示強烈譴責,“說得我都餓了。”

  “就是。”程晗也氣憤地打開外賣軟件,“我決定現在就點一份水煮魚,你們要嗎?”

  賴顯青超大聲:“當然要,加一份粉絲!”

  “不對啊。”老四看完視頻,卻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小紅個子雖然沒有那條花鰱大,但是小紅是妖怪啊,怎麼會打不過一條魚?”

  “對哦。”程晗跟賴顯青這才反應了過來,很有默契地去看抓妖專家薛沉,“父親,鯉魚精怎麼會打不過花鰱啊?”

  薛沉掃了視頻一眼,淡淡地“哦”了一聲:“因為那條花鰱也是妖怪。”

  舍友們:“……”

  程晗捫心自問:“我為什麼還會感到驚訝?”

  賴顯青:“大學校園裡來了一條魚精,這不是當代學子的生活日常嗎?”

  老四摸了摸下巴:“父親這麼一說,我仿佛見過這條魚?”

  薛沉睨了老四一眼,正要說那條魚就是魚頭怪的“本家”余煙山,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突然陽台外面傳來“咚”的一聲響,陽台的門被撞了開來,緊接著,一紅一黑兩道影子飛了進來。

  程晗揉了揉眼睛:“是我眼花了嗎?我好像看到有兩條魚在飛。”

  賴顯青面無表情,甚至有一絲絲安詳:“應該不是,我也看到了。”

  老四不愧是跟鱷魚精談過戀愛的,冷靜地看向薛沉:“父親,我們宿舍好像又又又進妖怪了。”

  薛沉也很無語:“我看到了。”

  飛進他們宿舍的那兩道影子,正是視頻中打架的花鰱跟鯉魚。

  很顯然,這兩條魚在人工湖中還沒打夠,居然一路打到他們宿舍來了。

  這倆都是精怪,余煙山本體還是能御風飛行的山鯤,打到起飛太正常了。

  兩條魚一邊在空中打架一邊口吐人言,瘋狂互噴。

  小紅一個錦鯉擺尾:“臭不要臉的野外妖怪,敢來搶老子的湖,我撞死你!”

  余煙山魚頭一頂:“你才不要臉,湖怎麼就是你的了,產權證寫你名字了?老子住定了!”

  它們身上還帶著水花,這一拍一頂,濺了好幾滴水花到現場人類的臉上。

  薛沉臉色一黑,掄起拳頭,一魚一拳:“這是你們撒野的地方嗎?”

  兩條魚被捶到地上,瞬間老實了。

  小紅捂著被打的眼睛,堅強地告狀:“尊駕,我要舉報這條大頭魚,這妖怪不知哪裡來的,居然想在人工湖住下,真是膽大包天,也不看看人工湖是誰在罩的,我建議你把他吃了!”

  “你少挑撥離間!”余煙山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已經打聽過了,人工湖是沉哥的員工宿舍,我是沉哥的司機,住員工宿舍有什麼問題!”

  “你放屁!”小紅大罵,“沉哥什麼時候買車了,我怎麼不知道?”

  余煙山“呵呵”兩聲,魚頭往上一仰,挺起魚胸,傲然道:“現在起,本魚就是沉哥的專車——自動駕駛,兼任司機!”

  小紅:??

  其他人:???

  余煙山不以為恥,還諂媚地去看薛沉:“尊駕,您放心,小的不要工資。”

  “我說過要座駕嗎?”薛沉冷漠臉,“你還想跟我要工資?”

  余煙山想了一下,認真道:“只要您願意收下小的,小的可以倒貼錢。”

  小紅:????這是車碧君plus嗎?

  這些死妖怪要卷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

  《虐渣劇情引起舒適》

  關衡:倒貼錢給謝總搬家。

  《龍王》

  山鯤:倒貼錢做沉哥的坐騎。

  .

  朱玉髓:鱷魚精???

 

 

71 好鹹▏妖怪快被你風干了。

  看著兩條魚互噴不止,程晗不得不提醒道:“兩位魚兄,我們宿舍有個規定,不是人形不能說人話。”

  陽台處傳來車碧君贊同的聲音:“就是,你們小心嚇到來串門的同學。”

  薛沉:“你也閉嘴。”

  車碧君:“哦哦。”

  兩條魚這才悻悻收了聲音。

  薛沉看著這兩條大魚,一時無語。

  都不用余煙山開口,他猜也能猜到怎麼回事。

  無非是那日在小瀾尾,余煙山得了他的龍氣,得以化出山鯤的原形,想也知道薛沉本事不凡,於是不惜離開隱居數百年的深山,千裡迢迢來到市中心,大河也不住了,非要跟小紅擠在人工湖裡。

  就是為了抱薛沉的大腿。

  薛沉現在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癢,都懶得趕余煙山了,警告了他一番不要在凡人間搞事,老實做魚,也就隨他去了。

  余煙山只要能留下來就行,自然滿口答應。

  小紅整條魚都不好了,委屈巴巴地問:“尊駕,真讓他跟我住一塊啊?”

  薛沉雙手抱胸:“不然呢?你看我像買得起別的湖的樣子嗎?”

  就人工湖,產權還是學校的,也不算他們的。

  好窮一條龍。

  小紅潸然淚下,慚愧道:“我會努力給尊駕加財運的。”

  .

  道協動作還算快,抓捕鸮面鯨的懸賞很快打到了薛沉的賬戶上,另外追加了一筆降服豬婆龍的獎金。

  瀾濟寺那邊生怕落後,火速跟上道協的步伐。

  如此,薛沉雖然還是買不起市中心的湖,倒是多了個首付出來。

  他看著自己的銀行余額,心情大好,正琢磨請簡蘭斯吃飯,沒想到先接到簡蘭斯的電話,請他一起去看電影。

  薛沉自然不會拒絕簡蘭斯,還大方地說:“我來買票。”

  簡蘭斯沒有糾結這種小事,只輕笑道:“好。”

  不過買票的時候,薛沉又有些疑惑,他跟簡蘭斯認識有些時日了,簡蘭斯一直過得很現充,很少花時間在娛樂上,這次專門找他看電影,薛沉還以為是有什麼騎士都不想錯過的絕世好片在上映呢。

  結果簡蘭斯只讓薛沉隨便選個自己喜歡的片子。

  薛沉疑惑:“你沒有特別想看的片子嗎?”

  “沒有的。”簡蘭斯坦然地應道,“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看電影,所以你的喜好比較重要。”

  他說得很自然,就像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這樣啊。”薛沉卻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師兄這話說得……有點引龍遐想。

  這就是他們龍族的缺點了,對著美人,總是很容易心猿意馬。

  薛沉難得自我反省了一下,干咳兩聲:“師兄真是紳士!”

  簡蘭斯不置可否,只道:“那我們到時候見。”

  薛沉覺得哪裡怪怪的,也說不上來:“好。”

  ……

  他們定的電影是在傍晚,當天上午,薛沉在宿舍裡刷微博。

  在小瀾尾的事情之後,各大道觀跟瀾濟寺的官博也加入轉發了伏波君的微博。

  之前楊冰跟麗芙這些明星轉發的時候就給伏波君帶來了巨大的流量,但大部分網友並沒有太當回事,只以為她們是跟風轉錦鯉。

  道觀跟瀾濟寺可就不一樣了,這些都是宗教界的泰山北鬥,他們的轉發,等於變相承認了伏波龍君的存在。

  這樣一來,伏波君不止名氣大漲,可信度也大大增加,薛沉的微博賬號已經有幾十萬粉絲了。

  還都是活粉!

  薛沉琢磨著也搞點抽獎什麼的,回饋一下網友。

  正想著,簡蘭斯發了信息過來。

  簡蘭斯:【小沉,下午有別的安排嗎?沒有的話我們可以早點出去,先到商場逛逛。】

  簡蘭斯:【我請你喝東西。】

  師兄看起來很閑的樣子!

  還好他現在也挺閑的!

  薛沉正要答應,私信那一欄亮了起來,一個新注冊的小號一口氣給他發了好幾條信息。

  用戶13425:【你好,請問皮下是薛大師嗎?】

  用戶13425:【我叫程倪,是前陣子在溫泉酒店被你解救的失蹤人員之一。】

  用戶13425:【我室友失蹤了,我懷疑他也被妖怪抓走了,請問你可以幫幫我嗎?】

  用戶13425:【在線等,急。】

  薛沉一般是不管私信的,但這個人既是豬婆龍的受害者之一,又提到妖怪,他不好置之不理。

  伏波君:【?】

  接著嘆了口氣,又給簡蘭斯回信息:【師兄,我請你抓妖吧。】

  .

  程倪在私信中表現得很著急,正好他住得不遠,薛沉看時間還早,就跟簡蘭斯打了聲招呼,一起先過去程倪住的地方看看。

  路上,薛沉跟簡蘭斯大致說了一下情況。

  程倪在私信裡說,他是之前被豬婆龍擄走的青年之一,因此知道那次解救行動中,主要出力的人其實是薛沉,這次碰上怪事,也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先在微博聯系了薛沉。

  而他所說的怪事,則是他合租的室友不明原因失蹤了。

  程倪的室友叫凌達,是浮城某個互聯網公司的程序員,工作時間996,經常三更半夜才下班回來,程倪雖然跟他住一個房子,但往往大半個月都碰不上他一回,兩人的交流基本只有月底交房租水電的時候。

  程倪對這種狀態很滿意,有人分攤房租,又不用花時間社交,簡直是完美的室友。

  唯一的問題是,因為兩人交流實在太少了,之前程倪被豬婆龍擄走好幾天,凌達居然一無所知,完全沒有過問過程倪的下落。

  程倪回來後,日子照舊,凌達也依然神龍見首不見尾,程倪以為凌達還是天天在加班,也沒放在心上。

  直到前兩天,程倪在客廳玩手機的時候,突然聽到凌達房間裡有手機鈴聲響起來。

  當時才晚上八點,還不到凌達下班的時間,程倪覺得有些奇怪,便過去敲門,結果房門開了,凌達的手機就在房裡充著電,但凌達人不在。

  程倪順手接了電話,打來的人是凌達的同事,問凌達一些工作交接上的問題的。

  程倪才知道原來凌達已經辭職快一星期了。

  程倪當時整個人都毛了起來,因為他這個星期完全沒有在家裡跟凌達打過照面。

  他以為凌達在公司,而凌達的同事以為他在家裡。

  事實是凌達哪都不在。

  意識到不對勁以後,程倪把整個屋子翻了一遍,接著發現了許多詭異的跡像。

  ……

  程倪個子高大,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被豬婆龍蹂躪過的緣故,臉色看起來有些虛。

  薛沉和簡蘭斯跟著他進小區,路上,薛沉仍有些疑惑:“你確定真的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不是他不信程倪,實在是程倪描述的那些現像聽起來不太合理。

  “我確定。”程倪用力地點頭。

  程倪在屋裡發現的詭異跡像之一,是一個奇怪的聲音。

  那個聲音在他家其實已經出現好幾天了,但程倪之前以為是別處傳來的,一直沒當回事,直到發現凌達失蹤,他才猛然意識到,那個聲音,分明是從他們家裡發出來的。

  “那個聲音很小,我聽了很久才聽出來,好像是一個笑聲。”程倪連比帶劃地說道,“就是網上很流行那種,陰陽怪氣的笑,‘科科科’那種笑,你們知道吧?”

  “我知道。”薛沉應道,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覺得奇怪。

  他所知道的妖怪也好,邪祟也罷,從來沒有聽過哪種是“科科”笑的。

  程倪卻有自己的猜測:“我懷疑這是一個經常上網的妖怪。”

  這方面他很有發言權,畢竟他自己就是被豬婆龍在網上騙走的。

  薛沉不置可否。

  程倪發現的第二個詭異的地方,是凌達的房間裡出現了很多白色的晶狀粉末,而粉末最多的地方,是凌達的床上。

  經過研究,程倪確定了那些粉末都是鹽粉。

  “我在網上查過,撒鹽有驅邪的作用。”程倪分析道,“我覺得凌達應該是發現自己被妖怪纏上,所以想要用撒鹽的方式趕走妖怪。”

  薛沉無語:“撒鹽並不能驅邪,這是民間的謠傳。”

  “這就對了。”程倪一拍大腿,“凌達被網上的信息騙了,撒鹽並沒有驅邪的效果,所以他還是被妖怪抓走了!”

  薛沉:“……”

  這人還挺能自圓其說。

  說話間,三人到了程倪合租的房子門口,程倪打開大門,薛沉和簡蘭斯臉色俱是微微一變。

  薛沉“嘖”了一聲:“好重的妖氣。”

  程倪雖然有所預料,聞言還是大為緊張:“真的是妖怪?”

  薛沉點頭:“是的。”

  簡蘭斯眉頭輕蹙:“有點奇怪。”

  “你也注意到了?”薛沉對簡蘭斯的敏銳毫不意外,皺了皺鼻子,感嘆道,“這妖怪,真豪邁啊。”

  妖怪混跡人間,多少都會收斂一下妖氣,有些修為不足,無法將妖氣完全藏住,但也會盡量克制。

  但程倪家裡的這股妖氣卻極其外放,別說克制了,根本是在盡情地釋放著自己。

  甚至有那麼一點自暴自棄的氣息在其中。

  如此一來,事情就更加奇怪了。

  這個妖怪分明沒有掩飾自己的行跡,程倪應該很容易發現它的存在才對,怎麼會沒看到呢?

  薛沉和簡蘭斯對視一眼,一起走進屋裡,程倪現在怕得不行,生怕落單,見狀趕緊跟上。

  房子是兩居室,格局還算不錯,客廳直通陽台。

  薛沉和簡蘭斯都不用施法,那股妖氣撲面而來,他們循著一路走去,最後在陽台停了下來,然後,兩人一起沉默了。

  只見陽台的欄杆上,赫然用晾衣叉掛著一條帶魚。

  薛沉回頭看了程倪一眼,冷著臉問道:“這是什麼?”

  “哦,這是我曬的鹹魚。”程倪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不過還是詳細解釋了一番。

  程倪說,他前幾天洗澡的時候,在浴室的地板上發現這條帶魚,猜測可能是凌達買了沒時間處理,正好程倪老家是海邊的,家裡就經常把帶魚曬干做成鹹魚,他怕這條帶魚放久了壞掉,就好心幫凌達掛起來,准備晾干了保存。

  現在想想,凌達根本不是沒時間處理,是還沒來得及,就被妖怪給抓了!

  程倪越說越悲痛,懇切地看著薛沉:“大師,請你一定要把凌達救回來,讓他吃上他買的帶魚。”

  他剛說完,腦袋上方突然飄過來一個虛弱的聲音:“科——科科——”

  那聲音幽幽的,細細的,仔細分辨,分明充滿了無盡的怨憤。

  程倪瞬間汗毛倒豎,驚恐地看薛沉:“大師,你聽到了嗎,那個妖怪又在笑了。”

  “它不是在笑。”薛沉一言難盡地看著程倪,“它在說,渴。”

  程倪一愣:“……蛤?”

  薛沉食指豎起,指著掛在他頭上的帶魚,面無表情道:“妖怪快被你風干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靈感來自我的鹹魚朋友……

  她是我人生碰到過最鹹的人,而且這種鹹會輻射,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都碼不出來……

 

 

72 鹹魚▏我在東海也是一條有為帶魚。

  程倪視線順著薛沉手指的方向慢慢往上,然後就看到那條被他掛在晾衣架上曬了好幾天,就快要成功做成干貨的帶魚,嘴巴居然在一張一合地動著,頑強地發出悲憤的聲音:“渴——渴渴——”

  程倪恍惚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這個劇情跟我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若說剛才他還因為屋裡有妖怪而瑟瑟發抖,現在他心裡只剩下一種難以言表的滑稽的感覺。

  任誰看著一條差點被風干的精怪都很難繼續害怕下去。

  也不知道這幾天下來,他跟這帶魚精,誰受的折磨更多。

  程倪在薛沉的指揮下,回浴室接了一桶水過來,然後用晾衣叉把晾著帶魚的衣架取下來,跟扔鞭炮似的,遠遠地把衣叉連魚一起扔進桶裡——雖然這條帶魚看起來很沒用,但程倪還是不太敢用手抓。

  扁扁的帶魚一節節滑進水中,尖尖的魚嘴處立刻冒出“咕嚕咕嚕”的氣泡,狂喝了幾大口水之後,帶魚圓圓的黃色眼睛也終於有力氣動了,它第一件事就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有氣無力地罵道:“我恨你——”

  “我才恨你呢!”程倪仗著有高人撐腰,硬氣了不少,氣洶洶地叉腰道,“妖怪,我問你,你把我室友藏哪了,快點交出來,不然我就把你煎了!”

  “藏你個頭。”帶魚魚頭朝上,擺出經典的仰望星空姿勢,迎風大罵,“老子特麼就是你室友!”

  “??”程倪疑心自己聽錯了,徐徐轉頭問薛沉,“大師,它在說什麼?”

  薛沉一臉無語,都懶得回答這種弱智問題,直接掐了個訣,將一絲龍氣送入桶中。

  片刻後,帶魚化出了人形,是一個身材瘦長,穿著格子襯衫的青年,正是程倪失蹤了好幾天的室友凌達。

  “多謝尊駕相救。”凌達朝著薛沉鞠了個躬,接著瞪了程倪一眼,忿忿地抹了把臉,“你再晚來一步,我就要被室友害死了。”

  程倪:“……”

  程倪覺得自己很冤枉,委屈地“哇”了一聲:“我怎麼知道我室友是條鹹魚啊……我才應該害怕吧!”

  簡蘭斯看了看兩人,淡定地說道:“坐下來說吧。”

  幾人在客廳的沙發坐下來,程倪拿了幾個杯子出來倒水,凌達看了一眼,又跑進廚房去,拿出一袋食鹽,往自己的杯子裡加了幾大勺,一邊攪拌一邊抱怨:“剛剛那桶清水,差點淡死我。”

  帶魚是熱帶海魚,就算成了精,也需要時常補充鹽分。

  程倪看著一包鹽一下少了三分之一,恍然大悟道:“難怪我們家裡的鹽總是用得特別快。”

  薛沉還趕著看電影,沒耐心聽他們閑話家常,見凌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便說道:“你是什麼情況,老實交代。”

  “哦哦。”凌達在救命恩人面前不敢賣乖,便垂著頭,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來歷交代了一遍。

  凌達自述,他原是出生於東海地區的淺海帶魚,因天生聰穎,早早被族中前輩看好,帶去修行。

  他也很爭氣,經過百年的努力,終於在同輩中脫穎而出,成功化形。

  凌達是條上進的帶魚,並沒有止步於化形,他的魚生,還有更遠大的追求——進入人類社會,躍升不同階層。

  經過不懈努力,凌達終於取得了人類的身份,並在國家政策的支持下上了學,最後一路讀到了本科,選的還是當今最熱門的計算機專業。

  畢業後,他又成功應聘了浮城的互聯網大廠,成為一名高薪碼農。

  至此,凌達的魚生都十分順利,他的事跡也在帶魚之間廣為流傳,是東海一帶有名的“別人家的魚”。

  聽到此處,程倪忍不住為他鼓了鼓掌:“很了不起啊,帶魚。”

  凌達聞言卻不見喜色,反而扁了扁嘴,“哇”的一聲,仰頭哭了出來。

  他哭得猝不及防,程倪都看懵了,鼓到一半的掌也停了下來,茫然地問:“怎麼了你這是?”

  “我恨資本家!我恨996!”凌達又傷心又悲憤,淚水跟開了水龍頭一樣往外狂噴,聲音都嚎劈叉了,“我單知道做魚可能會被人吃掉,哪知道做了人,還可能被資本家吃掉。我辛辛苦苦修煉!上學!考證!以為工作了就能過上好生活,結果卻過上了天天加班的生活,差點把我命給加沒了,嗚嗚嗚嗚嗚——”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一會才把自己的遭遇給講清楚。

  原來凌達拿到大廠的offer以後,並沒有如願以償實現階層的躍升,反而陷入了加班的漩渦。

  現在的就業環境太惡劣了,互聯網公司更是遍地996,凌達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還有體力和激情,但是很快,過度的加班讓他變得疲憊不堪。

  精怪化出人形後也需要繼續修煉,如此才能不斷提高修為,成為大妖。

  凌達上學那會還有時間自我提升,等工作以後,每天下班後累得蒙頭就睡,別說修煉,連挪去窗邊曬曬月光吸收一點精華的力氣都沒有。

  如此幾年下來,凌達倒是存了一大筆錢,但修為卻越來越薄弱,身體也越來越虛。

  到了今年,他發現自己身上時不時會析出一些鹽花來,但他一開始並沒有放在心上,以為只是自己喝水太少,身上太干了,所以體內的鹽分析了出來。

  畢竟是海水魚嘛。

  程倪恍然:“所以,你房間裡的鹽粉不是你拿來驅邪的,是從你身上析出來的?”

  “是啊。”凌達嘆了口氣,“我太忙了,這段時間都沒時間打掃,被子裡很是積了些鹽。”

  真相太滑稽了,程倪捂臉:“……你繼續說。”

  凌達便繼續道,他在身體不斷冒鹽的情況下,又堅持加班了大半年,直到前幾天,他才意識到,原來他體內析出鹽分並不是因為喝水太少的緣故,而是身體惡化的預兆。

  不重視的結果,就是他魚皮上的銀磷也跟著開始脫落了。

  帶魚的銀磷相當於其他魚的鱗片,精怪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脫鱗是很嚴重的警示,這說明,他的修為已經快要支撐不住這具肉身,很可能會變回原形。

  凌達這才後知後覺著急了起來,老板給他煮的雞湯也喝不下了,匆匆跟公司提了辭呈,准備在家裡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但他終究是晚了一步,提完辭呈當天,他本想洗個澡好好睡上一覺,不料因為太累,在浴室裡迷迷糊糊地跌了一跤,直接給摔回了原形。

  這本來已經夠慘了,沒想到程倪上廁所的時候看到凌達的原形,誤以為是凌達買回來沒時間處理的帶魚,直接給掛到陽台上,准備曬成鹹魚。

  幸虧程倪在鹹魚制作方面也不專業,沒有給凌達剖腹放血掏內髒,直接全魚就掛了出去,不然凌達現在已經是真魚干了。

  也幸虧凌達是精怪,再虛弱也有一口氣吊著,曬了幾天也沒被曬死。

  程倪聽得汗涔涔的,愧疚道:“抱歉,我沒想到你這麼慘,還差點把你弄死了……”

  “精怪哪有那麼容易死。”薛沉抬眼掃了凌達一下,輕嗤一聲,“我看你是自己不想動吧。”

  好歹是條百年帶魚,再虛弱,挪個地方的力氣也總是有的。

  凌達在陽台掛了那麼久都沒動一下,只能說明他自己根本不想動。

  加上薛沉他們進門的時候,屋裡那股毫不掩飾的奔放妖氣,自我放棄的氣質不要太明顯。

  凌達果然沒有否認,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花,發出長長的嘆息:“做鹹魚太舒服了,這幾天雖然很慘,但也是我做社畜以來最輕松最舒服的日子。”

  凌達這幾年過得太緊繃,那天摔回原形之後,突然感覺到了一股解脫。

  不用費心維持人形,不用加班,不用考慮KPI的生活,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愜意。

  以至於被程倪掛到陽台上,白天曬曬太陽,晚上看看月亮,身上被風吹得干干的,也不願意動一下。

  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沒有水喝,於是凌達時不時地嚎幾聲“渴”,希望程倪能夠機靈一點,把他送回水裡。

  不過他顯然是修為散盡後智商也受到了影響,正常人根本不會想到鹹魚會說話。

  如此,凌達就維持著帶魚的樣子跟程倪生活了幾天,一直到他的前同事打電話過來,被程倪接到,才引起了程倪的懷疑。

  聽到這裡,程倪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臉驚恐地看著凌達:“等等,你一直掛在陽台上,那我這幾天在客廳做的事,你豈不是全都看到了?”

  “是啊。”凌達斜了他一眼,認真建議道,“說實話,作為室友,我希望你在公共區域還是多克制一下自己。”

  “你變態偷窺還好意思怪我。”程倪差點吐血,他這幾天以為凌達不在,在家裡就沒那麼注意,好幾次光著身子就到客廳拿東西。

  更別說摳腳挖鼻孔之類的不雅動作了。

  程倪越想越覺得恥辱,最後一拍自己的眼睛,往後仰倒在沙發靠墊上:“我不想做人了。”

  “我才不想做人了呢。”凌達又喝了兩大口鹽水,臉上露出安詳的神色,“我現在覺得做鹹魚挺好的,我再也不想努力了。”

  這數日的鹹魚生活,讓他對魚生有了新的領悟。

  一條帶魚,辛辛苦苦修煉成人,絕不應該把大好魚生耗在無止境的加班中,更不應該為此耗盡自己的修為與精氣。

  “做人沒意思。”凌達說道,“我在東海也是一條有為帶魚,犯不著在人間加班加到修為盡失,我決定回老家考公務員去,憑我的學歷,怎麼也能在東海水府某個閑差吧。”

  “那不好說。”薛沉的眼睛不知不覺間也濕潤了,發出同款悲傷的聲音,“據我所知,現在各地水府的競爭也很激烈,每年報考公職的水族不下千百,個個都是從小就開始上補習班的,你光有學歷,修為不夠,不一定能爭得過別的魚。”

  凌達不服地挺起胸膛:“我能寫出沒有bug的代碼。”

  “那算什麼。”薛沉卻只輕嗤一聲,“我見過同時會pythonC++java的魚精。”

  雖然修為都不如他,但也讓龍感到精神緊張。

  “不是吧?”凌達臉色一白,整條魚癱倒在沙發上,“怎會如此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次跟我的鹹魚朋友去鹽湖玩,她不小心踩了一腳湖水,後面幾天的行程中,她的鞋子上源源不斷地析出鹽來……

  是以有了這個靈感……

 

 

73 糖精▏龍妃標准*999!!!

  鹹魚考公夢碎,終於認清了全世界都在內卷的大趨勢,淚灑出租屋:“人間不值得哇。”

  薛沉感同身受,唏噓道:“你好歹已經拿到學位證了。”

  而當代最有天賦的一條龍的畢業論文還在修改中。

  “你說得對。”凌達打起精神,“我怎麼說也是東海學歷最高的一條魚,我就不信我考不過那些小蝦小蟹。”

  心裡有了決斷,凌達長長吸了一口氣,看向室友:“程倪,我決定回東海做魚去了,我們怎麼說也有幾年的合租情誼在,你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

  程倪想到自己差點把凌達曬死,心裡還有些許愧疚,便說道:“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

  “你肯定能。”凌達魚眼一翻,接著就地一躺,化出帶魚原形,把自己卷成一圈,“我不想自己動了,你能跑一趟東海,把我帶回去嗎?”

  程倪按了一下胸口,認真道:“室友,我剛剛才知道你是妖怪,還沒有適應好,希望你能克制一點,不要隨隨便便變成魚。”

  帶魚嘴巴一張一合,身上還有鹽花往外冒:“沒關系,你多看幾次就習慣了。”

  程倪:“……”

  其實凌達也不是真的完全不想動,實在修為被加班耗得七七八八,他不想再費心維持人形了。

  最終,程倪還是答應了跑一趟東海,把帶魚送回去,凌達也算厚道,多付了他半年的房租。

  此事便就此告一段落。

  .

  從程倪家裡出來,薛沉看了一下時間,正好能趕上電影,他看了看簡蘭斯,遺憾攤手:“師兄,沒時間逛街了。”

  “沒關系。”簡蘭斯只輕笑了一下,“反正都是和你在一起。”

  他目光炯炯,語氣明明很自然,但薛沉莫名感覺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其中。

  是一種讓龍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真新鮮啊!

  薛沉輕輕捂了一下胸口的位置,疑心自己又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龍就這點不好,某方面的自制力是比較差的,得承認。

  兩人到了商場,簡蘭斯在電影院旁邊的冷飲店買了兩杯飲品,把其中一杯遞給薛沉:“這個給你,我記得你喜歡喝這個。”

  “師兄很細心嘛。”薛沉接過飲料,又掃了一眼簡蘭斯手上那杯,“你的是新品嗎?看起來很好喝。”

  花花綠綠的,是龍喜歡的樣子。

  “店員推薦的。”簡蘭斯道,他對冷飲不太感興趣,都是隨便選一個,見薛沉感興趣,就順勢把自己的杯子往前一遞,“要不你試試?”

  他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遞出去後才恍然回神,驚覺有些不太合適。

  但再往回收又顯得太刻意……何況他也不太想往回收。

  以前他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現在他知道了,他不想掩飾。

  誠實的騎士忠於自己的內心。

  簡蘭斯眼眸低垂,握著杯子的指尖不自覺收緊了一點,微微有些發僵。

  薛沉看著突然遞到自己面前的杯子,也有些意外。

  騎士也太單純了,不知道這個行為很曖昧,很容易引起龍的遐想嗎!

  而且,龍都是有潔癖的,怎麼可能喝別人的飲料!

  薛沉一邊想著,一邊把腦袋湊過去,咬住簡蘭斯杯子上的吸管,用力地猛吸了一大口。

  師兄這麼好,怎麼能算別人呢!

  簡蘭斯看著那顆毛絨絨的腦袋湊近過來,指尖終於微微放松了一點,眼角也染上笑意,輕聲道:“慢點喝,別嗆到……喜歡還可以再喝。”

  薛沉鼓著臉頰點了點頭。

  簡蘭斯伸出手順了順他的背脊,等他喝下去,才問道:“好喝嗎?”

  “還行吧。”薛沉道,其實內心想的是,我剛剛喝了什麼來著?

  光想著這是師兄的飲料,都沒心思好好品嘗。

  薛沉想了一下,把自己的飲料也往前遞了遞:“師兄,你要試試我的嗎?”

  有素質的龍,當然要禮尚往來。

  這動作出乎簡蘭斯的意料,他微微怔了一下,才笑道:“好。”

  等進了電影院,薛沉心裡還有些異樣的感覺。

  捫心自問,如果換成其他人,他會讓別人喝自己的飲料嗎?

  顯然是不會的。

  薛沉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太偏愛簡蘭斯了。

  ……

  最近沒什麼好電影,他們選的片子中規中矩,不算差,但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

  薛沉覺得自己的心情比熒幕上的劇情復雜多了。

  其實他之前就挺偏愛簡蘭斯的,筆記本裡都以簡蘭斯為範本列了小半頁的龍妃標准了。

  但是今天這種情緒好像又強烈了一點。

  一定是那杯飲料害的。

  糖精果然害人不淺,不止會讓人類發胖、長痘!還會讓龍心浮氣躁!

  薛沉想著,又惡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這種邪惡的東西,就讓本龍來消滅吧!

  ……

  電影散場,兩人站起來,簡蘭斯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一拿才發現,他的杯子輕飄飄的,已經空了。

  他不太喜歡喝飲料,所以剛剛沒喝幾口,倒是薛沉中途拿了他的杯子幾回。

  他抬頭去看薛沉,薛沉鎮定自若地回看他:“沒錯,是我喝完的!”

  簡蘭斯失笑:“要不要再買一杯?”

  “算了,糖精害人。”薛沉幽幽嘆了一聲。

  簡蘭斯也沒有糾結,只道:“那我們去吃飯吧。”

  薛沉點點頭,視線余光落在簡蘭斯的笑容上,沒忍住又嘆了一聲,低聲喃喃,“太甜了。”

  師兄笑起來,就跟糖精一樣,又甜又害龍!

  他以後的龍妃也能這麼甜嗎?

  簡蘭斯不明所以:“什麼?”

  薛沉認真道:“我們等下點條鹹魚吃吧。”中和一下糖分!

  簡蘭斯:“……?”

  吃飯的地方是簡蘭斯提前訂好的,選了電影院附近一個口碑很好的老牌餐廳。

  餐廳建在本市中央河的河畔上,環境很好,簡蘭斯預約的位置就靠著河邊,能看到寬闊的河面和對岸斑斕的夜景。

  時不時還有夜游的輪渡經過。

  夜風掠過水面,帶起粼粼的波光,也吹得兩人的發絲輕輕顫動。

  餐廳的菜品十分不錯,簡蘭斯還當真給薛沉點了一碟鹹魚,但薛沉看起來興致並不是很高,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正在心裡細數他這段時間列的龍妃標准。

  不算不知道,一算才發現,簡蘭斯一個人,就給他貢獻了一套參考手冊。

  離譜的是,他明明有了那麼詳細的標准了,結果居然還沒有龍妃。

  這一切,都要怪那個害他流落凡間的陰險老賊!

  薛沉越想越氣,一個沒控制好力道,叉子把面前的瓷盤插了個對穿。

  簡蘭斯見狀默了一下,伸手過去,把薛沉手上的叉子拿開:“小心,別傷到手。”

  又叫來服務員把盤子的碎片收走,等換好了盤子,他才湊近了一點,輕聲問:“怎麼了?”

  薛沉看著簡蘭斯關切的眼神,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自小瀾尾得了玄門和釋教的祈願,精魄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這些天他也一直積極跟他信任的族人聯系,但至今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這絕不是正常情況。

  龍族內部很可能發生了什麼。

  薛沉懷疑,這其中可能與那暗算他的人有關,他不能繼續坐以待斃。

  如果說,凡間有一個人是值得他信任的話,那一定是簡蘭斯。

  他思索了一番,說道:“師兄,你有聽說過,借屍還魂的故事嗎?”

  簡蘭斯點點頭:“聽過。”

  他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接著才又平靜地開口,“你是借屍還魂的嗎?”

  薛沉抬眼看他,微微有些訝異:“你知道?”

  簡蘭斯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測過,你可能不是‘薛沉’。”

  簡蘭斯很早就注意到薛沉身上的不同尋常之處。

  只不過他一開始不在意,也沒有刻意去分析。

  真正的了解是在薛家的生日宴之後,簡蘭斯在那次宴會中,注意到薛沉對薛家全然的淡漠。

  那種渾不在意的態度,跟對陌生人沒有任何區別。

  而那個傳言中的“薛沉”,跟簡蘭斯所認識的薛沉,也完全是兩副形像。

  有了這樣的念頭後,就很容易注意到更多的細節。

  簡蘭斯很輕易就了解到,“薛沉”人生的前二十年中,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有修為的跡像。

  他的能力,好像是一夜之間就冒出來的。

  不過薛沉跟周圍的人關系一向疏離,因而少有人察覺到這一點,偶有注意到的,也只當薛沉以前太低調了。

  普通人不了解,簡蘭斯卻是再清楚不過。

  薛沉這麼強大的修為,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而長時間的修煉,絕不可能毫無痕跡。

  簡蘭斯日常面對一些不科學的事情,自然也很容易往不科學的方向上聯想。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其中一種,就是他所認識的這個薛沉,可能已經不是本來的那個人了。

  當然,“不是”也分很多種情況,簡蘭斯確實沒有太具體的想法。

  薛沉聽完簡蘭斯的解釋,恍然之余,也對騎士的耐性有了新的認知,笑道:“你既然猜到了,為什麼從來沒有提起過?”

  這麼大一個秘密呢!就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嗎?

  “因為我不在乎。”簡蘭斯定定地看著他,認真道,“你是不是那個‘薛沉’,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是你了。”

  他目光灼灼,一字一頓,“跟我一起經歷那麼多事情,教我術法,教我御劍飛行,以及……”

  說到此處,他突兀地停了一下,終究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只話鋒一轉,輕笑道,“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一直是你,這就夠了。”

  他的語氣太篤定,也太真摯,讓薛沉的心髒一下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

  不枉他這麼相信師兄!

  龍妃標准*999!!!

  薛沉內心激蕩,幾乎想當場就跟簡蘭斯和盤托出,他正躊躇著,突然旁邊的河面上濺起一道高高的水花,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河中傳來:“尊駕,簡先生,這麼巧,吃飯吶?”

  薛沉:?

  他轉頭看去,就見一顆巨大的花鰱魚頭從水中探出來,在夜色中跟個漂浮在水上的黑色垃圾袋似的。

  薛沉冷著臉問:“你怎麼在這?”

  “我出來散步啊。”花鰱魚嘴朝著他們的方向,口吐人言,“那個小紅小氣死了,就人工湖那麼小一片水域,它還劃了區,不准我游過界,我大魚有大量,也懶得跟它爭,正好,我也好久沒到人間來了,就每天抽點時間出來外面看看,了解一下現在的風土人情。”

  它說著還喘了一下,抱怨道,“我估計太久沒出門了,這幾天也沒游多少地方,就老是氣短胸悶的,果然不鍛煉不行啊。”

  薛沉勾勾手指:“你上岸來。”

  花鰱一喜:“尊駕難道是要請我一起吃飯?這怎麼好意思。”

  它嘴上這麼說,動作卻一點不含糊,看了看岸邊沒別的人,便一躍而起,就地化出人形,拉過一張椅子便要坐下:“那小的就不客氣……”

  “氣”字還沒說完,一個拳頭就砸了過來。

  薛沉罵道:“沒看員工守則嗎,頂著原形不准說人話!”

  余煙山:???

  怎麼還帶釣魚執法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沉:好甜的師兄!讓我來消滅他!(吸溜)

 

74 墓園異聞▏它應該只是被鬼抓了。

  余煙山還不算太傻,被打了兩拳後,就知道薛沉喊他上岸不是為了請他吃飯,就是想揍他而已。

  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明明他是瞅著岸邊沒別的人才跟薛沉打招呼的,這不算違規吧!

  老板脾氣是真的暴躁。

  當然余煙山只敢心裡抱怨,臉上還是很識相地賠笑:“尊駕打完了嗎?打完的話我就回河裡去了。”

  薛沉揮手:“滾吧。”

  余煙山正要回水裡,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停下腳步,一臉諂媚地說:“對了,尊駕,我剛聽到一個八卦,或許您會感興趣。”

  薛沉:“嗯?”

  余煙山湊近了過來,神神秘秘地說:“我這些天在城中結交了幾位本地的朋友,它們給我說了些城裡的奇聞軼事……”

  薛沉覷他一眼,輕飄飄道:“你要是敢跟我講水族老娘舅的故事,我就再打你一頓。”

  簡蘭斯不解:“老娘舅是什麼故事?”

  “一個形容。”薛沉道,“就是水裡的家長裡短,哪條魚離婚了,哪只蟹被人類抓走吃了,哪只龜跟鄰居吵架了之類的。”

  簡蘭斯:“……”那確實不值一聽。

  “小的不敢。”余煙山趕緊捂住自己的腦袋,作出一臉的高深莫測,“我說的乃是一樁城中的秘事,這秘事吊詭、陰邪、駭人聽聞,因為影響重大,而被相關方死死隱瞞,至今沒有傳出來……”

  薛沉並沒有被他故弄玄虛的語氣調動情緒,只舉起拳頭,面無表情地看他:“你繼續賣關子試試看。”

  老板脾氣果然很差!

  余煙山不敢再賣乖,“咻”一下站直身子,收斂表情,語速也變得快而簡潔:“就是中央河上游的廣浮墓園,最近不知怎麼回事,園裡好幾塊墓碑無緣無故地移了位,還都是園裡位置最好,造價最高的幾處墓地,您想必也知道,那可都是些達官貴人的碑,這要是讓家屬知道的話,事情可不得了。園裡急啊,趕緊找人徹查,結果你猜怎麼著?”

  “那根本不是人干的!”余煙山誇張地一拍大腿,“廣浮墓園建得早,也沒想過墓地能鬧出這種事來,就一直沒裝監控,出事後找不出線索,只好讓保安夜裡去巡邏,沒想到就一個晚上,那巡邏的人就嚇得辭職了,說是見鬼了——”

  “跟我說這事的是住郊區的一條鯽魚,出事那天它剛好從墓園附近經過,要去山裡產卵,碰巧目睹了那可怕的一幕。”

  說到此處,余煙山的語氣又情不自禁幽深了起來,帶著絲絲鬼氣,“據說,那天晚上月黑風高,墓園中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那兩個巡邏保安的手電筒在園裡晃來晃去。”

  “突然之間,整個墓園的地面‘隆隆’地晃動起來,我那鯽魚小友隔著一條馬路,在水裡都感到了那種可怕的震動,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土裡出來,它當時害怕極了,就想要趕緊游走——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它的魚鰭慌忙擺動的時候,它看到有兩道紅色的影子,從墓園中破土而出!”

  “鬼燈籠!那一定是鬼燈籠!”余煙山深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駭然之色,已然代入了那條鯽魚的視角,“它還看到,在那兩個紅色的鬼燈籠中間,藏著一雙可怕的眼睛。”

  余煙山看向薛沉,魚眼發光,語氣森然,“尊駕,我們懷疑,那墓園中可能發生了屍變,有大鬼破土而出,是旱魃也不一定……你覺得這個猜測有道理嗎?”

  “沒道理。”薛沉臉上毫無波瀾,漠然地看他,“你知道現在人間都是火葬嗎?墓園裡存放的都是骨灰,連骨頭都沒有,哪來的屍變?”

  余煙山:“……咦?”

  “難道我猜錯了?”他摸了摸下巴,“不能啊,鯽魚小友確實是親眼所見,紅燈籠、大眼珠子、地動山搖,要素這麼齊全,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大鬼出世的陣仗啊。”

  “我看你還挺閑的。”薛沉很後悔花這時間聽余煙山說話,“還會說書。”

  簡簡單單一件事,愣是渲染了大半天。

  “小意思。”余煙山故作謙虛地擺擺手,“我數百年前也去過人間,學過那麼一兩招。”

  薛沉冷眼掃過去:“你覺得我像在贊美你嗎?”

  余煙山背脊一冷,趕緊縮了縮脖子,訕笑道:“我這不是為廣大市民擔心嘛,要墓園裡真生出大鬼來,影響的可是整個城市啊。”

  薛沉似笑非笑:“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社會責任感。”

  “我們山鯤自古與人類和平相處,是人類的好朋友嘛。”余煙山湊近了一點,用誘惑的語氣道,“尊駕,我們工作室不就是賺這個錢的,不如我們找上那墓園去,把這生意攬下來,賺他一筆!”

  薛沉:“……工作室?”

  他怎麼不知道他有工作室?

  “小蚌說的。”余煙山道,“他說您手下這麼多員工了,大小也算個工作室了,等以後上了軌道,說不定還能給我們買五險一金。”

  他搓搓手,充滿期待,“不知道買池塘能不能用公積金?”

  薛沉:“……”

  只能說,一點都不意外,車碧君就這德性。

  余煙山挑了挑眉,繼續煽動:“如何,尊駕,您想不想賺墓園這筆錢?”

  “不想。”薛沉毫不猶豫地拒絕。

  之前接那些工作不過是湊巧趕上,正好有助於他重修精魄和道體罷了。

  墓園要真是鬧鬼,自然會找修士處理,哪能輪到他出手。

  最重要的是,這墓園聽起來就不像能出大價錢的樣子……有這功夫,還不如用來改論文。

  余煙山沒想到薛沉拒絕得這麼干脆,也不敢勉強,只能撇撇嘴:“那小的自己去看看吧。”

  薛沉無語:“你怎麼那麼八卦?”

  余煙山“嘿嘿”笑了兩聲:“自人間推行火葬以後,山間就少了許多陰屍鬼祟,我這百年的山中歲月寂寞如雪啊,難得聽到有鬧鬼的地方,這不想著去看看熱鬧嘛。”

  薛沉深吸口氣,給自己念了一小段清心咒,才擺擺手:“行了,快滾吧。”

  余煙山不敢逗留,拱手後退:“兩位再見,等我去墓園探探,回來給你們分享一手消息。”

  說罷化作花鰱模樣,躍入河中,像個垃圾袋一樣飄走了。

  薛沉與簡蘭斯對望,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長串的省略號。

  ……現在的水族,真是一言難盡。

  被余煙山這麼一打岔,薛沉原本澎湃的心情倒是冷下去不少,再一細想,到底是收住了跟簡蘭斯自陳身世的念頭。

  能夠暗算真龍的力量必然非同一般,對方身份至今不明,此事不知有多凶險。

  簡蘭斯人很好,正是如此,薛沉覺得不應該將他拖入局中。

  畢竟,非親非故。

  薛沉心中千回百轉,正沉浸在思緒中,就見一只骨節修長的手伸到跟前,從他的臉頰上輕輕擦過。

  “有水。”簡蘭斯道。

  卻是余煙山那大頭魚跳水之時,濺了一滴水珠在薛沉臉上。

  簡蘭斯拭去那水珠,又看了看薛沉的神色,沉吟片刻,方緩聲道:“如果你現在不想說,就先不說……我可以等。”

  他的眼睛如此深邃,目光如水,從薛沉的心間漫過。

  師兄真是溫柔,怎麼偏偏就非親非故呢!

  薛沉郁悶地想。

  不過龍族的事不便細說,人間的事倒可以捋一捋。

  薛沉便換了話題,問道:“師兄,傑拉德的事有眉目了嗎?”

  小瀾尾後,鸮面鯨傑拉德交給了簡蘭斯處理,這怪物來自北方海域,想來蘭斯家族應當有些線索。

  簡蘭斯沒有隱瞞,將他與埃莉諾的通話內容盡數告知了薛沉。

  薛沉聽完並不意外,事實上,他心中早有預料。

  “其實這件事最奇怪的不是傑拉德被帶到華夏,而是他學會了華夏的法術。”薛沉看著簡蘭斯,若有所思地說道,“你還記得,傑拉德說它是在神秘的指引下自己進行的修煉,但是它並不會中文……”

  簡蘭斯聞言恍然,他之前把焦點集中在那股力量與北方海域的聯系上,卻忽略了傑拉德的語言問題。

  傑拉德不會中文,那它得到的修煉指引,必然是外文的。

  換言之,將鸮面鯨召喚到華夏的那股力量,應該最少精通兩門語言,才能將華夏的術法翻譯並傳授給北方海域的怪物。

  簡蘭斯面色沉沉:“所以,這個人既熟悉北方海域,又熟悉華夏文化,修為強大,並且會多門語言……”

  “嗯。”薛沉點點頭,這幾個限定條件一加,範圍就很小了,他道,“我覺得你的推測是正確的,首先應該從去過北方海域的東方人中找起。”

  簡蘭斯想了一下:“還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薛沉:“什麼?”

  簡蘭斯:“你跟我說過,華夏的精怪、邪祟種類很多,光是鬼怪就有上百種,山精、狐仙之類的故事也很常見,但是這段時間,我與你一起碰到的,卻都是水族。”

  民間故事實際也是現實的映射,華夏的各類傳說中,水族雖有一席之地,但並不是主流。

  聊齋、異聞、搜神錄,各種志怪傳奇中,一貫以山精鬼魅為主,因為凡人的世界中,撞見這些陸上精怪的概率,遠比撞見水族的概率要高得多。

  但簡蘭斯這段時間以來,所見所聞,卻基本都是水族。

  這當中固然有人間靈氣消退,陸地精怪減少的緣故,但水族與陸地生靈共享一個世界,何以成精的比例高出如此之多?

  “是很奇怪。”薛沉被他一提醒,也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遲遲沒有給他回復的龍族。

  凡間水族大量成精,龍族那邊又疑似出了問題……而龍為天下水族之首。

  這當中,有沒有關聯?

  簡蘭斯遞了一杯水給他:“不急,我們一起慢慢想,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

  水族成精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薛沉先碰到另一個問題。

  薛沉看著眼前的殺馬特青年:“你說,余煙山失蹤了?”

  “是的。”小紅點頭道,“尊駕,這花鰱精太不著調了,每日一半時間都在外頭游蕩,前兩日說是要去看什麼熱鬧,出去後就一直沒回來……好歹同事一場,我也怕它死在外頭,所以趕緊來給您彙報。”

  薛沉揉了一下眉心,無奈道:“我知道了。”

  小紅還有些不放心:“尊駕,現在人間的酸菜魚、水煮魚那麼紅火,它那麼大一條魚,會不會被哪家店看上撈了去?”

  薛沉:“不會,凡人撈不住它。”

  小紅想想也是,怎麼也是個精怪,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

  薛沉繼續道:“它應該只是被鬼抓了。”

  小紅:“……?”

  作者有話要說:

  沉:多大事啊,又不是搶雞蛋。

 

75 vip待遇▏都趕上我的收費標准了。

  兩日前,余煙山跟薛沉說要去廣浮墓園湊鬧鬼的熱鬧,沒想到就此一去不復返。

  薛沉倒不覺得余煙山能出什麼大事,小紅不知道這大頭魚的本體,所以擔心它叫人撈去煮了湯。

  但薛沉是知道的,余煙山本身乃是一頭山鯤,這等大妖,別說人類,就是那墓園真有鬼,也奈何不了它。

  真要有能抓得住山鯤的邪祟,那絕對是驚世大鬼,估計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豈是墓園能壓得下來的。

  廣浮墓園至今風平浪靜,半點消息沒傳出來,說明這園中的異事還沒有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既是如此,余煙山又為什麼會失蹤呢?

  薛沉扶了一下額頭,疲憊地嘆氣:“我為這些傻子水族付出太多了。”

  事不宜遲,他當即叫上簡蘭斯,兩人一起打車前往廣浮墓園。

  ……

  廣浮墓園是浮城最早的公墓之一,位於城市中央河上游的郊外,據說此園建造之初找高人改過風水,用砂堆成龍穴的形式。

  砂就是穴周圍的山,廣浮墓園砂水相連,龍真水抱,是極富貴的格局,許多權貴先人都選擇埋骨於此。

  薛沉和簡蘭斯到了墓園,卻在大門處被保安攔了下來。

  “園內這兩日在做修整,暫不對外開放,如果是家屬探訪,請先跟管理處預約。”保安說道。

  薛沉見他眼神閃爍,分明不是很有底氣的樣子,再聯想余煙山此前的說法,心裡大致有了猜測。

  看來這墓園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管理方怕“鬧鬼”的消息傳出去,只能以修整的名義暫時關閉了墓園。

  如此一來,薛沉就更加要進去了,他可沒什麼耐性,直接說道:“我們不是來探訪的,我們是來抓鬼的。”

  “啊?”保安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臉色一板,喝道,“胡說八道什麼,抓什麼鬼,我們墓園沒有鬼!”

  還挺有操守。

  簡蘭斯只好把余煙山說的事情復述了一遍,接著客氣地說道:“請你跟負責人說一聲,這個事情我們能處理。”

  “這、這……你們從哪知道的?”保安吃驚不已,這事墓園裡瞞得死死的,連家屬都不知道,這兩人是從哪聽到的消息?

  薛沉一臉神秘莫測:“世間的秘密,水都知道……”

  保安:“……”原來還是個中二病呢。

  不讓外人進是怕園裡的事傳出去,這兩人都知道得這麼詳細了,攔著也沒意義。

  保安便給負責人打了電話,過了一會,就有個瘦高個子的中年男人匆匆跑了出來,這人便是廣浮墓園管理處的負責人,姓丁。

  丁處長這幾日心力交瘁,臉色也不太好,他看了薛沉和簡蘭斯一眼,語帶防備:“你們怎麼知道這裡的事?”

  保安在旁邊幽幽地說:“因為世間的秘密,水都知道……”

  “……”

  丁處長瞪了他一眼,“去去去,一邊去。”

  又繼續去看薛沉,語氣不是很好,“我不知道你們是從哪弄到的消息,不過我是絕不會花錢請你們的。”

  墓園的事可大可小,園裡瞞得緊,按說不應該傳出去。

  這兩個年輕人不請自來,樣子也不像什麼高人,估計是用了什麼邪門歪道得了消息,想來訛園裡一筆錢。

  丁處長自然不會讓他們得逞。

  薛沉目光正直,正氣凜然:“我們不是為了錢來的。”

  丁處長微微眯起眼,一臉懷疑:“那你們是……”

  “沒什麼,就是樂於助人而已。”薛沉道。

  說完沒忍住,又暗罵一聲,“魚頭,你欠我的用什麼還。”

  想他堂堂一條龍,在人間哪次出手不是收費不菲,現在為了大頭魚,自己找上門來不說,還不要錢。

  晉久恆聽了估計能氣得連夜下單水煮花鰱。

  簡蘭斯了然地順了順他的背脊:“救魚要緊。”

  薛沉難得主動提出不收錢,丁處長卻並不領情,他不知這兩人的來路,也懶得了解,反正他絕不會讓任何可疑的人有可乘之機。

  丁處長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不用了,我們已經找到了一位真正的高人,很快就能把事情解決掉,你們走吧。”

  說罷便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拿出電話來打。

  薛沉第一次被人拒絕,很是氣悶。

  “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保安攔著他們往外走,大概怕他們不聽勸,又小聲地透露道,“我聽說園裡托人拿到了一個神秘高人的聯系方式,那高人特別厲害,一次出場就要這個數……”

  他邊說邊用手指比了個7字,“還不一定能請到。”

  薛沉看了保安的手勢一眼,頓時吃了一驚:“靠,這麼貴,都趕上我的收費標准了。”

  “寧願花那麼多錢找人也不讓我進去。”他禁不住又罵罵咧咧了起來,“我就不該說免費的。”

  簡蘭斯也有些無奈,趁著保安沒注意,附到薛沉耳邊道:“我們到另一邊,御劍進去。”

  他出來時把薔薇審判也帶上了。

  薛沉剛要點頭,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來電是一個陌生號碼,薛沉正不爽呢,便沒好氣地接通:“誰?”

  電話那頭傳來個有些耳熟的聲音:“您好,請問是薛大師嗎?我是廣浮公墓管理處的負責人,鄙姓丁……”

  薛沉:“……嗯?”

  丁處長感覺到電話那邊似乎心情不太好,語氣越發小心翼翼起來,賠笑道,“是瀾濟寺的謹慧大師介紹我來找您的,不知您現在方不方便?”

  薛沉:“你回大門口來。”

  丁處長一時沒明白過來:“什麼?”

  薛沉:“到你們墓園的大門來,我就在門口。”

  一分鐘後,丁處長再次出現在墓園門口,薛沉舉著手機衝他揮了揮,微笑道:“你好,我就是薛沉。”

  丁處長:“……”

  保安也徐徐石化。

  ……

  丁處長畢恭畢敬地領著薛沉和簡蘭斯進墓園,一路上還很不好意思,干笑道:“沒想到這麼巧……”

  “是沒想到。”薛沉也挺意外,“瀾濟寺怎麼會讓你找我?”

  丁處長撓了撓頭,解釋道:“我們本來是想找謹慧大師來看看的,但是趕上他們開什麼宗教會議,幾位大師都去了京城……”

  原來廣浮公墓一開始是想找瀾濟寺的高僧來處理,但是碰巧宗教界最近好像有什麼重大事情,把有點身份的和尚道士都叫去了京城開會。

  墓園這邊起初也沒太重視,見高僧不在,就先請了個叫敏生的年輕小輩過來,不料當天晚上就出了事。

  提起這事,丁處長臉色還隱隱發白,聲音也不自覺抖了一下:“是我們太大意了,原以為只是哪家的先人流連不去,沒想到園裡居然出了這等妖邪……”

  事情發生在前天晚上,敏生接了委托,便來到墓園中查探。

  不料一番徹查之後,敏生卻告訴丁處長,園中作祟的並非鬼魅,而是精怪,而且那精怪修為並不高深,不難對付。

  有了敏生這番話,丁處長也安心不少,當天晚上還跟著敏生一起開壇做法。

  “敏生師父還是太年輕了。”丁處長感慨,“雖然學歷很高,還會多國語言,但是對付妖邪,還是得有經驗啊……”

  薛沉也很唏噓:“這也不能怪人家小和尚。”

  他與敏生在小瀾尾有過一面之緣,這小和尚學歷高,語言天賦也強,沒想到這都要被挑剔。

  也不想想,人家花那麼多時間提升學歷,哪來時間攢經驗呢!

  當時敏生篤定園中作祟的是個道行低微的精怪,便設了道場,准備孤身一人將其收服。

  不想當晚的一切卻大出敏生的意料。

  敏生修為不錯,開壇之後不久,就有個人從墓地裡現了身。

  敏生告訴丁處長,那便是化了人形的精怪,接著敏生就與那精怪打了起來。

  “那妖怪實在太厲害了,敏生師父帶了一根錫杖,我偷偷掂量過,最少得幾十斤重,但是那麼沉一根棍子打在妖怪身上,那妖怪居然一點事情沒有。”丁處長回憶起此事還有些哆嗦。

  這倒罷了,敏生的錫杖雖然打不動那妖怪,但敏生也沒落下風,又念了一段經文,念得那妖怪嗷嗷怪叫,眼看著就要贏了。

  卻不料就在這時,空中又傳來一個聲音,大叫著:“本王來幫你——”

  伴隨著那叫聲,一個巨大的影子從天而降,直奔著敏生砸去,一下把敏生給砸暈了過去。

  原來這墓園中作祟的精怪竟不止一個,而是兩個。

  先出現的那精怪修為確實不高,雖然有著刀槍不入的功夫,卻並不是敏生的對手。

  後面出現的精怪才是真正的Boss,也不知是什麼來頭,體型如此之大,幾乎鋪天蓋地,敏生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

  那畫面實在太恐怖,丁處長只遠遠看著,甚至沒看清那巨妖是何物,就給嚇暈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丁處長和敏生人已經在醫院,敏生受了不小的傷,好在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需要修養些時日。

  墓園這才意識到,園中的怪事怕不一般,偏那些大師都去了京城,就在急得團團轉之際,瀾濟寺那邊又給他們推薦了一個人,因是宗教界開會,玄門也在,還有太虛觀的道士出來背書。

  兩方都對這人極為推崇,稱之為當今修行界最強抓妖大師……唯一的缺點是收費昂貴。

  都這時候了,墓園哪還能省這些錢,於是趕緊要了聯系方式。

  不消想,這人便是薛沉。

  薛沉聽得很是無語,不滿道:“胡說什麼呢,收費昂貴怎麼就是我的缺點了,這明明是你們的缺點吧?”

  丁處長:“……咳咳,您說得是。”

  “總之,事情經過就是這樣。”丁處長訕笑道,“想來也是緣分,我正要跟您聯系,您就先找了過來,還願意免費幫我們處理……”

  他說著還美滋滋地松了口氣,園裡雖然願意花這錢,但能省下來總是好事。

  整整七位數呢!

  “快別這麼說。”薛沉聞言立刻擺了擺手,笑眯眯道,“您剛都拒絕免費服務了,我也不為難你,還是正常收費吧。”

  丁處長笑容僵在臉上:“……蛤?”

  “給你打個折吧。”薛沉好心地補充,“這本來是vip才有的待遇。”

  丁處長欲哭無淚:“多謝。”

  問就是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沉:收這麼貴,都趕上我的收費標准了!

  沉:原來就是我的收費標准啊,那沒事了。

 

76 好大一個殼▏這麼大一個殼,用來打廣告挺合適的。

  丁處長一念之差,多付了近七位數的服務費,真是錘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但眼下不是心疼錢的時候。

  丁處長心酸地拭去眼角的淚花,帶著薛沉和簡蘭斯到墓園中的一處,說道:“這就是出事的地方。”

  他們所站的這一片是園中最好的位置,埋骨於此的都是些達官顯貴,加上早期相關規定沒有那麼嚴格,許多墓碑都做得又高大又豪華。

  當中數這次出事那幾塊墓碑的規格最為誇張,都快趕上功德碑了。

  然而現在,這一片區域就像被盜墓賊翻過一遍一般,那幾處豪華大墓的底座被挖了出來,墓碑也移了位置。

  簡蘭斯取出一張黃符,掐訣催動,黃符無火自燃,那幾塊墓碑上便泛出淡淡的氣息。

  “確實是精怪。”簡蘭斯道,“而且修為並不精深。”

  薛沉點點頭,他也已經分辨出殘留在墓碑上的氣息並非來自陰魂鬼祟,而是妖氣。

  不過具體是什麼妖怪,在沒有看到其真面目之前,還難以判斷。

  丁處長聞言卻不太敢苟同,小聲道:“敏生師父原也是這麼說的,後來的事……”

  他沒有把話說完,不過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敏生便是低估了精怪的實力,才差點折在精怪手裡。

  現在薛沉和簡蘭斯也這麼說,不免讓他心生疑慮。

  薛沉聞言並沒有生氣,他心裡其實也有些疑惑,按說敏生的判斷並沒有問題,這園中並沒有大妖的氣息,那後來出現並砸暈敏生的大妖到底是何來歷?

  再者,他總覺得這個地方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正想著,就聽簡蘭斯突然問:“你們有沒有分析過,精怪為什麼要動這些墓碑?”

  “這還需要分析?”丁處長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多余,道,“挖人祖墳這麼缺德的事,除了尋仇還能是為什麼?”

  他邊說邊嘀咕,“這妖怪也真是的,有仇的話應該去找家屬,跑來我們這挖墳算什麼意思。”

  “不對吧。”薛沉看著那幾塊墓地,皺眉道,“如果是尋仇,這妖怪是不是太客氣了?”

  他剛才還沒想透,丁處長這一提,他總算反應過來那怪異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了。

  在華夏,動別人的祖墳是缺大德的行徑,就像丁處長所說,不是有深仇大恨,一般干不出這種事。

  所以墓園方面先入為主地認為,這精怪可能是跟這些墓地的主人,或者跟墓園本身有什麼仇恨。

  敏生和尚在逼出那精怪後,也是這麼交涉的,只是沒說上兩句,雙方就打了起來。

  薛沉卻並不這麼認為。

  如果是因尋仇而挖墳,多半是要拿墓主人的屍骨出氣的,但這幾塊被翻動的墓地,看起來都還很完整。

  事實上,在怪事發生之後,墓園管理處已經第一時間把這裡檢查了一遍,確定這幾處墓地的骨灰棺槨都還在原地,沒有被翻動過。

  真正被動過的只有墓碑,而那幾塊高大的墓碑雖然被移了地方,卻也都保持完好,且穩穩地立著,連倒下的都沒有。

  這精怪費這麼大工夫,就把人墓碑搬了個地方,對人屍骨碰都不碰一下。

  如果這叫尋仇,那這精怪也太有素質了!

  簡蘭斯贊同地點點頭:“而且被動的這幾處墓碑並不是一家的,不會那麼巧,幾家人剛好得罪了同一個精怪吧?”

  丁處長聽他們這麼一說,也有些懵逼,訥訥地“啊”了一聲,“好像是這麼個理。”

  如此一來,整件事就更撲朔迷離了。

  丁處長頭皮都要撓破了:“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薛沉卻沒那麼煩惱,笑道:“等抓住妖怪就知道了。”

  簡蘭斯記得丁處長見過妖怪,又問:“對了,那個妖怪有什麼特點嗎?”

  丁處長搖搖頭:“沒有,就跟普通人一樣……”

  說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咦”了一聲,“硬要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那個妖怪的普通話很差,說起話來怪裡怪氣的……有點像洋人說中文的口音。”

  事發時是在晚上,墓園裡光線不好,丁處長因為害怕站得比較遠,因此並沒有看得特別清楚,只記得對方的輪廓看起來跟人類一般無異。

  此時再細細回想,才記起這古怪的細節。

  他摸了摸下巴,“沒想到妖怪也有口音的問題。”

  “洋人?”薛沉眉頭一挑,去看簡蘭斯。

  簡蘭斯正好也默契地看過來,兩人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樣的想法。

  他們可不覺得這只是口音的問題。

  ……

  夜幕降臨,空曠的墓園陷入黑暗,今夜無月,只有點點星光灑落下來,隱約照出墓碑的輪廓。

  薛沉幾人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等待精怪現身。

  薛沉問:“確定那妖怪每天都來嗎?”

  “每天都來,比我上班還積極。”丁處長無奈道。

  敏生被打傷後,管理處怕出事,就不敢再讓保安晚上過來。

  但那妖怪並不消停,這兩晚仍舊照常報道。

  丁處長說完還有些發怵,那晚看到的景像給他留下的心裡陰影太大了,要不是上頭承諾事情解決後額外給他一筆獎金,他才不會硬著頭皮繼續接這工作。

  人為財死啊。

  他邊想邊看了這兩個手上空空的年輕人一眼,不是很放心地問:“二位,你們真的不用開壇做法嗎?敏生師父還留了些東西,你們需要的話我去拿出來……”

  薛沉松了一下手腕:“不用。”

  剛說完,腳下的土地突然輕輕地晃了一下。

  “小心。”簡蘭斯伸手拉住薛沉的胳膊。

  丁處長臉色倏然一變,緊著聲音道:“它、它來了!那個妖怪每次來,就會地震——”

  隨著他的聲音,墓園的方向處傳來“隆隆”的聲音,更大的震感緊隨而至。

  “你們感覺到了嗎?”丁處長滿臉驚恐,“這妖怪是不是很大很厲害……”

  “大是挺大。”薛沉皺了下鼻子,語氣波瀾不驚,“厲害不好說。”

  龍對氣息很敏銳,在地面震動的同時,他已經嗅到了自前方傳來的妖氣……很弱的妖氣。

  如果作祟的精怪就是這個,敏生絕對有能力對付。

  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看了簡蘭斯一眼:“師兄。”

  簡蘭斯點點頭,掐訣點燃了一張黃符,隨著黃符燃盡,距離他們不遠的墓園一處,也現出了奇異的景像。

  只見微弱的星光下,兩道紅色的影子破土而出,在半空中飄來飄去,那紅影之間,隱約可見一雙森森的眼睛。

  丁處長何曾見過這樣的異像,當場沒憋住,驚叫了出來:“鬼、鬼燈籠!是鬼燈籠!”

  他的叫聲驚動了前方的東西,對方察覺到這裡的動靜,動作陡然停住,那紅色的影子也隨著隱去。

  簡蘭斯怕對方逃跑,解下背上的薔薇審判,凝神催動,長劍泛出白色的光芒,朝著妖氣所在之處飛了過去。

  “shit!”前方傳來一個男子的驚叫,“為森麼有騎士劍?!”

  那聲音的語調怪裡怪氣的,果然像是外國人的口音。

  薔薇審判光芒大綻,對方被劍鋒所傷,滾落地上。

  薛沉和簡蘭斯一起快步跑了過去,墓園裡陰森黑暗,好在兩人視力都很好,依稀看到那幾處高大的墓碑旁邊,躺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青年穿著一件墨綠色的格子背心,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被割出一道傷口,正往外冒血。

  薔薇審判就斜斜地插在他的身側。

  薛沉打開從丁處長那裡順來的手電筒往青年臉上照去,但見對方頭發卷曲,高鼻深目,果然是一副外國人的長相。

  那外國青年捂著傷口,瞪著他們咬牙切齒地說:“泥萌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窩動手,窩要吃了泥萌——”

  話音落下,青年猛然暴起,撲向薛沉。

  與此同時,薛沉也一拳往他臉上捶過去:“就憑你?”

  青年猝不及防吃了一拳,頓時大驚失色,發出凄厲的慘叫:“泥的力氣為森麼那麼大?!”

  ……

  丁處長好不容易終於鼓起勇氣跟了過來,然後整個人就陷入了迷茫。

  只見薛沉和簡蘭斯一派鎮定地站在墓碑旁邊,在他們的身前,赫然擺著一個巨大的,有點像石頭的……什麼玩意?

  光線不好,丁處長一時沒能看清楚,懵逼地問:“這是什麼?”

  “看不出來嗎?”薛沉踢了那東西一腳,發出“扣”的聲響,“龜殼啊。”

  “蛤?”丁處長差點噴了出來,再借著手電筒的光細細一看,這可不就是一個龜殼嘛。

  這龜殼極大,目測得有兩米長,背甲隆起比較平緩,後緣是鋸齒狀,顏色則是墨綠中透著微微的黑。

  居然還是個巴西龜的龜殼。

  “好大一個殼!”丁處長更迷惑了,“這是哪來的?”

  剛說完,就聽龜殼裡傳來一聲冷哼:“不是殼,是窩!”

  丁處長:??!

  他背上一冷,眼睛一凸,原地跳出兩步,抖著聲音大叫:“龜殼為什麼會說話?!”

  “這就是那妖怪。”薛沉施施然道,“巴西龜精。”

  原來,方才那外國青年接了薛沉一拳後,就知道自己不是薛沉的對手,於是當機立斷,原地化出了原形。

  薛沉他們也才知道,這家伙居然是只巴西龜。

  如此一來,也就解釋了為什麼那日敏生的錫杖打在它的身上,它卻毫發無損。

  龜殼本就堅硬無比,這巴西龜成了精,甲殼更是刀槍不入,非一般法器所能破。

  而薛沉他們方才遠遠所見的那兩道紅色影子,則是巴西龜頭上的紅斑。

  這種原產於美洲國家的烏龜因頭頂後部兩側各有一條紅色的粗條紋,又叫紅耳龜。

  因紅斑太顯眼,又正好長在眼睛的兩側,一些不熟悉巴西龜的人時常將紅斑錯當成眼睛。

  這巴西龜渾身墨綠泛黑,在夜色中很不顯眼,自帶隱身效果,唯有這兩道紅斑十分奪目。

  它體形又大,那長長的脖子一抬起來,兩道紅斑就跟浮在半空中一樣。

  在墓園的陰森氛圍下,硬是讓人給腦補成了鬼燈籠。

  巴西龜精仗著有殼保護,又抖了起來,得意地挑釁道:“泥力氣大又怎麼樣,有本事把窩的殼打碎!”

  簡蘭斯:“……”

  這美洲龜看來是真沒怎麼吃過苦頭啊,這種話都敢說。

  他看向薛沉。

  薛沉雙手抱在胸前:“是有些棘手。”

  不過不是打不碎龜殼,恰恰相反,是怕一拳下去,這龜殼就拼不回來了。

  龜的修為都在這層殼上,殼一碎,這命也差不多了,現在他們還不知道這巴西龜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好直接痛下殺手。

  巴西龜卻以為他們是拿他沒辦法,越發猖狂地笑出聲來:“泥萌認輸吧,窩的龜殼是最硬的……”

  “真的嗎?我不信。”薛沉突然一拍手,衝簡蘭斯道,“師兄,把你的劍給我。”

  簡蘭斯不明所以,但還是把薔薇審判遞了過去。

  長劍在夜色中泛出森冷的白光。

  薛沉用劍尖在龜殼上比了比:“巴西龜,讓你見識一下我們華夏文化史上光輝燦爛的一筆——甲骨文!”

  “??”巴西龜的笑聲戛然而止,“你要干森麼?”

  薛沉並沒有回答它,而是自顧自跟簡蘭斯聊天:“師兄,你覺得在它的殼上寫什麼好?”

  簡蘭斯:“……”

  薛沉的操作,總是讓他情不自禁想笑。

  他認真想了一下:“這麼大一個殼,用來打廣告挺合適的。”

  “有道理!”薛沉深表贊同,並立刻有了想法,“那就寫:專業疏通下水道吧!”

  簡蘭斯:“好。”

  “不行——”巴西龜發出驚恐的叫聲,“別別別,別寫這個,我出來,我立刻就出來!”

  一旁的丁處長:“……”

  敏生師父費那麼大勁,還不如小廣告的威脅大……

  作者有話要說:

  沉:廣告位招租,現在開始競拍。

  巴西龜:????

 

 

77 追星龜▏偶像做的事,我當然也要做!

  巴西龜生怕晚一步,自己的龜殼上就要被刻下恥辱的小廣告——甲骨文可是跨越數千年依舊jian挺,它可不想余下的龜生都被其他龜嘲笑。

  它邊說邊趕緊把四肢從龜殼中伸了出來,就地滾了一圈,化出人形。

  丁處長此時已經麻木了,甚至還能冷靜地提問:“怎麼還是個外國人?”

  受民間傳奇和影視作品影響,大家日常對精怪的想像,多是東方面孔。

  洋人血統的精怪還是頭回見。

  “因為窩就是美洲血統。”巴西龜道。

  丁處長恍然:“哦哦,對哦。”

  這巴西龜修為並不強,平日裡全仗著刀槍不入的堅硬外殼橫行霸道,沒想到今日這唯一的倚仗反成了軟肋,叫人給威脅上了。

  沒辦法,他只能乖乖認輸,垂著腦袋,蔫頭蔫腦地介紹自己的來歷。

  巴西龜自述,他名叫羅蘭度,雖然是美洲血統,卻是在華夏長大的。

  “窩祖籍在西西比河沿岸一帶,大概三十年前的時候,華夏引種,我媽媽也被帶到了這邊,本來是作為食用龜的,但在運輸過程中不小心掉了出來,幸運地逃過一劫。”

  羅蘭度的母親只是一只普通的龜,從來沒有開過靈智,倒是羅蘭度一出生個頭就很大,在他生活的那一片水域中打架一直所向披靡。

  最初的幾年,羅蘭度跟他母親的生活還算愜意,後來隨著養殖不規範,以及一些不懂生態科學的人胡亂放生,巴西龜種群在本地水體中逐漸泛濫了起來。

  這種原產於美洲的龜個頭大,食性雜,什麼都吃,而且不容易生病,壽命也長,在華夏的生態系統中幾乎沒有天敵,數量多了以後,自然形成了危害性極大的入侵物種。

  在這樣的情形下,有關部門組織了針對巴西龜的捕撈治理,本地的水族也對它們十分排斥。

  羅蘭度在一次捕撈活動中與他的母親失散,又遭到其他水族的排擠,無奈之下遠走他鄉,沿著水網一路去到了亢陽江附近。

  也是他運氣好,他剛到亢陽江不久,就碰巧遇到一個水族精怪,那精怪不但不敵視入侵物種,見羅蘭度有成精的潛質,還好心傳授了他修煉的法門。

  羅蘭度也沒讓那水族失望,如此潛心修煉了十幾年,果然修出了人形,成了亢陽江流域第一只巴西龜精。

  不過他修行時間畢竟有限,法力並不高深,最大的成就就是把他的甲殼煉化成了一件刀槍不入的馬甲,饒是如此,也算得上是榮耀巴西龜了。

  講述完自己成精的因由際會,羅蘭度長嘆一聲,總結道:“這就是窩的前半生。”

  丁處長也感慨不已:“原來如此,龜兄這一生,倒也稱得上跌宕起伏啊。”

  薛沉則很無語:“亂放生的人真是該死。”

  據他所知,這些年放生亂像導致了不少問題,不止人間的林業部門頭痛,管理天下水脈的龍族也備受困擾。

  “就是這樣的。”羅蘭度用力點頭,不能更贊同,“那些人嘴裡說著做好事,干的都是些損陰德的事,我雖然是一只巴西龜,也要譴責他們,還連累得我被排擠!”

  放生歷史由來已久,原是贖取被捕的生靈禽獸,將其放歸山林野外,這原是積德的行徑。

  但放生其實是一件需要很強的科學知識的事情,稍不注意,放生的物種、地點沒處理好,就可能對生態系統造成危害,甚至危及旁人的人身安全。

  以前交通不發達,入侵物種不多,這個問題還不明顯。

  隨著全球化浪潮,各種外地品種引進後,不科學放生帶來的問題就逐漸凸顯了出來。

  巴西龜還不是最離譜的,這幾年時不時還有放生毒蛇的新聞出來。

  這種放生,不知害了多少本地生靈,別說積德,根本就是損陰德的操行。

  丁處長聽得很是唏噓,與羅蘭度一起譴責了那些胡亂放生的人一通,兩人的關系也不知不覺拉近了一點。

  “我懂了。”丁處長對整件事有了新的認知,當即心念電轉,很快分析出了真相,一拍大腿道,“所以你果然是來尋仇的!”

  他指了指那幾處被移了位置的墓碑,目光幽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幾個被你掘了墳墓的人,就是當年參與了不科學放生,導致巴西龜成災的人員之一,你因此被排擠,不得已遠走,雖然因禍得福修成了妖,但這些年你心裡的苦痛並沒有得到釋懷。

  我聽說精怪修煉,最忌諱就是心存執念,你因為這執念修為無法更進一層,於是又千裡迢迢回到了浮城,目的,就是找放生的罪魁禍首報仇,以此消除你的執念。”

  說到最後,他把視線移回羅蘭度身上,語調沉重,“龜兄,我說的對不對?!”

  羅蘭度聽他說完,整個龜陷入了沉默之中,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終於開了口,疑惑地問:“泥在說什麼玩意?”

  丁處長“咦”了一聲:“我猜的不對嗎?”

  “丁處長,你還是少看點修仙網文吧。”薛沉無語地打斷他們的廢話,問羅蘭度,“你到墓園挖墳到底是為了什麼?”

  “窩沒有挖墳,我只是想馱碑。”羅蘭度目光炯炯,解釋道,“窩想成為赑屃,所以要找高大的碑來馱!這裡的墓碑就很大,窩喜歡!”

  丁處長:?

  薛沉和簡蘭斯:“……?”

  丁處長疑心自己聽錯了:“龜兄,你說你要做什麼?”

  “赑屃啊!”羅蘭度字正腔圓地又重復了一遍,神色間充滿了向往,“窩在亢陽江修煉的時候,經常聽其他的龜提起赑屃,雖然窩從來沒有見過赑屃本屃,但是窩看過很多關於它的傳說故事,赑屃力氣大又祥瑞,還是龍的後代!這麼多年來,窩一直把它當成窩的偶像。”

  他振振有詞道,“偶像做的事,窩當然也要做!”

  簡蘭斯沒忍住扶了一下額頭,側首去看薛沉,果然,薛沉已經在生氣了。

  這巴西龜學赑屃就學赑屃,非得提一嘴龍……

  丁處長也無語凝噎。

  萬萬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子。

  赑屃是華夏神話中的神獸之一,也是龍生九子中的一子,傳說是龍與龜的後代,又名霸下、龜趺等,天生神力,且長壽吉祥。

  赑屃好負重,背上經常馱著石碑,很多寺廟、陵園建築中的石碑都以赑屃為底座。

  因形似龜,一些不認識赑屃的人常將其錯認成龜。

  而龜族內部,也常以赑屃為傲,許多龜吹牛的時候,開口必稱是赑屃的後代。

  就跟蛇喜歡吹噓自己是龍的後代一樣。

  算是水族的常見現像。

  就是沒想到,連這外來的巴西龜,也蹭上了赑屃的熱度……蹭也就算了,不說赑屃是龜的血緣,非得往龍身上靠。

  什麼臭毛病!

  薛沉聽了想打龜。

  “你有毒吧。”丁處長沒忍住吐槽,“人家赑屃馱的是功德碑,你跑我們墓園來挖人家的墓碑算什麼事啊?”

  “我也想馱功德碑啊,但那些碑都修得特別重,而且很多在人類活動的地方,我可不想被抓走。”羅蘭度振振有詞地說道。

  原來羅蘭度自成了精後,就一心要向赑屃看齊,想整個“偶像同款”。

  無奈他修為還差一些,功德碑多有功德之力加持,對他來說還太重了,而且多在寺院、景區這些人流密集的地方,他還是小龜時有被捕撈驅逐的陰影,生怕又撞林業部門手上,哪裡敢往那些地方去。

  正好他回浮城尋找他失散多年的母親,途經廣浮墓園,頓時跟外賓進了批發市場一樣。

  偶像同款他馱不到,馱高仿也行啊!

  加上廣浮墓園歷史悠久,早些年的墓碑大且豪華,正合他意。

  於是每晚趁著夜深人靜,羅蘭度就悄悄潛入園中,把那些巨大的墓碑底座挖出來,馱到背上。

  只是他畢竟是精怪,體型巨大,潛入土中挖人墓碑,每每引發震動。

  原形的頭上又帶著兩塊紅斑,紅斑散發著妖氣,黑夜中破土而出,好不驚悚,於是造就了這一段鬧鬼傳聞。

  如此,個中因由,俱已明了。

  說到底,還是中外文化差異產生的誤會。

  換成別的任何一只本地龜,再怎麼崇拜赑屃,也絕不可能去馱別人的墓碑。

  也就外來龜心這麼大。

  丁處長聽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怪誰。

  “事情就是這樣,窩真不是來尋仇的。”羅蘭度巴巴道,“窩等下就給你們把碑馱回原位,你們可以放過窩嗎?”

  丁處長聞言道:“不對啊,你還有個同伴呢?”

