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模特X木訥翻譯互攻](相關文-煙袋斜街10號)

文案

不善與人交際的齊霽在路邊撿回了超級帥哥胡蔚。

如此耀眼的人被他一搭訕就上手,讓齊霽難能相信。

日積月累的交往中,兩人漸漸對彼此有了特殊的感情。

怎奈,一個對凡事要求純潔與完美的人,與一個從逆境中逃生的人,確實格格不入。

他說,你這個可恥的騙子!

他說,沒人在我積極向上的路上橫加阻攔,只有你,齊霽!

愛情這東西原來如此折磨人,白痴都知道如何開始,卻只有老天爺知道怎麼結束。

★★☆☆☆

平實京味文

老實翻譯撿了落魄模特回家,兩人在同居中漸漸產生感情,交往後經過各種矛盾糾結,冰釋前嫌又走回一起

CP:胡蔚X齊霽

  《美麗奇跡》Act 01 街邊兒撿著的物事兒

  敲完這章節的最後一個字兒,齊霽迴車。抬眼看表,十一點過一刻。不看也就罷了,看完饑餓感頃刻襲來。可這個點兒哪兒還能有吃食?難。

  金毛‘猛男’趴在客廳無聊的咬著棒骨,見齊霽出來,站了起來。齊霽拍拍它的頭,拿了鑰匙出門。

  從樓道裡出來,淅淅瀝瀝落下的雨讓齊霽一驚。好麼,本來說正好散步運動一下,這下兒沒戲了。又給自己偷懶找到了一無比合理的藉口。

  鑽進車裡,那股悶熱讓齊霽特別不舒服,微微放下了車窗,他開始合計哪兒覓食去。想了幾分鍾未果,他發動車子,決定邊走邊看。反正夏天路邊攤不會少。乾淨不幹淨另算,主要能脫離方便麵、掛面、切麵之類的東西那就是幸福。

  他是在那家‘黃記煌’門前停下的。

  雨夜,透明的玻璃門映出燈光,白熾燈的顏色有些昏暗。明顯,這家餐館打烊了。可……

  門口有這麼一畫面:一把格子傘,一個人屁股,一隻貓屁股,這倆蹲在傘下,對著已打烊的黃記煌。那人的身邊還有兩隻旅行箱。

  這……什麼路子?

  齊霽不自覺的把車停了下來。

  現在,畫面就變成了:一把格子傘,一個人屁股,一隻貓屁股,這倆蹲在傘下,對著已打烊的黃記煌。然後相隔十米左右,一輛帕薩特,半個放下的車窗,伸出一張男人好奇的臉。

  齊霽看了足有五分鍾,因為隔得遠,所以聽不大清楚,但他能肯定,那人在跟貓說著什麼。

  不一會兒,貓從傘下走了,齊霽這才看清楚,是一隻黑貓。很消瘦的一隻黑貓。人,仍舊沒動,還是蹲在傘下。

  這是要幹嘛?吃壞了肚子餐廳不給解決就蹲人大門口兒示威?還是在等什麼人?而身邊那兩隻大旅行箱又是怎麼回事兒?出差回來?

  齊霽認真的看著,已然忘記了饑餓。大約又過了十分鍾,貓叼著什麼東西回來了。正巧,雨停了,那人收了傘。

  本來齊霽遠遠觀望覺得蹲在那裡的是個男人,可傘收起來,看得更清楚了,他卻迷茫了。那人有根兒辮子,松鬆散散的扎在腦後。身上是一件暗綠色的Tee,簡單的牛仔褲。因為Tee短,牛仔褲腰低,露出了一截腰。

  男的?還是女的?

  貓放下了嘴裡叼著的東西,還用爪子推了推。那人側過了臉,眯眯笑。眼睛彎彎的形成一道弧度。鼻梁高挺,脣形很翹。

  美人。哦,不對,美男子。

  能確定了,他側過來齊霽能確定了,是個男的。

  有種驚為天人的感覺。齊霽並看不太清楚那個男人,可是他散髮出來的氣質,怎麼說呢,很酷,很不一般。

  齊霽不受控制的下了車,往那一人一貓走去。

  「乖,我真的不吃,你吃吧。」胡蔚蹲在潮濕的地上,又把那條基本沒肉的魚,或者咱乾脆叫魚刺吧,推給了黑貓。

  黑貓虔誠的望著胡蔚,見他不吃,自己也不吃。但其實,它很想吃。

  胡蔚摸了摸黑貓的小腦袋,一聲嘆息。

  還有比自己更背的人嗎?都說點兒背不能賴社會,命苦不能賴政府。可……真的,他就覺得他的背該有人負責。從打離開上一任BF至今,仍舊毫無目的地活著不說,新租的房子還起了糾紛。因為是通過中介公司,胡蔚也沒多想,交了代理費和一個季度的房租他就搬了進去。結果今兒兩撥兒人跟他的房子裡大鬧:一撥兒問你憑什麼租老爺子的房,另一撥兒喊因為那是爸留給我的。顯然牽扯到遺產問題。胡蔚也不知道該向著誰說話,緘默不語的代價就是──兩撥兒只達成了一個共識,先把這人轟出去。

  胡蔚不在乎,本來他就覺得房租高了,下個季度的房款沒著落,索性惦記找中介公司,以欺詐為理由收回房款跟代理費。可……公司沒了。真的就沒了。他下午過去那家大廈,上了十三層,發現不對,沒有了。下樓問保安,人家曰,你不看電視嗎?‘七日’都報道了,他們給查封了。頭兩個月的事兒了吧,查封不久之後我們大廈就把他們請出了寫字樓。

  後來胡蔚回想,其實這事兒可能是註定的。那個小區的名字叫:珍貝。

  嗯,真背!

  貓見胡蔚不吃,自己繃不住了,小心翼翼的啃起魚刺。

  「嗯,吃吧。」胡蔚摸出了一根煙點上,滿腹惆悵。

  現在他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是266毛……這是他僅有的財產了。以前每次路過這條街,這隻流浪的黑貓就跟上來,胡蔚時常給它買個妙鮮包啊罐頭啊什麼的,前天還動了念頭乾脆帶它回家,他養它,名字都想好了,叫小純,可那天他沒看見小純。今兒倒是看見了,但……他已然跟它一樣無家可歸了。

  黑貓小純舔著魚骨頭,時不時抬眼看看胡蔚。

  胡蔚不知道貓通人性不,可他感覺小純是知道他落了難的,要不也不會拿魚刺要分他……

  現在真是沒出路了,唯一可行的就兩條:一,迅速釣上一個靠譜兒的男人。二,打電話給繼母。

  前者他否了是因為他不大想出賣自己,他從不介意花誰的錢哪兒來的錢,可他介意向有錢的那一位低頭;後者否了是因為繼母年初剛剛給他匯款8000,她掙點兒錢也不容易,跟那麼一小城市不說,她後來嫁的那個男的也沒什麼本事。他們沒少起爭執,繼母一罵那男人,那男人就反脣相譏──你兒子有本事成了吧?

  呵呵,精妙的諷刺。是,他胡蔚就是半年多一年混著了,就是自己都養活不起了,就是下鍋的米都沒有了。怎麼地吧?我就是什麼都不要了,金錢地位名譽。對,這都我幹的事兒,怎麼了?因為老子他媽有理!老子覺得什麼都沒勁!怎麼地吧?super model,呵呵,那是什麼東西?你自己當來你自己感受!

  有個攝影師曾嘲諷胡蔚:別拽的二五八萬,你以為你是誰?你不幹,有的是人乾,有的是人搶著乾!

  靠,搶唄,誰覺得舒服誰覺得有勁誰覺得有奔頭誰搶去!老子就把這碗飯扣地上了。別提以後別問將來,我連現在都活不明白了!

  苦悶啊,苦悶無邊啊……

  266解決不了胡蔚今晚的住宿問題,266也同樣解決不了他的饑餓問題。難道自己就跟小純一起睡大街翻垃圾桶?

  手機也快沒錢了,余額不足。

  還有人比我厲害麼?

  「你的貓?」

  一個低沈的聲音打斷了胡蔚亂竄的思緒。他抬頭,看到了齊霽。蹲著,從下往上仰視:那是一個瘦高的男人,戴副眼鏡兒,很有學問的模樣。歲數不大看的出來,估摸跟自己差不多吧?

  黑貓小純也抬頭,機警的盯著陌生人齊霽。

  齊霽看看貓,再看看貓吃完的魚骨頭,咳嗽了一下,「貓……你不能讓它吃垃圾。」

  工作緣故,註定了齊霽是個挺內斂的人,而且跟人交往也不是那麼順暢。你想想啊,一個成天面對文字、面對語言、面對歷史的人……難免乏味枯燥。史學類翻譯麼。說實話,他能下車過來跟胡蔚搭訕都是破天荒的。真的,齊霽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這輩子頭一次什麼東西看進眼裡拔不出來。

  「吃吧,估摸一會兒我也得吃垃圾去。」胡蔚說著閃著眼睛,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兒。真是天上掉下來一餡兒餅,還是他最喜歡的韭菜餡兒──過來搭訕這男的,那種淡漠和與世隔離的感覺……嘖嘖,贊!你怎麼就看著這麼純潔呢?

  胡蔚本以為這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男人,誒媽呀稀奇物種啊,今兒就讓他遇上了!當然,真純假純這還一時半會兒分辨不出來,可人家有姿態啊,姑且就純吧。更幸運的是,從他看著他那樣兒,胡蔚就明白──這男的有邪念。他自己那模樣就差鑲嵌在那人眼珠子裡了。

  「啊?」齊霽一愣。吃垃圾?

  「你傻吧,看不出來我無家可歸?」話挺衝,可胡蔚的語氣低下。

  「無家可歸?」齊霽撓頭。

  「莫名其妙就被房東趕出來了,口袋裡還剩幾毛錢,沒的吃沒的住。」

  「這……那你……真倒霉。」齊霽組織半天語言,就組織出這麼幾個字兒。但其實他內心想說的是──太慘了,別急。我帶你吃飯,沒地方住如果不介意可以先借住我那兒。我家還有隻大狗,特別親人,從不和貓打架。

  「嗯,讓我安靜的倒霉吧。有些事兒是永遠說不清楚的。」胡蔚說的愈發可憐。

  齊霽感覺這是逐客令,潛意思就是:你滾蛋吧。

  「我……」

  「你什麼?」胡蔚摸著黑貓小純,不經意似的問。

  「我也沒吃飯……」

  說完齊霽就後悔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噗嗤一下胡蔚就笑了。這人太好玩兒了吧。

  「你……你別笑……」齊霽越著急越沒法良好表達。

  「好,不笑了,你吃飯去吧。」胡蔚繼續逗貓。

  「那你呢?」說完齊霽又想大嘴巴抽自己。你問的著人家嗎?

  「我?我繼續蹲著唄,也許餓極了就翻翻垃圾桶。」

  齊霽不敢張嘴了,就那麼看著胡蔚。

  「你是想邀請我吃飯吧?」胡蔚不等了,這位你再等也是緘默。

  「啊……是……那個……你別害怕……我就是……我不是壞人……我……」

  「走。」胡蔚站了起來,有點兒暈。餓了一天了,血糖估摸低到了極點。

  胡蔚一起來,黑貓小純也跟了上來,喵喵叫。

  「它可以一起嗎?」胡蔚抱起了貓。

  「成。」齊霽點點頭,很自覺的幫胡蔚拿起了行李。這人站起來怎麼這麼高?肩膀也夠寬的。剛蹲著縮成一團齊霽還以為這位倍兒柔弱。

  開了後備箱往裡放,胡蔚打量著齊霽以及齊霽的車,「誒,一想到能吃飯我特開心,可是想想吃完還要為住哪兒發愁……我真難受。」

  哼哼,小子,車還說得過去嘛,量你經濟基本過關,多我一張嘴不多,小爺我就賴上你了!我正愁無聊吶!

  「啊,你別急……不行……你要是不介意……就……暫時住到我那兒吧。」合上後備箱,齊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趟覓食……離題太遠了吧?這輩子,他頭一次跟男的搭訕成功= =杭航不算,小時候一起玩兒也是杭航推他一把:木頭你幹嘛呢?認識易可風也是易可風換膠片問:喜歡這個廣場?我見你站很久了。媽媽唉,他,齊霽,這輩子第一次跟男的搭訕,居然……馬到功成!

  「住你那兒?你獨居啊?」

  「嗯。是。」

  「那……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沒有……不麻煩。」

  「行吧,那我就不假客氣了。」胡蔚笑,笑得特純潔無瑕。模特這行飯吃下來,胡蔚沒學會別的,學的最深的就是──假。什麼表情什麼姿態都假的渾然天成。

  《美麗奇跡》Act 02 酒囊飯袋

  見過能吃的,沒見過這麼能吃的。見過能喝的,沒見過這麼能喝的。酒肉穿腸過,用這位身上正好──吃的比隔壁那仨胖子還多,身上的肉統共沒二兩。

  早知道不來金鼎軒了,這玩意兒……就說十點之後小吃點心都4.8元一份兒吧,可是可是……

  齊霽發誓,這人要繼續這麼風卷雲涌下去,他就得出去找ATM機了。

  一點兒不誇張,小姐光收空盤子就收了五回不止,這還不包括最早撤下去的正餐盤兒碗兒。

  好麼,弟弟你餓了幾天了?