  羅蘭度眨眨眼,一臉不解:“什麼同伴,窩做了好多年單身龜,哪來的同伴?”

  “別裝了,我那天晚上都看到了。”丁處長把敏生抓妖那晚的事情復述一遍。

  那晚他分明看到一個巨大的怪物從天而降,把敏生給砸暈了。

  “哦哦,你說那條花鰱啊。”羅蘭度撓撓頭,“它不是窩同伴,窩也不知道它從哪冒出來的……”

  “那是花鰱?”薛沉眉頭一蹙,已然意識到了什麼,問道,“它現在在哪裡?”

  羅蘭度指了指跟墓園隔著一條馬路的中央河方向,“它那天把和尚砸暈後自己也暈了過去,我看它幫了我一把,就把它帶回河裡休養,不過它應該是中了毒,現在還沒醒過來。”

  薛沉微微訝異:“它怎麼會中毒?”

  余煙山好歹是堂堂山鯤,什麼人能對他下毒?

  羅蘭度“哦”了一聲,道,“窩把它帶回去後,本來想找它家裡魚把它接走的,不過它好像是外地來的,中央河那裡認識它的魚不多,但是有魚看到他經常去工業區那一段散步,說是圖那裡魚少,清淨。”

  “那條外來花鰱估計不知道,那一段魚少是有原因的,那裡有個大型工廠,一到晚上就偷排,而且特別陰險,都事先做過除味,表面上聞不出來,但水質特別差。”

  羅蘭度“害”了一聲,“窩看了那條花鰱的症狀,應該就是化工廢液中毒。”

  “……”

  薛沉看了簡蘭斯一眼,滿頭黑線道,“我懷疑大頭魚那天晚上出現,可能不是為了幫巴西龜,而是為了幫小和尚。”

  余煙山與瀾濟寺的人在小瀾尾有過一面之緣,那晚肯定認出了敏生。

  估計是見敏生的錫杖沒能打贏巴西龜精,想著出來幫敏生一把,結果因為意外中毒,自己先暈了過去,反而把敏生給砸傷了。

  堂堂山鯤,愣是叫工廠偷排給放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

  赑屃(bi xi);龜趺(

  沉:好丟人的山鯤。

  山鯤:……我也不想的。

  丁處長:這就是當代精怪嗎?愛了。

 

 

78 熱心市魚▏看到水猴子,滿意出樓。

  羅蘭度領著薛沉幾人出了墓園,穿過馬路,來到中央河邊。

  “它就在這裡,我把它暫時放在洞裡。”羅蘭度化回原形跳入水中,不一會就叼了一條小臂那麼長的花鰱上來。

  花鰱魚嘴半張,魚眼緊閉,果然處於昏迷之中。

  跟著一起來的丁處長沒忍住地“吸溜”一聲:“好大一條魚啊!”

  薛沉無言地看了他一眼,丁處長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饞了,趕緊擦了擦口水,訕笑道:“沒有沒有,我腦海中絕對沒有出現水煮魚酸菜魚和紅燒魚!”

  “泥想也沒用。”羅蘭度又變出人形,說道,“這條花鰱好硬的,它這幾天昏迷,水裡有很多大魚想趁機把它吃了,但是都咬不動它,還把自己的牙給崩了。”

  丁處長語氣中隱隱透出遺憾:“肉這麼老啊?”

  薛沉皮笑肉不笑:“它是妖怪。”

  丁處長:“……哦哦。”

  薛沉嘴角微抽,捏著花鰱的尾巴把它提起來,度了一絲龍息進去。

  過了一會,花鰱魚身抖了抖,嘴巴一張一合,發出幾聲跟人一樣的咳嗽,接著“yue——”的一聲,吐出兩大口渾濁的水來。

  “尊、尊駕……”花鰱徐徐睜開眼,口吐人言,“有、有毒,水裡有毒——”

  薛沉冷漠臉:“你知道得太晚了。”

  花鰱:“……”

  它緩緩轉動了一下死魚眼,從羅蘭度身上掃過的時候陡然一頓,魚尾激動地往羅蘭度身上掃去,“啊達”一聲叫了出來,“好你個妖怪,看我神魚擺尾!”

  又道,“沉哥,這個妖怪就是墓園鬧鬼的罪魁禍首,它還打小和尚,看我出招。”

  然後被薛沉一把扼住了咽喉。

  薛沉掐著它的脖頸處,冷笑道:“劇情已經演到大結局了。”

  花鰱:?

  十分鐘後,花鰱總算緩了過來,化出了人形,向薛沉幾人講述了那晚的經過。

  與薛沉所猜的差不多,那天晚上,余煙山到墓園湊熱鬧,為了更近距離參與第一現場,它特意飛到了墓園的上空。

  作為山鯤,飛行是基本技能,一開始進行得很順利。

  沒想到正好碰上敏生小和尚來收妖,余煙山不知妖怪是什麼來歷,但見敏生那麼重一根錫杖居然打不動妖怪,不由為小和尚感到著急。

  他與敏生在小瀾尾有一面之緣,對小和尚印像不差,於是決定幫敏生一把。

  余煙山琢磨自己好歹是個山鯤,排面總要有的,於是化出巨型,高呼“本王來幫你”,准備從天而降,閃亮登場。

  結果剛叫完,就感到一陣頭昏眼花,胸悶氣短,居然直接昏厥了過去,那麼大一條魚原地撲街,把敏生和羅蘭度一起壓倒了。

  羅蘭度是只龜,有堅硬的龜殼護體,因此毫無無損,反而敏生肉體凡胎,被余煙山壓得當場吐血。

  羅蘭度不知真相,還以為這魚幫了自己一把,於是又把余煙山帶回河中養傷。

  余煙山也就此“失蹤”。

  了解完真相的所有人:“…………………………”

  也就是說,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余煙山好心出來“幫忙”,敏生估計早就順利收了這巴西龜精,而不是被送去醫院療傷。

  丁處長雙手合十,為小和尚嘆息:“敏生師父,太慘了!”

  他們墓園這筆錢花得也是,冤啊!

  余煙山也很氣,喘著粗氣道:“那個化工廠太陰毒了,這干的是什麼斷子絕孫的勾當,把我花鰱大王也給連累了!”

  他挺胸而起,“我要揭發他們!”

  薛沉對他的想法很認同,但也不得不說一句:“我覺得你應該先反省一下自己。”

  堂堂山鯤,喝了那麼多天化工廢水居然毫無警覺。

  現在的水族素養,真是叫龍痛心。

  “害,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余煙山羞澀地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山鯤對水質其實很敏感,他也早就知道那裡的水有問題。

  只是他對自己太有信心了,覺得他怎麼也是上古異獸,區區人類廢水放不倒它。

  現在城市的水質都不太好,那裡雖說毒一點,好歹圖個清靜。

  但是余煙山忽略了,現在人間靈氣大不如前,他之前連原形都化不出來,只能以花鰱的形像活動。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的排毒功能遠沒有他所想的那麼好。

  他此前感到胸悶不舒服,實際不是運動太少的緣故,而是已經中毒的表現。

  只是他這些日子過得太安逸,少了警惕之心,居然沒有將此聯系起來。

  這本也不是大問題,他到底是精怪,本不至於真出大問題。

  問題就在於那日他為了幫敏生,驟然化出巨型,短時間內消耗了大量的修為,結果身體一虛,就讓那化工毒液趁虛而入。

  才出了這麼一個烏龍。

  余煙山垂著腦袋,對著手指,羞愧道:“小和尚現在哪裡?我帶點補品去看他吧。”

  ……

  廣浮公墓的事就此告一段落。

  知道是余煙山搞出來的烏龍,薛沉都不好意思收墓園方面的錢。

  不過墓園方有自己的想法,見識到薛沉的實力,堅持要給,最後薛沉像征性收了一點,算是完美收場。

  事後薛沉又把余煙山打了一頓,余煙山不敢反抗,只老實地提了一堆補品去找敏生負荊請罪。

  據說知道真相的敏生當時熱淚盈眶,差點生出心魔,念了半小時的《大悲咒》才平復了心情。

  另一邊,墓園管理方深思熟慮之後,也將事情真相告知了幾家被移了墓碑的家屬,一些家屬開始不信,以為是墓園方推卸責任,直到被管理處請到現場,親眼看著一只巨型巴西龜又把墓碑移回了原位。

  場面一度非常玄幻。

  這事說到底怪不到墓園管理頭上,家屬也不敢找妖怪麻煩。

  幸好巴西龜只是移動了石碑,沒有動過墓地本身,於風水並無大礙。

  意外的是有幾個家屬還美滋滋的——他們先人的墓碑居然叫龜精馱過,自古以來,有龜馱著的碑刻都是功德碑。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們的先人是有功德之人啊!

  這是吉兆啊!

  其他本來還有些不悅的家屬聽了這說法後,居然也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原本應該很叫人生氣的一件事,一下子反成了美事一樁。

  以為會鬧上一場的墓園管理方:????

  還能這麼理解的?

  .

  當下,余煙山自稱身體虛弱,哼哼唧唧地哭訴沒力氣游回去,巴巴地看薛沉:“尊駕,您就捎小的一程吧。”

  “行。”薛沉爽快地應道,甚至貼心地說,“你沒力氣就別維持人形了。”

  “尊駕對小的太好了。”余煙山面上一喜,當真就地化作花鰱。

  薛沉轉頭問丁處長:“你們這有網兜嗎?塑料袋也行,給我一個。”

  “??”花鰱瞳孔地震,“尊駕,你不能這麼對我!”

  薛沉拎著它的魚尾狂抖:“閉嘴,死魚頭。”

  丁處長在旁邊看得眼角直抽筋。

  經過此事,他對精怪已經完全沒有了敬畏之心。

  ……

  薛沉於是提著一袋魚跟簡蘭斯打車回學校。

  一路上,司機不停用余光看那袋魚,贊不絕口:“好大的魚,野生的吧?”

  “沒有水都這麼活潑,肉質一定很緊實。”

  “吸溜~

  “……”花鰱趕緊躺平裝死,還翻了翻死魚眼。

  司機:“咦,怎麼突然死了,那你們得趕緊吃,不然很快就不新鮮了……要不賣給我怎麼樣?我等下直接開去火鍋店。”

  花鰱:我恨吃貨!

  薛沉沒接司機的話,他與簡蘭斯有更重要的事情討論。

  這段時間,他們發現水族大量成精,而精怪中,似乎還有為數不少的外國水族。

  這在以前是很少見的,修煉之法代代相傳,各族內部各有秘術,共同特點是輕易不外傳。

  精怪沒有大公無私的覺悟,同族內相傳尚且要看交情資質,更別說傳給別族。

  但薛沉他們在最近這段時日,卻看到外國精怪習得華夏技法,鸮面鯨、暴羅犸這些本身是被召喚而來,暫且不提。

  巴西龜這種入侵物種,本是比較尷尬的身份,居然也能得到點化,這事情實在不太合常理。

  方才離開之時,薛沉詢問了羅蘭度那傳授他修煉法門的是何來歷,羅蘭度的回答讓他不得不多想。

  “亢陽水府。”簡蘭斯若有所思地看著薛沉在手機備忘錄上打下的字。

  如果說之前還只是隱約有所聯想,現在這些猜測便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羅蘭度並不清楚那個點化他的精怪具體是什麼來歷,只知道對方來自亢陽水府。

  “它說管理著亢陽江水域的亢陽江龍王是一位大愛無私的龍君,要求水府對水域內的水族一視同仁,不管是本地的,還是外來的,只要有機會成精的,他都會給一個機會。”

  羅蘭度握拳感激道,“亢陽江龍王真是一位具有國際性眼界的好龍君!我永遠謝謝他!”

  羅蘭度對華夏的水府系統不了解,只將其當作自己的一樁奇遇。

  而對薛沉和簡蘭斯來說,這件事卻透著說不出的微妙。

  細細想來,他們這些日子碰到的事情當中,似乎有不少與亢陽水府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簡蘭斯不禁問道:“亢陽江龍王在你們這裡,到底是怎麼樣的一位神君?”

  薛沉回憶了一下族內關於這位龍王的傳說,意味深長地應道:“傳說,是一位天才。”

  .

  浮城論壇

  標題:大家看了熱搜那篇《來自一條熱心市魚的舉報信》了嗎?有毒!

  內容:這幾年有關部門大力治理環境污染,努力改善城市生活環境,工業區那家廠子居然陽奉陰違,簡直太可惡了!幸好有正義人士出來揭發!

  不過這位舉報人挺逗的,居然自稱是被工業廢水毒倒的魚,我特麼差點笑死!

  1L:我看了!!hhhhh,舉報人太有才華了,寫得活靈活現的,代入感太強,仿佛一條真的魚!

  7L:有一說一,我家裡就是賣魚的,那位市民舉報信裡寫的魚的習性一點沒錯,看來下了不少功夫啊!

  15L:可不是,我聽說接到舉報信的工作人員當時看完就哭了,仿佛親眼目睹了被毒的魚的慘況。

  33L:而且這位“魚兄”還很會蹭熱度,居然說什麼幸好有“伏波君”的龍氣救他一命……伏波君怒刷存在感。

  89L:魚兄是干大事的,現在那廠子查封了,還罰了一大筆錢,好像老板快破產了,真是大快人心!!

  99L:只有我在擔心魚兄的安危嗎?聽說那個廠的老板以前是混黑的,會不會報復魚兄啊?

  100L:擔心魚兄+1

  122L:大家放心,我哥們就是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我聽他說,這位魚兄相當牛逼,一點信息都沒留下,別說工廠那邊,他們單位想給他發獎金,都找不到人半點線索。

  最搞笑的是,有個小道消息說,那個工廠老板認識個大師,就讓大師給他算,結果你們猜怎麼著?

  hhhhhh,大師說舉報人來自水裡,具體不清楚,只能算到他來頭很大。

  155:臥槽?來自水裡?來頭很大,莫非是——水猴子?!!!

  156L:水猴子!yyds

  157L:看到水猴子,滿意出樓。

  作者有話要說:

  大頭魚:我也不要獎金,給我辦個身份證吧。

  .

  附百度百科:大頭魚,學名花鰱(lian)鯉科鰱屬魚類。分布於亞洲中國淡水流域。以頭大而得名,以頭油、肉嫩、質鮮、味美,馳名省內外。天然繁殖,易捕撈。省內外許多水庫進行引種,效果良好。

 

 

79 最好的師兄▏又每時每刻地想著你。

  廣浮墓園的事情過去沒幾天,薛沉就接到張鼎玉的電話,邀請他一起前去烏城。

  烏城位於亢陽江另一道支流大荒河的東岸,是亢陽江流域內有名的旅游勝地,境內的大型淡水湖玉瑟海面積遼闊,風景優美,且水產豐富,每年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到此打卡。

  不過張鼎玉邀請薛沉前去,並不是去旅游度假,而是為了一個分神儀式。

  “我與諸位道友此次到京城開會,實際是因為一件事。”電話那頭,張鼎玉的聲音稍稍頓了一下,方繼續道,“自二十多年前開始,人間與亢陽水府的感應在不斷減弱,近來已經影響到流域內的生態,小友應該也知道,亢陽水網幅員遼闊,關系重大,因此有關部門希望集合各教派之力,解決這個問題……”

  自古以來,人與神的關系一直密不可分,互相成就。

  近代科學技術大發展,凡人有了更強的自主創造能力,對神靈的依賴減少,但兩者之間依然保持著微妙的平衡關系。

  亢陽江龍王掌管著華夏境內最廣闊的一片水域,數百年前龍王廟就遍布大江南北,信徒眾多,歷來是各屆政府所重視的一位神君。

  在前朝,每逢重大節慶,還有官員領頭,在亢陽江邊舉行大型祭祀。

  即使在如今的年代,修行界內供奉亢陽江龍王的人仍不在少數,有關部門與這位龍君也一直保持著感應。

  但近些年來,這種感應卻越來越微弱,在諸神蟄伏的年代,這種變化起初並沒有引發重視,直到亢陽水域內接連發生一些不尋常的事情。

  薛沉這些時日所遇到的種種水族作祟事件,並非偶發,實際只是冰山一角。

  張鼎玉告訴他,這幾年,流域內大大小小的江河湖泊,或多或少都生過事端,不過叫修行人士給壓了下去。

  有關部門也正是忙於這些事情,才無暇接手豬婆龍這等妖怪。

  而在彙集了各地報上來的事件之後,主管部門也終於察覺了不對勁之處——亢陽江水域內的生靈,似乎正在失控。

  龍王乃域內水族之首,水族失控,要麼是龍王失責,要麼是龍王變弱。

  不管哪一種,對凡人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這次修行界的大拿齊聚京城,便是為了商討此事的應對辦法。

  另外,還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急需解決,那便是大荒河畔的烏城已經連續數月滴雨未下,境內正在經歷嚴重的干旱。

  烏城是農耕城市,干旱影響極大,如今各公共單位正積極應對,組織救災,宗教界也不能干看著,便准備組織一場祈雨法會並募捐儀式,略盡綿薄之力。

  本來流域內的祈雨法會應當向亢陽江龍王求禱,但如今各界與亢陽江龍王的感應過於微弱,與之相反的是,在小瀾尾一戰中,玄門與釋教都清晰地感應到了伏波君的神力。

  再就是,陽南溪龍王廟自改供奉伏波君以來,風息水氣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烏城在干旱得不到緩解的情況下,便也有意求助於伏波君。

  於是幾方商量之後,決定在烏城再立一廟,供奉伏波龍君。

  張鼎玉:“烏城的新龍王廟選址已經完成,接下來准備從陽南溪分神,將伏波君的神力請過去,我們商議後一致認為,你與伏波君感應最為強烈,此事由你出面最為合適。”

  薛沉:“……”

  好家伙,我請我自己呢!

  先前陽南溪龍王廟換神,改奉伏波君他就不太想參與,這片畢竟是亢陽江龍王的地盤,他蟄伏人間,不想多生事端。

  再說他以後重返龍族,總有碰上亢陽江龍王的時候,屆時保不准得打起來。

  但此一時彼一時,眼下那麼多事情都指向了亢陽水府,薛沉也想盡快查出事情的真相,於是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邀請。

  同時受邀的自然還有簡蘭斯。

  薛沉:好耶!又跟師兄一起出門!

  得知薛沉要出遠門,工作室的各位員工紛紛搶著同行。

  一蚌兩魚夜赴男生宿舍。

  車碧君:“尊駕帶我,我能發光,能做船,能加班。”

  小紅:“我幸運!”

  余煙山:“那必然還是我最有用,烏城相隔千山萬水,我日行千裡……”

  薛沉把他們每個打了一拳:“都不帶。”

  水產們:……不帶就不帶,怎麼還帶打拳的QAQ

  余煙山猶不甘心:“尊駕,你真不考慮坐專機嗎?我保證我會飛得又快又穩。”

  小紅:“不要臉,這就從專車升級專機了。”

  余煙山花鰱挺胸:“本魚憑實力升級,有何不可?”

  “你知道現在衛星有多發達嗎?”薛沉面無表情地打斷余煙山,“你上天試試,出不了浮城就得叫人逮了去研究。”

  余煙山一拍腦袋:“哎呀,忘了這茬。”

  如今人間界不比從前,不是神怪能隨便亂飛的年代咯。

  薛沉見他們還賴著不走,冷笑一聲,雙手抱胸道:“有誰願意以身燉湯的,可以跟我走。”

  “尊駕再見。”三只水產當即爭先恐後地逃出宿舍,車碧君還很熟練地順手把陽台門關上。

  薛沉的室友們:“……”

  程晗心疼地捏了捏鼻梁:“我感覺我的眼睛又貶值了。”

  .

  薛沉和簡蘭斯從烏城機場出來,打車前往玉瑟海邊,新龍王廟的選址就定在大荒江與玉瑟海的交界處。

  他們來的時候遇上航空管制,航班延誤了兩個小時,簡蘭斯擔心薛沉太累,上車後便說道:“你先睡一下,到了我叫你?”

  薛沉其實並不是很累,他現在比剛做人那會強壯多了,不過既然簡蘭斯這麼說了,他也樂得輕松,就真往座椅上一癱,眼睛眯了起來。

  龍的警覺性是很強的,但是在簡蘭斯的旁邊,薛沉卻難得的放松,不一會,呼吸就變得綿長起來。

  簡蘭斯看薛沉身體微微傾斜著,在輕微的顛簸中慢慢地往車窗那邊歪過去,怕他腦袋磕到,想了一下,便靠過去一點,伸手繞到薛沉身體的另一邊,輕輕地托住薛沉的腦袋。

  龍多敏銳啊,簡蘭斯的手剛靠過來,薛沉就睜開了眼,眼裡還有迷蒙的水汽,打了個呵欠問:“師兄,你在做什麼?”

  簡蘭斯動作微微一僵,但他不打算掩飾自己的內心,便道:“你這樣不舒服吧?”

  薛沉:“還好……”

  簡蘭斯:“要不靠我身上來?”

  兩人的聲音同時發出,然後俱是一頓。

  一秒後,薛沉扭了扭脖子,面不改色地改口:“真是太不舒服了!”

  又道,“那就謝謝師兄了。”

  說罷整個人往另一側一歪,一點不客氣地把自己腦袋擱到簡蘭斯的肩膀上。

  簡蘭斯失笑,但什麼都沒有說,只默默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的頸窩與薛沉更加契合。

  薛沉舒服地呼了口氣,閉上眼睛前,發自內心地說道:“師兄真好。”

  兩人靠得如此之近,簡蘭斯又聞到了他身上那股如雪般自然又清冽的氣息。

  簡蘭斯下意識抬起手來,想摸摸他的發梢,猶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他垂下眼眸,輕聲道:“不是的,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薛沉已經再次迷糊了起來,聞言神志不清地嘟囔:“胡說,你就是那麼好。”

  大概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他還熟練地伸出手,盤到簡蘭斯的腰上,“師兄最好,又好看,又……”

  他沒有把話說完,人已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簡蘭斯被他抱著,只覺得渾身僵硬,唯有一顆心狂跳不止。

  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小瀾尾的那個夜晚,雲與霧擦肩而過,月光讓他的心思無所遁形。

  他無奈地輕笑,低聲把薛沉未竟的話補充完。

  “又每時每刻地想著你。”

  ……

  出租車在玉瑟海邊的古村鎮外停下,簡蘭斯輕輕揉了一下薛沉的腦袋:“小沉,到了。”

  薛沉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意識還在混沌中,半夢半醒間本能地在簡蘭斯肩膀上啃了一口,“嗷嗚!”

  簡蘭斯笑道:“又磨牙啊?”

  這已經不是第一回 了,之前他跟薛沉一起睡的時候,薛沉喝醉酒以後,都拿他的肩膀磨牙過。

  不過以前簡蘭斯感到無奈,現在卻多了些許縱容,以及……隱隱的期待。

  薛沉一激靈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又對師兄做了過分的事,趕緊坐直了一些,若無其事地望天:“好像做夢了。”

  心裡琢磨,等回族裡,得好好跟長輩咨詢一下,青少年龍老夢到磨牙是怎麼回事呢!

  師兄也真是,也不阻止他,害他又心神不寧的!

  兩人下了車,一個皮膚有些黝黑的年輕女孩已經在村外等著。

  女孩叫虞春天,是這次分神儀式的工作人員之一,也是世世代代生活在玉瑟海邊的土著。

  薛沉和簡蘭斯見到虞春天有些奇怪,張鼎玉明明說過,接他們的是一位男士。

  “鎮裡臨時發生了點事,他們得去處理,就讓我過來了。”虞春天解釋道,臉上還有些氣憤,“不知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把我們鎮的神木龍舟給挖走了。”

  薛沉聞言有些訝異:“神木龍舟被偷了?”

  烏城水域遼闊,因而龍舟文化非常盛行,每年一到龍舟季節,都有大批外地游客專門來此見識龍舟活動。

  而烏城龍舟中最有名的一條叫神木龍舟,據說木料極為厚重,初造之時下水即沉,當時村民覺得很不吉利,後來有位耆老出主意,將其送往亢陽水府借得龍王的神力,自此,這艘船便醒了過來,之後連年奪得龍舟比賽的冠軍。

  如今神木龍舟已經退役,不再參與比賽爭奪名次,只在龍舟季節巡河,作觀賞使用,若哪道水域出了事故,也會請出神木龍舟來游劃驅邪。

  現在不是龍舟季,按照烏城習俗,龍舟應該埋在河底的淤泥裡,一般要等到浴佛節,才由耆老主持祭儀,將其挖出,肩托上岸。

  沒想到居然被人偷偷挖走了。

  虞春天點點頭:“那賊手段太厲害了,我們把附近的監控都查了一遍,愣是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找到,那麼大一艘船,也不知道是怎麼弄走的。”

  薛沉熟練地應道:“說不定不是人干的呢。”

  虞春天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這麼迷信的嗎?”

  薛沉同款意外:“你不迷信你參加什麼龍王廟工作小組?”

  虞春天攤手:“這不是發揚傳統習俗,打造文化景區嘛。”

  薛沉“哦”了一聲:“也行吧。”

  作者有話要說:

  沉:師兄你說什麼,大聲點,我龍(聾)啊!

  .

  接下來這一段的素材參考自《中國南海民俗風情文化》《龍王的嬗變:白族水神信仰體系的人類學透視》。

  但是地址是架空,具體內容也是私設!私設!私設!

 

 

80 水猴子▏這次應該是水猴子了。

  神木龍舟對烏城人民意義非凡,被盜的消息一出,頓時引發軒然大波,分神工作小組的人員也全部被抽調去尋找龍舟的下落,一時無暇顧及薛沉和簡蘭斯。

  他們兩人也不在意,沒有人前前後後跟著還落得自在。

  他們都是第一次到玉瑟海,難得有空,稍作休息後,便趁著出去吃飯的功夫,一起到湖邊散步,權當游玩了。

  玉瑟海廣袤遼闊,一眼望不到邊際,湖面干淨得近乎透明,碧澄澄如同鏡子般,將天空盡數倒映。

  此時已近黃昏,夕陽斜墜,余暉將一半湖面染成粼粼的紅色。

  薛沉和簡蘭斯慢悠悠地走著,在他們前方不遠處正好有個旅游團,帶著紅帽子的導游拿著便攜麥克風,一邊介紹風景一邊提醒團友注意安全。

  “……等下我們就到前面的碼頭登船游湖,請大家務必小心,千萬不要趴下身子去玩水,更不要下水,玉瑟海平均水深在十米以上,如果不小心掉下去是非常危險的。

  哪怕會游泳也不能大意,不是我危言聳聽,據說玉瑟海的水裡面有吃人的怪物,就算是本地的漁民都不敢輕易下去,早些年老有人不信邪,偷偷去湖裡游野泳,已經不見好幾個人了。”

  聽她這麼說,有幾個團友不禁好奇地問:“水裡有吃人的怪物?真的假的?”

  “是什麼東西啊?水怪?水鬼?”

  “我覺得是水猴子!”

  “水猴子加一!”

  “我就知道你們會說水猴子。”導游明顯很熟練了,淡定地接道,“這事不是開玩笑的,遠的不說,去年就有個游客不小心掉下去,說是個拿過獎牌的游泳健將,結果愣是游不上來,幸好當時有漁民經過,幾個人合力才把他給拉了上來,但是你們猜怎麼著?”

  說到這裡,導游故意壓了壓語氣,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以後,才一臉神秘地繼續說道,“據說啊,那個游客被救上來以後,腳脖子上纏著一截水草,整整纏了好幾圈,根本不是不小心勾到的樣子。而且水草的一頭很平整,不像扯斷的,倒像是用什麼東西切斷的……當時就有人懷疑,那個水草,可能水底的怪物特意切出來,作為工具使用的。”

  導游講故事講習慣了,很會渲染氣氛,如此幽幽講來,成功讓團友生出畏懼之色。

  有人咽了下口水,“那、那後來有解釋為什麼會這樣嗎?”

  “對啊,水裡真的有怪物嗎?”

  “是什麼東西,有說法嗎?”

  “具體是什麼我也不清楚,玉瑟海本地的人也不知道。”導游應道,“不過前陣子有電視台找了專家過來拍過節目,專家分析,玉瑟海歷史悠久,又連著大荒河,湖底可能有大型的水生動物出沒。”

  團友們當時就不服了。

  “不對吧,不是說水草是平整切斷的嗎?水生動物會切水草?”

  “就是,還往人腳脖子上纏好幾圈,什麼水生動物有這本事啊?”

  “有一說一,這專家還不如我呢,我覺得就是水猴子。”

  “什麼節目啊這是?”

  導游鎮定依舊:“是《走出科學》節目組。”

  團友們:“…………那沒事了!”

  ……

  薛沉和簡蘭斯從旅游團旁邊走過,正好聽到了這段故事。

  “水猴子到底是什麼東西?”簡蘭斯好奇地問,“我經常在網上看到網友提起。”

  “網友的話就不用當真了,他們說水猴子的時候並不是真的在說水猴子。”薛沉道。

  簡蘭斯不解:“那是在說?”

  薛沉意味深長:“是在調戲科普博主而已。”

  簡蘭斯:“……”是網友沒錯。

  薛沉笑了一下,又道:“真要說的話,也是有水猴子的,不過不是一種具體的生物,而是古人對生活在水中的精怪的幻想。”

  水下世界幽深黑暗,生存著許多凡人未知的物種,當中也包括各種修成人形的精怪。

  古代人們對自然的認知不全面,又沒有足夠的技術條件去記錄遇到的異像,只能口口相傳,精怪多生於野外,人們又慣常以陸上的生靈去印證水底的生物,久而久之,便將具有四肢的水中精怪當成了某種“猿猴”,並將其稱之為“水猴子”。

  也因此,各地關於水猴子的傳聞常常差異很大,甚至互相矛盾。有些水猴子吸血,吃人指甲和眼珠,有些則會把落水的人救回岸邊。

  這實際是不同精怪性情不同的緣故。

  不過,最廣為人知的一種“水猴子”,卻是溺水而亡的人類冤魂,即水鬼。

  “水鬼是倀鬼的一種,叫江倀。”薛沉耐心地給簡蘭斯科普。

  傳說溺水而亡的人魂魄會被困在原處,只有找到一個活人作替身,才能掙脫桎梏,前去投胎。

  需要求替身的鬼被稱為“倀”,因此水鬼也被稱為“江倀”。

  簡蘭斯不是第一次聽到“倀”這種鬼,他們之前幫楊冰解決的“銀倀”鬼就是倀的一種。

  倀鬼本是受害者,但死後往往困於禁制,需要再去害別人才能得到解脫,於是又成了加害者,如此往復循環,衍生出更多的悲劇。

  簡蘭斯沉吟片刻,問道:“如果不找替身,水鬼有別的解脫方法嗎?”

  薛沉隨口應道:“也有,不過很少,除非有很好的運氣,遇到大德之輩相助……”

  ……

  兩人邊說邊走,微風自湖面徐徐而來,從身上輕拂而過,叫人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同時飄過的還有一股誘人的香氣。

  薛沉看了一眼路邊賣小吃的攤販,含問簡蘭斯:“你要吃烤玉米嗎?”

  簡蘭斯其實興趣不大,但見薛沉已經走到小攤邊,便點頭道:“好,那我也要一個。”

  烤好的玉米只剩下一個,先給了薛沉,剩下的要等老板重新再烤。

  他們只好在旁邊等著。

  簡蘭斯看著遠處的天光,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青年,心念一動,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將眼前的風景截取下來。

  “師兄,這麼喜歡這裡啊?”薛沉見狀揶揄地問,他跟簡蘭斯一起去過那麼多地方,以前可從來沒見簡蘭斯拍過照。

  簡蘭斯“嗯”了一聲,微笑道:“很好看。”

  “是嗎?”薛沉來了興趣,湊過去看簡蘭斯的手機,“讓我看看你拍得怎麼樣。”

  他動作太突然,簡蘭斯想躲已經來不及了,一時有些赧然。

  就聽薛沉“謔”了一聲:“師兄拍照技術很不錯哦。”

  照片的構圖很好,拍得玉瑟海寧靜曠遠,夕照映紅了湖面,也映在左側的人影身上。

  那道人影正是薛沉,照片中他剛好回頭跟簡蘭斯說話,手上拿著金色的玉米,臉上帶著微笑,天光將他的臉龐照亮,後背則隱沒在陰影中。

  “你把我拍得真好看。”薛沉滿意點頭,“等下發給我,要原圖。”

  簡蘭斯失笑:“好。”

  他一笑,薛沉心裡又不自覺躁動了起來。

  簡蘭斯本來就長得夠好看了,在這樣的湖邊,夕陽鍍在他的身上,加上甜甜的笑。

  龍也招架不住啊。

  薛沉看著那長長的睫毛和深邃的眼睛,冷不丁問道:“師兄,你喜歡水嗎?”

  簡蘭斯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奇怪,但還是應道:“還行。”

  薛沉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想了一下,又問:“你覺得玉瑟海漂亮嗎?”

  簡蘭斯點頭:“漂亮。”

  薛沉:“如果有比玉瑟海更漂亮的水域,你願意住在水裡嗎?”

  簡蘭斯:“…………?”

  他思考了一分鐘,認真回答道,“這個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我不會用腮呼吸。”

  薛沉見他沒有立刻拒絕,眼睛倏然一亮,看著他道:“你放心,只要你願意下水,我可以教你避水之法。”

  簡蘭斯覺得他們的對話實在太古怪了,但薛沉的神色看起來又無比正經,就像是在討論一件真的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一樣。

  這種又荒謬又真實的感覺讓他心底疑竇叢生。

  說起來,那晚他與薛沉在中央河畔對話之後,他對薛沉的真實身份確實有過更多的猜測。

  薛沉透露他是借屍還魂,但並沒有說過自己是什麼“魂”。

  簡蘭斯心念電轉,諸多記憶自心頭閃過,但還沒來得及理清,突然自玉瑟海上傳來尖叫聲。

  “有人落水了——”

  “快救命啊,有人掉水裡了——”

  “快幫幫忙!”

  薛沉和簡蘭斯心神俱是一凜,同時轉頭看去,他們的視線很好,果然看到遠處的湖面上,有個腦袋在水中載浮載沉。

  龍的視力更好一些,薛沉隔著老遠認出了那落水人的樣子,皺眉道:“是虞春天。”

  虞春天應該是會水的,雙手在水面不停撲騰,但似乎並不比作用,整個人仍在原地打轉。

  她的周圍停著兩艘游船,船上的人拿著槳試圖去夠她,但虞春天距離船越來越遠,根本拉不到。

  “水底有東西。”薛沉臉色微沉。

  玉瑟海湖面遼闊,看起來平靜依舊,但水底分明有一道巨大的陰影,正抓著虞春天的腳。

  “我去救她。”簡蘭斯作為騎士,在這種事面前自然義不容辭,當即就要往湖邊去。

  薛沉一把拉住他:“不用,我來。”

  他說著手上掐訣,往虞春天的方向虛虛一指,法令掠過水面,悍然落下,水中的黑影陡然一顫,放開虞春天的腳脖子,迅速地潛入更深的水中,消失不見。

  虞春天擺脫了束縛,終於游到船邊,被人拉了上去,過了一會,船在碼頭停靠。

  薛沉和簡蘭斯趕到碼頭邊,虞春天驚魂未定,雙腿還在發軟,被人攙扶著才下了船。

  景區的工作人員匆匆趕來,緊張地問:“小姑娘,需不需要去醫院看一下?”

  虞春天搖搖頭:“不用,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薛沉拉了她一把,說道:“我們送你回去吧。”

  虞春天一看是他們,一時有些意外,但還是搖搖頭:“不麻煩你們了,我自己就行……”

  “你不行。”薛沉道,“水底的東西會去找你的。”

  虞春天聞言一愣:“什麼?”

  薛沉視線往下:“你看看你腳上。”

  虞春天有些不解,低頭一看,就見自己的腳踝上還纏著一根水草,再細細一看,那水草居然整齊地纏了好幾圈,絕對不是不小心勾上的樣子。

  虞春天是本地人,對玉瑟海的各種傳聞自然也都有所了解,她臉色驀地一變:“這是……”

  薛沉若有所思:“這次應該是水猴子了。”

  虞春天:“……”

  簡蘭斯:“……”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大家覺得這次是什麼?

  .

  水猴子起源我瞎編的,無真實根據!

  倀鬼還是參考了《捫虱談鬼錄》

 

 

81 水鬼▏做個砂鍋煲怎麼樣?

  景區管理處後怕不已,專門安排了一輛車送虞春天回去,薛沉和簡蘭斯也跟著一起。

  路上,虞春天向他們解釋自己出現在玉瑟海上的原因。

  “鎮裡把所有路口的監控都查遍了,但是都找不到神木龍舟的下落,所以我們懷疑龍舟可能是從水路運走的。”

  神木龍舟長近二十米,船身寬也有一米多,這麼龐大的體積,如果從陸地走,是根本隱藏不了的。

  既然路上的監控沒有,想來只能是從水上走,所以工作組的人又分散到各處水路查看,虞春天負責的區域就是玉瑟海一片。

  不過水路查得也並不順利,水上雖然不是處處監控,但玉瑟海一帶都是漁民,各處河道、湖池都有人承包,每天往來的人不少,然而工作組一圈問下來,愣是沒有人見過神木龍舟的蹤跡。

  這艘傳說具有龍王神力的傳奇龍舟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

  說到此處,虞春天神色有些急切:“按照我們的習俗,進行分神儀式的時候需要用神木龍舟劃過大荒江渡口和玉瑟海……鎮上的老人本來就不太同意請新龍君,如果找不到神木龍舟,分神儀式可能要被迫停止。”

  薛沉對此並不意外。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風俗,據他所知,在烏城一帶,神木龍舟的像征意義很大,祭儀上沒有神木龍舟劃游驅邪,會被認為是不吉之兆。

  他估計虞春天的說法應該還是比較委婉的,玉瑟海一帶供奉亢陽江龍王已久,這次要請新龍君,對老人來說本就很難接受,如今又出了神木龍舟一事,只怕事情會變得十分棘手。

  不過眼下不是擔心神木龍舟的時候。

  薛沉指了指虞春天的腳腕:“我們還是先解決你的問題吧。”

  “你真的覺得拉我的是水猴子嗎?”虞春天明顯還有些懵。

  她原本是不相信這些的,但這次的遭遇確實詭異。

  方才她與人在玉瑟海上找漁民詢問龍舟的下落,行至湖中心時,船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而當時湖面上明明沒有風,也沒有波浪。

  她當時正好站在船沿上,沒留神就掉下水去。

  作為在玉瑟海邊長大的人,虞春天的水性是很好的,然而她一落水,腳上立刻被什麼東西纏住,空有一身水性,卻根本動彈不得。

  好在後來那纏著她的東西突然松了勁,她才得以脫困。

  虞春天初時還只以為是運氣不好,勾到了水草,被薛沉一提醒,才注意到不對勁之處。

  水草在她腳上纏得太嚴實也太整齊了,再就是,水草斷的那頭非常平整,分明是用某種利器切斷的。

  但即便這樣,虞春天還是覺得“水猴子”這個說法太滑稽了,很難讓她不懷疑薛沉是故意搞笑的。

  簡蘭斯好脾氣地解釋道:“水猴子只是一個概稱,你應該是遇到了某種生活在水中的怪物。”

  “我明白了!”虞春天腦袋上小燈泡一亮,“你們說的是尼斯湖那種水怪對不對?”

  簡蘭斯扶了一下額頭……不能說完全不對,但確實毫不沾邊。

  虞春天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跑偏了,撓撓頭問:“到底是什麼啊?總不能是水鬼吧?”

  “不好說。”薛沉應道,他手上拿著虞春天解下來的水草,神色有些古怪。

  他方才查探了一下水草上的氣息,那氣息陰沉危險,明顯不懷好意。

  奇怪之處在於,薛沉從未接觸過這樣的氣息,他甚至判斷不出這是精怪還是邪祟鬼魅。

  簡蘭斯聽他說完,臉上也露出疑惑:“讓我看看。”

  薛沉隨手把水草遞給他,打趣道:“說不定又是國外跑來的。”

  這是很有可能的,如果真是華夏水域的東西,以龍的敏銳,即使不能立刻探知其真身,最少也能分辨出大致的種類。

  但這水草上的氣息薛沉卻聞所未聞,結合他們這些日子的遭遇,這怪物是海外來的也說不定。

  不料簡蘭斯細細分辨之後,卻也搖了搖頭:“不是北方海域的水怪。”

  虞春天不明所以,想了一下,認真道:“你們只要告訴我,這個東西厲不厲害就行了?”

  薛沉看了她一眼:“不厲害。”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是能被他一道法令嚇退,再厲害也有限。

  虞春天聞言長長松了口氣:“那我就安心了。”

  心就還挺大。

  ……

  虞春天全家在二十年前就搬去了市裡,她是參加工作後才又被分配到了玉瑟海邊的鎮上,現在獨自住在家裡的老宅。

  回到家中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虞春天換了干淨的衣服,便跟薛沉和簡蘭斯兩人一起坐在客廳等。

  薛沉告訴虞春天,水裡的東西都很記仇,方才要抓她沒抓到,肯定還會來找她,不把那東西解決,虞春天就會一直處於危險之中。

  當然,還有最主要的原因,那東西被他的法令所傷,怒氣加倍,估計等不了多久。

  虞春天其實還是半信半疑的,她確實碰上了不尋常的東西,但是水裡的東西真的能到岸上來報復嗎?

  不過薛沉和簡蘭斯是工作組特地邀請過來的專家,基本的信任還是有的,索性只是一個晚上,倒也無礙。

  等待期間,虞春天不斷接到同事打來的問候電話,大家對她的情況都很擔心,聽說她沒事後才松了口氣。

  虞春天順勢又問了神木龍舟的進展,但依然一無所獲。

  小組組長苦中作樂:“董先生說再找不到,就要請大師來算了。”

  “……”虞春天余光斜了一下薛沉和簡蘭斯,這想法倒跟這兩位帥哥不謀而合了,便也玩笑道,“請什麼大師,我們這次不是請了兩位專家嗎,他們說不定就能干這活。”

  正說著,大門處傳來敲門聲。

  “我外賣到了,先掛了。”虞春天道,她白天忙著工作,還沒吃晚飯,剛才坐下後就點了一份外賣。

  掛上電話,她走去開門,門外果然是外送員,她拎著兩個包裝精美的外賣袋回到客廳,把其中一份放到薛沉和簡蘭斯面前,說道:“這是給你們點的水果。”

  薛沉和簡蘭斯已經吃過晚飯,便沒點餐,不過虞春天還是給他們下單了一份切好的果盤。

  薛沉卻沒有接果盤,而是看著虞春天的身後,衝她示意道:“你後面。”

  虞春天莫名,下意識地回頭看去,才發現大門還敞開著。

  “我不是關門了嗎?”她有些迷糊地撓了撓腦袋,“瞧我這記性。”

  說罷就要回去關門,但腳步剛剛抬起來,又驀地停在了半空。

  她愣愣地看著地面,從門口到她所站的地方,這短短數米長的一段路不知怎麼地,突然變得濕漉漉的。

  “怎麼回事?外賣漏了嗎?”虞春天心裡不禁有些發毛,“……可是我沒有點湯啊。”

  事實上,即使是湯漏了也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地板上太濕了,就像是被潑了水一樣,水漬積得太多,還往兩側流去,而最驚悚的還是水漬中漂浮的東西。

  “為什麼會有水草在這裡?!”虞春天沒忍住叫出聲來。

  那水漬中漂浮的,分明是幾片水草的葉子。

  她再遲鈍,也知道這情況絕不正常,哪裡還敢去關門,幾乎是本能地往茶幾後面,薛沉他們的方向靠過去。

  薛沉見狀安撫道:“別緊張,沒什麼大事。”

  他的語氣很輕松,讓虞春天緊繃的心情也跟著稍安了一些,她訕訕笑道:“不好意思,我太緊張了,這是怎麼回事啊?”

  薛沉道:“沒什麼,就是來了個水鬼。”

  “??”虞春天剛放松的眼睛就是一凸,“什麼鬼?”

  與此同時,薛沉已經站了起來,伸手輕拍了虞春天的後腦勺一下。

  虞春天只覺得眼前一晃,定睛再看時,就見茶幾的前方,她原來站的位置上,赫然多了一個人。

  或者說,一個鬼。

  這鬼是個穿著T恤和牛仔褲的瘦高青年,露在短袖外的胳膊和凹陷的臉龐呈現陰冷的灰紫色,以及被泡發的腫脹感。

  他的肩膀耷拉著,腦袋低垂在胸前,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濕透,水漬順著他的發梢、衣擺和指尖不斷往下滑落,把地板打濕。

  這形像實在太陰森詭異,虞春天只覺得心髒猛地一縮,失聲叫道:“你是誰?”

  水鬼聽到她的叫聲,垂著的腦袋慢慢抬起來,露出黑洞洞的眼窩。

  虞春天這才發現,他的眼珠是一片純黑的顏色,不見眼白,並且眼窩也在不斷往外冒著陰冷的黑水。

  她還是這一次見到這麼可怕的鬼怪,雙腿不受控制地打起顫來。

  水鬼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形成一個瘆人的笑容,接著緩緩開口,拖長語調,慢騰騰地說道:“你們看得到我啊——”

  話音剛落,薛沉已經一拳捶了上去,“嚇唬誰呢。”

  水鬼:?

  虞春天:???

  水鬼根本沒想到有人這麼不講道理,問都不問一句就開打,登時憤怒地大叫:“你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鬼——”

  “就打你這個鬼。”薛沉一手抓住水鬼的頭部,一手抓住水鬼的小腿,接著一用力,跟擰衣服一樣把鬼整個一擰。

  “嘩啦”一聲,水鬼身上瞬間被擠出一大灘水來。

  薛沉嫌棄地大罵,“我最討厭這種上了岸還濕噠噠的東西,一點格調都沒有。”

  虞春天:“…………”

  她沒看錯的話,這個水鬼好像被擰成麻花了……她剛剛生出的對鬼的恐懼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水鬼被擰干以後,終於意識到自己跟對方的實力差距,趕緊哭著求饒:“大哥,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從來沒有害過人。”

  虞春天聞言罵道:“你下午都要把我拖進水裡了,還說沒害過人?”

  “你少冤枉好鬼!”水鬼一聽也很氣,“我之前見都沒見過你,什麼時候拖過你了?而且我又不是江倀,犯得著拖你嗎?”

  “不是你還能是誰?”虞春天見他狡辯,還要再罵。

  就聽薛沉接道:“確實不是他。”

  虞春天一愣:“什麼?”

  “他不是倀鬼,不需要尋找替身,沒必要害人。”薛沉說道,“而且,他的氣息,跟水草上的不一樣。”

  他松開水鬼,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簡蘭斯點燃了一道黃符,隨著火光燃盡,就見敞開的大門口處,出現了一串凌亂的,像是鴨掌一樣的腳印。

  虞春天頓時又緊張了起來:“這又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薛沉搖搖頭,陷入深思,“但是感覺能吃。”

  他還跟簡蘭斯征詢意見,“你覺得這個鴨掌,做個砂鍋煲怎麼樣?”

  虞春天:?

  被擰得干干的水鬼:??

  作者有話要說:

  那麼,到底是什麼?

  水鬼:嗚嗚嗚,還好我看起來不好吃。

 

 

82 東瀛妖怪▏原來是跟東瀛軍隊一起來的妖怪。

  虞春天簡直想給薛沉跪了,這東西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討論起能不能吃了!

  不過砂鍋鴨掌聽起來確實很美味,如果是鴨子成精就好了……請務必帶她一個!

  她情不自禁有些走神,就在這時,她的腳腕上突然被什麼東西抓住用力一扯。

  那東西的力氣極大,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啊——”的大叫一聲,整個人在慣性的作用下向後倒去。

  眼看著就要撲街,薛沉適時托了她的背脊一把,堪堪把她扶住。

  但虞春天並沒有放松,而是驚慌地叫道:“茶幾下有東西!”

  話音未落,茶幾已經“砰”的一聲,被簡蘭斯掀到旁邊的地上,躲在茶幾下偷襲的東西也露了出來。

  就在邊上的水鬼發出驚天動地的大叫:“這是什麼怪物!!”

  虞春天本來就夠緊張了,冷不丁又讓他嚇了一跳,沒忍住罵道:“你叫什麼叫?”

  水鬼都要哭出來了:“我害怕嘛!”

  虞春天:“……”

  躲在茶幾下的是一個長相奇特的怪物,形狀有點像人類兒童,但樣子又完全不是人的樣子。

  它臉上長著鳥一樣尖而扁的喙,皮膚是光滑的墨綠色,上面還附著惡心的黏液。

  它的身高大概有半米多,身板瘦瘦的,像猴子一樣微微佝僂,背上背著一個殼。露出殼外的四肢修長,手和腳都只有四指,手指和腳趾間都長著蹼,有點像青蛙,又有點像鴨子。

  最奇特的地方在於它的頭部,它的腦袋上像地中海一樣長著一圈長長的綠色頭發,露出來的中央部位是深藍的顏色,皮膚往內凹陷進去,形成一個像碟子一樣的形狀。

  碟中還盛著清水。

  薛沉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這種怪物,但並不妨礙他一眼認出這東西的來歷,他當場罵了一聲:“原來是個東瀛水怪。”

  虞春天不明所以:“什麼東瀛水怪?”

  簡蘭斯道:“是河童。”

  虞春天聞言恍然,難怪她覺得這東西的形像有點眼熟呢。

  現在訊息發達,她小時候看過許多東瀛國的動漫作品,也接觸過東瀛文化,當中有許多提及河童這種生物,因而她對河童也有些了解。

  河童是東瀛國民間傳說中的怪物,主要生活在河川和池子一帶,是一種水陸兩棲的妖怪,它們生來力大無窮,且具有法力很難殺死。

  據說河童有不同的品種,其中一些陰毒危險,滿懷惡意,會躲在水裡,趁機拉住人類的腳,把人拉進水裡溺死,然後吃掉。

  虞春天做夢都沒想到,那個抓她下水的怪物會是河童。

  玉瑟海裡為什麼會有河童?!

  她的念頭還沒轉完,河童已經發出一聲怪叫,張開雙臂猛地朝她的方向撲過來。

  虞春天大驚,這妖怪極為敏捷,她想要閃避根本來不及。

  這時旁邊突然寒光一閃,簡蘭斯用極快的速度抄起了虞春天放在邊幾上的水果刀,手起刀落,河童的雙臂已經被削去。

  綠色的手臂掉落地上,上面的黏液迅速干涸,腥臭發黑的血液從刀口處噴出來。

  河童發出凄厲的哀嚎,又被薛沉一腳踢飛出去。

  薛沉看著地上那兩條細細的,已經干枯萎縮的手臂,發出厭惡又失望的聲音:“可惡啊,不能吃。”

  虞春天卻沒心思再想這個,她瞪大眼睛,喉嚨發緊地提醒道:“它的手又長出來了!它看起來很生氣!”

  只見那只河童落地後敏捷地一滾,很快又站了起來,緊接著,它被切斷的傷口處發出“滋滋滋”的輕響,居然又重新長出兩條更光滑的手臂來。

  它揮了揮自己的新手臂,確定還是一樣靈活好用,於是又飽含怨毒地看向薛沉和簡蘭斯。

  它原本是來找虞春天的,現在,它改變了目標。

  河童的雙臂再次張開,胸膛劇烈地起伏,口中發出“呼嗷呼嗷”的聲響,與此同時,它的頭發猛地變長,就像有意識一般向薛沉和簡蘭斯飛過去,靈活地纏到他們的手腕上,並緊緊地繞了好幾圈。

  “是水草,是下午纏住我的水草!”虞春天叫道。

  纏在薛沉和簡蘭斯手上的,赫然是兩根細細的綠色水草,與下午在玉瑟海中拽住她的一模一樣。

  她可沒忘記,在水中拉她的那個力氣有多大,登時大急:“你們等等,我給你們切斷!”

  她正要去拿水果刀,就聽薛沉道:“不用。”

  說罷拉住草藤隨意一扯,水草應聲斷開,看起來輕輕松松。

  虞春天:“……?”

  這水草是河童的頭發幻化而成,上面帶著河童的法力,居然就被薛沉這麼隨手扯斷,河童登時暴怒,厲聲怪叫:“八嘎呀路!!”

  “該死的東瀛鬼子!!居然敢罵我!”薛沉臉色一變,拽著水草的一頭,用力一扯,直接把河童拉到了身前。

  他雖然不會東瀛話,但這句四字粗口耳熟能詳,誰沒聽過啊!

  虞春天見狀著急道:“薛大師,你小心點,我看動畫片裡說河童的力氣很大,能跟馬角力……”

  “知道了。”薛沉一邊應道一邊捏住河童的脖子,另一只手拉著河童頭上長出來的水草,把河童一圈圈給捆了起來。

  半分鐘後,河童身上被捆得跟線圈一樣嚴嚴實實,還有一撮頭發被抽出來掛到天花板的吊燈上,整個妖怪就這樣懸在半空中,跟沙包似的。

  ……薛沉也確實把它當成沙包在打。

  一頓正義的鐵拳後,河童徹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志,蔫蔫地垂在半空中,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只間歇發出“哼哼唧唧”的慘叫。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虞春天和水鬼也失去了世俗的恐懼,面目安詳地站在一旁。

  水鬼甚至慶幸地想,還好他只是被擰干了而已……

  薛沉卻還很不滿意,甩著手腕抱怨道:“這東瀛妖怪真抗揍,打得我累死了。”

  虞春天、水鬼:“……”

  算了,他力氣大他說了算。

  簡蘭斯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很熟練地給薛沉揉了揉手背,接著才去看河童,眉頭輕蹙:“這河童是哪來的?”

  玉瑟海是內陸澤湖,跟東瀛隔著千山萬水,怎麼會有東瀛的妖怪在此?

  總不能也是被召喚來的吧?

  可惜這河童不會中文,而他們也不會東瀛語,根本無從審問。

  薛沉問虞春天:“你們本地有河童的記載嗎?”

  虞春天懵逼地搖搖頭:“我只聽說過水猴子……”

  這時旁邊的水鬼突然想起了什麼,激動地舉手道:“尊駕,我知道這東西的來歷!”

  薛沉疑惑地看他:“你知道?”

  水鬼一接觸到他的眼神,身上不自覺抖了兩下,臉上露出討好之色:“我是聽大荒河的魚說的……”

  薛沉點頭:“坐下來說。”

  ……

  虞春天跟兩位專家一起坐到沙發上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審問水鬼。

  就還挺突然的。

  水鬼坐在他們的對面,已經老老實實化作正常形像,皮膚不發紫了,身上也不滴水了,乍眼看去,跟常人一般無二。

  水鬼自述,他原是鄰省省會的一名大學生,名叫柯博智,平時喜歡野外探險。

  前些日子他在網上看到有人說大荒河上出現了一個神秘漩渦,於是專門跑過來尋找那異像。

  他自恃經驗豐富,有自救的技巧,大荒河也不算十分凶險,便單槍匹馬地行動。

  經過數天的跋涉尋找,柯博智終於找到了那漩渦的所在,不料就在他准備拍照的時候發生了意外,跌進了水中,不幸溺亡,成了大荒河中的一縷幽魂。

  溺死鬼無法離開水底,他便在河中漂泊,期間結識了一些水族精怪。

  這河童的來歷,便是大荒河的精怪告訴他的。

  “我聽一條上百歲的老魚說過,很多年前抗戰爆發的時候,有東瀛軍隊來過玉瑟海一帶,裡面有個軍官就養了只綠皮妖怪,後來軍隊被游擊隊打跑,那軍官在大荒河邊切腹,綠皮妖怪卻留了下來,逃進了水裡。”柯博智說道。

  綠皮妖怪自此就在大荒河住了下來,它天生蠻力,又十分敏捷,還有法力,在河裡橫行霸道,濫殺無辜,引得當時的大荒河鎮守震怒,鎮守便對它進行了剿殺。

  不料這綠皮妖怪十分難對付,倒不是打不過,而是殺不死,它四肢被砍了能再生出來,軀干有殼保護,哪怕打碎了,只要它還有一口氣,最終總能復活。

  而且這東西十分狡猾,被圍剿過數次之後就躲了起來,從此再也沒有露過面。

  鎮守沒有精力一直跟這麼一只東西耗,見它不再出現鬧事,也就將其拋之腦後。

  如今近百年過去,當時的大荒河鎮守早已被調走,大荒河跟玉瑟海的生靈也不知換了多少代,還知道這綠皮妖怪的水族寥寥無幾。

  也就是那些老魚老蝦還記得這樁往事,不過它們也不知這綠皮妖怪是什麼東西,只是跟柯博智講過一些特征。

  柯博智也是剛剛才對上號,意識到這河童怕不就是那只東瀛來的綠皮妖怪。

  這麼看來,這河童這麼多年並非不鬧事,而是一直藏在玉瑟海湖底的某處,靜靜地觀察著周圍的水族和湖上的游客,等待出手的時機。

  聽完柯博智的講述,薛沉冷笑一聲:“原來是跟東瀛軍隊一起來的妖怪,難怪那麼陰毒。”

  東瀛人已經戰敗那麼多年,這妖怪居然還不思悔改,還敢對凡人出手。

  哪條龍都不可能放過它。

  “這可難辦了。”柯博智看著明明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卻還硬生生吊著一口氣的河童,憂愁道,“我聽那條老魚說,這東西根本打不死,要是一不留神又給它溜了,恐怕後患無窮。”

  “胡說,我已經百度到怎麼殺河童了。”薛沉一邊劃手機一邊說道。

  柯博智:“……百度?”

  薛沉:“有意見?”

  柯博智汗涔涔地擺手:“沒有沒有,網絡真偉大。”

  當年那些大荒河的水族要是能上網,也不至於被這綠皮妖怪欺負。

  殺死河童的辦法其實並不難,原來河童的法力全在於它頭上那個碟子的水裡,水越多河童力量就大,水變少河童也會跟著變弱。

  據說東瀛民間如果遇到河童,只要想辦法誘騙河童彎腰,讓它頭頂那個碟子裡的水流光,河童就會死去。

  柯博智聽完陷入深思:“可是我們都不會東瀛語,怎麼騙它彎腰啊?”

  薛沉一臉看智障的表情:“你是不是傻?”

  說完直接抓住被吊在半空的河童,把河童整只倒轉過來。

  “嘩啦”一聲,綠皮妖怪頭頂的水瞬間被倒了個精光。

  河童,卒。

  一般人對付河童需要智取是因為力量不如河童,薛沉顯然不存在這個煩惱。

  柯博智:“……”

  他是傻子!

 

 

83 水官印▏沒想到做了神還這麼危險。

  河童頭頂碟子裡的水被倒光以後,身上的黏液便迅速干涸,青皮萎縮,不一會,整只妖怪化作一具干屍。

  這只在玉瑟海湖底潛藏了近百年的東瀛妖怪終於徹底死亡。

  虞春天長長地松了口氣:“總算解決了。”

  又問薛沉,“是不是沒事了?”

  “還有點。”薛沉說道,目光轉向柯博智,“到你交代了。”

  簡蘭斯也同時看了過去,語氣中帶著審視:“你來這裡做什麼?還有,你為什麼沒有成為江倀?”

  既然在玉瑟海試圖拉虞春天下水的並不是柯博智,那柯博智為什麼會出現在虞春天家裡?

  最重要的是,柯博智意外喪命於大荒河中,正常情況下應該成為江倀,在柯博智方才的講述中,他初死的時候也確實無法離開河底。

  但是現在柯博智身上並沒有倀鬼的怨氣,還能離開水底,分明只是一個普通的鬼魂。

  柯博智看了虞春天一眼,訕訕地撓頭道:“是一個叫虞傑姝的老太太讓我來找虞小姐的,她讓我帶一個東西給虞小姐……”

  “等等,你說誰?”虞春天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激動地打斷道,“誰讓你來找我的?”

  她語氣太急切,柯博智被嚇了一跳,只好又重復了一遍:“虞傑姝。”

  虞春天整個人完全呆住了,訥訥道:“怎、怎麼可能?”

  薛沉見狀意識到事情恐怕不簡單,便問道:“怎麼回事?”

  虞春天滿臉的錯愕,好一會才應道:“虞傑姝是我的奶奶,但是……她已經過世二十多年了。”

  她平復了一下心情,才繼續把事情講完。

  原來二十多年前,亢陽江曾連日大雨,河水暴漲灌入大荒河,在大荒河跟玉瑟海一帶引發了嚴重的洪災。

  虞春天的奶奶虞傑姝當時是抗洪小組的組長,在帶村民轉移的過程中遇上潰堤,虞傑姝和抗洪小組拼盡全力,終於把村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但虞傑姝和小組其他成員卻不幸被洪水卷走,連屍骨都沒有找回來。

  “我聽村裡的老人說,當時的情況十分凶險,如果不是抗洪小組舍身救人,那次潰堤中恐怕會死很多人,我姓虞是也是家裡後來給我改的,為了紀念我奶奶。”

  提起這樁往事,虞春天神色中還有些悲傷,“洪災發生那年我才剛上幼兒園,我奶奶也才五十多歲,她對我特別好,我喜歡吃藕糖,她就每個周末去玉瑟海邊采藕,做給我吃,我跟她說等我長大了要好好孝順她,帶她去京城看故宮的……”

  說著說著,虞春天突然想起了什麼,盯著柯博智急切地問:“你在哪裡看到我奶奶的?是在陰司嗎?她過得怎麼樣?”

  柯博智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些懵,愣了一下才磕磕絆絆地應道:“不、不是……我是在大荒河那個漩渦裡碰到老太太的……”

  說到此處,他猶豫了片刻,才斟酌著繼續道,“老人家過得……不太好。”

  這個答案顯然出乎虞春天的意料,她難以置信地打斷:“怎麼可能?我奶奶怎麼會過得不好?”

  虞傑姝和抗洪小組當年是為了轉移村民而不幸遇難,洪災平息後,玉瑟海的村民還為他們舉行了大型公祭。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訴虞春天,她奶奶做的是功德無量的好事,去到陰司一定會受到嘉獎,修成正果,投得好胎。

  虞春天以前不信這些,但她看到奶奶這麼受人尊敬,心中多少得到些安慰,也曾想過,如果真有因果輪回,她奶奶一定能得到善報。

  現在,她親眼見到了水鬼,知道她奶奶的魂魄還留在世間。

  但是水鬼居然說她奶奶過得不好?

  這是虞春天萬萬不能接受的,她近乎迫切地追問,“我奶奶怎麼了?”

  柯博智似乎也不太清楚情況,但聽虞春天說了這些,臉上也露出了不忍,遲疑了一會,才將事情慢慢道來,“老人家是個好人,是她救了我……”

  原來柯博智意外喪命大荒河後,一開始確實被困在河底成了江倀,身上也生出了倀鬼特有的怨氣,本來只有等找到了替死鬼,才能得到解脫。

  沒想到前些日子,他渾渾噩噩間又回到了那漩渦附近,在那裡,他意外遇到了虞傑姝的魂魄。

  虞傑姝憐憫柯博智的遭遇,便為他消去身上的怨氣,並化解了倀的禁制,使柯博智得以掙脫束縛,離開河底。

  說到這裡,柯博智還感到很奇怪,“之前那些魚精明明跟我說,江倀很難超度,非得害一個人作替身才行,搞得我心理壓力好大,還好老人家幫了我,我嚴重懷疑那些魚是不是在騙我……”

  “不是,它們沒有騙你。”薛沉開口接道,“只是你運氣好,遇到了虞老太太。”

  這時簡蘭斯也想起了薛沉白天跟他說過的話,臉上露出恍然之色:“虞老太太,乃是大德之人。”

  他們在玉瑟海邊討論“水猴子”的時候,薛沉就提到過,倀鬼除了找替身之外,還有一個解脫的辦法,就是遇到大德之輩為他們超度。

  虞傑姝當年為救村民而亡,死後受過公祭,毫無疑問是具有大德的人物。

  但是,這還不夠。

  要超度倀鬼,除了具有大德,還要具備一定的法力,虞傑姝生前不過是一介凡人,法力又是從哪裡來的?

  薛沉若有所思,問柯博智:“你剛剛說,老太太讓你帶一個東西給虞小姐。”

  “哦哦,對。”柯博智點點頭,接著雙手並在胸前,掌心朝上作捧狀,口中默念一段口訣,隨著口訣落下,他的掌上金光一閃,一方黑色的印鑒現了出來。

  柯博智把印鑒遞給虞春天,道,“虞小姐,老人家讓我把這個給你,讓你帶著這個去亢陽江求拜龍王,請龍王顯靈。”

  虞春天懵著臉接過印鑒,那印鑒顯然不是陽間之物,在柯博智手上看起來沉甸甸的,虞春天拿起來卻毫無重量,如同無物,她迷茫地問:“這是什麼東西?”

  柯博智搖搖頭:“我也不清楚,老太太沒有跟我說那麼細。”

  薛沉神色卻陡然一變,沉聲道:“這是地方水府官印。”

  “水府官印?”虞春天更加茫然,“那是什麼?”

  薛沉示意她把印鑒翻過來,“你看看底下的字。”

  虞春天依言把印鑒倒過來,就見底座刻著六個篆書小字,因為印章上的字是反過來刻的,她分辨了一下才認出那幾個字乃是“大荒水府令印”。

  薛沉看著那枚官印,心中已然有了猜測,沉聲說道:“我想,虞老太太過世之後,應該是修得了正果,成為了大荒水府的某位神官。”

  在古時候,華夏民間常有大德之人死後封神的傳說,這些故事固然有過加工潤色,但也不是全然的空穴來風。

  事實上,如果一個人生前能夠得到廣泛的贊譽與認可,死後又功德加身,修得圓滿,確實有可能獲得神位。

  虞傑姝既有大德,又有功績,且享受過村民公祭,放在古時候,已經達到了封神立廟的標准。

  現在民間沒有立廟的習慣,但天庭是很有可能給虞傑姝發放編制的。

  而按照天界一貫的傳統,虞傑姝是因抗洪遇難,最有可能進入的部門便是事發當地主管風雨、治水等工作的水府。

  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麼虞傑姝會有大荒河水府的官印,因為她就是水府神官。

  同樣,也就能解釋為什麼她可以破去柯博智身上的倀鬼禁制。

  她既已成神官,便有了相應的法力。

  聽完薛沉的解說,虞春天徹底呆住了,愣愣地問:“你是說,我奶奶可能做了大荒河的水神?”

  薛沉點頭:“我想是的。”

  虞春天卻並沒有因此感到開心,反而更不能理解:“可是,如果她真的成了神,怎麼還會過得不好呢?”

  薛沉目光淡淡地掃向柯博智:“虞老太太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好像不能離開漩渦那裡。”柯博智看了看虞春天的臉色,想了一下,才委婉地說道,“那個漩渦的水很急,精怪平時都不太敢從那裡經過,老人家的魂魄就在漩渦的中間,日日遭受河水的衝刷……”

  虞春天對魂魄的世界不太了解,但只想像了一下那場景,也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好受的事。

  生人受水流衝刷尚且會難受,魂魄不過是一股精氣,日日受這樣的折磨,又該多痛苦?

  她眼眶泛紅,聲音也禁不住發堵:“為什麼會這樣啊?”

  薛沉面色如霜,說道:“她可能被下了禁制。”

  按照柯博智的描述,虞傑姝分明是被困在了漩渦之中無法離開,受過公祭的大德之人,不可能成為倀鬼,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被什麼人下了禁制。

  就像井龍王金望月一樣,它也是因亢陽江龍王的禁制而無法離瀾光山一帶。

  大荒河水府隸屬亢陽江,是亢陽江龍王的下屬,虞傑姝讓虞春天帶著水官印去求拜亢陽江龍王,或許就是為了請龍王顯靈,去大荒河解救她。

  這時簡蘭斯突然想到了什麼,說道:“烏城大旱,會不會跟這件事有關?”

  按說,各地的降水、治水工作都是由當地水府管理,烏城一帶大旱多時,亢陽江龍王與人間的感應變弱,本地水府也無聲無息。

  修行界此前以為是本地水神缺位的緣故,畢竟這也是常有之事。

  就好像之前陽南溪的龍王廟鎮守因不滿陽南地方太小而跑路,之後那裡的龍王廟就空了下來一樣。

  但如果薛沉猜測無誤,虞傑姝就是大荒河水府新的水官的話,那本地大旱,很可能不是水神缺位,而是水神被禁錮了起來。

  柯博智作為一只新死沒多久的水鬼,聽得一愣一愣的,有種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感覺,一臉心有戚戚地說:“沒想到做了神還這麼危險,還好我是鬼……”

  薛沉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做鬼也有概率被打的。”

  柯博智:“……咳。”

 

 

84 渦流▏我願稱之為,全村吃飯怪。

  虞春天沒有按照虞傑姝的安排去亢陽江求拜龍王,一是真相未明,她想先去找她奶奶。

  二則虞春天此前也聽分神小組的人說過,如今人間與亢陽龍王的感應微弱,修行界的人尚且無法請得龍王顯靈,她不認為自己有比修行人士更強的能力。

  相對來說,工作組請來的兩位專家才是她目前能求助的最好人選。

  正好薛沉和簡蘭斯也想去看看情況,於是虞春天便開車帶著他們,由柯博智領路,一起前往大荒河的漩渦。

  路上,薛沉對這個“漩渦”表示疑惑:“這個漩渦是什麼東西?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大荒河是亢陽江流域內比較有名的支流,作為龍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了解。

  這河發源自亢陽江,另一頭注入玉瑟海,河面遼闊,但河水並不湍急,更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漩渦。

  “應該是今年才出現的,位置很偏僻。”接話的是虞春天,作為本地人,她對大荒河的情況更加了解,解釋道,“年初有幾個驢友在大荒河岸邊徒步的時候無意間碰到,拍了照片發到網上,當時還引起了小範圍的討論。”

  “……烏城地質局之前派人去看過,猜測可能是地陷造成的,這裡的河床下有一道暗河,但是水流實在太急了,本地的設備不夠,還沒有辦法下水勘測,只能先登記起來。”

  說到此處,虞春天用余光掃了副駕駛的柯博智一眼,語氣不是很好,“那地方很危險,本地旅游部門已經發過警告,讓驢友不要靠近。”

  柯博智自然知道她話裡的意思,撓了撓頭,心虛地低聲道:“我以為我經驗豐富,一定不會出事的……可惜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虞春天深深吸了口氣,終究什麼都沒說,只壓著聲音問道:“你家裡知道你出事了嗎?”

  “知道了。”柯博智神色有些低落,“不過我爸媽離婚很多年了,當年都不想要我,現在也不是很在乎……”

  他沒有把話說完,只又打起精神,強笑道,“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想去哪就去哪,也不用考慮其他人,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

  “那是你運氣好,遇上了虞老太太。”薛沉像是隨意地瞟了他一眼,語氣淡淡,“不然你還不知要在河底困多久。”

  柯博智一想也是,便垂著頭不好意思再說話了。

  車行的位置越來越偏,漸漸沒有了道路,更不見有人活動的跡像,全憑著柯博智的提示在行進。

  靠近了漩渦所在的河段,四處都是半人高的荒草,亂石也多,開車已經無法再深入。

  虞春天只好把車停下,三人一鬼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河邊走過去。

  柯博智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們爬上一處小土坡,從土坡往下看去,正好能俯瞰大荒河。

  “就在那裡。”柯博智指著河面的方向說道。

  薛沉和簡蘭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寬闊的大荒河河心處,果真有一個漏鬥一樣的漩渦。

  那漩渦面積很大,中心深不見底,水流洶湧湍急,仿佛能將萬物吞噬,乍眼一看,視覺衝擊力很大,叫人不禁毛骨悚然。

  薛沉幾人站的距離有些遠,視線被河水擋住,看不到漩渦中心處的情形。

  “我出意外的地方離這裡不遠,做了溺死鬼後,我的神智一直不是很清醒,每天在這一片來來去去地打轉,那天追著一條魚追到這附近,沒留神差點被這漩渦給卷了進去,還好碰上了老太太。”

  柯博智說著突然“咦”了一聲,有些奇怪地撓撓頭,“是我看錯了嗎?我怎麼覺得這漩渦又變大了,我出意外的時候還沒這麼大的……”

  “不是你看錯了,是真的變大了。”虞春天看著那洶湧的漏鬥狀水流,微微眯了下眼,“之前官方登記的時候勘測過漩渦的大概面積,當時的記錄只有二十米寬……”

  而他們現在所看到的漩渦,目測最少有三四十米寬,距離上次登記,也不過短短數月時間。

  柯博智“臥槽”一聲:“這也太快了吧,那要是繼續大下去還得了,這一片會不會整片陷下去啊?”

  “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虞春天神色凝重,“但是如果漩渦繼續擴大,應該會影響到大荒河的航運還有河的生態……”

  不過比起未來可能發生的危機,當務之急是先找到虞傑姝的魂魄。

  只是河面遼闊,漩渦滾滾,猶如無底的澎湃深淵,根本不是普通人類所能接近的。

  虞春天有些後悔剛才衝動行事,只跟薛沉和簡蘭斯二人前來,他們對付鬼物雖然厲害,但面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怕也是無能為力。

  她想了一下,說道:“要不我們先回去吧,我去找專業的救援隊伍,他們有直升機……”

  柯博智也點點頭:“只能這樣了,這漩渦邪門得狠,誰知道下面是什麼東西,我是鬼都不敢靠近。”

  薛沉卻搖了搖頭:“不用,我跟師兄能過去。”

  虞春天聞言一急:“絕對不行,不管你們水性多好都不能下去,這可不是逞能的時候……”

  她還沒把話說完,突然整個人噎了一下,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眼睛中徐徐露出迷茫,“……呃?”

  柯博智也驚了,當場“臥槽”一聲,雙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只見簡蘭斯從背上解下一把銀色的長劍,然後跟薛沉一起……御劍飛了起來?

  還是穿著T恤和休閑褲,畫面不要太違和。

  其實對龍來說,直接下水比御劍飛行還要靈活得多,不過薛沉現在困於凡胎,下水還得使用避水法,增加了些許不便,倒不如先與簡蘭斯一起把情況查探清楚再說。

  薛沉立於薔薇審判之上,微微俯首,將掌心在虞春天面前攤開:“虞小姐,請你先把大荒水府官印給我吧,如果能找到老太太,我自會向她說明。”

  人都在面前起飛了,虞春天哪還有不信的,當即將官印捧了出來。

  薛沉一掐指訣,官印便飛到他的掌中,他將官印收好,便示意簡蘭斯動身。

  簡蘭斯凝神催動,薔薇審判泛出白光,如同一道銀虹劃破長空,托著兩人疾飛向大荒河心處。

  虞春天和柯博智看著他們的背景,一時心情復雜。

  柯博智擦了擦濕潤的眼眶,悲從中來:“為什麼他們還是人就能飛,我都做了鬼了,出行還得蹭車……”

  虞春天:“……”

  她也很想知道呢。

  ……

  薔薇審判飛過廣闊的河面,抵達漩渦的上方。

  從上往下看,整個漩渦如同不見底的深淵巨口,吞噬著大荒河的水和生靈,磅礡的水流攪起漫天的水汽和白色的泡沫,水聲轟然,震得人心頭隆隆作響。

  在巨大的漩渦中心處,一個小小的身影漂浮其中。

  那是一個頭發花白的女性,約莫五十出頭,身上穿著古制的官袍。

  她垂首而立,洶湧的流水繞著她急轉,不斷從她的身上衝刷而過,直衝得她渾身濕透,臉色發白,但她只緊緊咬著牙關,一動不動。

  再細細分辨,依稀能從她五官中看出幾分虞春天的樣子。

  “是她。”薛沉道。

  簡蘭斯點點頭,催著薔薇審判下沉,進入漩渦中間。

  水流形成的牆壁環繞著他們,水聲更大,震耳欲聾,四濺的水花落在他們身上,將他們的發梢和衣服打濕。

  龍對水有著天然的敏銳,薛沉置身其中,很快察覺到不對勁,沉聲道:“這不是自然形成的漩渦。”

  簡蘭斯也感受到了潛藏其中的危險氣息,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熟悉感,他眉頭輕蹙:“我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個……”

  說話間,兩人靠近了虞傑姝,在她身前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虞傑姝感應到了生人的氣息,緩緩抬起腦袋看了過來,眼中露出訝然之色:“你們是誰?”

  她的聲音很虛弱,卻衝破巨大的水聲,清晰地傳入薛沉和簡蘭斯耳中。

  這便是屬於神官的法力。

  “我們是虞春天的朋友。”薛沉掌心朝上,黑色的水官印現了出來,“來救你的。”

  “你們是春天的朋友?”虞傑姝更加驚訝,很顯然,她從來沒有想過,凡人能夠來到此處尋她。

  同時,她臉上也露出緊張的神色,“你們來這裡做什麼?我不是讓春天帶著官印去亢陽江求拜龍王,請龍王顯靈,來此救我嗎?”

  薛沉道:“現在沒時間解釋,反正我們找到你也一樣,你稍等,我為你解開禁制……”

  “不行,你們快走。”虞傑姝急聲道,“這裡有個怪物,你們打不過它的,趁著它還沒發現快點離開,晚了就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漩渦的中心處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如雷般的吼聲。

  虞傑姝臉色陡然一變:“不好,它發現了!”

  隨著可怕的吼聲落下,漩渦四周的水壁上,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

  那影子大得可怕,潛藏在水流之中,順著漩渦的方向游動,一眼看不到頭和尾……幾乎可以說,這頭巨大的怪物,就是漩渦本身。

  簡蘭斯眼中露出恍然之色,語氣也變得森冷:“渦流怪,普利斯特斯。”

  又是一頭來自北方海域的怪物。

  薛沉並不意外,只打量了一下這怪物的體型,琢磨道:“我願稱之為,全村吃飯怪。”

  簡蘭斯:“嗯?”

  薛沉攤手:“就是夠全村一起吃的那種妖怪。”

  簡蘭斯:“……”

  作者有話要說:

  渦流怪普利斯特斯(pristes)資料參考自《海怪》,原資料裡的普利斯特斯原型可能是一種鯨類。

  本文做了大量私設,增加了魔法和制造漩渦的設定。

 

 

85 奇跡普利斯特斯▏以騎士的忠誠起誓。

  在北方海域的群島以北,暖流和北極洋流的交彙處,環境變得越發凶險惡劣,那裡的海域開始呈現渦流狀旋轉。

  漩渦之中,潛藏著一頭黑色的巨型海怪,那怪物像山一樣巨大,身長達到數十米。

  這頭怪物生性凶殘,會掀翻船只,吞食人類,被當地海員稱為“渦流怪”,也叫普利斯特斯。

  現在,這頭本應該生活在極寒地區的怪物,赫然出現在華夏的大荒河中。

  在簡蘭斯說出渦流怪的名字後,漩渦的水中也傳出一道悶悶的聲音。

  “我感受到了那把劍的力量,沾著利維坦的鮮血……啊,是蘭斯家族的騎士來了嗎?”

  薛沉松了口氣:“還好這東西說的是英語,不是什麼方言。”

  看來渦流怪的受教育程度要比鸮面鯨傑拉德好一些。

  簡蘭斯點頭道:“普利斯特斯生活的地方經常有船只經過,它能用英語跟人類對話。”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水中再次傳出渦流怪的聲音:“蘭斯騎士,為什麼不回答我?你是專門來追捕我的嗎?”

  簡蘭斯目光在那黑色的影子上掃過,淡聲回答:“本來不是……現在是了。”

  “桀桀桀桀桀——”

  渦流怪似乎很滿意簡蘭斯的答案,發出一串得意的笑聲,緊接著,巨大的黑色影子破水而出。

  出水的同時,它身上泛出一層淡淡的光暈,在眾人還沒看清它樣子的時候,怪物已經化作了一個西方青年的模樣,憑空漂浮於半空中,與薛沉和簡蘭斯遙遙相對。

  青年長著一頭齊肩的黑色頭發,眼窩凹陷,藍色的眼珠盯著長劍上的兩人看了一會,突然原處打了個轉,衣擺隨著他的旋轉也飛揚了起來。

  薛沉看得一頭霧水,問簡蘭斯:“他在干什麼?”

  簡蘭斯似乎也很不解:“不知道……”

  就見渦流怪轉完一圈後,又“桀桀桀”地大笑出來,衝著簡蘭斯得意地眨眨眼:“蘭斯騎士,看到了沒?”

  簡蘭斯陷入了沉默,片刻後,他認真地向薛沉解釋:“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這些怪物。”

  倒是薛沉覺得渦流怪的動作有些眼熟,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班裡的女同學玩的某個換裝游戲裡的人物,在換完裝後就會作出類似的動作。

  薛沉試探著問:“奇跡普利斯特斯?”

  “Yes!”渦流怪眼睛一亮,顯然對這個稱呼非常滿意,“奇跡普利斯特斯,真是精准的描述!”

  他說著又轉了兩圈,還把手舉在身前作展示狀,“蘭斯騎士,你看到了嗎?我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能變成人的樣子,看看,這是我的手,我還有腳,而這些,全都是我自己變出來的,不是跟邪惡的巫師交換的哦,這簡直就是奇跡……啊,我就是奇跡普利斯特斯!”

  本身是龍的薛沉:“……”

  已經看過太多能化形的華夏精怪的簡蘭斯:“……”

  渦流怪在展示了自己全新的形像之後,便得意洋洋地看著簡蘭斯,等著看他露出震驚的表情,結果卻只等到了兩張冷漠的臉。

  這反應出乎渦流怪的意料,讓他感到十分不快。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不滿地“哼哼”兩聲,說道:“你在假裝鎮定嗎?蘭斯騎士,我變成了人的樣子……這是你第一次看到能夠變成人的魚吧?不要掩飾你內心的震撼,大膽地表達出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的!”

  薛沉:“……”

  簡蘭斯輕咳一聲:“我也是第一次跟普利斯特斯交流……”

  換言之,他以前也不知道這怪物思路這麼清奇。

  薛沉看著渦流怪,面無表情地用英語應道:“沒有,不震撼,心情很平靜。”

  “不可能!”渦流怪臉色一變,哼道,“你們在嘴硬!我這麼大一條魚在你們面前變成了人,你們怎麼可能不激動?”

  他眼睛滴溜溜一轉,看向簡蘭斯,昂首道,“騎士,你以前看過北方海域的魚變成人嗎?”

  “看過。”簡蘭斯神色平靜,“你以前的鄰居傑拉德也變成人了。”

  “傑拉德?”渦流怪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它也能變人?”

  “是哦。”薛沉無情地接道,“而且他變的樣子比你好看。”

  渦流怪登時大怒,吼道:“不可能,傑拉德臉上都是毛,怎麼可能比我好看!”

  他努力瞪大自己的眼睛,“看我的眼睛,多麼藍,這可是大海的顏色,傑拉德的眼睛只是最普通的棕色,他怎麼跟我比!”

  “那又怎麼樣?”薛沉施施然攤手,輕描淡寫道,“我喜歡棕色的頭發和眼睛。”

  師兄的頭發就是棕色的,眼睛也是接近棕色的琥珀色,多好看!

  簡蘭斯站在薛沉的身後,聞言看了一眼薛沉的發頂,心想:我喜歡黑色的頭發。

  渦流怪簡直要被薛沉氣死了,發乎“呼呼”的喘氣聲,怒道:“隨便你,我才不在乎你喜歡什麼,反正你只是沒有眼光的華夏人!”

  他抬頭挺胸,下巴高高揚起,擺出一副高冷的樣子,“外表不過是膚淺的東西,一點都不重要,要做成功的海怪,最重要的當然是實力……騎士,你看到了,我還會飛哦!”

  簡蘭斯:“傑拉德也會。”

  “……”渦流怪大怒,“傑拉德到底還會什麼?”

  薛沉道:“他還交了個華夏的女朋友,是一個會變成人的鱷魚精。”

  雖然是被鱷魚精強搶的,不過四舍五入,也差不多了。

  “什麼?他連女朋友都有了?”渦流怪臉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羨慕的表情,“它長得那麼奇怪,居然還比我先找到女朋友!”

  薛沉:“……”

  他實在很想說,你們都差不多奇怪,大哥就別說二哥了吧。

  大概是被傑拉德交了女朋友的消息刺激到,渦流怪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眼神中燃燒起熊熊的鬥志:“既然這樣,我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我的實力……我要讓華夏的女妖怪知道,我才是地球上最強的魚,選男朋友就應該選我這樣的!”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漩渦的水流更急,四周的水壁仿佛按了加速鍵一般,急速旋轉了起來。

  水聲轟然,鋪天蓋地。

  懸浮於漩渦中心的虞傑姝不懂英文,只聽那兩個年輕人和渦流中竄出來的怪物一通“嘰裡呱啦”的對話後,漩渦的水就變得躁動了起來。

  想也知道這是渦流怪發怒的征兆。

  虞傑姝不知兩個年輕人的身份,但她對渦流怪的實力很熟悉,便著急地喊道:“不好了,這個怪物要殺你們,它能控水,在水裡你們打不過它的,我來拖住它,你們爭取時間快走——”

  她的叫聲引起了渦流怪的注意,渦流怪不耐煩地罵道:“這個老太太話真多。”

  說著一揚手,一道水流從旁邊衝出來,潑到虞傑姝的身上,虞傑姝被兜頭嗆了一下,不得不停下說話。

  “看,騎士,我控水多厲害!”渦流怪情不自禁又炫耀了起來,“現在我能精准地使用小的水流,還能把水做出各種形狀哦。”

  渦流怪這種體型巨大的海怪,雖然天生具有魔法,但沒有經過系統化的修煉,法術很粗糙,以前只能制造巨浪和漩渦。

  而現在,渦流怪的法術明顯精深了不少,他對此也很自得,跟導購員一樣,指著周圍旋轉的水流,驕傲地介紹,“你們看,這個漩渦是我精心設計的,一圈一圈的,紋路又細又密,多麼精美,等我再強一點,我還打算在漩渦上做出更多花紋來,就像古羅馬宮廷的柱子那樣……可惜,蘭斯騎士,你沒有機會看到我的作品了。”

  “你是說這種嗎?”薛沉掌心向上,都不用念咒訣,一道水流在他手掌的上方凝聚成型,化作了一根羅馬柱的樣子。

  龍乃水族之首,對水的掌控是天然的。

  渦流怪:“……?”

  “Why!!!”渦流怪的臉都變形了,“為什麼你也能控水?還能做出這麼好看的形狀!”

  薛沉露出攀比的微笑:“還有更好看的形狀。”

  他說著心神一動,手上的水柱變了個形狀,化作一個字母單詞:FUCK.

  渦流怪:“……!”

  “你竟然敢罵我!!”渦流怪大怒,仰天發出一聲長嘯,“現在我真的生氣了,你們兩個,今天全都要死在這裡!!”

  隨著吼聲落下,原本還算平靜的漩渦壁驟然洶湧了起來,河水澎湃,掀起鋪天蓋地的巨浪,咆哮著撲向身處漩渦中薛沉和簡蘭斯,試圖將他們淹沒。

  簡蘭斯臉色微沉,他能感覺到,渦流怪確實比以前厲害了許多。

  好在,他的修為在這段時間也精進了不少,他附到薛沉頰邊,目光堅毅:“小沉,別擔心,有我在。”

  ……

  那天,簡蘭斯向埃莉諾坦白自己的心跡。

  他告訴埃莉諾,他的心受到了一個人的影響。

  他因為這個人而開心、躁動、雀躍,也變得貪婪、自私、妒忌。他期待與這個人在一起,又總是擔心這個人。

  他不再是一個無私的騎士,欲念使人脆弱,他擔心自己不再是一個合格的騎士。

  而埃莉諾告訴他,脆弱是勇敢的背面。

  當騎士開始感到擔心、害怕的時候,也是騎士變得更強大、勇敢的時候。

  “母親,我想你已經猜到了。”

  蘭斯騎士在月光的照耀下,坦誠了自己的心。

  “我愛上了他。”

  而埃莉諾的回答是:“蘭斯,如果你愛他,就變得更勇敢、堅定,去保護他。”

  ……

  簡蘭斯從身後抱緊薛沉,以騎士的忠誠起誓:“小沉,請讓我保護你。”

 

 

86 法令▏我今天要吃生魚片,吸溜~

  騎士的力量來自於信念。

  此刻,薛沉便是簡蘭斯的信念。

  在騎士明確自己的心意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堅不可摧的意志——想要守護一個人的意志。

  滔天的巨浪呼嘯著撲向站在劍上的兩個人。

  被禁錮於漩渦中心處的虞傑姝嗆著水發出急迫的吶喊:“你們、你們快逃啊——”

  ……

  岸邊的土坡上,焦急地等待著的虞春天和柯博智臉色陡然一變,柯博智大驚失色:“虞小姐,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起那麼大的風浪?”

  只見原本還算平靜的大荒河面突然間風雲變幻,河水無端掀起驚濤,呼嘯著撲向那個巨大的漩渦。

  漩渦幾乎在同一時間崩潰,本來成漏鬥形的河水如山洪決堤,咆哮著湧進中心,將中間的空隙填滿。

  “事情恐怕不簡單。”虞春天有了前車之鑒,可不覺得這是自然現像,心中登時一緊,“糟了,兩位專家還沒有出來。”

  “那現在怎麼辦?”柯博智看著那洶湧的波濤,再看看自己虛弱的靈魂,急得團團轉,“我們這也幫不上忙啊!”

  “我先聯系工作組的人,請他們找救援隊伍過來,還有這方面的大師。”虞春天勉強保持著冷靜,掏出手機正要撥號。

  這時柯博智突然“啊”了一聲,指著河心處叫道:“虞小姐,你看那裡——”

  虞春天動作一頓,視線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那個本來中空的漩渦已經被河水填平,碧波翻滾,掀起將近半人高的巨浪。

  在如怒的波濤中,一把泛著白光的銀色長劍破水而出,斜斜地飛向半空。

  薛沉和簡蘭斯穩穩地踩在劍身之上,兩人的頭發和衣服都已經全然濕透。

  柯博智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好帥!”

  長劍之後,一道黑色的人影緊隨而出,黑發藍眼的西方青年破開水面,他的腳下,河面像噴泉一樣噴起一道水柱,他就虛虛地踩在水柱上,與薛沉和簡蘭斯遙遙相對。

  柯博智頓時茫然:“怎麼冒出來個外國人?”

  虞春天凝眉:“恐怕不是外國人。”

  “不是嗎?”柯博智更迷茫,“這怎麼看也不像華夏人啊……莫非是少民?哪個民族長這樣啊?”

  虞春天:“……我意思是外國妖怪。”

  柯博智:“哦哦。”

  ……

  水柱上,渦流怪傲然而立,雙手負在身後,雙目盯著簡蘭斯,臉上露出訝異之色:“騎士,你的精神力很強,居然能衝破我的漩渦,現在這麼厲害的騎士可不多了,我在北方海域這麼多年只見過一個,是與你同樣來自蘭斯家的埃莉諾女爵……我以為在她之後,再也不會有這麼厲害的騎士了。”

  簡蘭斯目光如霜,冷冷道:“埃莉諾是我的母親。”

  “你是埃莉諾的孩子?”渦流怪露出恍然之色,“那就難怪了,只有埃莉諾的血脈,才會這麼強大。”

  他說著突然搓了搓手,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太好了,當年埃莉諾殺了深淵惡龍利維坦,北方海域的魚都說,誰如果能殺了埃莉諾,就可以成為海域新的大哥……你是埃莉諾的孩子,殺了你也一樣。”

  仿佛已經預見了即將到來的美景,渦流怪忍不住仰頭“桀桀桀”地笑出來,“沒想到,新大哥竟是我自己。”

  薛沉、簡蘭斯:“……”

  簡蘭斯冷聲道:“我母親能殺了利維坦,我連你都對付不了的話,那就枉為蘭斯家族的騎士了。”

  渦流怪不慌不忙地挑了下眉,目光落在托著他們的薔薇審判上:“可是,騎士,你要怎麼跟我打呢?斬殺了利維坦的劍現在要載著你們,你打算用拳頭對付我嗎?還是拿起你的劍,讓你那位弱小的人類朋友掉進水裡……我會趁機制造漩渦把他卷走哦。”

  簡蘭斯面色一凜,正思考是不是先把薛沉送回岸邊。

  就見薛沉打了個響指,說道:“問題不大。”

  話音落下,無數水珠在他們腳下凝聚成型,空氣中的水汽化作兩把新的劍,代替薔薇審判,分別托住了他們。

  與此同時,薛沉掌心向上,薔薇審判泛著白光飛入他的掌中。

  剛才還得意洋洋的渦流怪:???

  媽的!忘了這個人類也會控水了!

  薛沉把聖劍遞給簡蘭斯,鄭重道:“騎士,你的劍。”

  簡蘭斯接過薔薇審判,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薛沉的影子:“謝謝。”

  他雙手握住劍柄,將聖劍豎起舉在身側,薔薇花藤綻出光芒,帶著騎士無與倫比的意志,飛向前方的怪物。

  強大的騎士力量在河面上蕩開,簡蘭斯所過之處,洶湧的波濤隨之平息下來。

  “不可能,你的精神力怎麼又變強了?才過了五分鐘?!!”渦流怪大吃一驚,但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

  他飛快念了兩段口訣,雙手指向簡蘭斯的方向,他所指之處,河水瞬間暴漲,在半空中形成漩渦的形狀,猶如龍卷風般,呼嘯著將簡蘭斯吞了進去。

  岸邊的土坡上,柯博智發出“啊啊啊——”的一串尖叫:“簡先生被卷進去了——”

  “閉嘴!”虞春天罵了一聲,卻也只能緊張地攥住拳頭。

  薛沉看著那幾乎連天接地的恐怖漩渦,眉頭微蹙,沒想到這個渦流怪居然修煉出此等法力,難怪這麼囂張。

  怕簡蘭斯受困,薛沉心念一動,飛快掐了個指訣。

  龍息順著他所指的方向蕩開,落到那漩渦之上。

  漩渦的速度稍稍和緩了一些,但是,並沒有就此平息下來。

  薛沉眼中露出訝然之色,飛快地再次掐訣,漩渦又是微微一滯,隨後又繼續翻滾攪動起來。

  “怎麼會這樣?”薛沉心中暗忖。

  龍天生具有控水的能力,這是其他任何水族都比不上的。

  但此時此刻,他居然無法控制住渦流怪制造的漩渦,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

  渦流怪的法術雖然精深,但遠遠沒有達到能隨心所欲地統御水源的程度。

  方才在困著虞傑姝的漩渦裡的時候,渦流怪尚且不能控制水流作出他心愛的羅馬柱的樣子,這說明,渦流怪的修為根本沒到那境界。

  薛沉可以肯定,渦流怪在控水方面,是遠不如他的。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無法控制物流怪的漩渦。

  在薛沉思考的時候,渦流怪也察覺到了薛沉加諸在漩渦上的法力,不過他並不擔心,反而得意地笑了出來:“你是想控制我的水嗎,凡人?別想了,這條河的水是我的,只有我能控制。”

  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他又念了兩句咒訣,更多的河水湧上來,補充進了漩渦了。

  漩渦更大,仿佛咆哮的巨獸。

  “我感受到了騎士的精神力……他在我的漩渦裡掙扎!”渦流怪慢悠悠地說道。

  “你可真會吹牛。”薛沉根本沒有被他唬到,“你的漩渦連我的水劍都沒碾碎。”

  薛沉能感應到他以法力凝聚的那把水劍在漩渦中尚且完好,簡蘭斯的力量比水劍強多了,自然也不會有事,不過是暫時被漩渦困住了。

  思及此處,薛沉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渦流怪制造了那麼大的漩渦,卻無法破壞兩把小小的水劍……因為,那兩把水劍是薛沉以氣流凝結而成,而非直接取自大荒河中的水。

  渦流怪剛才還說——“這條河的水是我的。”

  薛沉恍然大悟。

  渦流怪的控水能力確實遠不如他,只是,這條河的水被下了某種法令,成為了渦流怪的水域。

  換言之,渦流怪現在是這條河的“主人”,更准確的說法是,他現在是這裡的“水神”,整條河都要聽他號令。

  如果薛沉的精魄完好,或許還可以強行反客為主,但現在他的精魄還差了一點,便是這一點,讓他棋差一著。

  可是,渦流怪明明是一個外國來的妖怪,怎麼會是大荒河的水神?

  薛沉心念電轉,眼神冷冷地掃過寬闊的河面,看向更遠的,目所不能及的源頭……

  大荒河,是亢陽江支流,是亢陽江龍王的屬地。

  只有亢陽江龍王的法令,能在這裡生效。

  薛沉再次掐訣,龍息蕩開,但是依然無法平息下被渦流怪控制的水……被真正的龍王法令控制住的水。

  薛沉抬頭,看向那足以撕裂整條大河的漩渦,簡蘭斯仍然被困於其中。

  如果在北方海域,或者其他任何一片水域,簡蘭斯都有跟渦流怪一戰之力。

  但是偏偏這條河被下了禁令。

  簡蘭斯要對付的不止是渦流怪,還有龍王法令。

  “師兄,我們先跑吧。”薛沉喊道,作為一條死裡逃生過的龍,他深知識時務者為俊傑,打不過就先跑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他回去龍族,搬了救兵,再來群毆這渦流怪也不遲!

  渦流怪聞言又是一陣大笑:“想跑?沒那麼容易!”

  “略略略!”薛沉根本懶得跟他打嘴炮,這渦流怪一看就沒嗶數,要不是這河有禁令,能輪得到它一條魚囂張。

  薛沉便要御劍飛進漩渦中救簡蘭斯,就在這時,他手中突然一陣灼熱。

  薛沉眉頭微蹙,攤開掌心一看,就見原本屬於虞傑姝的大荒河水官令印現了出來。

  薛沉心中倏然一動。

  是了,這枚令印,乃是亢陽水府正式敕封給大荒河水官的,令印上同樣有亢陽江龍王的法令,不僅如此,還有天庭正式授予的效力。

  掌有此印者,方是大荒河名正言順的水神。

  薛沉凝神,黑色的水官印上泛出淡淡的金光,金光帶著亢陽江龍王和天庭的雙重法力,彙入薛沉的識海之中。

  這段時間,薛沉流連人間,困於人身,無論如何修煉,他的精魄,始終缺了那麼小小一點。

  而現在,這小小的一點殘缺,終於被令印上的力量補全。

  真龍的精魄,恢復了完整。

  薛沉仰天發出一聲長長的吟嘯,洶湧的河面平息下來,連天接地的漩渦瞬間潰散,“嘩啦啦”地落回河中。

  勇猛的騎士手持聖劍,劈開水幕,疾馳而出,以萬夫莫敵之勢,斬向前方的怪物。

  他的身後,薛沉的聲音淡淡傳來:

  “師兄,片薄一點,我今天要吃生魚片,吸溜~

 

 

87 真正的大魚▏他的這些魚也沒好多少。

  薔薇審判的劍尖抵在渦流怪的眉心前方,聖劍的光蕩開。

  “啊——”

  渦流怪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修為散去,支撐著他的水柱潰散,他再也無力抗衡,掉進了河裡,被河水淹沒。

  咆哮的大荒河恢復了平靜,包括原本那個困著虞傑姝的漩渦,也消失不見。

  片刻後,虞傑姝的魂魄自河水中飛出,漂浮在河面上。

  薛沉一道指訣,將她送回岸邊,自己則御劍飛到簡蘭斯的身前。

  簡蘭斯剛剛把薔薇審判收回來,臉色有些發白,剛才的一擊耗費了他不少精力。

  薛沉跳到簡蘭斯的劍上,一把握住簡蘭斯的手:“師兄,我帶你回去。”

  簡蘭斯反握住他,點了點頭。

  兩人回到岸邊,虞傑姝朝他們深深鞠了個躬:“多謝二位相救。”

  虞春天和柯博智從土坡上匆匆奔了下來,虞春天一眼看到虞傑姝,雙目驀地一睜,豆大的眼淚滾滾落了下來,失聲喊道:“奶奶!”

  虞傑姝看著這個眉眼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女孩,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一把握住她的雙手:“春天,是你,你長大了……”

  虞傑姝遇難時虞春天還在上幼兒園,如今二十多年過去,虞傑姝的魂魄還是當年的樣子,虞春天卻已經長成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是我,奶奶,能夠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虞春天哽咽著應道。

  祖孫倆執手相看。

  正是動容之時,旁邊傳來柯博智煞風景的驚叫:“啊啊啊,你們快看河,魚!好大的魚——”

  幾人轉頭看去,只見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大荒河上,一道巨大的水柱衝天而起,水柱之下,一頭巨大的,像山一樣的黑色怪物慢慢地露了出來。

  簡蘭斯眸色一冷:“是普利斯特斯的真身。”

  傳說渦流怪普利斯特斯的原形是一種像鯨一樣的巨型魚怪,體型如山,頭頂能噴出水柱。

  這怪物方才讓簡蘭斯一劍劈散了修為,再也維持不住人形,於是現出了原形。

  “可惡的蘭斯騎士,你賠我人形——”河水中傳來渦流怪的怒吼。

  它剛才有多得意自己能化出人形,現在就有多憤怒。

  不能變成人的水怪,跟北方海域那些魚有什麼區別!

  柯博智看著從河水中露出的魚背,整個鬼都要不好了,抖著聲音道:“天哪,這條魚比我們學校的圖書館還大,這怎麼打啊……”

  薛沉和簡蘭斯倒是情緒穩定,能成精的水族哪只體型不大,之前的豬婆龍也長得跟山一樣,散去修為後也就那樣。

  只要渦流怪不能控制河裡的水,其他一切都好說。

  薛沉活動了一下手腕:“師兄,我來吧。”

  簡蘭斯看著他的拳頭,已經預見了渦流怪的下場,只好提醒:“留它一口氣審問……”

  薛沉很有經驗地點頭:“我懂。”

  在他們說話的同時,黑色的魚怪從河中躍出,作勢要朝岸邊的方向撲過來。

  它的體型實在太大了,一瞬間,河面的光線都暗了下來,它的聲音翁翁,震得人心頭發顫:“看我壓死你們——”

  “啊啊啊,快跑!!”柯博智大叫。

  話音未落,一道更大的陰影從天上投下來,那陰影遮天蔽日,將渦流怪整個籠罩其中。

  伴隨陰影而至的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本王來也——”

  緊接著,一條體型是渦流怪兩倍大的花鰱從天而降,直接壓到渦流怪的身上。

  “咚——”的一聲巨響,渦流怪當場被壓回了河裡,河兩岸的地面隨著一震地動山搖,但是河裡並沒有濺起水花……因為河面被巨大的花鰱蓋住了。

  花鰱實在太大了,魚身比大荒河還要粗,這麼把怪鯨壓回河裡後,自己卻被卡在河面上。

  岸邊的人:“……?”

  柯博智目瞪口呆地看著河面上的大魚,因為太大了,他一眼甚至看不到全貌,都沒能認出這是什麼品種,只覺得整個鬼搖搖欲墜:“大、好大……”

  蓋在河面上的花鰱擺了擺寬闊的尾巴,拍起一片水花,翻著死魚眼喘氣道:“哎呀,沒算好,變太大了,累死我了,休息一下……”

  薛沉、簡蘭斯:“…………”

  都不用問,想也知道,這山鯤估計又是在學校待不住,偷偷跟過來看熱鬧,見到薛沉他們跟妖怪打架,又想來個閃亮登場。

  這回倒是沒有鬧出在墓園那樣壓錯人的烏龍,不過這大頭魚顯然沒計算好體積,把自己給卡河面上了。

  薛沉收回拳頭,面無表情地說道:“你今天要是打不過那條外國魚,就給我滾回山裡去。”

  “別別別,尊駕稍等,我這就下水去。”花鰱緊張地應道,又喘了兩下,才體型一縮,潛入河裡去。

  過了一會,河裡掀起驚濤駭浪,兩條黑色的大魚此起彼伏,打得難解難分,場面堪稱壯觀。

  不過岸上的人和鬼卻無法再生出任何激動的心情,甚至有種說不出的一言難盡。

  ……

  一刻鐘後,花鰱用自己的大頭把奄奄一息的渦流怪頂上岸邊,自己也跟著躍出水面,化作人形,朝著薛沉拱手:“尊駕,小的把這外國魚拱得七七八八了,幸不辱命……您看看滿不滿意。”

  薛沉看了一眼在地上攤成一坨的渦流怪,這怪物實在大極了,真如一棟橫著的大樓一般。

  不過就算是這樣的體型,比起真正的上古異獸鯤的後代,還是差遠了。

  山鯤如果真的化出原形,估計一屁股就能把渦流怪給坐死。

  也就是余煙山這鯤的修為實在夠嗆,又剛中了化工廠的毒。

  饒是如此,也夠渦流怪吃驚的了。

  這條在北方海域以體型巨大著稱的怪物肚皮朝上,“呼呼”地喘著粗氣,發出虛弱的聲音:“為什麼……為什麼華夏的魚可以長到這麼大……還沒有被吃掉……why???”

  余煙山不懂英語,見這怪物嘰裡呱啦說一通,便問薛沉:“尊駕,這妖怪在說什麼?”

  薛沉言簡意賅:“在罵你。”

  “什麼!”余煙山差點又要化作大魚一屁股坐下去,想了一下,還是忍住了,悻悻道,“算了,大魚不計小魚過。”

  畢竟化那麼大的形也很費修為,他才剛中毒不久呢。

  旁邊的其他人:“……”

  有一說一,渦流怪怎麼都不算“小魚”吧!!

  薛沉懶得與大頭魚廢話,只掐訣一點,將山一樣的渦流怪化作小臂大小,隨後看向虞傑姝:“虞女士,請你說一下,大荒河發生了什麼事。”

  “這事說來話長……”虞傑姝長嘆一聲,將事情娓娓道來。

  ……

  正如薛沉所猜測的,二十多年前,虞傑姝帶領抗洪小隊在轉移村民的過程中不幸遇難後,因受到了村民的公祭,又有功德加身,於是得以封神。

  恰好當時的大荒河水府鎮守任滿調離,按照慣例,虞傑姝便成了新的大荒河鎮守。

  大荒河隸屬亢陽江流域,虞傑姝也就成了亢陽江龍王的下屬,她在亢陽水府受封,領了大荒水府令印,隨後趕赴大荒河上任。

  不料剛到大荒河境內,她就遭到了不明水怪的襲擊。

  這水怪體型巨大,具有魔法,還是個外族,虞傑姝見所未見,根本不知如何對付,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水官,神力都來自亢陽江龍王授予她的令印,僅僅能號令大荒河的水。

  然而奇怪的是,那怪物也能控制大荒河。

  如此一來,虞傑姝哪裡是巨怪的對手,於是被巨怪擒住,設下禁制,封在河底二十余年。

  那巨怪,自然便是渦流怪普利斯特斯。

  虞傑姝告訴薛沉和簡蘭斯,她當年初遇渦流怪的時候,渦流怪應該剛剛到華夏不久,還沒有現在這般修為,也無法化出人形,只是憑借著天生的魔法和對大荒河的控制,才打敗了虞傑姝。

  渦流怪困住虞傑姝後,並沒有出去繼續作亂,而是潛伏在大荒河的深處,潛心修煉術法。

  如此一晃二十余載,渦流怪修為大漲,終於化出了人形,這才按捺不住,想要去到人間。

  但是它還有一事未了,於是在大荒河中制造出漩渦,將虞傑姝置於漩渦中心,日日夜夜地折磨她。

  而漩渦的出現,也引起了驢友的注意,把柯博智吸引了過來。

  如此,才有了接下來的事。

  簡蘭斯似有不解,問道:“普利斯特斯把你困住,目的是什麼?”

  “它好像想要水官令印。”虞傑姝回答道。

  說及此,她也露出疑惑之色,又道,“這怪物既然已經能控制大荒河的水,還要水官印做什麼?”

  “因為它得位不正。”薛沉接道。

  他看向渦流怪,目光森然,泛著冷意,“有人口頭將大荒河賜給了它,讓它能夠號令大荒河,但是卻沒有給他令印,它必須要拿到令印,才能成為大荒河名正言順的水神。”

  令印,是對神官身份最正統的認證。

  沒有令印,哪怕通過某種方式篡了神位,也只是“邪神”而非正神,名不正言不順,自然無法獲得全部的力量。

  這就好像古代篡位的帝王即使大權在握,也要想方設法得到玉璽,沒有玉璽在手,就永遠有得位不正的隱憂。

  所以渦流怪雖然獲得了大荒河的控制權,卻也不過是個邪神,必須從虞傑姝手中奪得令印,才能獲得大荒河全部的力量。

  也是因為得位不正,渦流怪最後才會被薛沉反將一軍。

  薛沉獲取了水官令印上的力量,重新奪走了大荒河的控制權。

  如此,個中因由皆已明了。

  剩下的問題就在於,是誰把大荒河的控制權賜給了渦流怪。

  這魚怪現在修為也散了,體型也只剩下普通魚的大小,哪裡還有囂張的資本,只能老老實實地招供。

  渦流怪自述,它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得到召喚,一路東行,來到了大荒河。

  在這裡,一個神秘人士給它留下了神奇的修煉方法,可以增進它的修為,並且還能讓它化身成人。

  不僅如此,那個人還下了一道法令,把大荒河變成了渦流怪的封地,讓渦流怪得以在大荒河中呼風喚雨。

  渦流怪從來沒有擁有過屬於自己的領地,自然大喜過望。

  唯一的問題在於,它沒有這片封地的令印,也就無法得到大荒河全部的力量。

  那個神秘人告訴渦流怪,持有令印的人很快會到達大荒河,只要渦流怪抓住她,從她身上搶到令印,就可以成為名正言順的大荒水神。

  渦流怪順利擒住了虞傑姝,卻沒想到虞傑姝意志那麼堅韌,在河底禁錮了二十多年都不肯松口。

  令印上有禁制,虞傑姝不應許,渦流怪就無法強搶,只能制造漩渦折磨虞傑姝。

  沒想到最後卻引來了薛沉和簡蘭斯。

  薛沉問:“那個把你召喚過來的人是誰?”

  渦流怪魚身抖了抖:“我不知道,他會神奇的傳音秘術,從來沒有現過身,他只讓我好好修煉,將來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薛沉看著這怪模怪樣的魚怪,發出一聲嗤笑,“真夠磕磣的。”

  剛說完,旁邊傳來一陣“咕嚕嚕”的響。

  薛沉回頭,就見余煙山摸著肚子,衝他訕笑:“剛剛消耗太大,餓了。”

  薛沉:“……”

  算了,他的這些魚也沒好多少。

  作者有話要說:

  沉:╗(??????`??)╔累了,毀滅吧。

 

 

88 失魄▏希望他心中有數,好好檢討自己。

  雖然渦流怪說不清楚那個將他召喚過來的人究竟是誰,但是答案也並不難猜。

  事實上,從薛沉到人間開始,所遇到的每一件事,似乎都隱隱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連虞傑姝都察覺到了異常,沉吟道:“我被這外國妖怪困了二十多年,亢陽水府一直沒有發現……難道並不是巧合?”

  她是亢陽水府任命的大荒河鎮守,按說每年都應該跟上級單位彙報工作,這麼多年她無聲無息,亢陽水府那邊卻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派人來巡查,就好像徹底遺忘了大荒河這個地方一樣。

  虞傑姝此前一直以為是亢陽江那邊太忙,無暇顧及一個小小的鎮守,還想著讓虞春天帶著水官令印去求拜龍王,告知此事。

  如今想來,事情或許根本不是巧合。

  薛沉若有所思:“被亢陽水府遺忘的地方鎮守,可不止一處。”

  當初他與簡蘭斯受晉久恆委托,前往陽南溪救老槐婆,那裡出事,就是因為龍王廟鎮守失約,沒有如期帶回亢陽江龍王的龍息,導致當地的風水局不能成。

  當時刀勞鬼猜測,那位鎮守是因為嫌棄陽南溪廟小,私自跑路。

  但現在再想,鎮守跑路那麼多年,亢陽水府是真的一無所知,還是壓根是故意放任不管?

  還有瀾光山下的井龍王金望月,他當年因遺失龍珠被亢陽江龍王設下禁制,困在井底,自此被人遺忘,亢陽水府也棄之不管。

  而時間,剛好也是在二十多年前。

  虞傑姝道:“我既然已經恢復了自由身,或許應該回亢陽水府去復命。”

  “最好不要。”薛沉道,“現在亢陽水府是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如果當初把大荒河轄權賜給普利斯特斯的真的是亢陽江龍王,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虞春天對他們說的事情並不了解,但也能聽出虞傑姝的工作單位恐怕有問題,聞言也趕緊勸說:“奶奶,不要去,太危險了……”

  虞傑姝卻搖了搖頭,嘆道:“我不能不去,當年與我一起犧牲的戰友,還在等我去救他們。”

  虞春天茫然:“什麼?和你一起犧牲的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還是薛沉先反應過來,說道:“難道,那些人的魂魄,還沒有被超度嗎?”

  “正是如此。”虞傑姝道。

  原來當年她與抗洪小組一起在轉移村民的過程中遇難後,他們受到村民公祭,有功德護身,幸運地沒有成為江倀。

  但抗洪小組成員的魂魄卻在洪水中不幸被衝散,少了一魄,因而神智不清,變得渾渾噩噩,在他們的遇難之處徘徊不去,只有找回那一魄,才能恢復清醒,去往投胎。

  他們都是有功德在身之人,陰司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當年亢陽水府將虞傑姝魂魄召去,封為大荒水府鎮守,授令印,安排給虞傑姝的第一件工作,便是帶著令印,回到抗洪小組的遇難之處,以令印上的龍王神力,喚回那些無辜之人被衝散在水中的一魄。

  卻沒想到,虞傑姝還沒回到遇難處,就先遭到渦流怪的伏擊,一困二十載。

  她當年的戰友,只怕還在原地徘徊不去,等待著龍王法令的救贖。

  現在虞傑姝好不容易脫困,但令印上的力量剛才已經被薛沉吸取,准確來說,是在與渦流怪的對抗中,令印主動選擇了為薛沉所用。

  虞傑姝自然很感激薛沉,只是如此一來,要救她的戰友,只能重新去求請龍王神力。

  “怎麼會這樣……”虞春天沒想到還有這麼一件事,一時陷入了兩難。

  她是絕不願意讓她奶奶去冒險的,但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抗洪小組的人受苦而不管。

  她抿了抿唇,“要不讓我去吧,不是可以求拜嗎……”

  “不用。”薛沉淡聲打斷她,“我來吧。”

  虞春天話音一頓,“你?”

  虞傑姝卻不太能苟同,說道:“恐怕不行,他們的一魄失散在水中,得有真龍的氣息才能尋回。”

  薛沉露出謙虛的微笑:“問題不大。”

  虞春天這時也想起了薛沉此次前來烏城的目的,臉上露出喜色:“對,我聽說薛專家能請到伏波龍君的神力。”

  虞傑姝對人間的近況不是很了解,不禁茫然:“……伏波龍君是?”

  虞春天於是把烏城新建龍王廟,准備供奉伏波龍君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這……”虞傑姝上任水府鎮守沒多久就被渦流怪困住,對這些彎彎繞繞還不是很清楚,聞言不免有些吃驚,“可以這樣的嗎?如果亢陽江龍王生氣怎麼辦?”

  薛沉不以為意道:“是他失職在先,希望他心中有數,好好檢討自己。”

  虞傑姝:“……”

  真說起來,古時候華夏人間的朝廷確實有過罷黜失職神靈的例子,在搞迷信方面,華夏人民是一直很講究實用性的。

  ……

  事不宜遲,一行人當即又趕往當年抗洪小組的遇難之處。

  還是虞春天開車,不過這次比他們白天出發時又多了一鬼兩魚,車上難免顯得有些擁擠。

  虞傑姝坐在副駕駛領路,柯博智便換到後座,跟薛沉和簡蘭斯坐在一起,不過他的大腿上,還放著一條手臂大小的黑色怪魚。

  怪魚奄奄一息,腦門上的氣孔時不時噴出一股氣,吹得柯博智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雖然鬼對氣味不太敏銳,但他嚴重懷疑,這條魚噴的氣有腥味!

  柯博智忍不住發出疑問:“為什麼是我抱著這條魚?”

  車窗外傳來一個聲音:“兄台知足吧,你好歹還有車坐,不像我只能靠自己飛。”

  柯博智木著臉轉頭看向窗外,一條半米長的花鰱浮在半空,貼著車窗玻璃一邊飛一邊說話,尾巴還一擺一擺的,就跟在水裡游動一樣,看起來十分悠閑。

  說實話,柯博智還在河裡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水族精怪,但是大部分精怪在人間都很克制,會小心地掩飾自己的身份,像這位魚兄這麼坦然做自己的魚還真的不多見。

  柯博智正一言難盡,就見花鰱魚尾一擺,拍了拍車窗玻璃:“兄台,麻煩把窗戶開大點。”

  柯博智不解,但還是下意識按下車窗,“怎麼了?”

  話沒說完,花鰱已經“呲溜”一下擠了進來,整條魚往柯博智大腿上就是一砸,一屁股摔在渦流怪的身上,魚腹一鼓一鼓地喘著氣道:“累死我了,讓我也搭搭順風車。”

  柯博智:“……魚兄的身體有點虛啊。”

  正說著,虞傑姝指著前方一處:“快到了,前面右轉,靠近大荒河跟玉瑟海的交界處那裡就是。”

  “好的。”虞春天點點頭,按照指示打了方向盤,不料一拐過路口,就看到路邊停了幾輛車,還有好幾個人站在旁邊,正在商量著什麼。

  虞傑姝皺眉:“怎麼這麼多人在這?”

  虞春天已經認出了那些人,說道:“是我的同事,還有村裡的幾個老人。”

  他們說話的時候,那些人也注意到了他們的車,紛紛靠了過來。

  虞春天停下車,三人兩鬼從車上下來。

  “董工。”虞春天跟其中一個穿著襯衫的男子打招呼,“你們怎麼都在這?”

  “我們來找神木龍舟。”董工應道,“良師公說感應到神木龍舟可能就在這一片,但是具體位置還沒有找到……你怎麼也來了?”

  他說著看了看薛沉和簡蘭斯,“這兩位是?”

  “他們就是這次分神儀式專門請的專家,薛沉和簡蘭斯兩位先生。”虞春天介紹道。

  “原來是兩位專家,幸會幸會,本來昨天應該是我去接你們的,沒想到出了些意外……”董工正要上前握手,卻被身後一位穿著馬褂的老人按住。

  “你們就是那兩位專家?”老人往前一步,板著臉掃了薛沉和簡蘭斯一眼,冷聲道,“來得正好,我們剛好要找你們。”

  虞春天見老人神色不善,隱隱有不好的預感,趕緊問道:“良師公,請問有什麼事?”

  這老人正是烏城原來供奉亢陽江龍王的龍王廟廟祝虞良,人稱良師公,也是這次新建龍王廟請伏波君一事中反對得最大力的人。

  良師公慢吞吞道:“這兩位專家一到烏城,神木龍舟就失竊,至今下落不明,這是不祥之兆,很可能是亢陽江龍王給我們的警示,所以我與村裡幾位耆老商議後一致決定,暫停請新龍君的事……希望兩位專家能理解。”

  “這不好吧?”虞春天皺眉看向董工,“我們准備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明天就是進行分神儀式的日子……”

  董工面露難色:“村裡的老人都反對,我們也沒辦法。”

  虞春天見狀心裡大致有了數。

  這次在玉瑟海修新龍王廟,請伏波龍君,是由宗教界的人提議,相關部門直接批下來的,村裡的耆老本來就很抵觸,分神工作組的人員在村裡做了許久的工作,才勉強說服了老人們同意。

  結果臨門一腳出了神木龍舟的事,老人們覺得這是亢陽江水府的警示,再次反對也很正常。

  “事情就是這樣,很抱歉讓你們白跑一趟了,兩位專家請回吧。”良師公作送客狀。

  “哦哦,好的。”薛沉根本無所謂,只隨口應道,“那你們繼續,我們去忙我們的了。”

  他答應得太干脆利落,反而讓良師公情不自禁生出一絲絲空虛:“……”

  這位專家,都不爭辯一下的嗎?

  薛沉便要回車上,卻被虞傑姝攔了下來,虞傑姝一臉憂心忡忡:“不行,我們不能讓他們停止請新龍君的事,要讓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薛沉:“……”他累了,他只想盡快把那些抗洪小組的人超度了回去休息。

  “那你自己說吧。”他嘆了一聲,接著手上掐訣,一道龍息送出。

  董工和良師公一行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時,就看到眼前突然多了兩個人……或者說,兩個鬼?

  眾人:!!!

  董工眼睛就是一瞪,尖叫道:“你們是誰?”

  良師公比他更加吃驚,目光緊緊盯著虞傑姝,聲音都在發抖:“虞、虞、虞大妹子??”

  剛說完,虞傑姝的背後又傳來一道聲音:“都能看見鬼了嗎?那我也出來透透氣咯。”

  隨著聲音,一條半米長的花鰱從車裡飛了出來,擺著魚尾慢悠悠地在空中游動。

  良師公:??

  其他人:???

  作者有話要說:

  沉:(一拳捶飛大頭魚)員工守則,懂?

 

 

89 看誰厲害▏你識相點就快滾,不然我就放妖怪和鬼群毆你。

  良師公一把年紀,也是見過不少世面的,看到虞傑姝的魂魄現身時雖然吃驚,但也還能勉強接受。

  後面突然起飛的大頭魚才真要了他的老命。

  “魚、魚在飛!會……會說話!”良師公翻了翻白眼,差點當場厥過去。

  花鰱還一副很不解的樣子,擺著魚尾口吐人言:“不是吧家人們?你們看到鬼都不怕,我就是一條妖怪而已,至於這樣嗎?”

  一旁的柯博智木著臉說道:“魚兄,你能變成人形再說話嗎?”

  花鰱嘆了口氣:“我也想,但我累了。”

  剛說完就被薛沉一拳捶回車裡:“累了就滾回去躺著。”

  因為這小插曲,董工和良師公一行人本來見鬼的驚悚都化作了沉默……以及一種難以言說的滑稽。

  好一會,良師公總算緩了過來,怔怔地看著虞傑姝問:“虞妹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怎麼還在?”

  不止良師公,在場的另外幾位耆老也都是虞傑姝在世時候的同村。

  這麼多年過去,他們都已經垂垂老矣,虞傑姝的魂魄卻還是當年的樣子,因而他們都一眼認出了這位故人。

  “說來話長……”虞傑姝嘆了一聲。

  亢陽水府的事太復雜,一時說不清楚,也不便向凡人透露太多。

  最終,她只將自己和抗洪小組這些年的遭遇簡單說了一下。

  “……總之,這次多虧了兩位專家幫忙,不然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脫困。”

  聽虞傑姝說完,良師公和幾位耆老都陷入了沉默,幾人面面相覷,吃驚之余,也不免有幾分尷尬,“沒想到還有這種事。”

  尤其是良師公,他作為亢陽江龍王廟的廟祝,是此次最大力反對修建新龍王廟的人,剛才更是親自出面驅趕薛沉和簡蘭斯二人。

  萬沒想到,兩位專家居然剛剛給大荒河除了一個大妖,救了虞傑姝,而且正准備去救玉瑟海的抗洪英雄們。

  良師公越想越羞愧,回頭低聲罵了董工一句:“你剛剛為什麼不阻止我?”

  董工:“……”他冤!明明是良師公阻止了他!

  良師公還不算固執己見,躊躇了片刻,便朝薛沉和簡蘭斯拱了拱手:“兩位專家,剛才真是不好意思……”

  “無妨。”薛沉擺擺手打斷他,人間立新廟有衝突是常有之事,他並不意外,也沒放在心上,只道,“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等一下。”良師公喊住他,滿臉殷切道,“如果兩位專家不介意的話,請讓我一起去吧。”

  其他耆老聞言也跟著上前:“我也要去。”

  “沒想到他們還留在世間……我得去見見他們。”

  “最少得去給他們上一炷香。”

  幾位老人作為玉瑟海當地村民,既是當年抗洪中遇難那些人的故交,也受過抗洪人員的恩惠,如今既然知道了這件事,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薛沉掃了他們一眼……都一把年紀了,出力是指望不上的,不過對於那些失魄的殘魂,需要的或許正是這些故人的惦念。

  索性也不是什麼危險的事,薛沉想了一下,便點了點頭:“也行,那你們自己注意安全。”

  良師公幾人趕緊拍胸點頭:“一定一定,謝謝兩位專家。”

  ……

  “就是這裡,當年我和戰友們就是被洪水衝到這一片,落入了河裡,沒能逃出來……”

  虞傑姝領著一行人,在大荒河與玉瑟海交界的路口處停下。

  靠近水邊的地方長了許多蘆葦叢,汽車進不去,只能步行。

  “我還記得當日的情景。”良師公望著河岸,眼神中也充滿了感慨,“那時其他人去運送物資,虞妹子帶著人護送老人和小孩,水淹到了腰上,船又不夠,只能緊著老人和孩子用,年輕人就在水裡推,好不容易快送完了,沒想到遇上潰堤……他們、他們把船留給了最後一批村民……”

  說到後面,良師公的聲音漸漸哽咽了起來。

  “行了,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還說來做什麼。”虞傑姝打斷他,“先找人要緊。”

  她說著看了一眼河岸,當年潰堤後洪水泄入玉瑟海,抗洪小組的人也被衝到了此處。

  她運氣好一些,魂魄被亢陽水府召了去,封了鎮守,但是其他人的魂魄卻仍失落在此,至今未能圓滿。

  如今重返故地,早已時移世易,當日這裡被洪水淹沒,形同汪洋澤海,現在卻因干旱河面下降,地面皸裂,蘆葦叢也成了枯黃的顏色。

  怎能不叫人唏噓。

  虞傑姝一邊往河的方向走一邊道:“當日我們被洪水衝到這裡後就失散了,我只知道他們都在這一片,但是具體在什麼地方,恐怕要麻煩大家找一下……”

  “不不,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良師公應道,“我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的,唯一的優點也就是對這一片比較熟悉……”

  另一人打趣道:“幸虧今天要找神木龍舟,來的都是身體還硬朗的。”

  一群人邊說邊走,慢慢深入蘆葦叢,此時天色漸晚,光線也越來越暗,就有人唏噓道:“果然年紀一大,眼神也不好,天一黑什麼都看不到……小董,手電筒帶了嗎?”

  “帶了。”董工從隨身的背包裡掏出幾個小型手電筒派給大家。

  “不對。”另一人突然說道,“不光是天黑了,還起霧了。”

  眾人趕緊往四周張望,果然,周圍不知何時變成了霧蒙蒙的一片,而且霧還有越來越濃的趨勢。

  “怎麼突然起霧了?”廣師公打開手電筒,但是因為霧太濃,燈光能照亮的範圍十分有限,“這可不巧啊。”

  “我覺得挺巧的。”薛沉意味不明地哂笑一聲,“這麼干旱的天氣,還能起這麼大的霧,不是很巧嗎?”

  他一提醒,其他人頓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現在天氣這麼干,還是傍晚,太陽才剛剛下山,突然起這麼大的霧……就好像是專門衝著他們來的一樣。

  幾位村民不禁有些緊張。

  董工咽了下口水:“我們不會碰上什麼……邪門的東西了吧?”

  一條花鰱擺著尾巴從他旁邊飄過,口吐人言:“那要看兄台對邪門的定義了,我覺得應該不會比鬼更邪門。”

  董工:“……”他差點忘了,他們就是來找鬼的,而且同行裡就有鬼有妖怪。

  妖怪還是一條會飛的大頭魚,就很邪門。

  這麼一想,他不禁松了口氣,反正再怎麼樣,也不會比他的同伴更邪了。

  但他一口氣還沒松完,突然腳腕一陣劇痛,“嗷——”的一聲叫了出來。

  河岸空曠無聲,顯得他的慘叫聲尤為凄厲,其他人冷不丁被嚇了一跳,紛紛看過來,緊張地問:“怎麼了?”

  “我好像被什麼東西夾了!”董工咬著牙應道,趕緊拿手電筒往腳下照去。

  旁邊的人也湊近了探頭看,就見他的腳腕處多了一圈血痕,那血痕分布在腳腕兩側,傷口斑斑點點,鮮血直往外冒。

  “這怎麼搞的?”虞春天趕緊把周圍照了一遍,“是不是草裡有什麼東西?”

  另一人道:“看著怎麼有點像捕獸夾夾的……”

  “胡說什麼呢?”虞春天無語,“誰會在這種地方放捕獸夾?”

  “不是捕獸夾,我腳下沒有東西。”董工白著臉道,他把腳下一圈都照遍了,確定沒有任何能造成傷口的東西,這說明了一件事,“是會動的東西,大家小心點,可能還會繼續襲擊人。”

  其他人也想到了這一點,情緒頓時繃了起來,紛紛把手電筒的角度向下,仔細觀察著周圍。

  柯博智緊著聲音道:“不會是蛇吧?”

  董工忍不住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鬼嗎?鬼也怕蛇的嗎?”

  柯博智:“不是,是我怕蛇。”

  董工:“……”

  正冒著汗,就聽薛沉道:“不是蛇。”

  柯博智:“你怎麼知道?”

  薛沉“哦”了一聲:“因為這東西現在夾著我了。”

  董工倒吸一口冷氣,急聲道:“快縮腳,這東西很厲害!”

  簡蘭斯也趕緊攬住薛沉,要把他拉開:“小心……”

  話未說完,就聽濃霧中的某處傳來“嗷——”的一聲慘叫,一個陌生的聲音大叫:“我的鉗子!崩斷了!!”

  薛沉“嘻嘻”笑道:“想不到吧,我比你硬。”

  當初他精魄還沒恢復之時,刀勞鬼的毒刺都刺不破他的皮,現在他精魄完好,這肉身更加強悍,豈是小小精怪能夾傷的。

  其他人卻沒有薛沉這麼淡定,聽到濃霧中響起的聲音,嚇得紛紛靠到一起。

  “是誰?誰在說話?”

  “快出來,不然我們不客氣了!”

  “就憑你們?”濃霧中的東西發出一聲沉沉的冷笑。

  隨著它的聲音響起,眾人前方的濃霧中現出兩只巨大的,豎著的眼睛,那眼睛浮在約一丈高的半空處,像夜燈一樣發出淡淡的光,在霧氣的籠罩下顯得極為詭異。

  在眼睛的兩旁,還有兩只巨大的,像是挖掘機搖臂一樣的東西若隱若現,上下擺動,像是隨時要抓向眾人一般。

  “這是什麼?”擠作一團的幾個村民頓時靠得更緊,就差沒抱作一團了。

  薛沉嗤笑:“沒什麼,一只螃蟹而已。”

  他說得隨意,其他人卻沒有就此松一口氣,反而更加緊張:“這麼大的螃蟹??”

  “是螃蟹精!!”

  “東瀛蟹?輻射過的??”

  那螃蟹顯然對他們的用詞很不滿,怒道:“大膽!我乃玉瑟海的螃蟹大王,這裡是我的地盤,你們這些凡人,識相的話,就趕緊離開,我可以饒你們一命。”

  董工他們哪裡見過這麼大的怪物,此時俱是雙腿打顫,董工抖著聲音道:“兩位專家,要不我們……”

  薛沉睨了他一眼,輕飄飄道:“怕什麼,看看我們的成員。”

  “你不會以為你們人多就有用吧?”螃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譏諷道,“你看清楚了,本王可不是一般的螃蟹!”

  “你也看清楚了。”薛沉比他更囂張地說道,“我們這裡有兩個鬼。”

  螃蟹:“……?”

  薛沉繼續道:“還有兩條妖怪。”

  他說著看了花鰱一眼,“大頭魚,變身。”

  “收到。”花鰱應了一聲,口中念訣,“蝴蝶是我,我就是蝴蝶~

  接著在空中一旋身,化出近三米長的巨型來。

  柯博智嘴角抽了抽:“魚兄,你念的是游戲裡莊周的詞吧?”

  花鰱:“嘿嘿,沉哥的室友教我的。”

  柯博智:“……”

  薛沉只當沒聽到,又從柯博智手中拿過被他拎著的渦流怪,捏住渦流怪的尾巴,用英語威脅道:“普利斯特斯,到你表現的時候了。”

  “……”渦流怪奄奄一息地從氣孔裡噴出一口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薛沉看了簡蘭斯一眼,簡蘭斯默默地把薔薇審判舉到渦流怪的魚頸上,言簡意賅:“生魚片。”

  渦流怪:!!!

  渦流怪魚身抖了抖,用力地擠出一點修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終於從頭頂的氣孔裡噴出一口氣,把周圍的濃霧吸到一起,制造成漩渦的樣子。

  薛沉這才看向那螃蟹:“看到沒,你識相點就快滾,不然我就放妖怪和鬼群毆你。”

  螃蟹:“……”

  抱成一團的村民們:“………………”

  柯博智含著眼淚:“……沉哥,可以不要放我嗎?我只是一個弱小的水鬼。”

  作者有話要說:

  沉:累了,懶得動手。

 

 

90 侍神▏大水衝了龍王廟。

  薛沉隨隨便便掏出兩個鬼和兩條妖怪的姿勢不只讓螃蟹精陷入了沉默,與他同一陣營的董工一行人也恍惚了。

  活了大幾十年的村民耆老們:“……”

  這跟他們以前聽說過的抓妖故事不一樣?!

  哪有高人抓妖跟薛沉這麼流氓的啊?這跟街頭鬥毆有什麼區別?!還是群毆!

  但不得不說,感覺就還挺有效的,看那螃蟹精都說不出話來了。

  當然,這其實是村民們不了解情況,誤會了薛沉。

  薛沉掏出鬼和妖怪不是仗著人多欺負人少,而是難得的善心大發。

  他和簡蘭斯剛打完渦流怪沒多久,還累著呢。

  再者,這螃蟹精看著可怕,身上卻沒什麼妖氣,說明它沒有害過人,甚至可能有功德在身,薛沉才決定放它一馬。

  不然薛沉自己出手的話,他們現在估計在燉蟹肉煲了。

  精怪也是會審時度勢的,那大螃蟹只是個子嚇人,修為其實並不高,對付兩只鬼就夠勉強了,再來兩條魚妖顯然超出了它的能力範圍。

  螃蟹掂量了一下情況,非常識時務地選擇了認慫,但依然心有不甘,悲憤地罵道:“那些鬼就算了,本來就是人變的,你們這兩條魚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妖怪,居然聽這凡人差遣,我螃蟹大王實名鄙視你們!”

  “你懂個屁。”大花鰱在空中扇了扇魚鰭,昂首挺胸道,“沉哥雖然經常罵我、揍我,還要我倒貼工資,但我知道他是好老板!”

  螃蟹、村民們:“……”

  這是什麼值得驕傲吹噓的事情嗎?

  這年頭妖怪都混成這樣了?

  “閉嘴吧你。”薛沉忍住當眾暴打大頭魚的衝動,簡蘭斯適時給他捏了捏手,他才冷靜下來,繼續對螃蟹說道,“你還不走?”

  “走就走!”螃蟹“哼”了一聲,“不就是要那條破龍舟嗎?還給你們就是了,反正一點用都沒有。”

  “等等!”良師公聽到關鍵字眼,精神頓時一振,急忙出聲喊住螃蟹精,“你剛剛說什麼??什麼龍舟?”

  螃蟹兩只長眼睛左右擺了擺,疑惑道:“你們不是來找那條神木龍舟的嗎?”

  其他人這時也反應了過來,也顧不上抱團了,紛紛問道:“神木龍舟在你那裡?”

  “是你偷了龍舟?”

  螃蟹:……大意了!早知道就不提了!

  “沒有!不是我!我走了!各位後會有期!”螃蟹否認三連,長長的眼睛和兩只搖臂一樣的大鉗子火速從濃霧中隱去,准備跑路。

  “站住。”薛沉手持渦流怪,跟扛著機關槍一樣對准螃蟹隱去的方向,“立刻現身,不然我就放魚了。”

  說罷捏了一下渦流怪尾巴,渦流怪一個吃痛,趕緊從氣孔裡噴出一口氣,在濃霧中造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螃蟹:“……這些沒用的魚妖!真是水族之恥!”

  罵歸罵,真要開打它可不敢,只能悻悻道,“稍等,本王這就現身。”

  隨著聲音落下,一陣清風吹過,籠罩在蘆葦叢上的濃霧也跟著消散,眾人的視野再次恢復了清明。

  夜色深深,明月皎皎,將前路照亮。

  大家才發現,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大荒河邊上,眼前就是大荒河衝入玉瑟海形成的三角洲,順著三角洲看過去,便是一望無際的玉瑟海。

  白色的月輝灑在平緩的水面上,反射出細碎的粼粼銀光,如同落入人間的星河。

  隨著霧氣徹底消散,一個穿著古制鎧甲,手持三頭叉的青年也在蘆葦叢後現出了行跡。

  青年滿臉警惕地看了薛沉一眼,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驅策這麼大的魚妖?”

  薛沉沒有回答他,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發出失望的聲音:“可惜了,是個公的。”

  他雖然沒有明說,螃蟹精卻很有經驗地get到了他的言外之意,當即不服道:“你們這些人類最膚淺了,只會以黃取蟹!!我們公蟹雖然沒有黃,也是有蟹膏的好嗎,只是沒有那麼肥而已!”

  其他人:“……”

  這不是爭強好勝的時候吧?

  這時虞傑姝突然注意到了什麼,盯著青年三頭叉柄上的紋路,驚訝問道:“你的兵器上怎麼有大荒水府的印記?”

  青年聞言露出疑惑之色:“你怎麼知道這是大荒水府的印記?”

  薛沉一下明白了過來,說道:“你是大荒水府的鎮守侍神?”

  水府與人間的單位類似,不同級別的水府編制有所不同,小的地區如陽南溪只是一個小鎮,龍王廟就只有一個小小的鎮守。

  而大荒河連著玉瑟海,流域廣闊,哺育著整個烏城市,此地的水府規模自然也要大得多,因而鎮守之下,多半還會配侍神的編制。

  這個螃蟹精的三頭叉上有大荒水府印記,可見是水府員工,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它明明是精怪,修為也不高,身上卻沒有什麼妖氣。

  既是鎮守侍神,必然也隨鎮守享受過人間的香火,算得上半個神靈,只要它沒有做過有違天道之事,便是功德之身,自然沒有妖氣。

  果然,那螃蟹精見薛沉猜出了他的來歷,也就不再掩飾,正色道:“不錯,本蟹正是大荒水府鎮守的侍神旁霜卿,你們又是何人?”

  “巧了。”薛沉好笑地看了虞傑姝一眼,這才叫大水衝了龍王廟。

  虞傑姝也沒想到這螃蟹居然是水府侍神,很是躊躇了片刻,才略帶愧意地說道:“我就是大荒水府的新任鎮守……虞傑姝。”

  “什麼?”旁霜卿聞言吃了一驚,“你、你是虞傑姝?”

  他初時還很懷疑,等再一細辨,才發現虞傑姝果然是功德之身,而非普通的陰邪鬼魅,這才相信了她的話。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剛剛被那凶殘的年輕人威脅要放出來毆打他的女鬼,竟然就是他的新上司!

  “真的是你,虞鎮守!”旁霜卿臉上頓時露出悲憤之色,含著淚花失聲道,“二十年了!我等了你二十年,你怎麼才來啊!”

  虞傑姝本來就有愧意,被他這麼一嚎,越發手足無措:“抱歉,是我失職了,我來的路上出了點意外……”

  旁霜卿卻根本聽不進去,嚎得更加大聲,“什麼意外能耽誤二十年那麼久,你知不知道我等得有多苦,我差一點點就堅持不下去了你知道嗎?我還要冒險去偷龍舟……”

  他嚎得聲嘶力竭,肝腸寸斷,讓人同情之余,也不禁有種怪怪的感覺。

  連虞春天都忍不住用怪異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奶奶。

  虞傑姝:“……”

  “行了別嚎了。”薛沉不耐煩地一拳捶在旁霜卿腦袋上,把他的嚎聲打斷,“吵死了。”

  薛沉的拳頭那是誰挨捶誰知道,旁霜卿立刻閉上嘴巴,果然不敢再發出聲音,不過眼睛裡依然蓄著淚花,看起來委屈極了。

  虞傑姝趕緊趁著間隙把自己的遭遇簡單說了一下,出於考量,當中自然隱去了亢陽水府失職一段,最後道,“……不管怎麼樣,我總算還是來了。”

  “原來是這樣。”旁霜卿臉色這才好了一些,擦了擦眼淚,衝虞傑姝鞠了個躬,“虞鎮守此行受苦了,到底是什麼妖怪這麼可惡,竟然敢扣押水府鎮守。”

  “哦,就是這個。”薛沉提著渦流怪的尾巴,把這怪魚甩了甩,“已經伏法了,等我帶回去再研究怎麼吃。”

  渦流怪聽不懂中文,還不知自己被列進了菜單,只虛弱地噴氣。

  旁霜卿:“……”

  他沒記錯的話,剛剛這年輕人還用這魚怪威脅他呢!這就研究上怎麼吃魚了?

  好一個魚盡其用的可怕人類!

  既然旁霜卿是自己員工,虞傑姝也就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你剛才說你冒險偷了神木龍舟,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我一直等不到你啊。”旁霜卿長嘆了一聲,“我本來是想,用神木龍舟,渡那些殘魂過幽冥河……”

  旁霜卿自述,他原是大荒河的一只河蟹,得道後有幸得了水府編制,成為上一任鎮守的侍神。

  當年洪災之後,恰好上一任鎮守任滿調離,虞傑姝便成了新的鎮守。

  旁霜卿作為鎮守侍神,自然知道虞傑姝何以成為新鎮守,也知道與虞傑姝一起在抗洪中遇難的人的殘魂還在原地徘徊。

  因此,在虞傑姝到任之前,旁霜卿要一直守護著那些亡魂,只等令印一到,便與鎮守一起,送亡魂渡過幽冥,前往陰司。

  不料這一等就是二十年。

  旁霜卿只是區區侍神,當年亢陽水府將虞傑姝的魂魄召去之時,也對旁霜卿下了禁制,要他守著其余人的魂魄,非有詔令不得離開大荒境內。

  再者,旁霜卿也擔心自己一離開,那些無辜的殘魂會四散飄零,遭遇不測。

  如此,他只能年復一年地守在原地,等著新鎮守的到來。

  本來這種日子就夠難熬了,沒想到遇上今年大旱,大荒河跟玉瑟海的水位下降得厲害,生息大亂。

  那些殘魂本就只剩一股精氣,生息一亂,對他們自然不是好事。

  而對旁霜卿來說,還面臨著更大的職業危機。

  “我聽說烏城方面准備在玉瑟海邊建新的龍王廟,供奉新龍君,這不是在害我嗎?我是亢陽水府下屬的侍神,人間要真請了新龍君來管大荒河跟玉瑟海,那我以後算誰的員工?”旁霜卿抱怨道。

  “再說了,誰知道那位新龍君是條什麼樣的龍,萬一是條小肚雞腸的,給我穿小鞋怎麼辦?說不定還得把我逼走,好換他的親信過來,你們說是不是?”

  薛沉:“……”

  他雖然不是小肚雞腸的龍,但是現在確實非常想給這只螃蟹穿小鞋沒錯!

  他不耐煩道,“別那麼多廢話,說重點。”

  “哦哦。”旁霜卿被他一瞪,趕緊把滿腹牢騷咽了回去,繼續說道,“我怕新龍君把我驅逐了,以後就沒人守著這些殘魂,萬一碰上一些凶殘的精怪或是大鬼把他們吃了也不一定,所以我就想趁著新龍君還沒到,設法讓他們渡過幽冥河,去到陰司。”

  不同地方的魂魄前去陰司的路徑不同,一般來說,水邊城鎮的幽冥界入口都在水上。

  而烏城一帶的幽冥界入口,就在大荒河進入玉瑟海的出湖口處。

  當亡魂獲得圓滿,就可以破開此處的結界,去往陰間世界。

  旁霜卿想把抗洪小組的亡魂送去陰司,但他們的殘魂缺了一魄,沒有圓滿,無法破開幽冥結界。

  不得已,旁霜卿把主意打到了神木龍舟上。

  當年神木龍舟初造之時因木料太重,下水即沉,幸得一位耆老點撥,把船送去亢陽江借得龍王神力,自此,神木龍舟便醒了過來。

  傳說,具有神力的神木龍舟能夠浮於任何水上,包括幽冥河。

  因此,旁霜卿想到,或許可以用神木龍舟載著那些殘魂,以龍王神力破開結界,渡他們去往幽冥。

  旁霜卿作為螃蟹精,偷龍舟再簡單不過,他從泥裡挖開了龍舟後,直接把龍舟從水下拖走。

  這也是為什麼,不管是陸地上,還是水面上,都沒有任何人看到過神木龍舟的蹤跡。

  因為神木龍舟自始至終,都沒有露出過水面。

  至此,整件事的因由俱已明了。

  良師公這些村中老人聽得心潮起伏,急忙問:“那請問我們的故人現在怎麼樣了?他們的亡魂渡過幽冥河了嗎?”

  “當然沒有啊!”旁霜卿一拍大腿,忿忿罵道,“那條破龍舟根本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奇,既破不開結界,也渡不了亡魂,還重得要命!拖得我鉗子都松了!”

  旁邊的花鰱聞言熟練地接道:“松了的蟹鉗不要扔,裹上面包糠……”

  “??”旁霜卿難以置信,“你還想吃我鉗子,你是人嗎?”

  花鰱理直氣壯:“當然不是啊。”

  作者有話要說:

  沉:累了,一起吃了。

 

 

91 風雨渡▏風雨昔同憂,榮華今異路。

  旁霜卿覺得這大頭魚真是又饞又不要臉,以防萬一,他把松掉的鉗子變的那只手背到身後藏起來,免得被人惦記。

  又去看虞傑姝,欣慰道:“無論如何,現在您來了就好了,有水官令印在,就能救那些殘魂了。”

  “這……”虞傑姝臉上再次露出愧疚之色,“令印已經不在了。”

  “什麼?”旁霜卿聞言大急,跳腳道,“沒有令印,那些殘魂該怎麼辦?”

  “幸得薛專家在此。”虞傑姝趕緊道,她雖然不太清楚伏波君是什麼樣的龍,但她見過薛沉的實力,“他能借得伏波龍君神力。”

  旁霜卿卻並沒有因此松一口氣,反而呆了呆:“伏、伏波龍君?”

  他頭皮一緊,瞪著眼睛看薛沉,“你是新龍君的人?那我剛才說新龍君的話……”

  “沒錯,我都聽到了。”薛沉露出個陰險的笑,“你死定了。”

  旁霜卿:!!

  他默了一下,把藏起來那只手又掏出來伸到薛沉面前,商量道,“我把我一只鉗子給你,裹面包糠油炸很好吃的,請你不要跟新龍君告密。”

  周圍的人:“……”

  薛沉一拳捶到他鉗子上,“少廢話了,快帶我們去見殘魂。”

  旁霜卿手上一陣吃痛,他懷疑自己鉗子是不是裂開了,但又不敢抱怨,只趕緊點頭:“哦哦,好的,各位請跟我來。”

  有旁霜卿帶路,眾人不用再像無頭蒼蠅四處尋覓,速度一下快了許多。

  旁霜卿帶著他們撥開蘆葦叢,越過岸邊因水位下降露出來的淺灘,到達一個破敗的渡頭邊上。

  良師公認出這個渡口,怔了一下:“這不是風雨渡嗎?”

  風雨渡原是大荒河最早的渡口之一,後來隨著生活習慣變遷,城鎮遷移,這一片漸漸敗落。

  當年洪災之後,這裡徹底荒廢,成了無人的郊野,風雨渡也徹底被人遺忘。

  如今玉瑟海的年輕人,許多根本不知道大荒河早年還有過一個叫風雨渡的小渡口,也就是良師公這些上了歲數的耆老,還記得這個地方。

  “幽冥河的結界入口就在此處。”旁霜卿語氣中不無感慨,“早些年這裡還沒有荒廢的時候,這個渡口是烏城死生之地,從這個渡口出發,一方向生,一方向死。所謂風雨昔同憂,榮華今異路,是為風雨渡。”

  而現在,這裡蘆葦萋萋,荒草遍地,罕有人跡至此,所謂人世滄桑,正是如此。

  一條木頭搭成的長堤自岸邊伸向水中,風雨渡建造很早,以前人力有限,長堤並不寬闊。

  而現在,這並不寬闊的渡頭年久失修,更是破敗不堪,許多地方腐爛斷裂,蟲蟻遍布在縫隙裡,撐在水裡的柱子上爬滿因干旱而枯萎的青苔。

  眾人依次走上渡頭,一腳踩下去,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大家注意安全。”董工和虞春天幾位年輕的小心地去攙扶幾位耆老,小心地避開一些破損的地方。

  旁霜卿也提醒道:“你們可仔細點,別掉水裡去了,這裡的水很危險的。”

  像是怕他們不信,他故意拉長聲音,營造出恐怖的氛圍,“別說我沒告訴你們,這一片的水裡還有一只東瀛來的妖怪,力氣大得不行,會用水草纏住人的腳,把人拉進水裡溺死,萬一碰上這妖怪可不妙。”

  “碰不上。”薛沉隨口應道,“東瀛妖怪已經死了。”

  “蛤?”旁霜卿呆了呆,“不可能,那只東瀛妖怪命硬得狠,前任鎮守剿殺了它好幾回都沒把它殺死……”

  “那是你們方法沒找對。”薛沉拍了拍他肩膀。

  看來水族信息化刻不容緩,瞧這些水府員工,信息多落後。

  又道,“回頭把那只妖怪的標本送你,不客氣。”

  旁霜卿:“……”

  確定那東瀛妖怪真的已經死了,他驚訝之余,卻也長長松了口氣,“太好了,那我以後就不用老是去玉瑟海底給人剪水草了。”

  虞春天聞言恍然大悟,“啊”了一聲:“原來那些水草是你給剪斷的?”

  這些年玉瑟海時不時有人在水下被水草纏住,最後都幸運脫困,而奇怪的是,脫困的人都會發現纏著他們的水草有一頭非常平整,像是用利器切斷的。

  因而此前一直有人懷疑,那水草是水下的怪物專門從別處切來作工具用的。

  但昨夜虞春天他們分明看到,那水草根本是河童的頭發,也就不存在從別處切割來的說法。

  當時沒細想,此時旁霜卿提起,她才恍然明白過來。

  那些水草怕不是螃蟹給剪斷的。

  果然,旁霜卿應道:“是我剪的,那東瀛妖怪太難纏了,打又打不死,整天搞些小動作,我只好定時去玉瑟海巡邏,碰上它拉人下水,就把水草剪斷。”

  虞傑姝再次嘆息:“辛苦了。”

  旁霜卿用鉗子撓撓頭:“還好,現在那妖怪總算死了。”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木頭長堤的盡頭處,站在長堤邊緣,腳下便是大荒河的河水。

  此處為河流入湖口處,因斷面擴大,水流速度減低,河面比別處平緩一些,但在潮汐力作用下,依然不停湧動,發出“嘩嘩”的濤聲。

  “就在這裡。”旁霜卿道。

  董工等人趕緊把手電筒轉向河面的方向,但夜色太深了,河水更是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清有什麼東西。

  眾人不禁有些著急。

  “在哪?”

  “太黑了,我什麼都沒看到。”

  “唉,年紀大了,老眼昏花啊。”

  就聽薛沉道:“我看到了。”

  簡蘭斯站在他的身側,聞言側頭看他,但見薛沉垂眸看著河面,琉璃般的眼睛在月色中顯得格外瑩潤,讓人不自覺相信,他確實能看透這幽黑的河水。

  薛沉聲音淡淡,又帶著少有的悲憫:“我看到了……很多殘魂。”

  龍與水共生,眼睛生來就能在水中視物,更能勘破混沌。

  他一站到水邊,就透過渾濁幽深的河水,看到了水下的世界。

  大荒河曠遠遼闊,一邊是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的來處,另一邊是廣袤無邊的玉瑟海。

  明月高懸天際,月光落在水面上,這淡淡的光華不足以照亮凡人的眼睛,對龍來說,卻已經足夠。

  在凡人的眼中是一片黑暗的水域,在薛沉眼中,則是墨綠的,湧動的水流。

  綠水之下,數十道殘魂沉淪其中,他們的衣服已經殘破,發絲如同水草四散,眼窩凹陷,皮膚腫脹發紫。

  但他們似乎並不感到痛苦,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目呆滯無神,身軀在河水的衝刷下隨波而動,來回徘徊。

  這便是少了一魄的殘魂,不知來處,不識歸途,只本能地留在原地,渾渾噩噩地等待救贖。

  一等就是二十年。

  “我會救你們的。”薛沉淡聲說道。

  簡蘭斯感受到薛沉驟然低落的情緒,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默默地握住了薛沉的手。

  旁霜卿指著更遠一處的水面:“神木龍舟就在那裡。”

  “我也看到了。”薛沉道。

  碧水之下,幽魂的身側,一艘巨大的,近二十米長的龍舟懸浮其中,被螃蟹精用水草纏住,藏在水中。

  “尊駕眼神真好,這都能看到,比許多水族還厲害啊。”旁霜卿贊嘆,接著作勢要入水,“諸位稍等,我下去把水草剪斷,讓船浮上來。”

  “不用。”薛沉伸手把他攔住,“我來吧。”

  他挺身立於水邊,閉目凝神,口中念訣,片刻後,一道法令無聲地拂過水面,沉入河中。

  他如今精魄已全,修為更盛,不消時,沉睡的河水便被喚醒了過來。

  綠水之下,纏著神木龍舟的水草像是有意識般自動解開,龍舟掙脫束縛,緩緩地自水中向上升起,越過水草,越過游魚,越過河上的蜉蝣。

  像是有人在水下托著把龍舟往上舉一樣,龍頭先出水,然後是龍尾,最後是龍身,終於,整艘船“嘩啦”一聲破開水面,浮了上來。

  失蹤數日的神木龍舟總算重現人間,濕漉漉地漂浮在黑水上,月色下。

  與神木龍舟一起浮出水面的,還有數十縷衣衫襤褸、神智混沌的亡魂。

  亡魂靜靜地飄零於水面之上,無聲無息,亦無知覺,他們少了一魄,又被河水衝刷多年,殘魂早已無比虛淡。

  明月熒熒,卻無法照亮他們的行跡。

  簡蘭斯默契地點燃一道黃符,火光亮起,那些殘魂終於變得清晰了一些,讓岸邊的村民耆老也能夠看見。

  人群一下騷動起來,聲音更是激動。

  “我看到他們了!”

  “我也看到了!!”

  “怎麼會這樣?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說到後面,聲音漸漸哽咽了起來。

  那些殘魂樣子極為猙獰,皮膚腫脹發紫,眼窩凹陷,眼珠是無神的濁黃色,任誰乍眼看到,都要嚇一跳。

  但在這些玉瑟海的老人眼中,這些形像卻並不可怕,只讓他們心裡生出愧疚、感懷與悲痛。

  有幾個老人當場沒忍住抹起了眼淚。

  薛沉淡淡地看著這一幕,手掌反轉,將掌心朝上,一道金色的法令便隨著蕩開。

  一旁的虞傑姝見狀吃驚地張大了眼睛。

  那金色的法令分明是水官印的神力,一般情況下,神力一旦離開了官印就難以再被使用,因為常人根本無法接得住龍王神力。

  所以她此前看到官印的力量被薛沉吸取後,想當然地認為這神力會隨著消失。

  她根本沒想到,薛沉居然能接住龍王神力,還能將之化為己用。

  難怪薛沉說他能救這些殘魂。

  這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來歷,竟有這般修為?

  薛沉不知虞傑姝的心緒起伏,他凝神施法,金色的法令落在殘魂身上,將黑水多年滋生的陰邪污穢、幽怨煞氣盡數滌蕩。

  殘魂身上的腫脹慢慢消退,膚色恢復正常,凹陷的眼窩也漸漸變得飽滿,樣子雖然還是陰森狼狽,但好歹能看出生前的樣子了。

  渡頭上的老人們也一一認出了這些面孔,終於再也克制不住,一個個哽咽出聲。

  “小梅,我看到小梅了……”

  “大哥,是我,阿良啊,你還認得出我嗎?”

  “國生,你孫女今年考上大學了,很有出息,你睜開眼看看啊——”

  薛沉道:“時隔太久,要將他們的神智找回,可能要花上些許時日。”

  他有真龍氣息,又能驅策官印神力,但無奈這些殘魂的一魄失落了太久,二十年滄桑,早就不知飄散到了何處,要尋回談何容易。

  好在,只要是在這片水域之內,總能被喚回。

  良師公抹了把眼淚:“不管多久,我們都在這裡等著。”

  “隨便你們。”薛沉也沒多說。

  人間七情,本就難以以理性衡量。

  不過他剛說完,忽然感到水中有奇異而熟悉的精氣出現,那精氣,與水面上的殘魂正相契合。

  他驚訝地抬頭看去,就見水面之上,那些漂浮的亡魂雙目漸漸清明……他們的一魄,已然回歸。

  當中一魂緩緩轉頭,看向岸邊,露出微笑道:“阿良,你怎麼老成這樣了?”

  長堤邊上,良師公嚎啕大哭:“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榮華今異路,風雨昔同憂。——出自唐·韓愈《秋字》

 

 

92 神木龍舟▏請讓我愛的人,安全地回到我的身邊。

  二十年滄桑巨變,無論是水中的亡魂,還是岸上的老人,都沒想到他們還能在人世間再次相見。

  一時間,滿河哭聲,亡魂與故人隔水相望,俱是淚滿衣襟。

  便是對當年的事情所知不多的董工等年輕一輩,也不禁受到此情此景的感染,眼眶發紅。

  簡蘭斯握住薛沉的手腕,輕聲道:“他們……回來了。”

  “嗯,回來了。”薛沉看著腳下的綠水,也有一絲恍然。

  他原以為尋回這些殘魂失落的一魄最少也要花上數日,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刻,這些四散在遼闊水域中的精氣居然就悉數回歸。

  他初時還有些不解,待良師公的大哥喊出“阿良”那一刻,他才明白過來。

  殘魂們失落的那一魄,確實早已四散,難覓蹤跡。

  但岸上這些故人深重的思念與祈願,卻穿越了遼闊的江河湖海,將他們喚了回來。

  游魂如游子,即使去到天涯海角,只要故人在,就是歸途。

  旁霜卿守了這些殘魂二十余載,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一時也是激動不已,抓著三頭叉的柄戳了好幾下地面,唏噓長嘆:“圓滿了,總算都圓滿了!”