  胡蔚又吃了一會兒才停下來,用餐巾紙優雅的擦擦嘴,曰:「晚上不能吃太多,對消化不好,七分飽就可以了。」

  齊霽眼珠子差點兒迸出來,七分飽?七分?弟弟唉……你是妖怪嘛?

  「那什麼……」胡蔚抓抓頭,「給小純打包一份你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送佛送到西天。

  「哦,行。小姐……」胡蔚招了招手。

  服務小姐已經有點兒昏昏欲睡。

  「再來一份鳳爪,然後叉燒包兩屜,蝦球一份,哦,還有,蟹黃燒賣也要兩屜吧。」

  小姐點點頭記下,重複一遍走了。心想:還要吃啊?

  「貓……貓吃的了這麼多嘛?」齊霽看著胡蔚。

  「你不了解它,這些對它也就勉強打打牙祭。」胡蔚笑,點上了一顆煙,「我們寄人籬下,有口吃喝就行了。」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人一隻什麼貓?

  齊霽冥思苦想。

  結賬出來,快兩點了。這頓飯吃掉齊霽小四百塊。你要說齊霽不心疼,那是假話。擱平時,他跟杭航梁澤兩夫婦也吃不掉這麼多。杭航是齊霽的發小,開家寵物店,人和善的很,有個‘小媳婦’大名鼎鼎的作家──梁澤。臨開車門,齊霽又偷眼打量了一下胡蔚,比杭航還好看……比梁澤還能吃。吃哪兒去了都?身體曲線一點兒變化沒有,肚子一點兒不鼓脹。嘖嘖,身材好的沒話說。

  車門一開,小純正跟後座兒上玩兒著什麼,玩兒的不亦樂乎,似乎一點兒不介意自己單獨被關車裡。

  「這是玩兒什麼吶?」胡蔚鑽進去,從小純倆爪子間拽出一玩意兒。

  齊霽剛坐好,鑰匙插進鎖孔,就從倒後鏡裡窺見胡蔚手裡那東西──護身符。

  這一瞬間,渾身汗毛倒立。這可不是一般的護身符,這是過年雍和宮求的!齊霽年年雍和宮燒香拜佛,別的不求就求個好伴兒。杭航年年硬著頭皮跟去,不情不願扔倆香錢,半點兒不真摯,可,人家愣是天上掉下來個……林妹妹不能夠,掉一……反正掉一大活人!還挺帥的。要不說這世界沒平等吶。這兩年齊霽去的更勤了。為嘛?本來惦記到30歲還找不著主兒就跟杭航了,誰知道杭航接手一位家裡滿員= =

  「可不敢玩兒這個!」齊霽一把搶回了護身符,規規矩矩又掛車裡了。

  「你信佛?」胡蔚抱著貓窩在後座,「小純乖,到家慢慢吃。」

  「呵呵,信吧。」齊霽將車倒出了停車場。

  「我想找條出路到底有沒有出路,我信佛這有沒有幫助,我試圖接近幸福可什麼是幸福我概念模糊……」

  「什麼歌兒?」齊霽點煙,問。

  「瞎唱的。」胡蔚看著窗外,下過雨的天難得有一絲涼爽,自然風吹在臉上,他笑得有點兒悶。到底有沒有出路?

  進了家門兒,這場災難才真正開始。金毛猛男先是瞅見一陌生人進來,陌生人懷裡還抱了一隻貓,一隻貓也不要緊,要緊的是……香味兒。

  別人進食你看著本身就是種摧殘,‘人’也就罷了,關鍵是隻‘貓’。

  猛男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隻貓大吃大喝,吃你就吃,喝你就喝了,你怎麼能喝我盆兒裡的水?好吧好吧,你個兒小,我不跟你計較,可是……喂喂喂,你有沒有搞錯啊?你叼走我墊子幹嘛?你你你……

  猛男是在做‘撲’這個動作的時候被齊霽按住的,「猛男!」

  一聲呵斥,猛男沒按照原計劃撲出去,可因為使足了力氣,再加上齊霽一掌,很難看的趴地上了。

  「饞了?」胡蔚看見四肢撲倒在地板上的猛男,趕忙拿了一個叉燒包遞過去。

  猛男的眼睛水汪汪的:這個哥哥是好人!

  只可惜……說時遲那時快,小純的爪子一叨,叉燒包落地,再接著一跳,緊跟著一叼,叉燒包入嘴,繼續跳,回到胡蔚懷裡。小純很憤怒,你個死狗,你知不知道我跟他多麼不容易混上一頓飯啊!

  猛男的眼神跟著小純的一系列動作發生變化:先是一亮,繼而一驚,接著木訥,完了憤怒,最後乾瞪眼。

  「猛男,猛男來,看,肉骨頭……」齊霽拍拍大狗的頭,扔了一根狗咬膠給猛男。猛男本想有尊嚴的不接,可是看見小純閃亮亮的眼睛……媽呀這隻瘋貓,不是骨頭都啃吧?於是乎尊嚴就給忘了,搖著尾巴咬上了狗咬膠。

  小純抬眼看看胡蔚,唉,你怎麼搞的?很大一根肉條……沒了……

  「多大了?」胡蔚看著猛男搖著尾巴歡快的啃狗咬膠,問。

  「29了。」齊霽瞅著猛男,以為胡蔚問他呢。

  「啊?」胡蔚一愣。狗活29?那是狗妖吧?

  「嗯,看著不像是吧……呵呵。」

  「不像。」

  「我顯小……」齊霽有些羞澀,「每次去出版社總被問是不是實習的。」

  胡蔚明白了,「我……我是問你那狗……」

  齊霽語塞,這怎麼聽著像罵人?

  「有五歲麼?」

  「……五歲多了。」

  「它叫……猛男?」

  「啊,是……不是我要給它起這麼沒文化的名字哈……那什麼它到家裡來叫什麼都不聽,非得叫猛男才有反應……是以前主人給起的。」這事兒著實困擾齊霽幾個年頭了,想當初猛男半歲來到家裡,為更名問題哥倆沒少鬧矛盾。齊霽怎麼也想不明白,文質彬彬的小孫姑娘怎麼給狗起名叫‘猛男’,更不明白這傻狗怎麼就認這個名兒!

  「挺好的。」胡蔚笑笑,招呼了一聲猛男。猛男聽見就蹭過來了,跟胡蔚一通示好。小純趴墊子上瞪著猛男,很不爽。

  「真的很親人。」胡蔚抬頭,笑。

  「親的吧……有點兒過了。」齊霽苦臉,「上回來了一賊,它陪著人家把家裡值錢東西搬走的,送出去特遠,幸虧門口張大爺給攔住了。」

  「哈哈哈哈哈……不能夠吧?」

  「真事兒……這事兒我們小區盡人皆知……」

  「哈哈哈哈哈……」

  「唉。」

  「我叫胡蔚,還不知道你名字。」胡蔚摸出了煙。

  「胡蔚?」

  「對,蔚藍的蔚。」

  「哦哦,齊霽。」

  「什麼?」

  「我叫齊霽。」

  「是挺奇跡的……」胡蔚皺眉點煙。

  「我媽要給我起這名兒……我也沒辦法。」

  「誒,齊霽。」胡蔚吐出一口煙,「我跟它真可以借住?」

  「啊。行啊,行李不是都搬上來了麼。」齊霽總是不抬頭。

  「哦,那謝啦。」

  「不客氣……你……」

  「嗯?」

  「你……」

  胡蔚摸了摸鼻子,「齊霽你能抬起頭說話麼,你跟我說話好歹得看著我吧?」

  「呃……」齊霽瞅著地板,又盯了幾十秒才抬頭。那張臉一映入眼簾,他又開始緊張。

  「說話啊。」胡蔚覺得齊霽非常神奇。

  「哦……」齊霽在褲兜裡摸著煙,不自覺的就開始左顧右盼,「你多大啊?」

  「24,年底就25了。」

  「哦。」齊霽木訥的點點頭,「做什麼工作?」

  「你猜呢?」胡蔚笑著。

  「……猜不出來。」

  「猜不出來就對了,無業遊民。」

  咳咳,齊霽這一口煙嗆得= =

  胡蔚無意再跟齊霽閒扯下去,今兒跟大街上蹲這麼久也挺累的。齊霽收留他那是必有所圖,圖什麼胡蔚也不是傻子。速戰速決,然後睡覺。

  這麼想著,胡蔚捻滅了煙,起身,伸手拽下了身上的Tee

  齊霽還低著頭呢,腦子也還停在剛那句‘無業遊民’上,這會兒想到一句他認為合適的措辭:「無業遊民也沒關係,不要給社會造成危害就還是好公民。」說完齊霽覺得這句應該看著胡蔚的眼睛說,給他以安慰和鼓勵。未曾想這一抬頭……

  胡蔚正在解褲子扣兒,齊霽那眼睛緊盯著他赤裸的胸膛。愣了。

  超完美的身材。都是人,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不對不對,這不是問題之關鍵,他這麼脫衣服……

  「那什麼……」齊霽噌一下站了起來,「要洗澡是吧……浴室往裡走,啥都齊全……要是沒睡衣,臥室櫃子裡有,左手邊是臥室。」

  胡蔚一愣。哈?

  「我帶猛男遛彎兒去,不用等我,我有鑰匙。」

  胡蔚還沒組織好質疑問出來,齊霽已經給猛男套上了鏈子拉出門了。

  胡蔚站了一會兒,低頭瞅了瞅安然閉目養神的小純。

  莫名其妙!

  與此同時,拉著狗,哦,不對,應該說被狗拉著瘋跑的齊霽那顆心臟啊,撲通撲通跳──可不能犯錯誤,可不能趁人之危。

  齊霽被猛男拉著遛了一大圈兒,足有一個鍾頭。進門,只有玄關的燈亮著。猛男啪嗒啪嗒的踩著步子進去,進去就……平時抱著的小墊子被搶了也就罷了,現在,連它舒適的小沙發也被占領!猛男瞪著小純,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

  齊霽開了客廳的燈,但見倆行李箱都躺著,開著,裡頭沒別的全都是衣服。齊霽湊過去,蹲下,看著……

  翻翻,不是阿瑪尼的襯衫,就是范思哲的褲子。不翻不要緊,翻了發現下面還有鞋盒子,嘖嘖……也不是街邊少年買得起的。

  這……這他該不是誰家孩子鬧脾氣離家出走的吧?

  齊霽苦悶,苦悶的抽了三顆煙,抓抓頭起來,往臥室去也。開了壁燈,果然,大床被霸占了,但是比床被霸占更刺激的是……這人,這人居然裸睡!齊霽手忙腳亂的關了燈出來,滿腦子還是那寬闊的肩、窄細的腰,修長的腿,以及……= =

  胡亂的放下客廳的沙發床,他就進了浴室。

  這……大約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

  《美麗奇跡》Act 2.5 小純與猛男

  猛男受傷害了……深切的傷害。

  此刻,那隻該死的貓安然的躺在它的沙發上,守著它的水盆,枕著它的小墊子!

  猛男在客廳來回溜達三四趟不止了。它想不出來該怎麼辦!那麼巴掌大的一個東西,居然,居然欺負到它這麼一個大塊頭身上來!

  猛男想一巴掌拍死小純,可是猛男怕自己還沒拍著就被那貓爪子抓得面目全非。

  小純一直閉目養神,但耳朵可沒歇著,它聽著那雙肉墊啪啪啪的拍在地板上,聽著那隻蠢狗呼啦呼啦的喘氣聲兒。

  小純就是相上猛男的沙發了,它就是相上它的枕頭了,它就是相上這兒是全屋兒最通風的地方了!是是是,它知道這裡是屬於那隻笨狗的,但已然霸占了,就別想老子再拱手相讓。

  小純在揣測猛男可能爆發的舉動,並制定著反攻計劃。

  你撲,我閃;你拍我,我抓你;你要是敢偷吃我藏在沙發底下的肉包,我就戳你眼睛!

  小純仍舊很不安,這兒不是它的地盤兒,也不是胡蔚的地盤兒。它不知道自己能住多久,但住一天它就要舒服一天!

  忽然,小純捕捉不到肉墊與地板共鳴的聲音了,它機警的睜開眼睛,只見猛男蓄勢待發,前腿抓著地板,後腿蹬著。小純優雅的一跳,猛男已經出發。然後……

  水盆華麗麗的翻了,水毫不留情的灑在了小墊子和小沙發上。

  齊霽正在刷牙,聽見動靜從衛生間出來了。

  但見水灑的哪兒哪兒都是,猛男趴在地板上。

  「又調皮!」齊霽拍了猛男的頭一下,伸手一摸,猛男的地盤兒都濕了,「笨死你算了,今兒睡地板吧。」齊霽說著拎起了猛男的行李,曬陽台上去了。

  猛男淚眼汪汪。那死貓溜的真快。

  待到齊霽回了衛生間,猛男顛著步子尋找小純。不看不要緊,一看很生氣!這隻貓安然的臥在胡蔚身邊,那大黑尾巴搖的萬分哈皮。要知道,猛男長這麼大還沒上過床吶!