  可惜岸上的老人年歲已大,亡魂身上多少有些陰氣,數量又多,不便接觸太密,於是只能隔著一河之水,傾訴這些年村裡的變化。

  雖是如此,不管對生人,還是對死者,已經是不小的安慰。

  這些當年為救村民獻出生命的亡魂,知道他們的犧牲沒有白費,這二十余年,村民們都過得很好,安居樂業。

  知道村裡修了路,大家都蓋了結實的新房子。

  也知道了他們的親人後代,都有了讓他們欣慰的未來。

  孩子們長大了,或是考上了大學,或是結婚生子,或仍只是打著漁,種著地,守著一間小店。

  但好歹沒有飢荒、災害,有盼頭、有生氣,這便足夠了。

  夜色漸深,江月斜墜。

  老人們的聲音也變得沙啞,終於,想說的,想聽的,都說得差不多。

  “該走了。”薛沉看了一眼時辰,手掌翻轉,水官令印的力量送出。

  但見大荒河口處,通往玉瑟海的方向,畫面陡然發生扭轉,無形的結界被破開。

  就像一道看不見的幕布被拉開,以河口為界,眼前的景像倏然一變。

  大荒河依然奔流不息,而河口之外,深藍的玉瑟海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紅色的汪洋,和籠罩於汪洋之上,無邊無際的灰色濃霧。

  薛沉道:“這就是幽冥河。”

  他微微一頓,對看到的景像有些意外,“好大的霧。”

  旁霜卿輕嘆:“今年大旱,玉瑟海的水位下降得厲害,此處的生息早已大亂,興許幽冥河也受到了影響。”

  薛沉了然點頭,確實如此。

  正常情況下,幽冥河乃亡魂通往陰司之路,河上不應有這樣的大霧,但此處的幽冥河與人間的水域重疊在一起,陰陽交錯,互相影響。

  人間生息紊亂,幽冥河也生出了罕見的彌天大霧。

  這本來倒也沒有太大影響,一般來說,亡魂只要獲得圓滿,自然就能受到陰司感召,泅過幽冥河,去往輪回處。

  但這些殘魂卻不行,他們在人間滯留太久,已經錯過了陰司感召的時辰,又受了多年的河水衝刷,魂魄衰微,根本無力自己渡河。

  通常這種情況應當有陰差在此擺渡,送他們過河,但這霧實在太大了,怕是陰間的鬼也看不清路途,自然無法來接引他們。

  而這些剛剛恢復了神智的亡魂,更不知陰司在哪個方向,如果不幸在幽冥河上迷失,那就真的可能會永遠沉淪,不得投生。

  “這……怎麼會這樣?”

  “我們要怎麼過河?”

  亡魂們面面相覷,有人試探著往幽冥河入口探了一腳,結果一踩即沉,嚇得他趕緊把腳縮了回來。

  “沒辦法,我們根本浮不起來啊。”

  “那我們是不是又要繼續滯留在人間?不能投胎?”

  好不容易魂魄終於獲得了圓滿,卻又碰上這種事,怎麼能不叫鬼沮喪。

  岸上的生人也十分著急:“這可怎麼辦?我們能不能幫上忙?”

  正是無措之時,忽聽薛沉淡淡開口道:“不用急,我渡你們過河。”

  河上的鬼和岸上的人聞言紛紛轉頭看去,臉上驚喜交接:“薛專家,你說真的嗎?”

  虞傑姝也很驚訝,趕緊勸道:“薛專家,請你三思而後行,這麼大的霧,陰司的鬼差也看不清,你千萬不要一時衝動冒險……”

  薛沉目光投向幽冥河的方向,輕笑道:“無妨,我能看清。”

  龍的眼睛如海上明月,能勘破混沌,這幽冥河上的迷霧,便是籠罩在死生之界上的混沌。

  真龍,自然能夠破開這迷障,看到去往死界的路途。

  虞傑姝沒想到薛沉居然能看破迷霧,一時呆了呆,片刻後才恍然回神,又問道:“可是,你又要怎麼渡他們呢?”

  就算薛沉能看到去路,但是這麼多亡魂,又怎麼送過去?

  薛沉視線轉回大荒河上,黑色的河面上,一艘近二十米長的龍舟靜靜地沐浴在月光之下。

  他笑道:“自然是用船渡。”

  神木龍舟作為玉瑟海龍舟的像征,工藝無疑是非常精美的,龍頭栩栩如生,船身處的龍鱗片片分明,龍角如飛,顯得極有氣勢。

  唯一的不足,便是年頭太久,顯得有些老舊,加上在水中泡了太長的時間,龍眼處的油漆有些脫落。

  “你想用神木龍舟渡他們?”旁霜卿面有疑慮,撇了撇嘴道,“這能不能行啊?我覺得神木龍舟根本不像傳說中的那麼神奇,我之前想用它托起亡魂都夠嗆,能渡過幽冥河嗎?”

  “現在還不行。”薛沉掐了一道指訣過去,神木龍舟便如有意識般,緩緩地駛向水邊,他伸手輕輕摸了一下船的龍頭處。

  這艘木料極沉的龍舟上,確實有真龍的神力,且神力與水官令印上的力量同出一源,都來自亢陽江龍王。

  遺憾的是,現在龍舟上的神力只剩下一點點,也不知是因時間久遠而自然消散,還是龍王收回了他的力量。

  總之,龍王賜予這艘傳奇龍舟的神力已經淡得近乎消失,所以旁霜卿才無法用這艘船托起亡魂。

  不過,能夠賜予龍舟力量的真龍並不是只有亢陽江龍王。

  簡蘭斯見薛沉將龍舟喚到水邊,好奇地問:“你要怎麼做?”

  薛沉衝他挑眉一笑:“畫龍點睛,才能讓龍活過來。”

  簡蘭斯還沒明白過來,就見薛沉再次抓起渦流怪,把渦流怪的魚身往薔薇審判的劍鋒上擦了一下。

  薔薇審判何其鋒利,渦流怪身上立刻被劃出一道口子,紅色的血液流了出來。

  虛弱的渦流怪魚嘴一張,含淚慘叫:“Noooo——”

  簡蘭斯也:?

  “閉嘴。”薛沉把渦流怪的嘴巴捏住,另一只手的食指蘸了蘸它流出來的血,往神木龍舟掉漆的兩邊眼睛各點了一下,口中同時念訣。

  法令隨著鮮血落下,龍舟的眼睛瞬時閃過淡淡的金光,一下有了神韻,月光一照,那眼珠仿佛會動一般。

  整艘船頓時像是有了生命。

  “是真龍神力。”旁霜卿驚訝道,他作為水族,對龍的氣息是最為敏銳的。

  他情不自禁地擦了一下口水,“尊駕真的能請到龍君的力量啊。”

  難怪那條大頭魚對這人類這麼諂媚呢!

  不止是旁霜卿,周圍的人和鬼群也都吃驚地看著薛沉,不過不是為神奇的點睛之術,而是……

  柯博智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吞了下口水道:“你就這麼取血的啊……”

  這也太簡單粗暴了!

  “不然呢?”薛沉睨了他一眼,冷笑道,“難不成還要我自己咬手指頭?想得美呢。”

  柯博智:“……”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但是電視劇確實一直這麼演的,主角關鍵時刻一口咬破自己手指取血,那動作多帥啊!

  哪有像薛沉這樣毫不猶豫割開一條魚的……就讓人覺得畫風怪怪的,很不能習慣。

  說起來,沉哥用這剛抓的渦流怪用得還真順手啊……

  薛沉懶得理他們的想法,點完龍眼之後便輕輕一推,將龍舟推回河中,衝那些漂浮的亡魂道:“上船吧。”

  亡魂對真龍氣息的感應能力比生人要強得多,他們一下子就注意到這艘船與剛才大不相同,有了能夠托起他們的力量。

  眾鬼大喜,紛紛往船上爬。

  薛沉則看向簡蘭斯,說道:“師兄,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簡蘭斯:“你說。”

  薛沉:“我要給他們引路,送他們去陰司,活人的肉身不能進入幽冥河,所以我等下需要魂魄離體,請你看好我的肉身,我很快回來。”

  “什麼?”簡蘭斯神色一緊,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道,“不行,太危險了。”

  他雖然沒有進入過華夏的陰間世界,但也知道那不是活人該去之處。

  何況薛沉還要魂魄離體,萬一有什麼耽擱,誤了時間,只怕是再也回不來。

  薛沉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只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說道:“不用擔心,我會安全回來的。”

  簡蘭斯哪能不擔心,他反握住薛沉的手腕:“讓我去。”

  “你怎麼犯傻啦。”薛沉失笑,“你沒有辦法勘破幽冥河上的迷障,這一趟只能我去。”

  簡蘭斯堅持:“那我跟你一起去。”

  “那更不行。”薛沉搖頭,“你一起去的話,誰看著我的肉身?”

  他余光瞄了一下周圍,趁其余人不注意,湊到簡蘭斯耳畔,小聲道,“師兄,我只相信你。”

  這個理由總算讓簡蘭斯冷靜了下來,他抿著唇,半晌沒有說話,也沒有辦法說話。

  因為他很清楚,他其實沒有別的選擇。

  這一趟只能薛沉前去,而薛沉的魂魄一旦離身,簡蘭斯是必須要留下來守護的。

  他絕不放心把薛沉的肉身交給其他任何人。

  終於,簡蘭斯點點頭:“好,我守著你。”

  “別擔心。”薛沉笑了笑,想了一下,又湊近了一些,悄聲道,“師兄,你別忘了,我本來就是借屍還魂。”

  這句話總算讓簡蘭斯放心了一些,但還是鄭重道,“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薛沉點頭:“我會的。”

  說起來,幸好他剛剛獲取了水官印上的力量,精魄終於得以補全,才能夠離開肉身。

  若他精魄還是殘缺狀態的話,是無法脫離身體的,那今夜恐怕沒有人能帶這些亡魂渡河。

  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了。

  事不宜遲,薛沉讓其他人先退回岸邊,長堤上只留下他和簡蘭斯二人,隨後,他在水邊盤腿坐下,作打坐狀。

  少頃,他的精魄自肉身飛去,憑空立於半空上。

  簡蘭斯抬頭看去,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薛沉本人的魂魄。

  薛沉的魂魄與肉身長得很像,但是下巴要更尖一些,眼角微微上挑,比他的肉身看起來要冷冽得多。

  他的眼睛剔透更甚明珠,仿佛蘊藏著山川大海,又仿佛能看透世間一切。

  奇怪的是,他的額頭兩端,還各長著一個小小的,分叉的角。

  簡蘭斯:?

  他來不及細想那角是什麼,就見薛沉伸手朝著神木龍舟一點:“隨我來吧。”

  說罷掠過水面,飛向幽冥河的方向。

  與此同時,神木龍舟像是活了過來一樣,龍眼放出金光,船身的龍鱗泛出光澤,無風自動,跟在薛沉身後,破開水面,穿越生死兩界的界限,駛入幽冥河中。

  岸上的人無不睜大眼睛,看著巨大的神木龍舟載著數十亡魂,徐徐消失在幽冥河的濃霧裡。

  隨著龍舟的末端進入幽冥河,眾人眼前的景像一晃,像是波紋在虛空中蕩開,結界倏然關閉。

  定睛再看,哪有什麼幽冥河,又哪有什麼迷障。

  大荒河奔騰不息,河口之外,深藍的玉瑟海一望無際,明月綴在地平線上,照亮著這片遼闊的水域。

  亙古不變。

  簡蘭斯站在薛沉肉身的後側,薔薇審判立在身前,劍尖點地,以忠誠的姿態守護著盤坐著的人。

  隨著幽冥結界關閉,簡蘭斯抿了抿唇,片刻後,他手中捏了一張黃符,凝神念訣。

  火光燃起,照亮了簡蘭斯的臉龐,隨著黃符燃盡,黑色的紙灰無風自動,像是被無名的力量牽引著一般,飄向大荒河入湖口的方向處。

  ……

  幽冥河上,彌天大霧濃得如同實質化了一般,目所能及之處只有一片茫茫的深灰色。

  濃霧之中,一艘龍舟破水前行,完全無視了這遮天蔽日的濃霧,堅定地朝著一個方向行駛。

  額頭長著雙角的青年背手立於龍舟的龍頭處,琉璃般的雙目淡淡地看著前路。

  他的身後,數十亡魂面面相覷,既感激,又激動,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亡魂中終於爆發出聲音。

  “我看到了。”

  “是鬼門關!”

  “我也看到了!我們到了,我們終於到陰司了——”

  濃霧漸漸散去,滾滾洪波逐漸平緩,幽冥河的盡頭處,巍峨參天的鬼門關依稀可見。

  “到了,後面的路你們自己走吧,我該回去了。”薛沉道。

  數十亡魂聞言紛紛立直身體,默契地朝著薛沉的方向齊齊鞠了個躬:“多謝尊駕。”

  “多謝伏波龍君。”

  隨著這一鞠躬,薛沉感覺到他的力量明顯又多了一分增持,而且,這種增持十分熟悉。

  不久前,老四被豬婆龍擄走,薛沉利用氣息尋找老四的下落的時候,就察覺他的修為不知何故變強了。

  此前他一直不知是怎麼回事,這一刻,他總算明白了過來。

  這分增持,原是來自陰間的信仰。

  結合他這段時間的經歷,不難猜出,他之前獲得的那份增持,應該是來自陽南溪荒山的那些被他超度的孤魂。

  “原來是這樣。”

  薛沉失笑,也沒有說什麼客套話,只點點頭,說道,“都上岸去吧。”

  二十年漂泊,終於到頭。

  亡魂繼續往前,准備靠岸,而薛沉往後,准備返回。

  薛沉正要動身,忽然掌心微微一熱,他有些疑惑,攤開手掌,就見一道黃符在掌中顯出了行跡。

  這黃符他可熟悉得狠。

  正是簡蘭斯一直用來練習通神之術的符箓。

  薛沉一下反應了過來,師兄這是又在跟伏波君聯系了。

  這不巧了嘛!

  之前薛沉困在凡人肉身當中,無法收到被燒化後的符箓,每每只能收到留在凡間的紙灰,也感受不到簡蘭斯附在符箓上的精神信念。

  導致簡蘭斯一直以為伏波君不喜歡他,故意不回復他信息。

  現在薛沉魂魄離體,總算讓他趕上一回,接到了簡蘭斯燒來的符箓。

  薛沉當即決定,趁著這個機會,給簡蘭斯回復一封長長的信,讓師兄感受一下來自伏波君的溫暖!

  首先,先聽聽師兄的心聲。

  薛沉手掌自黃符上輕拂而過,簡蘭斯的聲音幽幽響起。

  “伏波龍君,你仍然不接受我的感召也沒有關系,但請你務必護佑薛沉,請一定讓他安全地從幽冥界回來。

  請讓我愛的人,安全地回到我的身邊。

  我願為此付出一切代價。”

  薛沉:?

  薛沉:“……謔!!!”

  作者有話要說:

  昂,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一開始寫畫龍點睛跟通神術,就是為了鋪墊這個表白……

  我覺得我大綱很完整!!!一點都不突然!

  《離開鹹魚後我長了》

  .

  師兄:小沉為什麼有角?那是什麼角??(陷入沉思)

  伏波君:好家伙,表白了!

 

 

93 龍心大悅▏師兄,你好香啊!

  薛沉可不是什麼傻白甜的龍,片刻之間,已然明白了許多事情。

  難怪他覺得師兄這段時間怪怪的,還老做一些讓龍心浮氣躁的事,薛沉一直以為是騎士太純潔了。

  這會結合師兄這毫不掩飾的寄語,那哪是純潔,那根本太不純潔了!

  真是太好了呢!!

  薛沉此前還因為自己太偏愛簡蘭斯而自我反省過,覺得自己沒能克服種族本能,太容易被美色衝昏頭腦,想入非非的……

  但如果是師兄先動手那就不算他的鍋了!

  他只是順從種族本能而已!

  想著想著,薛沉感到自己似乎又有點道心不穩了……

  .

  如輪的明月漸漸沉入海平線。

  蒼茫的黑藍色湖面上,一艘近二十米長,泛著淡淡光澤的龍舟慢慢地現出了形跡。

  站在岸邊上的人看著湖面的船激動相擁:“回來了,神木龍舟回來了。”

  與此同時,盤坐在風雨渡長堤邊上的青年胸膛微微起伏,接著慢慢張開了眼睛。

  “小沉!”

  簡蘭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薛沉的呼吸,緊繃的身體驀地一松,幾乎是忘情地半跪下去,一把托住薛沉,“你回來了。”

  “昂,我回來了。”薛沉轉過頭看簡蘭斯,眼睛亮得驚人。

  月色下看師兄就更好看了!

  眼睛這麼深邃,睫毛這麼長,鼻子嘴巴哪哪都很完美,揉爪子手藝也很好。

  還偷偷喜歡他!

  真是可惡啊,為什麼要偷偷地呢!

  人族就這點不好,太含蓄了!

  希望騎士能夠勇敢一點!

  薛沉想著,龍心一激動,沒忍住一把抱住簡蘭斯,語氣中透著不加掩飾的竊喜。

  “師兄啊,我安全地回到你身邊了。”

  簡蘭斯覺得薛沉的語氣有點奇怪,但他來不及細想,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抱衝昏了神智。

  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勾起,攬在薛沉背上的雙手也跟著收緊。

  簡蘭斯在確定自己對薛沉的心意之後,曾無數次想要這樣抱住薛沉,可是又怕冒犯了他。

  這一刻,在經歷了不算漫長,卻讓簡蘭斯無比忐忑、緊張以及從未有過的恐懼的等待之後,他的理智徹底崩斷,在薛沉抱過來的時候,他根本無法再克制自己。

  簡蘭斯把鼻子埋在薛沉的發間,他又一次聞到了薛沉身上那股清冽的、雪一樣的氣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讓他沉溺。

  岸邊等待的人們見薛沉總算轉醒過來,再也按捺不住,紛紛又跑回長堤上,將薛沉團團圍住,關切地詢問他的情況。

  “薛專家,你可算回來了!”

  “你沒事吧?感覺還好嗎?”

  “這、這……需不需要檢查一下身體啊?我這就去聯系醫院!”

  “啊?醫院看得了這個嗎?”

  簡蘭斯扶著薛沉站起來,也關心地問:“要去醫院嗎?”

  “不用。”薛沉一手仍掛在簡蘭斯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朝其他人擺了擺,不耐煩地說道,“我沒事,你們趕緊回去吧。”

  “薛專家,你不用跟我們客氣!”董工見狀趕緊上前,殷切地伸出手要去托薛沉的手臂,“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薛沉見他的手靠過來,趕緊往旁邊一閃,皺眉道:“你要干什麼?”

  “扶你啊!”董工臉上露出慚愧之色,“你看你累得,都站不直了,請讓我們照顧你吧……”

  其他人紛紛點頭,神色都十分擔憂。

  薛沉原來那麼矯健一年輕人,拎著兩條妖怪都不帶喘的,結果從幽冥界回來,就整個人掛到了簡蘭斯身上,明顯是太虛弱,站不穩了。

  這可不就是累壞了嘛,搞不好精神在幽冥界受到了損傷也說不定。

  薛沉可是為了送玉瑟海的英雄去陰司才遭此一難,他現在這麼虛弱,他們作為玉瑟海的村民怎麼能視而不見,把擔子都交給簡蘭斯一人呢!

  再說了,簡蘭斯也才剛打完渦流怪,想必也還累著呢!

  如此想著,不止是董工,其他人也紛紛湊過去,作勢要扶薛沉。

  “薛專家,來,我扶你!”

  “我力氣大,我抱著你,你盡管放心。”

  “你在我懷裡睡覺都沒問題,我保證讓你感受不到一點點的顛簸!”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七手八腳的,且不說薛沉,簡蘭斯臉色就先沉了下來,偏他又不好替薛沉拒絕別人的好意,只能微微偏了偏身子,不動聲色地將那些熱情的手攔住。

  薛沉耐心就沒那麼好了,沒一會就煩躁得不行,不爽地說道:“我沒事,你們都走開,我只要跟我師兄在一起!”

  聽到薛沉的話,簡蘭斯眉頭頓時一松,心情也愉悅了起來,他不再克制自己,名正言順地把其他人攔住,說道:“謝謝各位的好意,我照顧小沉就行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他們是真關心薛沉,但既然薛沉這麼說,他們再勉強也不合適。

  “那……薛專家你注意點啊!”

  “有什麼不舒服的要直說,別藏著掖著。”

  薛沉:“……真沒事。”

  簡蘭斯湊近他的頰邊,一手輕輕從他鬢邊撫過,“累不累?”

  薛沉雙手立刻又掛到他的脖子上,眼睛亮晶晶的:“累死了!”

  在幽冥界聽到簡蘭斯的心聲後,薛沉心裡就一直鼓蕩著,這種感覺對他來說並不算陌生。

  他跟簡蘭斯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時不時會有這種感覺。

  不過他之前一直覺得自己是被美色衝昏了頭,還有點不好意思。

  現在知道簡蘭斯喜歡他,他頓時覺得自己正當多了!

  要不是場合不合適,他都想盤簡蘭斯身上了!

  簡蘭斯被薛沉掛著,心裡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充實感和滿足感,他想了一下,干脆一打橫把薛沉抱了起來:“我抱你回車上?”

  薛沉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跟一個人這麼親密,只覺得這種感覺太讓龍沉迷了!

  他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還順勢把腦袋埋到簡蘭斯的頸窩裡拱了拱,“好呀!”

  玉瑟海的村民們眼睜睜看著薛沉跟他們說完沒事,轉頭又“虛弱”地掛到簡蘭斯身上,最後還要簡蘭斯抱起來,頓時越發感動!

  薛專家這是不肯麻煩他們啊!多麼高尚的情操!

  村民們本來就心潮澎湃,一感動,有幾個人又忍不住拭了拭了眼角。

  虞春天比較會辦事,趕緊開始維護秩序,“大家讓開一點,別圍著薛專家,讓薛專家透透氣。”

  “對對對,大家讓開一點。”

  長堤上的人無論老的還是年輕的,都趕緊讓到邊上,確保不會擋住薛沉的空氣。

  果然,他們一讓開,薛沉的臉色便好了一些。

  村民們紛紛松了口氣:薛專家呼吸上新鮮空氣,精神好轉了!

  薛沉內心確實滿意了一點:滾開就對了!別妨礙我跟師兄!

  ……

  簡蘭斯便抱著薛沉回岸上,玉瑟海的村民們也跟在後面,互相攙扶著往回走。

  邊走邊感慨這一夜的神奇經歷。

  良師公一想到自己先前還要趕薛沉和簡蘭斯二人離開,越發羞愧難當:“幸好兩位專家不計前嫌。”

  “也幸得伏波龍君大義!”

  良師公認真思索了一會,看向董工,鄭重道:“小董,這次伏波龍君廟的分神儀式,不如讓我來主持吧?”

  董工聞言驚訝:“您願意?”

  良師公是村中耆老,在玉瑟海一片威望頗高,長輩們願意聽他的,年輕人也尊敬他。

  他又是原亢陽龍王廟的廟祝,對分神祭儀最為清楚,如果能由他主持伏波龍君廟的分神儀式,自然能將外界對新龍君的疑慮降到最低,最好不過。

  只是之前良師公對伏波龍君表現得十分抵觸,董工他們才不敢向他開這個口。

  沒想到現在良師公倒是自己主動提了出來。

  不過董工並沒有立刻應下來,而是躊躇地問道:“師公,你來主持的話,不怕惹怒龍王嗎?”

  良師公聞言陷入了沉默,一會後才長長嘆了口氣:“如果龍王還記得烏城人民,又何以讓傑姝受這麼久的罪,讓我大哥,我的同村故友們,漂泊這麼久,又何以,讓烏城鬧了這麼久的干旱呢?”

  “這是我們欠伏波龍君的,如果龍王降罪,我受下了便是。”

  不止是良師公這些村中老人,幾條妖怪和鬼也很唏噓。

  花鰱邊飛邊道:“亢陽龍王這次是真的太失職了。”

  旁霜卿點頭:“我也支持伏波龍君!”

  作為大荒河的螃蟹,他對這裡的水再清楚不過,剛剛分明有龍息蕩過,紊亂的生息一下平順了不少。

  他舔了舔嘴角,湊近花鰱小聲問:“魚兄,你能不能在沉哥面前為我美言幾句,讓我跳槽去伏波君的新廟裡當差?”

  花鰱魚眼一斜:“你不是鄙視我受凡人差遣嗎?”

  旁霜卿胸膛一挺,正義凜然:“沉哥那是一般的凡人能比的嗎?!”

  花鰱扇了扇魚鰭:“你很上道,no problem,我回頭一定幫你說說。”

  旁霜卿欣喜拱手:“多謝魚兄。”

  柯博智拎著渦流怪跟在一旁,看了一會,實在沒忍住道:“魚兄,你就不能用人形說話嗎?”

  人家螃蟹精明明就一直保持著人的樣子,就花鰱老是頂著個魚形,就算他是鬼,也覺得快要瞎了。

  “用腳走路好累的。”花鰱嬌弱地應道,“用飛的輕松一點。”

  柯博智:“……魚兄,容我提醒,正常魚也是不會飛的。”

  花鰱理直氣壯:“你覺得我像正常魚嗎?”

  柯博智:“……”靠,無法反駁!

  正說著,旁霜卿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問道:“水鬼,你不是鬼嗎?剛才怎麼沒跟著一起去陰司?”

  虞傑姝留下來很正常,她是大荒水府鎮守,雖然亢陽水府不作為,但她畢竟受過正式敕封,肯定不能離開大荒河。

  但這個水鬼怎麼回事?他身上的江倀禁制早就被解了,是可以投胎的。

  柯博智“哦”了一聲:“我不想去,做人沒意思,我覺得做鬼也挺好的,我想再做幾年鬼,投胎的事以後再說。”

  旁霜卿聞言也就沒再說什麼,這種鬼也不少見。

  眾生皆苦,總有人想逃避,不過。

  旁霜卿提醒道:“你知道鬼也是會餓的吧?”

  雖然餓得慢一點,但也是需要補充能量的,是以人間才有祭祀施食。

  柯博智鬼臉一綠:“靠,我不會做鬼還要工作吧?”

  旁霜卿:“你也可以選擇做一個飢餓的窮鬼。”

  柯博智潸然淚下:“實不相瞞,我活著的時候就是窮鬼了。”

  ……

  騎士的力氣很大,簡蘭斯抱著薛沉走路完全不是問題,薛沉便安心地掛著,就是忍不住老想蹭蹭他。

  龍就這點不好,心情一躁動,就想盤著人磨蹭。

  師兄應該不介意吧?

  薛沉心裡琢磨著,偷偷抬起眼皮想看一下簡蘭斯的表情,簡蘭斯若有所覺,也低頭看了過來。

  兩人眼神碰到一起。

  簡蘭斯:“怎麼了?不舒服?”

  薛沉默了一下:“……我想磨牙。”

  “……”簡蘭斯失笑,有些無奈,又充滿了縱容地說道,“那你磨吧。”

  薛沉本來只是隨便找了個借口,但是簡蘭斯的語氣太溫柔了,聽他一說,薛沉倒真有點想磨牙了。

  他也不是那種客氣的龍,簡蘭斯都沒意見,他也不用糾結,當即“嗷”一口含到簡蘭斯的脖子上。

  簡蘭斯感到脖子一熱,帶著濕乎乎的感覺,緊接著,兩顆尖尖的虎牙在他的頸動脈上蹭了蹭。

  簡蘭斯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喉結上下滑動,咽下一口口水。

  薛沉猶覺不夠,腦袋往他頸窩裡又擠了擠,讓自己和簡蘭斯貼得嚴絲合縫,才滿意地發出龍的喟嘆,“師兄,你好香啊!”

  嚴格來說也不是香,就是一種讓龍喜歡的氣息!

  以薛沉在人間學到的科學知識分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荷爾蒙。

  不過龍當然要有龍的樣子,薛沉記得很多龍王對美人的誇贊都是香香的!

  他雖然還不是龍王,但是對美人也不能怠慢了!

  最美的師兄,值得最香的贊美!

  本來就心緒不穩的簡蘭斯聞言腳下就是一個踉蹌:?

  是他的錯覺嗎?總覺得薛沉的用詞怪怪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沉:鴨頭,你好香啊!

  蘭斯:?????

 

 

94 禁欲?▏靠,騎士不會搞禁欲修行吧?

  回到村裡的時候,天已經快要亮了,再過幾個小時,伏波龍君廟的分神儀式就要開始。

  董工和良師公一行人顧不上休息,趕緊又去准備分神儀軌相關工作。

  薛沉和簡蘭斯作為受邀觀禮的嘉賓,反倒沒什麼事,可以休息一會,兩人於是回了酒店,草草衝洗了一下,隨便套了T恤短褲就躺下。

  玉瑟海本就是旅游勝地,分神儀式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活動,官方對外也是將其往傳統文化習俗方面打造,因此吸引了一些游客來看熱鬧。

  酒店客房緊張,工作組給薛沉和簡蘭斯訂的時候只剩下大床房。

  兩人也無所謂,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

  不過今晚又有些不同。

  不知是因為知道了簡蘭斯心思的緣故,還是因為精魄剛剛補全,讓薛沉屬於龍的那一面本性變得尤為明顯。

  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總之,薛沉自幽冥界回來後,就一直感到自己身體裡有種說不出的躁動。

  尤其是兩人剛衝完澡,身上還有點沒干透的水汽……薛沉覺得簡蘭斯更香了。

  荷爾蒙,生物進化的鬼斧神工!

  真正的龍,當然要大方地遵循自己的本能,於是薛沉一上床,就不客氣地盤到簡蘭斯腰上。

  反正師兄不反對!

  簡蘭斯當然不會反對,如果不是心裡有顧慮,他甚至不介意反客為主。

  他回來的時候抱了薛沉一路,本就心思浮動,好不容易衝了個冷水澡冷靜了一點。

  結果剛一躺下,薛沉又蹭了過來,那股清冽如雪的氣息隨著而來。

  緊接著,薛沉修長的腿往上一勾,盤到簡蘭斯腰上。

  這就罷了,那大腿盤上來後,似乎是覺得姿勢不夠舒服,又在他腰上蹭了蹭。

  簡蘭斯:!!

  他睡覺穿的T恤比較寬松,薛沉大腿蹭上來的時候,膝蓋便把他T恤的下擺往上推了一些,露出了小腹的皮膚。

  薛沉穿的還是短褲,腿往上一曲,裸露的大腿就與他的小腹貼在一起。

  再上下一蹭,就更要命了。

  意志堅定的騎士第一次無比清晰地體會到血液沸騰的感覺。

  簡蘭斯不著痕跡地微曲起雙腿,用盡了畢生的理智才壓下生理上的本能反應。

  幸好已經關了燈,蓋上了被子,才沒讓薛沉看到自己的狼狽。

  簡蘭斯心中正暗自慶幸,就聽薛沉說道:“師兄,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簡蘭斯:“……”

  差點忘了薛沉的視力連幽冥河的霧都能看穿。

  “我沒事。”簡蘭斯僵著聲音道,頓了一下,又欲蓋彌彰地補充,“今晚消耗了不少力氣,有些累。”

  薛沉了然:“師兄今晚是挺辛苦的。”

  畢竟是凡人,修為再高也經不住這麼折騰的,不像他們龍這麼強悍。

  想起以前自己每次打完拳師兄都給自己摸摸,薛沉決定投桃報李,於是一只手窸窸窣窣摸到簡蘭斯的肩膀上,說道:“師兄,我給你揉揉?”

  “?!!”

  簡蘭斯理智差點原地崩斷,沉默了一剎,才伸手按住薛沉的手,啞著聲音道,“不用了,天就要亮了,你先休息吧。”

  師兄也真是太客氣了。

  薛沉心裡有些遺憾,他還挺喜歡這種貼在一起的感覺……就是自己生理上好像有些不太和諧的躁動。

  咳,青少年龍就這點不好,太容易衝動了。

  這還沒給簡蘭斯下聘呢!

  蹭蹭是一回事,干別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作為一條有素質的龍,薛沉深吸了口氣,努力把自己的本能躁動壓了下去。

  太不容易了,他覺得自己可以稱得上龍中柳下惠了。

  為了表揚自己這種高尚的情操,薛沉決定獎勵自己一個摸摸。

  當然,有修養的龍,在摸之前要先征詢對方的同意。

  薛沉於是把腦袋拱到簡蘭斯耳邊,非常有禮貌地問:“那師兄,我可以摸你一下嗎?”

  簡蘭斯:?

  他疑心自己聽錯了,“什麼?”

  薛沉直接用行動代替了回答,他把手往下探,覆到簡蘭斯的小腹上,“摸這裡可以嗎?”

  簡蘭斯根本來不及阻止,下半身就是一顫。

  他懷疑薛沉今晚是不是故意捉弄自己。

  簡蘭斯深深吸了口氣,咬著牙道,“……不太可以。”

  “啊?”薛沉沒想到他居然拒絕了自己!

  簡蘭斯以前可從來沒拒絕過他。

  薛沉不禁有些郁悶,簡蘭斯明明在給伏波君的寄語中說了喜歡他,怎麼這會反而不給他摸了?

  靠,騎士不會搞禁欲修行吧?

  那可不行,他們龍是不禁欲的!

  別說禁欲,能像他這樣不縱欲的都算是難得有龍德的了!

  可惜了,師兄這麼好看,他很想給師兄一個機會的……

  薛沉越琢磨越擔心,一個著急,又沒忍住一口咬簡蘭斯脖子上,“不管,那你給我磨牙!”

  算了,師兄要實在真的不行,他就想辦法讓師兄修煉雙修之法,這麼好看的臉,不能沒有世俗的欲望。

  薛沉含著簡蘭斯的脖子,心裡不斷打著小算盤,終於憂心忡忡地睡了過去。

  聽著薛沉的呼吸漸漸平緩,簡蘭斯也慢慢地吐出一口氣。

  明明只是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對他來說,卻是過去二十幾年人生中最漫長的一瞬。

  簡蘭斯從來沒想過,只是這樣簡單的幾個小動作,就可以讓他理智近乎崩潰。

  他不知道薛沉為什麼突然變得對他這麼親密,或許是因為在幽冥界碰到了什麼事,讓薛沉更依賴熟悉的人。

  但簡蘭斯能看出,薛沉動作親密,卻又十分坦蕩,沒有任何的猶豫和掩飾,分明對自己有著最充分的信任。

  越是如此,簡蘭斯越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有所逾越。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內心並不坦蕩。

  在他明確薛沉的想法之前,他是萬不願意不明不白地采取行動的。

  所以他可以放任薛沉,也無論如何不能放任自己。

  如此一夜下來,簡蘭斯被折騰得夠嗆。

  ……

  天光大亮。

  薛沉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腿還纏在簡蘭斯腰上……睡相真好,這麼久都沒挪過地方呢!

  看起來師兄也是幾個小時都沒動過,騎士的耐性也夠好的!

  但是耐性太好也不全然是好事,起碼對龍來說不是。

  薛沉不禁又想起了睡前的擔憂。

  他微微抬起頭,想去看簡蘭斯,然後就跌進了一雙如水般的琥珀色眼睛裡。

  簡蘭斯神色有些憔悴,好看的眼睛下生出一圈疲倦的黑色,他正低頭看著薛沉,見薛沉看過來也不閃不避。

  兩人的視線交融在一起,簡蘭斯一晚上紛亂的心緒一下沉靜了下來。

  他第一次清晰地體會到,看著喜歡的人在懷裡醒來的感覺。

  似乎很平淡,又有種讓人沉溺的滿足感。

  這段時間以來的躊躇、遲疑,頓時都有了答案。

  簡蘭斯不自覺勾起一抹淺笑:“你醒了?”

  “嗯。”薛沉眨眨眼,關切地說,“師兄,你睡眠質量太差了,要好好調理啊。”

  上次他跟簡蘭斯一起在晉久恆家過夜的時候也是這樣,明明一起睡的,但是隔天醒來,簡蘭斯整個人都憔悴了。

  雖說人類的身體素質沒有龍這麼好,但也不能太差了,簡蘭斯還是修士呢。

  本來就有禁欲的嫌疑了,體能再不好,那會讓薛沉很為難的。

  不能真讓一條龍做柳下惠吧?

  簡蘭斯覺得薛沉這句話怪怪的,眼神更是意味深長,一時有些迷茫。

  但他又很難跟薛沉解釋,他的睡眠質量不是一直這麼差的。

  但凡昨晚薛沉少蹭他一下,他都能多睡半小時。

  簡蘭斯沉默了半晌,他有很多辯解的話,但最終只無奈道:“我會注意的。”

  薛沉點點頭,思索了一下,又道:“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傳授你一些養生之術,可以改善睡眠質量,強身健體。”

  最重要的是,可以促進血液循環!

  簡蘭斯:“……”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被建議要強身健體,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懷疑騎士的身體素質。

  他只好認真回答:“我覺得不用。”

  薛沉眉頭凝住,拍了拍他肩膀:“師兄,不要諱疾忌醫。”

  簡蘭斯:“……?”

  疾?

  他正要解釋自己身體真的沒問題,恰好薛沉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虞春天提醒他們分神儀式開始的時間。

  “我們會准時到的。”薛沉掛斷電話,“師兄,起床吧,該准備出發了。”

  說罷這才把纏在簡蘭斯腰上的大腿挪下來,不過剛一動,他身體不由一僵。

  青少年人類的身體,在朝氣滿滿的早晨,總是有朝氣滿滿的反應。

  尤其是一起睡的是自己心儀的美人的時候。

  龍之常情,薛沉覺得這不能怪他。

  於是他面不改色地看向簡蘭斯,理直氣壯道:“師兄,不好意思,我功能正常,你懂的。”

  簡蘭斯:“……沒關系。”

  薛沉見狀,忍不住又憂心忡忡地瞄了簡蘭斯一眼。

  師兄怎麼這麼冷靜呢?

  一大早的,功能正常的男青年誰不衝動一下,比如他。

  師兄就這?

  這是跟喜歡的人睡一起該有的表現嗎?

  師兄不會其實是騙伏波龍君的吧?

  薛沉心事重重地起床換衣服。

  簡蘭斯卻沒有立刻起來,仍然半倚在床頭上,看著薛沉露出白皙勁瘦的背脊,眼神漸漸變得晦暗。

  他剛才實在沒好意思說,在薛沉醒來之前,他也功能正常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沉:抓幾只生蠔精給師兄補補。

  蘭斯:真想狠狠把你辦了(不是,劃掉,快從腦子裡拿掉

  生蠔:????

 

 

95 桃花符▏不知道伏波君,會不會支持我追求喜歡的人?

  分神儀式也就是請神儀式,一個新廟落成後,需要到准備供奉的神君的祖廟請來神力,謂之分神。

  烏城新建的伏波龍君廟經由有關部門審批修建,隨後到陽南溪的龍王廟求取伏波君神力,另有本地耆老良師公主持,太虛觀張鼎玉道長等一干宗教界泰鬥到場參與祭儀。

  流程正式,規模宏大。

  放在以前的朝代,差不多就是人間封神的級別。

  現在時代不同,人類進入高科技水平年代,對神靈依賴減弱,自然也就沒有封神之說。

  工作組對外也是將本次分神儀式當做民俗文化活動宣傳,很是吸引了一些游客來湊熱鬧。

  新廟就建在玉瑟海邊上,建築規模不算大,倒是廟前建了一個頗大的廣場,以石板鋪就。

  同時兼具了文化廣場的功能,非常實用。

  薛沉和簡蘭斯到達新廟附近的時候,路上已經人滿為患,甚至還有幾個旅游團。

  “各位游客朋友,現在我們到的地方就是新落成的伏波龍君廟,這裡即將供奉的是近來名聲大噪的龍族新秀伏波君。

  伏波君的故事有些人可能在網上看到過,不了解也沒關系,我給大家講一講。

  ……

  如上雖說,伏波龍君先後在雞冠村收服了蚌精,又在陽南溪普度萬魂,還幫助了玉瑟海的抗洪英雄們,受到本地耆老的一致敬仰。

  眾所周知,玉瑟海一帶自古以漁業為生,尤其重視對水神的祭祀,因此經由耆老商議,決定在此供奉伏波君……”

  導游揮舞著小旗子,說話中氣十足,薛沉和簡蘭斯隔著幾米也聽得清清楚楚。

  兩人:“……”

  薛沉嘴角抽了抽:“宣傳部門工作倒是挺到位的。”

  虞春天早前就告知過他們,在決定修廟之前,工作組已經收集了伏波君的故事資料,整理成冊發放給各個旅行社,作為新廟配套的民俗故事。

  沒想到這才幾個小時的時間,工作組已經把超度抗洪英雄的故事也更新過去,而且導游這就在實踐中用上了。

  這說明什麼?

  說明打工人不容易啊!這肯定是連夜趕工就把資料發給旅行社,導游估計也是一大早重新背詞呢!

  伏波君本君不禁再次流下了感同身受的淚水。

  他論文導師也是這麼折磨他的!

  當然,這些故事都經過了潤色加工,具體的時間、地點和結果都做了藝術性處理,以讓故事聽起來更具有傳奇色彩,更符合旅游宣傳需求。

  比如在雞冠村收蚌精的故事最後,蚌精就成了伏波龍君身邊捧珠的侍神。

  而現實中,蚌精正在浮城大學的男生宿舍裡吃沙子。

  此外,還有謹一大師給工作組提供的《伏波君力降豬婆龍》的故事。

  在全新版本的故事中,伏波君降服了大妖豬婆龍後,將豬婆龍的四肢砍去,軀干鎮壓在瀾光山下,馱著瀾光山的主峰。

  現實中,豬婆龍牙齒和利爪倒確實斷了,不過現在正在瀾濟寺做觀賞鱷魚呢。

  總之,這些關於伏波君的傳說中,每一個都似曾相識,但每一個又都面目全非,讓薛沉無言以對。

  人族,真的好會營銷!

  薛沉與簡蘭斯繼續往新廟的方向走。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新廟旁邊排列整齊的各種小吃和小商品攤位,沿途還不斷有攤主向他們吆喝。

  “帥哥,帶點特產回去不?”

  “正宗玉瑟海藕糖,送禮佳品。”

  “小兄弟,看看這個平安符,這可是請伏波君開過光的,保准靈驗!”

  本來准備走開的薛沉腳步一頓:“……?”

  簡蘭斯也好笑地看過去,“伏波君親自開光?”

  攤主是一個干練的阿姨,攤位主要是賣一些文創產品,以及和伏波龍君相關的周邊,平安符只是其中一種。

  另有姻緣鎖、刻字貝殼之類奇奇怪怪的東西。

  伏波君本君看了當場沉默:“……”

  他光知道華夏人民工作效率高,沒想到這新廟還沒正式開放呢,伏波君周邊都安排上了。

  攤主阿姨還不算太過分,沒有繼續胡說八道,只露出神棍般的微笑,“信則有不信則無,只要心裡虔誠,就是開光。”

  還挺哲學。

  這下簡蘭斯也沉默了。

  阿姨見他們兩個神色怪異,以為他們是對產品不滿意,想了一下,從攤位上掏出另一款符袋:“不要平安符的話,要不要試試桃花符?伏波君開過光的桃花符也很靈驗的!”

  薛沉這下沒忍住:“這也是伏波君開過光的?”

  伏波君自己還單著呢!

  阿姨再次露出神秘的表情:“信則有,不信則無。”

  “我不信,謝謝。”薛沉面無表情地說道。

  想他堂堂一條龍,流落人間這麼久,在精怪面前一直所向披靡。

  唯獨對人類無從下手。

  比如他論文導師。

  又比如這個阿姨。

  簡蘭斯卻是笑了一下,拿出手機掃碼付款:“我要一個。”

  薛沉:?

  簡蘭斯面不改色,繼續道:“要桃花符。”

  掃了碼,拿了阿姨遞過來的桃花符,兩人繼續往前走。

  薛沉十分無語:“師兄,你知道那些符其實並沒有開過光吧?”

  “我知道。”簡蘭斯忽而轉頭看他,把剛剛買的桃花符遞過去,認真道,“所以,你可以請伏波君幫我開光嗎?”

  薛沉一愣。

  簡蘭斯繼續道,“昨天晚上,你進入幽冥界之後,我曾嘗試用通神術聯系伏波君,這一次我好像,隱約能感應到他的存在了……”

  說到此,他微微停頓了少頃,清俊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赧色。

  他能感應到伏波君,說明伏波君也接收到了他的意志,那伏波君應該知曉了他的心意。

  但伏波君仍然沒有回應他。

  簡蘭斯對此難免忐忑,他自練習通神術起,便一直嘗試與伏波君建立聯系,伏波君卻從不與他感應,難免讓他懷疑伏波君是不喜歡他這個混血人類。

  偏伏波君與薛沉的關系又這麼密切,這讓簡蘭斯不得不生出顧慮,萬一伏波君真的不喜歡他,薛沉會不會受到影響?

  簡蘭斯垂眸,帶著些許試探,以及期待,“不知道伏波君,會不會支持我追求喜歡的人?”

  他臉上帶著輕笑,努力讓自己的姿態顯得平常,但微微發緊的聲音仍是泄露了一絲情緒。

  薛沉沒想到他買桃花符原來是為了這個。

  所以,昨天晚上,簡蘭斯傳遞給伏波君的心意都是真的。

  薛沉一時有些動容,他從簡蘭斯手上把桃花符接了過去,說道:“我可以給你開光,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告訴你一件事……”

  簡蘭斯:“什麼?”

  薛沉正要開口,虞春天從新廟的方向匆匆跑過來,拽了他的胳膊一下:“兩位專家,你們總算到了,儀式就要開始了,你們快跟我來吧。”

  未竟的話語被打斷,薛沉有些煩躁,但又不好發脾氣。

  倒是簡蘭斯沉穩一些,見狀無奈地笑了一下:“那我們先去參加儀式。”

  又道,“我可以等。”

  他的眼睛清澈而真誠,帶著讓人信任的力量。

  薛沉心情這才好了一下,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那好吧。”

  ……

  分神儀式由良師公主持,祭天地,焚文書,最後按照本地習俗流放花船。

  新廟正門就對著玉瑟海,廟前已經提前清了通道出來,通道一端是遼闊的大湖,一端是人頭攢動的伏波龍君廟,兩相呼應。

  通道兩邊已經擠滿了人,薛沉與簡蘭斯作為觀禮嘉賓,已經由工作人員帶到岸邊,不用跟游客擠。

  良師公打頭,其余耆老跟在身後,一行人自廟中走出,來到岸邊。

  一名工作人員將一艘用竹篾和薄紙扎成的彩色小船遞給良師公,那小船上載著各種金銀紙折裁成的元寶和各色紙衣,另外還有一面用竹竿作桅的紙帆,上書“一帆風順”四字。

  “今日發願祭神君,惡水渾濁善水清。”

  良師公捧起那艘紙扎小船,將船輕輕推入河中。

  彩色的花船與青藍色的水面相映成趣,恰逢一陣風吹過,花船晃悠悠地蕩開,往更遠的方向飄去。

  與此同時,鼓聲與鞭炮聲同時響起,神木龍舟自一旁劃出,開始了游劃表演。

  岸邊的游客們發出歡呼聲,爭相拍照錄視頻。

  伴隨著祭水儀式的進行,神木龍舟出游,民眾的歡呼,薛沉也感到胸腔中充盈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激越。

  這是伏波龍君第一次受到人間正式的大型祭祀,並且有官方批准,宗教界的推舉,本地村民耆老的認可,還有與之相匹配的大型宣傳和民眾慶祝。

  這樣的祭儀力量無疑是極大的。

  自古以來,人與神共存,多少神靈是由人間推舉敕封,與之相對的,是神對人的護佑,以此取得信仰,增長能力。

  現在雖然沒有封神之說,但背後的邏輯仍是類似的。

  自此開始,伏波君便由人間正式授權,成了掌管大荒河與玉瑟海水域的龍君,受這一地的供奉。

  並且這是天界也無法改變的。

  人間的地界,始終是由人間說了算。

  換句話說,等薛沉將來回了龍族,哪怕族內卷得再厲害,其他龍都分不到水域,哪怕亢陽水府方面反對,玉瑟海和大荒河都是薛沉的了。

  相對應的,則是薛沉由此暴漲的修為以及自然生出的,對於這片水域內的民眾的愛護之心。

  強烈的力量在薛沉體內鼓蕩著,衝撞著,幾乎要破體而出,讓他難以自控,手臂也微微顫抖。

  他低頭看去,就見自己的手背上赫然浮現出了幾片銀白色的、閃耀著冷光的鱗片。

  薛沉:!

  這是……他的真身?

  在他的精魄補全之後,他的真身也要修復了?!

  他心中一喜,幾乎要控制不住原地顯出原形,突然一只手掌搭到他的腕上。

  簡蘭斯注意到他不自然的顫抖,湊近了問:“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讓薛沉猛然回神,稍稍壓下了體內的衝動。

  簡蘭斯卻隨著一頓,他看到了薛沉手背上浮現的鱗片,但臉上並沒有任何變化,只冷靜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其他人注意,才拉著薛沉擠出人群,“我們先走吧。”

  兩人沿著岸邊前行,一直走到一處無人的礁石邊上才停下來。

  遠離了慶賀的人群,薛沉心裡的鼓蕩稍稍平復了一些,手上也不顫了。

  簡蘭斯指尖從他手背的鱗片上輕輕撫過,低聲問,“這是什麼?”

  他的語氣很平靜,神色也沒有任何變化,就好像在問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這態度有點出乎薛沉的意料。

  薛沉雖然一直對簡蘭斯很有信心,但再怎麼樣,簡蘭斯也是凡人,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是一回事,但如果簡蘭斯昨夜傳達給伏波君的心思都是真的話,面對這樣物種不明的鱗片,仍能保持這樣的平靜。

  那只能說明,簡蘭斯早有預料。

  事實也是如此,簡蘭斯對薛沉的身份早已有過諸多猜測。

  精怪自然也是其中的一種。

  而在他明確自己心意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面對一切可能的准備。

  看著眼前這雙琥珀色的,深邃而赤誠的眼睛,薛沉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從口袋裡拿出簡蘭斯買的那個桃花符,說道:“師兄,我剛才說要告訴你一件事。”

  簡蘭斯目光沉沉:“我在等。”

  “我之前告訴過你,我並不是這個‘薛沉’。”

  “我記得。”

  薛沉笑了一下,語速慢了下來,“其實,我根本不是人……”

  “我知道。”簡蘭斯並不意外,甚至很自然地接下去,“昨天晚上,我看到你的角了。”

  薛沉愣了一下:“……啊,對哦。”

  他眨眨眼,“那你猜到我的原形是什麼了嗎?”

  簡蘭斯沉默了一會,才有些無奈地開口,“我本來猜,你可能是鹿,那兩個角有點像鹿……”

  “什麼?!”

  薛沉沒等他說完,就難以置信地打斷道,“鹿的角哪有這麼好看!師兄,你眼睛這麼好看,眼神怎麼這麼差啊!”

  簡蘭斯見他氣得腮邊都要鼓起來了,趕緊按住他的手臂,安撫道,“只是一開始,我知道你不是鹿。”

  “我當然不是!”薛沉氣呼呼地“哼”了一聲,突然伸手環住簡蘭斯的腰,“我現在就讓你看看我的真身。”

  說罷不待簡蘭斯反應,抱著他縱身一躍,一起跳入玉瑟海中。

  作者有話要說:

  蘭斯:伏波君你好,我想跟小沉功能正常。

  伏波君:本龍准了。

 

 

96 表白▏你可以做我的正妃。

  簡蘭斯沒想到薛沉會突然跳入水裡,先是一驚,隨後又立刻鎮定下來,便要調整呼吸。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沒入水中之後,溺水的感覺並沒有發生。

  他心中疑惑,小心地嘗試吸了一下氣,發現呼吸跟在地面上一樣,一切如常。

  不僅如此,他的視線、動作也都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也沒有感受到應有的水壓。

  簡蘭斯愣了一下,很快想起前兩天他與薛沉在玉瑟海邊散步的時候,薛沉曾經問過他願不願意住在水裡,還說可以教他避水之術。

  想來,薛沉剛剛下水之時,應該就對他使用了避水之術。

  再結合他們這段時間的遭遇,薛沉表現出來的種種,簡蘭斯心中已然有了更為清晰的猜測。

  薛沉的真身,大約是水中的。

  水中的話,有什麼生物是長著兩個角的?

  簡蘭斯心中隱約閃過一個影像,但來不及細想,就被薛沉拉著,游向更深更遠的地方。

  這是薛沉自流落人間後第一次入水,在此之前,他困於人身,精魄未全,修為也還沒有恢復,自然無法在水中待太長時間。

  而現在,他總算恢復到了自己的全盛時期。

  玉瑟海遼闊曠遠,最深處達到數十米,湖面碧波萬頃,湖水之下,則是水族們生活的世界。

  簡蘭斯曾經在北方海域的海嘯中與水怪們作戰,卻從未真正深入到水中的世界。

  這是第一次。

  他被薛沉拉著,從澄碧的水中疾馳而過。

  他看到了水草,看到了湖底的大地、礁石、人類的沉舟,成群的游魚,還看到了水中細小的泡沫和破碎的陽光。

  他的頭上,是被光線穿透的淺碧的顏色。

  腳下,則是接近黑色的深藍。

  薛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就像在陸地上一樣,絲毫沒有受到水壓的影響。

  “師兄,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帶你去看水晶宮哦。”

  簡蘭斯轉頭看去,透過清澈碧藍的湖水,看到了薛沉此時的樣子。

  他的額上長出兩個分叉的、白玉一樣潤澤細膩的角,眼尾微微挑起,眼珠是純黑的顏色,又如琉璃般剔透,在水波中透出異樣的光澤。

  他的下巴似乎比平常更尖了一些,嘴唇是淡粉的顏色,帶著一抹細微的笑。

  簡蘭斯心中猛然一跳。

  薛沉無疑是極為好看的,但此刻,這份好看,又多了一種讓他怦然的感覺。

  清冷、矜貴,如海上明月,又如山巔的白雪。

  是凡人可望,而又不可觸及的。

  簡蘭斯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讓他魂牽夢縈的清冽氣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就像此刻的湖水一樣將他包裹其中。

  薛沉對他伸出手,再次詢問,“你願意嗎?”

  簡蘭斯低頭,發現薛沉的手臂已經覆上了一層細密的、銀白色的鱗甲,他的手掌也變作怒張的利爪。

  鋒利的、長滿了瑩亮的鱗片,讓人毫不懷疑,只要他輕輕一劃,就能刺破最堅硬的防護。

  是任何人看到,都要為之驚懼的爪子。

  但簡蘭斯只是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手掌放到那只爪子上。

  “我願意。”

  ……

  玉瑟海邊,鼓聲與鑼聲齊響,幾乎震耳欲聾。

  幢幡飄揚,空氣中還飄蕩著鞭炮燃盡後的硝煙味。

  湖面之上,神木龍舟在鑼鼓聲中如離弦的利箭般乘風破浪,進行著精彩的游劃表演。

  更遠處,流放的紙扎花船飄飄蕩蕩,向更深的水域飄去。

  岸邊游人如織,或是舉著手機對著神木龍舟拍攝,或是三兩相約進入剛剛正式開放的伏波龍君廟參觀,或是點燃一炷高香,許下心願。

  小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賣糖藕的、賣平安符的、算命解簽的,應有盡有。

  一派繁華景像。

  而在眾人的視線之外,凡人目所不能及的玉瑟海更深處,水平線的盡頭,日與月落下的地方——

  無垠的湖面剎那間掀起滔天的巨浪,碧藍的湖水堆疊成高山,頃刻後又向兩邊層層滾落。

  波濤之中,一條長長的、銀白色的生靈破水而出。

  它的雙目如珠,額角處斜飛出兩只玉石般的角,身上覆蓋著一層如雪一般,冷冽而奪目的白色鱗片。

  四爪怒張,爪尖處泛出鋒利的光芒。

  霎時之間,仿佛天地也為之寂靜。

  它的背後,是高懸的烈日。

  而它的背上,則騎著一個俊美無儔的混血青年。

  這便是薛沉的真身。

  一條雪白的,不摻雜一絲雜色的白龍。

  玉瑟海掀起更洶湧的波濤,幾乎如海嘯般卷向天空。

  湖底的生靈也紛紛浮出水面,幾乎是爭先恐後地向薛沉出水的地方靠攏、納拜。

  這是水與水族對真龍本能的臣服。

  也是因為自這一日起,玉瑟海與大荒河已經正式成為伏波君的領地。

  從今往後,它們便是伏波君的臣屬。

  白龍一個盤旋,發出一聲長長的吟嘯,便如閃電一般,疾飛向天際,沒入雲中。

  岸邊的人們若有所覺,紛紛扭頭向聲音來處望去,然後一個個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白龍已經遁入雲霄,凡人沒能來得及窺見其形跡。

  但玉瑟海上,碧波滾滾,水面掀起幾近垂直的巨浪,在陽光下閃耀著碧色的、奇異的光芒。

  洪波之中,數不清的水中生靈翻滾奔騰。

  湖魚高高躍起,似乎想飛向天際,巨龜也從湖底浮出,長長的脖子伸向長空。

  最奇異的是分神儀式中流放的花船,那彩色的花船已經飄到湖的深處,正處於驚濤駭浪之中。

  然而無論湖水載浮載沉,波濤如怒,那由紙張扎成的小船卻始終高高立於浪尖,並不傾覆。

  短促的沉寂後,岸邊的人群爆發出嘩然之聲。

  “怎麼回事?玉瑟海怎麼起了那麼大的浪?”

  “快看,有好多魚游上來!”

  “那裡有只好大的龜,快拍照!!”

  “螃蟹!我看到大螃蟹了!!”

  “哇,這算不算天降異像啊?”

  伏波龍君廟前,觀禮的道長和耆老們面面相覷,一時也有些驚訝。

  “發生什麼事了?玉瑟海從來沒有起過這麼大的浪!”

  “剛剛才祭完水,這是怎麼了?”

  “不會是要出事吧?”

  “不,你們看。”良師公應道,他指向玉瑟海的方向,“花船還好好的,而且,水很清。”

  惡水渾濁善水清。

  這麼大的波浪,正常應該卷起許多泥沙,但是此時玉瑟海依然碧色瑩瑩,絲毫不見渾濁。

  花船更是於浪尖屹立不倒。

  顯然不是凶兆。

  既然不是凶兆,那便是……

  有耆老瞬間反應了過來:“難道是伏波君!”

  “是伏波君顯靈了?!”

  旁邊的道長們也想到了這一點,紛紛看向廟內的方向,但見庭內的香爐上,高香的煙直衝雲霄。

  修行人士有各自供奉的神君,道長們自然也是,通常來說,他們只能與自己供奉的那位神君產生感應。

  但此時此刻,有幾位道長卻沒忍住凝神掐訣,不多時,他們臉上俱是露出了訝然之色。

  “我我、我感應到了伏波龍君的神力!”

  “我也是!”

  最激動的是隨師父一起來觀禮的葛秀然,他自小瀾尾的事情之後,便改為供奉伏波君了。

  而他也是此時感應最為強烈的,雖然未能達到直接通神,與伏波君進行對話的程度,但足以讓他借到不菲的神力。

  葛秀然激動地抓住張鼎玉的手臂:“師父!我好像要突破境界了!!”

  張鼎玉也很驚訝,因為不止是葛秀然和那幾位掐訣的道長,便是他,也隱隱感覺到精神在震蕩。

  這說明,伏波君可能真的降臨了此地。

  他當機立斷,對其他人道:“快,回殿內,打坐修行。”

  這可是極為難得的機會。

  ……

  秀氣的白龍在雲海中穿行,碧空如洗,耳邊是呼嘯的風聲。

  簡蘭斯騎坐在白龍的背上,手上輕輕地扶住白龍的脖子,指尖還微微有些顫抖。

  雖然心裡已經有所准備,但是當這近乎璀璨的美麗生靈真正出現在自己面前之時,他依然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震撼。

  ……尤其是這生靈正是自己所愛之人的真身。

  就更刺激了。

  不知過了多久,簡蘭斯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過開口第一句話並不太理想。

  “你是龍?”

  好在薛沉並沒有嫌棄這問題的弱智,龍對喜歡的美人都是很有耐心的。

  白龍的腦袋微側了一下,“是的哦。”

  它一開口,簡蘭斯緊繃的精神總算松弛了一些。

  確實是他所熟悉的聲音沒錯。

  自此,以往的種種疑點,終於都有了解釋。

  難怪薛沉那麼維護龍,那麼了解水族的習性,又那麼討厭那些冒充龍族血脈的精怪。

  以及……對屠龍的傳說那麼敏感。

  恍然之後,簡蘭斯陡然意識到另一件事,他手指微微收緊,問道:“你是龍的話……那伏波君?”

  白龍傲然抬首:“就是本龍。”

  簡蘭斯沉默了。

  薛沉繼續道:“你昨晚傳給伏波君的話,本龍都聽到了。”

  簡蘭斯沉默得更久了。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手足無措的感覺。

  不過這種無措只持續了很短的一瞬,很快,勇敢的騎士便下定了決心。

  既然薛沉已經都知道了,那他就不應該再猶豫退縮。

  簡蘭斯深深吸了一口氣,迎著呼嘯的風聲,認真地問道:“那麼,伏波君同意我喜歡你嗎?”

  “你等等。”

  白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空中翻了個身,讓腹部朝上,作出仿佛在風中仰泳的姿勢。

  簡蘭斯也被無名的力量托住,然後再次落下,這一次,他騎坐到了白龍的肚皮上,與白龍面對著面。

  白龍的兩只前爪悠閑地枕在腦後,舒展地漂浮於雲端之上,一副人類曬日光浴的樣子。

  簡蘭斯:“……”

  這是他在書上沒看到過的龍的姿勢……但就也不算意外。

  畢竟是薛沉。

  白龍看著簡蘭斯,理直氣壯地說道:“師兄,告白的時候還是看著對方比較好,你再說一次。”

  簡蘭斯:“……”

  白龍無疑是極漂亮的,大大的眼睛,斜飛的龍角,還有瑩白璀璨的鱗片。

  但不得不說,這麼近看著,還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的。

  尤其是當它口吐人言,說的內容還很坦蕩不羈的時候。

  即使見多識廣的騎士,此刻也不禁產生了恍惚的感覺,以致沒能第一時間組織出合適的語言。

  白龍正期待地等著簡蘭斯表白,沒想到他居然失神了,頓時大怒,腦袋當即往前湊了過去,圓溜溜的眼睛瞪著他,凶神惡煞地質問:“我的表白呢?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後悔了?”

  它都給簡蘭斯看原形了,還是這麼好看的原形,簡蘭斯要是敢後悔,它就把他從雲上扔下去!

  薛沉氣呼呼地想。

  英俊的騎士陡然回神,趕緊道:“不是,我不會後悔!”

  他怎麼可能後悔。

  他只是……一時被震到了而已。

  簡蘭斯曾無數次在心裡演練過表白的語言,他想過許多美麗而動人的詞彙。

  然而真正到了這一刻,他的胸腔完全被澎湃的情感占滿,根本想不起任何形容詞。

  除了一句話。

  “我喜歡你。”騎士說道。

  白龍露出滿意的笑容,眼睛亮得驚人。

  它應道,“我可以答應你。”

  簡蘭斯沒想到薛沉答應得這麼干脆,喜悅的情緒幾乎衝破胸膛。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白龍,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地從白龍的龍角上摸過。

  在他觸到龍角的同時,周圍陡然風起雲湧。

  狂風呼嘯,雲層翻湧,層層卷積在一起,化作厚重的陰雲。

  “師兄,抱緊我。”白龍說道,隨後再次翻過身,發出一聲長長的吟嘯。

  隨著它的嘯聲,一道奪目的閃電劈開天幕,驚雷炸響。

  人間,久旱的烏城、玉瑟海和大荒河上,暴雨傾盆而下。

  這場大雨來得猝不及防,路上的行人根本沒有准備雨傘,但是並沒有人因此感到氣惱。

  相反,所有人都驚訝地望向天空。

  下雨了,竟然真的下雨了。

  在久旱之後,伏波龍君廟正式開放的這一天。

  大雨倏然而至。

  ……

  雲端之上,白龍已經化作人形,雙手抱在簡蘭斯的腰上,兩人虛虛浮在空中,腳下踩著雲海。

  “我喜歡你。”騎士再次說道,“不管你是人,還是龍。”

  薛沉點點頭,也再次答應:“我也很喜歡你。”

  為了表明誠意,他想了一下,鄭重承諾,“你可以做我的正妃。”

  簡蘭斯:“……?”

  作者有話要說:

  沉:師兄這麼好看,當然是大房!

  蘭斯:??????限購,一條龍只能有一個房!

 

 

97 工具魚▏轉發這條白龍,你的願望就會成真!

  簡蘭斯終於表白成功,本應該是濃情蜜意、互訴衷腸的時刻,但薛沉的這句“正妃”總讓他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他沒忍住發出疑問:“正妃?”

  “是啊。”薛沉美滋滋地說道。

  實際上,薛沉在幽冥界中聽到簡蘭斯的心聲之後,就已經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了。

  說起來,他之前還以簡蘭斯為參考列了許多龍妃標准,現在仔細想想,根本是舍近求遠!

  直接讓簡蘭斯做他的龍妃才是最佳的選擇!

  而且他跟簡蘭斯還有感情基礎,簡蘭斯還這麼賢惠!

  放眼整個龍族,也不會有比簡蘭斯更好的正妃人選了!

  別的不說,就憑著簡蘭斯這張臉,就夠他在龍族中顯擺了!

  薛沉幾乎已經預見了,他將來帶著簡蘭斯到處招搖、羨煞旁龍的場景,真是讓龍向往!

  思及此,他看簡蘭斯的眼神越發寵愛,拍了拍簡蘭斯的手背,誠意十足地保證道,“師兄,你放心,你的條件完全夠當正妃,相信我家裡也會同意,不會委屈你的。”

  簡蘭斯:“……”

  感覺更奇怪了。

  他正要問什麼,這時薛沉突然把手舉了起來:“師兄,這個給你。”

  簡蘭斯低頭看去,就見薛沉手上還捏著那個桃花符。

  因為有避水之術,桃花符並沒有被沾濕,不僅如此,符紙上還隱隱多了一絲神力。

  薛沉雙眼彎彎:“我剛剛開了光啦,保證有效。”

  他的眼睛剔透澄澈,笑意自眼底蔓延,絲毫不加掩飾。

  簡蘭斯只覺得滿眼都是他燦若星辰的笑,胸腔被鼓蕩的情緒漲滿,哪還記得那些疑惑,情不自禁地湊近了去:“我可以……親你嗎?”

  西方人就是直白!

  薛沉大方地仰起頭:“來吧,師兄!”

  “……”

  簡蘭斯失笑,然後低下頭去,輕輕地吻在薛沉的角上。

  薛沉自出殼後一直在結界內修煉,就沒見過多少人,更從來沒讓人摸過他的角。

  沒想到簡蘭斯一上來就對他的角又摸又親的。

  更沒想到,原來他的角這麼敏感。

  薛沉感到角上微微發癢,然後心裡也酥酥的,幾乎是本能地往簡蘭斯身上蹭了過去。

  簡蘭斯感到薛沉湊過來,現在他對薛沉這種有些奇怪的行為總算有了了解。

  如果他沒理解錯的話,薛沉這種動不動就要把腿往他腰上纏的動作,應該是……盤?

  簡蘭斯笑意更深,在薛沉盤上來的同時緊緊抱住他,然後繼續往下探索,吻在薛沉的唇上。

  ……

  半晌,兩人唇齒分開。

  簡蘭斯耳尖微紅,又忍不住想去摸摸薛沉的龍角,不過抬起頭後,卻是一默。

  只見薛沉的背後,不知何時,飛來了一條花鰱。

  花鰱凝固在半空處,魚嘴大大張開著,圓圓的魚眼幾乎向外凸出來,呆滯地看著他們。

  按理說,魚跟人的相貌差異巨大,人是不太能分辨出魚的表情的。

  但是花鰱的表情實在太誇張了,幾乎把“震驚”兩個字刻到了腦門上。

  簡蘭斯:“……”

  薛沉被親得心浮氣躁,頗有些食髓知味。

  作為一條龍,他可不覺得這有什麼需要害羞的,便想再蹭上去,卻見簡蘭斯動作突然一滯,視線落到了……自己的背後?

  薛沉:?

  他有些莫名地回頭看去,然後就對上了花鰱的死魚眼。

  花鰱猝不及防撞上薛沉的視線,整條魚幾乎是本能地一抖,瞬間回神,難以置信地開口:“尊、尊駕,您……您是龍?”

  方才玉瑟海湧起巨浪,水族納拜,人間大雨。

  凡人只當是難得的異像,修士與精怪卻察覺到了不同尋常之處,余煙山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與普通水族精怪不同,作為山鯤,他有乘風飛行的能力,便一路追尋著真龍氣息,飛入雲霄。

  然後,就看到了足夠讓他嚇掉魚頭的這一幕。

  余煙山一時都不知道應該先震驚沉哥就是真龍本龍,還是先震驚沉哥跟簡師兄……

  好吧,對水族來說,那還是沉哥是龍這件事比較震撼。

  畢竟在這個前提下,沉哥搞簡師兄就顯得太平平無奇了。

  作為水族,誰不知道龍性本那個啊。

  龍族不止審美廣泛,而且不限性別。

  簡師兄長得這麼貌美,沉哥居然這麼久才下手,從龍的角度來看,已經很克制了!

  薛沉見余煙山已經看到,也無所謂再掩飾,便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它:“怎麼,有意見?”

  “不不不!小的怎麼可能有意見!”花鰱魚頭頓時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魚尾狂擺,“小的是太激動了啊!”

  “小的何德何能,居然能跟隨龍君,真是三生有幸!祖墳冒青煙啊!”

  花鰱說到激動處,熱淚從魚眼眶中滾滾而出,實力演繹喜極而泣,“我真是世界上最幸運的花鰱……啊不,山鯤!”

  龍為天下水族之首,試問哪一條水族,不以追隨真龍為傲!

  何況是這麼強的龍!

  薛沉:“……”

  簡蘭斯:“…………”

  不得不說,即使早已知道這些水族的德性,大頭魚的表現也依然浮誇得讓人無語。

  薛沉一頭黑線地打斷:“閉嘴。”

  “哦哦。”花鰱熟練地閉上魚嘴。

  被花鰱這麼一打岔,薛沉剛剛被簡蘭斯親出來的躁動也冷靜得差不多了,真是掃興!

  他氣得又捶了花鰱的魚頭一下。

  死電燈泡!

  “嗷!”花鰱慘叫一聲,也不知怎麼又惹薛沉生氣了,但它也不敢問,這種時候,開溜就對了。

  便含淚道,“尊駕,沒事的話,小的就先走了。”

  薛沉哪能輕易放過它,“呵呵”兩聲:“不准走。”

  花鰱魚身一僵,生出不妙的感覺,硬著頭皮問:“請問,還有什麼吩咐嗎?”

  薛沉雙手抱胸:“變出原形來,我要跟師兄游車河。”

  大頭魚打斷他跟師兄的好事,合該做工具魚補償!

  花鰱:???

  這不是山鯤的功能!!

  一分鐘後,花鰱在薛沉的拳頭威脅下化出真正的原形。

  巨大的山鯤在灰蒙蒙的雲中游動,淡藍帶紫的魚身長達十數米,薄紗般的長尾在天際鋪開,輕柔地擺動,如夢似幻。

  簡蘭斯便席坐在魚身之上,薛沉懶洋洋地躺著,腦袋枕在他的大腿上,臉龐朝上,與他相望。

  風和雲從身側掠過。

  雲層之下,人間還在下著大雨。

  簡蘭斯想起在小瀾尾的那個夜晚,他也是這樣,與薛沉一起在雲中穿梭,俯瞰著人間。

  也是那個時候,他明悟了自己對薛沉的感情。

  一想到此,簡蘭斯仿佛還能感受到當時的心跳,手指不自覺從薛沉的角上輕輕摩挲而過。

  這時薛沉似乎也想起了什麼,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眼睛定定地看著他,隱隱還帶著興奮:“師兄,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簡蘭斯:“什麼?”

  剛說完,就見一道刺眼的白光劈開天際,“轟隆”一聲,驚雷在後方的雲層中炸響。

  震得他心頭就是一跳!

  簡蘭斯:?!

  薛沉指著驚雷響起之處,一臉寵愛:“看,這我給你放的雷!”

  當初他精魄還沒恢復之時,就曾想過,等哪天他好全了,一定要給美人放個好看的雷!

  可算是讓他等到了!

  而且現在美人還是他男朋友!

  簡蘭斯:“……”

  幸好他修為還不錯,不然不一定扛得住這麼近一道雷。

  他心中正暗自慶幸,就聽身下的山鯤“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尊駕,你的雷炸我尾巴上了!”

  .

  烏城論壇:

  標題:UU們,我拍到龍了!!!!

  內容:大家都知道玉瑟海邊新建了個伏波龍君廟吧?

  今天新廟開放,還有神木龍舟出游,我正好休假,就跟朋友一起去看熱鬧,結果居然讓我拍到了這個!!!

  這是龍吧?是吧是吧??!!

  [照片]

  好奇的網友點開照片,就見那照片拍的原是神木龍舟在玉瑟海上的游劃表演。

  神木龍舟在烏城很有名,與其相關的照片網上有很多。

  不過這張照片的重點並不在龍舟上,而是在其背景上。

  只見神木龍舟的背後,接近天際線的地方,遼闊曠遠的玉瑟海巨浪滔天,浪花之上,一道白色的影子若隱若現,飛向天際。

  1L:?!!!!臥槽臥槽!好像真的是龍!

  2L:等等,伏波君不是雞冠村編出來營銷的嗎?怎麼廟都有了?

  4L2哥,首都申奧成功了!

  8L:???真的假的啊?樓主確定不是P的嗎?

  樓主:不是,真的是拍到的,就剛剛,現在大雨,我還在伏波龍君廟裡躲雨呢,哪來的時間P圖啊!!

  12L:這照片不像P的,不過應該只是光影折射形成的巧合,就跟海市蜃樓的原理一樣。

  13L:就算是巧合也很難得啊!樓主太幸運了!

  25L:我倒覺得未必是巧合,大家想想,烏城都旱那麼久了,今天伏波龍君廟分神,剛好就天降大雨?不覺得很靈驗嗎?

  26L:樓上說的是,真的太湊巧了,我都有點信了。

  31L:害,管他是巧合還是靈驗,下雨就行了,旱這麼久,我都快蔫了。

  32L:樓上加一,可算下雨了,我家承包了個果園,前陣子差點就愁死了,總算是有雨水了。

  50L:啊,那今天的巧合也太多了?!

  剛剛還有網友上傳了視頻,說玉瑟海出現異像,起了好大的浪,還有很多魚從湖底冒出來,這不能也是巧合吧?[鏈接]

  樓主:對的對的,我也看到了,還有只大海龜呢,真的好神奇。

  66L:怎麼還越說越真了?無語。

  這就是自然現像好吧?烏城旱了這麼久,突然下這麼大的暴雨,湖裡的魚反應激烈不是很正常嗎?至於起浪,風這麼大,當然會起浪啊。

  67L:樓上說得對!就是自然現像而已。

  70L:我管他什麼現像呢,這麼多巧合都趕上了,說明什麼?轉發這條白龍,你的願望就會成真!

  72L70哥說得對!

  80L:保佑我考公上岸!

  83L:身體健康!

  90L:樓上的未免也太熟練了……

  91L:……標准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大頭魚:我就不該上天!

 

 

98 失火▏難道是亢陽江龍王嫉妒我擁有了龍妃,妒火中燒?

  伏波龍君廟分神之時,久旱多時的烏城天降甘霖,還有網友拍到種種異像,此事在本地很是引起了一番熱議。

  當中自然各種說法都有,信玄學的,從科學角度分析的,不一而論。

  但不管怎麼樣,伏波君的知名度由此又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至於伏波君本人,根本沒有時間關注網上的事,他正沉浸在剛剛擁有了龍妃的快樂中。

  使喚余煙山化出山鯤原形,與簡蘭斯一起在雲中慢悠悠地游了一圈,又給美人放了個帶閃電的驚雷之後,薛沉才帶著新上任的男朋友意猶未盡地回到地上。

  大雨漸歇,陰雲還沒有完全散去。

  好在薛沉有避水之術,倒不怕打濕衣服。

  簡蘭斯看著仍淅淅瀝瀝下著的小雨,恍然道:“這是你下的雨?”

  以前薛沉時不時預測一下天氣,每次都很精准,簡蘭斯只以為是因為他能借得真龍之力,對風息水氣比較敏感的緣故。

  現在才回過味來,薛沉根本是自己就能控制天氣吧。

  薛沉果然沒有反駁,得意地叉腰:“我是龍!”

  不過他絕不會承認,雖然他是有打算給烏城降水,但方才的暴雨其實不是他主動下的,而是剛好被簡蘭斯摸了一下龍角,沒控制好修為。

  他才剛成年,龍角敏感是正常生理現像,不是他的問題!

  旁邊,巨大的山鯤也早已變回花鰱,又一旋身,化出人形,然後馬不停蹄地朝著薛沉拱手拍馬屁:“尊駕方得立廟,就普降甘霖,真乃宅心仁厚,龍威蓋世,難怪方才地動山搖,想必是山川湖岳也在向尊駕納拜拱迎啊!”

  簡蘭斯:“……”

  不得不說,就算在普遍愛吹牛逼的精怪裡,余煙山也屬於比較離譜的。

  這用的詞也太誇張了!

  薛沉一頭黑線:“大頭魚,差不多就行了啊,還地動山搖……你干脆說海水倒灌得了。”

  不料余煙山聞言卻是“啊”了一聲:“可是我這次沒有使用誇張的修辭手法,只是描述客觀事實啊,剛才真的地震了。”

  薛沉腦門上徐徐冒出一個問號:“地震了?”

  “是啊。”余煙山眨眨眼,“就在尊駕第一個雷劈下來的時候,烏城的地面晃了一下,難道不是因為尊駕的龍威撼動了山川的緣故?”

  “……龍威不是這麼用的。”

  薛沉狐疑地看了余煙山一眼,不是他不想信大頭魚,實在是這魚胡說八道的前科太多了。

  他琢磨要不要干脆再打大頭魚一頓算了……也不是真有什麼問題,就是單純想打這魚而已。

  不過他還沒想好,突然地面輕輕晃了一下,幅度不大,但也足夠讓不留神的人跌上一跤了。

  簡蘭斯立刻伸手過來扶住他的胳膊:“小心。”

  這點晃動當然對薛沉造不成威脅,不過見簡蘭斯的手伸過來,他就不客氣地順勢蹭過去:“那你抱緊點!”

  簡蘭斯失笑,當真手臂一攏,又把他往懷裡圈了圈,“好。”

  余煙山:“……”

  你是龍!!沒有那麼柔弱!

  剛剛在天上還放雷把他美麗的大尾巴給炸了呢!!

  余煙山心裡瘋狂吐槽,嘴上卻半點不敢議論,只能默默低下頭看地面,減少對眼睛的傷害,小聲道:“尊駕,我沒騙你吧,真的有地震。”

  薛沉半掛在簡蘭斯身上,也有些疑惑:“湊巧吧?”

  雷確實是他劈的,雨也是他下的,龍也確實有倒海之力,但真沒有搬山之能。

  這地震跟他真沒有半點關系。

  簡蘭斯眉頭微蹙:“是有點奇怪,烏城這一片並不在地震帶上,怎麼會突然地震了?”

  “這不就很明顯了!”余煙山一臉肅然,“龍威,肯定就是龍威造成的!”

  薛沉朝他勾勾手:“你過來。”

  余煙山:“……”

  雖然薛沉的臉色很平靜,但以他對沉哥的了解,這會准是又要揍魚了。

  好在關鍵時候,薛沉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薛沉拿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虞春天,便點了接通:“虞小姐,怎麼了?”

  電話那頭,虞春天的聲音有些疲憊:“薛專家,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剛剛收到消息,亢陽龍王廟突然失火,良師公他們得過去一趟,原定祭水後一起游湖的行程只能先取消了,我先送你跟簡先生回去吧……”

  薛沉打斷他:“亢陽龍王廟失火?”

  “對,就剛剛的事。”虞春天似乎也很意外,“聽說是大殿內的香燭被老鼠撞倒,燒到了帷幔,趕上今天大家都來伏波龍君廟這邊看熱鬧,那邊沒什麼人,發現的時候火都燒到外面去了……幸好剛才下了大暴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此處,她稍稍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多了幾分微妙,“你說這事不是邪了門嘛,今天伏波龍君廟分神祭水,亢陽龍王廟就出了這種事……”

  她沒有把話說完,但未竟之語並不難猜。

  這兩日的經歷已然重塑了她的世界觀,加上虞傑姝的事,虞春天對亢陽江龍王的印像可不算好。

  亢陽龍王廟在這種日子失火,在旁人眼裡或許只是巧合,在她看來,卻像是一種天意。

  薛沉略一思索,說道:“方便的話,我們想一起去看看。”

  他倒不是覺得這事有什麼特殊的含義,但也確實有些巧合。

  更重要的是,他現在幾乎已經確定,亢陽江方面應該出了問題,但問題是什麼,現在誰也不清楚。

  或許,亢陽龍王廟裡會有一些線索。

  這方面,虞春天自然不會拒絕薛沉,便應道:“好,那我送你們過去。”

  .