  與小純互瞪了幾分鍾,小純露了露獠牙,猛男走了。

  齊霽到客廳規整了一下沙發,躺上去,關了燈。

  似睡非睡間,忽然遭遇一擊。沈重的一擊。

  「你這隻瘋狗!」齊霽簡直崩潰了,猛男居然跳到了它身上。

  猛男很慘的被打了下去,剛想落淚,靈敏的鼻子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很近,近在咫尺。一陣猛嗅,猛男發現了目標──沙發下!

  小純這一宿睡的很不踏實。雖然有軟軟的大床,雖然有胡蔚香香的味道,可是它總不放心它的‘藏品’。

  第二天一早,小純發現自己果然失策了。沒了,啥都沒了。

  死狗,我跟你不共戴天!

  《美麗奇跡》Act 03 孤獨與混亂

  胡蔚是被毒辣的太陽曬起來的,渾身都是細密的汗。窗簾沒拉,灼熱的光線透過玻璃窗直接烘烤著胡蔚。

  他坐起來,身邊的小純喵嗚了一聲。

  胡蔚看看黑貓小純,再看看這間陌生的房間,一時半會兒腦子轉不過來。想了好一會兒,依稀想起了齊霽。

  哦,對,昨天跟一個男人回了家。然後倍兒清純的睡他這兒了。

  齊霽,奇跡。難不成,真遇上奇跡了?

  下床,伸了個懶腰,人還沒怎麼醒過來。裸體走到客廳,正看見齊霽臉上壓著枕頭睡成一團。

  彎腰,拿了茶几上的煙,點燃,又拿起手機看看,十點過一刻。昨天睡下就將近四點了。

  餓,很饑餓。

  胡蔚從打開的行李箱裡拽了一件Tee一條短褲,套上,摸進了廚房。

  大約,這是胡蔚看到的非常另類的一個冰箱。小倒是不小,卻空空如也。冷凍室裡有幾盒冰淇淋,冷藏室裡碼著一排啤酒,再無其他。

  這人,不過日子不吃飯?

  胡蔚叼著煙抽完,開水衝滅,進浴室洗臉漱口,看見齊霽這兒三支牙刷,哪個也沒用,用手刷了。

  把自己收拾停當,胡蔚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衝他笑了一下。又是無聊的一天,開始。

  地安門這一片兒胡蔚不熟悉,就連搬到東直門都是沒倆月的事兒。他轉悠半天了,也沒踅摸著菜市場。去超市?不能夠,兜兒裡就266。正巧身邊路過一大媽,拎著個裝滿青菜的菜籃子。

  「大媽,菜場跟哪兒啊?」

  大媽停腳,「就後面那條胡同裡啊。」

  胡蔚順著大媽手指的方向摸了過去。

  是條商店街,賣肉的賣菜的賣米的一應俱全。

  266,胡蔚買了:二兩香菜,二兩香蔥,一塊姜,一張紫菜,半把蝦皮,一斤餛飩皮,一斤半精肉餡兒。這顯然不夠,可……錢也不夠了。

  溜達回去,進了小區,胡蔚犯暈。

  他拎著紙袋看著成片的樓群,迷路。

  乾了!

  昨兒夜裡過來的,還是坐車逗貓,根本沒記住。

  這可麻煩了,哪兒找齊霽去?電話也沒留啊。不說這個,這頓飯等著下鍋吶,自己的行李、手機、貓……統統都在齊霽家!

  烈日下站了一刻鍾,胡蔚往門衛那兒去了。

  門衛室是個灰房子,裡頭就一張桌子,一電風扇,一搪瓷茶缸,一大爺。

  「大爺。」胡蔚湊近了窗口。

  「誒。小夥子,什麼事兒啊?」大爺頂著老花鏡看向胡蔚。唉這個男娃娃有意思,留這麼長的頭髮。

  「問您一下……」胡蔚組織著語言詢問齊霽,可怎麼能精準概括呢?實話實說,齊霽沒啥大特點,眼鏡?戴的人多了。白?白的人多了。這人還不胖不瘦。昨兒他似乎說到出版社,可胡蔚不知道齊霽跟出版社幹嘛啊──這日上三竿也不見上班的主兒。啊!猛男!!「大爺,猛男……」

  「猛男?猛男又闖禍了?」大爺一激靈,人都立了起來。

  好麼,這是一隻什麼風采的狗哇?

  「不是不是,我問下猛男家怎麼去。他主人齊霽。」

  「啊,齊霽家啊!」大爺喝了口茶,坐下了。

  咳,看來老住戶了,早知道就直接說找齊霽好了。

  胡蔚看著大爺,不曾想大爺半天不說話。

  「大爺?」

  「你是誰啊?」大爺不緊不慢的詢問。

  「我……」盤查啊?

  「我沒見你來過。」

  「我不是壞人。」胡蔚說著拎起紙袋示意自己無害。你見過拎著蔬菜的壞人嘛?

  「我沒說你是壞人。」大爺頓了頓,「齊霽打小兒我看著長大的,他朋友我都見過。」

  胡蔚著急,肉一會兒曬久了不新鮮了。

  「我是他表弟!」

  「啊?」大爺扶了扶眼鏡框,「文慧的親戚?」

  「嗯,是,我姨媽。」

  「哦哦哦哦……她跟國外還挺好的?你別說老齊有出息啊!」

  「哈哈哈,過獎過獎。我昨兒晚上到表哥家的,沒記住樓號,你看,這不買菜回來找不著了嘛。」胡蔚樂。我順著你說唄。胡蔚又想到了陪著賊行竊的猛男……這大爺,也不著調啊,什麼都吐露出來。那賊也笨,搬大件兒身後還尾隨一條狗= =

  胡蔚是順利摸回齊霽家的,他自己給自己留門兒了。門一開,脫鞋進客廳──劍拔弩張。猛男和小純的互瞪很有氣勢= =

  小純看見胡蔚了,喵嗚一聲,蹭了過來。乾留著猛男不知所措。齊霽還在睡,睡的倍兒沈。

  胡蔚低頭摸了摸小純,去了廚房。

  齊霽是聞見香味兒醒過來的,醒了,伸伸胳膊腿兒,渾身不太得勁兒。離開習慣的床,對他來說是種莫大的摧殘。

  是什麼這麼香?這是個問題。

  廚房依稀有聲音傳來。不是人的。貓和狗叫此起彼伏。

  伸手摸過眼鏡兒戴上,齊霽晃晃悠悠往廚房去了。

  踏進廚房,正看到一個圍著灶台的身影。那人的長髮鬆散的綁著,手裡夾著的煙已經燒到了尾部。地上蹲了一隻貓,身邊是目光閃亮的猛男。

  「醒了?」胡蔚聽見聲音,回頭。

  「啊……是。」齊霽直勾勾盯著火上那鍋。

  「你這……」胡蔚瞅著齊霽。

  「嗯?」

  「你這內褲太難看了。」

  齊霽的腦子還木著,聽到這句只是低頭,看。灰色的棉質內褲皺巴巴的貼在身上。視線上移,對上胡蔚的,「呃……」

  看著齊霽慌亂撤退的身影,胡蔚呵呵的笑。這人真挺好玩兒的──這也臉紅?

  上廁所、刷牙洗臉刮鬍子。齊霽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才敢離開衛生間。這輩子頭一次遭人諷刺內褲。丟人!

  出來胡蔚已經在桌邊兒了,餐桌上兩大碗熱騰騰的餛飩,桌下兩隻碗,小純和猛男早開動了。

  「你……包的?」齊霽瞪著那碗熱騰騰個個兒飽滿的餛飩問。

  「吃吧,再放一會兒沒法吃了。」胡蔚拿了勺子,開動。

  「天兒這麼熱……你吃的下?」

  「你吃不下?」胡蔚眼睛一亮,他正發愁自己不夠吃吶!

  「呃……」齊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人家辛辛苦苦忙碌自己不吃太過意不去。

  「沒事兒,少吃點兒,多的撥給我。」胡蔚樂。

  就這樣,齊霽的多半碗餛飩到了胡蔚碗裡。等吃上,齊霽後悔了──人間極品!這苦夏鬧得他好多天沒胃口了,有胃口的時候又都是各類麵條充饑,這會兒冷不丁冒出一人間極品……這份懊惱唉。

  胡蔚美滋滋的吃著,縱使加上齊霽的多半碗也遠遠達不到他的胃部飽和,但,有總比沒有強。

  齊霽很快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饞蟲被勾了出來,雖說不至於到畫餅充饑這會兒也猛灌湯了。好在,湯也美味,足足一大碗灌下去,頂事兒。

  盆兒乾碗兒淨,齊霽點了煙,瞅著胡蔚吃。瞅著瞅著,他的疑慮就都出來了。昨晚覺得他是個離家出走的孩子,這會兒又覺得不像,家裡的大少爺可不該是個往廚房鑽的,鑽的還這麼有學問。

  「你是還想吃麼?」被齊霽盯了數分鍾,胡蔚繃不住了。雖然舍不得分出去餛飩,但是吧……讓人乾瞪眼,尤其是房主幹瞪眼這可不靠譜兒。

  「啊?呃,那個……」

  「你表達能力,有問題?」

  齊霽滿臉效果線。

  「不夠我再……」分你,這詞兒胡蔚說不出,再分他就得餓肚皮了。遂,一咬牙,「不夠我再買點兒給你做一碗?就是……你出錢。我沒錢了。」

  「胡蔚。」齊霽認真的看著胡蔚。

  「嗯?」胡蔚不明所以。

  「問你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

  「啊?私人問題?哦,你問。」胡蔚喝了口湯。

  「你不是離家出走的吧?」

  「什麼?」胡蔚暈。

  「我……我昨天跟猛男回來,瞅見你行李箱開著,我就看了看……」

  「哦。」

  「你說你無業遊民,那什麼……無業遊民買不起這些行頭吧?」

  「呵呵。」

  「還有……你飯做的這麼好吃……也不應該是大少爺……」

  齊霽沒說完就被胡蔚打斷了,「好吃?」

  見胡蔚瞪著眼問,齊霽一愣,「是啊,極品了都!」

  「你再說一遍……」胡蔚不吃了,無比認真的看著齊霽。

  「說……說什麼?」

  「好吃?」

  「好吃啊!」

  胡蔚笑。先是微笑,然後是舒展的笑,接著是綻放的笑。

  「好多年沒聽人說過我做飯好吃了。」胡蔚推開了碗,拿過齊霽扔在餐桌上的煙,點燃,「呵。好多年。」

  齊霽還愣著,搞不清楚狀況。

  「我不是離家出走的,真不是。」胡蔚擺擺手,「現在無業遊民也是真的,沒工作挺長時間了。」

  「以前是……」

  「猜猜看。」

  「廚師?」齊霽認真的看著胡蔚。

  胡蔚差點兒被自己這口煙嗆死= =

  「不是?」

  「不是。」

  「那是?」

  「模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此啊。」

  「嗯。」

  見胡蔚無意多說,齊霽感覺有點兒冷場。煙畢,站了起來,「我帶猛男下去轉悠一圈兒……」

  「哦。」胡蔚剩下那幾個餛飩終究還是沒吃下去,「你去吧,我收拾。」

  「行。」

  「誒。」胡蔚端碗起來往廚房走,又站住了,「遇上門口的看門大爺,你就說我是你表弟。」

  「啊?」

  「剛買菜回來迷路了,他盤查我半天,逼急了我說是你表弟。」

  「呃。」

  「他跟著就跟我說了一大堆,你父母在國外哈?」

  齊霽擦汗,這張大爺……服了。

  「一個人挺孤獨的吧?」胡蔚淡然的笑。

  「……」

  齊霽下樓,猛男拽的他步履蹣跚。

  一個人挺孤獨的吧?

  呵呵,是吧。

  要不然,怎麼會就這麼糊裡糊塗撿個陌生人回家?

  這事兒,齊霽真想不出怎麼跟杭航說。雖然,他就是直覺上認定,胡蔚不是壞人。

  胡蔚叼著煙刷碗,沒吃了的餛飩便宜了小純。看著享受著美食的小純,胡蔚愣了愣。

  好吃啊!