  與新建的伏波龍君廟不同,亢陽江龍王廟位於烏城的老市區中心,占地頗廣,且歷史悠久,除了本身的宗教祭祀功能外,也是本地的4A景區,進去還要收門票。

  火災發生得突然,工作組人手忙亂,車也不夠,便讓良師公與薛沉他們一車同去。

  路上,良師公顯得十分不安,不斷小聲嘀咕:“怎麼會這麼巧,是不是龍王發怒了?”

  他到底在龍王廟做了幾十年廟祝,雖說已經做好了被龍王降罪的准備,但真要發生什麼,心裡還是難免發怵。

  虞春天只好安撫道:“師公,就是湊巧,您別想太多了。”

  薛沉則很不以為然,嗤了一聲:“想什麼呢,龍王真發怒的話,應該燒了新廟,燒自己廟干什麼?沒聽說過生氣同事升職,跑去燒自己房子的。”

  虞春天、良師公:“……”

  這比喻……還怪有道理的。

  雖然薛沉語氣有點嘲諷,但良師公還真平靜了一些,只是仍然很不解:“這事實在是太趕巧了,亢陽龍王廟建廟上百年,中間也走過幾次水,但是從來沒有真燒起來過。”

  他說著回憶起了往事,“說起來,你們這些年輕人可能都不曉得了,我也是在廟裡的記載上看到的,據說當年龍王廟修建之時,亢陽龍江王曾在烏城顯靈過,為神廟加持了神力,讓龍王廟能夠水火不侵,所以這麼多年都沒出過問題。”

  虞春天現在已經不是堅定的科學派了,但對這種傳說抱著懷疑態度,干笑道:“這麼神奇的嗎?”

  良師公也不強求,只故作神秘地笑道:“那可神奇著呢,你們估計不知道,龍王廟早前修的幾個殿都是純木頭結構的,以前香火也旺,每天高香燭火不斷,也有過幾次蠟燭被打翻的時候,但從來沒有真正燒起來過……”

  薛沉難得點頭,贊同道:“那是挺神奇的。”

  木頭結構的建築的防火工作一向是個大難題,尤其在以前電燈還沒有普及,只能用蠟燭油燈照明的年代。

  烏城的龍王廟建廟至今近百年,規模又宏大,如果真的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次火災,那的確算得上一個記錄了。

  真的有龍王神力加持也說不定。

  不過要真是這樣,那亢陽江龍王也未免太閑了。

  亢陽江流域內的龍王廟不知凡幾,要都去加持一遍也挺費時間的。

  反正薛沉以前從沒聽說過哪位龍王有這個功夫。

  良師公繼續道,“別的不說,就上個月,後院堆著的落葉不知怎麼燒了起來,那地方正好靠著偏殿,把半面牆都給熏黑了……”

  薛沉“咦”了一聲:“等等,你說上個月廟裡也差點失火了?”

  良師公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是個意外,你們也知道,這陣子天氣實在太干了,我們已經很注意了,還是防不勝防,好在最後沒釀成大禍。要不怎麼說神奇呢,就上個月那麼干燥,那麼大一堆落葉,那火最後也沒怎麼燒起來,當時我也在現場,還道龍王保佑呢……”

  他嘆了一聲,“哪曾想,今天這麼大雨,反而出了這種事,還是在正殿……”

  說到這個,良師公難免又憂慮起來。

  薛沉卻覺得很奇怪。

  就聽簡蘭斯突然說道:“我覺得有點不對。”

  薛沉看他:“你有什麼想法?”

  簡蘭斯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如果龍王廟真的像師公所說,從來沒有失火過的話,那可能真的有某種力量冥冥中在庇護著,並且一直到上個月,這種力量都還在。”

  薛沉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這正是他覺得奇怪之處。

  他原先覺得,良師公說的傳言未必是牽強附會,亢陽江龍王當年可能真的很閑,專門在烏城顯靈給龍王廟加持過。

  而隨著時間流逝,曾經加持的力量可能逐漸消退,或是被龍王收回,就像神木龍舟一樣。

  也因此,廟內不再受到庇護,才有了今日一事。

  但聽良師公的說法,最起碼,這種護持龍王廟的力量,一直到上個月都還在的。

  這樣的話,那正殿失火,很可能真不是單純的巧合。

  簡蘭斯沉吟:“今天有什麼異常的事發生嗎?”

  “那就多了啊。”薛沉拍了下手,認真想了一下,又道,“不過重要的只有一件。”

  簡蘭斯:“嗯?”

  薛沉深深看他一眼:“就是我跟師兄在一起啦。”

  他說著“咦”了一聲,“難道是亢陽江龍王嫉妒我擁有了龍妃,妒火中燒?”

  簡蘭斯:“……”

  作者有話要說:

  亢陽江龍王:?????你怎麼不說你老房子著火?

  沉:因為我不老(叉腰!)

 

 

99 脊獸▏故事書倒是編得挺騷。

  薛沉的聲音不算很大,虞春天在開車沒聽清楚,好奇地問:“你們在說什麼?龍王怎麼了?”

  薛沉一本正經:“我懷疑亢陽江龍王是因為沒有老婆,氣到燒房子。”

  虞春天:“……”她就不該問!

  過了一會,她又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龍王沒老婆?”

  薛沉:“因為他就是沒有。”

  虞春天:“……”

  簡蘭斯失笑,薛沉以前也經常這樣時不時透露一些龍族秘辛,每次問起,他就推脫是伏波君告訴的。

  現在簡蘭斯可算知道了,薛沉可不就是伏波君……這小八卦龍!

  “不過說起來……”薛沉突然摸了摸下巴,“亢陽龍王至今沒有封妃,有點不合理。”

  簡蘭斯側頭:“嗯?”

  薛沉故作羞澀:“你可能不知道,龍是很浪漫的,喜歡談戀愛,亢陽江這麼大一個龍王,又不是家裡沒條件,正常怎麼也得有過幾個老婆吧?”

  “……”簡蘭斯心底再次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雖然薛沉努力表現得很含蓄的樣子,但話語的內容還是不經意地暴露了作為龍的奔放內心。

  簡蘭斯尚來不及理清心底的疑問,就聽虞春天道:“到了。”

  ……

  火災發生後,工作人員迅速封鎖了現場,因此龍王廟內沒什麼人,不過廟外倒有不少經過的市民還圍著看熱鬧。

  薛沉幾人隨良師公從側門進入。

  龍王廟作為本地的4A景區,占地很廣,光宮殿就有好幾個,還有配套的餐廳和賣紀念品的地方,看得薛沉好生羨慕。

  這才是他想要的那種廟!

  這年頭搞迷信活動是行不通的,還是搞景區更有前途!

  到了正殿,周圍已經拉起了警戒,廟裡的員工和消防人員正在忙碌。

  見良師公到來,工作人員趕緊上來彙報情況。

  薛沉隔著警戒往大殿內看了一眼,就見大殿內一片狼藉,供桌和幢幡帷幔燒得七七八八,牆壁、地面到處黑乎乎、濕漉漉的,橫梁幾乎要被燒斷,屋頂也破損了一些,不斷有雨水往下滲漏。

  工作人員後怕道:“起火的時候殿裡正好沒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沒人出事,就是東西燒了……”

  消防更嚴肅些:“幸虧今天剛好下了暴雨,不然大殿可能已經燒塌了,你們整個消防都要重新整改……”

  良師公聽得一頭冷汗,連連點頭:“是是是,我們一定好好檢討。”

  趁著良師公跟消防開會的功夫,薛沉找工作人員要了龍王廟的歷史資料。

  他本來還擔心工作人員不肯給,想著是不是找良師公出面,就聽工作人員一口應下:“要幾本?”

  薛沉:“……?”

  簡蘭斯也默了一下:“你們有很多嗎?”

  “哈哈哈,也不是很多,幾百本吧。”工作人員干笑著撓了撓頭,“前兩年開發文創產品,師公說要把龍王廟的歷史印出來,讓游客都能了解,還專門買了書號,沒想到游客都不愛看這個,到現在也沒賣出去幾本……”

  薛沉:“……這還能沒想到?”

  工作人員輕咳一聲:“主要是良師公沒想到。”

  薛沉:“哦。”

  又八卦地問,“所以一共賣了幾本?”

  工作人員面露羞澀:“五十多本。”

  薛沉:“挺多了啊。”他以為最多五本呢。

  工作人員“嘿嘿”兩聲:“有五十本是之前道協來這邊開會,搭在伴手禮禮盒裡的。”

  薛沉:“……”還挺會做生意。

  “還好我們一共只印了幾百本,現在都放在紀念品店裡,免費贈送,我去給你們拿,十本夠嗎?”工作人員道。

  好家伙,當賣廢紙呢!

  薛沉汗了一下:“不用,來兩本就好。”

  拿了書,他跟簡蘭斯在偏殿外屋檐下的涼椅坐下,書不算厚,看得出撰寫的人努力想營造出龍王廟厚重的歷史感,基本上把各地跟亢陽江龍王相關的傳說都編了進去。

  薛沉隨便鑒定了幾個故事,確定裡面最少有一半充滿了凡人的美好想像。

  基本跟蚌精在伏波君跟前做了捧珠侍神一個套路。

  反倒是龍王廟本身的介紹只有短短兩章,實在乏善可陳。

  “小沉,你看這個。”簡蘭斯把自己手上的書遞到薛沉面前。

  薛沉把腦袋探過去,發現是一個本地的民間傳說。

  【民國初,烏城地震頻發,疑為地龍翻身。後於烏城中心修建亢陽江龍王廟,落成之日,龍王顯靈,亢陽龍威響徹烏城,地龍遁走,自此,烏城再無地震。廟亦得龍王神力,水火不侵。】

  薛沉“靠”了一聲:“這故事比我的有排面,我要求他們給伏波龍君廟也編個這麼威風的。”

  簡蘭斯見他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捏了捏他手心,安撫道:“你有力降豬婆龍的傳說。”

  薛沉嫌棄:“鱷魚精太醜了,我希望宣傳部門能給我也換成好看的妖怪。”

  簡蘭斯:“……”

  知道薛沉有點顏控,但不知道編故事也這麼講究。

  簡蘭斯不禁擔心了一下自己……幸虧他家裡的基因還算不錯。

  薛沉繼續看書。

  這故事跟良師公在車上說的其實差不多,無非是龍王為神廟加持過神力。

  不過這一點,薛沉在進入龍王廟以後,基本可以確定是牽強附會的了。

  他剛剛已經施法查探過整個龍王廟,這裡與別處的廟宇並沒有什麼區別,就是正常接受香火供奉的廟宇,根本沒有比別處多出什麼龍王神力。

  簡蘭斯的關注點則在另一處,他指著其中一段說道:“這裡說,烏城在民國初的時候有過地震。”

  而恰巧,今日烏城也發生了兩次震動。

  “書裡說亢陽龍威使地龍遁走,從此烏城再也沒有地震,余煙山又說,是你的龍威撼動了山川,所以今天才出現地震。”

  簡蘭斯不禁露出了迷惑之色,“所以,龍威到底是平復地震的,還是制造地震的?”

  薛沉也不禁陷入了深思:“我覺得龍威像是背鍋的。”

  正說著,就見良師公和虞春天一起找了過來。

  良師公道:“你們怎麼跑這來了?”

  薛沉揮了揮手裡的書,一臉嚴肅:“在學習呢。”

  良師公噎了一下,虞春天笑道:“師公等會還要配合消防那邊做整改方案,估計有得忙,你們是要先回去,還是繼續參觀龍王廟?”

  簡蘭斯看了薛沉一眼,薛沉打了個呵欠:“那就先回去吧……”

  龍王廟裡並沒有所謂的神力,故事書倒是編得挺騷,但是有用的信息並不多,自然沒有必要逗留太久。

  不料他話音未落,腳下的土地突然又輕輕地晃了一下,仔細聽的話,似乎還有“轟隆”的聲響,比之前那一次又要更明顯一些。

  “怎麼又地震了?”虞春天臉色一變,擔憂道,“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回 了,不會要出什麼事吧?”

  良師公比她更憂慮一些:“今天怎麼這麼多事?這……真的不是龍王在發怒嗎?”

  “真不是。”薛沉突然說道。

  幾人聞聲看過去,就見薛沉目光看向龍王廟後門處的方向,一臉若有所思,“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引起地震的東西應該就在這附近。”

  “引起地震的東西?”虞春天一下抓到了重點,“你的意思難道是說,剛才的地震不是自然現像?”

  薛沉皺了下鼻子:“恐怕不是。”

  早前那次地震發生的時候,他和簡蘭斯還在玉瑟海邊,當時只覺得這地震發生得有些湊巧,卻也沒多想。

  但這一次,他分明能感覺到,這地震似乎是某種力量引起的。

  因為這力量距離龍王廟很近,近到他不需施法,就能辨別其方位。

  良師公這兩天可見過太多東西了,不免有些發怵:“難道又是妖怪?”

  能引起地震的妖怪,那得多厲害啊!

  薛沉搖搖頭:“現在還不清楚。”

  這也是他覺得奇怪的地方,龍對生息是十分敏銳的,但他明明能感覺到那力量很近,卻又察覺不到半分精怪的生氣。

  他也沒太糾結,只說道,“先去看看吧。”

  接著很自然地牽起簡蘭斯的手,往龍王廟後門的方向走去。

  良師公和虞春天趕緊跟了上去。

  虞春天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往薛沉和簡蘭斯牽著的手上瞄,整個人有種恍然大悟之感:原來他們是這種關系!磕到了!

  龍王廟後門隔著一條街就是舊城區的居民樓,住的基本是本地土著,偶有游客誤入,但總體還算清淨。

  今日因龍王廟失火的緣故,倒有不少街坊聚在街上圍觀討論,不過除此以外並沒有別的異常之處,整個居民區一如既往的祥和。

  街坊中不少跟良師公相熟的,見他出來,紛紛圍上來打招呼,詢問龍王正殿的情況,言語中多有唏噓。

  “今年是怎麼回事啊,先是大旱,好不容易下雨了,龍王廟倒著火了。”

  “可不是嘛,真是邪了門了。”

  “剛才還地震了,嚇得我鞋子都沒穿就從樓上跑下來,怎麼回事啊這是。”

  “我聽說烏城以前有地龍,該不會是地龍翻身了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眼看著越說越沒邊了,良師公隨口敷衍了幾句,就趕緊脫身出來,詢問薛沉:“薛專家,怎麼樣,你們有頭緒了嗎?”

  薛沉搖搖頭,神色凝重:“那力量消失了。”

  這實在太奇怪了,剛才地震之時,他明明感覺到了很明顯的力量震蕩,但不過短短一會,那力量居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居然連氣息都沒有……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感覺到任何生物的氣息。

  簡蘭斯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時也全無頭緒。

  良師公和虞春天面面相覷,他們對這些不懂,根本給不出意見。

  虞春天撓撓頭:“那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樣。”薛沉攤手,“先回去唄……”

  話還沒說完,地上陡然又是一晃。

  虞春天差點跳起來:“又震了又震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薛沉猛地抬起頭,目光沉沉:“在那裡……地震的源頭。”

  “什麼?”虞春天和良師公都是一驚,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只見街對面的一處屋檐下,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孩坐在地上玩什麼,一個大概是他爺爺的老人正把他拎起來,邊拎邊罵:“又亂撿東西玩了,跟你說多少次了,外面的東西髒,你怎麼老是說不聽,快拿去扔掉……”

  小孩蹬著腿“哇哇”大叫:“這個不髒,我就要我就要!”

  虞春天大吃一驚:“難道……這個小孩是妖怪變的?”

  “不不,不可能,這是小波,我看著長大的。”良師公趕緊道,不過很快又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臉色大變,“不會被上身了?”

  “……”

  薛沉無語地睨了他們兩人一眼,指了指小孩本來拿著在玩的東西,“我說的是那個。”

  良師公、虞春天:“……”

  哦,是他們太迷信了。

  虞春天干笑兩聲,又有些疑惑:“那是什麼?”

  距離有點遠,她看不太清小孩手上的東西,隱約好像是一塊木頭。

  倒是良師公對那東西很熟悉,一眼就認了出來,吃驚道:“那不是我們正殿的脊獸嗎?”

  華夏的傳統建築是由一條正脊和四條垂脊組成,統稱五脊。

  通常在五脊之上還會安放六種跑獸的雕塑,合稱“五脊六獸”。

  烏城的龍王廟正殿房脊上也安放了脊獸,材質和正殿的主體一致,都是木頭雕刻的。

  看這情形,恐怕是其中某只脊獸掉了下來,被這小孩給撿了去。

  良師公仍是不解:“可是,地震跟脊獸有什麼關系?”

  薛沉挑眉:“你看清楚,他拿的是什麼脊獸。”

  良師公早就認出來了,毫不猶豫地應道:“是一只鰲魚。”

  薛沉轉頭看簡蘭斯:“師兄,你聽過鰲魚翻背的傳說嗎?”

  旁邊的虞春天:謔!明明是師公問的問題,結果薛專家特意去給小簡先生科普!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沉:師公自己看書去,師兄是國際友人,啥都不懂,我得教教他。

 

 

100 鰲魚遺骨▏在這木雕之中,居然藏了一根真正的鰲魚遺骨。

  鰲魚乃上古異獸,傳說是龍和魚的後代,長著龍首魚身,又叫螭吻、魚龍等。

  鰲魚有驅凶辟邪之能,且性情喜好瞭望,能吞火御水,因而民間常用鰲魚作為脊獸裝飾建築物,以期能夠消防避火。

  這自然只是消防手段不到位的年代,凡人對規避災害的美好寄望。

  現在大家都知道,在屋頂修鰲魚是不如在屋裡多放幾個消防栓有用的。

  雖說如此,在長期的傳承下,許多地方還是習慣將鰲魚等脊獸作為舊式建築的裝飾,以及文化的像征。

  烏城的亢陽龍王廟修建於百年之前,形制上仍以舊式宮殿為主,屋脊上修六獸再尋常不過,因而從來沒有人關注過這些脊獸。

  偶有注意的,也是研究其造型設計、文化意義,或是作為攝影取材的。

  別的不說,方才良師公找人清點正殿的損失,工作人員也只關注正殿裡的物品,完全沒有人注意到屋頂的脊獸掉了的事。

  就是良師公自己,也是看到這個叫小波的孩子拿著脊獸在玩,才猛然驚覺……他們的脊獸什麼時候掉了的?!

  本來大家平時沒事也不會往屋頂看,再加上火災,所有視線都集中到殿裡,一時半會真沒人注意到脊獸沒了的事。

  良師公要不是這會正好看到了,估計後面就算發現廟裡脊獸不見,也只會以為是被火燒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這不就是個裝飾用的木雕,跟剛才的地震又有什麼關系?

  虞春天跟良師公有同樣的疑問,好奇地問:“薛專家,會不會搞錯了?這木雕在龍王廟屋頂上都有近百年了,從來沒聽說還能引發地震啊?”

  薛沉心裡已經有所猜測,沉吟道:“我覺得你說反了,應該是這東西能引發地震,所以才會被做成脊獸,禁錮在龍王廟上近百年。”

  這時簡蘭斯也反應了過來,若有所思道:“難道書裡寫的那個故事是真的?”

  薛沉皺了皺鼻子:“不能說完全是真的,但估計確有此事。”

  就在剛剛,他們才從龍王廟編的書中看到一段,說民國初的時候烏城一度地震頻發,後來龍王廟修成,烏城就再也沒有發生過地震。

  書中最後將原因歸為亢陽龍王嚇走了引發地震的地龍。

  方才他們還覺得作者在胡編亂造,現在看來,這個故事的結論確實是牽強附會。

  但過程,倒未必全是編的。

  虞春天沒看過龍王廟的書,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故事?”

  簡蘭斯正要解釋,這時那小孩正好掙脫了他爺爺的手,腳下一用力,冷不丁踢到地上的鰲魚木雕上。

  那木雕當即“骨碌碌”翻了一圈,與此同時,眾人腳下的地面又是猛地一晃。

  “唉喲!”良師公年紀大了,這一晃差點沒站穩。

  幸好虞春天就在旁邊,及時扶住了他,“師公小心。”

  這下,良師公可算是親眼目睹,不信也得信了。

  周圍的街坊卻不知真相,紛紛被這震動嚇了一跳,“嘩”一下又鬧開了。

  “我去!!怎麼又地震了?”

  “別是要出什麼天災人禍吧?今年可真不太平。”

  “你們聊,我家裡還有老人,先回去看看。”

  “今天都震幾回了……要不要去囤點糧油米面在家裡啊?”

  “我叔家第一次震那會就開始囤了,我還笑話他,嘖。”

  眼看著恐慌情緒漸漸蔓延開來,估計再震個一兩回,城裡真得出現搶購潮。

  薛沉當機立斷:“先把那只鰲魚拿回來再說。”

  “我這就去。”良師公汗涔涔地應道,這裡街坊都跟他相熟,又是龍王廟的東西,自然是他出面。

  薛沉道:“一起去吧,小心別把鰲魚摔了。”

  良師公現在對那木雕有了心理陰影,聞言擦了下汗:“這樣最好。”

  一行人便走到對面屋檐下,良師公跟小孩爺爺說了一下情況。

  老人家一聽這是龍王廟的脊獸,臉都黑了,敲了小波的腦殼一下:“讓你拿廟裡的東西,還不快跟師公道歉。”

  “師公,對不起。”小波一看這麼多人,也不敢鬧了,只摸了摸腦殼,委屈地嘟囔,“我不知道是你的東西,我看到它掉在地上沒人要,才撿回來的。”

  這附近的街坊互相都熟悉,進龍王廟也不用買票,平時小孩也經常跑進廟裡玩。

  小波解釋他是在廟裡玩的時候,見這木雕掉在正殿的牆腳下,這木雕有百年歲月,已經十分老舊,上面還全是灰,小波以為是廟裡扔掉的,才給撿走了。

  良師公也知道這不可能是小孩故意拿的,便擺了擺手:“沒關系。”

  薛沉撿起那木雕,突然問道:“你是什麼時候撿到的?”

  “啊?”小波一時沒明白過來,見問話的是個好看的哥哥,才努力地想了想,最後模模糊糊地說了個時間,說完停了一下,又扭扭捏捏地拽了拽薛沉的衣角,“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薛沉拍了拍小孩腦袋,便拿著木雕,跟良師公幾人一起返回龍王廟裡。

  一回廟裡,虞春天立刻迫不及待地問:“薛專家,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脊獸跟地震有什麼關系?”

  良師公也一臉悚然:“難道這個脊獸,被邪祟附身了?”

  “師公,知識面太窄了啊。”薛沉嘴角抽了抽,接著手上稍一用力,那木頭雕成的魚龍便碎裂開來。

  龍頭斷開,魚身碎成兩半,木雕的中心部分則化作木屑。

  隨著木頭碎開脫落,被包裹在其中的東西也露了出來。

  那是一節白色的,像骨頭一樣的東西,約有手掌那麼長,小指那麼粗。

  良師公沒想到這木雕裡居然還有東西,不禁茫然:“這是什麼東西?”

  薛沉道:“鰲魚的一截遺骨。”

  良師公:“啊?”

  薛沉把那截魚骨遞給簡蘭斯,笑道:“師兄,剛剛還沒來得及跟你講鰲魚翻背的故事。”

  簡蘭斯接過那截骨頭,但見那骨頭表面光滑,已經呈現出化石的狀態,但以他的敏銳,仍能隱隱察覺到殘留其中的力量。

  他點點頭:“你說。”

  實際上,華夏的古神話中,關於鰲魚的記載有很多,除了好望喜吞之外,最出名的,莫過於其頂天負地的說法。

  《淮南子·覽冥篇》便有“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之說。

  傳說女媧補天之時,曾抓了一只很大的鰲魚,砍下鰲魚的四條腿,墩在大地的四個角上,成為四條天柱。

  另有一說,叫“東海鰲魚度鰲山”,說鰲魚的尾巴翹起來,東海裡就豎起高高的海島,它的身子浮出水面,就形成大片的陸地,它的爪子一趴,萬頃波濤隨著而起,它如果裂開大口喝一口水,東海邊就落一次大潮。

  由此可見此異獸之巨大。

  時至今日,遠古神話的真相已經無人知曉,但古鰲魚確有負地之能。

  “鰲魚翻背”說的便是鰲魚背負著大陸,它若一翻身,大地便要為之震顫,形成地震。

  而烏城龍王廟的這個鰲魚脊獸,雖然不是那只背負著大陸的鰲魚,但也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裝飾品。

  誰也沒想到,在這木雕之中,居然藏了一根真正的鰲魚遺骨。

  至此,薛沉也大致猜測出了事件的全貌。

  龍王廟那本故事書上記載的事件不全然為真,但也不全是假的。

  當年亢陽江龍王應該確實在烏城出現過,但恐怕並不是為了給龍王廟加持神力,而是為了這根鰲魚遺骨。

  這根遺骨已經快成化石,無疑是遠古時期留下來的,這種遺骸一般都是深埋於地下,一般不會再出現在世間。但彼時華夏大地戰火紛飛,可能因緣巧合下露出了地面也未可知。

  雖然只是一根骨頭,但其中卻仍殘留著些許上古鰲魚的力量,這力量不足以撼動整片華夏大陸,卻也足夠讓烏城為之晃蕩。

  因此,民國初烏城地震頻繁,實際應該是這鰲魚遺骨滾動造成的。

  不過當時的人不知真相,便將其附會成地龍翻身。

  這鰲魚遺骨造成的危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然不至於真的撕裂大地,但頻繁地震也十分驚擾民生。

  偏這骨頭處理起來十分麻煩,水淹不爛,火燒不侵,又有上古力量,一般精怪根本鎮之不住。

  或許因此,亢陽江龍王才親自現身烏城處理。

  恰逢當時烏城修龍王廟,亢陽龍王於是將這遺骨藏進脊獸的雕塑之中,設下禁制,將其禁錮在正殿的房頂之上。

  如前面所說,鰲魚喜好吞火,這根遺骨殘留的部分力量既然能震撼大地,自然也能避火消災。

  想來,龍王廟建廟百年從未發生過大型火災,確實是有力量冥冥中在庇佑。

  不過並非龍王神力加持,而是這根鰲魚的遺骨吞了火種。

  而今日,這只脊獸不知何故從屋頂落下,被小波撿走,龍王廟沒有了能吞火的鰲魚遺骨,正好又有老鼠打翻了大殿中的燭台,於是釀成了這場火災。

  方才薛沉專門詢問小波撿到木雕的時間,正是為了確定鰲魚是在火災發生前被撿走的。

  並且,小波撿到木雕的時間,與今日烏城第一次地震發生的時間非常接近。

  也就是說,余煙山口中所謂的“伏波龍威撼天動地”的那次地震,實際應該就是這鰲魚遺骨從屋頂掉落時造成的。

  也是因為這只是一根遺骨,薛沉剛剛才感受不到其半點生氣,因為它早已“死去”多時。

  在遺骨沒有被翻動時,殘留在上面的力量處於沉靜之中,也難以被察覺。

  如果不是剛好小波剛才拿這木雕出來玩,而薛沉正好在附近,只怕烏城又要陷入新一輪“地龍翻身”的恐懼中,這一會,更不知何時人們才能發現這個真相。

  聽薛沉分析完,眾人總算徹底明白了過來。

  良師公一臉恍惚:“所以龍王廟這麼多年沒失火不是因為龍王神力護持的緣故,而是因為有鰲魚吞火?那以前的傳說豈不是一直都是錯的……不行,我得讓宣傳部那邊把書重新編一下。”

  薛沉睨了他一眼:“師公,算了吧,你們上一批書還沒賣完呢。”

  良師公:“……”怎麼還揭人短呢!

  他悻悻道,“總不能讓錯誤的版本一直傳下去,以前我們不曉得,現在曉得了,有義務告訴大家。”

  薛沉笑道:“你要想讓大家都知道,就別出紙質書了,這東西現在不好賣,你不如找幾個公眾號和短視頻號,讓他們發稿子,記得想幾個厲害的標題,最好是UC震驚體那種。”

  良師公:“……啊?”

  虞春天忍不住道:“薛專家,你好熟練啊。”

  薛沉正要說還不是跟你們人類學的,旁邊突然又冒出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驚!烏城頻頻地震真相竟是因為一條骨頭……”

  幾人循聲轉過頭去,就見一條花鰱浮在半空中,魚眼瞪得渾圓。

  正是偷偷跟過來,剛好聽到鰲魚遺骨這段故事的余煙山。

  良師公一手猛地按住胸口,喘著大氣道:“魚兄,光天化日的,你一條魚不要隨便飛起來說話!老朽遭不住嘞。”

  作者有話要說:

  昂,鰲魚的傳說太多了,而且亂七八糟,互相矛盾。

  一種說法是魚吞龍珠的化身魚龍。

  一種是龍跟魚生的魚龍,這一種認為鰲魚就是螭吻[chī wěn],但也有說是誤傳的。

  我看了老半天資料看傻了,最後還是以劇情為准,糅合了再加私設。

  如果大家看到不一樣的傳說不用覺得奇怪哈,私設就對了。

  本章資料參考《龍生九子》《中華龍傳說》,百度百科等。

 

 

101 疑劍▏我懷疑你的劍恨你!

  伏波龍君廟分神祭水當日,烏城地震,亢陽龍王廟大火。

  雖然已經知道了其實是鰲魚遺骨作祟,但良師公畢竟供奉亢陽龍王數十年,難免還是會多想,憂慮地道:“怎麼這遺骨偏偏在今日掉了下來?”

  “碰巧罷了。”薛沉掐訣,指腹從那截骨頭上輕拂而過,“龍王施加在這根遺骨上的力量早就消失了,就跟神木龍舟、烏城大旱一樣,不過剛好今日下了暴雨,才讓這脊獸掉了下來。”

  良師公一愣,很快又明白了過來。

  此前的種種跡像都已經表明了,亢陽江龍王似乎已經多年沒有眷顧過烏城這片廣袤的水域。

  虞傑姝被困多年無人解救,神木龍舟上的神力消失,烏城大旱,大荒河和玉瑟海生息大亂,殘魂滯留人間……

  種種事件,實際都是亢陽水府不作為的後果。

  鰲魚遺骨墜落,跟這一系列的事情其實是一脈相承的,不過剛好在這一天發生了而已。

  換言之,不是因為烏城供奉伏波龍君導致了遺骨的墜落,相反,恰恰是讓這根骨頭墜落的原因,讓烏城選擇了重新供奉一位新的龍君。

  “這是亢陽江的地界,我們多年誠心供奉龍王,龍王怎麼能夠這樣忽視我們?”良師公不無痛心地說道。

  他思慮再三,終於下定決心,“不行,我得去一趟亢陽江,到龍王祖廟裡祭拜求問。”

  虞春天對這些不甚了解,甚至兩天前她還只把這些事當旅游宣傳項目在做,沒想到這兩日接連發生了這許多事,竟是隱隱牽連到天人兩界的關系。

  此時見良師公如此著急上火,她一時卻也不知能說什麼。

  相對而言,她更關心當前的問題。

  虞春天看著被簡蘭斯拿著的那一小截魚骨,問道:“那這個東西現在要怎麼處理?”

  如果薛沉所說為真,當年是亢陽江龍王鎮住鰲魚遺骨,將它置於正殿的屋頂上。

  現在龍王神力消失了,憑他們自己,必然是無法再鎮住這根骨頭的。

  偏這根骨頭又邪門得狠,雖說能吞火吧,但隨便動一下就地動山搖的,始終是個麻煩。

  “這題我會做。”花鰱在空中擺了擺魚尾,很有經驗地說,“按照電視劇的演法,這時候就該上交國家了。”

  薛沉一拳捶到它腦殼上,“你又偷看電視了?”

  花鰱“嗷”一聲叫出來,很是無辜:“那不是很多人在湖畔咖啡廳看劇嘛,我閑著也是閑著……我舉報,那條鯉魚也每天偷看!”

  虞春天汗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麼,看向薛沉道:“等一下,薛專家,既然這骨頭原來是放在亢陽龍王廟上的,那是不是也可以放在伏波龍君廟上?”

  良師公聞言亦是恍悟,也跟著連連點頭:“對對對,伏波龍君能使神木龍舟渡過幽冥河,又為烏城降下大雨,可見龍威赫赫,想必也能鎮住這鰲魚遺骨。”

  想來,既然亢陽龍王神力已經消失,如今烏城又改為供奉伏波君,那由伏波君出面,重新將這遺骨鎮於新廟的屋脊上,繼續御水吞火,保得新廟水火不侵,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是可以,但沒必要。”薛沉應道,“這根遺骨只要還留著,就始終是個後患,而且如果秘密保不住的話,還不定會生出什麼禍端來。”

  一根隨便動一下就能引發地震的骨頭,不管在誰手裡都難以讓人放心。

  即使再次鎮到屋頂上,一旦消息走漏,難保不會有人意動。

  天下修士那麼多,總有能取下這遺骨的。

  萬一要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虞春天一想也是,不禁愁眉苦臉:“那該怎麼辦?要不還是上交國家?”

  “這是一個辦法。”薛沉沉吟,“不過,我有更好的主意。”

  虞春天:“什麼?”

  薛沉:“毀了它。”

  虞春天“啊”了一聲:“這可以嗎?”

  不是說這遺骨水淹不爛,火燒不侵,修為差點的精怪都鎮之不住。

  說不定亢陽龍王當初就是沒能毀掉它,才只能將其鎮到屋頂作為脊獸,薛沉又有什麼辦法?

  薛沉看了簡蘭斯一眼:“有一把足夠凶的劍就可以。”

  實際上,在民間的脊獸形像中,這魚龍的背上經常插著一把劍。

  傳說是因為這位龍子本身並不怎麼喜歡這份看守屋頂的差事,經常會偷偷逃跑。

  所以某位神仙就用劍插到它的背上,將它固定住,從而盡忠職守。

  也有說是東晉道士許遜得道升仙之時,把自己的雙劍插在宅宇的屋脊上,防止這脊獸離去。

  這些雖然都只是民間的傳奇,但龍族的古籍裡確實有可以斬殺鰲魚的劍術……薛沉作為龍族新一代的內卷之王,剛好掌握了足夠多的知識。

  想到這裡,薛沉情不自禁熱淚盈眶:“我懂的這麼多,卻依然寫不好畢業論文……做人,好難嗚嗚。”

  簡蘭斯現在知道,薛沉說的“做人”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做人”,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撫道:“別擔心,有我呢。”

  他的意思是他會幫薛沉一起改論文,但薛沉顯然理解成了別的意思,點頭道:“沒錯,學業失意,情場得意,反正我最少能占一頭。”

  簡蘭斯:“……”

  是他男朋友的腦回路沒錯了。

  薛沉想到自己這趟做人雖然辛苦,好歹賺了個好看的男朋友,心情總算好轉了一些,才繼續說道:“師兄,看來得借你的劍一用。”

  鰲魚作為上古異獸,力量不容小覷,雖然只剩一截骨頭,卻也是最硬的部分,要將其銷毀,光有劍術可不夠,還得有一把足夠凶的劍。

  正好,簡蘭斯就有一把。

  見薛沉有把握毀去遺骨,良師公和虞春天這才松了口氣。

  自此,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

  回到下榻的酒店,簡蘭斯便把薔薇審判交給薛沉。

  斬殺鰲魚的劍術說難不難,主要還是需要有足夠精深的修為。

  薛沉精魄已全,自然不成問題,他隨手挽了個劍花,口中念訣,眼看著聖劍劍柄上的花藤泛出白光,便將長劍往前一揮,劍鋒砍到鰲魚的遺骨之上。

  隨著“鏗”的一聲,金器與成化石狀的骨頭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無名之力蕩開,酒店房間也隨著一震。

  幸好這次薛沉提前設下結界,因而只有房間內震動,倒沒有影響到全城。

  不然怕是超市真要連夜被恐慌的人搬空。

  可惜震動之後,那骨頭卻依然完好如初,只有被砍的位置出現了一道淺淺的砍痕。

  簡蘭斯將手放到骨頭上一探,蹙眉道:“鰲魚的力量還在。”

  “這不合理,我的劍訣肯定沒有問題!”薛沉臉色瞬間一垮,內卷之王不可能背錯考點!

  他氣鼓鼓地看簡蘭斯,“師兄,你的劍不夠凶!”

  頓了一下,又忿忿地罵道,“利維坦真沒用啊。”

  薔薇審判上可是沾有利維坦的鮮血,而利維坦號稱北方海域最強大的深淵惡龍,結果這都斬不斷鰲魚的骨頭。

  這只惡龍看起來也只是虛有其名罷了。

  “……”

  簡蘭斯失笑,一本正經地點頭附和,“都是利維坦的錯。”

  他略一思索,從薛沉手上接過薔薇審判,“要不,我試試看吧?”

  薛沉睨了他一眼,琢磨著點了點頭:“也行。”

  薔薇審判畢竟是蘭斯家族的聖劍,理論上,只有在蘭斯家的人手上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效力。

  果然,簡蘭斯照著薛沉所教的劍訣,凝神掐咒,不多時,劍柄上的花藤光芒大綻,劍身也不住顫動,甚至發出微微的錚鳴聲。

  薛沉在旁邊皺了皺眉。

  這力量著實霸道,很顯然,薔薇審判在蘭斯騎士的手中更加凶猛,與鰲魚遺骨上的力量產生了強烈的衝撞。

  “鏗——”的一聲長鳴,銀色聖劍斬落到遺骨上。

  那根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骨頭應聲裂開,斷作兩截,殘留其中的力量蕩開。

  緊接著,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銀色劍身寒芒一閃,竟是將鰲魚遺骨的力量盡數吸收了進去。

  上古異獸的力量與這把無比凶煞的聖劍碰撞、交織,最終融合,猶如一場骨祭。

  薔薇審判劍身猛然一震,而後才漸漸安靜下來。

  簡蘭斯感到虎口一麻,差點握不住劍柄,他自接掌薔薇審判以來還從未碰到這種情況,一時有些失神,低聲道:“好厲害的劍訣。”

  這是顯而易見的,能斬殺上古異獸的劍訣,自然不會普通。

  不過薛沉卻有些疑惑。

  這把劍在簡蘭斯手上跟在他手上使出來的差距也未免太大了?!

  薛沉此前借用過薔薇審判幾次,但都只是當飛行器和菜刀使用,從沒有用這把劍斬殺過什麼厲害的東西,也就沒感受出太大的區別。

  但就剛剛,他和簡蘭斯明明使用的是同一個劍訣,出來的效果也未免差得太大了?

  他的修為並不在簡蘭斯之下,正常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差異。

  如果說是因為這是蘭斯家族的劍,只聽從於蘭斯家的話,那這把劍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為薛沉所用。

  薔薇審判既然能數次為薛沉所用,便是認可了薛沉。

  劍與人不同,對於使用者只有“能用”和“不能用”的區分,至於能用到什麼程度,則是取決於使用者本身的修為。

  話句話說,劍本身,只要認可了使用者,就不會限制使用者。

  那麼,為什麼薛沉在修為不低於簡蘭斯的情況下,用劍的效果卻跟簡蘭斯差那麼多?

  薛沉眉頭凝起,突然伸出手,把手掌放到簡蘭斯握著劍柄的手上。

  簡蘭斯堪堪回過神來,手上就被薛沉包住,他胸口不禁一跳,側頭去看薛沉。

  兩人離得很近,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薛沉身上那股清冽的氣息就縈繞在鼻尖處。

  簡蘭斯喉嚨微微發緊:“小沉……”

  “師兄!”薛沉皺了皺鼻子,一臉嚴肅道,“我懷疑你的劍恨你!”

  簡蘭斯:“……”

  他的劍是不是恨他不好說,但他現在是真的恨他的劍。

  作者有話要說:

  蘭斯:憋縮話,吻我!

  《驚!蘭斯騎士與蘭斯聖劍反目成仇,原因竟是龍……》

  群眾:什麼?為了龍?騎士不是要屠龍的嗎?這屆騎士太讓人痛心了!

 

 

102 身世秘密▏我家裡有王位可以繼承的。

  薛沉說完一會沒等到簡蘭斯的回應,一抬頭才注意到對方正垂著眼睛,無語地看著自己。

  兩人離得很近,簡蘭斯的呼吸很重,與薛沉身上的氣息交纏在一起。

  這場景可太熟悉了!

  電視劇裡的男女主角不就經常這麼演嗎?

  “師兄,你是不是想親我?”薛沉眨了眨眼,決定不讓師兄跟電視劇男主角一樣糾結,飛快跑劇情,“我可以哦。”

  簡蘭斯:“……”

  這還猶豫的話,他就不配騎士精神裡的“勇敢”二字了。

  騎士於是一把攬住這經常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出聲的小龍,把頭低下去。

  薛沉一點沒猶豫地順勢攀上去,間隙還要喘著氣抽空問:“師兄……你想不想念我的角?我可以變出來給你摸摸?嗯——”

  簡蘭斯沒有回答他,只無言地把他推到床邊上,更用力地壓下去。

  這小八卦龍!這時候還有空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我想摸別的。”騎士說道。

  ……

  薛沉雙腿還盤在簡蘭斯腰上,眼角綴著一點生理性眼淚,眼神迷蒙,氣喘吁吁地贊美:“師兄真會摸啊。”

  以前簡蘭斯給他揉手背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師兄這手藝真好!

  等以後正式迎娶過門,他一定要師兄天天給他揉,從龍角到腳底!

  希望師兄不要不識抬舉!

  當然他也會禮尚往來給師兄揉揉的。

  他剛剛試著摸過了,師兄好像也很喜歡!

  薛沉暢想了一下未來夜夜笙歌的日子,只覺得心髒跳得厲害,龍鱗都忍不住要冒出來了。

  真是一條奔放的小龍。

  簡蘭斯失笑,捏了捏薛沉的手指,才拉著他坐起來,兩人又食髓知味地互相磨蹭了一會。

  薛沉認真思考要不要提議一起去洗澡,龍在水裡更敏感,想想都很刺激。

  可惜酒店的浴缸不夠大……不然他就化出原形,讓師兄給他刷鱗片!

  薛沉正在心裡譴責酒店的設計師,就聽旁邊傳來“鏗”的一聲輕輕的鳴響。

  他與簡蘭斯循聲看去,就見剛才被簡蘭斯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薔薇審判微微顫動了一下,劍柄上的花藤也隨著一黯。

  自砍了鰲魚遺骨後就一直處在力量對抗狀態的聖劍終於沉寂了下來。

  這表明,這把聖劍徹底完成了對遺骨力量的吸收融合,將其化為己有。

  簡蘭斯眼神一晦,想起薛沉方才的話,這才勉強平復下身體的躁動,把劍拿起來:“小沉,你剛剛說,我的劍恨我?”

  薛沉只好也不情不願地下了床,心裡把這不識相的燈泡劍罵了一頓,才說道:“說恨不是很准確,但也差不多,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劍在你手裡,有種很強烈的憤怒。”

  此前說過,法器跟人一樣,能在不斷的歷練中增長修為,誅殺過的對像越是凶悍,法器也會越強大。

  薔薇審判是蘭斯家族代代相傳的聖劍,不知斬殺過多少怪物,沾過多少鮮血,煞氣自然不是一般的劍所能比擬的。

  簡蘭斯自接掌薔薇審判以來,這把劍就一直是這個狀態,准確來說,是在蘭斯家族的人手裡一直是這個狀態。

  而在薛沉之前,從來沒有蘭斯家以外的人得到過這把劍的認可,更無別的人能使用這把劍。

  因而簡蘭斯從來沒有感到過區別,也沒察覺有什麼不對勁。

  如果薛沉不是剛剛親眼看到劍在他手裡和在簡蘭斯手裡截然不同的表現,或許也不會發現。

  薔薇審判作為蘭斯家族的聖劍,在蘭斯家的人手裡卻有著極為強烈的怒氣。

  劍無意識,所以這種憤怒平時沒有表現出具體的針對性,只在戰鬥中呈現為可怕的力量。

  甚至蘭斯家的人也沒有發現其中的異常,只以為是怪物們留下的煞氣。

  直到薔薇審判第一次認可了一位蘭斯血緣以外的人,讓薛沉也拿起了這把劍。

  簡蘭斯這才第一次發現,薔薇審判劍上所帶的強烈的怒氣,居然是只在他手裡才會出現的。

  或者說,在他和他母親埃莉諾的手裡,才會呈現。

  簡蘭斯沉吟道:“薔薇審判是在我母親誅殺了利維坦之後變成這樣子的,我們一直以為,是利維坦的血液過於邪惡的緣故。”

  利維坦作為北方海域最可怕的深淵惡龍,它的鮮血祭過的法器,自然非同尋常。

  薔薇審判由此憎恨蘭斯騎士也不奇怪,因為劍上有利維坦的鮮血,而利維坦與蘭斯家不共戴天。

  但隨著利維坦死亡,精魄消散,這種恨也會慢慢淡化、消失,最終只有惡龍血液中的遠古力量,永遠地留在劍裡。

  在成為劍本身的力量以後,任何能夠拿起劍的人,本應該都可以使用才對。

  但薔薇審判卻不是這樣子。

  利維坦鮮血留下的力量,居然只有在蘭斯家的人手裡才會被激發出來。

  這只有一個解釋,它鮮血上的恨意至今都沒有消散,一直到現在,都還能分辨出蘭斯騎士的氣息。

  一想到這種可能,薛沉“嘖嘖”感慨:“好持久的一只惡龍。”

  “……”

  簡蘭斯輕咳一聲,故作鎮定地忽略薛沉奇奇怪怪的用詞。

  薛沉若無所覺,繼續道:“說起來,還有一件事。”

  簡蘭斯:“嗯?”

  薛沉拿起斷成兩段的鰲魚遺骨,眼神微微冷了一些,說道:“在龍王廟的時候太多人在場,所以我沒有說,這根遺骨掉下來,不止是因為亢陽龍王的神力消失了。”

  簡蘭斯聽他提起,稍一思索,也意識到了什麼,恍然道:“是整個禁制失效了。”

  神木龍舟上的神力消失還可以說只是偶然,但鰲魚遺骨上的禁制失效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禁制不是單純的神力,它包含了龍王的法令在其中,輕易是不可能失效的。

  除非龍王親自收回成命,或是……曾經設下禁制的法力不在了。

  “太奇怪了。”薛沉陷入沉思,“整個亢陽江流域,這些年發生的事都太湊巧了。”

  一方面是水族紛紛成精,一方面是各地所請借的龍王神力不斷地消失。

  如今連禁制也開始失效了。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水府失職所能解釋的。

  “確實。”簡蘭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沒有可能,這些並不是單獨發生的事,而是一個整體,甚至……互為因果?”

  他們所經歷的這些事情,初看之下,似乎互不相關,然而現在仔細一捋,卻分明都有著相似的脈絡,並隱隱指向同一個方向。

  這時薛沉想起了什麼,說道:“還有一件事。”

  簡蘭斯抬頭,就見薛沉把自己的手遞了過來,“師兄,你看這個。”

  簡蘭斯:?

  他一時不解,不過還是很熟練地順手抓住揉了揉。

  薛沉:“啊……我不是讓你給我摸爪子。”

  說著手掌一張,手背上冒出一層銀白色的鱗片,手指也化作鋒利堅硬的爪子。

  簡蘭斯還在揉著呢,冷不丁被冒出來的厚厚的鱗片給硌了一下。

  簡蘭斯:“……”

  薛沉還很得意:“師兄,你看,我的鱗片是不是很好看,亮晶晶的!”

  簡蘭斯:“……是。”

  他看著閃著珍珠般光澤的細密鱗片,漂亮是真的漂亮,但實在太硬了。

  簡蘭斯開始擔心薛沉以後再也不需要他幫忙揉手……爪子了。

  薛沉不知簡蘭斯心底已經開始擔心起了以後的互動,繼續說道:“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是借屍還魂的。”

  簡蘭斯:“我記得。”

  薛沉搓了搓爪子,眸色深深:“但是我今天,跟這具身體,融合到一起了。”

  簡蘭斯訝然:“融合?”

  薛沉點點頭:“是的。”

  伏波龍君廟分神祭水,大荒河和玉瑟海經由人間承認,成為薛沉的轄地。

  薛沉也由此功德圓滿,重新修成了道體,化出了真龍原形。

  薛沉當初道體被打散,精魄附在凡人身上,從而得以偷生。

  但他精魄乃是龍,龍魂力量何其強大,一般的人類肉身根本無法承載。

  正常來說,在他精魄恢復之後,應該掙脫凡人的身軀,重築一具道體。

  但就在今天,他化出真龍原形之時,卻發現,他的精魄與他所借用的這具肉身,竟然已經完全融合。

  也就是說,這具肉身,竟然能容納真龍的精魄,並且成了他的新道體。

  簡蘭斯看著那只還搭在他手上的龍爪,閃閃發亮的鱗片在這只人類的手臂上果然適應得很好,沒有絲毫不兼容的跡像。

  他沉思道:“我覺得……可能不是巧合。”

  薛沉:“我也覺得。”

  一個巧合可能是巧合,巧合多了,就值得玩味了。

  薛沉此前只覺得運氣好,精魄流落人間,正好有一具現成的肉身得以寄生。

  現在看來,卻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具肉身出現的時間、地點都太巧了。

  更巧的,這具肉身,跟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名字也一樣。

  說到名字,就更有意思了。

  薛沉曲了曲爪子,尖尖的指甲在簡蘭斯手心上劃過,說道:“師兄,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簡蘭斯掌心微微一癢,手掌跟著一攥,抓住那只龍爪子:“什麼?”

  “其實,我跟你一樣,都是隨我母親姓的,我父親姓敖。”

  薛沉一臉意味深長,“但是我自出生以後一直在結界中修煉,還沒有正式跟族裡的其他龍見過面,知道我名字的龍很少。”

  但是他在人間的這具肉身,卻剛好姓薛。

  “所有的事情,似乎環環相扣……”

  簡蘭斯瞬間抓到了重點,他手上力道一收,把薛沉抓得更緊,“小沉,你還沒告訴我,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借屍還魂’?還有……”

  他頓了一下,目沉如水,從薛沉心間漫過,“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從兩人第一次相遇開始,簡蘭斯就知道薛沉身上有許多秘密,但他從來沒有問過。

  最初是不在意,到後來,則是不重要了。

  因為明確了自己對薛沉的心意,所以那些秘密到底是什麼,對簡蘭斯已經無關緊要。

  簡蘭斯很確定,不管真相是什麼,都不會改變他的感情,所以他選擇尊重薛沉的決定。

  他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等薛沉主動對他敞開心扉。

  現在,他好不容易等到薛沉接受他的感情,自然無法再繼續淡定下去,尤其是這背後很可能關系到薛沉的安危。

  兩人都這關系了,就算簡蘭斯不問起,薛沉本來也打算找個機會告訴他的,這會也就沒有隱瞞。

  薛沉“哦”了一聲,很坦然地說道:“我父親是北海龍王,他叫敖順。”

  簡蘭斯:?

  騎士不愧以精神堅韌著稱,在聽到薛沉的話以後,簡蘭斯的表情居然沒有裂開。

  不過也沉默了好一會,才徐徐開口:“民間傳說裡的廣澤王?”

  簡蘭斯自從認識薛沉以後,很是惡補了一些華夏的龍族知識,自然也知道北海龍王是什麼身份。

  廣澤王敖順,司掌華夏北海的龍王,在民間擁有著廣泛的信眾,顯赫程度更在亢陽江龍王之上。

  並且常年在各種民間故事中出沒。

  可以說是華夏大地上最知名的一條白龍。

  簡蘭斯對薛沉的身世有過許多猜測,但從來沒想過會是真正的龍王之後。

  應該說,現代社會,一般人都不會往這方面想。

  跟我同校的師弟兼男朋友是北海龍王之子……誰敢想啊?

  “是的,就是他。”薛沉衝簡蘭斯一挑眉,作蒼蠅搓手狀,“所以啊,師兄,你就放心地跟著我,萬一我論文通不過也沒關系,我可以帶你一起回北海啃老……我家裡有王位可以繼承的。”

  “……”

  簡蘭斯看著薛沉用兩只龍爪搓來搓去,趕緊攔住他,“別把鱗片搓掉了。”

  “哦哦,對。”薛沉趕緊停下來。

  若是以前,以龍的鱗片之堅硬,這麼搓肯定是搓不掉的,但是他現在是被論文折磨過的龍,誰知道鱗片是不是松了!

  薛沉把爪子變回手,又往簡蘭斯懷裡鑽,信誓旦旦地說:“師兄,我家裡很開明的,雖然你是外籍人士,但我保證你一定是正妃。”

  他邊說邊窸窸窣窣地摸著簡蘭斯的腹肌,突然手腕被簡蘭斯一把扣住。

  薛沉抬頭,就見簡蘭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想問你,正妃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會有側妃嗎?”

  好陰沉的語氣!

  薛沉:“……嘎。”

  作者有話要說:

  沉:現在怎麼糊弄過去,在線等,重酬!

 

 

103 龍的承諾▏像我男朋友那麼好看的,不管是男是女,都能得到我!

  薛沉被簡蘭斯問倒了!

  他從知道簡蘭斯的心思後,就滿腦子想著師兄好美,師兄手藝好,師兄香香的,師兄又溫柔又體貼!

  多麼完美的龍妃人選!

  所以薛沉從一開始就決定,他的正妃之位非師兄莫屬!

  他還覺得自己挺負責任的,要知道龍族生性浪蕩……啊不,浪漫,像他這樣初戀就想著結婚,還直接給初戀情人封正妃的龍可是非常稀有的。

  簡蘭斯的問題他還真沒想過……主要是還沒來得及想,這不是今天剛有的男朋友嘛,正是濃情蜜意,青少年龍該干的事也還沒干,哪有心思這麼快想下一個呢。

  這會簡蘭斯提起,薛沉倒是想起來了。

  然後他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心虛!

  主要是,他雖然還沒來得及想,但潛意識確實是這麼默認的。

  龍嘛,自古都這樣,不管男女老少,都追求美人,天下美人又那麼多,要抵擋住誘惑哪有那麼容易。

  但是簡蘭斯此時的氣壓實在太低了,作為從小修行的騎士,簡蘭斯自與薛沉認識以來,一直表現得非常內斂,在明確了心意後,更是極盡克制溫柔。

  就是在床上,被薛沉盤著的時候,簡蘭斯也幾乎是無節制地縱容這條奔放的小龍。

  這還是薛沉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這麼外放的情緒。

  ……仿佛他是一條十惡不赦的龍一樣。

  簡蘭斯初時還不確定薛沉是不是有那種心思,沒想到問完之後,薛沉居然猶豫了!

  騎士:??!!

  簡蘭斯臉色瞬間更黑了,整個眉峰都凝到了一起,聲音也越發沉郁:“小沉,這是需要猶豫的問題嗎?”

  薛沉:!

  靠,這就是送命題啊!

  “咳……我沒想過唉。”薛沉撓了撓頭,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良好的感情,應該以誠實為基礎。

  他眨眨眼,小聲道,“你也知道我是龍了,我們龍身體素質、咳,各方面素質都很好的,只交往一個對像的話有點太浪費了,而且我家還有王位要繼承……”

  他每說一句,簡蘭斯的臉色就越黑一分,眼看著他越說越不像話,簡蘭斯忍無可忍地打斷他:“我不同意。”

  “唉?”薛沉停下來,臉上露出幾分苦惱,“你好霸道哦……”

  簡蘭斯:“……”

  他深吸一口氣,“小沉,忠誠是騎士的基本守則。”

  薛沉仍是不解:“所以?”

  簡蘭斯定定地看著薛沉,一字一頓,“所以,從我喜歡上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下定決心,要做你忠誠的騎士,不管你會不會喜歡我,最後接不接受我,這一點都不會改變——我將永遠為你而戰。”

  薛沉呆了呆,一時有些驚訝,眼睛也情不自禁地睜大了一些。

  他原只知道簡蘭斯對他的心意,卻不知他竟然還有這麼一番心路歷程。

  他也大概知道騎士以忠誠為信念,但從沒想過,簡蘭斯會在對他的感情裡踐行。

  這不襯托得他更像一條渣龍了嗎!

  薛沉更心虛了。

  心虛之余,還有一絲絲愧疚。

  他心裡亂糟糟的,還沒想明白,就聽簡蘭斯繼續道,“小沉,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希望你也是忠誠的,只屬於我一個人,也只擁有我一個人。”

  薛沉下意識地脫口問道,“那如果我做不到呢?”

  “我會努力讓你做到。”

  騎士筆挺地站在薛沉面前,像是一把永不彎折的利劍。

  他誠實地將自己的隱晦私心悉數說了出來,“從我喜歡上你開始,我就不再是榮耀而公正的騎士,我變得自私、貪婪、妒忌,除非你不跟我在一起,不然我絕不願意讓任何人分走你的感情。”

  他的目光深邃如海,語氣並不激烈,卻讓薛沉感覺到他無與倫比的堅定。

  雖然簡蘭斯對自己的形容全都是負面的,但是那一個個負面的詞語中,又分明全都是無比純粹的感情。

  誰忍心傷害這樣一位忠誠又深情的騎士啊!

  何況薛沉還這麼喜歡他。

  “好好好,我答應你,我不納側妃了!”薛沉只覺得心都要融化了,忙不迭地應道。

  看看師兄這麼絕美的面孔,這麼溫潤的眼睛,這麼感龍肺腑的發言!

  薛沉哪好意思再去做一條渣龍,哪好意思再有坐享齊人之福的念頭了!

  甚至光保證不納側妃都覺得不太夠,他現在簡直恨不得立刻送幾個亮晶晶的大戒指給簡蘭斯,並當場把他迎娶過門,好讓他安心。

  “我會做一條一心一意的好龍的。”薛沉包住簡蘭斯的手,輕聲細語地保證,“我就娶你一個,只讓你一個人給我摸爪子和鱗片,我的角也只給你一個人親。”

  像是為了表明他的決心,薛沉說完抿了抿唇,兩根玉般的龍角從額頭的兩側冒了出來。

  他把角頂在簡蘭斯下巴上蹭了蹭,“你想親多久都可以。”

  簡蘭斯:“……”

  他本來是很氣悶的,還想著以後該怎麼看住這花心的小龍。

  他剛剛說的都是心裡的話,在對薛沉的感情上,他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貪婪和妒忌。

  又怕自己的占有欲會讓薛沉感到束縛,讓他不開心。

  簡蘭斯沒想到薛沉這麼快就妥協了,還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起來。

  ……就是這保證的思路,一如既往具有著薛沉的特色,讓簡蘭斯頗有些哭笑不得。

  簡蘭斯又好笑又無奈地看著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兩根細膩微涼的角:“我相信。”

  薛沉眼睛亮起來:“真的?”

  簡蘭斯垂眸,眼神清澈而堅定:“嗯。”

  他當然相信,即使薛沉不向他保證,他也會如他自己所說,努力地讓薛沉和他一樣。

  不過,薛沉願意給予他這樣的承諾,卻是讓他感到實實在在的、難以言喻的喜悅。

  簡蘭斯動情地往前,深深地吻在那小小的角上,然後順著角往下流連。

  薛沉本能地仰起頭,雙手往簡蘭斯肩膀上攀,腿也開始往上盤。

  既然明確了彼此的意志,簡蘭斯這次就不再克制,動作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更用力。

  薛沉成年後還是第一次跟人這麼親密,一個激動,耳朵後面冒出一小片細細的鱗片來。

  “哇,師兄,你真厲害!把我鱗片都給日出來了。”薛沉作為一條大方的龍,毫不吝嗇地發出贊美。

  同時也松了口氣,“太好了,昨天晚上我還擔心你不行。”

  正准備進一步深入的簡蘭斯動作就是一滯:“……不行?”

  “是啊。”薛沉沒注意到簡蘭斯的震驚,他現在整條龍都在發軟,微微喘著氣,振振有詞道,“我們一起睡那麼多回,你都不硬,那我肯定擔心啊!”

  “師兄,我真的很喜歡你,所以要提醒你,我們龍是不禁欲的,你要好好修煉,強身健體,不要讓我失望。”

  簡蘭斯:“……………………!”

  薛沉就是這麼理解他之前的克制的?!!!

  他忍了那麼久?最後就得了個不行的評價??

  這就是龍嗎?

  騎士震撼!

  簡蘭斯此刻覺得自己以前就是個傻子,薛沉用詞還特別大膽,簡蘭斯忍無可忍,低下頭,用力地咬了一下他的喉結。

  “硬了。”

  .

  烏城的事告一段落,薛沉和簡蘭斯便先回了浮城。

  臨走前,薛沉以伏波君的名義,暫令虞傑姝鎮守伏波龍君廟,司掌烏城當地的水域和降水工作,旁霜卿仍作為她的侍神,協助於她。

  這本來是有點不合規矩的,虞傑姝是亢陽水府任命的大荒河鎮守,正常情況下薛沉不能向她施令。

  但薛沉既奪得了大荒水府令印之力,又是烏城民間承認的合法新龍君。

  人情法理,天時地利,他都有了。

  虞傑姝這大荒鎮守,自然也要聽令於他。

  如此倒也是好事一樁,本來大荒河歸了伏波君,虞傑姝這鎮守也就變得有名無實,而亢陽水府情況不明,她又輕易不敢回去。

  處境不能說不尷尬。

  如今伏波君仍將這鎮守的職責交給她,她生前是土生土長的烏城人,對這片水域再了解不過,與這裡的人民,更有著深厚的感情。

  正是兩全其美。

  ……

  浮城大學,男生宿舍。

  “父親,你終於回來了!我想死你了!”程晗誇張地撲過去要抱薛沉,被薛沉靈活地躲開。

  薛沉不耐煩地把他扒拉到一邊:“滾開。”

  程晗也不惱,父親脾氣一向不好,做兒子的早習慣了。

  他一邊幫著薛沉把行李箱推到座位邊,一邊提議道:“既然父親回來了,咱們今晚一起出去聚餐吧。”

  賴顯青和老四贊同點頭:“必須的,不醉不歸。”

  薛沉想了一下:“也行,順便把我男朋友介紹給你們。”

  程晗:“好啊好啊……等等,你說什麼?”

  “你沒聽錯。”薛沉一臉藏不住的得意,“我交男朋友了。”

  程晗捫心自問,沉哥妖怪都帶回來好幾個了,只是交個男朋友,有什麼好震驚的,便鼓了鼓掌,一臉祝福:“父親,恭喜你。”

  賴顯青摸了摸下巴:“我之前是隱隱約約有聽說沉哥喜歡男的,我還以為是同學院那個姓朱的造謠呢。”

  薛沉冷笑:“那是造謠沒錯。”

  “你剛不是才說你交男朋友了嗎?”賴顯青面露不解,“怎麼又是造謠了?”

  “那就是造謠!什麼叫我喜歡男的,這是對我的污蔑!”薛沉抬起下巴,一臉不忿,“我明明是喜歡好看的。”

  他振聾發聵,“像我男朋友那麼好看的,不管是男是女,都能得到我!”

  賴顯青:“……”

  程晗、老四:“……”

  賴顯青:“對了,父親,請問你男朋友是?”

  “就是你們簡師兄。”薛沉“嘻嘻”兩聲,沒忍住又露出炫耀的嘴臉。

  又裝模作樣地嘆氣,“蘭斯什麼都好,就是嫉妒心太強了,剛在一起呢,就不准我找小的,真是拿他沒辦法,只好聽他的了。”

  舍友們:“……?”

  等等,你剛和人家在一起,就想著找小的?

  這是人嗎?

  野生的兒子聽了也要譴責你!

  簡師兄,慘!

  作者有話要說:

  沉:師兄要的實在太多了(龍龍嘆氣)

  蘭斯:小沉要的實在太多了(鍛煉身體)

  .

  後來,小沉就成了司掌晉江水域的龍!

 

 

104 魚魚吃魚▏但肯定是三文魚孝子。

  舍友們孝心拳拳,薛沉深感盛情難卻……其實是剛交了個美貌的男朋友,恨不得立刻炫耀給全世界知道。

  於是就爽快地應了下來。

  不僅如此,薛沉想了一下,衝養在陽台外水盆裡的河蚌說道:“小蚌,你通知一下其他魚,今晚一起去聚餐。”

  剛說完,只聽“咻”的一聲,一顆巴掌大的河蚌從陽台門飛了進來,蚌殼一張一合,發出驚喜的聲音:“尊駕此話當真?”

  “靠,我的眼睛又貶值了。”程晗熟練地做起眼保健操,“蚌兄,請你變成人形再說話,謝謝。”

  “哦哦。”河蚌從善如流,化出人形,一臉諂媚地看著薛沉,“尊駕當真要帶我們一起吃飯?”

  說起來,沉哥雖然經常揍他們幾只妖怪,但待他們其實不薄的,不僅傳授他們修煉的功法,偶爾還將伏波君的龍息贈與他們,讓他們的修為大為增長。

  要知道,人間的修士對收服的精怪往往心懷警惕,不拘禁驅策就不錯了,哪有薛沉這麼放養的。

  現在還要帶他們出門聚餐,這待遇也太好了吧!

  看來五險一金也指日可待啊!

  “沒錯。”薛沉難得好脾氣地露出微笑,“蘭斯剛做了我男朋友,以後還會跟我結婚,你們既然是我的員工,也該讓你們知道。”

  雖然他跟師兄剛確定關系沒多久,但作為一位有責任心的龍君,就應該果斷把龍妃介紹給自己的下屬水族,給足龍妃地位排面!

  最主要的是,這麼美貌的龍妃,哪條龍能忍住不炫耀!

  車碧君只沉默了兩秒,立刻識相地豎起大拇指:“原來是這樣,簡師兄真是好福氣啊!”

  程晗震驚:“不愧是你,小蚌,這你都能找到拍馬屁的角度!”

  賴顯青也震驚:“不是吧,沉哥,你這就想到跟簡師兄結婚的事了?”

  薛沉又是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沒辦法,蘭斯太沒安全感了,早點定下來才能讓他安心。”

  舍友們:“…………”

  別炫了別炫了!

  以及,檢討一下簡師兄為什麼會沒安全感吧!

  .

  到了晚飯時間,薛沉宿舍幾人、簡蘭斯、以及幾個化成人形的水族精怪在宿舍樓下集合,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校外去。

  程晗他們見幾條魚難得上岸,便好心地詢問他們想吃什麼。

  幾條魚顯然早有准備,聞言毫不猶豫地開口:“日料。”

  “壽司!”

  “魚生!”

  程晗幾人:“……?”

  程晗汗涔涔道:“那不是你們同類啊?”

  “什麼同類?”車碧君冷嗤,“不是水裡的就是我同類,我的同類只有蚌,你跟牛都在地上跑,牛也不算你同類啊。”

  小紅更加理直氣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沒聽過嗎?”

  余煙山也“呲溜”一聲:“聽說日料店都是進口魚,我還沒吃過洋魚呢,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程晗幾人:“……”

  是他們太不了解動物世界了。

  幾個精怪是第一次跟老板去人間的飯店吃飯,都興奮得不行,一路嘰嘰喳喳,一副鄉巴佬進城的樣子。

  加上都長得還不錯,很是引來一番側目。

  快到校門口時,正好碰上薛沉他們班的幾個女同學,便互相打了招呼。

  幾個女生見他們浩浩蕩蕩一群人,都好奇地“哇”了一聲:“薛沉,你朋友啊?”

  “以前好像從來沒見過?”

  “是外校的吧?”

  薛沉:“不是,都在本校。”

  幾個女生“嘖嘖”搖頭,“你就吹吧。”

  “本校要有這麼多帥哥,早就上論壇了,還能到今天才讓我看見呢!”

  薛沉的舍友們聽得汗涔涔的。

  又不好說,其實你們早就看過啦,就在人工湖裡,那條大錦鯉跟大胖花鰱!

  其中一個女生拐了程晗一下,小聲道:“程晗,你能不能幫我要那個男生的微信?”

  她指的是余煙山的方向。

  “啊?”程晗頓時震驚,沒想到這大頭魚在人類裡居然比他還有市場。

  他面露難色,委婉道,“我覺得算了吧……”

  女生不解:“為什麼?”

  程晗默了一下,“如果我說他沒有微信你相信嗎?”

  女生也沉默了一下,“我信你個鬼,不幫拉倒,我自己跟他要。”

  說著當真自己跑過去找余煙山搭訕。

  余煙山在沉哥的同學面前沒敢亂跑火車,自覺很紳士地鞠了個躬:“抱歉,我沒有微信,不過你想找我的話可以到人工湖邊喊一聲,我會出來見你的。”

  女生一頭黑線:“……你比程晗還離譜哈。”

  搭訕的事便不了了之,女生臨走前深深看了薛沉一眼,語重心長道:“沉哥,你的朋友……唉,你懂我的意思吧?”

  薛沉了然:“我懂。”

  現在水族就這質量了。

  因這小插曲,他不得不提醒那幾條魚:“你們都低調點,小心被查身份證。”

  魚魚們乖巧點頭:“收到。”

  ……

  應幾條魚要求,他們最後決定去學校附近的一家日料店。

  這家店的老板是個叫莫娜的女士,據說是在國外留學回來後自行創業的。

  因為莫娜性格開朗,店裡的出品也好,在這一帶口碑非常不錯,薛沉他們之前就光顧過幾次。

  沒想到到了店外,卻發現店門緊閉著,上面掛著一塊暫停營業的牌子。

  “不是吧,居然沒開。”程晗失望道。

  賴顯青攤手:“算咯,去別家吧。”

  這一片地段繁華,不遠就有別的日料連鎖,只是出品沒有這家這麼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其他人也只能點點頭,便要往別處去,不想剛一轉身,正好看到店老板莫娜迎面而來,她身旁還有一位年輕道長。

  兩伙人一打照面,薛沉和簡蘭斯都沉默了。

  無他,跟莫娜走在一起的那道長正是他們的老朋友葛秀然。

  葛秀然看到薛沉和簡蘭斯二人,臉上頓時一喜,趕緊上前打招呼:“二位居士,真是巧啊,你們怎麼在這?”

  薛沉嘴角微抽:“不巧,這是我學校附近。”

  “哦對。”葛秀然恍然,“差點忘了,你是浮城大學的學生。”

  主要是他們之前碰面的時候,薛沉干的都不是學生該干的事。

  莫娜在旁邊看了看他們,好奇地“咦”了一聲,問道:“怎麼你們認識啊?”

  這幾個學生是店裡的熟客,莫娜還跟他們聊過天,因而認得。

  就是沒想到,葛道長居然也認識這些學生。

  葛秀然點點頭,解釋道:“這兩位是我的朋友,他們也都是抓妖辟邪的專家,說起來,莫女士的店就在這附近,這種事其實可以找他們,不用舍近求遠。”

  莫娜:“……蛤?”

  她茫然地看了薛沉一群人一眼,“他們不是學生嗎?”

  薛沉面不改色,言簡意賅:“副業。”

  程晗在一旁忙不迭點頭:“對對對,沉哥抓過好多妖怪,我們都親眼見過。”

  不止見過,那些妖怪現在就站在她面前!正准備來她店裡吃飯。

  莫娜更恍惚了。

  這時薛沉冷不丁問道:“店裡出什麼事了?”

  葛秀然道:“現在還不確定,懷疑有妖邪作祟。”

  莫娜聞言臉色一緊,擔心傳出去影響了生意,連忙說道:“其實也沒什麼……”

  還沒說完,就聽薛沉繼續道:“那是不是把事情解決了,就能營業了?”

  莫娜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只下意識應道:“……可以這麼說。”

  “那還等什麼。”薛沉搓了搓手,“趕緊的,一起進去把邪祟抓了,我們好吃飯。”

  莫娜疑心自己聽錯了,徐徐轉頭看了葛秀然一眼,想讓他解釋一下。

  卻見葛秀然面露喜色:“薛同學願意出手的話,那這事就穩了啊。”

  接著一手作揖,臉上露出悲憫之色,“好可憐的邪祟,希望以後能洗心革面,做個好邪祟。”

  莫娜:“……?”

  要不是葛秀然是她親自到太虛觀裡請來的,這幾個學生也是她認識的,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詐騙集團了。

  因為太詭異,以至於莫娜都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問起,暈暈乎乎中就開了店門,領著一群人一起進店裡去。

  店裡面積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淨整潔。

  不過一進店裡,薛沉帶的幾條水族臉色都是微微一變。

  車碧君:“好重的妖氣。”

  小紅:“這店裡有妖怪來過。”

  余煙山嫌棄:“味兒這麼大,這妖怪不行啊。”

  薛沉忍無可忍:“都閉嘴。”

  自己就是妖怪,還點評起別的妖怪來了。

  莫娜一言難盡地看著這幾個奇怪的人,從後廚端了點小吃和茶水出來:“今天店裡沒進貨,只有這些,你們隨便吃吃,不收錢。”

  幾只水族飛撲過去。

  “中華海草!”

  “八爪魚!”

  “老板娘,有凍魚也行啊,不用你處理,拿給我們就行。”

  薛沉一個眼刀橫過去,握起拳頭:“懂?”

  小店瞬間安靜下來,水族們嘴巴緊閉,連連點頭,沉哥的拳頭誰敢不懂。

  把這幾只水族和舍友們趕到包廂裡吃東西,薛沉和簡蘭斯則跟葛秀然、莫娜一起在大堂的桌子坐下。

  “怎麼樣?”莫娜迫不及待地問,“你們剛剛說店裡有妖氣,是不是看出來怎麼回事了?”

  “別著急。”葛秀然擺擺手,“我剛看了一下,基本能確定是妖怪,但具體是什麼還不清楚。”

  薛沉也點點頭,說道:“不是什麼大問題,你先說說看,你碰到什麼事了?”

  這店裡的情況一目了然,葛秀然和那幾只傻乎乎的水族都能一眼看出妖氣,多半就是個不成器的小妖怪。

  不過在妖怪現身之前,還不能確定其原形。

  倒不如先了解一下前因,好幫助判斷。

  他們淡定的姿態讓莫娜稍稍冷靜了一些,莫娜嘆了口氣,才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

  “大概兩個星期前,我店裡來了個外籍男客人,他說自己叫安東尼,是長期在華夏生活的歐洲人,我以前也在歐洲讀過書,就和他聊了幾句,之後他就每天都過來吃飯,還約我出去過幾次……”

  莫娜說自己目前還是單身,也不排斥跟合適的男性約會,安東尼自稱因為是歐洲人,所以對有留學經歷的莫娜很有好感。

  莫娜也沒多想,見安東尼挺有誠意,便想著先接觸試試。

  不過約會過幾次後,莫娜就發現安東尼根本是個騙子。

  他雖然是外國血統,但是對歐洲的實際情況一點不了解,他跟莫娜所講述的他所謂的國外見聞,都只是一些在網上能查到的基礎信息。

  只要莫娜提到一些具體點的東西,安東尼立刻就錯漏百出,而且口音也完全是本土口音。

  不僅如此,安東尼行為還十分古怪,幾乎每次跟莫娜見面的時候,都要勸說莫娜不要在店裡賣三文魚。

  理由十分可笑,安東尼認為,三文魚是具有高貴血統的挪威魚,不應該被擺上餐桌,被人吃掉。

  莫娜因此迅速決定跟安東尼劃清界限,但安東尼仍然糾纏不休,並不斷提出讓莫娜跟他一起去歐洲旅游。

  莫娜忍無可忍之下,便拆穿了安東尼的謊話。

  結果安東尼惱羞成怒,大罵莫娜看不起人,說他雖然沒有真正去過歐洲,但是他是高貴的外國血統,莫娜戴著有色眼鏡看他是不對的。

  因為他鬧得太厲害,莫娜怕影響店裡生意,當時就報了警。

  安東尼見她報警倒是立刻跑了,不過跑之前放話要莫娜後悔。

  “他當時說的話特別奇怪。”莫娜回憶起來還覺得十分莫名其妙,“說什麼,要讓我知道殘害三文魚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玩意?”薛沉聽得滿臉問號。

  葛秀然猜測道:“難道是個三文魚精?”

  薛沉冷笑:“是不是三文魚精不知道,但肯定是三文魚孝子。”

 

 

105 精神三文魚▏原來是條死精文。

  莫娜繼續回憶,安東尼似乎很怕警察,自從她報警後就沒有再出現過。

  但她剛松了口氣,店裡就開始出現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就這兩天,我們的店員反應,說經常聽到後廚冷庫裡有哭聲,但是他們到後廚裡看的時候,裡面明明沒有人……”

  說到這,莫娜的聲音微微抖了一下。

  找不到源頭的詭異哭聲似乎是所有靈異事件的標配,但有時候能找到源頭的哭聲更加可怕。

  店員在後廚沒有看到人,於是循著聲音繼續找,最後發現哭聲居然來自冷庫裡的三文魚。

  關鍵那三文魚都被切掉半邊身子了。

  再接著,屋裡不明原因滴水、大量鮮血從冷庫裡流出來等等,不一而論。

  基本上,鬼片裡常見的恐怖情景,莫娜店裡都上演了一遍,區別是她的店員沒有出事,不過也辭職了兩個。

  最可怕的事情發生在昨天。

  “昨天早上,我跟平常一樣,起床後去洗手間刷牙洗臉,結果一照鏡子,發現鏡子裡的我變成了一條三文魚!”莫娜雙手撐在額頭上,崩潰地說道。

  她這幾日已經被種種詭異的事情折磨得夠嗆,鏡子的事徹底擊垮了她最後的心理防線,她當即給店員放了兩天假,自己則買了機票上太虛觀,連夜把葛秀然請了過來。

  “事情就是這樣。”莫娜說道,雖然不知道這些詭異的事情是怎麼回事,但想也知道,肯定跟安東尼有關。

  她目光從葛秀然和薛沉身上掃過,語氣十分復雜,“我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以前也沒接觸過這方面的人,怕遇到騙子,才想著去太虛觀找人,好歹是正規道觀,沒想到浮城大學就有這方面的人才……”

  葛秀然對莫娜的糾結毫無所察,甚至還驕傲地給薛沉吹上了:“你有所不知,薛同學在這方面真當是天賦卓絕,原來我師父還想請他去我們觀裡修行的,可惜薛同學在學校裡已經有老師了。”

  “原來是這樣。”莫娜嘴角抽了抽,接著恍然明白了過來,“我想起來了,我聽說很多大學都有宗教學專業,薛同學就是學這個的吧?那就難怪了……不過還真沒想到,這專業教的這麼實用,我還以為只是學理論知識呢。”

  她剛說完,就見葛秀然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不是啊,薛同學是學管理專業的,我才是宗教研究系的碩士。”

  莫娜:“……哦。”

  現在的宗教界已經發展成這樣了嗎?

  是她跟不上時代了。

  不過她現在沒心情研究宗教界的發展,摸著胳膊道:“你們是沒看到,這陣子廚房經常無緣無故地滴水,就跟下雨一樣,但是天花板根本沒有漏水,實在太嚇人了……”

  “還好。”薛沉隨口應道,“只能在廚房裡下雨,連個三室兩廳的範圍都覆蓋不了,能力也就那樣了。”

  想當初小紅想要嚇他們,都能下一個酒店那麼大範圍的雨呢。

  只能在廚房裡滴水的妖怪,修為想也知道有多低。

  莫娜:“……”

  怎麼你們原來是這樣判斷妖怪厲不厲害的啊?

  不過這妖怪雖然聽起來不怎麼樣,但行為著實讓人感到很迷惑。

  一般妖怪作祟,要麼尋仇,要麼圖利。

  莫娜遭遇的這些,聽起來倒都是因三文魚而起,像是安東尼在為被吃的三文魚報仇。

  問題在於,莫娜店裡的三文魚都是挪威空運過來的冰鮮凍貨,三文魚本魚早在挪威就掛了,莫娜就是個開餐飲店的,再說了,開日料店的那麼多,真要尋仇,也不應該只尋到莫娜身上吧?

  當然,最奇怪的還是在於,這個妖怪到底是什麼來歷,為什麼會對三文魚如此維護?

  “我覺得,應該就是三文魚精吧……”莫娜忍不住道,不過說出來後又覺得有些滑稽。

  開了那麼久的日料店,三文魚算是最受歡迎的一種魚生產品了,哪裡想過還有成精的。

  關鍵這是外國魚,也不存在華夏的志怪故事裡,就感覺很違和。

  薛沉卻搖了搖頭:“不太可能。”

  倒不是覺得三文魚不會成精,而是華夏目前還不太可能出現三文魚精。

  三文魚原產地都在國外,是一種典型的冷水魚,而國內雖然有超過1.8萬公裡的超長海岸線,但大部分都處於溫帶。

  換言之,國內並沒有適合三文魚生長的水域,連人工養殖都很困難,目前各大餐飲店使用的三文魚基本都是進口的,入境的時候都已經冰凍起來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三文魚活著出現在國內都不太容易,要修成精就更困難了。

  修成精後再入境倒也有可能,但是聽莫娜的說法,這個安東尼雖然是外國血統,卻是純正的華夏口音,而且對國外根本不了解,很可能就是在華夏長大的。

  這樣一來,這種可能性也杜絕了。

  莫娜聽他這麼一說,頓時也茫然了:“那他到底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這麼維護三文魚?

  薛沉不慌不忙:“等他出現就知道了。”

  正說著,莫娜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說道:“是今天訂的三文魚到了。”

  原來葛秀然之前受她委托之時,便從她的描述中判斷這個邪祟應該對三文魚有執念,因而讓莫娜提前訂了四大條三文魚,以此作為誘餌。

  “你們稍坐,我去收一下貨。”莫娜說著起身去開門,領著兩個送貨的工人進來。

  工人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不用莫娜帶路,便熟門熟路地把東西抬進後廚冷庫裡。

  過了一會,後廚傳來工人的喊聲:“老板娘,裡面漏水了——”

  莫娜臉色一變。

  兩個工人忙不迭跑出來,指著後廚直搖頭:“你趕緊看看,這也漏得太厲害了,跟下雨似的,快找人來修吧。”

  莫娜心裡“咯噔咯噔”直跳,急忙轉頭去看薛沉幾人。

  卻見薛沉他們臉色都不曾變一下,薛沉只看了工人一眼,一派淡定地睜眼說瞎話:“已經找人了,正在來的路上呢。”

  工人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

  薛沉不忘詢問:“你們剛把三文魚放好了吧?可別滴到水了。”

  他的魚魚們還要吃的!

  工人拍胸脯道:“放心,我們是專業的,放好了才出來的,保證不會被污染。”

  薛沉點點頭:“那就好。”

  “麻煩你們了。”莫娜可不像薛沉這麼淡定,她心裡已經急得不行了,趕緊在收貨單上簽了字,把兩位工人送出門外。

  再跑回來的時候,她的臉色整個都綠了,指著廚房的方向,壓低聲音問,“道長,同學,妖、妖怪是不是出現了?”

  “嗯,出現了。”薛沉滿臉都寫著嫌棄,“好衝的妖氣,真是不講究。”

  剛才三文魚一到貨,廚房裡就冒出來一股妖氣,看樣子那妖怪還是定點蹲守,是真不讓莫娜店裡用三文魚啊。

  莫娜一聽更緊張了:“那現在怎麼辦?是不是要做法?”

  “不用慌。”葛秀然擺擺手,看旁邊,“薛同學,你要動手嗎?”

  一般來說,如果薛沉願意動手的話,是可以免去做法的流程的。

  葛秀然很熟練地補充:“我可以把莫女士的費用轉給你。”

  “也行。”薛沉睨了他一眼。

  正說著,店裡突然平地刮起一陣陰風,一道陰森的聲音從後廚傳來:“莫娜,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沒想到你還是冥頑不化,這次居然進了四條三文魚,既然這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還是東北口音。

  那聲音幽幽的,雖然一股大碴子味,但帶著無名的冷意,直聽得莫娜頭皮發麻,莫娜下意識抓住葛秀然的胳膊:“道長——”

  葛秀然轉頭看薛沉。

  薛沉仍端坐著,只衝著包廂的方向施施然打了個響指:“寵物小精靈,出來。”

  葛秀然:?

  “砰”的一聲,跟薛沉一起來的那幾個水族推開包廂的門,氣洶洶地跑出來。

  “尊駕,有何吩咐?”

  薛沉指著後廚的方向:“進去把那妖怪打一頓,輸了的話把自己片好上我餐桌來。”

  “收到。”幾個水族齊聲應和,接著踹開廚房門衝了進去。

  莫娜:??

  她不知這幾個就不是人,見狀不禁大為緊張:“他們就這樣進去嗎?裡面可是妖怪……”

  話沒說完,後廚裡傳來“乒鈴哐啷”一陣響,一分鐘後,那幾個奇怪的人從廚房走出來,走最前面的殺馬特手裡拎著一條約有小臂那麼長的魚,那魚一身發黃的鱗片,上面布滿黑色的小斑點。

  莫娜呆了呆,疑惑問:“哪來的虹鱒?”

  虹鱒是原產於北美洲的一種淡水鮭魚,肉質鮮嫩,且沒有腥味,跟三文魚十分相似,因此被一些商家稱作“淡水三文魚”。

  國內雖然沒有適合養殖三文魚的水域,卻能夠繁育這種“淡水三文魚”,並且早在幾十年前就引進了虹鱒進行人工養殖,目前虹鱒的養殖場主要分布在北方地區。

  因為跟三文魚很像,商家一度大肆炒作其概念,試圖將其跟真正的三文魚一樣推廣生食,借此牟利。

  但實際虹鱒作為淡水魚,體內可能攜帶大量的寄生蟲,根本不適合生食。

  莫娜是做日料的,對三文魚最熟悉不過,自然也認識這種“假三文魚”,因而一眼認出。

  不料她剛說完,那條虹鱒突然瘋狂扭動,口吐人言,大罵道:“什麼虹鱒,老子是三文魚!淡水三文魚也是三文魚!!”

  莫娜:!!!

  魚在說話!

  她嚇得差點大叫出聲,殺馬特見狀抓著虹鱒的魚尾,把虹鱒往牆上狂甩了兩下,邊甩邊罵:“說話客氣點,你懂禮貌嗎?”

  那虹鱒腦袋砸在牆上,直敲得“啪啪”作響,眼看魚頭都要裂開了,哪敢再口出狂言,“嚶嚶”地小聲哭泣:“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一條虹鱒而已,根本不是三文魚。”

  “算你識相。”小紅這才哼了一聲,把虹鱒往地上一扔,換上恭敬的笑容看薛沉,“尊駕,交給你處置了。”

  薛沉看了那半死不活的虹鱒一眼:“變成人再說話。”

  那虹鱒也不傻,已經看出來這人是這幾只流氓水族的老大,趕緊就地一滾,化出人形。

  他的人形是一個長著卷曲黑發,眼窩凹陷的白人,正是之前騷擾莫娜的安東尼。

  薛沉心中已然有數,漠然道:“說吧,你為什麼作亂?”

  安東尼渾身淤青,也不敢囂張了,縮著肩膀應道:“我說,我全都說。”

  他看了莫娜一眼,低聲道:“我是一條在東北長大的淡水三文魚……”

  “虹鱒就虹鱒,什麼淡水三文魚。”薛沉冷笑,“擺正自己的位置。”

  “是是,我是一條虹鱒。”安東尼不敢怒也不敢言,立刻識相地認下,“我叫Anthony……”

  “還裝。”薛沉上前按住他腦袋捶了兩拳,“現在知道怎麼說話了嗎?”

  安東尼抱著頭蹲在地上,終於徹底老實,啜泣著說道:“我、我叫洪鐵魚……”

  大家:“……”

  葛秀然震驚問:“薛同學,你怎麼知道安東尼不是他本名?”

  薛沉“哦”了一聲:“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想打他而已……”

  莫娜、葛秀然:“……??”

  洪鐵魚在正義的鐵拳下總算學乖了,不敢再美化自己,老老實實地把自己作祟的原因一一道來。

  洪鐵魚自述,他原是一條出生在東北養殖場的虹鱒,天生個頭大也比較聰明,後來找到機會就從養殖場逃了出來,輾轉到了亢陽江流域。

  因亢陽江靈氣充足,他有幸開了靈智,修煉成精。

  有了靈智後,他也認識到了自己與本土魚的不同,知道虹鱒祖上並非本地血統,而是北美引進的外國魚。

  那個年代正是歐美文化大肆入侵,民間以洋為貴的時候,洪鐵魚自覺有外國血統,高本地魚一等,很是得意了一段時間,還給自己改名為安東尼,從此告別洪鐵魚。

  可惜他的優越感沒能持續多久,隨著各種異國料理在國內風靡,洪鐵魚認識到了一種新的外國魚——三文魚。

  三文魚跟虹鱒明明同樣是太平洋鮭屬,但是在民間的待遇地位卻大不相同。

  從國外進口的三文魚是純血洋魚,價格十分金貴,而本土養殖的淡水虹鱒,價格上就差多了。

  在食客心中,虹鱒那也是比不上真正的三文魚的。

  洪鐵魚作為高貴洋魚的優越感遭到致命打擊,很是萎靡了一陣。

  直到前些日子,有些商家為了牟利,炒作虹鱒的“淡水三文魚”概念,甚至將虹鱒列入三文魚標准名單。

  洪鐵魚由此大喜,從此以三文魚自居,越發自得。

  沒想到民間對此並不買賬,大量網友指出虹鱒根本不是真正的三文魚,作為淡水魚,生食有感染寄生蟲的風險,價格也不應該跟三文魚相提並論。

  虹鱒最終沒能成功加入三文魚籍,反而引起許多人的逆反和抵制。

  虹鱒不被網友承認為三文魚,洪鐵魚卻再也不願意做回虹鱒,他以尊貴的三文魚自稱,並且變本加厲地處處維護三文魚的名譽。

  聽到這裡,葛秀然恍然:“原來是皈依者狂熱。”

  所謂皈依者狂熱,是指在宗教信仰中,中途皈依的人往往比原生的信教者表現得更加虔誠。

  比如旅居國外的人群裡,有些對於外國的崇尚程度遠遠超過了當地人,甚至為此不惜辱罵詆毀自己的母國。

  洪鐵魚這種極度想要加入三文魚籍,唾棄自己的本土虹鱒身份,維護三文魚名譽的行為,正是皈依者狂熱的一種。

  除此之外,洪鐵魚還對三文魚的故鄉挪威有了極強的向往,可惜作為精怪,他沒有護照,也沒有別的門路。

  因為對三文魚的狂熱,他偶爾還會化出人形,光顧人間的日料店,點一份三文魚祈禱超度。

  直到前些日子來到莫娜的店裡,言談間得知莫娜在歐洲留過學,又是單身,於是生出了追求莫娜,騙莫娜帶他去歐洲旅游,再趁機留在歐洲的念頭。

  可惜他對歐洲實在不了解,加上對三文魚奇怪的維護,很快引起了莫娜的警惕。

  洪鐵魚解釋,其實莫娜真正惹怒他的原因不是賣三文魚,而是最後吵架的時候,莫娜揭穿了他其實沒有去過國外的真相。

  對一條以外國血統為傲,並致力於裝成三文魚的虹鱒來說,這無疑是最大的恥辱。

  洪鐵魚因此惱羞成怒,打著為三文魚報仇的名義,開始騷擾莫娜的店。

  至此,所有事情都已明了。

  店裡也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沉默。

  半晌,薛沉破口大罵:“媽的,原來是條死精文。”

  葛秀然不解:“精文是?”

  薛沉冷笑:“精神三文魚。”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資料主要來源百度,皈依者狂熱概念也是化用的網絡資料。

 

 

106 天定龍君▏我應該就是你說的那位廣澤王之子。

  事情真相大白,莫娜卻仍感到非常不可思議,訥訥道:“我在國外留學的時候,見過很多精神外國人,沒想到還有精神外國魚……”

  洪鐵魚這種祖籍北美,生長於華夏的淡水魚,愣是想要蹭三文魚的挪威籍,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虹鱒血統,也算是一種精神外國魚了。

  薛沉倒不覺得奇怪:“妖性即人性,有崇洋媚外的人,就有拜高踩低的妖。”

  某種程度上來說,妖其實比人更加趨利,畢竟人類已經經過了數千年的教化。

  而精怪雖然努力模仿融入人類,但仍保留著許多原始的動物本能。

  莫娜想了想:“也是。”

  洪鐵魚在一旁也聽到了薛沉的話,掃了掃剛才揍他的幾條妖怪,眼睛骨碌碌一轉,上前拱手道:“尊駕明鑒,小的只是進化得還不夠好,沒能擺脫妖怪的劣習,您要是不介意,可將小的收到身邊,小的一定洗心革面,做個真正的華夏妖,為您鞍前馬後……”

  “你想得美。”薛沉不耐煩地打斷,“死二文魚也想做我的寵物小精靈,做什麼白日夢。”

  葛秀然疑惑:“等等,二文魚又是什麼?”

  好不容易理解了“精文”的意思,怎麼又冒出來個二文魚?

  薛沉冷嗤一聲:“二鬼子知道吧?這種不認自己血統,上趕著給三文魚當孝子的假三文魚,我願稱之為二文魚。”

  葛秀然:“……哦哦。”

  不得不說,就還挺形像。

  就像二鬼子往往比真鬼子更遭人鄙夷,這種數典忘祖的二文魚,就算是在更勢利的精怪界,也是被妖怪所不恥的。

  哪怕車碧君這樣的內卷精,也不會不認自己的河蚌祖籍,去貼外國硨磲。

  洪鐵魚見薛沉不肯收自己,還有些不甘,悻悻道:“尊駕,小的是真心實意要追隨您的,你看,我乃北美血統,跟在你身邊,豈不比這些中華田園魚有面子多了?”

  “尼瑪,田園魚挖你祖墳了?”小紅第一個沒忍住,撲上去張開血盆大口,惡狠狠地咬到洪鐵魚的手上。

  “本田園蚌這就夾死你。”車碧君也氣得化出原形,巨大的蚌殼一張一合,夾到洪鐵魚腰上,夾得他差點把膽汁給吐出來。

  余煙山畢竟活了上千年,沉穩一些,等車碧君把洪鐵魚吐出來,才化出花鰱巨型,一個鯤山壓頂,把洪鐵魚壓成了扁扁的魚餅。

  “田園鯤來也。”

  一輪下來,洪鐵魚只出氣不進氣,徹底成為一條廢魚了。

  好不容易接受了安東尼是虹鱒精這個設定的莫娜也徹底石化了,呆呆地看著一屋子會說話的大型水產,久久說不出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莫娜才精神恍惚地找回自己的聲音:“妖、妖怪,好多妖、妖怪……”

  葛秀然見狀熟練地掏出一張安神符給她貼上,解釋道:“莫女士不用害怕,這幾位都是好妖,蚌兄和花鰱兄還協助過我們抓妖,上過道協光榮榜的。”

  從包廂裡出來看熱鬧的薛沉舍友們倒是感同身受,他們一開始也是被這麼驚嚇過來的,於是輪番安撫。

  “老板娘別緊張,慢慢就習慣了。”

  “我們說了沉哥抓妖很厲害的。”

  “其實我們今天只是來吃飯的。”

  這時莫娜也慢慢鎮定了下來,她其實也不是害怕,就是畫面衝擊力太大,一時太震驚了。

  但她也看出來,這幾個確實不像害人的,慢慢心裡的恐懼也消散了。

  甚至因為太荒謬而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

  薛沉最後拍板:“死二文魚那麼想去外國,就送去東瀛吧,那裡有很多他的精神家人。”

  葛秀然:“交給我吧,有關部門那邊有專門遣送外國妖怪的,我聯系一下,把這只跟東瀛妖怪一起送過去就好。”

  說罷他掐了個訣,將洪鐵魚收進隨身帶的法器裡。

  如此,這樁虹鱒精作亂事件徹底告一段落。

  莫娜已經緩了過來,新世界的大門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她也無所謂了。

  知道薛沉他們一行人和妖是專門來她店裡吃東西的,還覺得挺榮幸,說道:“你們稍坐一會,我給你們做東西吃吧。”

  雖然店員跟廚師都不在,不過她也會做日料,索性也只是招呼這幾個人,工作量也不大。

  幾條水族歡呼一聲,還熱情地要去打下手。

  余煙山:“老板娘,不用那麼麻煩,直接把那幾條三文魚扛上來,我們一人一條抱著吃就行了。”

  小紅精致一些:“給我塗點醬油和芥末。”

  莫娜:“……”

  程晗看得一頭黑線:“兩位魚兄,這是在外面,像個人,好嗎?”

  如此吵鬧了一會,一行人總算安坐了下來。

  葛秀然這才問道:“對了,薛同學,小簡先生,你們二位明天有沒有時間?”

  薛沉:“有什麼事嗎?”

  葛秀然解釋道,國家特殊部門的畢隊長這兩天正好也來了浮城,想與薛沉和簡蘭斯見上一面。

  葛秀然:“如今伏波君在修行界名聲赫赫,烏城立廟當日還降下大雨,特殊部門對此非常重視,也很希望能夠與伏波君建立聯系。眾所周知,目前與伏波君感應最強的,非薛同學莫屬,難得畢隊長來了浮城,所以想趁這個機會跟你見一面。”

  再就是,這段時間作亂的水族中有相當一部分來自北方海域,特殊部門得知簡蘭斯出身的蘭斯家族正是專門追捕這些怪物的,因而也希望能與簡蘭斯合作,獲取更多這些外國水族的情況。

  薛沉和簡蘭斯聞言對視一眼,薛沉道:“沒問題。”

  正好,他們也想知道亢陽江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特殊部門此前一直保持著與亢陽龍王的感應,想來應該會有更多的信息。

  .

  說要葛秀然引見,但第二天葛秀然臨時被觀裡叫了回去。

  薛沉和簡蘭斯便單獨在學校旁邊的咖啡廳裡和國家特殊部門的隊長畢安見了面。

  畢安年近四十,長得豐神俊朗,身材高大,極有威嚴。

  互相確認了身份後,畢安向薛沉和簡蘭斯伸出手,意味深長道:“伏波君,小簡先生,久仰。”

  薛沉和簡蘭斯二人神色不變,從容地一一和畢安握了手,“畢隊長,久仰。”

  兩人平靜的態度倒叫畢安有些意外,他微微愣了一下,接著才笑道:“看來伏波君已經猜到了,果然厲害,難怪能贏得修行界的一致認同,在烏城立廟封神。”

  薛沉對此不置可否,只笑道:“立廟那日,我在雲端之上現出原形,又沒有設下結界隱藏形跡,現在人間的衛星科技這麼發達,沒有監測到我的真身才是怪事吧。”

  昨日葛秀然說特殊部門的人想見他及希望能跟伏波君建立聯系的時候,薛沉已經有所猜測。

  當日他在烏城化龍是臨時起意,沒有設下結界,或者說,他就沒想過要設結界。

  他之前低調行事,是因為精魄未全,怕被那暗算他的黑手發現,不得已而為之。

  現在他已經恢復真身,甚至修為比以前還要更加深厚,恨不得立刻揪出那暗算他的老賊報仇,自然沒有必要再躲躲藏藏。

  至於人間,發現也就發現了,反正他也快要回龍族了。

  還能把他抓起來研究不成?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畢安明白過來後,眉頭也舒展開來,“這樣,我也不用拐彎抹角了。”

  薛沉對此深表贊同,點頭道:“既然這樣,畢隊長不如也坦白點,沒想到特殊部門裡,還有你這樣不凡的出身。”

  畢安聞言臉上僵了一下,隨即釋然:“傳說龍眼能勘破混沌,薛同學不愧是真龍,果然瞞不住你。”

  他把右手伸到薛沉與簡蘭斯面前,化出一只毛絨絨的虎爪:“想必伏波君已經看出來了,我真身乃是古茈滄山的狴犴之後,是……亢陽江龍王的遠房表親。”

  他一說完,薛沉還沒什麼,簡蘭斯卻是眉頭蹙起:“又是亢陽江龍王的親戚?”

  畢安對他的反應見怪不怪,亢陽江地界內,但凡有點修為的妖怪,都要跟亢陽龍王攀親戚,每年打假的龍王親戚都能組一台315晚會了。

  真不怪簡蘭斯懷疑。

  畢安無奈道:“我是真的龍王表親,算起來,是他的表外甥。”

  所謂龍性本那啥,且龍還不挑種族,流落在外的後代不知凡幾,要理清各族間的親戚關系還真不容易。

  簡蘭斯看向男朋友。

  薛沉笑道:“旁的不清楚,畢隊長身上確實有真龍血脈,乃是龍虎之後。”

  特殊部門不愧是國家隊,部門內臥虎藏龍……這個臥虎藏龍指的是字面意義上的虎跟龍,比如畢安自己就既是虎又是龍。

  畢安的真身正是上古瑞獸,龍生九子中的第七子狴犴,此獸又名憲章,是龍和老虎的後代,原形更接近老虎,因而畢安剛剛給薛沉露出了一只虎爪。

  傳說狴犴急公好義,明辨是非,而且形像威風凜凜,十分有威懾力,因此經常被裝飾在獄門上面。

  古代衙門的肅靜回避牌上端也有狴犴的形像,因此獸虎視眈眈,環視察看,能夠維護公堂的肅穆正氣。

  狴犴是天生的神獸,生來就有深厚的修為,非一般小妖能比,也就是薛沉精魄已經恢復,不然剛才都不一定能看出畢安的真身。

  這樣一只神獸居然在國家隊裡上班,還是拿的正式編制,只能說一句,真合適!

  畢安一來就點破薛沉的真身,自然也沒有必要隱瞞自己的來歷,不過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嘲道:“現在工作競爭太激烈了,我也是沒能應聘上亢陽水府的工作,才到人間來碰運氣,正好碰上特殊部門招新,占了點出身的便宜。”

  薛沉吃驚:“不是吧?你不是亢陽龍王的表親嗎?這都應聘不上?”

  畢安眼神微黯,含糊地訕笑兩聲:“龍王大公無私,對親戚的要求更加嚴格。”

  薛沉:“胡說,我們龍最護短了。”

  畢安:“……”

  見他不願多說,薛沉也沒再追問。

  畢安又從隨身帶的文件袋裡拿出兩封請柬遞過去:“實不相瞞,這次專程約二位見面,除了希望能得到伏波君同意,與特殊部門建立正式的感應,也是想邀請你們參加這個。”

  薛沉和簡蘭斯接過請柬,就見上面寫著幾個大字。

  薛沉:“東亢陽大橋開通儀式?”

  東亢陽大橋是為了增強亢陽江三角洲的經濟輻射作用所建設的橋隧工程,位於亢陽江入海口的東海海域內,連接著三座城市和一座人工島,因超大的建築規模、極高的施工難度和頂尖的建造技術而聞名。

  這座大橋建設周期長達八年,在今年年初才完成了主體工程驗收。

  因其非同一般的經濟和政治意義,東亢陽大橋自驗收起就備受矚目,所有人都在期待著其通行的時刻。

  甚至有許多旅行社已經開始推出游覽東亢陽大橋的相關路線。

  之前網上就有消息稱,東亢陽大橋可能會在年底前開通運營,看來是真的。

  畢安道:“大橋正式開通之前會有一個大型的祭水儀式,宗教界的代表都會前去參加,薛同學作為最近冉冉升起的龍君,小簡先生也是幫了我們不少忙的國際友人,我們誠摯希望兩位能夠出席儀式,有伏波君龍威加持,我們也更加放心。”

  畢安姿態誠懇,薛沉卻感到很奇怪:“我沒記錯的話,東亢陽大橋可是修在亢陽江龍王的祖廟附近,龍王的辦公室就在那裡,開通儀式上祭水祭的應該也是亢陽江龍王,找我去不太合適吧?”

  不等畢安回答,他又繼續問,“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們當初,怎麼會決定在烏城建伏波龍君廟,供奉新龍君?”

  這才是這段時間真正讓薛沉感到困惑的地方。

  亢陽江龍王司掌亢陽江流域已有數百年之久,在天人兩界地位都十分顯赫。

  即使伏波君這些日子在民間獲得一些名氣與信仰,但官方要做出換神的決定,需要考慮的因素比民眾要復雜得多。

  除了人和,還要考慮天時地利。

  而烏城為伏波君立廟,並非民間自發的選擇,而是特殊部門下達的決定。

  甚至一開始,良師公他們還是反對的。

  雖然最後陰差陽錯,因著神木龍舟與大荒殘魂一事,伏波君獲得了當地的認可。

  但這其中的因果,實際是反過來的。

  “果然瞞不過您。”畢安訕訕一笑,“實不相瞞,自今年初開始,我們已經完全感應不到亢陽龍王的神力了。”

  他深深看了薛沉一眼,半晌,才繼續說道:“說出來,還請薛同學不要介意,其實一開始,我們真正想在烏城立廟封神的龍君,並非伏波君。”

  薛沉:“那是?”

  畢安微微抬首,目光看向不知名處,一邊回憶,一邊將事情真相娓娓道來。

  “不瞞你說,自二十多年前始,亢陽龍王在工作上就變得十分懈怠,常常將公事丟下,去閉關修煉,難得出關之時又耽於酒色,玩忽職守,還變得十分貪財,我之前回族裡探親,聽說龍王竟然還要下屬水府跟人間要供奉……總之,亢陽水域變成今日這樣,並非一日之功。”

  雖說如此,亢陽龍王畢竟身份不凡,天人兩界最初也不好說什麼。

  但近幾年,亢陽流域內的龍王神力不斷消失,水族失控,特殊部門與龍王的感應越來越弱,許多地方生息大亂。

  不止人間對龍王不滿,天界也接到多起對亢陽龍王的投訴舉報,對這位地位顯赫的龍王已經忍無可忍。

  直到年初,亢陽龍王徹底不與人間感應,天界終於做出決定,撤掉原亢陽龍王的職位,委派一位新的龍君接掌亢陽江。

  亢陽江水域位於人間,幅員遼闊,與人族關系密切,天界作出這樣的重大決定,自然也通知了人間的特殊部門。

  因而一開始,特殊部門真正想要為之立廟的新龍君,實際是天界委任的那位。

  只是沒想到,那位龍君還沒來得及上任,伏波君已經先在人間聲名鵲起。

  不僅如此,薛沉還收服了多名水族,又在陽南溪荒山普度了數萬孤魂野鬼。

  這樣一來,伏波君在人間、妖族和冥界都有了長足的名聲和支持,乃是真正的民意所歸。

  加上天界委派的新龍君遲遲沒能到任,烏城又逢大旱,急需一位龍君來主持大局。

  如此,才最終促成了伏波龍君的上任。

  “這興許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吧……”畢安感慨。

  薛沉卻仍覺得疑點重重,好奇問:“請問,你所說的那位天界委派的龍君是什麼身份,為什麼遲遲沒有到任?”

  “這……”畢安斟酌片刻,才緩緩開口,“說起來,這位新龍君還與薛同學同名。”

  薛沉:?

  畢安深深看了薛沉一眼,繼續道:“乃是廣澤王之子敖沉。”

  薛沉:“……”

  “傳說廣澤王之子敖沉天賦卓絕,三年修仙,五年得道,還掌握著多門艱深的古語言,同齡龍中少有能與之匹敵者,此次亢陽江換帥,是因為現任龍王懈怠失職,因而天界希望換一位有激情和干勁的年輕龍君,經過層層帥選,最終選中了北海的龍太子……只是沒想到,人間和冥界先認了伏波君。”

  說到此處,畢安對薛沉露出個寬慰的眼神,“不過薛同學也不用感到壓力太大,敖沉雖然出身顯赫,天賦卓絕,但實踐經驗是遠遠不如您的,你還有民意支持,就算將來敖沉上任,天界也動不了你的大荒河跟玉瑟海。”

  薛沉:“……………………”

  畢安見薛沉半天說不出話,以為他是受到的衝擊太大,驚呆了。

  不過出身這個是真的沒法比,只能想辦法再找角度安慰了。

  畢安想了想,又問道:“說起來,我們一直只聽說,您是新出道的龍君,還不知您詳細的家族來歷?”

  薛沉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徐徐開口:“我沒理解錯的話,我應該就是你說的那位廣澤王之子……我家雖然有王位要繼承,不過我跟我媽姓。”

  畢安:????

  作者有話要說:

  狴犴 [bi an],龍生九子的版本很多,有些版本裡沒有狴犴,別問,問就是龍性本X.

  .

  亢陽江一開始設定的想法是國內三大河的糅合,反正就是覆蓋著全國最大的區域,然後長江黃河珠江的元素都可能會被加進來用,主要看劇情需要。

  總之就是架空架空架空。

  東亢陽大橋的元素取自港珠澳大橋,資料也是借鑒的港珠澳大橋的百度百科,在此基礎上進行的改編,請大家不要當真哈。

  這是一個架空的世界。

 

 

107 抽絲剝繭▏小瀾尾有個溫泉酒店的老板稱帝了。

  畢安做夢都想不到,薛沉竟然就是天界准備敕封的廣澤王之子?!

  畢安:瞳孔地震。

  因為過於震驚,他一時話都說不出來,現場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

  最後還是薛沉先打破了僵局,伸手在畢安面前揮了揮:“不是吧,畢隊長,我們龍跟母親姓不是挺常見的嗎?不用這麼驚訝吧?”

  畢安:“……”

  講道理!他是震驚這個嗎?!

  畢安“吭哧吭哧”地找回自己的聲音,瞪著虎目,難以置信地說道:“你、你就是北海的龍太子……”

  說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難怪了,當日衛星拍到的你的真身……是一條純色白龍。”

  龍族血脈龐大,又有通婚的習慣,鱗片花色還挺多的,新一代的龍裡純色的已經很少了。

  也就是龍王的直系後代,還保持著純色鱗片。

  廣澤王敖順,真身正是一條白龍。

  如此,一切倒是合理了。

  薛沉嘆氣:“我也想要酷炫的彩虹色鱗片啊,但是我爸的基因就那樣,我也沒辦法,還好白鱗片容易上色,等我回族裡,就找最好的美甲師傅給我染色。”

  畢安:“……?”

  靠,多少龍想漂成廣澤王同款呢?

  薛沉還嫌棄上了?

  簡蘭斯也一言難盡地看了薛沉一眼,他男朋友的審美一直就挺……花裡胡哨的,他想了一下,捏了捏薛沉的手掌,小聲道:“我覺得白色很好看。”

  這就是愛情啊!

  不管他什麼顏色的師兄都覺得好看吧!

  薛沉心裡十分受用,但還是衝著簡蘭斯甜甜一笑:“你真好,不過等你看過彩色的龍,一定會打開新世界的大門的!”

  “……”

  簡蘭斯很想說不用看過,他光想一下,都覺得新世界十分震撼人心。

  畢安也被薛沉的想法震得久久不能言語,不過現在不是研究龍族時尚的時候,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

  他緩了緩,奇怪地問:“可是,我們調查過你的身份,你確實是在人間長大的,是薛家的養子,怎麼會是廣澤王之子?……等等,我聽聞薛家養子前些日子突然性情大變,且似乎與薛家斷了聯系,難道?”

  畢安可不是凡人,見過的玄幻事件不知凡幾,在知道薛沉真身的情況下,稍一轉念,不難推測出真相。

  薛沉沒有反駁,但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如果天界真的准備敕封我為新的亢陽江龍王,那我遲遲沒有上任,龍族難道沒有一點懷疑?還有……”

  他頓了一下,斟酌了片刻,才將一直以來的疑問說出了口,“我父親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聯系不到他?”

  自從薛沉修為恢復之後,便一直嘗試與他的父親聯系,也只跟他父親聯系。

  一來是他自出殼後一直在結界內修煉,幾乎沒有跟族內其他龍見過面,除了他父親,根本不知有哪條龍值得信任。

  二來他不知那暗算他的幕後黑手是誰,怕不小心走漏了風聲,引來那老賊的追殺,那就太不妙了。

  但薛沉嘗試了這麼多次,卻遲遲沒有得到他父親的回復,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父親在通神術法可通達的界外,另一種,則是出了什麼意外。

  這讓薛沉不得不感到擔憂。

  要知道,廣澤王可是整個龍族中最顯赫的幾條龍之一,還管理著北海這麼大的水域。

  能有什麼事讓他放下所轄海域,去到通神術都聯系不到的界外如此之久?

  如果是出了事,那就更加不妙,連堂堂北海龍王都遭到暗算的話,那絕對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也是因此,薛沉此前才會猜測,龍族內部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竟然連廣澤王都失去了訊息?

  簡蘭斯在得知薛沉身世之時,就聽他提起過這事,此時薛沉問起,他也看向畢安。

  畢安既是龍虎之後,與龍族仍保持著聯系,又身在特殊部門,或許知道一些內情。

  畢安確實知道,他眼神怪異地看了薛沉一眼,語氣十分復雜:“廣澤王沒出什麼事啊,他就是受天庭委派,去了國外考察而已……”

  薛沉:“……?”

  簡蘭斯腦門上也浮出一串問號。

  畢安繼續道:“說是為了順應全球化趨勢,加強東西方水族的交流,所以考察期比較長,不過應該快回來了。”

  薛沉:“……………………”

  漫長的沉默過後,薛沉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靠!”

  這是他沒想到的原因!!!!

  全球層面的水族外交事件,由龍王親自出馬合情合理。

  目前東西方天界和水族結界都還沒有聯通,廣澤王在國外結界期間,也就不在薛沉通神術的服務區內,接收不到薛沉的訊息也很正常。

  所以,薛沉一直沒能聯系上他父親,並非龍族內出了什麼大事,只是因為廣澤王出長差了而已。

  雖然但是,薛沉還是很想罵人。

  就特麼離譜!

  薛沉罵罵咧咧,簡蘭斯一邊給他順背,一邊疑惑地問畢安:“這麼巧?剛好在小沉出事的時候,廣澤王被派去了國外?”

  “也不能說巧。”畢安道,“這事是亢陽龍王提出來的……”

  簡蘭斯打斷他:“等等,你說是亢陽龍王提的?”

  “不錯。”畢安點點頭,“亢陽龍王二十多年前曾去過歐洲,當時他尚未如此懈怠,治下政績十分突出,據說是專門去國外考察,想要學習一些資本主義水族的優秀經驗,為此還學會了多門語言……啊,我明白了!”

  畢安突然明白了什麼,一拍大腿道,“亢陽龍王一定是當時在西方受到了資本主義思想的腐蝕,迷失了本心,所以才變得驕奢淫逸、紙醉金迷……”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呢?”薛沉無語地掃了他一眼,打斷道,“我們龍本來就驕奢淫逸、紙醉金迷好嗎?這怎麼能叫迷失本心呢?不忘初心還差不多。”

  畢安:“……”

  簡蘭斯正在給薛沉順背的手就是一僵。

  薛沉說得實在太理直氣壯,以至於畢安根本不知從什麼角度反駁……主要是,龍還真就是這樣沒錯。

  好一會,畢安汗涔涔地改口:“我是說那個懈怠失職,懶□□敗……不對,確實有問題。”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亢陽龍王自稱當年在西方見過許多國外水族,受益良多,因而大力促成東西方交流的事,但最後卻推了廣澤王前去,自己仍留在亢陽江,難道是故意的?”

  “還有……”畢安看向薛沉,眉頭緊緊皺成一團,“在廣澤王出國之前,曾留下你的結界所在之地的線索,叫龍族算好時間接你出來,但龍族尋到結界之時,你已經不在結界內,只留下了一道訊息,說要到各地游歷一年半載……當做是工作前的間隔年。”

  薛沉:“……龍族信了?”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畢安臉色尷尬,訕訕道,“你從未出過結界,龍族內認識你的龍寥寥可數,只聽說你天賦高,學習好,思想先進,真學人間那什麼間隔年也未嘗沒有可能,廣澤王又剛好在國外,一時也聯系不上……”

  “行了,沒找過就沒找過,不用解釋那麼多。”薛沉冷嗤,“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龍。”

  說來說去,其實就是知道此事的龍族本身也不怎麼積極找薛沉就是了。

  這也正常,薛沉剛剛得道沒幾年,甚至還沒出結界,就受天意青睞,分封了亢陽江。

  在如今龍族這麼內卷,許多青年龍連一條溪都分不到的年代,自然遭龍眼紅。

  不管薛沉是不是真的自己跑出去游歷的,只要他沒能在規定時間內按時上任,到時候亢陽江這塊大肥肉豈不是就空出來了。

  這麼大的水域,夠多少條龍徜徉啊!

  不過那些打著小心思的龍大概也沒想到,雖然拖延住了北海龍太子上任的時間。

  民間卻有一位伏波君異軍突起,空降大荒河和玉瑟海。

  更沒想到,伏波君就是北海小太子。

  這才是真正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薛沉決定,等他回龍族,一定要好好到那幾條龍面前耀武揚威,大炫特炫!

  帶上師兄一起去!

  這麼美貌的龍妃,還不酸死他們!!

  光想到那令龍眼紅的畫面,薛沉忍不住“科科科”笑出聲來,聽得畢安毛骨悚然。

  這是什麼反派笑聲?!難道是氣瘋了?

  話說回來,若說一開始還只當是碰巧,現在畢安知道薛沉根本不是自己跑出去游歷,而是遭到了暗算,那事情可就大不一樣了。

  追溯起來,最可疑的莫過於將廣澤王支去國外的亢陽江龍王。

  畢安臉色微沉,猜測道:“難道,亢陽龍王早就得知你將會接任亢陽江,所以處心積慮地設局加害於你,好保住他的龍王之位……如此,也未免太喪心病狂?”

  龍王被撤職是大事,尤其是現在水域競爭這麼激烈,亢陽龍王不甘心也很正常。

  但是因此謀害繼任的龍君,這是殘害同族、觸犯天條的大罪,亢陽龍王若是真做出此事,那才當真是枉為龍王。

  “我不覺得。”薛沉皺了皺鼻子,不以為然道,“龍族又不傻,在這風口浪尖,如果我出事的話,第一個懷疑的對像肯定是亢陽龍王,亢陽龍王既然有天才之名,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畢安不解:“如果不是亢陽龍王動的手,那會是誰?”

  “我沒說不是他啊。”薛沉意味深長道,“我只是覺得,不管是誰害的我,真正的目的,也許不是為了亢陽龍王之位……”

  簡蘭斯聞言也露出恍然之色:“對,在這個時間點動手,很像是為了爭奪龍王之位,但太明顯的事,反而可疑。”

  “這……”畢安沒想到還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一時也茫然了,“如果不是為了龍王之位,那又是為了什麼?”

  薛沉皺了皺鼻子:“當然是為了比龍王之位更重要的事情咯。”

  至於到底是什麼事,現在誰也不知道。

  話題再次陷入僵局。

  沉默了一會,薛沉決定換個話題:“說起來,畢隊長怎麼會到浮城來?這邊出什麼事了嗎?”

  昨日聽葛秀然的說法,畢安此次來浮城並非是專門來找他們,而是有別的事在身,找他們只是順道。

  特殊部門是專門處理妖邪作亂的,畢安親自過來,莫非是浮城出了什麼大妖?

  畢安也沒有隱瞞,說道:“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小瀾尾有個溫泉酒店的老板稱帝了。”

  薛沉:“……”

  簡蘭斯:“……?”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據說建國後很多地方的農村都有人稱帝,然後被公安局鎮壓了。

  網上能搜到相關報道。

  靈感來源!

 

 

108 真龍天子▏花心龍還挺會哄人!

  國際友人簡蘭斯萬萬沒想到,這年頭還能在華夏聽到稱帝的故事?

  還是個溫泉酒店老板?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薛沉卻似乎見怪不怪,見簡蘭斯一臉迷茫,還耐心地向他解釋:“不是什麼新鮮事,就我所知,建國後各地農村裡稱帝的人少說也有十幾個,不過都被公安局打掉了……我記得有一個在位足足九年時間,疆域有八個村子,還納了五十多個妃子!”

  簡蘭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薛沉說到妃子的時候語氣好像有點羨慕?

  他甚至懷疑,薛沉是因為五十多個妃子才記住這個“皇帝”的?

  畢安“哈哈”笑道:“薛同學說的這個是道德金門皇帝丁興來,丁興來運氣好,因為稱帝的村子在小山溝裡,交通閉塞,到了第十年才被鄉公安發現處理掉。有個叫朱自強的,運氣就不太好,稱帝才七天,就被村支書滅了。

  簡蘭斯:“…………”

  這些“皇帝”甚至還有國號……

  又聽了一會,他才知道薛沉和畢安居然不是開玩笑的,封建帝制統治了華夏兩千年之久,封建余毒根深蒂固,一直到建國後,仍有許多人懷抱著一個帝王夢。

  一直到九十年代,還有人妄想做皇帝,比如有個叫李成福的,就是在九十年代初的時候自行登基,國號叫萬順天國,試圖以農村包圍城市的方式復辟唐朝帝制,不過最後被三名鄉派出所的干警搗毀了。

  甚至稱帝都不是最離譜的,還有自稱玉皇大帝的,當然,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抵擋不住鄉鎮派出所的重拳出擊。

  有個“皇帝”還在獄中受到啟發,報考了函授大學。

  薛沉最後總結道:“說明社會主義才是先進的代表……還有皇帝也要有學歷,嗚。”

  簡蘭斯則感慨:“難怪網友老說誰誰家裡有王位要繼承。”

  看來是有群眾基礎啊。

  薛沉抱拳:“謝謝,我家裡真的有。”

  簡蘭斯:“……”

  哦,對,他男朋友是真太子來著。

  壓力好大!

  雖說村民稱帝不算特別稀罕的事,薛沉還是感到奇怪,問畢安:“只是酒店老板稱帝而已,村支書就能處理吧?還需要你出馬?”

  畢安道:“本來是交給了區派出所處理的,但是後面出了一些怪事。”

  薛沉:“什麼?”

  畢安:“那個老板自稱是真龍天子,是經過龍王親自認證的皇帝,蠱惑了整個村的村民,看管他的好幾個干警也受到了迷惑,現在還沒清醒,我們懷疑他會幻術,很可能跟邪jiao有勾結,所以過來把他帶走,做進一步調查。”

  簡蘭斯:“……?”

  他熟練地按住薛沉手掌,薛沉果然又沒忍住當場爆罵:“又來!那些醜水族就算了,連邪jiao都要碰瓷龍!”

  畢安對他的心情很能理解,干笑道:“這也是因為民眾對真龍的信任嘛,古往今來,哪個稱帝的不跟真龍攀點關系的。”

  說是這麼說,薛沉還是很不忿:“那個老板最好別讓我碰到,不然本龍一爪子拍死他。”

  “不過說來也奇怪。”畢安摸了摸下巴,納悶道,“我昨天跟那個老板見過一面,他不像修行人士,但是派出所的人去過村子裡調查,那裡的村民對真龍深信不疑,還說看過龍王顯靈,不知那個老板是怎麼做到的。”

  薛沉攤手:“說不定不是幻術,只是給人吃了藥呢。”

  畢安汗了一下,選擇無視薛沉的話,繼續道:“不管怎麼樣,現在主謀已經伏法,局裡有專攻幻術的,相信不日就能查出來。”

  薛沉:“我覺得你們還得去村裡做做防詐騙宣傳,加強一下精神文明建設,什麼年代了,還相信真龍天子這一套。”

  “咳咳——”

  畢安差點噴出來,別人這麼說倒也罷了,你自己就是真龍,也這麼講科學?!!

  該說不愧是在人間上過學,接受過社會主義教育的龍嗎?

  最終畢安還是把吐槽吞了回去,憋著聲音道:“這是肯定要的,其實我們本來還應該到村裡進行詳細走訪,聽派出所那邊說,現在村民還執迷不悟,我們懷疑還有同黨潛伏在村裡。”

  他嘆了一聲,“不過現在趕上東亢陽大橋開通,得先把那邊的事忙完,才有時間處理這個了。”

  說到這,畢安頓了頓,臉色也變得凝重,“而且,我准備先回族裡一趟,打聽一下亢陽水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猶豫了一下,“說出來不怕兩位笑話,其實當年我一開始去亢陽水府應聘工作前,家裡的長輩原已經在龍王那邊打點好,說只要考過了筆試就能入職。但是我考了筆試第一後,龍王卻突然變卦,說對親戚要更嚴格,免得讓人說閑話,最後反把我給刷掉了……我也是一時意氣,才干脆離開天界,來了人間找工作。”

  薛沉“謔”了一聲:“亢陽龍王好裝啊。”

  當誰不知道龍是什麼樣的呢!

  畢安輕咳一聲,“當時我沒細想。”

  狴犴本性正直,威嚴仗義。

  當年在亢陽水府遇了這麼一遭,畢安還真當是龍王大公無私,心中雖然不忿,卻也沒有跟家裡明說,只說要憑自己的本事到人間闖蕩。

  為此還被家裡罵了一通不識好歹,有現成的好單位不去雲雲。

  直到此刻,畢安才驚覺不對,今日這一趟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伏波君竟然就是廣澤王之子這個消息固然震撼,但與亢陽龍王相關的種種訊息更叫畢安感到不安。

  這些年,亢陽龍王懶政貪財,致使水域內生息失衡,神力消失,水族失控,民眾的信仰也漸漸失去,功德受損。

  畢安和特殊部門一直以為是龍王年長昏聵,畢竟古代君王只在位幾十年,都少有能持之以恆,一以貫之的,亢陽江這麼大的流域,做了幾百年的龍王,受慣了民眾敬仰,很難說不會迷失本心。

  但現在結合薛沉和簡蘭斯所說的情況一反推,亢陽龍王這些年的表現中,又分明處處透露著反常。

  別的不說,就畢安的工作這件事,像薛沉說的,龍一向護短,怎麼會在跟親戚說好,畢安還是筆試第一的情況下,反而把畢安給刷了下來?

  看亢陽龍王這些年的表現,也不像很正直的樣子?

  .

  告別畢安,從咖啡廳出來,薛沉和簡蘭斯默契地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很多復雜的情緒。

  “師兄……”薛沉款款地握住簡蘭斯的手。

  簡蘭斯心裡為之一動,也反握住薛沉:“小沉,你也想到了是吧?”

  “對。”薛沉用力地點點頭,一臉唏噓道,“原來我畢業後的工作已經分配好了,真是太好了,以後我們不用回北海啃老了!”

  雖然家裡有這個條件,但畢竟有對像了,還是獨立點比較好。

  “……”

  簡蘭斯動作一滯,“我不是說這個!”

  “我知道!”薛沉一臉了然,輕輕地拍了拍簡蘭斯的手背,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你放心,就算我畢業後有可能接掌亢陽江,升官發財,我也不會換老婆的!我向你保證,本龍的王妃只有你一個,不管下屬水族給我送來多少魚蝦蟹龜蚌泥鰍水母,我都不會看一眼的!”

  想了想,又補充道,“就算我看了,我也絕對不會動心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簡蘭斯的眼睛頓時垂了下來,看不清情緒,但聲音涼涼的:“我還真不知道,原來龍的擇偶範圍這麼廣,魚蝦蟹龜蚌泥鰍水母?還有什麼?海豹、螺、扇貝?以及岸上的……說起來,畢隊長好像就是龍跟老虎生的。”

  薛沉隱隱聽出簡蘭斯語氣不太好,沉吟片刻,面不改色地說道:“那我們龍族確實是不搞種族歧視,而且推崇多元審美,具有著較為先進的社會主義價值觀。”

  簡蘭斯:“……”

  不愧是他男朋友!這都能美化成優點?!

  還上升成政治正確。

  來自資本主義國家的國際友人簡蘭斯直呼內行。

  他又實在拿這條花心小龍沒辦法,甚至真擔心起了,萬一薛沉真接掌了亢陽江,下屬水族說不定會進貢美人給他——這可不是他憑空想像的,他在跟龍相關的古籍裡看到過類似的記載。

  真是萬惡的封建帝制!

  雖然薛沉那天在床上的時候信誓旦旦,但簡蘭斯還是很沒有安全感,這條龍是慣會跑火車的。

  想來,那天薛沉是在床上作出的承諾,要想讓他信守承諾,估計還是得在床上。

  書上說龍性本淫,誠不欺騎士啊。

  短短時間,簡蘭斯心底已經閃過許多念頭,不過還沒想清楚,突然懷裡一滿,卻是薛沉撲過來抱住他。

  薛沉一口親他下巴上:“師兄,怎麼不說話,還不放心呢?真夠小氣的哈!”

  簡蘭斯低下頭,薛沉腦袋在他頸窩裡拱了拱,蹭得他脖子也癢,耳朵也癢。

  心也癢。

  簡蘭斯心底那點火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奈地摸了摸他柔軟的發頂:“知道我小氣,會妒忌,你還氣我?”

  “我沒有氣你啊,我說的都是真心的。”薛沉眨眨眼,“美螺美蚌都沒有你好看,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以後龍妃也只有你一個,only you!

  他認真想了一下,又道,“這樣吧,等我正式工作以後,你就安心做我的龍妃,我把我小金庫交給你管,財政大權在你手上,你總能放心了吧!”

  花心龍還挺會哄人!

  簡蘭斯失笑,輕敲了他額頭一下:“你從哪學的這些?”

  “人類的生活論壇啊。”薛沉大大咧咧道,“但是說好咯,我把小金庫給你,你也要做一個好龍妃哦……我們龍族現在順應人間響應,不鼓勵龍妃放棄自己的事業,你就繼續做騎士,也不用做飯,但你其他方面也要主動一點,別每次都要本龍教你……”

  簡蘭斯一開始被這小龍哄得忍不住笑,後面越聽越不對勁,笑容漸漸消失。

  不用問,他都知道薛沉在說他哪裡不主動。

  這小淫龍!

  “那我銀行卡也交給你保管,這些年我也攢了些錢。”

  簡蘭斯伸出手捏住薛沉的後頸,眼神黯下來,“還有,今晚不回學校了。”

  薛沉滿意地往他身上盤,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這還差不多。”

  簡蘭斯:“……”

  英勇的蘭斯騎士第一次認真思考,是不是應該去學校旁邊的健身房買課程。

  作者有話要說:

  別問,問就是龍性本X

  .

  稱帝的資料都參考自百度,真人真事,哈哈哈,很精彩。

 

 

109 鱗▏我身上好像長出龍鱗了。

  清純男大學生暢聊群:

  薛沉:【今晚不回去,不用等我。】

  程晗:【父親干嘛去?男孩子在外要注意安全。】

  賴顯青:【PS:此處的注意安全是讓沉哥注意路人和妖怪的安全。】

  老四:【驚!清純沉哥竟然夜不歸宿!】

  薛沉:【和你們簡師兄開房呢,勿cue~

  程晗、賴顯青、老四:【……………………】

  程晗:【哥,你只要說有事不回來就行了,不用說那麼詳細的。】

  賴顯青:【對鴨,我們對你的行蹤也不是特別想了解。】

  薛沉:【我偏要,有意見?】

  程晗:【不敢。】

  賴顯青:【沒有。】

  老四:【祝你和簡師兄和諧幸福!勇攀高潮,呸,高峰!】

  [程晗修改群名為“不清純男大學生尬聊群”]

  程晗:【以後我們再也不是一個清純的男大學生群了。】

  薛沉:【呵呵,老四日過鱷魚,早就不清純了。】

  程晗:【對哦,那還是老四猛。】

  賴顯青:【說起來,今天我朋友圈有人去瀾濟寺玩,曬了四弟妹的照片,四弟妹好威風啊!老四才是我校當之無愧的第一猛男!】

  [“老四”退出群聊]

  ……

  薛沉關上手機,倒沒忘記正經事,掛在簡蘭斯身上問:“師兄,你剛剛想說什麼來著?”

  方才簡蘭斯想要跟他說的,顯然不是妃位的事。

  簡蘭斯被這小龍磨得心浮氣躁的,結果他又問起正事來了,真會折磨人!

  他報復性地輕咬了薛沉耳朵一下,才壓下心底的躁動,意有所指道:“剛剛畢隊長說,亢陽龍王二十多年前去過北方海域,而且會多種語言。”

  之前他們就懷疑,那個把鸮面鯨、暴羅犸這些怪物召喚到東方來的力量,到底是本身就來自西方,還是曾經去過西方,熟悉兩種文化的東方人。

  現在看來,其中一種可能性已經浮出水面。

  且指向明顯。

  “我有注意到。”薛沉點頭,“我正想跟你商量,趁著這次去東亢陽大橋的機會,我帶你潛入亢陽龍宮吧!”

  亢陽龍王的祖廟就在東亢陽大橋附近,亢陽龍宮的結界也剛好在東亢陽大橋下面,可以說非常順路了。

  薛沉搓搓手,發出陰險的反派笑聲:“聽起來亢陽龍王這些年應該撈了不少好東西,我們去抄他老巢,搶他財產,占他老婆……啊,不對,他沒有老婆!可惜!”

  話沒說完,突然後頸一癢,卻是簡蘭斯狠狠地捏了一下:“占什麼?”

  薛沉:又說溜嘴了!

  他立刻換上正氣凜然的面孔:“我不是,我沒有,我心裡不是這麼想的,我只是學電視劇裡的台詞,都怪電視劇,寫的都是些什麼台詞,教壞我這種單純的青少年!”

  簡蘭斯又氣又好笑,又實在拿他沒辦法,想了半天,只能懲罰性地咬了小色龍的耳朵一下:“痛不痛?”

  薛沉輕咳一聲:“……師兄,我們龍的皮很硬的。”

  笑死,根本不痛。

  簡蘭斯:“……”

  .

  薛沉計劃得很完美,當晚就把去東亢陽大橋的機票給買好了。

  不料第二天一早,他跟簡蘭斯還沒醒,放床頭櫃上的電話就先響了。

  薛沉雙腿還盤在簡蘭斯腰上,迷迷糊糊地拿過電話按了免提。

  電話是同班的鄒維維打過來的,鄒維維語氣有些急,一開口直接踩中薛沉怒點:“薛沉,我身上好像長出龍鱗了,你能不能幫我看一下?”

  “what???”薛沉盤著簡蘭斯的腿本能地一用力。

  簡蘭斯也剛張開眼,還沒徹底清醒,就覺小腹一緊,當即一翻身,又壓到薛沉身上去,手掌順著薛沉的腰線往上摸索。

  薛沉一時沒控制住,耳後又冒出幾片細細的鱗片,趕緊對鄒維維道:“一個小時後到湖畔咖啡廳,見面說。”

  掛斷電話,他隨手把手機一扔,腦袋拱上去跟簡蘭斯貼在一起,互相糾纏了一會,才喘著氣贊美道:“師兄體力不錯,一大早就生龍活虎了!”

  “……”

  簡蘭斯現在聽小淫龍說這種話,總覺得像是在暗示。

  他低頭蹭了蹭薛沉耳後的鱗片,薛沉腳指頭微微蜷起,把簡蘭斯勾得更緊。

  簡蘭斯輕輕吮了吮他的角,眼神黯下來:“還有一個小時。”

  ……

  一小時後,薛沉和簡蘭斯在學校的湖畔咖啡廳跟鄒維維見面。

  鄒維維神色憔悴,天氣並不冷,她卻穿得十分密實,上衣也是高領的,整個脖子都隱藏在衣服裡。

  一見到薛沉,她立刻著急地開口:“薛沉,怎麼辦,我好像碰上了龍王,龍王還逼我做他的妃子!”

  薛沉:“……?”

  他臉色當場沒忍住就是一垮。

  好家伙,電話裡說龍鱗就夠過分了!這會直接升級成龍王。

  整個龍族總共也就那幾個龍王,人間的龍王都夠批發了。

  不過薛沉也知道這跟鄒維維估計沒什麼關系,只能壓下怒火,問道:“發生什麼了?你電話裡說身上長出龍鱗是什麼情況?”

  鄒維維小心地掃了四周一圈,確定沒有人往這邊看,才湊近了一點,把自己上衣的領子往下拉了一點:“你看這個……”

  隨著她領子拉下,半邊脖子也露了出來,薛沉和簡蘭斯就看到她脖子一側的皮膚上,居然長出了一片細細的鱗片。

  鱗片是光滑細潤的黑底,上面泛著藍中帶紫的珠光,面積約有半個巴掌大,從脖子一直往下,蔓延到鎖骨的位置,長得又細又密,附在鄒維維白皙的皮膚上,叫人只看一眼便頭皮發麻。

  鄒維維都快哭出來了,帶著哭腔道:“我周末的時候跟朋友去小瀾尾那邊玩,徒步的時候經過一個村子,剛好碰上村子裡在搞什麼選龍妃的活動,說只要登記身份證號,就可以得到龍王的聘禮,還能入住那裡的溫泉酒店……”

  薛沉捕捉到關鍵字,眉頭微微一蹙,打斷她道:“等等,什麼溫泉酒店?”

  鄒維維對薛沉的關注點有些不解,但還是解釋道:“就小瀾尾度假區那邊的瀾碧溫泉酒店……”

  薛沉和簡蘭斯對視一眼,巧了,這正是畢安所說的那個稱帝的老板的產業。

  瀾碧溫泉酒店在浮城一帶都挺有名,秋冬的時候去那裡度假泡溫泉的人很多。

  鄒維維跟朋友還是學生,消費水平不高,自然從來沒去過,但一直很向往。

  那天她們從酒店所在的村子經過,正好碰到村子裡搞活動,說居住在瀾碧皇宮的龍王正在選妃,被龍王看中的人只要登記身份證號,並在手背紋上龍王的印記,就可以獲得龍王的豐厚聘禮,並免費入住瀾碧皇宮。

  所謂瀾碧皇宮,其實就是瀾碧溫泉酒店。

  現在許多景區都有各種角色扮演的活動,扮新娘扮公主扮皇帝什麼都有。

  鄒維維以為這也是小瀾尾跟風推出的新玩法,也就沒有細想,又見獎品豐富,她就登記了身份證,還讓村民在她手上紋了一個奇怪的圖樣。

  “等一下。”簡蘭斯凝眉,“你讓他們在你手上紋東西?”

  “是啊。”鄒維維道,“我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是他們跟我說不會留在皮膚表面上,一個晚上後就看不見了,現在不是有很多一次性紋身嗎?我想應該是那個,紋了也不要緊,反正過幾天就沒了……”

  只要紋個一次性紋身,就可以入住本地最豪華的溫泉酒店之一,這麼劃算的事沒幾個會拒絕。

  鄒維維以為這是為了增強活動的儀式感,就讓村民在她手上穩了圖案,村民也確實沒有騙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手上的圖案已經不見了。

  比較煩的是,她在登記身份證之後,村民還讓她掃了一個微信號,說是龍王的賬號。

  沒想到鄒維維回學校後,那個微信號就不停給她發信息,讓她回瀾碧皇宮,履行龍妃的職責。

  鄒維維一開始以為是那個村子的售後宣傳,現在很多企業宣傳賬號都會擬人化,她以為這個“龍王”賬號也是這一種。

  就是覺得這個龍王賬號運營得不怎麼樣,有股猥瑣的氣息。

  她對此感到煩不勝煩,但畢竟也拿了人好處,也就沒有拉黑對方,但也沒回復。

  如此冷處理了兩天,那個賬號居然生氣了,說她已經答應了做龍妃,印記也烙了,居然敢不理龍王,限她三天內回皇宮報道,不然她一定會後悔雲雲。

  “那個號說的話太不尊重人了,我以為是皮下運營的猥瑣男公器私用,就把他罵了一頓拉黑了,就昨天晚上的事。”

  說到這裡,鄒維維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沒想到我今天早上一起來,就發現我脖子上和身上長出了這些東西……”

  她告訴薛沉,脖子上的鱗片只是一部分,她的腰上、大腿和背上還有,而且那些鱗片還在不斷地擴大。

  幸虧她幾個舍友回家的回家,實習的實習,才沒有嚇到其他人。

  但她自己卻是嚇得夠嗆。

  如果是在以前,鄒維維第一反應可能是去醫院掛皮膚科,不過幾個月前,她跟著章沐心親眼目睹了薛沉暴打鯉魚精的一幕,已經一腳跨進了新世界。

  因此這一次,她很快意識到,自己恐怕是碰上了非人的東西。

  而根據她的遭遇,這東西也很好猜測。

  “你們說,我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龍王,你們看,連龍鱗都長出來了。”鄒維維透過手機屏幕又看了看脖子上的鱗片,手上頓時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但是這龍鱗也長得太嚇人了,跟電視裡看到的感覺一點都不一樣,龍王也不能強人所難啊……”

  “……”

  薛沉一言難盡地看著鄒維維脖子上的鱗片,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你身上長的不是龍鱗。”

  鄒維維一愣:“那是什麼?”

  簡蘭斯面色如霜,沉聲道:“是蛇鱗。”

  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龍鱗很好看的。”

  鄒維維根本聽不到後半句,在聽到“蛇鱗”兩個字的時候,她的臉色瞬間白成一片,嗓子發緊:“蛇、蛇鱗?!!”

  要不是現在是在咖啡廳裡,周圍還有別的人在,她估計已經大叫出來了。

  她控制不住地渾身哆嗦,抖著手趕緊把領子又拉了起來,哽咽著道:“好、好惡心啊!怎麼會這樣,我該怎麼辦?”

  薛沉倒是淡定,曲指輕敲了一下桌面:“不用擔心,應該就是碰上蛇妖而已,問題不大。”

  “我就知道找你准沒錯。”鄒維維抹了一下眼角的淚花,啜泣著道,“雖然我還是很害怕,但是謝謝你。”

  身上長了蛇鱗確實很惡心,但有薛沉這句話,她心裡倒是平靜不少。

  畢竟,薛沉當初拳打鯉魚精的英姿讓人難以忘懷,令人安心。

  等鄒維維平復下來以後,薛沉才繼續問:“你加的那個猥瑣男的賬號還在嗎?”

  “被我拉黑了,不過我想著保留證據,拉黑前截圖了。”鄒維維點開手機相冊,找了幾張截圖遞給薛沉,“這個。”

  薛沉接過手機一看,嘴角就是一抽:“九頭龍王?”

  鄒維維也很嫌棄:“很奇怪對吧,我也覺得挺沒格調的,不知道怎麼會起這種ID……”

  薛沉沒有接鄒維維的話,而是看向簡蘭斯。

  在龍族裡,可沒有什麼九頭龍,也不會有哪位龍王管自己叫九頭龍王。

  一般情況下,妖怪取綽號的時候都會保留自己的主要特色,取微信ID多半也是這樣。

  也就是說,不會無緣無故自稱九頭。

  再結合鄒維維身上的蛇鱗……

  簡蘭斯心中有所猜測,但沒有細說,只略一思索,問鄒維維:“你剛剛說,那個村裡在你的手上紋了圖樣,是哪只手?”

  鄒維維把左手伸出來,手背向上:“這裡。”

  簡蘭斯抓住她的手指,閉目凝神,口中低聲吟誦著古老的騎士禁咒。

  片刻後,一個黑色的紋身一樣的圖案自鄒維維手背上浮現,那圖案是一圈圓形的東西,乍眼一看有點像蚊香,在蚊香中間的位置,則分叉成細細的幾道,仔細一數,剛好是九道。

  鄒維維眼睜睜看著這個明明已經消失的紋身再次出現,眼睛就是一瞪:“這個東西怎麼還在?不是一次性紋身嗎?”

  “不是。”簡蘭斯面色森冷,“這是怪物的禁制。”

  如果剛剛還只是懷疑,鄒維維手上的這個圖騰徹底證實了他的猜測。

  那個藏在小瀾尾溫泉酒店裡的“龍王”,恐怕又是來自北方海域的怪物,而且比起他們之前遇到的每一個都要更厲害。

  薛沉也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媽蛋!連外國妖都開始冒充龍王了!”

  龍王詐騙開始呈現國際化趨勢,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薛沉深深吸了口氣,眼睛裡發出凶惡的光芒:“等我回去以後,一定要在水族裡頒布一條新法規:凡是冒充龍王者,不管是什麼國籍,一經發現,都處以鍋刑!”

  簡蘭斯不解:“鍋刑是?”

  薛沉冷笑:“做成火鍋!”

  簡蘭斯:“……”

  作者有話要說:

  沉:新龍王,新火鍋!哦,不,新法規!

  .

  此處小葵加入聚餐,並帶來五個撒好蔥花香菜的鬼。

 

 

110 化龍▏真龍聽完流下了委屈的淚水。

  鄒維維身上的蛇鱗還在不斷蔓延,已經影響到正常生活。

  但這已然不是當前最緊急的事,如果簡蘭斯的推斷沒有錯的話,小瀾尾稱帝的真相,可能比特殊部門所猜測的還要更嚴重。

  “先給畢隊長打個電話吧。”簡蘭斯道。

  薛沉正有此意,沒想到剛拿起電話,畢安正好也打了過來,薛沉心裡有些疑惑,按了接通,就聽畢安聲音裡充滿了急迫:“薛同學,情況有些不妙,我剛接到浮城警方的電話,小瀾尾那邊出事了……”

  薛沉眉頭微微蹙起:“怎麼回事?”

  畢安告訴薛沉,原來被抓那個酒店老板早上不知怎麼回事,突然醒悟了過來,不再叫囂自己是“真龍天子”,並主動跟警方交代了他稱帝的經過。

  據酒店老板自述,大約在半月前的某天,他在自家經營的瀾碧溫泉酒店巡查的時候,突然在後山的溫泉池裡看到了一條盤著的大黑龍。

  那黑龍一身堅硬的鱗片,長著龍角和四足,一雙眼睛仿佛有魔力一般,那老板與它對視一眼之後,就突然間陷入了對它的狂熱膜拜。

  黑龍告訴老板,它是到人間微服私訪的九頭龍王,途經小瀾尾,對瀾碧酒店的環境非常滿意,決定把這裡作為它在人間的行宮。

  作為回報,它將以龍王的身份將老板認證為“真龍天子”,助老板登上帝位。

  老板說自己當時也不知怎麼回事,就好像失了心智一般,對那條黑龍言聽計從,也不覺得它的提議有什麼問題,當真覺得自己可以做皇帝,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並把酒店裡最豪華的總統套間獻給了黑龍作為寢宮。

  黑龍住下來之後,又故技重施,在途經小瀾尾村莊的河中現身,自此之後,村民便如那老板一般,陷入了對黑龍的狂熱崇拜,並對“龍王”深信不疑。

  村民們除了定時到黑龍棲息的“瀾碧皇宮”對黑龍進行覲見和上供外,也如黑龍所承諾的,將酒店老板奉為“真龍天子”,見面必稱“吾皇萬歲”。

  在這樣的氛圍下,老板越來越膨脹,終於決定在酒店裡正式登基稱帝,並讓采購人員去訂做龍袍、皇冠等物件。

  不想由於太高調,跟工廠下訂單的時候一口一個“當今聖上”不說,還在采購合同裡增加了一個條款,稱“瀾碧皇朝現已擁兵一百三十九人,只要你們廠能為本單進行減免,聖上將考慮封你們廠長為開國大將軍,授虎符,廠中員工均可獲得瀾碧公民身份”。

  結果引起了工廠那邊的懷疑,被工廠給舉報了。

  如此,酒店老板稱帝不足半個月,就被區派出所干警抓進了局子裡。

  他告訴警方,在干警出現在酒店將他帶走之時,那條大黑龍大罵了一聲“shit”之後,就往山中的方向遁走了。

  當時他還感慨,當代的龍王也會說英語呢。

  而老板在被抓捕之初,仍陷在做皇帝的迷夢裡,並堅信九頭龍王不日將會現出真身,震撼世人,助他登基。

  直到今日早上,不知何故,老板突然間就清醒了過來,如同當頭棒喝,這麼多日籠罩在腦海中的迷霧陡然間就散去了。

  清醒之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此前的行為舉止有多荒謬,這才忙不迭跟警方自首。

  特殊部門也是至此才知道,小瀾尾處竟然藏著一條來歷不明的“黑龍”。

  而且根據老板的供詞推測,這條“黑龍”還很有可能具有強大的迷惑人心的能力——能夠一次性迷惑數個村子的村民,此等修為,在今時今日是相當驚人的。

  但這還不是最讓特殊部門擔憂的,酒店老板隨後又招供,這條黑龍在酒店居住期間,還要求村民為他進行選妃,短短半個月間,已經選中了三位“龍妃”。

  除了上個周末剛被選中的一個浮城大學的女學生不肯“入宮”還把龍王的微信給拉黑了以外,另外兩個都已經被龍王強行擄去了宮裡。

  老板告訴他們,那兩位入宮的龍妃身上都長出了龍鱗,四肢變成龍爪,身後生出尾巴,整個人慢慢變成了與黑龍相似的樣子。

  老板在心智迷失的當時不覺得有什麼,還覺得這是龍妃的福分,等此時清醒了再一想,才驚覺不對勁。

  據他回憶,無論那黑龍也好,兩位“龍妃”化形後的四足長蟲的模樣也好,明明看著確實是龍,但又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它們沒有想像中的真龍給人的那種威嚴與正氣,反而有種陰冷悚然的感覺,讓人只看一眼,便渾身止不住地發寒。

  而黑龍在遁走之時,也把兩位“龍妃”給一起帶走了。

  得知這件事後,特殊部門才恍然明白,這樁看似滑稽的“稱帝”事件背後竟然是妖怪作亂,並且還有兩個無辜的平民“龍妃”下落不明。

  畢安當即抽調了人手進入小瀾尾尋找妖怪和“龍妃”,不料派去的幾個人進了山裡沒多久,就跟畢安他們失去了聯系。

  要知道,特殊部門派去的人都是有修為在身,且跟總部有著非常的通訊手段的,這種情況下失去聯系,很可能是遭遇到了意外。

  事實也是如此,畢安當時就聯系了有關部門,調用了衛星監控系統對小瀾尾山裡進行搜查,結果發現深山中有一處起了大霧,那霧極為濃厚,科技手段根本無法穿透,更無法探尋中其中的真相。

  這種情況畢安他們再熟悉不過,那實際是修行者的結界。

  小瀾尾中,確實出事了,並且是畢安派去的人也無法處理的事。

  說到此處,畢安語氣十分凝重:“本來我應該帶同事趕過去支援,但是很不巧,亢陽江這邊也出了事,我現在脫不開身,不止是我,還有受邀過來參加大橋開通儀式的宗教界代表,玄門的張道長,佛門的謹一大師他們都要留下來幫忙處理亢陽江的情況,現在實在分不出人手去小瀾尾……”

  薛沉聞言感到了一絲異樣:“亢陽江出什麼事了?”

  按說東亢陽大橋開通在即,相關工作都應該已經准備就緒,這時候竟然出了一樁把畢安和宗教界的這麼多高人一起絆住的事,這該是何等大事?

  電話那頭,畢安靜默片刻,才沉著聲音道:“東亢陽大橋所在的河段突然淤塞,河水高漲,出海口一段的河面正在不斷上升,如果不盡快解決,恐怕會造成洪災,危及兩岸的城市……”

  薛沉一驚:“怎麼回事?”

  “現在還不清楚,事情是突然發生的,初步判斷是河段中出現了不明巨物,卡在橋洞上,直接把入海口堵住了,我們懷疑是非自然事件,目前已經調用了軍方的力量,但情況緊急,怕來不及,所以現在兩手准備,軍方繼續探測,我們這邊聯合宗教人士,提前祭水,請亢陽江龍王顯靈,協同解決……”

  隨著畢安的話,薛沉的臉色也逐漸變得凝重。

  想也知道,這絕不可能是自然出現的現像。

  亢陽江入海口處的河段寬達兩千多米,水深也有一百多米,什麼樣的巨物,能夠突然之間將這樣一個河口給堵住?甚至造成了水位的上升?

  尤其還是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間點,東亢陽大橋開通在即,全國媒體齊聚此地,各地人民也在密切關注的當口。

  在這種時候,大江淤塞、河水暴漲,在一貫信奉“運道”的民間絕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甚至某些不明勢力將如何以此為由編排東亢陽大橋的政治意義,可想而知。

  但這些都還只是小事,如果事情不能即時解決,真的造成洪水泛濫,那才是真正的大災難。

  無怪乎畢安說他和宗教界的泰鬥們無法脫身,小瀾尾的事情固然緊急,但亢陽江的情況直接關乎到兩岸的城市。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只是小瀾尾的事也不能放任不管,除了失聯的特殊部門人員,還有被擄的民眾,全都生死未蔔,畢安無奈之下,只能求助還在浮城的薛沉和簡蘭斯。

  畢安道:“根據那個老板的口供,我們懷疑小瀾尾那個妖怪原形很可能是某種長四足的水族,像上回的豬婆龍,或是蠑螈精,不管是哪一種,都十分凶險,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敢麻煩你們……”

  “不是豬婆龍,也不是蠑螈。”薛沉打斷畢安,“其實我剛剛也正好想找你說這件事,小瀾尾的那個妖怪,我們已經猜到了來歷。”

  “你們知道了?”畢安微微一愣,“是什麼?”

  薛沉語氣森森:“是蛇。”

  “蛇?”畢安聞言訝然,聲音也尖了一些,“怎麼可能?那個酒店老板說得很清楚,那條東西長著四足,怎麼會是蛇,蛇可沒有腳?”

  薛沉輕嗤一聲:“蛇當然也會長腳,雖然很少,但確實有過,畢隊長不會不知道吧?”

  畢安這下是真的沉默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訥訥道:“我知道,但我從來沒見過,還以為只是傳說……”

  自古以來,蛇族仗著與龍族幾分相似的長蟲模樣,每每以龍族近親自稱。

  幾乎每一條蛇妖,都以成為真正的龍作為畢生目標。

  在民間傳說裡,當一條蛇功德圓滿之時,便能突破境界,飛升化龍。

  而蛇化龍最大的特征,便是長出四足。

  但隨著人間靈氣消退,蛇族成精都很困難,何況化龍,能長出四足的蛇妖已經千百年不曾出現過了。

  因而畢安聽到那酒店老板的口供後,第一反應便是豬婆龍或蠑螈之類的四足水族。

  從沒想過,居然會是一條長腳的蛇。

  而蛇長腳,則意味著……

  畢安心中狂跳不已:“你的意思是,小瀾尾有一條要化龍的蛇妖?”

  化龍的蛇,即使不是真龍,實力也應該很接近龍了。

  “不清楚。”薛沉道,“現在猜測也沒用,我跟蘭斯這就過去一趟。”

  畢安打這通電話本來就是要請薛沉出馬,如今聽說小瀾尾可能出了一條要化龍的蛇,他更不可能客氣,便應了下來,囑咐道:“請務必小心。”

  掛了電話,薛沉把情況轉述給簡蘭斯。

  簡蘭斯此前光猜到那妖怪真身可能是蛇,這時才知道,那蛇竟然長出了四足。

  他現在對華夏的龍族有了較為深入的了解,自然也知道,蛇長四足意味著什麼。

  他臉上不禁訝然:“怎麼會這樣?”

  “對啊,怎麼會這樣!”薛沉捶了一下桌子,怒氣衝衝地說,“為什麼那些冒充龍王的死妖怪都能住上溫泉酒店!!本龍卻只還住在四人間裡!”

  前有豬婆龍,後有四足蛇妖,一個兩個,都那麼會享受!

  ……當然這也說明當今的酒店裝修真的相當豪華了。

  真龍聽完流下了委屈的淚水。

  簡蘭斯:“……”

  他輕撫了一下薛沉的背,“我多存點錢,以後也給你修一座酒店。”

  薛沉這才打起精神,握拳道:“要帶溫泉的!”

  簡蘭斯輕笑:“一定。”

  養龍不容易,養這條花心小龍,更要多花點心思……和金錢。

  作者有話要說:

  沉:猛龍泡溫泉!

 

 

111 魚魚新功能▏每一次操作,都能帶來全新的感受。

  事不宜遲,薛沉和簡蘭斯決定當即趕往小瀾尾。

  不過出發之前要先把鄒維維安置好。

  結合畢安那邊的信息,不難推測出,如果酒店老板沒有被捕,按照正常發展,鄒維維很可能會被那個“九頭龍王”擄走,並且慢慢變成人不人、蛇不蛇的樣子。

  現在鄒維維雖然幸運地沒有被帶走,但身上已經長出了蛇鱗,如果不盡快解除禁制,等鱗片長滿了全身,四肢化作爪子,那就不是影響正常生活那麼簡單,被麻醉槍放倒抬走都算幸運,倒霉一點可能直接被送去解剖了。

  只是薛沉和簡蘭斯都不清楚鄒維維這鱗片的發展進程,萬一在他們找到黑蛇前她就先變蛇了,被不明真相的同學看到了也挺危險的。

  薛沉琢磨了一下,最終把鄒維維帶回了宿舍裡。

  程晗幾人看慣了薛沉往宿舍帶妖怪,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往宿舍帶除了簡蘭斯以外的人,還是同班的女同學,一時大為驚奇,紛紛熱情地打招呼。

  “維維怎麼來了?”

  “稀客啊。”

  “天哪,我還以為畢業前我們宿舍都不會出現正常客人了呢?感動!”

  薛沉來不及跟他們詳細解釋,只簡短道:“我跟蘭斯要出去一趟,在我們回來之前,維維就先暫時待在我們宿舍裡,你們幫忙照看她一下,別讓其他人看到。”

  程晗聞言很是不解:“讓維維待這裡沒問題,但不讓別人看到是為什麼?顯得我們好像很不純潔的樣子!”

  賴顯青則有些羞澀:“哎呀,我們宿舍平時都是些妖怪出入,難得來了位美麗的女同學,感覺好不習慣哦。”

  老四深表贊同:“不習慣加一。”

  薛沉睨了他們一眼,輕飄飄道:“別擔心,你們很快就會找回熟悉的感覺的。”

  程晗幾人:?

  他們正是迷惑,就見鄒維維很有靈性地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衣領,露出一脖子的蛇鱗,又衝他們揮了揮已經變成利爪的右手,一臉欲哭無淚:“我中了妖術,不出意外的話,可能也要變成妖怪的樣子了。”

  程晗、賴顯青、老四:“………………”

  漫長的半分鐘沉默後,三人齊齊地長吁出一口氣。

  程晗一拍大腿:“我就知道。”

  賴顯青一臉安詳:“這就合理了。”

  老四甚至松了口氣:“早說啊,這樣我心裡輕松多了,還以為真要跟女同學相處呢,是妖怪就沒事了。”

  本來還擔心會嚇到他們的鄒維維:“………………??”

  等等,你們宿舍的三觀不太對吧?

  程晗他們甚至還熟練地圍上來觀察了一下她脖子上的鱗片。

  程晗:“這什麼東西?感覺有點磕磣啊。”

  賴顯青:“還好吧,我覺得沒有四弟妹嚇人。”

  程晗:“也對,還是四弟妹更勝一籌。”

  鄒維維不禁好奇:“四弟妹是?”

  老四當場暴起給他們一人一個鎖喉:“住口!”

  鬧歸鬧,他們這種不當回事的態度反倒讓鄒維維輕松了不少,起碼,她能看出,這種事在他們宿舍是真的不算什麼……感覺薛沉分分鐘能解決。

  當然,她還是很想問一句,這幾個月來你們宿舍到底發生了什麼,好好的男大學生世界觀怎麼扭曲成這樣?

  很快,她知道了答案。

  薛沉確定舍友會看好她之後,便打了個響指:“寵物小精靈,集合。”

  話音落下,空氣中傳來“咻”“咻”的聲響,幾道殘影從陽台外飛了進來,漂浮在空中,齊聲喊道:“到!”

  鄒維維定睛一看,發現是一蚌、一錦鯉和一花鰱,花鰱的尾巴上還用一根水草拴著一條頭頂有個小洞的像鯨一樣的魚。

  那鯨一樣的魚同樣口吐人言,不過說的是英語:“I am here!”