  齊霽說的無比認真。

  胡蔚已經記不清楚最後一個對他說這話的人是誰了。

  年代久遠。

  胡蔚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以前。

  16歲,他就離開了故鄉,來到北京。那時候仿佛覺得這裡可以找到些什麼,夢想或者說將來。讀了兩年的模特學校,就一腳踏進了那個圈子。吃過很多苦,算是熬到出人頭地。但,如果讓胡蔚選他情願自己從未成功過。因為,在那個成功的氛圍下,他丟失了太多,最多的是自我。反而是一腳深一腳淺辛酸摸索的時候,現在想來比較快樂。

  成功的、光鮮亮麗的、鎂光燈閃爍的生活,是胡蔚最不願意去回憶的生活。

  那段生活,台上的日子還算不錯,至少只要按照自己該做的去做就好了,而台下的……

  雜物林立永不停歇的後台、骯髒不堪四處是亂七八糟食物嘔吐物的總統套房、漂亮的妞兒帥氣的凱子三五個人不止湊在一起的性愛派對、成堆的大麻K粉隨手扔開的注射器、口袋裡的錢櫃子裡的名牌時裝……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胡蔚知道,如果自己不離開,在他大放異彩的同時,消耗的就是生命。再不可能二次光臨自己的生命。

  至今,胡蔚不知道是什麼勇氣讓自己義無反顧的放棄了到手的夢想和未來,他就是什麼都不要了,因為他不知道要來幹嘛使。

  然後,都放下之後,胡蔚也沒覺得一切有什麼好轉。他不想回家,他給不出一個交代,他希望能給繼母一份好的生活,可是,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他還是會伸手向她求助。

  然後,他跟過兩個男人,動機他自己也揣測不出,似乎一度他想過要一種平凡的日子也算給自己找個容身之所,然後,事實告訴他,沒有。他想要的日子誰也給不了他,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日子。這不賴別人吧?不賴。他們就是認定他要很多,他們也盡力給他很多,只可惜,胡蔚要的很少,並恰巧是他們給不了的。

  離開最後一個男人是兩個多月前吧,那男人回家看到胡蔚在做飯,很詫異的說,你幹嘛要做,交給傭人就好了。他從身後抱住他的時候,忽然讓他很噁心。那天晚上,胡蔚跟他Say Byebye

  然後就是那場租房風波,然後就是……

  很好吃啊!

  小純喵嗚喵嗚的叫,胡蔚這才發現水已經溢出了水池。

  《美麗奇跡》Act 04

  「胡蔚。」齊霽放下飯碗撂下筷子,看著胡蔚。

  「嗯?」胡蔚叼著排骨,抬頭。

  「排骨很好吃!」

  「好吃你就吃。」

  「……」

  「我覺得小炒牛肉今天發揮的最好,嘿嘿,很久沒做過飯了。」胡蔚繼續津津有味的吃。

  「嗯嗯。」齊霽又抄起了筷子。

  「晚上你想吃啥?」

  「……」

  齊霽咀嚼著,有點兒痛恨自己的性格。怎麼就不能直來直往?這個時候他總是很羡慕二愣子梁澤,雖然他時常說不著調的,但敢於表達的勇氣特別可嘉。

  這是胡蔚落戶齊霽家的第二個禮拜了。每天,胡蔚睜眼基本就是做飯、洗衣服、收拾屋子、發呆、逗貓、遛狗、小憩、睡覺。拜他所賜,齊霽感覺自己過起了有老婆的生活。這很好,很舒適,可是吧……

  胡蔚才24歲,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總是該幹點兒什麼的,而不是一頭扎在家裡。

  這意思不是齊霽嫌棄這位白吃白喝的房客了,喜歡還來不及。雖然,拜胡蔚驚人的食量和考究的生活所賜,齊霽的生活費直線上漲吧,可齊霽沒什麼意見。事實擺在眼前,無論是他還是猛男,生活達到了一前所未有的完滿。齊霽只是覺得,胡蔚這樣一個年紀,這麼渾渾噩噩的過生活非常不著調。

  齊霽比胡蔚大五歲,他清楚的記得,他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是留校做助教的。雖然薪水少的可憐,雖然工作瑣碎無限耽擱時光,雖然每天庸庸碌碌,但!但,他的事業是從這個基點開始的。沒有最初的忍耐學習,就沒有後來的逍遙生活。

  胡蔚對他說,以前做模特。齊霽這個絲毫沒有藝術細胞的主兒,猜測不到那是什麼樣的生活。和很多保守的老年人一樣,齊霽認為那也是混日子。大概錢來得很容易,就不易於鞭策人上進。胡蔚的表現也很能說明問題,他就像很多時下的年輕人一樣,好逸惡勞,有點兒挫折就不能忍受。是的,齊霽認為,胡蔚之所以不去工作了,是因為……受了什麼微不足道的小委屈。

  他想勸勸他。作為一位長者。他甚至想到了易可風。齊霽的朋友易可風是一位攝影師,不知道能不能給胡蔚踅摸著什麼工作。也許最初不是什麼體面的,但至少,不用再這麼遊手好閒。只是,齊霽不知道怎麼開口拜託這位朋友。說是朋友,卻也不那麼簡單,他們在巴黎街頭相遇的時候,齊霽是動心過的。只是當易可風非常淡定的說到自己的BF,齊霽知道自己沒機會入局。是的,這就是齊霽,甭管知難不知難,總愛退。實話實說,齊霽跟易可風認識將近五年了,從未見過易可風口中的這位BF。至於BF是否存在,齊霽並拿不準。可他就是不動,愣是將這份心儀自動轉換成了友情。

  老實說,齊霽現在對自己很莫名其妙。他是一眼看進胡蔚就拔不出來的,也是這輩子破天荒頭一次去跟人搭訕。可後來的進程,非常酷似一部蒙太奇電影──撲朔迷離。齊霽搞不清楚胡蔚的性向= =

  胡蔚是個很標緻的男人,很多生活上的細節啊表現啊,比較偏向於GAY。可是吧……這人又有直男那種特別不拘小節的地兒。好比,早上起床裸體跟家裡行走,好比上過廁所忘記衝水,好比洗過那麼長的頭髮一點兒不打理就睡,好比……很多的好比。總之,他跟他,一點兒火花沒有,就是倆人,住一個房子,每天你好你好,然後一起吃飯。

  齊霽現在很頭疼──這到底是個什麼人?

  「齊霽,齊霽!」胡蔚喊了齊霽幾聲了,這人都回不過神來。這會兒,猛男已經趴桌上吃他的飯了,他居然還無所反應= =

  「齊霽!」胡蔚用筷子敲了一下齊霽的手指。

  「啊?怎麼了?」

  問完,齊霽就瞅見了猛男的惡劣行徑──偷吃。而且是明目張膽的。

  「猛男!」

  「你想什麼吶?」

  「呃……」

  胡蔚撂下了筷子,喝了一口冰鎮啤酒,「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剛你說排骨好吃是想說別的什麼吧?」

  「這……」

  「拜託,哥哥,你能不能一次性說完一整句話?」胡蔚皺臉。

  「沒……沒什麼,我就想說排骨,哈哈,走神了,在想工作上的一些事兒。」齊霽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他覺得,如果冒然說了,大概會傷害胡蔚的自尊心。

  「走神……你真行。」胡蔚起身,進了廚房,拿了一隻新的碗出來,又給齊霽添上了飯,「吃飯最好別想事兒,對消化不好。」

  「誒。」齊霽點點頭,又抬頭,「胡蔚,你是本地人麼?」

  「嗯?」

  「是北京人吧?」

  「不是。」

  「呃……」

  「說話聽不出來是吧?」

  「嗯。」

  「我十六歲就到北京了。」

  「哦……北方人?」

  「對,西安的。」

  「這樣啊……」

  吃過午飯,齊霽進了書房。胡蔚收拾著桌子,小純賴在猛男的沙發上打飽嗝。猛男怕熱,這幾天格外熱,也就不跟小純爭了,就那麼趴在地板上,吐著舌頭。

  胡蔚開了空調,收了盤子進廚房。

  這齊霽讓胡蔚相當的看不透。不是一般看不透,是相當。

  他把他撿回來的時候,胡蔚分明在他眼底讀到了慾望。可是跟他回來,就不是這麼回事兒了。這人對他,完全無動於衷!古今第一人。別的自信胡蔚沒有,但對人的吸引力,他有。男的女的,鮮少有對他不在乎的。可齊霽偏偏就不在乎。裸體走過他身前,齊霽不看,該幹嘛幹嘛;洗澡完,他往床上躺,他把他揪起來給他吹頭髮,目不斜視;在他面前脫衣服,開始齊霽還臉紅一下,後來也坦然接受……這人,到底直的彎的?

  胡蔚的性取向可以套用一句廣告詞──一切皆有可能。他不挑。男的也罷女的也行,做爽了就可以。他沒啥特定目標,只是厭煩一點兒女人的糾纏。以前混在那圈子裡,折騰的都索然無味了,儼然想不出還有什麼不能折騰的。後來選男人比較多是因為可以更瘋,可以不負責任,可以好和好散,並,男人總歸比較了解男人,男人總歸不會玩兒出人命= =

  可是這個齊霽吧……

  根據胡蔚這些時日的觀察,大約就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單身男人。看看他從事的工作──史學類翻譯。多麼沒有情調,多麼枯燥,多麼耗費腦細胞。這個按部就班兢兢業業的男人,雖然29歲還是單身,可估計也是工作耽誤的。大概到了差不多的時候,相個親結個婚一輩子大抵也就那麼過去了。無風無浪,自在安逸。只是,那時候,他為什麼從他眼底讀出了慾望?他為什麼過來跟他搭訕?他為什麼帶他回家?他為什麼縱容他白吃白喝?是對社會的責任?

  胡蔚很迷茫。

  不過,迷茫歸迷茫,胡蔚也沒覺得哪兒不好。這一個多禮拜落戶在齊霽家,是他最安逸的時光。每天什麼都不用想,就是隨心所欲的愛幹什麼幹什麼。然後,每次出門買菜都很有幹勁兒──有人等著他回來,有人惦記著他的飯菜。

  胡蔚對父親的印象已經開始模糊了。他十四歲的時候,父親因為一場車禍過世。按說,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四年,很多記憶是不可磨滅的。但,在胡蔚這裡就是愈發的不清晰。他對於父親的記憶總源於母親。

  胡蔚的母親是在他八歲的時候離開家裡的,她臨走前,給胡蔚做了一頓飯。她問,好吃麼;胡蔚答,不好吃。母親曰,媽媽要走了,去跟一個會誇我做飯好吃的人在一起。胡蔚在後來的很多年裡,都覺得是自己推走了媽媽。直到漸漸長大,由繼母口中聽到事實:你爸爸那麼厲害的大廚,回到家裡是從不做飯的。不做飯也就罷了,他還總是挑剔別人做的飯菜。胡蔚問,所以我媽媽走了?繼母答曰,是,所以她走了,她也沒錯吧,她只是想要一個丈夫誇誇自己的廚藝。胡蔚曰,可她做飯真的很難吃。繼母就笑。而後,胡蔚問,媽,那你為什麼不走?繼母曰,我不在意他的挑剔,他挑剔我就改進。

  胡蔚跟繼母的關係非常好。她嫁到她家的時候不過30歲,沒有生養自己的孩子,對胡蔚關懷的無微不至。後來胡蔚的父親過世,繼母改嫁就一個條件,得帶上我前夫的兒子。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吧,繼母多年都在守寡,後來嫁給了那個男人,一個沒什麼出息每天喝兩口小酒的男人。

  胡蔚離開家的時候,一半是自願一半是迫不得已。他越長大越明白,自己留在繼母身邊,是她最大的不幸。少小離家老大回。胡蔚至今都沒有回去過。沒有臉面,他不知道自己到北京究竟是幹嘛來的。胡蔚曾經得到過很多,那時候也時常給繼母錢,繼母很高興,卻對他說,你自己留著用吧,媽都不缺,你自己把日子過好,媽最高興。他辜負了她。而當他口袋裡只剩幾毛錢的時候,他求助於她,她也並未苛責,她說,沒關係,人都有起伏跌宕,日子過好就可以了。

  媽,可什麼日子算好日子?

  廚房規整乾淨,胡蔚洗了手出來。

  往沙發上一躺,抬頭看著天花板,胡蔚想小憩一下,卻怎麼都睡不著。

  「誒。」伸出半個腦袋,胡蔚看著齊霽的背影。

  齊霽正思索一個詞彙這麼翻譯是不是得當,一下給驚著了。

  「有書麼,找兩本給我看看。」

  「書?」

  「嗯,有意思的。」

  「呃……你喜歡什麼樣兒的?」

  「都行,有意思的就行。」

  「我這兒……都史學方面的書。」

  「靠。」

  「啊!給你這個吧!」齊霽起身,往書架處走,「這個很值得一看,雖然比較艱澀,但是……對人很有啟發。」

  「哦?」

  胡蔚看了看書名《尋》。作者梁澤。

  一整個下午,胡蔚都在看這本書。

  這書理解起來確實有些困難,但是從中受到的啟發匪淺。

  胡蔚選出了兩句話記錄在小本本上。

  ──人生是一本錯誤百出的書,沒有修訂再版的機會。所以,繼續寫吧,至少你還寫下了。

  ──這個混沌世界,至少有一個地方你可以控制,那就是,你的心。

  胡蔚鮮少會去讀書,他沒讀過太多的書,可他……還是有閱讀慾望的。

  《美麗奇跡》Act 05 新工作──管家?