  鄒維維:“………”

  謝謝,她裂開了。

  薛沉又看了舍友們一眼:“你們悠著點,別讓維維暴露了,我跟蘭斯快去快回。”

  “明白。”程晗熟練地問道,“需要幫你叫車嗎?”

  “不了,開車太慢了。”薛沉看了簡蘭斯一眼,“師兄,我們走吧。”

  簡蘭斯默契地點點頭,將薔薇審判從背上取下來,和薛沉一起往陽台走去。

  程晗幾人見狀懵逼。

  程晗驚恐臉:“哥,你不會想從這裡跳下去吧?”

  賴顯青:“不合適吧,讓人看見影響多不好……”

  話沒說完,簡蘭斯手中的劍已經飛了起來,薛沉和簡蘭斯一縱身躍到劍上,長劍凌空,直飛向天際,瞬間沒入雲霄,不見了蹤影。

  陽台上的幾位同學:“………………”

  程晗震撼:“蕪湖~起飛~”

  賴顯青唏噓:“我們對父親的了解還是不夠多。”

  老四憂慮:“完了,市中心禁飛,沉哥會不會被抓啊?”

  鄒維維感慨:“……你們擔心的地方真特別啊。”

  .

  御劍飛行的速度比打車快多了,不多時,薛沉和簡蘭斯便穿過了半個城市,進入小瀾尾的地界。

  透過雲層往下俯瞰,可見郊區廣袤的林野和觀賞花田,玉帶一樣橫穿而過的退碧河,星羅棋布的鄉村平房,行駛在公路上的大小車輛,三三兩兩或耕作、或交談的村民。

  金碧輝煌的瀾碧溫泉酒店坐落在山腰下,已經被暫時封鎖,空無一人。

  所過之處一片寧靜祥和,絲毫看不出曾經有精怪在此作祟,甚至建國封帝的跡像。

  “有點奇怪。”薛沉眸色深深,“我在這裡看不到妖氣。”

  按說,那黑蛇即使有化龍之能,但只要還沒有正式飛升,就始終是妖。

  這酒店被它占據過,村民也曾經被它迷惑過,正常情況下多少會留下一些妖氣。

  然而薛沉此時所見,這一片非但沒有任何妖氣,甚至一片清明,隱隱還有祥瑞之氣。

  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但現在也沒有時間細究這裡的情況,長劍自驅,越過村莊跟河流,進入山裡,視線一下模糊了起來。

  濃厚的白色霧氣籠罩在群巒之間,放眼看去,猶如蒼茫雲海,而山裡的景像,便被這濃霧所掩蓋,讓人無法窺探。

  簡蘭斯一邊控制著薔薇審判向下,一邊問道:“小沉,你能看到路嗎?我們該往哪裡去?”

  凡人的肉眼無法看穿術法的迷惑,但龍的眼睛可以勘破混沌,即使有結界在,薛沉的視線應該也能穿透迷霧。

  但薛沉這次卻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凝重:“我什麼都看不到。”

  明明那些迷霧只是法術制造的幻像,但是不知何故,他這一次卻無法看破。

  這說明,要麼布下結界的人有著遠超薛沉的修為,要麼,這結界存在薛沉所不能勘破的異常之處。

  無論哪一種,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好事。

  “怎麼會這樣?”簡蘭斯心中一沉,臉色微冷,“應該是它沒錯,但它沒有這種修為……”

  那大黑蛇在北方海域也不算什麼神秘怪物,各大騎士家族中多有它的記載。

  以簡蘭斯對它的了解,它絕對沒有能力設下這等級別的結界。

  准確來說,它就不可能長出四足。

  薛沉垂眸,俯視著那片迷霧:“也許,它跟傑拉德、普利斯特斯它們一樣,也得了神秘人傳授法術……”

  “有這個可能。”簡蘭斯道,“但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以他這些日子所見到的,傑拉德也好,渦流怪也好,修為確實都大有進展,但都保持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

  如果這結界真是那怪物所設,那他的修為進展也未免太大了,已經遠遠超出了“合理”的範疇。

  薛沉聽他這麼一說,也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咦”了一聲,問道:“它不是有九個頭嗎?你說有沒有可能在它修煉的時候,它九個頭之間互相內卷,一個頭996,另一個頭就007,所以修煉得特別快?”

  “……”

  簡蘭斯額頭冒出兩道黑線,“雖然它有九個頭,但九個頭都是它自己。”

  薛沉攤手:“一個猜測嘛。”

  說話間,薔薇審判已經降到了山裡,兩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

  那怪物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也猜測不出所以然,倒是小瀾尾本就層巒疊嶂,如今又迷霧繚繞,如果無法破解這層屏障,他們怕是連行進都很困難。

  “我來試試吧。”簡蘭斯拿出一道黃符。

  “等等。”薛沉攔住他,他們等下保不准還有一場惡戰,修為還是省著點用比較好。

  “先讓它試試。”薛沉從口袋裡掏出化成巴掌大小的渦流怪,用力地捏了一下它的尾巴,用英語說道,“普利斯特斯,吸霧霾會嗎?”

  “YesYes!”渦流怪一個吃痛,趕緊從頭頂的氣孔裡噴出一口氣,把周圍的濃霧吸到一起,制造成漩渦的樣子。

  它經過這段時間的修養,內傷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但是對薛沉的恐懼永留心中。

  在薛沉的威脅下,它這口氣使足了全力,瞬息之間,方圓一公裡內的濃霧都被這口氣裹挾著向它的頭頂聚攏了過來,形成一個巨大而恢弘的漩渦。

  那漩渦足有半座小山那麼高,十幾米寬,形成漩渦的濃霧急速旋轉,越聚越厚,最後幾乎凝成實體。

  終於,渦流怪魚臉一鼓,用力地猛吸了一大口氣,那漩渦就好像漏鬥決堤一樣,洶湧澎湃地被吸到它頭頂的氣孔裡去。

  待那漩渦被吸完,周圍的濃霧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方圓一公裡內的視野恢復清明,露出了原本的樣子。

  “不錯,不枉我當初饒你一條魚命。”薛沉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渦流怪的腦門,“以後你可以成為我的專屬空氣淨化魚。”

  “My pleasure!”渦流怪從頭頂噴出一小口氣,驕傲地挺起了魚腹。

  山裡靜悄悄的。

  簡蘭斯也沉默了:“……”

  這也不是他第一回 見薛沉用渦流怪干活了,但每一次操作,都能帶來全新的感受。

  北方海域的其他騎士們看到這一幕的話,想必也會流下感動的淚水吧。

  看啊,邪惡的渦流怪普利斯特斯,只要用對地方,也能成為一條好用的多功能工具魚。

  作者有話要說:

  渦流怪:魚魚驕傲!

  沉:可以不用做火鍋,做空氣淨化魚吧!

 

 

112 極致幻術▏才知道亢陽江龍王這幾年有多懶。

  簡蘭斯無語了一下,很快收斂心神,牽住薛沉的手:“走吧。”

  薛沉點點頭,回握住他,正要繼續往霧起的地方去,但是剛一轉身,他驀地一頓,目光落在前方某處:“師兄,那裡。”

  簡蘭斯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就見濃霧散去後的山坳裡,一棵參天的大槐樹上,赫然盤著兩條巨大得近乎驚悚的黑蛇。

  那兩條黑蛇的身體約有一人抱那麼粗,身上覆滿反光的黑色鱗片,蛇身很長,在樹干上纏了好幾圈,比鍋還大的蛇頭則擱在樹枝上。

  這都不算嚇人的,真正詭異的是,在它們的身體上,竟然還各自長著四只粗短而尖利的爪子。

  而被它們的蛇身緊緊纏住的,除了粗大的樹干,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人。

  那兩人身體豎著,背部貼著樹干,被巨蛇用長身一圈圈捆在樹上,腦袋倒是露了出來,但也低垂著,看樣子已經昏迷了過去。

  這兩人,畢安剛發過照片給薛沉和簡蘭斯,正是特殊部門失聯的同事。

  空寂無人的深山,遮天蔽日的大樹,生死未蔔的凡人,和纏繞在上面的巨大的黑蛇,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交織成了一副陰森詭譎的圖像。

  讓人只看一眼,便頭皮發麻。

  在薛沉和簡蘭斯看過去的同時,那兩條黑蛇也發現了他們的動靜,巨大的蛇頭向他們這邊扭了過來。

  兩人兩蛇的視線在空中相遇,其中一條蛇的蛇信向外吐出,發出細微的,讓人汗毛豎起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簡蘭斯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騎士之力蓄於手中,薔薇審判劍尖向前,蓄勢待發。

  就在聖劍即將飛出的時候,那吐信的蛇張開了長著毒牙的嘴巴,口吐人言:“你們兩個!快逃!這裡很危險!”

  聲音清脆甜美,卻是少女的聲音。

  另一條蛇也點了點大頭,甕聲甕氣地說道:“方便的話,請順便幫我們報個警!”

  簡蘭斯拿劍的手微微一頓:?

  薛沉也疑惑了一下,很快明白了過來,恍然道:“你們是那兩個被‘九頭龍王’擄走的女孩?”

  兩條黑蛇一愣,吐信的那蛇訝然問:“你怎麼知道?”

  “我們是來救你們的。”薛沉道。

  確定了兩條蛇的身份,他和簡蘭斯心神稍定,快步走過去。

  那兩條黑蛇聞言,互相看了一眼,便也不甚熟練地松開纏在樹干上的蛇身,慢慢地滑行到地上,再用粗短的四足略顯笨拙地爬行了幾步。

  隨著蛇身松開,那兩個被捆在樹上的人也慢慢滑落了下來,這時薛沉他們才看清,他們的嘴角都帶著血絲。

  簡蘭斯趕緊去探那兩人的鼻息。

  其中一條蛇見狀說道:“他們只是昏迷了,沒有死。”

  另一條蛇:“山裡溫度低,我們怕他們著涼,就想著幫他們裹一下,擋一擋風也好。”

  簡蘭斯:“……”

  所以剛這兩條蛇是把自己當被子呢?

  薛沉吐槽:“蛇是冷血的,你們裹一裹,他們涼得更快吧?”

  兩條蛇:“……”

  地上的兩人呼吸平穩綿長,確實沒有什麼大礙,甚至湊近了,還能聽到其中一人細微的鼾聲。

  簡蘭斯略一思索,說道:“他們應該是中了那怪物的幻術。”

  “嗯。”薛沉點頭,手上掐了一道決,往那兩人的後腦勺輕輕拍了一下。

  “咳咳。”那兩人在夢中咳了兩聲,不明氣息從喉嚨中吐了出來。

  片刻後,兩人才緩緩睜開眼睛,不過眼中俱是一片迷茫,只莫名其妙地大聲喊道:

  “龍!好大的龍!參見龍王!”

  “哈哈哈哈,我就是真龍天子……等等!我在說什麼?怎麼回事?”

  剛喊完,就見兩顆碩大的黑色蛇頭從上方探了過來,一蛇一句,口吐人言:

  “你們剛剛受了一點傷,昏過去了。”

  “山裡好危險的,還好碰到了我們,沒出什麼事。”

  “…………蛇!”

  兩顆蛇頭出現得猝不及防,形狀又極為猙獰,那兩人身體頓時一僵,接著眼睛一瞪,幾乎是本能地一躍而起。

  男的那個掏出一疊黃符,女的則從小腿綁著的皮套上解下來一把銅錢短劍,還掐了個劍訣,厲聲喝道:

  “大膽妖孽!竟敢在凡間作祟!”

  “快把你們擄走的那兩個人交出來。”

  不過剛喊完,兩人沒控制住又猛咳了幾聲,各自吐出一口鮮血來,暴露了色厲內荏的本質。

  兩條蛇:“…………”

  薛沉面無表情地按下他們拿著法器的手,無語地說道:“它們就是被擄走的人。”

  那兩人:?

  “我們是畢隊長的朋友。”簡蘭斯迅速地把情況說了一下。

  兩人聽完面面相覷,再看那兩條黑蛇,頓時都陷入了沉默。

  ……本來他們是畢安派來救這兩個被“九頭龍王”擄走的女孩的,結果人沒救到,反倒是兩位已經變成了蛇的女孩救了他們。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薛沉倒沒當回事,只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怎麼昏迷在這裡?”

  “我記不得了。”男的那個撓了撓頭,神色十分茫然,“好像做了個夢。”

  “不是夢,是幻術。”女的那個姓馬,修為似乎高一些,她仔細回憶了一下,臉色凝重地說道,“我們本來是想找結界的入口,但是剛走到邊緣,就中了幻術……”

  她回憶道,她當時跟男同事兩人根據衛星監測到的圖像找到這裡,奇怪的是,明明結界應該就在這一帶,他們卻沒有探尋到任何妖氣。

  而隨著山坳裡的霧氣越來越濃,他們漸漸連方向也分辨不清。

  “我當時覺得情況不太好,本來打算跟畢隊長聯系……”

  小馬回憶道,就在她剛拿出通訊器的時候,突然聽到天上傳來一聲龍吟。

  她和同事兩人一起抬頭看去,就看到眼前出現了一座銀子堆成的巨大銀山,一條巨大的九頭黑龍盤旋在山峰上。

  那黑龍有著長長的身軀,龍身上長著四足,脖子的地方則分了好幾個叉,上面生著九顆腦袋,每顆腦袋上都長著龍角。

  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奇異的生物,當時就被震懾住了。

  緊接著,那黑龍正中間的一顆頭從半空中俯視下來,用一種奇異的、充滿誘惑力的聲音對他們說道:“凡人,你想成為皇帝嗎?”

  “房價太高,內卷激烈,996工作沒時間休息……你是不是已經厭倦了人間的這一切?不要猶豫,即日起加入本龍王的團隊,成為我的信徒,我就認證你為真龍天子,出任皇帝、迎娶高富帥、走上人生巔峰不是夢。”

  “哇!”

  薛沉整條龍被震了一下,“……這破玩意是參加過安利的培訓嗎?”

  一開口就是老傳銷了。

  這些北方海域的怪物在華夏到底都學了些什麼東西啊?

  “確、確實。”小馬汗涔涔道。

  現在回憶起來覺得這條怪物的詐騙技術很離譜,但當時不知怎麼回事,她跟同事兩人都好像失了智一般,居然一下子就被煽動了,當真陷入了稱帝的美夢,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再往後的事,他們就不記得了。

  現在想來,那時候他們應該就已經中了幻術。

  但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進入的幻像,他們卻是全然無知。

  “實在太奇怪了。”小馬說起來還很不可思議。

  她解釋因為事先從酒店老板那裡得了信息,知道這妖怪可能擅長幻術,他們來之前特意做了准備。

  特殊部門與妖怪鬥智鬥勇這麼多年,自然有許多應對幻術的辦法。

  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幻術的跡像,不知不覺就被迷惑中了。

  這怪物的手段,著實大出他們的意料。

  難怪能迷惑住好幾個村子的村民,搞起了稱帝的把戲。

  不過更奇怪的是,他們明明已經中了幻術,受了迷惑,都准備開始稱帝了,正常應該跟著妖怪一起走,成為妖怪的信徒。

  但現在看來,那妖怪似乎中途又丟下了他們,只讓他們沉沉地睡了一覺。

  這實在不像那妖怪的作風。

  薛沉想了一下,轉頭去看那兩條黑蛇,問道:“你們是怎麼回事?那怪物不是把你們帶走了嗎?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也不知道。”兩條黑蛇互相看了看,眼神中也滿是茫然。

  其中一條蛇向薛沉幾人解釋道,她們本來都只是到小瀾尾度假的普通游客,因為聽說可以免費入住瀾碧溫泉酒店,就答應了讓村民在她們手上紋那種一次性紋身,沒想到卻變成了這人不人、蛇不蛇的樣子。

  她們回憶,在變成這怪樣子後,她們也和村民一樣,陷入了對那黑龍的狂熱崇拜,好在那黑龍還沒來得及對她們做什麼,干警就找上門來,抓捕酒店老板。

  黑龍遁走的時候把她們一起帶走,來到了山裡。

  在山裡的這兩天,她們一直渾渾噩噩地待在一個潮濕的山洞裡。

  黑龍每天在洞裡大罵警方,並讓她們稍安勿躁,說現在只是暫時避避風頭,等風聲一過,它就帶著她們一起另外再尋一處豪華酒店,重新封個皇帝,讓皇帝供養它。

  直到今日早上,黑龍跟往常一樣,說要出去給她們找吃的,結果一去不復返。

  而她們不知怎麼回事,也突然清醒了過來。

  清醒之後,她們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嚇人,想要逃回去,又怕被人當成怪物打死,進退兩難之下,只能無助地在山間游弋徘徊。

  因山間起了大霧,她們不知不覺間也迷了路,直到經過此處,看到了躺在路上的小馬兩人。

  她們外表雖然變成了蛇的樣子,但本質畢竟還是人類,見小馬他們就這麼倒在地上,還受了傷,山間又有許多猛獸,怕他們不幸遇害,就決定守他們一程。

  本來她們打算等小馬他們醒來就離開的,沒想到剛剛濃霧突然被一陣風卷走。

  後面就是薛沉和簡蘭斯所見到的畫面了。

  薛沉聽完她們的描述,看了簡蘭斯一眼,若有所思:“酒店老板是早上醒悟的,她們也是早上清醒的……”

  包括小馬二人,明明已經中了幻術,但那怪物中途又放過了他們,只給他們留了一口氣,讓他們沉睡過去。

  這顯然不是因為那怪物突然良心發現。

  簡蘭斯和他想到了同一處:“看來今天早上,山裡可能發生了某些事,讓它無暇顧及其他人。”

  薛沉摸了摸下巴,沉吟道:“那今天發生的事情還挺多。”

  亢陽江水患。

  小瀾尾似乎也出了事,這事甚至絆住了那大黑蛇。

  一樁樁一件件,都趕到了一起。

  真湊巧。

  ……

  無論如何,確定特殊部門的人和被擄走的兩個女孩都沒出事,薛沉和簡蘭斯也算松了口氣。

  同時也更加確定了,那黑蛇確實就在這山裡,並且具有著極不尋常的幻術能力。

  他們當即決定繼續往山裡深入,特殊部門的兩人原本想一起去,但是被薛沉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理由十分簡單。

  “我怕被你們拖累。”薛沉道。

  兩人:“…………”

  他們想要辯解,但剛一開口,一口血又噴了出來。

  再想到他們早上連怎麼中的幻術都不知道,根本無法反駁。

  簡蘭斯脾氣好一點,看了兩條蛇一眼,委婉道:“她們這個樣子暫時不能回去,也不能讓她們單獨留在山裡,你們留在這裡看著她們吧。”

  兩條蛇聞言巴巴地看過來,眼睛中蓄滿淚水,跟猙獰的樣子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看起來還怪可憐的。

  “這……”

  小馬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只能應了下來,“那你們務必小心。”

  薛沉又問:“你們是在哪碰到那東西的?”

  小馬指了一處方向:“我們上午是從這條路進去的,往裡大概一裡路的地方出了事。”

  兩條黑蛇也點了點頭:“它的洞穴就在那裡面。”

  “好。”

  薛沉順著他們指的路徑看去,遠處的深山內,仍是迷霧繚繞,連龍的眼睛也無法看透。

  不過好歹是有了方向。

  小馬很是擔憂:“那霧不太正常,我們試過施法破解,但是不起作用,你們最好先做好准備……”

  “沒事。”薛沉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怪模怪樣的魚揚了揚,“我們有空氣淨化魚。”

  小馬:??

  這什麼玩意??

  可惜她還沒問出口,薛沉和簡蘭斯已經兀自走遠了。

  ……

  薛沉手上提著渦流怪,一邊走一邊捏著魚尾巴讓它吸霧霾,保證了視野的開闊。

  但走了沒多久,隨著渦流怪又吸走一處濃霧,他和簡蘭斯不得不停下腳步。

  道路戛然而止,一座峭壁陡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沒路了?”薛沉皺眉。

  小馬和那兩條黑蛇剛才都沒有提到這裡是絕路。

  難不成他們走過頭了?但他們明明也才走了沒多久。

  正疑惑,花鰱從他的口袋裡飛出來,說道:“尊駕,情況不對啊,我記得這地方,這裡以前沒有山的,往裡走就是退碧河了。”

  余煙山投奔薛沉之前,在小瀾尾已經住了上千年,對這一帶是再熟悉不過,連一草一木都記得清清楚楚,如果這裡真有這麼高一座山,他絕不會不知道。

  他剛說完,小紅也飛了出來:“那這山哪來的?總不能是愚公連夜移的吧?”

  薛沉一把將這兩條魚塞回口袋裡:“少說冷笑話。”

  簡蘭斯抬頭向上看去,但見峭壁高聳入雲,根本看不到盡頭,他眸色微沉:“是幻術。”

  “嗯。”薛沉也想到了,不過這幻術實在逼真,連他都沒能第一時間看出端倪。

  就在這時,簡蘭斯手中的聖劍發出一聲清脆的錚鳴,緊接著,劍身像是受到什麼刺激一般,開始顫動起來。

  薛沉垂眸看了長劍一眼,一臉意味深長:“你的劍好激動。”

  簡蘭斯眸色深深:“我們……離怪物不遠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裡應該就是結界的邊緣。

  他把薔薇審判舉到身前,目光如炬,帶著騎士的無畏與勇猛:“如果這是它的幻術,我能破除。”

  話音落下,騎士衝鋒向前。

  劍柄上的花藤枝葉舒展開來,劍身泛出白光,以披荊斬棘之勢,直直地劈進峭壁的正中處。

  再逼真的幻像,也只是幻像。

  無名之力蕩開,“隆隆”的聲音響起,大地為之震顫。

  片刻後,參天的峭壁攔腰斷成兩截,轟然倒塌。

  山石滾落,塵煙漫天,頃刻間,又盡數消失,隱去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峭壁消失,結界的入口隨著潰散,寬闊的退碧河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令薛沉和簡蘭斯意外的是,一貫平穩和緩的退碧河此時居然波濤洶湧,河水咆哮著卷向半空。

  仔細一看,那浪花竟然還是暗紅的顏色。

  就好像被血水一般。

  而浪花撲起的地方,半空之上,赫然站著一個男子。

  那男子約麼三十出頭的樣子,身姿挺拔,長相頗為威嚴。

  他穿著一身考究的西裝,左手握著一塊黑色的像是令牌的東西,右手手指曲起,卻是指訣的手勢。

  他就這麼憑空懸浮在退碧河的上空處,雙目冷冷地俯瞰著河中的方向。

  結界潰散的動靜引起了那男子的注意,他抬頭看來,視線正與薛沉對上。

  男子對他們的到來似乎非常吃驚,正要詢問,薛沉已經先一步,比他更為驚訝地開口:“亢陽江龍王!”

  眼前這男子的照片,在龍族內部可以說廣為流傳,幾乎是每條幼龍出殼後最早認識的龍之一。

  正是地位僅次於四海龍王,擁有著廣袤的亢陽江流域,聲名顯赫的亢陽江龍王——敖續。

  聽到薛沉的稱呼,簡蘭斯臉色也不禁露出了愕然之色。

  這段時間以來,他可是聽過了太多關於這位龍王的傳說。

  如果今天不是臨時出了這意外,他和薛沉本來已經要去亢陽江會這位龍王。

  卻沒想到,居然反在這裡碰上了他。

  敖續顯然也沒想到這人居然能認出他來,眼睛微微一眯:“你是何人?竟然認得本王?”

  薛沉“哦”了一聲,一臉淡定道:“我們是特殊部門叫過來的,畢安你認識吧?”

  特殊部門多年來保持著跟亢陽江龍王的感應,畢安還是敖續的親戚,敖續自然是知道的。

  果然,一聽是特殊部門的,敖續臉色稍弛,語氣也和緩了一些:“原來是畢安的人,是新員工吧?本王以前從來沒見過你。”

  “你當然沒見過啦。”薛沉攤手,“你都多久沒跟特殊部門感應了。”

  敖續:“……”

  這新員工對龍王說話真不客氣!

  難怪都說當代年輕人沒有信仰呢!

  不過薛沉這話算是打消了他心底的最後一點懷疑,只有特殊部門的人,才知道亢陽江龍王這幾年有多懶。

  作者有話要說:

  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113 永動蛇▏敖續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的思路太窄了!

  被薛沉一陣陰陽怪氣,敖續臉色有些不好看,正想說什麼。

  就在這時,退碧河上形勢突變,河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翻湧滾動,河水層層堆高滾落,終於“嘩啦”一聲炸開,一道巨浪滔天而起。

  水花四濺,像是暴雨一邊灑向岸邊,定睛一看,那水花居然都是血紅的顏色。

  再看退碧河中,血色的巨浪之中,一頭龐大的、幾乎像小山一樣的黑色怪物破水而出。

  那怪物的身體幾乎有河那麼粗,半截露出水面,半截還留在河裡,一眼根本看不出多長。

  長身之上,則覆蓋著細密的黑色鱗片,明明是蛇的身體,腹部上卻又長著四只又粗又短,宛如羽族的爪子。

  最詭異的還是它的頭部。

  這巨蛇粗大的蛇身上端竟然長著一束的脖子,仔細一數,那脖子足有九個。

  其中四根脖子被從中間砍斷,腦袋已經不知所蹤,但剩下的半截頸部還在瘋狂地扭動,斷面上的鮮血不斷地往外噴湧。

  滾滾的血水落入河中,才將退碧河染成了這血色的洪波。

  其余的五個脖子上則各自長著一個猙獰的腦袋,那腦袋是可怕的三角形,寬闊的嘴巴裡還有尖利的毒牙。

  明明是蛇頭的樣子,但頭頂上又長著兩截短短的角。

  躍出水面之後,那五個完好的脖子齊齊向空中引頸,蛇嘴大張,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

  血雨紛飛,吼聲如雷。

  簡蘭斯的瞳孔猛地一縮,與此同時,他手中的薔薇審判也更加瘋狂地顫動起來。

  這黑色巨蛇,正是他與薛沉正在尋找的那怪物。

  ——在北方海域惡名僅次於利維坦的九頭蛇怪,赫德拉。

  傳說赫德拉來自地獄,生來就長著九個腦袋,其中一個腦袋永生不死,剩下的八個頭只要砍下一個,立刻又會長出兩個來。

  因為這個特性,國外還有知名的電影系列以它為靈感,創造了一系列生生不息的反派形像。

  是真正的Hail Hydra.

  簡蘭斯正要舉劍,突然手背被人握住,他側頭看去,卻是薛沉按住了他。

  簡蘭斯有些不解,但他對薛沉是無條件信任的,便硬生生按下了衝動,只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退碧河上,敖續面色如霜,厲聲喝道:“孽畜,還不束手就擒!”

  “束尼瑪的手!”赫德拉兩只短短的前爪跟霸王龍一樣在胸前掄了兩圈,其中一個腦袋張開巨口,操著一口外國口音很重的普通話狂噴,“老子好不容易長出的手你叫我束起來了,你當我傻逼嗎!”

  “……”

  薛沉沒忍住小聲問簡蘭斯,“它是在北方海域就這樣?還是來了華夏才學的這德性?”

  簡蘭斯嘴角微抽:“它以前就這樣,不過以前用英語罵。”

  薛沉鄙視:“這蛇素質真低啊。”

  前頭小馬說這蛇怪在幻像中給他們賣安利,這會一張口又是熟練的國罵。

  這蛇是不是學了華夏的法術不好說,但絕對學習過不少華夏的民間街頭文化……估計沒少在各大村頭旁聽。

  難怪稱帝都首選村裡!

  他們的聲音引起了赫德拉的注意,赫德拉另外一個頭扭了過來,眼睛當即一亮,蛇信興奮地甩來甩去:“居然進來了兩個人類!太好了,你們就當我的人質吧!”

  隨著話音落下,巨大的黑蛇“嗖”的一聲往岸上竄起,帶起漫天的水花,猛地撲向薛沉和簡蘭斯兩人。

  赫德拉體型實在太大了,這麼撲過來的時候,簡直猶如一座小山當頭壓下來。

  “大膽孽畜,還敢作亂!”

  敖續雙目猛地一睜,手中的黑色令牌一轉,望向薛沉二人,“本王在此收妖,你們兩個速速離開!”

  他的聲音帶著法令,猶如雷鳴,幾乎是直接在凡人的腦中響起。

  但那兩個人卻好像沒聽到一般,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其中東方面孔那個甚至還松了松手腕,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愚蠢的人類,還愣著干什麼!”

  敖續對他們的反應很是不滿,索性也不施法了,將令牌收了回來,冷冷看著他們,眼中晦暗不明,“既然你們自不量力,那就去給這孽畜陪葬吧,別怪本王沒提醒你們。”

  在他說話的同時,赫德拉也撲到了薛沉身上,山丘一般的龐大身軀就這麼重重地壓了下去。

  敖續聲音沉沉,直入人心:“放心吧,不會讓你們白死的,等我收了這孽畜,就通知畢安,給你們追封烈士……”

  話未說完,地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本來已經撲下去的大黑蛇還沒碰到薛沉二人,突然蛇身一歪,竟是往旁邊飛了出去,生生在地上砸出一個坑來。

  塵土飛揚。

  而薛沉仍站在原地,施施然地吹了一下拳頭。

  敖續未竟的話語戛然而止,腦門上徐徐飄出一個:?

  正疑惑,就見薛沉往前一個縱身,高高躍到赫德拉的其中一個頭上,雙拳齊出,“哐哐”直捶。

  邊捶邊扭頭問敖續:“不好意思,剛剛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隨著他的聲音一起傳來的,還有赫德拉“嗷嗷嗷”的慘叫聲。

  敖續:“……”

  他臉色一緩,換上一個親切的微笑:“我說等收了這孽畜,我就通知畢安,給你們兩個升職加薪。”

  “哦。”

  薛沉不置可否,手上倒是半點沒受影響,鐵拳不斷,期間赫德拉的另外四個頭還不停試圖要伸過來咬他,不過每過來一個,就被他一拳捶開。

  不一會,赫德拉被按住的那個腦袋上就凹了一個大坑,其他四個頭雖然沒那麼慘,但頭上的角卻也斷了好幾個。

  要不是他的鱗片是黑色的看不出來,這會估計整個蛇頭應該已經淤青一片了。

  不過赫德拉不愧是北方海域的二號怪物,被捶成這樣也沒認慫,一邊慘叫一邊大罵:“曹尼瑪!!不要再打了!再打本龍就真的生氣了!!”

  “你是個錘子的龍!”

  薛沉最經不得挑釁,當場一拳搗進赫德拉的眼睛裡,捶得它瞬間失去光明,那顆頭也原地暈了過去。

  敖續在旁邊看得青筋直跳,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忍不住搖頭譴責:“太殘忍了!”

  可惜的是,這一拳也沒能讓赫德拉悔改。

  反而因為劇痛的刺激,這蛇怪本來已經被砍斷的四個脖子猛地一陣抽搐,緊接著,每一個斷面之上,就像植物抽芽一般,竟然又生出兩個新的蛇頭來。

  那蛇頭長得飛快,不消片刻,就跟原來完好的那五個頭長得一樣大了。

  如此一來,赫德拉的腦袋之上,便一共有了十三個蛇頭。

  除了被薛沉按住的那個,剩下的十二個頭跟氣球棒一樣瘋狂舞動,紛紛開口叫囂。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老子是殺不死的!!”

  “砍掉一個頭,本龍還能長出兩個頭!”

  “砍得越多,長得越多!”

  “無窮無盡,生生不滅!”

  “hia hia hia hia~Hail Hydra!”

  “Hail Hydra!”

  敖續臉色就是一變,手中令牌再次翻轉,厲聲道:“這孽畜是打不死的,本王剛才好不容才易抑制住了它的頭!”

  同一時間,簡蘭斯手中的長劍再次發出錚鳴,他眼神一冷,提劍衝鋒,刺向赫德拉。

  騎士高高躍起,猶如天神降落,斬向蛇怪。

  薔薇審判白光泛起,瞬間將一個蛇頭斬斷,鮮血噴湧而出,像噴泉一樣濺開。

  但赫德拉的頭實在太多了,力氣又大,在簡蘭斯斬斷蛇頭的同時,另外兩個頭用力一頂,生生將他撞飛了出去。

  “小心。”薛沉喊了一聲。

  簡蘭斯飛出的方向正好朝著敖續,薔薇審判正在蓄力的狀態,差點就要刺到敖續身上。

  敖續眉頭一皺,手中令牌一揮。

  就在這時,薔薇審判劍尖寒芒乍現,長劍猛地一頓,瞬間停住。

  而赫德拉剛被斬斷的脖子上,又再次抽出兩個頭來。

  這下,它一共有了十四個頭了。

  “成事不足!”

  敖續臉色微怒,喝道,“你們讓開,別再讓它繼續長頭了。”

  看到他這麼緊張,赫德拉越發囂張,十幾條蛇信“窸窸窣窣”地狂甩:“聽到沒,傻逼,有本事你就把老子頭都砍了!讓老子再生出兩倍來,看你們怕不怕!哈哈哈哈哈!”

  “砍就砍。”薛沉卻是絲毫不怵,一邊繼續捶它一邊冷笑道,“不過我可不會只砍一遍。”

  他語氣陰森森,像極了反派,“你再叫兩句,我就把你頭砍個百八十遍,有本事你就一直長,到時候頂著一百多個腦袋,跟個花椰菜一樣,看你怎麼見人。”

  “要是還不老實,我還能繼續砍,砍下來的腦袋就拿去做飼料……咦,說不定還能解決世界糧食危機,到時候我會幫你申請諾貝爾he平獎的,永動蛇。”

  “!!!”

  赫德拉顯然沒想過薛沉還有這麼一個思路,猖狂的笑聲戛然而止,十三個還醒著的蛇頭齊齊露出驚恐的神色,好幾個忍不住叫了出來:“Nooo——”

  “不,我不要那麼多頭!”

  九個頭很好。

  現在十四個頭也能接受。

  二十個頭……說實話,負擔就開始有點重了,畢竟他只有一條蛇身。

  如果這人真給它砍個百八十遍,長出一百多個腦袋,那簡直不敢想像。

  先不說美觀的問題,這麼多頭擠在一個身體上,有沒有地方給每個頭轉動都不好說,搞不好中間的頭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

  就別提那可怕的重量了。

  光是想像了一下那情景,赫德拉的脖子已經感到搖搖欲墜了。

  “別別別——求求你,千萬別再砍我的頭了!”

  赫德拉其中一個頭率先沒撐住,忙不迭地衝著薛沉求饒,“我錯了,我不該冒充龍王!不該在村裡建國!不該詐騙龍妃!”

  “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真的!”

  這個頭一說,旁邊幾個頭也趕緊跟著用力點頭,說到最後,這幾個頭還露出了汪汪的淚眼:QAQ

  不過這蛇怪的頭也不是都那麼齊心的,便有一個頭生氣地大罵:“你們在干什麼?我們又殺不死,用得著怕他嗎?”

  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幾個頭圍過去咬了一頓:“閉嘴!臭傻逼!”

  “再來幾個頭,吃飯都輪不上我了!”

  “真倒霉,居然跟你這種傻逼共用身體!”

  薛沉:“……”

  不得不說,雖然這幾個頭想法不盡相同,但說話倒是同樣的沒素質。

  “都閉嘴!”他又捶了一拳,“現在起,每吵一句,我就砍一個腦袋。”

  赫德拉:!!

  十三個腦袋果然齊齊閉嘴,不敢再出聲。

  生怕再多說一句,薛沉就給它多安一個腦袋。

  如此,這囂張的蛇怪總算是老實了。

  不過,剛剛落到地面上,還沒來得及站穩的敖續表情卻是裂開了。

  他茫然地看著在薛沉面前老實地垂著一排腦袋的赫德拉,又回頭看了看還一片血紅、奔騰不止的退碧河,整個精神都恍惚了。

  所以,他剛剛跟這蛇怪戰得難舍難分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法令如山,令得退碧河風起水湧,好不容易砍掉了這蛇怪的四個巨頭,以法力逼得它暫時不能生出新的腦袋來又是為了什麼?

  他辛辛苦苦半天,還不如這年輕人一句簡簡單單的威脅有用?

  他以為讓這蛇怪不能長出新頭才能制服它

  卻不知,讓它不斷長出腦袋……才是最可怕的。

  敖續此刻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的思路太窄了!

  同樣無語的還有簡蘭斯,他看著乖巧得跟蟲子一樣的赫德拉,心情十分的一言難盡。

  在北方海域,所有騎士都謹記著對付九頭蛇怪的原則:在找到它的不死之頭之前,千萬不要砍它的腦袋,否則,這個怪物將會長出更多的頭,變得更加難以對付。

  蘭斯家族的資料中也是這麼記載的。

  簡蘭斯決定,等他回家族裡,第一件事就是修改怪物資料。

  《蘭斯騎士家族怪物考》

  對付九頭蛇怪的第一原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砍頭,砍到它自己承受不住為止。

  對付九頭蛇怪的第二原則:圈養九頭蛇,解決世界糧食危機,九頭蛇也能成為有用的好蛇。

  ——by蘭斯家族第N代家主薛沉

  作者有話要說:

  Hail Hydra九頭蛇萬歲~

  九頭蛇的資料取材自《怪物考》,所以譯名采用的也是書裡的譯名赫德拉。

  本來還想寫吐火蛇怪派森Python,順便玩一下程序員的梗,但是這樣就有兩條蛇了,所以艱難地取舍了一下,最後留下了嗨爪。

 

 

114 龍珠▏“你好,我是新任亢陽江龍王,伏波君。”

  洶湧的退碧河漸漸平息下來,山谷中也靜悄悄的。

  一陣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顯得氣氛還有些蕭瑟和尷尬。

  不知過了多久,敖續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收斂了一下心神,輕咳一聲,將雙手背到身後,作出威嚴的姿態,說道:“既然這孽畜伏法了,那就交給本王吧。”

  薛沉卻沒有理會他,只兀自又在巨蛇的其中一顆腦袋上捶了一拳,語帶警告:“老實點,把東西交出來。”

  十幾個顆蛇頭齊齊裝傻,被捶的那顆眨巴著眼睛,一臉純真地道:“什麼東西?蛇蛇聽不懂。”

  簡蘭斯亦是露出疑惑之色。

  敖續眸色則是一沉,但也沒有說話,只若有所思地看著薛沉。

  “裝尼瑪的可愛。”薛沉冷笑,“見過正道的光嗎?”

  蛇蛇搖頭,還裝著無辜,薛沉已經掐完了訣,一手按住其中一顆腦袋的天靈蓋,閉目施咒:“明珠代月。”

  他如今乃人間立廟的龍君,受香火供奉,修為比之以往更盛。

  法令一出,當即在赫德拉身上生效。

  下一秒,赫德拉的其中一顆腦袋就跟電燈泡被打開了開關一樣,陡然亮了起來。

  別的地方還好,因為有厚厚的皮肉,上面還覆蓋著一層黑色的鱗片,因此雖然透出一層光來,但還不算刺眼。

  最離譜的是它的眼睛,就跟兩顆射燈一樣,直直射出兩束強烈的光芒來。

  簡蘭斯:“……”

  敖續:“……??”

  光芒太盛,兩人都下意識抬起手擋了擋光線。

  赫德拉那顆發光的腦袋更是誇張地瘋狂扭動,中文也不說了,狂飆英語:“my eyesmy eyes!!

  然後又被薛沉一拳捶暈了過去,蛇頭砸到地上,眼皮也闔了起來,兩盞射燈總算被蓋住,不過光線還是通過眼皮,隱隱透了出來。

  變成了較為溫和的柔光。

  “……”

  簡蘭斯走近了一些,問道,“它腦袋裡是什麼東西?”

  他以前見薛沉使過幾次明珠代月術,正常情況下,珠子不可能這麼亮,竟然穿透了赫德拉的腦袋和眼睛。

  要知道赫德拉的肉身之堅硬,非有修為破解的情況下,可是刀槍不入的。

  薛沉言簡意賅:“龍珠。”

  “龍珠?”簡蘭斯愕然,不過很快明白了過來,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原來是這樣。”

  如此一來,他們這一路來所遇到的奇怪的現像,總算都有了解釋。

  薛沉之前其實就有所懷疑,此時見到了赫德拉本蛇,才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前面說過,當一條蛇功德圓滿,突破境界之時,便會長出四足,化龍飛升。

  所以在知道赫德拉長出了四足和龍角之後,薛沉他們和畢安的第一想法,都以為是這蛇怪修到了化龍的境界。

  但這其中卻有許多矛盾之處。

  蛇要化龍,少則數百年,多則上萬年都有可能。

  而赫德拉即使接觸了華夏的術法,最多也就二十余年。

  這蛇怪還是個外國蛇,從蘭斯家族記載的資料中來看,這家伙也不像這麼天賦異稟的樣子。

  更奇怪的,則是他們一路過來的所見,被赫德拉迷惑過的那些村子,不但沒有任何妖氣,甚至還有祥瑞氣息繚繞其中。

  而後是極其逼真,連薛沉的眼睛都無法看透的幻術。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超出了常理,也遠不是一個大妖所能做到的。

  在見到赫德拉之後,薛沉更確定了這一點。

  赫德拉的確長出了四足和雙角,但它的修為,卻還遠遠沒有達到化龍的境界。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它所呈現出的“龍相”,不是因為境界突破,而是靠某種辦法催生出來的。

  蛇想要化龍,除了修得大圓滿外,其實還有一種辦法——吞下龍珠。

  龍珠乃九重之淵,驪龍頷下的寶珠,傳說凡間的水族吞下,便能化龍飛升。

  這自然只是民間傳言的誇大之辭,即使吞下龍珠,水族也不可能就真的變成真龍。

  但龍珠確實可以讓水族獲得超常的增益,接近龍的樣子。

  在遠古時期,就有鯉魚盜得龍珠吞下,化作了龍首魚身的鰲魚。

  同樣的,蛇族在吞下龍珠之後,也能取得遠超自身修為的實力,長出四足和雙角,因為本身就是長蟲,它們的樣子也更接近真龍,也就是所謂的“龍相”。

  薛沉在得知赫德拉生了四足時,就有過這個猜測。

  但龍珠乃極為罕有之物,便是龍族內部,也難得窺見,因而他一直不敢確認。

  直到他一路走來,見到各村中的瑞氣,這個想法才越來越明晰。

  龍珠乃龍族寶物,天生祥瑞,得到龍珠的精怪,可掩去自身的妖氣,使人難以辨得其真身。

  也唯有龍珠的光輝,能夠布下真假難辨的幻像,迷惑住真龍的眼睛。

  而所有的猜測,都在見到赫德拉之後,得到了證實。

  此時赫德拉向薛沉俯首,它所擁有的,理論上也就一起歸屬了薛沉。

  即使它想裝傻,薛沉也能對它體內的龍珠施展代月之術。

  龍珠乃仙界法寶,又被人間稱為夜明珠,它的光芒,甚至可以照出實相,何況只是赫德拉的肉身。

  於是乎,這顆吞了龍珠的大腦袋就成了一個閃亮的燈球。

  找到了龍珠的所在,薛沉不再廢話,看了簡蘭斯一眼。

  簡蘭斯默契上前,薔薇審判直接對著蛇頭的正中間砍下,一劍將這大腦門砍成了兩半。

  鮮血噴湧而出,血肉之中,一顆小小的珠子置於其中。

  薛沉將珠子拿起,撤去代月之術,耀眼的光芒斂去,珠子也露出了其真容。

  珠子約麼只有拇指大小,上面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白色霧氣,看不出是什麼材質,但其中光澤變幻,乍眼一看,仿佛能窺見河川大海。

  這便是九淵驪龍的頷下寶珠。

  “很好,歸我了。”

  薛沉熟練地一收手掌,便要把龍珠收進口袋裡。

  “等等。”敖續見狀眉峰一緊,趕緊上前一步,出聲喝阻,“這顆龍珠乃亢陽江所有,你不能將它據為己有。”

  薛沉動作一頓,抬眼看他,疑惑道:“你說這是亢陽江的龍珠?”

  “不錯。”敖續點頭道,“這顆龍珠,原存於瀾光山下的龍泉井中,於二十年前被盜走。

  這麼多年來,本王一直在追蹤這顆珠子的下落,直到近日這九頭蛇怪假冒龍王,在小瀾尾中作亂,本王方才知曉,原來這龍珠是被它盜了去,因而才專程來了此處,正是為了降服這孽畜,拿回龍珠。”

  薛沉聞言微微一怔,和簡蘭斯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恍然之色。

  瀾光山下的龍泉井,正是他們在人間初次相遇的地方。

  當時井中有邪祟作亂,而那邪祟,原是鎮守龍泉井的井龍王,蟾蜍精金望月。

  金望月曾告訴他們,七十年前,瀾光山下有龍珠現世,恰逢當時華夏剛剛結束了戰亂,天庭憐憫眾生,便將龍珠留在原地,幫助人間休養生息,並派了金望月鎮守。

  不料二十年前,金望月外出赴宴,回來後發現龍珠竟然被盜了。

  龍珠自此下落不明,亢陽江龍王也因此大為震怒,殺毀了金望月的真身,將他的骸骨釘在井中,設下禁制,使他不得解脫。

  如今,金望月的骸骨被移去了瀾濟寺中,但他仍受著這禁制的束縛。

  而罪魁禍首的那顆龍珠,早已被人所遺忘。

  薛沉和簡蘭斯都沒有想到,赫德拉所吞的龍珠,居然就是當年被盜的那顆珠子。

  或者說,當年盜走龍珠的,就是赫德拉。

  簡蘭斯雖有所思,手中的薔薇審判一轉,將劍尖再次對准了赫德拉剛剛被砍的腦袋。

  這個頭正是九頭蛇怪的不死之頭,剛才雖然被砍成了兩半,卻沒有死去,也沒有生出兩個新頭,而是在片刻後,又緩緩合並了起來,恢復成了原本的樣子。

  當然,比原來要虛弱多了。

  並且在龍珠被取走之後,它頭上的角,蛇身上的四足也慢慢消退,最終徹底消失。

  九頭蛇怪終究龍王夢碎,又變回了蛇的樣子。

  “說,二十年前,是不是你從龍泉井中把龍珠盜走的?”薛沉語氣淡淡。

  赫德拉現在已經見識了他的手段,哪敢再耍滑頭,垂著腦袋老老實實地應道:“是我,是我偷的,當年利維坦把我從北方海域召喚到了這裡……”

  旁邊,敖續眸色一沉,握著令牌的手微微收緊。

  薔薇審判發出一聲錚鳴。

  簡蘭斯臉色晦暗不明,打斷道:“利維坦?”

  “是的,是深淵巨龍,利維坦。”赫德拉上下打量了一番簡蘭斯,“你是蘭斯家族的騎士吧,我認得你的劍。”

  簡蘭斯沒有回答,赫德拉也不敢追問,只老實地繼續交代,“當年大家都以為利維坦被埃莉諾那個婆娘給殺了,其實它還活著,不知怎麼跑到了東方,還把我召喚了過來,它說東方人多錢多,還有遍地財寶的水域,叫我一起來共享富貴。”

  “這樣子啊。”薛沉露出恍然之色,又似笑非笑地問道,“那你怎麼自己跑出來建國了?利維坦呢?”

  “不、不知道。”赫德拉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心虛地說道,“其實我到現在,都還沒有見過他……”

  赫德拉解釋,它當年被利維坦召喚到了東方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跟利維坦見上面。

  利維坦不知從哪學了一種神奇的傳音秘術,一直只依靠傳音跟它聯系。

  利維坦說,雖然東方的水域很富饒,但是要奪取也很麻煩,需要徐徐圖之,首先,要赫德拉幫忙做一件事。

  那件事,便是盜取龍珠。

  “利維坦告訴我,它有辦法支開守在井裡的那只癩蛤饃,讓我趁著間隙,去把珠子拿走……不過,我拿了珠子之後沒有去找它。”赫德拉說道。

  薛沉:“為什麼?”

  “我一看到這顆珠子,就知道是好東西啦!”赫德拉“哼哼”兩聲,“利維坦信用又不好,它以前在北方海域名聲很差的,說要跟我共享富貴,又不現身,富饒的水域也沒見著,誰知道它是不是騙我給它打白工啊!”

  赫德拉前面還有點心虛,說著說著居然理直氣壯了起來,十幾個頭一起點頭,紛紛說道:“我就覺得,相信利維坦,不如相信這顆珠子。”

  “再說了,就算利維坦說的是真的,跟著它做老二,也沒自己當大哥好啊。”

  “這顆珠子這麼牛逼,我自己拿著它好好修煉,說不定比利維坦還厲害,到時候我騎利維坦腦袋上作威作福,不是更爽?”

  薛沉、簡蘭斯:“……”

  萬萬沒想到,赫德拉居然還有這番志向。

  思路是這麼個思路沒錯,不過也充分說明了,這些北方海域的怪物品質實在是不怎麼樣。

  連堂堂的深淵惡龍利維坦,也有被坑的時候。

  赫德拉繼續說道,它拿了龍珠之後,怕被利維坦找到,就躲到了小瀾尾的地下。

  九頭蛇怪的先祖就來自地獄,藏在地下對它來說簡簡單單。

  這麼多年來,它便一直在瀾光山的地下低調修煉,直到前些日子,小瀾尾中不知何故,突然發生山崩。

  那崩塌的地方正是九頭蛇的藏身之處,它便趁著大地傾覆之機,鑽出了地面。

  聽到這裡,薛沉和簡蘭斯對視了一眼,一時都有些好笑。

  如果他們沒猜錯的話,赫德拉說的山崩,應該就是他們抓捕豬婆龍的時候所引發的。

  這或許就是冥冥之中吧。

  這二十年間,赫德拉除了修煉,便是苦心學習華夏本土知識,知道了龍珠的作用,也知道了龍在華夏的地位。

  於是,它決定!

  “我要成為龍王!建國!選妃!封個皇帝供養我!”

  赫德拉藏在小瀾尾地下這麼多年,對這一片再熟悉不過,想要建國,這裡自然是首選。

  正好城鄉結合部藏了不少傳銷組織,赫德拉在北方海域就是以迷惑人心的能力聞名,出土不過短短幾個月,就迅速吸取了本地的傳銷文化。

  是以,就有了瀾碧王朝的九頭龍王。

  聽赫德拉講完,山谷中再次一陣無語。

  片刻後,薛沉點點頭:“明白了,我以後會小心防著你的。”

  這破蛇敢坑利維坦,就敢坑別的人,素質太低不能信。

  赫德拉十幾個頭一起:“…………”

  旁邊,敖續也露出恍然之色:“原來這蛇怪一直就躲在原處,難怪我這麼多年都沒有找到它。”

  龍珠被盜,任誰都覺得偷盜者會帶著龍珠遠走。

  結果九頭蛇根本就沒有離開過,反而成了意想不到的盲區。

  直到小瀾尾山崩,這蛇怪才鑽出地面。

  無論如何,這龍珠終究是重見了天日。

  敖續收斂心神,右手手掌向上,伸向薛沉:“兩位,你們也聽到了,這龍珠確實是亢陽江所有,請你們物歸原主吧。”

  “你說得對,這龍珠是亢陽江的東西,就應該由亢陽江龍王拿著。”

  薛沉兩指捏著龍珠,舉到敖續身前。

  敖續見狀,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不錯,你很有覺悟……”

  話未說完,就見薛沉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張口施訣:“明珠代月。”

  法隨言出,龍珠光芒大綻。

  龍珠的光輝,在法力的加持之下,能夠照出事物的本相。

  敖續瞳孔猛地一縮。

  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在珠光的照耀之下,竟然隱隱地浮現出一片黑色的、堅硬的鱗甲。

  他的手指,也變作尖利而猙獰的爪子,同樣是黑色的。

  全華夏人民都知道,亢陽江龍王,原形乃是一條赤龍。

  敖續抬首,看著薛沉的眼睛中如同有火焰在燃燒:“你是誰?”

  寒光乍現,薔薇審判發出錚鳴,聖劍的劍尖指向敖續。

  蘭斯騎士持劍立於薛沉的身側,眼神鋒利,猶如霜雪:“利維坦,果然是你。”

  他的身側,薛沉昂首肅立,淡聲道:

  “你好,我是新任亢陽江龍王,伏波君。”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到龍珠了……

  大家還記得這個伏筆嗎?開頭第一個妖怪,埋伏一整本……

  然後好多人猜到啦,就是利維坦,嘻嘻!

 

 

115 真正的大哥▏你還能管得了外國的水族嗎?

  對亢陽江龍王的懷疑由來已久。

  薛沉和簡蘭斯這段時間以來遭遇的種種事情,或多或少,都與亢陽水府有所牽連。

  亢陽江流域內的水族大量成精,精怪失控,各地的龍王神力逐漸消失,龍王與人間的感應減弱……

  與之對應的,則是北方海域的怪物被大量召喚到華夏,外國水族在亢陽江境內受到不合理優待。

  受點撥修煉得華夏法術的鸮面鯨和巴西龜,獲得大荒河控制權的渦流怪等。

  所有的嫌疑似乎都指向了敖續。

  這位多年來懈怠懶政,又精通西方文化和語言的龍王身上。

  薛沉和簡蘭斯一開始也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在烏城,看到亢陽龍王廟上的脊獸禁制失效,鰲魚遺骨墜落,薛沉才恍然意識到另一個可能。

  各地龍王神力消失,生息大亂,放任水族作祟,視烏城大旱而不管。

  甚至連拿了陽南溪百萬珍寶供奉的風水局都失約了。

  這些,未必是因為龍王怠政忘義。

  也有可能,龍王根本已經無力維持,也無力履約。

  甚至,龍王可能早已遭遇了不測。

  可是,如果敖續真的出了事,那麼這些年來,身居亢陽水府的那位“龍王”又是誰?

  誰能有能力,坐在敖續的位置上這麼多年不被拆穿,攪得亢陽水域大亂,甚至還把大荒河敕封給外國水族?

  巧的是,那天晚上,薛沉發現了薔薇審判的秘密。

  這把蘭斯家族代代相傳的聖劍,竟然對蘭斯騎士懷有著強烈的恨意——在沾上了深淵惡龍利維坦的鮮血之後。

  法器在誅殺了怪物之後,會短暫地被怪物的意志所影響。

  但隨著怪物死亡,精魄消失,這種恨也會慢慢淡化,最終消失。

  然而距離埃莉諾誅殺利維坦已經二十多年,這麼多年過去,惡龍附在薔薇審判上的恨意居然還在,甚至不曾減淡。

  這說明,利維坦的意志,依然強烈。

  已經被誅殺的怪物,意志怎麼會如此堅韌持久?

  當時薛沉和簡蘭斯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或許,利維坦,這頭曾經令北方海域聞風喪膽的深淵惡龍,並沒有真正死去。

  它的意志,依然活著,並反饋到了沾著它鮮血的聖劍之上。

  當初,簡蘭斯和埃莉諾在分析是誰把鸮面鯨這些東西召喚到東方的時候,就曾想過會不會是來自北方海域的力量。

  而在整個北方海域中,能夠解開鸮面鯨身上的遠古封印的,只有一個怪物。

  那便是深淵惡龍利維坦。

  不過當時他們都以為利維坦已經死去,就忽略了這個想法。

  但是,如果利維坦沒死呢?

  一旦抓到了某種線索,抽絲剝繭,那些看起來似乎毫無關聯的事情,就都能連到了一起。

  這種懷疑,在與畢安見面之後,得到了進一步的驗證。

  埃莉諾是在二十多年前誅殺的利維坦。

  據畢安說,敖續也是在二十多年前去過西方,回來後就性情大變。

  亢陽水域種種怪事的出現,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如果從那個時候起,坐在亢陽江龍王位置上的人就已經不是敖續,那這些年發生的事,就都有了解釋。

  還有更多的蛛絲馬跡,比如敖續從西方回來後就耽於酒色、熱衷財寶……哦,不對,這個是所有龍的通病。

  敖續從西方回來後,最讓天庭無法忍受的,是玩忽職守,還跟人間索要供奉。

  現在人間大力反貪,天庭也緊跟時代,逐步開展廉政建設,要求各路神仙與人間建立平等友好的關系。

  堂堂亢陽江龍王,居然在這風口浪尖頂風作案,實在可惡。

  也實在不像那位曾經在人間廣受好評的天才龍王的作風。

  要知道,敖續自接管亢陽江以來,可是一貫以超高的政治敏感度著稱。

  甚至出爾反爾,在招聘中刷掉了作為親戚的畢安。

  不像龍,太不像龍的作風了。

  倒是惡龍利維坦,在北方海域就常年為非作歹,搶劫村莊,索要獻祭。

  如果在龍王位上的實際是利維坦,也就能解釋它為什麼要刷掉與敖續相熟的親戚了。

  ……

  不過,即便有這麼多的蛛絲馬跡,在未經證實之前,始終都只是猜測。

  所以,薛沉和簡蘭斯原本已經計劃,趁著去參加東亢陽大橋的開通儀式的機會,潛入亢陽龍宮,尋找真相。

  沒想到,臨出發前,小瀾尾這邊先發生了變故。

  更沒想到,東亢陽大橋開通在即,本應該在亢陽江接受官方祭祀,為大橋進行神力加持的亢陽江龍王本龍,居然也在這裡。

  這怠政怠得也太厲害了!

  平時不跟特殊部門感應也就算了,連官方祭水這麼重要的場合,龍王居然不在?

  這像話嗎?

  這顯然是不像話的。

  所以,從見到“敖續”的那一刻起,薛沉和簡蘭斯就對他就充滿了防備……和試探。

  剛才還在結界外的時候,薔薇審判就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刺激,產生了強烈的波動。

  簡蘭斯初時以為是九頭蛇的作用,等破了結界,見到了“敖續”之後,他和薛沉的心裡,同時有了新的想法。

  所以,在九頭蛇冒出水面之時,薛沉第一時間按下了簡蘭斯出劍的動作,而後自己出拳,轉移了“敖續”的注意力。

  待“敖續”放松了警惕,他又故意刺激九頭蛇,再由簡蘭斯借著斬殺九頭蛇的機會,將蓄力中的薔薇審判刺向“敖續”。

  薔薇審判上有利維坦未死的意志,如果“敖續”真的與利維坦存在關聯,聖劍也會作出反應。

  而聖劍,果然在中途停止了攻擊。

  不是簡蘭斯自己停下來,而是聖劍本身,不肯傷害“敖續”。

  答案昭然若揭。

  赫德拉的口供,不過是最終佐證了這個結論。

  利維坦還活著,並且,就在他們面前。

  .

  在明珠代月術的作用下,龍珠的光輝照出了“敖續”……不,應該是利維坦的實相。

  利維坦猝不及防,眼睜睜看著手背上浮現出黑鱗和利爪。

  “伏波君!!”

  利維坦有片刻的錯愕,接著眼神變得陰鷙了起來,“原來是你,你就是那條搶了本王地盤的龍!”

  “搶?”

  薛沉一臉好笑,譏諷道,“我乃天庭正式敕封的亢陽江龍王,你不過是披著假皮的邪神,到底是誰搶誰的地盤?”

  “你說你是誰?”利維坦愣了一下,“不可能,廣澤王的兒子已經被我殺了。”

  “沒想到吧,我還活著。”薛沉冷笑,“如果不是你趁我修煉的時候暗算我,你早就被揭穿了真面目,送去接受天懲,五雷轟頂了,你是什麼東西,你心裡沒點數嗎?”

  確定了在亢陽龍王位上的不是敖續,而是利維坦之後,那麼當初暗算薛沉的人的身份,也就有了更加合理的猜測。

  亢陽江龍王換任的當口,一旦薛沉出事,龍族內第一個懷疑的肯定是現任龍王。

  如果是敖續,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但如果是利維坦就不一樣了。

  薛沉之前就猜測,在這個風口浪尖冒著被懷疑的危險也要對他下手,很可能不單是為了龍王之位。

  而是有更重要的原因。

  對利維坦來說,真身的暴露,比單純的失去龍王之位要嚴重多了。

  或許,還遠不止於此。

  果然,利維坦在聽了薛沉的話之後,臉上露出了怔愣之色:“我明明抓到了一條龍族的精魄!如果你還活著,那我抓到的那條精魄又是什麼東西?”

  “你抓到了一條精魄?”

  薛沉腦中隱約有個模糊的想法,但一時不能確定,便開口先來一頓嘲諷,“你又被騙了吧?在微商那裡買到假貨了?”

  利維坦:“…………”

  這個“又”字,就用得很傷龍。

  不過,薛沉這句話卻也點醒了他,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恍然道:“原來是這樣,難怪我明明把那條精魄煉進了敖續的骸骨裡,卻一點用都沒有,還以為廣澤王之子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敖續的骸骨。”

  薛沉聲音一冷,眼中浮出一層風暴,“亢陽江龍王,果然已經被你害了。”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是真正聽到的時候,本能的憤怒依然控制不住冒了出來。

  龍族天生護短,即使敖續跟他沒有血緣上的直接關系,但這位龍王始終是他的同族,還是龍族裡最負盛名的龍王之一。

  這位鼎鼎大名的天才,居然悄無聲息的,就遭了不測。

  換成任何一條龍都會憤怒。

  “利維坦。”薛沉雙目如霜,額上長出兩個角,手背也浮出一層白色的鱗片,“今天,只能有一條龍回亢陽江。”

  “我也是這麼想的。”利維坦冷笑一聲,“既然是你,那正好了,本王今天就把你料理了,拿回本王的地盤,再吞了龍珠,就算是天界也無人能看出本王的真身,到時候亢陽江還不是我說了算。”

  “還有你。”他轉過頭,目光落在簡蘭斯和他手中的薔薇審判上,“蘭斯騎士,沒想到你也來華夏了,真是懂事,省去我再回北方海域的功夫,今天我就把埃莉諾那婆娘的仇一起報了。”

  他不再掩飾自己的身份,聲音也變成了陰沉森冷的語調,更有種莫名的力量,讓每一句話都重重地直壓到胸口上。

  一旁的十四頭蛇腦袋都要炸開了,十幾個頭驚恐地往後縮了縮,只剩下不死之頭堅強地聳立著,磕磕巴巴地叫出聲來:“利、利維坦……你是利維坦?”

  不會錯的。

  雖然他現在頂著一張東方人的面孔,但是那黑鱗、那利爪,還有這恐怖的聲音。

  只要曾經在被利維坦所統治的北方海域生活過的怪物,誰能認不出來!!

  赫德拉十幾個腦殼上嚇得齊齊掉鱗。

  它之前卷走了利維坦要的龍珠就夠死刑了。

  剛剛還出言不遜,當著利維坦的面大罵他名聲敗壞……

  片刻之間,赫德拉腦海中已經回顧完了自己的一生。

  蛇蛇裂開.jpg

  “赫德拉!你這卑鄙小蛇!”

  利維坦可沒忘記這條背信棄義的蛇怪,衝著它露出一個陰森歹毒的笑,“拜你所賜,這些年來,我不得不一直躲在那個水府裡,不能去參加龍族的聚會,也不能隨便出去巡視……二十年,你知道我因此少拿了多少供奉嗎?少了多少領地和信徒嗎?”

  “本王這二十年間,錢沒拿到多少,還得批文書,寫報告,處理公務!不過是閉關得久一點,睡覺睡多一點,就被人舉報我沒干好!職位都快被撤了。”

  利維坦越說越恨,幾乎咬牙切齒,“赫德拉,你欠我的,用什麼還?”

  利維坦對北方海域的怪物有著天然的威懾,前面他還假扮著敖續,需要隱藏身份,便沒有顯露真正的實力,才給了赫德拉喘息的機會。

  現在他一釋放自己的威壓,赫德拉整條蛇頓時狂抖不止,十幾個蛇頭軟綿綿地擠在一起,不死之頭作為代表,巴巴地說道:“你、你想要什麼……我什麼都還,什麼都給你?”

  利維坦指了一下薛沉和簡蘭斯,示意赫德拉:“你殺了他們兩個,我就放你一馬。”

  赫德拉:QAQ

  蛇蛇沉默.jpg

  “大人,我打不過他們啊。”赫德拉都快哭了,憋著眼淚看了薛沉一眼,“他下手好重,我頭現在還好暈,你能不能要點別的,我偷電動車還你行不行?”

  “廢物。”利維坦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死到臨頭了,這老傳銷蛇毛病一點沒變,一開口不是偷就是騙。

  還偷電動車!

  這蛇在華夏到底學了些什麼?!

  “你以為你有得選嗎?”

  利維坦冷笑一聲,手中的黑色令牌一揮,退碧河上陡然風起,狂風卷起河水,形成鋪天蓋地的龐大水牆,呼嘯著撲向薛沉和簡蘭斯。

  薛沉早有防備,在利維坦揮動令牌時已經掐完了訣,真龍氣息蕩開,瞬間平息了怒號的狂風,滔天的巨浪亦是在半空中停滯了一下,隨後又層層跌落回河裡。

  “不愧是廣澤王之子,居然能抗住禹王令的力量。”利維坦語氣有幾分意外。

  禹王令是上古法器,傳說是大禹治水時所煉,令牌中有禹王之力,能號令天下水脈,也是亢陽江龍王的法令。

  薛沉居然能平息這令牌的力量,可見其修為之精深。

  不過,利維坦一點都不著急,語氣中還有幾分看戲的從容,“可惜,你修為再強也是華夏的龍,就算你能控住華夏的水,你還能管得了外國的水族嗎?”

  水牆“嘩啦啦”退下,薛沉和簡蘭斯的視線再次開闊了起來。

  然後,他們就看到,利維坦的身後,赫然出現了幾只龐然巨物。

  那些怪物每一只都有小山那麼大,懸浮在半空之上,幾乎形成遮天蔽日之勢。

  換做旁的任何人,只怕看一眼,都會戰栗不止。

  薛沉和簡蘭斯卻都:“……………………”

  不巧,這幾個怪物,他們剛好都認識,還挺熟。

  只見半空之上,依次排開的怪物分別是:鳥臉魚身的鸮面鯨傑拉德、頭上長孔的渦流怪普利斯特斯,以及剛剛還在跟利維坦商量要去偷電動車的九頭蛇赫德拉。

  薛沉看了一下身後,九頭蛇已經不見了,再摸了一下口袋,果然,口袋裡的渦流怪也失去了蹤跡。

  這幾個怪物本來就都是被利維坦召喚到了華夏,現在利維坦露出真面目,一道法訣,就可將他們全部喚到身邊。

  在利維坦的法令之下,這幾只怪物都現出了巨大的原形,他們隨便一只都夠鏟平一座山。

  此時全部擠在一起,儼然三山鼎立。

  利維坦的威懾力伴隨著聲音壓到那幾只巨怪身上:“你們幾個,還認得我嗎?”

  九頭蛇已經知道了,倒是還好。

  鸮面鯨和渦流怪剛被召喚出來,本來還一臉懵逼,等一聽這聲音,還有這威壓,兩條魚頓時都露出一臉的驚恐:“利維坦!是利維坦大人!”

  鸮面鯨眼睛都瞪圓了:“大人,您還活著啊!”

  渦流怪熟練地討好:“太好了,我們北方海域的大哥還在!”

  目睹了這一切的薛沉忍不住罵了一聲:“…………草!”

  這些精怪節操就是不行,當初在大荒河,渦流怪還叫囂著利維坦死了,它要做北方海域的新大哥呢,這就拍上馬屁了。

  “很好。”利維坦對這幾只怪物的態度很滿意,雖然不做大哥好多年,但是只要他一露面,這些橫霸一方的巨怪還是要乖乖對他俯首。

  利維坦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幾個聽著,是我把你們從北方海域召喚了過來,並傳授了你們修煉的法術,你們都得了不少好處……特別是你,普利斯特斯,我特意把一條河封給你做領地,讓你有地方修煉你的渦流。現在,終於輪到你們回報我了。”

  “原來是你,我的神秘傳音人竟然是利維坦大人,我真是太榮幸了。”渦流怪露出浮誇的星星眼,“大人,您有什麼需要請盡管吩咐,小的一定盡心盡力,絕不會讓您失望。”

  鸮面鯨卻只縮了縮貓頭鷹一樣的腦袋,什麼都沒有說。

  利維坦也沒在意,這些北方海域的水族在他面前唯唯諾諾太正常了。

  他轉過頭去,衝薛沉和簡蘭斯發出猖狂的大笑:“看到了嗎?這些都是我從北方海域帶過來的,你這華夏的龍,有本事,也管管它們啊。”

  他說著打了個響指:“傑拉德、普利斯特斯、赫德拉,給我上去,把這兩個人撕碎。”

  隨著他一聲令下,山谷中平地風起,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了起來。

  與此同時,那幾個龐然巨怪……靜悄悄的?

  利維坦:?

  他以為那幾個怪物沒聽清楚,又打了一個響指,但那幾只東西依然一動不動,就好像被按了暫停一樣。

  “你們還愣著干什麼?”利維坦疑惑地轉過頭,然後,就看到那幾只怪物正看著薛沉……

  在發抖?!

  渦流怪剛才還亮晶晶的星星眼變成了死魚眼,見利維坦看過來,它吸了一下鼻子,扁著嘴道:“利維坦大人,我不能打他,他是我的新大哥。”

  九頭蛇的一大束蛇頭擠在一起瑟瑟發抖:“大人,我也是,我剛剛已經被他收服,做了他的蛇蛇了,我不能這麼快背叛他,對名聲影響太不好了。”

  鸮面鯨則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失聲嚎叫:“我要回家,我根本不想來這裡,你害我被鱷魚凌辱了,我不要做人,我要回北方海域,做一條純潔的魚,嗚哇哇哇——”

  利維坦:????

  作者有話要說:

  一開始寫大綱就是准備東方龍大戰西方龍,然後敖續就是一個工具龍而已,沒什麼戲份啦,雖然前面看起來戲很多,其實都是利維坦的皮膚而已。

  薔薇審判憤怒是因為有利維坦的血,利維坦的精魄還活著,恨死蘭斯家了。

 

 

116 禹王令▏禹王令,當由本王掌。

  利維坦當場心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也就是他身體素質好,不然這會還沒打起來,他已經先被氣死了。

  萬萬沒想到,他殫精竭慮把以前的幾個小弟帶到華夏,精心培養他們,結果其中一個卷了龍珠跑路不說,關鍵時候,居然都認了對手做大哥。

  那條鳥臉魚甚至根本不領情!還反過來譴責他!

  北方海域不值得!

  要不是時機不合適,利維坦現在就自己動手殺了這幾條水怪。

  利維坦暴怒之後,到底是慢慢冷靜了下來,露出一個陰鷙的笑:“你們這些廢物,還記得自己是海域裡的惡霸嗎?”

  幾條巨怪渾身抖了抖,渦流怪露出自己被薛沉捏得凹進去的尾巴,小聲道:“沉哥比我惡霸多了,你看他下手多重啊。”

  九頭蛇的頭擠在一起,報團取暖:“我們不想做花椰菜。”

  鸮面鯨還哭個不停:“這裡的惡霸比北方海域的凶,又有鱷魚,又有沉哥,我要回家!嗚哇哇哇哇——”

  薛沉:“……別把我和鱷魚精放在一起說。”

  鸮面鯨立刻扁了扁嘴,憋住哭聲:“哦。”

  利維坦:“……………………”

  “既然這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利維坦吐出一口氣,再抬頭時,眼中已經變成了一片紅色。

  惡龍生來有著一雙毒蛇一樣的豎瞳,瞳孔深處常年在燃燒,據說那是來自深淵的火焰。

  這是惡龍發怒的像征。

  利維坦手中令牌揮動,惡龍的威壓和禹王令的力量同時蕩開。

  半空之中,三只北方海域的巨怪眼神一變,頓時失去了自我意識,不受控制地發出震天的嘶吼,而後,齊齊撲向薛沉和簡蘭斯。

  “你們以為,我會給你們背叛我的機會嗎?”利維坦冷笑。

  精怪的道德觀念本就比人類薄弱,北方海域的這些惡霸的節操觀更加淡薄。

  利維坦從召喚它們開始,就沒有完全信任它們……但也想不到這幾條東西會認薛沉做大哥就是了。

  這些怪物在北方海域的時候,都被封印在深海之下,是利維坦解開了它們身上的遠古封印,讓它們重獲自由。

  作為代價,它們在逃出封印的同時,其實也等於同意了利維坦的契約,形成了禁制。

  九頭蛇當初是吞了龍珠,才逃開了利維坦的影響,現在它沒了龍珠,根本無法抵御利維坦的控制。

  這些怪物的原形何其恐怖,光是吼叫的聲音,就在山谷中形成可怕的回響,連山體也跟著微微震顫。

  薛沉卻一點不慌,冷靜地從口袋裡掏出幾條巴掌大的水產往空中一扔:“去吧,小精靈。”

  “砰——”

  “砰——”

  “砰——”

  三聲輕響之後,空中出現了一顆巨大的河蚌、一條紅色的巨型鯉魚,以及一條五彩斑斕,看不出是什麼品種的大魚。

  鯉魚看了那彩色大魚一眼,吃驚問:“你是誰?”

  “是我啊,友友。”彩色大魚搖了搖尾巴,“你的好兄dei余煙山。”

  鯉魚懵了一下:“你哪來的新皮膚?”

  余煙山:“……這是我的原形,山鯤!”

  正說著,三條北方海域的巨怪已經撲到了面前,山鯤魚眼一凸:“小心!”

  說罷一旋身,化出上古巨型。

  山鯤乃上古異獸,那原形才叫真正的遮天蔽日,瞬息之間,整個山谷都暗了下來。

  小紅“嗷”的一聲叫了出來:“余煙山!你擠到我了!”

  山鯤實在太大了,斑斕的身軀一下子把整個山谷擠得滿滿當當,別說三條外國水怪,車碧君和小紅也被它擠到了縫隙裡。

  車碧君還好,有個堅硬的蚌殼頂著,小紅就是一條鯉魚,差點給擠扁了,翻著白眼狂罵。

  “哦哦,稍等,我縮一縮。”山鯤艱難地移了一下身體,“吭哧吭哧”把尾巴從兩座山中間抽出來,“昂,我好像卡住了。”

  利維坦:“………………”

  靠!他沒看錯的話,他那三個廢物手下被這條大魚一屁股懟進了退碧河裡去了。

  這些華夏的妖怪是怎麼回事,原形都胖成啥樣了?

  還有據說把鸮面鯨給口口了的……

  利維坦不禁開始擔憂,等他干掉了伏波君,拿到龍珠,再當回亢陽江龍王,能不能管住這些水族?

  不過現在沒時間細想這個。

  “利維坦,當初我母親沒有將你徹底殺死,今日,我將為她完成使命。”

  蘭斯騎士凝神蓄力,薔薇審判劍身上泛出耀眼的白光,劍柄上的花藤舒展,花瓣層層展開。

  “就憑你?”利維坦掃了他一眼,發出一聲篾笑,“你修為很強,不比埃莉諾差……不過,我也已經不是當初的我了。”

  騎士衝鋒向前,強大的精神力蕩開,聖劍的光輝耀眼如同星辰,籠罩向利維坦。

  但劍芒剛剛接近利維坦,天上便傳來“隆隆”的巨響。

  正在打架的巨怪們下意識抬頭看去,就見小瀾尾上方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被厚重的鉛雲層層所籠罩。

  那雲層極為厚重,一眼看不到邊際,雲層重重地當頭壓下,幾乎與小瀾尾的群山相接,目所能及之處,宛如天崩。

  山谷中陰風呼號,退碧河河水洶湧而起。

  更驚人的,則是天上那滾滾而來的雷鳴,“轟隆”一聲,巨響在山中炸開,引得大地為之震顫。

  那悶雷正好炸到薔薇審判的劍身之上,震得簡蘭斯虎口一麻,劍鋒也跟著一偏。

  利維坦身形一晃,瞬息之間,又出現在了半空中之上,他於高處俯視著簡蘭斯,語氣中帶著幾分炫耀:“蘭斯騎士,看過會打雷的深淵巨龍嗎?”

  “沒有。”簡蘭斯沉聲道,“但是看過會打雷的白龍。”

  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退碧河巨浪滔天。

  大雨之中,薛沉化出了真身,通體雪亮的白龍發出一聲雷鳴般的吟嘯,飛向利維坦。

  “那又怎麼樣?”利維坦發出一聲冷笑,手中禹王令一轉,上古禹王之力蕩開。

  利維坦仰天發出長吟,緊接著,竟也化作了一條通體火紅的赤龍。

  這分明是亢陽江龍王敖續的真身。

  “你奪了敖續的骸骨!”白龍眼中迸射出暴戾的怒火,利爪一張,如閃電般撲向赤龍。

  一赤一白兩條龍纏在一起,龍吟撼天動地,整個小瀾尾為之震顫,群山搖搖欲墜。

  正在打架的幾條巨怪發出“哇哇”的驚叫。

  小紅:“尊、尊駕是龍!!!”

  車碧君:“是美麗的白龍!!”

  余煙山:“啊啊啊啊,小瀾尾要塌了,完了完了,山裡好多生靈的!”

  龍嘯聲也把失了智的外國水怪喚醒了一些。

  幾條外國水怪眼神逐漸清明:“*&……%##……&……&&!!”

  余煙山:“說中文!”

  鸮面鯨、渦流怪:“……”

  這兩個都不會中文,好在傳銷大師九頭蛇中文不錯,頭又多,便一頭一句地翻譯道:“他們說,好可怕!”

  “要不要逃命啊?萬一這裡塌了,我們會不會被活埋?”

  本土水族們:“…………”

  小紅鄙視:“一群垃圾!”

  余煙山發揮國際魚道主義精神:“到我背上來,天塌了有我頂著。”

  九頭蛇十幾個蛇頭露出淚汪汪的樣子:“你真好,我不想打你的,但是我們身上有利維坦的禁制,控制不住自己QAQ。”

  渦流怪用力點頭:“%**&#……&……&(我們一停下來,利維坦就會對我們出氣)。”

  “真麻煩。”余煙山喘著大氣,“我也不想打架了,我好累。”

  小紅睨它一眼:“你減減肥吧,虛成什麼樣了。”

  車碧君琢磨了一下:“或許,我們可以摸魚。”

  外國水族齊齊露出不解的表情:“摸魚?”

  小紅震驚:“內卷精也會摸魚?”

  車碧君:“……閉嘴!不要拆穿我!”

  一分鐘後,渦流怪頭頂的氣孔從退碧河中吸了一大坨水,制造出一個巨大的漩渦,把小紅包裹其中。

  小紅順著漩渦的流向慢悠悠地游著泳,提醒道:“你漩渦制造得大一點,把我藏好了,別讓利維坦看到。”

  九頭蛇坐在山鯤背上,長長的蛇身將大魚纏了一圈,十幾個蛇頭不停往山鯤身上狂甩,打得“砰砰”作響。

  山鯤被打得“嗷嗷”直叫,時不時指點:“往左一點打,再左一點,對,就是這裡,嗷嗷嗷——!”

  它一邊叫一邊舒服地喘氣:“年紀大了,脊椎也不太好,沒事還是得做做馬殺雞才行。”

  九頭蛇一邊敲一邊說道:“說好了,每人按兩分鐘,等下我要做頭部按摩。”

  山鯤:“……你是人嗎?你有十幾個頭!”

  九頭蛇:“你的脊椎也很大啊!一條脊椎比我十幾個頭加一起都大了!”

  山鯤想了一下:“你說得對!”

  “你們小聲點,別讓利維坦聽到了。”車碧君在旁邊提醒。

  他正張開巨大的蚌殼,把鸮面鯨夾住,鸮面鯨尾巴被夾在蚌殼裡,鳥頭露在蚌殼外,發出慘叫:“help!!help!!”

  “聲音不夠大。”車碧君一邊夾著它一邊指導,“叫得再慘一點,這樣才能迷惑住利維坦。”

  九頭蛇翻譯:“#%&&&*&*(……%?”

  鸮面鯨沉默了三秒鐘,然後發出一聲凄厲的,極其浮誇的鳥叫:“help——————!!!”

  車碧君:“謝謝,我聾了!”