  「我回來了」。

  胡蔚開門進來,小純跟猛男倆賽跑似的撲了上來。第一個到壘的是猛男,這一撲要不是胡蔚有所設防,足以將他再撲出門外= =

  小純敗北,又急了,尾巴一耷拉,掉頭就走。

  「小純……」胡蔚趕緊上去哄。這隻貓脾氣極差極愛吃醋……

  胡蔚一邊往下拽tee一邊追小純。

  小純感覺到被重視了,抬頭看看胡蔚,身子立起來抱住胡蔚的腿。胡蔚一撈,大手就把小純帶到了懷裡。

  這七月底的天兒熱啊,胡蔚剛打完球更熱,小純一身毛N熱。可二位還是相親相愛。

  猛男這會兒不是滋味兒了,明明它第一個去迎接的,現在倒是好,人倆你儂我儂,不帶它!

  猛男也熱,猛男最討厭夏天,結果這偏偏還是猛男經歷過的最最難熬的一個夏天──失寵。以前家裡就齊霽跟它倆,齊霽不時常跟它玩兒猛男也不覺得什麼。現在來了新房客胡蔚跟小純,猛男不幹了!你瞅瞅人家,嘖嘖,天天都一起玩兒。

  遂,這隻笨狗在心理極度不平衡的狀態下奔著書房去了,腦袋一拱,門開,吠。

  齊霽最近很煩躁,他的工作時間總出意外:不是猛男莫名抽瘋,就是胡蔚動輒騷擾,再要不就是小純玩兒紙。

  小純玩兒紙是個高手,時不時就拖著衛生紙一路過來,喵嗚一聲,齊霽就能看到從衛生間蔓延過來的手紙= =

  「笨狗!出去!一會兒帶你玩兒!」

  猛男不動,大眼睛瞪著齊霽。

  「出去!不出去我毆打你!」

  猛男仍舊紋絲未動。

  二位就這麼互看了三分鍾,猛男一蹲,大尾巴撲騰撲騰打地面。

  猛男沒趕走,倒是把胡蔚跟小純招過來了。

  「還忙吶?」

  小純縮在胡蔚胸口,還在鄙視猛男。

  「又去打球了?」

  齊霽一看胡蔚這裝扮就知道他幹嘛去了──光著膀子,一身汗,大短褲,白襪子。

  「嗯,是,但是太熱了,這不一會兒就上來了。」

  齊霽所在的這個小區很舊,還是他爹當年分的房,杭航家在隔壁樓,租出去不少年了。樓下有個籃球場,這會兒暑假了,院兒裡孩子都放假,胡蔚頭些天從樓上看見樓下一幫孩子打籃球,然後他就也去了。齊霽每每從客廳窗口看出去,都覺得胡蔚像個孩子王。

  「哦,是熱,洗洗去吧。」

  「那個……」胡蔚沒離開的意思。

  「嗯?」齊霽按了存盤,顯然,他一時半會兒沒法回到工作中。

  「問你要點兒錢。」胡蔚看著齊霽。

  「沒錢買菜了?」

  「……想給小純買點兒浴液,總用狗的……」

  「呃。」

  「還想買點兒小玩意兒啥的給它,要不它總跟猛男搶。」

  齊霽點了顆煙,沒吭聲,拉開抽屜,拿了個信封出來。胡蔚看見很多粉色紙張邊沿。

  「喏。」齊霽遞給了胡蔚一摞錢。

  「給我這麼多幹嘛?」胡蔚捏著那摞錢,感覺大約有兩千左右吧。

  「那個……有1500是給你的,剩下的給小純買點兒浴液啊玩意兒什麼的吧。」

  「給我?平白給我錢幹嘛?」

  「就……你每天做飯打掃什麼的……」

  「這也給工資?」

  「算吧。也挺辛苦的。」

  「哦。」

  「以後每個月頭我拿給你,這是這個月的,那什麼……你也有朋友什麼的吧,可以跟他們出去玩玩兒……別老悶在家裡。」

  「沒,我沒朋友。」

  「……」

  「確實沒有。」

  「那你也總有要用錢的地兒吧?」

  「我想想,那你這個意思是,包吃包住,額外1500一個月,我給你當管家?」

  「少啊?」齊霽撓頭。

  「沒,待遇挺好了,呵呵。」胡蔚把錢扔口袋裡,抱著小純出去了。

  1500。胡蔚笑了笑。原來他還能給人當管家。行,沒一無是處。

  可以跟朋友出去玩玩兒。

  胡蔚收不住笑了,1500,酒錢都不夠。而且,那些朋友,他從沒想過再見。

  洗了個澡,胡蔚換了衣服,推開書房門,猛男還在,仰躺在地板上睡大覺。

  「你們這兒附近有寵物店嘛?」

  這一問齊霽傻了。有,怎麼能夠沒有呢?杭航的寵物店就在煙袋斜街。可是吧……

  胡蔚到齊霽這兒快一個月了,期間杭航夫婦約過飯局,可那時候齊霽正津津有味的吃著藕盒兒兒。藕盒兒兒不是關鍵,不知道怎麼解釋才是關鍵。齊霽能想到,如果他告訴杭航自己街邊兒撿了一男的回來……杭航估摸得給他腦袋幾下兒。猛男也沒帶過去洗澡,胡蔚給猛男洗了,還是一禮拜兩次= =

  「喂,跟你說話吶!」

  「……有,就出院兒走胡同過去,煙袋斜街有一家。」齊霽開竅兒了,反正胡蔚自己去,又是給貓買東西,他怕啥東窗事發?

  「成,那我去了。」

  「行。」

  「誒,猛男要給買啥麼?」

  「不用,都不缺。」

  「嗯。」

  「你去吧。」

  「你不一起?」

  「呃。」

  這不哪壺不開提哪壺嘛!齊霽差點兒翻白眼兒死過去。他,帶著胡蔚,往杭航那兒去?他吃擰了啊!

  「不去?」

  「不了,進度本來就不快。」

  「哦,好。那晚上想吃什麼?」

  「你看著來吧。」

  「成。」

  胡蔚出了門,下午三點多,路上基本沒什麼人。一是工作時間,二是天兒太熱,下火似的。

  雙手插口袋,摸著那兜兒裡的粉紅毛主席,胡蔚心裡還是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兒。靠著別人吃飯的主兒,開飯總要晚一些。他惦記給小純買點兒什麼很久了,今兒這個‘自然而然’的說,其實醞釀了得一個禮拜──不知道怎麼開口。

  胡蔚很少開口問別人要錢,唯一一個可以要的就是繼母了,那也鮮少開口。跟什麼人一起,胡蔚也犯不上張金口,都是‘金主’很大方的扔給他。

  齊霽,是個怪人。

  跟齊霽生活的這不到一個月,胡蔚深有體會。

  客廳茶几上有個盒子,木頭的,裡面總有散錢。胡蔚用那些散錢買菜做飯,每次拿了沒了,第二天又冒出來。冰箱裡的東西開始多了,吃喝您隨意。去超市也是想要什麼就扔進購物車,價格貴了齊霽也只是皺皺眉,啥也不說。

  胡蔚時常在觀察齊霽。他給人的感覺就是──與世無爭,活脫脫一個隱者。他大約也不是很有錢,但至少不缺,每天窩在書房好幾個鍾頭,翻著資料啊字典啊,稀裡嘩啦把文字變來變去。出門很少,回來一般手裡拎著書。

  齊霽是胡蔚從未接觸過的一類人。但,胡蔚覺得,待在他身邊特別舒服。這麼多年,總是獨來獨往,要不就是酒肉朋友。認識齊霽,胡蔚忽然有了一種感覺──似乎多了一個哥哥。還是個安靜的一點兒不事兒的特別具有修養的哥哥。

  可,這平白無故的,算啥啊?

  管家?管家。

  到煙袋斜街,胡蔚不認識也能認識,碩大一個牌樓,一看就是剛翻新過。上書四個大字──煙袋斜街。

  胡蔚一路走一路看,各種店鋪林立,賣啥的都有。

  寵物店很好找。就一家。門口釘著門牌:煙袋斜街10號。

  這地址……挺人品。

  推門,是個小院兒,碎石子甬道邊兒有一套鐵藝桌椅,大樹很古老枝繁葉茂,遮住了毒辣的陽光,環境挺贊。

  進到店裡,寬敞明亮井井有條,收銀台後頭坐著一男的,正劈裡啪啦的打字。

  梁澤聽見門口風鈴響了,無奈手裡這句話沒敲完,遂沒抬頭。這會兒打了一個句號,存盤,抬頭看。

  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媽媽唉,哪兒來這麼一帥哥?比他們家店主還帥!就是……你說你好麼泱泱留個這麼長頭髮幹嘛?

  「想買點兒貓咪的玩具,還有浴液。」胡蔚踅摸著貨架,看了梁澤一眼。

  挺精神一小夥子,開口笑那牙齒真白!

  「哦,有,有!」

  梁澤從收銀台後出來,往貨架那兒去。杭航去上貨了,留他看店。盈盈在給寵物剪毛,準備室呢。

  「有小皮耗子、麻繩編的耗子、逗貓棒、小球兒、磨爪板……那邊兒還有貓爬架!」梁澤賠笑介紹。

  「皮耗子跟麻繩這個有什麼區別?」胡蔚一手抓著一個問。

  梁澤一愣,這問題,真有水平= =

  「全看貓咪自己的喜好……」

  「那我們家貓會喜歡什麼?」

  「這我怎麼可能知道啊!」梁澤暈,「麻繩的可以磨牙;皮的是兔皮做的,氣味兒比較受貓咪歡迎。」

  「哦……」胡蔚點點頭,「那就一樣一個吧。」

  「您最好多買兩個,這個屬於消耗品。是住附近麼?要附近沒事兒,先買一樣一個試試看,以後喜歡哪個再過來拿。」

  「是,不遠,成。」

  「您愛跟貓玩兒麼?要喜歡買個逗貓棒吧!」梁澤繼續推銷。

  「這個怎麼玩兒?」

  「就這樣兒,就來回搖晃。」

  「貓呢?抓?」

  「是啊!」

  「我們家小純沒這麼弱智。」

  梁澤崩潰,「你太神奇了!你咋知道你家貓不喜歡逗貓棒!」

  「多弱智啊!」

  「那是你看,你是貓嘛!」

  這句,很有水平,胡蔚瞠目結舌。

  「那我買了它要不喜歡怎麼辦?」

  「你抱來,我給你逗!!」

  「……得,給我也裝上一個。」

  「以前您養過貓麼?」

  「沒,頭一回,還是撿回來的。」

  梁澤轉轉眼珠,行,這位屬於‘頂級顧客’。用杭航話講,需要大力忽悠。

  「那多買些吧,花樣兒多點兒,看看貓咪喜歡什麼,以後再按需求購買!」

  胡蔚點點頭,「這主意挺好。」

  「是,也不貴,都是消耗品。」

  「哦,行。」

  「其實最想給您推薦的是貓爬架。」

  「那是什麼?」胡蔚一頭霧水。

  「就這個,您過來看。」梁澤指導胡蔚往裡走,「這個貓咪可以在家裡更有樂趣。」

  「這麼大?」

  「對!活動空間充裕,還有迷你小房子可以休息!!」

  「這……這麼多種樣子……」

  「是,有普通的,有豪華的。豪華的就大!」

  「都多錢啊?」

  「普通的300500的都有,好一些的600900之間,這個!」梁澤指著最高大那個說,「超豪華,現在特價1200!」

  「哦……」

  「您家貓什麼體型?好動麼?」

  「不大,挺好動的。」

  「那600這個怎麼樣?」

  隨著梁澤一通推銷,胡蔚買了一堆,價格不菲= =

  「你家遠麼?要不要幫著送貨?」

  「哦?能送貨?」

  「嗯嗯,附近都管。」

  「那太好了,我就不拿了,我給你寫個地址。」

  「成!店主回來我就給您送過去。」

  胡蔚自打上次丟了,就長記性了,不但記住住哪兒,連地址都倒背如流。梁澤遞過來紙筆,胡蔚刷刷寫。

  「還真不遠!我一朋友就住這個小區!」

  「哈哈,是麼,那行,我走了,等您給送。」

  「行!」

  梁澤揮手跟胡蔚告別,心裡美滋滋的──店主一定誇他!

  送胡蔚出院門,梁澤伸了伸懶腰。

  「你站那兒幹嘛吶?」杭航的車駛進了後院,剛下來往前頭走就看見梁澤立在前院兒門口。

  「帥哥!」

  梁澤這一嗓子嚇了剛走出幾步的胡蔚一跳,回頭,看見剛賣他東西那男的衝另一個男的奔去。沒事兒瞎喊啥,胡蔚皺眉。他還以為叫他呢。

  「你站咱大門口兒幹嘛呢?」

  「我給你說,我剛給你忽悠一個大買賣!」梁澤樂不可支。

  「哦?」

  「一男的過來買貓咪用品,我忽悠了七百多!」

  「是嘛?」杭航笑,摸了摸梁澤的頭。

  「童叟無欺!能忽悠的全忽悠了,他不想買逗貓棒,說貓咪不喜歡,我說不喜歡你抱來我給你逗!」

  「……你……」

  「我怎麼了?」

  「服了。」

  「對了,這他地址,我去送?你先歇著?」

  杭航拿過去一看……

  「這不是齊霽家嘛!」

  《美麗奇跡》Act 06 泥鰍鑽豆腐

  胡蔚七點多才開始做晚飯。熱,太熱,要不是怕再往後拖恐怕就不做了,他還能滲的更晚。

  今天也是四個菜一個湯,仍舊都是大分量的。

  鼓搗到這會兒八點多了,牛腩還在火上燉著,越爛越香。抬手掀起砂鍋蓋子,扔進去西紅柿,胡蔚的手機震動起來。

  掏出來一看:芬姐。

  胡蔚瞪著手機,手指動動還是給按了。

  那句對不起,他情願爛在心裡。

  鐺鐺鐺的切菜,胡蔚有些煩躁。不知道是因為廚房蒸鍋一樣的溫度,還是剛才的那通電話。

  洗了點兒葡萄,沒想到擠破一個,汁液一下就噴到了白色的tee上。

  胡蔚低聲罵了一句,繼續洗完,脫了tee扔進了洗衣機。

  齊霽結束工作從書房出來,抻抻胳膊腿兒,肩膀酸疼。杭航下午給他來了個電話,也沒啥實質性內容,就問幹嘛呢,沒中暑吧,家裡空調沒問題吧,別瞎跑,去書店不差這兩天,等等等……齊霽時常懊惱,這麼大了還得勞煩杭航替他操心。他是跟他說了別操心的,可沒用,自己劣跡斑斑──幾次生病都不在意,最後都鬧到……用杭航話說:差點兒死家裡臭了= =

  「葡萄。」胡蔚正從廚房出來,「吃點兒吧,挺甜的,開飯還得有一會兒。」

  齊霽沒去看那盆水靈靈的葡萄,倒是盯著胡蔚胸前那兩顆葡萄看。小小的,圓圓的,淺色的,誘人的。

  廢!大熱天兒的居然還有……這方面的想法。丟人!

  「誒你這個人怎麼一天到晚走神兒啊?走路摔跟頭嗎?」胡蔚無奈,把一盆葡萄撂在了茶几上。

  齊霽還在盯著那‘葡萄’看。

  胡蔚可算出了蒸籠廚房了,往沙發上一窩,吹著冷氣,下手抓葡萄。

  齊霽的視線上移了,移動到胡蔚的脣,看那兩片脣張開、合上、張開、合上,偶爾還能窺見那靈巧的舌頭。

  「你傻了?真服了你,就跟你說別整天對著方塊字兒,畫圈兒的也別盯。小純,吃葡萄!」胡蔚往猛男的食盆裡扔了幾顆葡萄,又去招呼小純。

  「晚上我燉了牛腩,用西紅柿燉的,應該比較清淡。這天兒鬧得人食慾都低下。」

  「是,性慾都低下。」齊霽重複。

  「什嗎?」胡蔚一愣。

  這一聲叫拉回了齊霽的思緒。

  「你剛說什麼?」胡蔚非常不能夠信任自己的耳朵,齊霽剛說了──性慾?

  「啊?我剛說什麼了?」因為是無意識的,齊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剛說了什麼。

  「你剛說性慾低下。」

  齊霽那臉,在耳朵捕捉到這句話的同時就紅到了耳朵根兒。

  「誒,你有性慾麼?」胡蔚吃著葡萄,越看齊霽越逗。這也臉紅?

  齊霽腦袋耷拉著,往飲水機去了,權當沒聽見。

  「葡萄想著吃,我繼續做飯去。」一這樣兒胡蔚一般就不逗了。這人臉皮太薄。跟窗戶紙似的,一捅就漏。

  聽著胡蔚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往廚房去,確認那人進去了,齊霽才抬頭。臉跟發燒似的。

  有性慾麼?

  有。

  可光有管個P用?

  二十九歲一人了……還是一個處男= =

  猛男從地上起來了,客廳溜達兩圈兒,換了個地兒再次趴下。

  齊霽接了一大杯冰水,一口氣灌下去,坐到了沙發上。點煙,看看煙灰缸裡的葡萄皮,再看看盆兒裡葡萄。嘴不受控制的念叨: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念了煙都快燒了大半截,大腦冷靜多了。

  他確認,剛自己對著胡蔚……發情來著。

  抽了兩顆煙,齊霽還是覺得心裡忽悠忽悠的,硬著頭皮去書房找了本兒書出來──叔本華《悲喜人生》。

  字兒,是字兒,可是看了N久,老是那幾個字兒,讀不下去!

  直到胡蔚招呼一聲,「洗手,吃飯了!」齊霽才算得救。

  胡蔚端了菜出來,一腦門兒的汗。短褲幾乎貼到了腿上。

  「你洗洗吧,涼快一下再吃,我盛飯碼桌子。」

  「成,我是得衝一個。」

  齊霽碼放碗筷,盛了兩碗米飯晾著。給猛男盛了幾塊牛腩,給小純夾了幾筷子魚,冷氣又調低了幾度,剛點上煙,門鈴響了。

  「誒,你說是不是地址恰巧寫錯了?」梁澤抱著一堆貓咪用品,瞅著杭航,「你那狗罐頭什麼的沈不沈?」

  「不沈。恰巧?也忒巧了吧?」杭航看了眼梁澤,繼續按門鈴,「下午我說過來看看他,他那個驚慌樣兒我就知道有鬼。」

  「有鬼?是有人啊,你咋說人是鬼?」

  杭航無奈。

  齊霽一拉開門就傻了,隔著防盜門的紗窗,看杭航和梁澤一清二楚。再看看倆人手裡的一堆東西……他非常後悔上次街道報名換門他沒換──沒有門鏡!

  胡蔚是拎著菜回來的,齊霽還以為他沒找著杭航的寵物店,好麼,原來是送貨!不對,不對,送貨他倆都來幹嘛?更不對,下午杭航還打了電話!

  這……

  「開門啊,熱傻了?」杭航瞅著齊霽。以他對他將近30年的認識──這人,沒有貓膩都新鮮!好麼,家裡多個大活人?

  喵嗚,汪汪,一貓一狗都在叫。

  齊霽開了門,今兒……也就這樣兒了。絕對跛腳馬上戰場──有死無活。

  「呦,一桌子菜!」梁澤一進門眼睛先落飯桌上了。放下手裡的東西,三兩步湊了上去,「真棒!」

  「裝架子去。」杭航無奈,這人……

  「哦……誒!」梁澤換鞋,拖了貓爬架的箱子往裡走,「那咱還出去吃飯麼?」

  杭航流汗。

  「天兒熱哈。」齊霽說。

  「杭航你們倆喝飲料嗎?」齊霽說。

  「你看怎麼你們還親自送過來。」齊霽說。

  「吃飯了麼?還沒是吧?」齊霽說。

  「上禮拜公交車爆炸了。」齊霽說。

  「水費又要漲了。」齊霽說。

  「杭航你今天這襯衫挺好看的。」齊霽說。

  打字機上的鍵盤──橫豎不成話。

  「你想問什麼,你問吧。」齊霽放棄負隅頑抗。

  「你陳述吧。」杭航有預感,他今兒估計得被齊霽氣死過去。

  齊霽抓頭,看梁澤。梁澤絲毫聞不見詭異的氣息,裝架子裝的特哈皮。

  「猛男,罐頭!」杭航等著齊霽組織語言,拿了開罐器給猛男開罐頭。

  猛男見了杭航很歡實──終於又有人愛我了!

  「這個事情吧,是這樣的……隨著……」

  「改革開放的春風?」杭航抬眼皮。

  「呃。」

  「少給我來這一套!」

  齊霽沒轍,只得用非常樸實的語言,原原本本的陳述了一下與胡蔚同志的開始、發展、經過、結局。

  梁澤一邊聽著,一邊鼓搗那貓爬架,聽完就一句話:「帥哥,我每月給你兩千,包吃包住,你能給我做飯嘛?」

  收到一句回答:我給你四千,你來。

  杭航與齊霽四目相望,問:「那位落難王子人呢?」

  似乎就是想用事實回答他,胡蔚正巧洗完出來。

  這個出來,很勁爆:裸體的。

  胡蔚從沒有帶換洗衣服進浴室的習慣,都是洗完裸著進臥室換。

  看見了,都看見了,三雙眼睛六隻眼球。

  胡蔚一點兒不在意,以前跟後台,誰不裸著?誰怕看?

  就是他覺得不打招呼不合適,「你們好。」而後轉身進了臥室。

  梁澤:身材真好!

  杭航:……

  齊霽:……

  「是送貨的是吧?」胡蔚套了條棉麻短褲出來,仍舊光著膀子,「辛苦。」

  齊霽的頭基本抬不起來了,很可能永久性抬不起來,「那什麼……我朋友杭航,他朋友梁澤。」

  「哦,你們認識啊。」胡蔚理著頭髮。

  「是,可熟了!下午都不知道你跟齊霽一起!百年好合!」

  「哈?」胡蔚僵住。

  「帥哥!你也祝福一下啊!」

  杭航也想把腦袋摘下來了,這個梁澤聽半天都聽什麼吶!

  「他這人平時不認生。」梁澤拍拍杭航的肩膀,「帥哥是開朗的人!」

  胡蔚還是暈。這兩位……

  杭航的脖子恢復了功能,抬頭看著胡蔚,「你好,齊霽的發小兒,這是我BF梁澤。」杭航起立,誒媽呀,這人……可不矮。比自己得高個五公分。不過那也不懼,先給你個下馬威!我們是一圈兒人。

  「哦……哦哦哦哦哦……幸會。胡蔚,齊霽房客。」胡蔚伸出了手。

  呦呵,可以啊,很鎮定嘛!

  「那什麼,一起吃飯吧。」齊霽往餐桌那兒去,他聞見硝煙味兒了。這個杭航,幹嘛那麼介紹啊,需要那麼直白嘛!你不是存心嚇人嘛!

  胡蔚沒說話,又進了廚房,開火,繼續弄倆菜。來了兩頭狼,分食兒。

  「他怎麼又進去了?」梁澤第一個坐到桌邊兒,「這麼多還做?」

  「……他……能吃。」齊霽擦擦額頭的汗。

  飯桌兒上大家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胡蔚知道梁澤就是那本《尋》的作者後,誇讚了一番,但其中一句:齊霽的朋友果然都是文化人,刺痛了杭航。杭航認為,這句頗有點兒諷刺味道,他可不是文人。獸醫。

  好好先生杭航對誰都一向和善,唯獨……

  杭航不喜歡胡蔚,第一眼看到就不喜歡。這跟他的喜好無關,只是,他知道,這不是齊霽該動心思的人。

  是的,好好先生杭航,護犢子。這小犢子就是──齊霽。兩人認識這麼多年,他照顧他都成了習慣。杭航欣賞易可風,他覺得那樣的男人,才比較適合齊霽。

  「哦哦,在後台,你們都是那樣兒裸著走來走去?」梁澤一向自來熟,這會兒跟胡蔚相談甚歡。

  「嗯,是,換衣服方便,大家都很習慣。」其實胡蔚很不想回答關於模特圈的問題,無奈,梁澤問。他不看人臉色。

  「女的也是嘛?都裸著?」梁澤叼著筷子繼續問。

  「帶你去看看?」這句胡蔚是跟梁澤說的,可他瞅著杭航。這男人看他,讓他彆扭,總覺得他看他像是在看……說不上來,就是讓人不舒服。

  桌下的四雙腿這時候有了微妙的反應:杭航踩了梁澤一腳,齊霽踢了胡蔚一下。

  梁澤和杭航告辭,胡蔚收拾桌子刷碗,齊霽牽著猛男去送。

  梁澤走前頭,跟著猛男奔跑,倆人一個扔球一個接,不亦樂乎。

  後頭的杭航跟齊霽氛圍可就沒這麼好了。

  「杭航……你是不是生氣了?」齊霽點煙,試探著問。

  「沒。」杭航回答簡短。

  「……他,人挺好的,再說就是借住……不是你想的那樣兒……」

  「我覺得他不適合你,除此之外我沒別的意見。」

  「……都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兒了……再說了……你怎麼知道人家會喜歡……男的。」