  ……

  幾條巨怪摸魚的時候,白龍和赤龍已經纏繞著一起飛到了天上,鑽入雲中。

  騎士御劍飛行,也追了上去。

  暴雨如注,鋪天蓋地,不過轉眼之間,退碧河已經承受不住這充沛的雨量,河水往外泛濫了出來。

  天上陰雲滾滾,厚重的黑色雲層間,不斷有銀色的閃電炸開,將濃黑的幕布撕裂成無數的碎片。

  雷聲滾滾,大地隆隆,仿佛山河傾倒。

  雷雲之中,一紅一白兩道長長的光影糾纏在一起,它們每一次碰撞,都會在人間引發呼嘯的狂風,以及更大的雨勢。

  ……

  小瀾尾周圍一帶的城市中,行人紛紛露出驚恐的表情。

  “怎麼回事?突然這麼大的雨??”

  “不是說今天晴天嗎?垃圾天氣預報!!”

  “嗷!風好大,我傘飛了!”

  “啊啊啊啊,你們快看前面的大廈,是不是在搖晃啊!!”

  “真的在晃!大廈不會要倒了吧?快逃啊!!!”

  浮城大學,男生宿舍。

  程晗:“靠!天要塌了嗎?”

  老四:“以我豐富的跟妖怪相處的經驗來看,很可能是沉哥又在打妖怪了。”

  賴顯青:“不能吧,什麼妖怪啊,這架勢,不得把天給打漏了。”

  鄒維維:“我覺得那個九頭龍王沒這麼厲害啊。”

  她一出聲,其他幾人都轉頭看過去,然後:“…………”

  隨著時間流逝,鄒維維已經徹底變成了一條大黑蛇,一說話還會不自覺地往外吐信。

  程晗按了一下胸口,認真道:“維維,是這樣的,我們宿舍有條規定。”

  賴顯青接上:“不是人形,是不能在我們宿舍說人話的。”

  老四:“我說我習慣跟妖怪相處的時候,是指貝殼跟魚,不是蛇。”

  大黑蛇擺了擺蛇尾:“……你們早上不是這麼說的。”

  ……

  雲層之上,赤龍揮動禹王令,控制著滾滾雲海卷向白龍。

  騎士立於白龍龍首之上,一手握著龍角,一手持著聖劍,劍光將濃雲蕩開。

  白龍咆哮,驚人的電光襲向赤龍,又被禹王令收走。

  “伏波君,你的確很厲害,難怪敖續當年說你會成為新的龍王。”赤龍聲音翁翁,有如雷響,“可惜你還太年輕了,就憑你,是抵抗不了我和敖續的力量的。”

  禹王令揮出,被吸收進令牌裡的電光又被釋放出去,反奔向白龍的方向。

  白龍眸光一閃,臉上現出愕然之色。

  利維坦不但奪了敖續的骸骨,竟還融合了敖續的力量。

  如果單只是深淵惡龍,即使有禹王令在手,也不至於對付不了。

  但如果它還融合了敖續的力量,那就大不相同了。

  敖續,乃禹王令的主人,能夠將上古禹王之力發揮到極致。

  難怪當初利維坦能成功偷襲薛沉,不僅毀掉了他的道體,差點連他的精魄也打散了。

  白龍前爪怒張,用自己的爪子接下了電光,雷電震得他龍身一顫。

  他仰頭發出怒吼,直接肉身向前,龍尾一擺,以萬鈞之力甩到赤龍身上。

  “昂——”

  赤龍一個吃痛,爪子一揚,禹王令蕩出可怕的上古之力。

  雲巔風雨大作,濃雲化作黑色的大海,閃電在海中交錯、綻放,雲浪滔天,猶如海嘯。

  暴雨裹著奔雷,以排山倒海之勢,湧向白龍。

  赤龍聲音滾滾,震得雲海晃蕩:“區區一條小龍,也想與深淵龍王對抗?”

  “誰跟你說我只是一條龍?”

  清亮的龍嘯聲劃破長空。

  黑色雲海層層滾落,黑海之中,一條通身如雪的白龍破浪而出。

  龍首之上,蘭斯騎士長身玉立。

  “利維坦,你與蘭斯家族間的恩怨,到此為止。”簡蘭斯說道。

  當年埃莉諾女爵能以一己之力斬殺利維坦,繼承了埃莉諾使命的簡蘭斯同樣可以。

  利維坦融合了赤龍敖續的力量,簡蘭斯……他男朋友就是白龍。

  薔薇審判發出耀眼的白光,帶著蘭斯騎士無與倫比的精神力,向赤龍斬去。

  雷聲大作,閃電照亮整片天空。

  但是,薔薇審判卻在半途停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

  赤龍發出狂笑,“蘭斯騎士,你能駕馭得了我的血液嗎?”

  薔薇審判上沾有利維坦的鮮血,放在以前,或許沒有太大的問題。

  但現在利維坦擁有了敖續的力量,它的意志,也前所未有的強悍,甚至能夠影響到聖劍的意志。

  “當年埃莉諾殺我的時候,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我的血液能影響這把劍吧。”

  赤龍看著簡蘭斯舉著聖劍卻無法向前,越發得意,“蘭斯騎士,現在你要拿什麼殺我呢?”

  “當然是本龍的血啊。”薛沉聲音陡然響起。

  緊接著,白龍倏然向前,前爪重重地往薔薇審判的劍鋒擦過。

  利刃劃破龍鱗,白龍的血沾到銀色的劍鋒之上,又迅速地被聖劍吸收。

  自此,利維坦留在薔薇審判裡的血液被白龍的鮮血所覆蓋,惡龍殘留在上面的意志,也被薛沉的意志所取代。

  剎那之間,長劍爆發出比驚雷更為可怕的力量。

  蘭斯騎士破空向前,聖劍劈開雷雲和電光,悍然斬向赤龍。

  赤龍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關鍵時候,禹王令飛起,堪堪擋住了騎士的驚天一劍。

  聖劍與令牌在半空中對峙。

  赤龍操控著電光與雲海,猶是猖狂地叫囂:“沒用的,就算用龍血祭劍,也破不了禹王令的力量,我才是亢陽江龍王……”

  它的話,恍然點醒了薛沉。

  “沒錯,亢陽江龍王,才是禹王令的主人。”

  白龍盤旋飛起千丈,它的身下,雷雲翻湧,掀起幾乎可以顛覆天地的海嘯。

  而白龍,就懸停於雲海之上,龍角如玉,四爪怒張,一身粼粼的鱗片在電光著閃著耀眼的光澤。

  它的眼睛,仿佛蘊藏著河川大海,可以穿透世間混沌。

  “我才是天庭敕封的亢陽江龍王,禹王令,當由本王掌。”

  當初在大荒河,渦流怪受利維坦敕封,得了大荒河的控制權,但利維坦本身是假冒的龍王,渦流怪又沒有拿到水官令印,這敕封名不正言不順,渦流怪始終只是一個篡位的“邪神”。

  最終水官令印的力量被薛沉所吸收,反將了渦流怪一軍。

  現在,利維坦雖然奪了敖續的骸骨,融合了敖續的力量,擁有了極為可怕的,蘭斯騎士也無法對抗的修為。

  但亢陽江實際已經易主。

  天庭早已改換任命,薛沉,才是現在的亢陽江龍王。

  利維坦雖然仍頂著“龍王”之名,但亢陽江,早已不是它的,換句話說,它於亢陽江,與當初渦流怪於大荒河並沒有什麼區別。

  利維坦,不過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邪神”。

  而禹王令,是亢陽江龍王的法令。

  薛沉的聲音落下,禹王令蕩開上古之力,黑色的令牌升騰而起,飛向白龍。

  “不!!!!”赤龍目眥欲裂,怒吼聲震得風雲俱散,小瀾尾地動水搖。

  但一切已經由不得它。

  白龍化出人身,接過禹王令一揮,法力加諸在薔薇審判之上。

  聖劍落下,正好刺進赤龍的心髒。

  ……

  黑色的濃雲漸漸散去,大雨初歇,日光重新照耀大地。

  城市中,人們從驚恐、混亂中漸漸平靜下來,疑惑地抬頭看天。

  天空澄碧如洗,一望無際,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不是四處都是積水,以及被風雨吹打得亂七八糟的街景,大家幾乎要以為剛剛的大雨只是一場錯覺了。

  真邪門啊!

  小瀾尾的山谷中,植被七零八落,山體滑落,到底一片狼藉。

  退碧河平息了下來,不過河水已經滿了,還在往外泛濫。

  幾條摸魚的巨怪回到地上,渦流怪想了一下,猛吸一口氣,把退碧河的水吸了一大坨進它的氣孔裡。

  這樣一來,河面總算回落了一些,恢復成了正常的水位。

  余煙山見狀,衝它擺了一下魚尾,稱贊道:“very goodthank you!

  渦流怪:“you're welcome.

  其他幾條水族:“……”

  “砰——”的一聲巨響,赤龍重重地跌落山間,幾座不太結實的小山雪上加霜,被它一砸,直接夷為平地。

  薛沉和簡蘭斯御劍飛了下來。

  幾條水族見狀也趕緊化出人形,一起飛向赤龍跌落之處。

  群山之下,草木之間,赤龍再次化作人形。

  不過這一次不再是他假冒的敖續的樣子,而是利維坦自己的人形。

  利維坦的人形是個二十出頭的西方青年,長著一頭紅色的頭發,五官俊秀,眼睛很亮,仔細一看,瞳孔深處像是有火在燃燒一般。

  他無力地躺在地上,臉色發白,胸口插著薔薇審判,恨恨地看著薛沉和簡蘭斯。

  薛沉從上往下,漠然地看著他,冷聲道:“說,你怎麼殺害的敖續?”

  敖續乃龍族天才,更是亢陽江龍王,在正常情況下,絕不可能被利維坦殺害。

  其中必有隱情。

  事到如今,利維坦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他仰頭發出一聲不太洪亮的笑,滿臉譏諷道:“還能怎麼害,當然是因為愛情咯。”

  薛沉:“……”

  草!

  居然是合理的!

  龍,多情!

  作者有話要說:

  有友子已經猜對啦,龍,審美廣泛,有善於發現美的眼睛。

  敖續,也是龍。

  還有你們總是叫他老龍王……我明明寫過他人形就三十多!

 

 

117 畫地成河▏資本主義龍和社會主義龍有著嚴重的價值觀衝突。

  二十多年前,利維坦在北方海域被埃莉諾·蘭斯女爵所斬,真身也被毀去。

  不過利維坦並沒有徹底消亡,它還留了一縷精魄。

  本來,一縷精魄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巧的是,當時的亢陽江龍王敖續認為龍族應該和人間一樣,開眼看世界,於是出國考察,正好經過北方海域,在那裡,敖續碰到了利維坦的精魄。

  作為天生審美廣泛的龍族,敖續不是很意外地對利維坦一見鐘情,並把它的精魄帶回了亢陽江。

  被美色衝昏了頭腦的敖續想要為利維坦重塑肉身,但利維坦原形是深淵巨龍,肉身何其難塑。

  幸,也不幸的是,敖續是難得的天才,更有著極為驚人的修為。

  他從古籍上找到了一個辦法,決定以自己的鱗片為骨,為利維坦造出一個新的身軀。

  為此,敖續一度幾乎耗盡了自己的修為。

  他也差一點就要成功了。

  差一點。

  深淵惡龍雖然翻譯上也叫龍,但它們的物種叫dragon,跟東方的loong實際是兩種生物。

  當然,它們有著很多共同點。

  比如都喜好財寶、享樂和美色。

  但從本性上來說,可謂天差地別。

  敖續一心為利維坦重塑肉身,利維坦卻在這期間,對華夏富饒的水域產生了野心。

  北方海域雖然遼闊,卻是苦寒之地,地廣人稀,不像廣袤的亢陽江水網,流域內遍布著數不清的城市和人民。

  亢陽龍宮更是金碧輝煌,收藏著無數奇珍異寶。

  最讓利維坦震驚的是,據說,這些珍寶許多都是人間自願獻給龍王的。

  華夏的龍與西方的龍在民間的待遇差異巨大。

  利維坦在北方海域雖然威名赫赫,卻都是惡名,常年被獵龍騎士追殺不說,財寶都是靠搶奪而來。

  有時候打架打不過,還會被搶回去,簡直氣死龍。

  而華夏的龍,在人間居然被奉為神靈。

  凡人崇拜、祭祀真龍,以三牲六畜、百萬珍寶供奉龍王,這些,居然都是自願的。

  “這裡的龍王待遇真好。”利維坦眼中流露出幾分羨慕之色。

  “你有什麼好酸的?”薛沉面露鄙夷。

  要不是利維坦胸口已經插著一把劍,離死不遠,他這會已經一腳踹過去了。

  “權利跟義務是對等的,龍族的待遇都是靠一代代辛苦工作換來的,你們這種深淵爬上來的醜八怪平時都干的什麼事,自己心裡沒點嗶數嗎?”

  華夏的龍是天生的瑞獸,自誕生起就和人族福禍相依。

  在遠古時期,凡人的科技還沒有那麼發達的時候,龍族就一直兢兢業業地為人間行雲布雨,管理水利,約束水族,幫助人間的農業發展。

  那個時候的龍,對於凡人來說,確實與神靈無異。

  可以說,華夏農耕時代的社會發展,離不開龍族的一份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族喜愛、崇拜以致供奉、祭祀真龍,再尋常不過。

  但利維坦沒有看到龍族千百年的付出,它只看到,在科技發達,人類不再依賴神靈的今日,華夏的人民,居然還對龍族懷抱著無與倫比的熱情。

  亢陽江龍王敖續在凡間,更有著數不清的信徒,每年能收到無數的供奉。

  利維坦當時就想到,敖續只是正常營業,那些凡人就自動給龍王上供這麼多好處,要是敖續能稍微動點腦筋,威逼利誘一下,那凡人送來的珍寶,還不得填滿亢陽江。

  如果再大膽一點,把水域版圖進一步擴大,那華夏的財富,豈不都盡在龍王的手中。

  據說,四海龍王的龍宮,比亢陽龍宮還要更加富麗堂皇……

  “我其實很喜歡敖續的,他好看,厲害,又有錢,而且很會說好聽的話。”利維坦目光帶著些許懷念,以及一點遺憾,“如果他的三觀也能跟我一樣就好了。”

  “你也配談三觀?”薛沉還是沒忍住當場爆罵,“你們這種帝國主義惡龍有個屁三觀?馬克思早就在《資本論》裡揭露了你們的真面目了,還在這放屁呢。”

  利維坦:“……”

  余煙山不恥下問:“尊駕,馬克思說啥了?”

  “我知道。”小紅不愧是大學校園裡長大的魚,當即回答,“我聽學生背過,馬克思說,一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會非常膽壯起來。只要有10%的利潤,它就會到處被人使用;有20%,就會活潑起來……如果動亂和紛爭會帶來利潤,它就會鼓勵它們。走私和奴隸貿易就是證據。”

  “原來是這樣。”余煙山露出恍然之色,豎起個大拇指,“這位馬克思先生,真是一位智者。”

  車碧君則熟練地拍馬屁:“尊駕不愧是有本科學歷的龍,政治學得真好。”

  其他水族:“…………”

  不愧是你,內卷精!

  雖然但是,薛沉罵的確實也沒錯。

  利維坦這種深淵惡龍,思路跟帝國主義資本家也沒有太大區別。

  他一開始想的,是鼓動敖續和他一起,控制著整個流域內的水利、風雨和龍王神力,壓榨凡人向亢陽龍宮進貢更多的財寶。

  甚至還無師自通地悟出了一些資本家的套路,想讓各地人民卷起來,誰進貢得多,誰得到的水利和神力就多。

  想也知道,敖續是不可能同意他這種想法的。

  “媽的,社會主義龍像是有什麼大病。”說到這裡,利維坦的語氣稍稍激動了一些,罵罵咧咧道,“敖續不跟那些凡人要錢,反倒要學人間政府去扶貧!做慈善好歹還能避稅,扶貧能落什麼好處?”

  很明顯,資本主義龍和社會主義龍有著嚴重的價值觀衝突。

  對老資本龍來說,金錢、權力,都比愛情重要多了。

  敖續雖然很好,但是哪有泱泱水域、金銀財寶那麼迷惑龍心。

  於是,利維坦決定自己成為龍王,占領亢陽江,如果有條件,還可以擴張版圖。

  比如,傳聞中比亢陽江更加富饒豪華的四方海域。

  往後的事就不難想像了。

  敖續當時將大半修為用於為利維坦重築肉身,正是虛弱之際,又被愛情蒙蔽了雙眼,最終遭了利維坦的暗算。

  利維坦最初的計劃,是奪了敖續的肉身和修為,直接取而代之,從此由自己做這逍遙龍王。

  沒想到敖續在最後關頭,居然毀去了自己的真身,還把自己的修為打散,化作暴雨,灑向亢陽江。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利維坦回憶道,“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比依萍回家那天的雨都大……”

  大家:“…………”

  小紅嘴角直抽:“深淵惡龍也看過情深深雨蒙蒙啊?”

  薛沉卻是想起了什麼:“二十年前,亢陽江大雨,水族開始大量修煉成精……原來是這樣。”

  二十多年前,亢陽江曾連日大雨,河水暴漲灌入大荒河,最終在大荒河和玉瑟海一帶引起了嚴重的洪災。

  虞傑姝便是在那次抗洪中不幸遇難,後來才被天庭敕封為大荒鎮守,掌水官令印。

  卻原來,那場引發洪災的大雨,便是亢陽龍王遇難所引發的。

  如此,也就解釋了,為什麼這些年來,人間靈氣減退那麼厲害,陸地上的生靈修煉艱難,亢陽水域中卻有那麼多水族得以成精。

  原是敖續的修為,隨著當年的暴雨,流向了整片亢陽水域。

  ……

  大雨之後,亢陽龍王之位上坐的已經換成了利維坦。

  敖續臨終前,將修為散去,讓利維坦無法成功化作真龍,但他當初准備為利維坦重築肉身之時,已經留了鱗片和一部分修為。

  利維坦便利用這片鱗片和修為,化作了敖續的樣子。

  但這暫時的皮膚,和真龍到底差距甚大。

  利維坦只能低調行事,徐徐圖之。

  一方面,他竭力扮演著敖續的角色,另一方面,繼續為化龍作准備。

  資本主義惡龍想要在華夏的水域斂財掠奪,對華夏的水族當然不放心,最好的辦法,還是重新召集自己的小弟過來。

  不過,利維坦也清楚精怪道德觀念薄弱,萬一有個閃失,這些本來人品就不好的怪物很容易出賣自己。

  所以,在一切准備就緒之前,利維坦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先暗中培養它們。

  ……當然,它光想到這些怪物會出賣它,沒想到居然還跑敵方陣營去了。

  利維坦終究還是高估了這些怪物的下限。

  這當中最過分的還屬九頭蛇赫德拉。

  敖續雖然毀去了自己的真身,但利維坦早就從他口中得知了其他化龍的方法,其中一種,便是吞下龍珠。

  正好,瀾光山下的龍泉井中,就有一顆龍珠。

  當時利維坦剛剛穿了敖續的皮膚,還不是很熟練,也不方便自己出面,深思熟練之後,決定把任務交給赫德拉。

  利維坦以亢陽水府之名,讓下屬水族把看守龍泉井的鎮守金望月請去參加宴席。

  赫德拉按照利維坦的指示,趁機盜走了龍珠,沒想到的是,赫德拉見珠起意,居然把龍珠卷走跑路了。

  沒有龍珠,利維坦就無法真正化龍,不得已,只能繼續低調下去。

  這二十多年來,利維坦頂著一個假殼,怕被那些修為不俗的龍王發現真相,自然不敢去參加龍族聚會,只能稱病,深居簡出。

  同時,他不得不暫時履行亢陽江龍王的職責,每日批公文、處理政務,還要接受人間的感應。

  簡直煩不勝煩。

  利維坦很快就不耐煩了,加上還要修煉,便常常借口閉關,推掉公務,偶爾出關,也是抓緊時間飲酒享樂,索要供奉。

  如此,久而久之,“亢陽江龍王”的作為引起了多方不滿,水族、人族和敖續以前的對手紛紛到天界投訴舉報敖續。

  而隨著時間流逝,敖續遺留的神力越來越薄弱,漸漸各地生息混亂,神力消失,水族作祟。

  天界忍無可忍,終於做出決定,改換亢陽江龍王。

  但敖續畢竟司掌了亢陽江數百年之久,以前的口碑也一直很不錯,在新的任命正式下達之前,天界其實還留了一線余地,想等敖續出關,到天庭彙報解釋。

  可惜的是,在龍王位上的,根本不是敖續。

  “我恨你們這些社會主義龍!!”利維坦語氣中充滿了憤恨,大罵道,“我這二十多年就沒真正享過福,天天工作,批公文,還加班!我在北方海域上千年都沒吃過這樣的苦,我這麼累,就閉關個幾年,要點供奉,他媽的就被舉報!!!我做官是為了讓凡人為我奉獻,不是我去奉獻凡人!”

  利維坦辛辛苦苦二十年,還沒撈到多少財寶,反要被撤職,他哪裡咽得下這口氣。

  最重要的是,一旦亢陽龍王真的換任,原亢陽龍王是要去天庭復命的,他還沒有成功化龍,真去了天庭,還不當場掉馬甲。

  一不做二不休,利維坦連夜摸去薛沉修煉的結界,趁他修煉之際,把他暗算了。

  但這其中,顯然出了一點意外。

  利維坦自己當年就是以一縷精魄逃走,才被敖續所救。

  在毀了薛沉的真身後,利維坦自然不會掉以輕心,又追著薛沉的氣息,一路尋去了浮城。

  在那裡,利維坦抓到了一縷龍族的精魄,並將這縷精魄,煉進了敖續留下的骸骨中。

  也因為這縷精魄,利維坦篤定薛沉已經煙消雲散,沒有繼續追查,才給了薛沉在人間發育的機會。

  而後利維坦抓緊時間,追查赫德拉的下落,好趕在天界發現廣澤王之子出事之前,拿到龍珠。

  到時候,就算天界對他有所懷疑,但只要發現不了他的真身,他就可以暫避過這一劫。

  本來利維坦以為還要耽擱上一些時間,沒想到前些日子小瀾尾突然山崩,隨後這邊的村子裡就有人稱帝。

  九頭蛇,還是按捺不住出來傳銷了。

  以防萬一,這一次,利維坦打算親自過來捉拿赫德拉,但亢陽龍王現身小瀾尾目標太大了,很容易被人發現端倪。

  恰逢東亢陽大橋開通,人間的修士都去了那裡祭水,於是利維坦又召喚了一只水怪,堵住東亢陽大橋,好把那些修士全部拖住。

  如此,人間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東亢陽大橋,而本該在亢陽江接受祭水儀式的“龍王”卻趁此機會,悄然來到了小瀾尾。

  ……

  至此,一切因由,皆已明了。

  中外幾個水族面面相覷,神色都有些一言難盡,沒想到堂堂亢陽江龍王和深淵惡龍利維坦背後的故事,居然是這個樣子。

  狗血之中,隱約透露著一點滑稽。

  還摻雜著一點社會體系價值觀的衝突。

  很國際化,很有代表意義。

  余煙山看了赫德拉一眼,唏噓中帶著幾分佩服:“沒想到,這麼大的一個陰謀,都被你的卑鄙無恥給拖住了。”

  赫德拉:“……”

  就算大頭魚用一種好像很厲害的語氣說,他也聽得出是在罵他!

  “赫德拉,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利維坦眼睛的火焰熊熊燃燒,“我千不該萬不該,竟然相信了你。”

  大概是怒極攻心,利維坦雙眼突然一紅,用盡了最後一口氣,暴起撲向九頭蛇。

  “啊啊啊,你別過來啊!”赫德拉大叫著往余煙山背後躲。

  哪怕利維坦已經是強弩之末,北方海域的怪物對他的恐懼也是本能的。

  其他人也趕緊要去攔利維坦,不料利維坦撲了一半,陡然掉轉方向,猛地撞向薛沉。

  誰也想不到,這深淵惡龍已經奄奄一息了還不死心,甚至還會聲東擊西。

  薛沉冷不丁被撞了一下,正要掐訣,但利維坦真正的目標,卻並不是他。

  利維坦撞向薛沉的角度是精心挑選過的,薛沉退了一步的同時,利維坦耗盡敖續遺留的力量,將被薛沉收起的龍珠引了出來。

  利維坦就地一滾,張口咬住了龍珠。

  他動作迅猛無比,其他人根本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將龍珠吞了下去。

  所有人的臉色齊齊一變。

  “哈哈哈哈哈————”

  利維坦仰天發出震天的狂笑,笑聲又沉又響,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凄厲,笑聲所過,整個山谷的生靈都沸騰了起來。

  驚鳥亂飛,走獸狂奔,河水翻騰。

  利維坦一手搭在薔薇審判的劍柄上,生生將聖劍拔了出來,鮮血濺出,又迅速愈合。

  與此同時,他的身上也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他的皮膚,長出一層堅硬厚重的黑色鱗甲,雙手化作鋒利的爪子。

  他的頭顱變大,深淵一樣的大嘴中長著兩排尖利的牙齒,瞳孔一片血紅,仔細一看,是火焰在熊熊燃燒。

  還有他的身體,他的身軀化作了一條龐大的,比赫德拉還要粗上兩倍的蛇身。

  蛇身後,則長出了一對像蝙蝠一樣,黑色的膜狀翅膀。

  這便是深淵惡龍的原形。

  時隔二十年,利維坦再一次,重塑了它的真身。

  不過,對於熟悉深淵惡龍的人來說,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驚人的,是利維坦的雙腳,竟然也化作了爪子。

  這樣一來,它就一共有四只爪子了。

  而深淵惡龍,從遠古以來,一直都只有雙足。

  這說明,惡龍獲得了龍珠的力量,便也有了化作真龍的實力。

  跟赫德拉拿著龍珠瞎練不一樣,利維坦是知道怎麼使用龍珠的。

  “伏波君,就算你有天庭敕令,人間封神又如何?你能擋得住我化龍嗎?”黑色的惡龍狂笑著飛了起來,“我才是真正的龍王——來自北方海域的深淵龍王!”

  龐大的翅膀展開,黑色的筋膜遮天蔽日,瞬間擋住了大半的天空。

  天色陡然一暗。

  城市的人們也察覺到了異常,紛紛抬頭。

  “那是什麼??好大的黑色塑料袋!!”

  “什麼塑料袋啊,明顯是烏雲好不好!”

  “有沒有搞錯啊,不會是又要下雨了吧?”

  “今天怎麼回事啊,天氣這麼反復?”

  “臥槽臥槽臥槽!!!那是什麼?!!!”

  “是火吧?那是火吧!!!”

  “誰在天上噴火????”

  ……

  小瀾尾的的天空上,通身漆黑的巨龍遮天蔽日,山谷如墜黑夜。

  緊接著,熊熊火光陡然亮起。

  巨龍張開可怕的大口,於高空之上,吐出萬丈烈火。

  火焰沸騰,猶如巨大的燃燒著的瀑布,滾滾落入人間,覆向群山,再向群山之外漫去。

  流火萬裡。

  瀾光山脈,瞬間成為無邊火海。

  “啊啊啊啊!深淵火焰,是深淵火焰!!”北方海域的怪物們紛紛發出驚恐的尖叫。

  “好大的火,利維坦從來沒有噴過這麼大的火。”

  當中最恐懼的當屬赫德拉,九頭蛇化出原形,十幾個蛇頭狂舞:“完了完了完了!利維坦第一個要燒的肯定是我!”

  它越想越怕,竟是“嘎”的一下,十幾個頭一起嚇暈了過去。

  其他水族:“………”

  天空中傳來惡龍的聲音,邪惡、陰沉,帶著隆隆的悶響,仿佛自深淵傳出:“伏波君,我已化龍,現在,我將燒盡這片山,這座城市,你又能拿我如何?”

  無邊火海中,薛沉長身玉立,與蘭斯騎士並肩,肅穆地看著天空的方向。

  “利維坦,你也配稱龍王?”薛沉右手翻轉,掌心向上,黑色的禹王令懸浮於掌心之上,令牌上泛出淡淡的金光,“你連禹王令是怎麼用的都不知道。”

  “現在,我就讓你看看,真正的龍王,是怎麼驅策禹王令的。”薛沉的聲音落下,旋身化出白龍真身。

  與此同時,簡蘭斯虎口一震,他若有所感,當即凝神提劍,一躍立於白龍的龍首之上。

  白龍發出一聲長嘯,猶如一道耀眼的閃電,飛向黑色的惡龍。

  禹王之力自令牌流出,彙入白龍的識海。

  騎士騰空而起,高舉聖劍,向前揮去,劍光蕩開,騎士精神化作無形之劍。

  白龍於空中一旋,盤到這無形之劍上。

  禹王令乃大禹治水時所煉,能號令天下水脈。

  “畫地成河。”白龍口吐法令。

  法隨言出,盤著白龍的無形之劍劃破長空,劍光所指之處,一條數十米寬的大河赫然於空中出現。

  那大河碧波滾滾,一頭連著天空,一頭接著大地,奔騰不息。

  整個小瀾尾的所有生靈為之側目。

  人間的城市為之側目。

  疑是銀河落九天。

  而這銀河,正從利維坦龐大的身軀中間貫穿而過,生生將他斬成兩段。

  “不——不可能——”利維坦難以置信地叫出聲來。

  深淵惡龍發出最後的咆哮,但這一次,它再也無力回天。

  斷成兩截的龐大身軀自高空跌落,墜到一半,又化作飛煙,它本就只剩下一縷精魄。

  現在,這縷精魄也徹底消散了。

  整個瀾光山脈的水族全都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白龍卻沒有多看一眼,火海仍在燃燒。

  它旋身飛了回去,用龍首托住簡蘭斯,開口說道:“蘭斯,我傳你一道劍訣。”

  簡蘭斯點點頭,蘭斯騎士的領悟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迅速掐完了訣,手中持著聖劍,由白龍托著,一瞬之間,飛過萬裡群山。

  所過之處,深淵火焰盡數湮滅。

  薔薇審判曾經吸收了上古鰲魚之力,而鰲魚,有吞火之能。

  不過頃刻之間,無邊火海消失不見。

  緊接著,白龍吐息,天上聚起祥雲,而後,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下,打在剛剛被惡火烤過的草地上、樹葉上和動物的皮毛上。

  退碧河蕩開一圈圈的漣漪。

  萬物生靈,重新恢復如初,煥發出更蓬勃的生機。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想不到吧,今天還打boss

  噗——

  總算把前面埋的伏筆全部交代了!不容易!

  這是一個完整的大綱(確信)!

  .

  順便放一下參考書籍:

  《圖說騎士世界》《海怪:世紀與文藝復興時期地圖中的海洋異獸》《海怪:歐洲古海圖異獸圖考》《怪物考:中世紀幻想藝術圖文志》《金枝》《金葉》

  《中國神話與民間傳說》《中華龍傳說》《龍王的嬗變:白族水神信仰體系的人類學透視》《子不語》《捫虱談鬼錄》《夢溪筆談》《龍生九子》《圖解風水入門》《中國南海民俗風情文化辨》《寶石名鑒》《女巫宣言》《四大門》

  另外還有很多百度、知乎等平台搜的網絡資料。

 

 

118 逆鱗▏雖然看不太懂,但他們大為震撼!!!

  斜風細雨中,白龍發出一聲長吟,與騎士一起飛回原處,一個旋身,化作人形。

  薛沉和簡蘭斯一起落回地上,兩人並肩而立,仰頭望向霧蒙蒙的天空。

  那裡,還彌漫著一蓬灰色的飛煙,那是深淵惡龍尚未散去的氣息。

  飛煙之中,一大一小兩個光點往下墜落。

  薛沉若有所覺,伸手掐訣,一陣風吹過,那兩個光點便向他飛來,落入他的掌心。

  旁邊的人定睛看去,就見那大的光點正是剛剛被利維坦吞下的龍珠,而小的那個,卻是一片白色的月牙形鱗片,鱗片的邊緣是一圈淡淡的赤色。

  簡蘭斯看了那鱗片一眼:“這是?”

  “是敖續的鱗片。”薛沉臉上有一絲訝然,停頓片刻,方才繼續說道,“是逆鱗。”

  逆鱗是真龍脖子上一片倒長的鱗片,也是龍全身最堅硬的一片鱗,保護著龍身上最脆弱之處。

  因而說,龍有逆鱗,觸之必怒。

  逆鱗一旦被拔,龍也就露出了自己的弱點。

  逆鱗對龍何其重要。

  薛沉沒想到,當年敖續,竟然是用自己的逆鱗為骨,去為利維坦塑的肉身。

  不怪利維坦能殺得了敖續,失去了逆鱗的龍王,弱點何其明顯。

  薛沉眼中露出一絲悲憫,手指收起,握住那片逆鱗,逆鱗與他的掌心緊緊貼在一起,片刻之後,居然開始微微發熱。

  薛沉微微一怔:“我好像……感覺到了敖續的氣息。”

  簡蘭斯也有些驚訝:“敖續的氣息還在?”

  “嗯。”薛沉點點頭,“他的氣息,似乎對我的肉身十分熟悉……”

  其實不止是敖續的氣息對他的肉身熟悉,薛沉對敖續的氣息,也有種熟稔的感覺……

  早前在腦海一閃而過的模糊念頭逐漸清晰,薛沉緊握住鱗片,閉目凝神。

  片刻之後,逆鱗上殘留的龍息,竟然與長久以來,殘留在薛沉所借用的肉身中的原主人“薛沉”的執念融合在了一起。

  而薛沉,就像當初他從這具肉身上感受到原主人殘留的部分記憶一樣,現在,他也從這絲若有似無的殘念中,了解到了二十多年前,由敖續所設下的,連利維坦都不曾知道的那部分秘密。

  ……

  當年,敖續以自己的逆鱗為骨,為利維坦重塑肉身,沒想到卻引狼入室,反被利維坦所害。

  最後關頭,敖續將自己的真身毀去,修為化作暴雨,灑向亢陽江。

  但危險依然存在,敖續的逆鱗和附於逆鱗上的修為還在,利維坦必然還要繼續作亂,只是那時候,敖續已經沒有余力,警示龍族和天庭。

  好在臨終之際,敖續想起了一件事。

  在他剛從西方考察回來時,曾去北海龍宮與廣澤王探討與國外水族建交之事,當時恰逢北海小太子破殼,廣澤王便順勢邀請敖續為小太子蔔上一卦。

  敖續當時便算得,小太子根骨卓越,天資罕有,隱隱有龍王之相。

  但當時五湖四海三江都已經有了龍王,小太子真要成了龍王,掌的又是哪方水域?

  現在人間還沒有龍管的,比較大的水域只有……水庫了。

  總不能是水庫龍王吧?

  敖續百思不得其解,倒是臨走之際,廣澤王將小太子出殼後首次蛻下的一小片鱗片送給了敖續作為紀念……這是龍族之間一種友好的社交。

  等到敖續臨終之時,暴雨降下亢陽江,或許是受到龍王神力的感召,廣澤王所贈的小太子的鱗片,也自江水中浮出。

  敖續才恍然驚覺,當初為北海小太子所推演那一卦,竟隱隱應在了亢陽江之上。

  敖續何等天才,瞬息之間,便窺得一絲天機。

  亢陽龍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暴雨吸引了利維坦的注意力,而敖續則以最後的神力,將北海小太子的鱗片投去人間,化作人身。

  與之一起去到人間的,還有敖續僅剩的一絲氣息。

  北海小太子出生起就一直在結界中修煉,無人見過他的真容,亦不知他的名諱。

  倒是亢陽龍王最早的時候碰巧見過一面,也是為數不多知道小太子真名的人。

  北海小太子沒有跟隨廣澤王姓敖,而是隨母妃姓了薛,單名一個沉字,字伏波。

  鱗片化成的人身,便叫薛沉。

  人間的薛沉並非被薛家所收養才姓了薛,相反,是因為姓薛,當初薛家覺得有緣,才收養了他。

  而敖續的一絲龍息,便藏在這人身之中,成了一道不太穩固的,虛弱的魂魄。

  為了不引起利維坦的注意,敖續分出去的這絲氣息是精魄中最弱的那一部分,其所化的魂魄,也與敖續本人的性格大相徑庭。

  敏感、內向,怯懦怕起衝突,被人欺凌了也不敢反抗。

  直到醉酒意外,“薛沉”不慎掉入瀾光山度假村的河中,那本就不太穩固的魂魄,就此脫離了這肉身。

  而薛沉的精魄,正好遁到了瀾光山,那肉身本就是他初生時候的鱗片所化,於是順理成章,他的精魄便附到了肉身之上。

  也是因此,那肉身與薛沉生來便有著八分相似。

  於是,薛沉就成了人間的“薛沉”。

  而敖續氣息所化的魂魄,離開肉身之後,正好被追蹤而來的利維坦抓住,那魂魄上所帶的微弱的真龍氣息迷惑住了利維坦,讓利維坦誤以為那便是廣澤王之子的精魄,將其煉進了敖續留下的逆鱗之中。

  如今,利維坦被九天銀河所斬,灰飛煙滅,被他所奪的逆鱗因足夠堅韌,終是逃過了這一劫。

  那絲微弱的氣息,也留了下來。

  現在,這片逆鱗終於重新現世,靜靜地躺在他的氣息棲息了二十余年的肉身手中。

  敖續當初以逆鱗為骨,將自己置之死地。

  所幸天網恢恢,曾經的亢陽江龍王,向死而生。

  .

  “原來是這樣。”薛沉長嘆一聲。

  車碧君忿忿不平地大罵:“利維坦真不是人!”

  小紅:“它本來就不是人。”

  余煙山活的年頭夠久,各種事情見得多了,倒是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很有經驗地唏噓道:“自古多情空余恨啊。”

  簡蘭斯看著薛沉手中的鱗片,心情也很復雜:“那這鱗片,該怎麼處理?”

  薛沉垂眸,沉吟道:“敖續的氣息還在,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當然,這就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想來,還得求助其他幾位龍王才行……希望他們不要不識抬舉。

  不然他就上網發帖抹黑他們!

  薛沉作為北海小太子,可是知道很多龍王的八卦秘辛的!

  想到這裡,薛沉不禁陰險地笑了兩聲:“hiahiahia.

  旁邊幾條水族:?

  靠,沉哥是不是又想著打魚了!

  魚魚驚恐.jpg

  薛沉把敖續的逆鱗收好,又給畢安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快要自動斷開之前才被接起來。

  畢安語氣透著一絲緊迫:“伏波君,真是抱歉,這邊情況不太好,我晚點再聯系你……”

  “現在是什麼情況?”薛沉皺著眉打斷他,“我這邊解決好了,必要的話,可以趕過去。”

  “解決了?”畢安有些驚訝,但現在沒時間細問,只趕緊道,“我們已經祭完了水,可是完全感應不到龍王的神力,軍方本來想把河底的巨物炸掉,但儀器剛剛傳來河底的監測畫像,你一定想不到堵住河口的是什麼東西……”

  薛沉:“是什麼?”

  畢安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是一只大章魚。”

  薛沉默了一下,疑惑地轉頭問簡蘭斯,“北方海域還有克蘇魯啊?”

  簡蘭斯還沒回答,剛剛醒過來的九頭蛇聽到了關鍵字,激動地叫道:“是章魚哥,一定是章魚哥!”

  薛沉:“…………”

  雖然都是觸手怪,但是章魚哥和魯蘇魯聽起來,氣質也差得太多了。

  光聽這稱呼,薛沉也能判斷,這怪物應該不怎麼樣。

  這些精怪,但凡稍微厲害點的,名號中都要加個大王,要是體型是長條形的,還要碰瓷龍。

  這種叫哥的,估計就是鄰居間的客氣叫法。

  當然沉哥除外。

  果然,簡蘭斯點頭應道:“應該是迪西……它沒什麼危害性,就是長得大而已。”

  “那走吧。”薛沉打了個響指,“一起去看望你們的老朋友章魚哥。”

  正要動身,突然遠處傳來一個略有點耳熟的叫聲:“尊駕!我來也!”

  薛沉疑惑抬頭,群山之上劃過一道流光,那流光呈拋物線狀飛到他的面前,落到地上,化出人形,卻是原被囚在瀾濟寺的蟾蜍精金望月。

  金望月激動地朝著薛沉鞠躬拱手,熱淚盈眶:“小的身上的禁制終於解開了,我一解開禁制,就看到山上有真龍形跡,立刻追了過來,萬萬沒想到,就是沉哥您啊!”

  金望月當初被利維坦以亢陽江龍王之名殺毀了真身,囚禁在龍泉井的井底。

  如今利維坦已經徹底消散,加諸在金望月身上的禁制,也終於解開了。

  更讓金望月意外的是,他當初以為沉哥是伏波龍君在人間的代言人,於是緊緊抱住了大腿,現在一看,沉哥居然就是真龍本龍。

  這大腿抱得太好了啊!

  眼見著金望月就要開始拍馬屁,薛沉趕緊一抬手阻止了他:“行了,別說話,我心領了。”

  金望月:“哦哦。”

  “來都來了。”薛沉現在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癢,余光掃了這些奇形怪狀的水族一圈,淡定地說道,“一起去吧。”

  水族們歡呼一聲,車碧君上前,諂媚地問:“尊駕,您是坐船還是坐車?”

  薛沉莫名:“哪來的船?哪來的車?”

  車碧君挺起胸膛,指了指自己:“坐船就是乘著我的殼——諾亞方蚌過去。”

  余煙山也上前一步:“坐車就是乘著我,全自動駕駛,彩色外殼,絕對拉風。”

  “…………”

  薛沉一臉冷漠地把他們推開,牽住簡蘭斯的手,“我滴滴打劍。”

  .

  亢陽江入海口。

  恢弘的亢陽江波濤滾滾,一頭自高原雪山起,綿延數千公裡,途徑高山、平原、森林、草地,以及無數的人間城市,哺育了數不盡的生靈。

  另一頭,則連著東邊的遼闊海域。

  大江入海口處呈喇叭狀開展,上面水汽繚繞,一眼望不到邊際。

  對於古時候的人們來說,這樣一條大江,與天塹無異。

  而現在,這看起來似乎不可跨越的天塹之上,赫然架起了一座磅礡的大橋。

  東亢陽大橋連接著三座城市和一座人工島,其規模之宏大,前所未有。

  早在東亢陽大橋剛剛驗收的時候,幾乎所有媒體的目光就集中到了這裡。

  這座大橋所像征的經濟、政治乃至文化意義,注定了它的開通儀式必將舉世矚目。

  誰也沒想到,這舉世矚目的開通儀式,竟然會出現這種意外。

  自上午起,不知怎麼回事,亢陽江以東亢陽大橋為界,江水開始阻塞不前,這樣的現像,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當時網上便有傳言,說是東亢陽大橋下出現巨物,卡在了橋洞上,直接把大江的入海口給堵住了。

  這傳言簡直荒謬。

  要說有東西堵住一兩個橋洞還有可能,但直接把整個江口堵住,這不是笑話嗎?

  亢陽江入海口寬達兩千多米,水深也有一百多米,什麼樣的巨物,能有這個體積?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江水當真淤塞不前,隨後,三角洲一帶的水平面竟也緩緩上升。

  如今,江面已經升到了警戒線之上,眼看就要泛濫成災了。

  開通儀式暫時中止,圍觀的群眾也被疏散,但兩岸的城市居民,卻都惶惶不安,許多人停下手頭的工作,登到高處,極目眺望著江面。

  各方媒體沒有拍到開幕儀式,卻都沒有離去,仍聚集在江邊上,實時轉播著亢陽江的情況。

  其中還有一些不懷好意者,已經提前擬好了聳動的標題,就等著亢陽江崩潰的一刻,向全世界彙報東亢陽大橋的失敗。

  網絡各大平台上,謠言甚囂塵上。

  某論壇:

  標題:大橋鎖龍首,不祥之兆。

  內容:呵呵,不是我馬後炮,當年東亢陽大橋立項的時候,就有高人說過,亢陽江入海口是華夏龍首,在這裡修橋,會掐住巨龍脖子,現在證明了吧。

  1L:看樓主ID,老節奏大師了。

  4L:樓主雖然經常帶節奏,但這次好像沒說錯啊,東亢陽大橋還沒開通,就出了這種事,感覺很不吉利。

  6L:靠,你們沒看最新的照片嗎?河面看起來好危險,該不會真要出事吧?

  8L:我上班的地方就在東亢陽大橋附近,現在就在辦公室看江面,整個人情緒很不穩定。

  18L:這一次我站樓主。

  33L:樓主這次說得沒錯,是真的很不祥啊,以後誰敢走東亢陽大橋啊?

  34L:樓上的,照現在的情形,這大橋能不能開通都是問題呢。

  ……

  網絡上沸沸揚揚,負責儀式的各方人員同樣焦頭爛額。

  東亢陽大橋一頭的江邊上,此時擺著一張長長的供桌,供桌上三牲六畜、鮮花瓜果並香燭元寶,一應俱全。

  祭水儀式剛剛結束,但齊聚此地的修行界高人卻如同一群熱鍋上的螞蟻,一個個原地團團轉,全都束手無策。

  “張道長,還是感應不到龍王嗎?”畢安剛與領導部門溝通完,又趕緊跑過來詢問。

  作為玄門代表的張鼎玉一臉沉重地搖了搖頭:“亢陽龍王的神力……徹底消失了。”

  畢安訝然:“怎麼會這樣?”

  雖然這些年來,亢陽江龍王多有倦怠,跟人間的感應也不怎麼積極,但只要人間獻上豐厚的供奉,龍王多少還是會降下神力。

  這次祭水事關重大,特殊部門特意准備了百萬珍寶,還有全修行界的高人一起施法請降。

  這麼大的陣仗,這麼多的錢,亢陽龍王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是當真置亢陽江兩岸人民安危於不顧啊!

  畢安差點忍不住原地返回族裡告狀,但是現在情況刻不容緩。

  這時候真要丟下亢陽江,等他告完了狀,回來估計只能搞災後重建了。

  “主管單位怎麼說?”張鼎玉想起了什麼,“你剛才不是說,軍方考慮炸掉那只怪物?”

  “這是最壞的打算。”畢安臉色沉沉,“那只怪物剛好卡在大橋上,要炸開那只怪物,勢必也會炸到大橋……”

  張鼎玉臉色一凝:“這……這怎麼行?”

  現在多少目光看著這裡,全國人民,還有各國的媒體,東亢陽大橋被賦予了那麼多意義,如果在本應該開通的這天卻被炸掉的話,那不僅僅是經濟上的重大損失。

  只怕會對人心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

  畢安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們做選擇:“大橋固然重要,但兩岸人民的安危更加重要,上頭已經下了命令,不管多大代價,都要保證兩岸人民的生命安全。”

  旁邊,瀾濟寺的謹一大師和一干釋教代表齊齊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是我們無能……”張鼎玉一臉慚愧,“就請畢隊長告知上級部門吧。”

  江中那怪物之龐然,遠不是常人之力所能移動。

  如今,天界與人間聯系微弱,神靈早已不在人間顯靈,亢陽龍王已經是離人間最近的神君。

  龍王不肯降下神力,他們這些修士,也無能為力了。

  畢安心裡一沉,抬頭遠眺,但見萬頃大江,煙波浩渺……誰又能想到,這一望無際的江底,此時居然堵了一只龐大的,已經超出了人類正常想像範圍的大章魚。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我這就聯系軍方……”

  話未說完,江邊突然刮起一陣狂風,緊接著,一把銀色長劍從天上飛了下來,劍上站著兩位修行界的老朋友。

  薛沉和簡蘭斯從劍上跳下來,簡蘭斯抬手把劍收起,薛沉則很有禮貌地朝大家揮手打招呼:“hello,畢隊長,各位大師,又見面了。”

  畢安和修行界的人抬頭看去,頓時都沉默了。

  等等,你們兩個御劍來的就算了,後面還跟著一串魚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不對,不止是魚,還有河蚌跟一條……十幾個頭的蛇???

  大師們:“…………”

  雖然看不太懂,但他們大為震撼!!!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想不到吧,又圓上了!

  哈哈,想不到吧,打boss也不是真正的結局,東亢陽大橋才是呢!

  .

  魚塞大江的靈感取材自《龍王的嬗變》

 

 

119 龍王正位▏#亢陽江真龍入海#

  薛沉和簡蘭斯帶的一串魚實在太招搖了,畢安震撼之余,趕緊往四周掃視了一圈,還好這邊的群眾和媒體早前已經被清場了。

  只能希望不要有人在別處偷拍!

  薛沉看他緊張的樣子,好笑道:“畢隊長不用擔心。”

  畢安聞言,以為他們早有防範,正要松口氣,就聽薛沉施施然繼續道:“我們來的時候碰到幾架無人機,應該都被拍到了,現在再防備已經來不及啦。”

  畢安被噎了一下,汗涔涔地拿出手機:“我找領導處理一下。”

  就是不知道都有誰拍到了,有點棘手。

  “不用吧。”薛沉十分淡定,攤手道,“反正發出來也不會有人信的。”

  畢安:“……”

  不得不說,還真是。

  他自己作為特殊部門的隊長,不知看過多少奇奇怪怪的事,但這會要不是親眼所見,讓他相信一串魚、蛇、蚌在天上飛。

  他也會嗤之以鼻,並掏出鍵盤留下一句“毫無PS痕跡”的。

  畢竟,他在龍族內也沒見過哪條龍這麼出門的啊。

  薛沉姿態輕松,其他人卻沒心情開玩笑。

  張鼎玉上前作了個揖,問道:“薛同學,請問你可有法子對付江底的怪物?”

  想來,以薛沉與伏波君之間的關系,必然能請來伏波君的神力。

  只是這裡就在亢陽龍王的直轄地頭上,此舉對龍王乃大不敬,但現在也顧不得了。

  薛沉瞄了江面一眼,謙虛道:“有的。”

  周圍的修行人士聞言神色俱是一松,張鼎玉更是大喜:“太好了,那就有勞薛同學了。”

  謹一為首的一眾僧人上前宣了聲佛號,謹一道:“我等願為閣下護法加持。”

  玄門的人也爭相道:“吾輩亦然。”

  不料薛沉卻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護什麼法?我沒說要做法啊。”

  眾人:?

  張鼎玉忍不住問:“不做法要怎麼對付那巨怪?”

  謹一悚然:“難道施主又要……拳打章魚怪?”

  其他人也想到了這一點,頓時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雖然這也算薛沉的傳統藝能了,但這章魚跟以前碰到的那些妖怪還不一樣,這只……特別大啊!

  都把入海口給堵了,得打多久啊?來得及嗎?

  “瞎說什麼呢?”薛沉不滿地睨了他們一眼,“我是那種暴力的人嗎?”

  大家:“……”

  你說呢?

  但是他們可不敢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畢安趕緊把話題拉回來:“那薛同學到底打算怎麼解決那怪物?”

  跟其他人不一樣,畢安是知道薛沉就是伏波君的,料想薛沉應該有更好的法子。

  薛沉確實有。

  他“哼”了一聲,理直氣壯地道:“當然是讓它自己走啊。”

  眾人再次:?

  大家一臉迷茫,正要再問,就見薛沉招手叫來了那條十幾個頭的蛇,吩咐道:“赫德拉,我現在任命你為我方代表,下去跟章魚哥談判,就說我讓它識相一點,自己滾。”

  赫德拉十幾個蛇頭一起點頭:“收到。”

  眾人:“…………”

  畢安忍不住探過身軀,問出大家心裡共同的疑惑:“請問這位是?”

  “哦,它就是在小瀾尾建國封帝那個妖怪,原形是九頭蛇。”薛沉應道。

  畢安:???!!!

  畢安:瞳孔地震!

  薛沉很有法制意識地補充道:“你放心,等我利用完它,就把它關起來服刑。”

  赫德拉:QAQ

  旁邊有人數了數赫德拉的腦袋,發出心靈的疑問:“不對吧?它明明有十四個頭啊?”

  赫德拉:別問,問就是後悔!

  “說來話長。”薛沉皺了皺鼻子,這會也沒心情解釋,只捶了赫德拉一拳,“還不快下水去?”

  “哦哦。”赫德拉其他頭摸了摸被捶的頭,含淚跳進了河裡。

  赫德拉一下水,整個江面頓時跟煮開的沸水似的,“咕嚕咕嚕”地狂冒泡。

  這種情形,放在平時,那就是水底有妖怪作祟的跡像,必定會引起修行界的一致警戒。

  現在嘛,江底確實是有妖怪沒錯,還是大妖,不過修行界的人都只一臉木然地看著。

  不是他們冷漠,實在是這劇情,讓他們緊張不起來。

  甚至有一點點想拍照發朋友圈……

  扣人心弦的幾分鐘後,河面再次“咕嚕咕嚕”地沸騰起來,十四頭蛇躍出水面。

  眾人期待地看著它,畢安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

  “啊這……”赫德拉十幾個頭互相撓了撓,很是無奈地說道,“章魚哥說它也想離開這裡,但是它被卡住了,它還想問你們能不能幫幫它?”

  “……?”

  眾人面面相覷,都迷茫了。

  畢安一臉懵逼:“怎麼回事?”

  赫德拉解釋,章魚哥迪西原是北方海域的遠古巨怪,常年生活在深海之中,對陸地上的人族根本沒有任何興趣,是一只愛好和平跟睡覺的章魚。

  前兩天的時候,迪西跟平時一樣,在深海中美滋滋地打著瞌睡,突然受到一股不明力量的召喚,那力量十分強大,它根本無力反抗,當時就暈了過去。

  等它再醒過來的時候,它就出現在這條淡水大江裡了。

  迪西是海洋巨怪,一直以來都生活在遼闊的海域裡,亢陽江雖然廣闊,但比起深海那還是差遠了。

  在海底的時候,迪西想打滾就打滾,想翻跟鬥就翻跟鬥,沒事還能浮到淺海曬曬太陽,但在這江裡它連翻個身都困難。

  迪西當時就急了,慌慌張張地想要回海裡去,好在這裡就是大江的入海口,它眼看著海洋就在不遠處,便想要游過去。

  比較麻煩的是,這入海口的地方居然修了一座大橋,攔住了去路,但迪西太急著回海裡了,也沒把橋放在眼裡。

  它們深海巨怪,掀翻輪船那都是基本操作,區區人類橋梁,還能攔得住它?

  迪西萬萬沒想到,現在人類的技術工藝已經這麼先進了。

  這大橋,出乎章魚意料的堅固。

  迪西沒能把大橋撞倒,自己反倒卡到了橋洞裡,動彈不得了。

  “哇,我跟你們說,章魚哥好慘啊,整個腦袋夾在橋墩中間,都夾扁了,不知道智商會不會受到影響,須須還堵在別的橋洞上,都打成死結了。”

  赫德拉說著,還泡在江水裡的巨大蛇尾往岸上一卷,撈上來一根有橋墩那麼大的章魚觸腕,十幾個頭“嘎吱嘎吱”就吃開了。

  邊吃邊繼續說,“它剛剛一看到我就哭,水都被他哭鹹了,把我給嗆了一下,真是煩死蛇了。”

  余煙山不爭氣的淚水當時就從嘴角流下來:“為什麼你有章魚須吃?”

  “我看章魚哥動不了,就偷偷咬了它一條腿跑了。”赫德拉一臉理所當然,“反正它的腿還能再生。”

  余煙山大聲譴責:“你是人嗎?連鄰居的腿都吃?!”

  “我好餓嘛。”赫德拉委屈道,“我現在有十四個頭要吃飯耶!”

  它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叼了一截觸腕遞給薛沉,“尊駕,您要吃嗎?聽說人族喜歡吃章魚刺身,我去給你偷醬油和芥末。”

  “不了。”薛沉冷漠臉看它,“你留給自己。”

  赫德拉感動臉:“你真好!”

  薛沉:“不客氣,我決定把你多關幾十年,你這頓吃好點。”

  赫德拉:……???

  蛇蛇呆滯.jpg

  畢安和修行界一眾人這會已經急得不行了。

  聽十四頭蛇的說法,江底那巨怪並非不願離開,而是根本就離不開,須須都打成死結了。

  這不更麻煩了嗎?

  那妖怪要是故意作亂,他們還能一炸了之。

  現在一聽,好麼,人家也很無辜,在家裡睡著覺呢,不知被誰弄到了這裡來。

  眾人面面相覷:“現在該怎麼辦?”

  “那就只能我來了。”薛沉嘆了一聲。

  他真的好累,剛打完深淵惡龍呢……都怪沒用的十四頭蛇!等關起來以後每個月打它一頓出氣好了。

  隨著薛沉話音落下,亢陽江上陡然風起,清風自江心處吹拂而來,岸邊人群衣擺飄揚。

  這風來得突然,大家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聽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呼:“你們快看!亢陽龍王顯靈了!”

  其他人聞言,紛紛轉頭看去。

  就見江邊的供桌之上,蠟燭的火焰陡然升騰,爐中的高香亦是火光一閃,白色煙柱衝天而起,幾乎衝入雲霄。

  與此同時,方才參與祭水的修士心間無端生出激越之情,只覺得渾身力量震蕩不已。

  這些都是神君顯靈的跡像,還是特別強烈的感應。

  要知道,亢陽江龍王已經將近二十年來,沒有跟人間有過如此親近的感應了。

  “顯靈了,真的顯靈了!”

  “太好了,亢陽龍王,還是顧念著兩岸生靈啊!”

  張鼎玉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按說他們剛剛祭完江水,這時候能受到感召的應該是司掌亢陽江的龍王沒錯。

  這跡像也確實是亢陽江龍王顯靈的現像。

  但又好像跟以前有些許不同。

  不過眼下所有人都被這喜訊衝昏了頭腦,誰也沒想到去分辨這其中的差別。

  或者說,這時候,他們已經很難分辨出這細微的差別。

  因為顯靈的,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亢陽江龍王沒有錯。

  便有人朝著薛沉作了個揖,說道:“薛同學,多謝您大義出手,不過亢陽龍王已經顯靈,接下來,還是交給我們吧。”

  這倒不是他們過河拆橋。

  而是這本是亢陽江龍王的地盤,早前龍王遲遲不顯靈,他們沒有辦法,現在既然龍王降下神力,那自然由龍王來解決最為合適。

  薛沉雖然修為深厚,但他拜的是伏波龍君,這時候讓薛沉出手,那不是在挑釁亢陽江龍王嘛。

  萬一兩位龍君打起來,那還不得耽誤大事。

  好在,薛沉還沒把伏波君請來,倒也不至於太為難。

  不料薛沉聽完,卻是無語地掃了他們一眼,滿臉寫著疲憊,惆悵地說道:“我也很想交給你們,可惜不行。”

  張鼎玉不解:“為什麼不行?”

  這時畢安已然意識到了什麼,訥訥道:“難道……龍王正位!”

  張鼎玉等人越發茫然,畢安激動地解釋:“諸位有所不知,薛同學就是伏波君本人,也是……天庭新敕封的亢陽江龍王。”

  剛說完,薛沉額頭上冒出兩個玉般的龍角,掌中現出禹王令,轉頭看向大江,目光深深:“是我。”

  張鼎玉:?

  其他人:????????

  亢陽江上的風更大了,狂風吹得新落成的東亢陽大橋輕輕搖晃。

  岸邊,僧人和道士俱是一臉凌亂,僧衣和道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幢幡飛舞,未燒盡的黃紙、紙灰卷向天空。

  但是誰也顧不上了。

  風和水波都在動,時間卻好像靜止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張鼎玉才徐徐回過神來,滿臉恍惚地看著薛沉,一時卻組織不出完整的語言:“你、你……我……你是龍、龍……?”

  “……”薛沉無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道長,你先冷靜一下再說話吧。”

  這麼支離破碎的語言,龍也破解不了啊。

  張鼎玉根本沒注意薛沉說了什麼,他側頭看了一眼薛沉的手,滿腦子都是:龍君拍我肩膀了!我被龍拍過肩膀了?!!

  其他人這時也慢慢恍過神來,與張鼎玉不同,其他人修為沒有那麼深厚,一時間還不能確定薛沉的身份,只痴痴地看著薛沉。

  想靠近,又不敢。

  薛沉卻沒有給他們仔細分辨的機會,他一手牽住簡蘭斯,另一只手拿著禹王令朝著身後的那串魚一揮:“小的們,跟我走。”

  說罷不等眾人反應,縱身一躍,便與簡蘭斯一起,帶著那一串魚一起跳入水中。

  .

  亢陽江入海口,水平面還在不斷上升。

  東亢陽大橋橫跨天塹,連通南北,此時,卻成了風口浪尖。

  所有信息平台都在討論著這場眼看著就要爆發的水患。

  微博首頁幾乎全是與之相關的熱門話題。

  【#大橋鎖龍首#靠靠靠!大家看最新的視頻了嗎?亢陽江的水位好恐怖,感覺隨時要發洪災了!】

  【#大橋鎖龍首#東亢陽大橋這個項目根本就不應該上馬,這下好了,把龍脖子給掐住了,搞不好把兩岸氣數都掐斷了。】

  【鍵盤俠又開始微博治國了?那麼能當初怎麼沒入選項目組呢?東亢陽大橋開通對岸邊城市的經濟和文化交流有多重要,就算你們想不通,多看看文獻不行嗎?】

  【某些人整天就會帶節奏唱衰國家的建設,皮下是什麼玩意真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什麼大橋鎖龍首,我還覺得這是龍門呢,亢陽江的魚通過這道大橋就進入大海,從此海闊天空,這樣說是不是就吉利了?】

  【#大橋鎖龍首#無語,自欺欺人有意思嗎?亢陽江的水都要淹上來了,這是夢裡的龍門吧?】

  【我看到消息,說大江兩岸的城市好像已經進入緊急狀態,准備疏散市民了。】

  【不是吧?真的這麼嚴重了嗎?】

  【呵呵,說這是龍門的,現在就好好祈禱一下,看看有沒有龍來這裡跳一跳,救救兩岸的市民吧。】

  熱門上吵個不停,幾乎全網都在盯著亢陽江的最新消息,就在所有人的心提到了極致的時候,首頁陡然爆出兩個新的話題。

  #東亢陽大橋魚躍龍門#

  #亢陽江白龍入海#

  兩個話題後面都跟著一個紅到發紫的【爆】字。

 

120 正文完▏畢業後我當了龍王。

  浮城大學某男生宿舍裡,大黑蛇身上的鱗片漸漸褪去,變回人類的皮膚,手和腳也恢復如常。

  “變回來了!”鄒維維喜極而泣,“我變回人了!”

  程晗豎起大拇指:“沉哥牛哇!”

  老四陷入深思:“不知道那妖怪現在死了沒?”

  賴顯青很有經驗地攤手:“沒死應該也半死不活了。”

  既然已經恢復了人身,繼續待在男生宿舍裡也不太好,鄒維維便想先行離開,正要開口,就聽程晗突然驚叫了出來:“你們快看微博熱門!有人在亢陽江拍到龍了!”

  其他幾人:???

  大家趕緊拿出手機點開微博,發現不過片刻之間,幾乎全網都在轉發著同一段視頻。

  視頻應該是無人機拍的,一開始是在觀察著亢陽江的水位情況。

  鏡頭從上往下,自東亢陽大橋南端的橋頭開始,慢慢地掠過江面。

  視頻中,亢陽江遼闊磅礡,一望無際,水面上煙波浩渺,岸邊還有幾艘停靠的輪渡。

  在大江的對比之下,輪渡猶如滄海一粟,顯得異常渺小。

  叫人只看一眼,便對這滾滾洪波心生敬畏。

  這便是自遠古時期起,就一直橫亙在南北兩岸人民間的,難以跨越的天塹。

  現在,這大江之上,一座恢弘的大橋橫跨而過,猶如巨龍盤旋在江面上,將三座原本被滔滔江水隔開的城市連接到了一起。

  天塹變坦途。

  但此時此刻,看視頻的人根本沒有心情去欣賞這奇跡般的傑作,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江面。

  水位實在升得太高了,即使不懂這方面知識的普通人,憑著肉眼也能看出這江水有多危險。

  大江洶湧,狂風怒號,雄偉的東亢陽大橋在狂風中輕輕晃動。

  災難,似乎一觸即發。

  每一個觀看視頻的人的心也緊緊揪在了一起,幾乎連呼吸也要停止。

  就在這時,天上突然炸開一道驚雷,大雨倏然而至。

  雨水在江面蕩開層層波紋,波濤滾滾,而後,浩瀚的江心綻開一個巨大的漩渦。

  所有透過鏡頭看到這一幕的人無不一愣,還來不及思考,就見漩渦之中,一條長長的白色生靈破水而出。

  無人機離得有些遠,那生靈速度又快,鏡頭只來得及捕捉到一兩秒的畫面。

  但光這一兩秒已經足夠讓人瘋狂。

  那生靈通體雪白,額端雙角如飛,鋒利的四爪怒張,於水霧中穿梭而過,飛向天際。

  有實時彈幕功能的視頻上這時候已經被彈幕擠滿:

  【#白龍入海#啊啊啊啊!!龍,是龍!!!】

  【#白龍入海#媽媽!你快出來看,這世界上真的有龍!】

  【好漂亮!天哪,我激動得快哭了!】

  【不是吧?這視頻糊得都包漿了,你們確定能看清楚?】

  【摔!每次都這樣!明明現在手機像素都上幾千萬,太空夜景都能拍清楚了,但只要拍神秘生物,畫質就會瞬間回到小靈通時代!】

  【我剛一幀一幀截圖仔細看了,真的是白龍啊!】

  【我朋友圈的大佬也發圈了,說大橋開通,白龍入海,這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祥瑞之兆啊!】

  【那些帶節奏說東亢陽大橋不祥的,睜大你的狗眼看看,白龍都現身了,鎖你爹的龍首呢?】

  【不是……你們好歹把視頻看完吧。】

  【無語,先把視頻看完再發言好嗎?】

  【笑死,這種明顯是特效做出來的視頻,也有人當真?】

  被彈幕提醒,部分中途就忙著截圖發言的網友這才按捺住激動,繼續往下看,就見在白龍飛出之後,後面的彈幕突然全部變成了:

  【????】

  【????????】

  視頻中,白龍破水凌空,遁入雲霄,轉瞬間失去了蹤影,畫面離的大江也暫時回到了最初的空曠,只有大雨還在繼續。

  不過這種空曠只持續了幾秒,片刻後,江心的漩渦再次綻開波濤,然後……飛出一串大小不一,形狀也奇奇怪怪的東西來。

  網友:??

  幾乎每一個看視頻的人看到這裡都忍不住把腦袋湊近了屏幕一點,好把那幾個奇形怪狀的東西看清楚。

  然後,彈幕再次瘋了。

  【啥玩意????】

  【我讀的書少你別騙我!】

  【把我剛才的激動還給我!!!】

  【請把後半段視頻剪掉,我就當沒看到了,謝謝!!】

  【不是,你要說真龍入海有魚跟著我能理解,但是為什麼那些魚那麼奇怪??】

  【魚?你跟我說那是魚?我只是近視,還沒有瞎好嗎?我明明看到青蛙、貝殼和蛇了!】

  【靠,那條蛇是嗨爪嗎?好多頭!】

  【是個屁的嗨爪啦,嗨爪只有九個頭好嗎!我剛數了一下,視頻裡的蛇有十幾個頭!】

  【你們看到最後那只章魚了嗎?好大一只!是克蘇魯吧?!是吧是吧!】

  【前線人民告訴大家,這視頻拍的是真的!我就在江邊的大廈上班,今天一直在看著江面,雖然距離有點遠,但是我親眼看到了,真的有龍飛過大橋,那些奇奇怪怪的魚也是真的!】

  【同江邊人民,我作證我也看到了!】

  【有一說一,我也覺得有點真啊,雖然這些魚的品種很奇怪,但真的不像特效。】

  【真個屁!剛剛有人逐幀截圖看了,這視頻簡直槽多無口好嗎,那些亂七八糟的蛇蚌青蛙就算了,那條龍身上還有個人!!!!這算什麼?龍騎士?咱華夏的龍什麼時候有騎士能騎得了?!】

  【艸(一種植物)還有龍騎士?我瞳孔地震!】

  【我暈了,可是真的很多人看到了啊。】

  【謔!視頻流出,有人拍到那些奇怪的魚蛇在岸邊跟官方的人說話,不過也很糊!!】

  【???難道是道具?】

  【不可能是道具,但我有個想法,今天江水這麼異常,大家看到的會不會是海市蜃樓啊?】

  視頻以看起來非常真實的拍攝角度和畫面,但又極其魔幻的劇情發展和物種,還有大量自稱目睹了現場的江邊人民提供的其他角度的糊視頻,在網絡上引發廣泛討論。

  網友們分成信和不信兩派,逐幀截圖,引經據典,論戰不休。

  浮城大學管理學院某個班群裡也在討論著這件事,不過作為大學生,見多識廣,態度也更謹慎一些。

  浮管2017級班群:

  同學a:【這個做視頻的人好歹查閱點資料吧,哪條龍飛天帶著蚌、蛇、青蛙跟章魚的?】

  同學b:【就是,P兩只雞和狗上去還合理一點,好歹還蹭個雞犬升天的典故。】

  同學c:【等等,你們快看視頻中的魚,裡面那條鯉魚是不是有點眼熟啊?】

  同學d:【艸,那不是我們學校的小胖嗎???這視頻還用了小胖的形像啊???】

  同學a:【小胖出息了啊,都讓人拿去當素材了!】

  同學e:【快上網揭發他!】

  程晗:【…】

  賴顯青:【……】

  老四:【…………】

  鄒維維:【…………………………】

  同學f:【程晗,你們宿舍咋了?怎麼都點點點了?】

  同學g:【還有維維,你們是在加密通話嗎?】

  程晗:【不是,我什麼都不知道。】

  賴顯青:【我什麼都不明白。】

  老四:【你們繼續聊。】

  鄒維維:【再見。】

  男生宿舍中,程晗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這幾個月來,沉哥帶著他們在新世界的大門進進出出,他們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淡定了,無所畏懼了。

  沒想到,在即將畢業之際,沉哥直接一拳把新世界的牆給砸穿了。

  知道真相的他們眼淚掉下來。

  不過網友們的battle沒有持續多久,很快新的話題引爆網絡,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亢陽江恢復暢通#

  【報————亢陽江水面下降了!!!】

  【最新消息!!!白龍飛過東亢陽大橋之後,淤塞的入海口恢復了暢通,現在水面已經在下降了!!】

  【#亢陽江恢復暢通#是真的!江邊人民松了口氣!】

  【我這邊的水位已經降到警戒線下面了,警報解除!!!】

  【所以剛剛飛過大江的真的是龍吧?龍一出現,水患就平了!】

  【大家看報道了嗎?東亢陽大橋宣布正式開通了!雖然儀式從簡,但今天就可以通車了。】

  【這叫儀式從簡嗎?都有真龍現身了,這明明是最隆重的儀式!】

  【真龍現身,祥瑞之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

  亢陽江邊,修行界的人站成一排,齊齊引頸,一臉恍惚地看著大江入海的方向。

  就在剛剛,他們親眼目睹了伏波龍君……不,現在應該叫伏波龍王化出真身,與他的男朋友一起飛過東亢陽大橋,穿過雲霄,飛入東海。

  然後,他帶來的那串小弟們,也紛紛躍出水面,跳過大橋。

  包括那只堵住了橋洞的大章魚,也被薛沉幾拳揍得原地縮小,目測體積應該只剩下原形的十分之一,這才順利從橋洞中掏了出來。

  當然,那章魚就算只剩下十分之一,體型還是十分可觀。

  他們離得這麼遠,也能看得十分清楚……

  不得不說,整個畫面,就讓他們非常的一言難盡。

  作為修士,誰沒聽過魚躍龍門的典故,但是真實看到魚躍大橋入海而去的時候,他們只想……自戳雙目!

  如果可以,他們希望能夠忘記這個畫面,繼續保留對神話傳說的美好想像!

  不知過了多久,畢安的手機響起,好消息頻頻傳來。

  “水位下降了,警報可以解除了!”

  “網上有很多消息,不過大體都是好的,大家都認為這是一個吉兆,情緒受到了很大的鼓舞。”

  “領導決定,東亢陽大橋即刻開通,儀式從簡。”

  僧人和道士們互相祝賀:“太好了!”

  “幸得伏波君相助。”

  “龍王正位,天平地安啊。”

  “接下來,必定風調雨順,真的是太好了。”

  一群人說了一會,才發現玄門泰鬥張鼎玉一直沉默不語,便有人伸手想要去拍他:“張師兄,你怎麼不說話?”

  “別碰貧道!”張鼎玉一個激靈,迅捷無比地一閃身避開那人的手,一臉夢幻,“這是龍王剛剛拍過的肩膀啊!”

  其他人:“……”

  .

  .

  六月畢業季,浮城大學各大學院陸續召開畢業典禮,除了本院的學生,許多家長和親朋也會前來觀禮。

  禮堂前的廣場每天都很熱鬧,形形色色的人員絡繹不絕,其中不乏身份顯貴的,時不時在同學間掀起一陣討論。

  到了管理學院開畢業典禮這天,同學間的討論尤為激烈。

  因為這天來了一群特別奇怪的人。

  對,不是顯貴,但很奇怪。

  浮城大學百年名校,不知舉辦過多少屆的畢業典禮了,還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場面。

  同學們當時就竊竊私語開了。

  “這群是什麼人啊?不是扎著丸子頭就是光頭……”

  “難道是混幫派的?謔,我們有同學是黑幫太子嗎??”

  “不像吧,這些人年紀都挺大的,你看那個,胡子都白了,這個年紀混不動了吧?”

  “我覺得年紀倒還好,不過這些人長得挺慈祥的,你們不覺得嗎?”

  “迷惑?要不是混幫派的,那是什麼組織啊?”

  “不是,你們都沒認出來嗎?那幫光頭是瀾濟寺的和尚啊!”

  一言驚醒夢中人。

  瀾濟寺怎麼說也是本地的著名風景區,許多人都去游玩過,也見過裡面的僧人。

  住持謹一大師還上過本地媒體報道,算是本市小名人。

  因此被這麼一提醒,大部分人都想了起來,沒有想起來的,只要拿出手機搜索一下瀾濟寺的報道,也能看到謹一的照片。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這幫光頭應該都是和尚。

  這樣一來,那些丸子頭也很好猜測了。

  但是,同學們也更迷茫了。

  “什麼情況啊?和尚跟道士來我們畢業典禮干嘛?我們又不是宗教系的。”

  “講道理,宗教系的畢業典禮也沒有這麼多大師去參加好嗎!”

  “原來是出家人啊?換了衣服我都沒認出來,我第一次看到穿T恤牛仔和正裝的和尚道士,真新鮮。”

  “那麼問題來了,這些人到底是來參加誰的畢業典禮的?”

  很快同學們知道了答案。

  引起圍觀的一行人正是張鼎玉為首的玄門道長和謹一大師帶著的僧人。

  新上任的亢陽江龍王薛沉今天開畢業典禮,他們作為仰仗龍王神力的修行人士,還跟龍王有過深厚的革命情誼(?),自然要來給龍王捧場。

  為了不引起太多注意,避免給龍王帶來麻煩,他們都很低調地換了常服。

  可惜發型太顯眼,還是吸引了大眾的目光。

  他們是第一次參加學生的畢業典禮,都不是很熟練,不一會就在青春洋溢的面孔中迷失了方向。

  張鼎玉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攔下了一位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同志你好,請問你知道企業管理專業在哪拍照嗎?”

  那中年男子還挺友好,聞言道:“知道,我就是企業管理的老師,這會正好要過去參加合照,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張鼎玉松了口氣:“那太好了。”

  男子又看了一眼他頭上扎的丸子頭,有些好奇地問:“不知您是哪位同學的親友?”

  張鼎玉臉上露出一絲驕傲:“薛沉同學,不知你認不認識?”

  “原來是薛沉啊!”男子笑道,“巧了,我是他的論文導師。”

  男子只是隨口一說,不料他剛說完,張鼎玉的臉色陡然一變。

  不止是張鼎玉,他身後還“嘩啦”一下冒出來一群人,紛紛用一種奇怪的帶著探究的眼神看著男子。

  男子:?

  張鼎玉一臉激動:“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欒駿主任?”

  “我是叫欒駿,也是管理系的主任,但……”欒駿語氣有些遲疑。

  信息都沒錯,但這個“傳說”用的是不是有點誇張了?還有這群人是哪冒出來的?

  他正不解,就見眼前這群人的眼神紛紛變作敬佩。

  “您就是讓薛同學修改了五十三遍論文的那位欒老師!”

  “您就是讓薛同學罵翟天某罵成了鐵粉的欒老師!”

  “您就是差點把薛同學搞禿的欒老師?”

  “您就是用知識的力量引發了浮城暴雨的欒老師!”

  “厲害啊欒老師!”

  沒錯,新任亢陽江龍王畢業前夕,因熬夜准備答辯,睡眠不足,氣到在浮城下了一場暴雨。

  並且因為每天定時去翟天某微博下面罵,生生罵成了翟天某的鐵粉。

  欒駿:????

  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導師,他是經常讓學生改論文,但還是第一次在畢業典禮上碰到這種情況?

  這些人難道是專門來給薛沉出氣的?

  但也不像,這些人看起來不像要找茬,聽這語氣,甚至帶著敬意??

  還有浮城暴雨關他什麼事?

  欒駿迷茫極了,完全不知道,在他不知情的時候,他在修行界的形像,已經無比高大。

  一個敢讓龍王重寫五十三遍論文,居然還沒有被龍王毆打的老師,比什麼豬婆龍、九頭蛇、深淵惡龍那都厲害多了。

  尊稱一聲“龍師”也不為過啊!

  欒駿暈暈乎乎地領著這群對他莫名尊敬的人往企業管理專業的學生那邊走。

  很快,薛沉班裡的人也注意到了他們的動靜。

  程晗當時就“謔”了一聲,拐了老四胳膊一下:“老四,那不是你女朋友的飼養員嗎?”

  豬婆龍現在還在瀾濟寺裡裝大鱷魚,瀾濟寺的和尚可不就是豬婆龍的飼養員嘛。

  老四:“……”

  他有預感,這段黑歷史將會跟隨他一輩子,說不定死後還會被寫進他的墓志銘。

  網戀害人啊。

  薛沉穿著一身學士服,正美滋滋地跟簡蘭斯拍合照,一轉頭就看到修行界那一大群人。

  中間還簇擁著他的噩夢……啊不,他的導師。

  薛沉當時臉就黑了,走過去無語道:“你們怎麼來了?”

  這些人都沒告訴他要過來。

  張鼎玉作為代表,恭敬地回答:“來給您一個驚喜。”

  薛沉面無表情:“……謝謝你們,驚到了。”

  欒駿看著這群看起來年紀不小的人居然對薛沉畢恭畢敬的,再聯想剛才他們對自己的評價,不禁有些不自在。

  難道自己真的給學生留下了這麼可怕的印像?

  為了挽回一點形像,欒駿想了一下,衝著薛沉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薛同學,其實你學術上還是很有天分的,這樣,我這邊有招研究生,你有沒有興趣?”

  他剛說完,薛沉臉色就是一綠,毫不猶豫地拒絕三連:“不用了,不需要,不客氣,我已經是我們家族學歷最高的了!”

  接著又是一挺胸,一臉凜然,“拒絕學歷內卷,從我做起。”

  欒駿:“……”

  班長的聲音適時傳過來:“同學們,都過來集合,拍合照了。”

  “走走走,拍照去了。”薛沉腳底抹油,迫不及待地就要開溜,被簡蘭斯一把拉住。

  “帽子歪了。”簡蘭斯伸手把他頭上的學士帽扶正,想了一下,又認真道,“等典禮結束,我們是不是應該見家長了?”

  薛沉眼睛彎彎:“那當然。”

  簡蘭斯低下頭,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恭喜畢業,我的小龍王。”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又一次堅強地日更到完結啦!感謝所有一路支持的友友們!有大家訂閱留言鼓勵,才能堅持下來!!

  後面還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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