  「你問這個你就大有問題!還此地無銀三百兩!」杭航崩潰。

  「……」

  「我不是想干涉你什麼,那事兒咱不幹,沒立場也沒意思,我就是作為朋友給你提個醒兒。」

  「嗯。」齊霽應了一聲。

  「他為什麼不做模特了?」

  「不知道,我沒問過。」

  「……你家裡住進個人,你就什麼都不問?」

  「問了,問了名字年齡。」

  「……」

  「別的我不想問,因為我覺得,他不想說。」

  這將近一個月下來,齊霽多少是明白點兒胡蔚的脾氣性格的。挺爽朗的一個人,但他一點兒不愛提過去。仿佛,他沒有過去。

  「你啊……」杭航攬住了齊霽的肩,「可讓我說你什麼好。」

  「呵呵。」

  「就會傻笑。」

  「你跟梁澤最近還挺好的?」

  「挺好,還是一天八頓氣。」

  「哈哈哈哈……你不說你愛生氣,還有點兒小心眼兒。」

  「你虧心麼?」

  「我實打實。雖然梁澤那人腦思維不在人民總體思維這邊兒,可他人好。」

  「呵。可不是嘛。」

  到院兒門口,杭航囑咐了齊霽一句:「自己有點兒分寸,不該活動的心思少活動,感情給出去,大多數時候……難過的是自己。」

  齊霽點了點頭,「我知道自己什麼模樣。癩蛤蟆不吃天鵝肉。」

  「你怎麼又自卑!」

  「呵呵……」

  「帥哥!你倆說什麼悄悄話吶!」梁澤拉著猛男過來了,把繩兒給了齊霽。

  「沒說什麼。」杭航笑了笑,「那我們走了。」

  「嗯,路上小心。」齊霽揮手。

  「沒說什麼是什麼?」梁澤問。

  「說你一天氣我八頓,比飯還多五頓。」

  「……」

  齊霽遛完狗上樓,客廳的餐桌已經收拾乾淨了,胡蔚正跟電視前頭看影碟。梁澤上次拿過來的──《ten》。一個關於十戒的黑色幽默電影。

  猛男進門就去喝水了,齊霽在胡蔚身邊坐了下來。

  胡蔚叼著煙,沒說話。

  齊霽就也靠著沙發背再看一遍。

  「他倆好了多久了?」

  在齊霽絲毫不留神腦子都在電影上的時刻,胡蔚拋出了這麼一句。

  「呃。」

  「看上去挺幸福的。」

  「哦,呵呵……」

  「誒,你說,人的歡樂,能持續多久?」

  「……」

  「呵呵。」

  「胡蔚。」

  「嗯?」

  「你……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這個問題,你蓄謀問多久了?」

  《美麗奇跡》Act 07 無所謂

  我無所謂。

  齊霽腦子裡來來回回的還是胡蔚的這句話,他把他吻得暈暈乎乎的時候,這聲音以混響的模式立體聲環繞。

  齊霽暈了。嗯,雖然不至於暈過去沒知覺,但,暈了。

  那濕熱的脣舌反覆的糾纏著他的,煙草的味道在彼此口中蔓延,有些發澀。

  猛男趴在地上眼皮都不抬,小純跟貓爬架上肆意馳騁。誰都不搭理那倆。猛男在思考這隻死貓搞了個什麼玩意兒回來,傻了吧唧竄什麼吶,熱不熱!小純居高臨下同情的看著慵懶的猛男──它的舌頭幾乎耷拉到地上,是不是要掛了?活該,誰讓你那麼大一隻!

  金毛獵犬最苦夏。

  胡蔚的手開始往齊霽的衣服裡鑽,齊霽就跟個木偶娃娃似的,怎麼擺弄怎麼是。他現在像個白痴,完全什麼都不知曉。

  胡蔚覺得齊霽笨拙,相當的笨拙,舌頭就像一條受驚的蛇,哽直著。胡蔚的舌滑入齊霽的口,舔他的牙齒,舔他的脣瓣,齊霽不推搪卻僵硬。牙齒銜住那脣瓣,那人不知道嘴該維持一個什麼姿勢。

  齊霽沒有一點兒肢體動作,一切來的太突然,他雲裡霧裡的搞不清楚。

  胡蔚攬著齊霽的肩,生怕自己一撒手齊霽就從沙發上掉下去。

  漫長的一吻結束,胡蔚看著齊霽的眼睛,齊霽也看著胡蔚的眼睛。

  「……這……不應該。」齊霽酷似總結似的發言。

  「什麼不應該?」

  「你……跟我……不應該。」

  「那我跟誰或者你跟誰才應該?」胡蔚哭笑不得。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總之,現在的你跟我不應該。」

  「那要怎麼樣?領個結婚證書?」

  「……」

  胡蔚去勾齊霽的脖頸,齊霽閃躲了一下。

  「你不想跟我做愛麼?」胡蔚很直白。

  齊霽剛平靜點兒的大腦又開始暈。

  做、愛……

  這屬於他字典裡非常勁爆級別的字眼兒了。

  「不想的話,那天幹嘛在路邊跟我搭訕?幹嘛那麼看著我?傍晚呢,你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傍晚在客廳吃葡萄的時候,胡蔚洞察到了齊霽齷齪的眼神。

  齊霽的頭垂的幾乎要脫離脖頸,胡蔚捏住了齊霽的下巴,迫使他看著自己。

  齊霽什麼都不說,對視幾秒,立馬放下了眼皮。

  胡蔚的脣趁機又貼了過來,這一次,他的手不再是鑽一鑽衣服,那雙手企圖扯下齊霽身上的襯衫。

  「熱……」齊霽用最後一絲所剩無幾的理智驅使著自己的手去推胡蔚。

  胡蔚很執著,齊霽點了他的火兒了。他很久沒有過性行為了,雖然這一度讓他厭煩,可是完全沒有也是讓人苦悶的。

  「我去洗澡。」齊霽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勁兒去擺脫一個男人的鉗制,飛也似的奔進了浴室。

  胡蔚坐在沙發上,摸過了煙,看著貓爬架上歡呼雀躍的小純。

  煙抽了半支,胡蔚踢踢踏踏踱步到了玄關,換鞋,開門,拿了掛在門口的鑰匙,出去了。

  齊霽嘩啦嘩啦的衝水,讓自己冷卻。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眩暈。向毛主席保證,這是他這輩子頭一次跟人親吻。親的他暈頭轉向。他本來就不容易看上什麼人,活到29,一共看上倆,發小兒杭航和攝影師易可風,奈何……他們都看不上他。他不是沒想努力過,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去努力。而其他接觸的各類男人也都是那種矜持的。這個胡蔚……

  我無所謂。

  這話也讓齊霽非常不舒服。性在他眼裡是什麼?他忽然想到了胡蔚之前問他關於‘歡樂’的問題。是不是性對於他來說,就是歡樂。那麼,他又為什麼要問可以持續多久呢?

  齊霽的思考接連不斷,想想這個想想那個,唯獨沒去想──他到底想不想跟他發生什麼。

  毋庸置疑他是想的。

  把這個搞清楚,他也不至於大熱天衝著冷水澡發抖了。

  胡蔚溜達出挺遠才瞅見一24小時藥店,買了需要的東西,往回走。擦身而過的一輛M6里傳出歌聲:我想知道,流星能飛多久,它的美麗是否值得去尋求。夜空的花,散落在你身後,幸福了我很久,值我去等候,於是我心狂奔……

  車開遠了,歌聲還在夜空下彌漫。

  煙從口中到喉部,從喉部到鼻腔,最終,散去。

  幹嘛要那麼問齊霽?幹嘛要招惹他?

  胡蔚不知道。他就知道他那麼看著他,他不能不吻他。

  想起齊霽笨拙的吻技胡蔚就不自覺的笑。他似乎真的很純潔,純潔到連接吻都生澀。毫無疑問,齊霽是喜歡男人的,只是,他有過男人麼?這是個問題。

  齊霽從浴室出來,客廳空盪蕩,就猛男跟小純,這會兒二位都閉目夢周公去了。胡蔚不在。

  齊霽探頭探腦,哪兒都找不見胡蔚。

  他是不是生氣了?

  顯然,他出去了。

  齊霽跟客廳愣了一會兒,機械的放下沙發床──已經被他專屬很久了,久到身體都開始適應。床放下了,人卻僵持,怎麼也邁不出步子去拿被褥。

  胡蔚幹嘛去了?這麼晚了……什麼時候回來?齊霽不去想胡蔚或許就這麼走掉,他就是堅信他會回來。他習慣有他在的日子了。

  齊霽不知所措的時刻習慣咬手指,這會兒又在咬。咬了一會兒,他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的去摸自己的脣──剛胡蔚很細膩的舔過咬過……

  發燒。發燒。

  哢噠一聲,鐵門的聲音,而後吱呀,內門也開了。

  猛男抬了抬眼皮,看見是胡蔚,繼續睡。

  齊霽看著胡蔚進來,換鞋,長長的頭髮順著一側垂下來。

  胡蔚瞅見了放開的沙發床,皺了皺眉。

  「你……」齊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是要睡客廳麼?」胡蔚說著,把手裡的小口袋扔在了沙發床上。袋子裡的東西滾了出來。

  齊霽的眼睛盯著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保險套、潤滑劑。

  「你確定跟客廳?」

  「……」

  瞅著齊霽不置可否,胡蔚拿了扔在沙發上的瓶子盒子,「走啦。」輕輕一攬,就把齊霽帶到了懷裡。

  性慾也罷,有點兒春心萌動也罷,什麼都罷了。胡蔚認為,只要自己知道自己要幹嘛,這就行了。

  「你……要幹嘛?」齊霽坐到床沿,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沒意義的問題。

  「做愛。」

  「……這不是我專業……」

  胡蔚一下就樂了,「那你專業是什麼?」

  「翻……翻譯。」這會兒的齊霽又成了那打字機上的鍵盤──橫豎不成話。

  「你老實告訴我。」胡蔚搭上了齊霽的肩,「做過麼?」

  齊霽誠實的撥浪鼓狀搖頭。

  「是連接吻也沒有過嗎?」

  繼續撥浪鼓狀搖頭。搖完,齊霽覺得自己很丟人,29歲一人了……這有多麼可笑。

  「咱把頭抬起來行麼?你沒頂個鳳冠霞帔。」

  「……」

  胡蔚看著垂著頭的齊霽、看著他的側臉,潮紅潮紅的。他去親吻他的臉頰,白白嫩嫩。

  伸手取下齊霽的眼鏡,隨手放在床頭櫃上,不知道是之前說了領證,還是剛才說了鳳冠,再要不就是胡說八道的什麼,胡蔚現在真有種感覺──剛辦完喜事= =床上這是一個羞澀的不知人事的……小相公||||||||||||

  「胡蔚……」不間斷的接吻中,齊霽捧住了胡蔚的臉,他深呼吸著,仿佛剛剛的吻奪走了他太多的氧氣。

  「嗯?」

  「我不會是個好的對象。」

  廢,這措辭……胡蔚擰眉毛,還是新婚夜啊!忒嚇人了吧?這年頭兒姑娘這樣兒的都跟大熊貓一個級別了,更甭提這是一大男人!

  「我不太會表達……我……」

  「我也不是。」胡蔚笑。這是實話,自己才真不是個可以稱之為對象的主兒。搞對象三個字兒,‘搞’跟他最合拍。

  齊霽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他這會兒已然不是往常的他了。

  「上還是下?」胡蔚脫著衣服。

  「……」齊霽發呆的看。

  「無所謂?」

  「……」

  「吭聲一句能死麼你?」

  「我……」

  胡蔚無奈,「怕疼麼?」

  「……怕。」

  「得,明白了。」

  「……」

  「你看著我幹嘛!脫衣服啊!」

  齊霽啥都沒反應過來就跟胡蔚滾到了一起。他試著去摸他,凸出的骨骼寬闊的肩,滑溜溜的肌膚。太不真實了。夢裡都沒敢乾的,這會兒實際上演。

  胡蔚仰躺著,笑眯眯的瞅著齊霽──他就像個好奇的孩子,小心翼翼慌張無比,東摸摸西看看。

  齊霽從不知道做愛的時候對方會是什麼模樣,他偷眼看胡蔚,就覺得他很媚。長長的黑髮散落在床單上,眼神帶笑,豐滿的脣露出潔白的牙齒。

  這就像胡蔚的飯菜──同樣,人間極品。可怎麼就……落自己腦袋上了?

  「你能有點兒實質性的嗎?」胡蔚躺了十分鍾,齊霽是在摸他,但是吧……部位在:鎖骨、脖子、肩膀、胳膊……等= =

  「……」

  「你別告訴我你連自慰都不會……」太糾結了。

  「我……」

  胡蔚做了一個明智決定,他勾住了齊霽的腰,順勢將他帶倒,自己翻身上去。

  齊霽就剩下傻乎乎看天花板的份兒了。

  而後,胡蔚壓了下來,親吻他,細膩的,手順著腰線向下。

  「呃。」

  那話兒被握住,齊霽出來這麼一聲兒。

  胡蔚不搭理他,慢慢地套弄起來。脣也離開了身下人的脣,順著下巴喉結一路向下親吻。

  這都是齊霽所陌生的行為,他就知道自己很舒服,舒服的無與倫比。然後,大腦空白。

  胡蔚伺候著齊霽,一點點觀察他的反應,以便更加有章法的去討好他。齊霽烏裡烏涂的哼著,臉紅的一塌糊塗。

  脣抵達了緊繃著的小腹,挺起來那家夥離胡蔚的脣只剩零點幾公分。

  胡蔚揚起了頭,身體也離開了齊霽的身體,只有那隻手還握著那灼熱的堅挺。

  親吻忽然散去,齊霽不舒服了,睜開了眼睛。然後就看到胡蔚伸手夠著床頭櫃上的東西,他摸過了那個小瓶子,擠壓著,然後那隻手取代了現在包裹著他的那隻。很清涼的感覺,滑滑膩膩的。

  「伸手。」胡蔚親吻了一下齊霽的脣。

  齊霽老實木訥的伸手,然後手就變成了托盤,手心裡被倒上了清涼粘膩的液體。

  吻不間斷的又來了,齊霽大約找到了點兒方向,會去回應了。

  再笨的人對性事也有無師自通的能力,這是一種原欲,本能的性衝動。齊霽翻身上來,壓住了胡蔚,就像胡蔚剛剛對待他那樣,很自然的照貓畫虎。他的手滑了下去,往胡蔚的兩腿中間摸,那閉合的洞穴被他摸到,然後他就企圖撬開它。

  胡蔚被壓著,承受著齊霽笨拙的動作,沒怎麼適應,就有東西企圖頂進來。

  「慢一些,一點一點的。」胡蔚稍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按住了齊霽的手。

  齊霽擠壓著那裡,慢慢覺得那小孔松弛了下來。試探著用手指往裡捅,馬上,手指就被包裹住了。胡蔚哼了哼,抓著齊霽另一手往自己的陰莖那兒帶。

  齊霽很老實的接受指導,被吞噬被包裹的手指與內壁嚴絲合縫,非常緊。

  「疼……疼麼?」

  胡蔚搖搖頭。

  「哦……那就好。」

  齊霽仍舊紅著臉,這是他第一次……問候別人的小弟弟,問候別人的……他的手指退出來,看到那洞口並沒有馬上閉合,又試探著加了一根手指頂進去。胡蔚一直套弄著齊霽的下面,並不快也不用力,這讓齊霽很舒服。

  美色當前,齊霽是抵擋不住了,下面的小兄弟蠢蠢欲動。不一會兒,他倉促的抽出手指,分開胡蔚的腿,那話兒就頂了上去。

  胡蔚的臉皺了起來,他太粗魯了。

  齊霽是不知曉自己粗魯的,他就是遵從本能,用力的往裡頂。那個洞穴很抗拒,就是不鬆口,這讓他格外著急。

  「輕……輕點……」胡蔚抓著齊霽的胳膊,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

  齊霽忽略了各類語言,專心的完成大業。那洞穴咬的他下面也疼,可伴隨的,是相對的快感。他抬起了一些胡蔚的腰,一切順利了起來,那話兒滑了進去。

  「嗯……」胡蔚一聲痛苦的悶哼。

  可,這才是折磨的開始。

  齊霽動了起來,一點兒不給他以適應的時間,蠻橫的動了起來。他一下一下的頂撞他,一下比一下重。

  胡蔚疼的幾乎要喊出來,可他忍著,盡量克制著。

  齊霽折騰了好一會,才慢下來,腰塌下去,親吻胡蔚的身體。他摸到了他軟嗒嗒的那話兒,有些內疚。手忙不迭套弄起來。

  胡蔚摟住了齊霽,上下的摩挲著那光滑的背脊。

  齊霽手裡的小兄弟沒怎麼抬頭,這讓他有點兒不知所措,「怎……怎麼樣你會比較舒服?」

  胡蔚苦澀的笑了一下,「操我。」

  這粗俗的語言頓時刺激了齊霽的性慾,他掐住胡蔚的腰,又衝撞了起來。

  鈍痛漸漸習慣了,胡蔚伸手下去自慰。那埋在他體內的東西一下比一下頂進來深,這讓他開始有了性快感。

  脣間若隱若現的呻吟、潮濕的布滿汗的胸口、半眯著的眼、長長的睫毛,齊霽看著胡蔚,這種視覺上的享受不亞於性本身的快感。他覺得自己大約是撐不住了,快感的極致就要爆發。他凶狠的衝撞起來,半點兒沒有憐惜。

  胡蔚被壓著,那話兒也硬的不行,齊霽越是這麼深這麼無所顧忌的頂他,越讓他的快感翻倍。頂端溢出的透明液體染滿了手心。高潮呼之欲出。

  雖然這是他倆第一次做愛,但和諧程度異常驚人。

  只是……

  事畢,齊霽趴在胡蔚身上,胡蔚的眼睛斜到那盒包裝完好的保險套無比懊惱。齊霽一定是乾乾淨淨的,可關鍵……遺留物。他直接就射在他體內了= =

  齊霽趴了很久才翻身下來,仰躺瞪著天花板,仍舊覺得自己在做夢。

  這就……

  這就……

  看著大衣櫃上掛著的護身符,齊霽很無語。

  《美麗奇跡》Act 08 難纏

  Passent les jours et passent les semaines

  Ni temps pass

  Ni les amours reviennent

  Sous le pont Mirabeau coule la Seine

  幾天或者過去了幾個禮拜

  記憶沒有消逝

  愛情也沒有重來

  米拉波橋下塞納河流過

  《米拉波橋》讀完最後的段落,齊霽身邊的胡蔚醒了。

  齊霽捧著書,木訥的看著身邊人,緊張的程度不亞於他最後一次論文答辯。

  太多的‘第一次’接踵而來讓他無以承受。

  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愛,第一次睡在「情人」身邊,第一次睜眼看到一個赤裸的男人……

  「晃眼。」胡蔚的嗓子有點兒啞,人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齊霽趕忙下床,合上了窗簾。

  胡蔚翻了個身,趴到了床上,一伸手摸到了一方塊東西。夠過來看看,半個字兒不認識||||||||||||

  齊霽目瞪口呆的看著一絲不掛露著性感小屁股的男人,即便昨夜的肌膚之親不是幻覺相當真實,可他還是無法面對此情此景。

  「這什麼書啊?」胡蔚開了空調,摸過了煙,仍舊趴著。抽了兩口,又夠過了煙灰缸。

  「……詩……詩集。」

  胡蔚側臉,看見了一身睡衣的齊霽。他就那麼逆光站著,說話一如既往的不利索。

  齊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想組織語言說點兒什麼卻半個字兒說不出來。這不怪他,從小,他就對交流無能,以前還被懷疑過患有自閉症。但杭航否決了這一觀點,在他看來,齊霽只是找不到恰當的交流方式,還有些不自信罷了。

  「我看不懂。」胡蔚仿佛喃喃自語。

  齊霽不大能找到自己的立場。

  昨晚,他們就是各自睡去的,誰跟誰也沒說半句話。

  「念給我聽吧,我聽聽看,雖然聽不懂,但估計能找著點兒意境什麼的。」

  「啊。哦。好。」齊霽走回床邊,拿過書,坐下,翻開,「La Nature est un temple o de vivants piliers Laissent parfois sortir de confuses paroles; Lhomme y passe travers des forts de symbolesQui lobservent avec des regards familiers……」

  胡蔚叼著煙,聽著完全聽不懂的語言,第一次發現齊霽的聲音是這麼好聽。雖然有些單薄,但,很清亮。

  細碎的陽光破碎卻頑強的透過窗簾努力鑽到室內,稀稀落落的投在地板上,投在兩人的身上。夏天的潮濕氣息隨著風隨著斑駁的陽光一起灌入室內,齊霽念著他喜歡的小詩,身邊是叼著煙聆聽的胡蔚。這多麼像他幻想過很多次的夢境,早上起床,不慌不行的,另一個人在隨意的做著什麼,而自己滿懷幸福感的獻上一首小詩。雖然酸的掉牙,俗套的連愛情電影都不愛使了,這卻是齊霽夢寐以求的生活。即便,現在的這現實跟他所期翼的完美生活還相差久遠吧。

  「齊霽。」

  當齊霽結束一首詩歌,還沈浸在某種莫須有的幸福感中的這個時刻,胡蔚開了腔兒。

  「啊?」

  「你餓了嗎?」

  齊霽的神遊太虛徹底宣告結束。

  瞅著胡蔚下床,一絲不掛的往浴室走,齊霽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憤怒。他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跳起來就抓住了胡蔚的胳膊,「你就不想說點兒什麼嘛!」好歹你也聽了唉!

  「哈?」胡蔚一愣。

  齊霽死盯著胡蔚的眼睛,瞪了一會兒,那丁點兒勇氣就沒了,結果視線敗北,習慣性的低頭。這一低頭不要緊,胡蔚可愛的小毛象就映入了眼簾。齊霽除了閉眼,啥辦法也沒有。

  「你……」胡蔚摸了摸齊霽的頭髮。他想讓我說什麼?胡蔚不明所以。冥思苦想半天,忽然有了方向──不是這麼俗吧?想聽情話?這後遺症可真難辦!

  想組織語言調動嘴巴說個:我愛你。胡蔚驚覺自己竟說不出。這明明是他說的最習以為常的一句。默了許久,胡蔚低頭親了一下齊霽的肩膀,「我去洗澡。」

  齊霽在胡蔚走了三分鍾之後還在原地立定。

  怎麼就不能讚美一下那麼優美的詩歌呢?

  胡蔚洗澡的時候有點兒苦悶──哪兒不對頭。就是有哪兒不對,他能意識到有哪兒不對,可是吧……確切是什麼他不知道。

  拿過牙刷刷牙,規律機械的動作讓胡蔚的大腦停止思考。

  齊霽換了衣服拉著猛男出去遛。十點多的光景,太陽已經顯示出了毒辣的本質,猛男跑一會兒就得回來找齊霽要水瓶喝水。玩兒了半個多小時,猛男的就大舌頭耷拉著拽著齊霽往家奔了。

  齊霽跟烈日炎炎下思考了許久,這目前算怎麼回事兒!他跟胡蔚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仍舊是那個距離。胡蔚一如既往的不鹹不淡,似乎昨兒什麼都沒發生,似乎,他對他絲毫沒有化學反應。昨天於他,就是想作樂吧?呵呵。

  進門,猛男就衝到了櫃機下,呼哧呼哧的喘氣,吹了一會兒,掉頭去喝水。

  胡蔚跟小純不見影兒,倒是廚房有動靜。

  齊霽沒進去,而是從壁櫥裡拿出了塑料充氣水池。接上氣泵,齊霽把水池撐起來,又去衛生間接了進水管。十分鍾,一個小型游泳池誕生了。

  猛男一直跟邊兒上候著,這會兒水汪汪碧波盪漾,立馬撲了進去。

  胡蔚聽見一聲‘撲通’,從廚房探出了腦袋,小純也顛步兒到了門口。

  「沒事兒,沒事兒!」齊霽拖著墩布從衛生間出來,猛男游泳。

  「哦。」胡蔚點點頭,「洗洗手吧,馬上吃飯了。牛腩燴面。」

  「呃。不了,你吃吧,我馬上要出門。」說完,齊霽低頭擦地。

  胡蔚站在廚房裡,瞅著齊霽,有點兒不高興了。這還是齊霽頭一次拒絕吃他做的飯。怎麼搞的啊,剛才還揪著他想聽情話,這會兒陰冷陰冷的飯都不吃!

  胡蔚端著面出來的時候,齊霽正好開門要出去。他衝他點了點頭,意思是:我走了。

  下樓取車,車裡熱的跟蒸籠似的。反光板一點兒作用不起。發動車子,開了空調,齊霽駛出了小區。

  齊霽沒生氣,也沒鬧脾氣,他是今天被張樹發約見了。這位張先生是齊霽博導的朋友。齊霽念書的時候就認識他,後來留校做助教也沒少跟他聯繫。張樹發今年五十六歲,就職於中央編譯局,用齊霽老師孫海洋的話說,我們一輩子的老朋友了。齊霽跟張樹發時常要聯繫,比跟他前導師聯繫還多,因為他時常要幫他做一些工作。而這些工作主要是分配給張樹發的需要翻譯的枯燥作品。

  車拐進胡同,繞了幾個彎兒,齊霽順利到達了中央編譯局。門口門衛放行,齊霽泊車,進樓門。

  張樹發的辦公室在七層,此時老爺子正伏案工作,見齊霽敲敲敞著的門,趕忙站了起來,「來啦?進來進來,熱吧外頭。」

  張老爺子迎了齊霽進門,順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喝點兒冰水吧。」

  「張老師您別忙了,我不渴。」齊霽推辭。

  「夏天就要多喝水,預防中暑,預防脫水。」張老爺子給齊霽接了一大杯冰水。

  「謝謝張老師。」

  「你看你淨瞎客氣。」張老爺子笑眯眯的坐了回去。

  「今天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哦,不是什麼急事兒,我這兒有個西方文化方面的要交給你,到時候年底你給我就行。」

  「哦。」齊霽點點頭。

  「這個是原文的版本還有一些資料。」

  齊霽接過來,拆開了檔案袋,像往常一樣的粗略翻看。

  「齊霽啊……」張老爺子還是眯眯笑著,他今兒叫齊霽來可不是主要說工作的事兒,下面這事兒才是重點:「現在有合適的女朋友嘛?」

  齊霽的腦子跟資料上,冷不丁被這麼一問,愣住了。

  「是不是還沒有啊?」張老爺子看齊霽這個表情,感覺自己估計沒猜錯,齊霽還沒找著合適的主兒呢。

  「呃……這……」

  「別老說工作重要,你看看你,年紀輕輕,總這麼閉塞可不好。是這樣,我們單位跟我關係特別相熟的一個同事,他小閨女啊,最近剛回國。」

  齊霽有不詳的預感。

  「大學就出去了,在英國又念了一個master,工作了幾年這才回來。」

  「張老師……」

  「你聽我說完。」張老爺子一臉正色,「我也不是那愛說媒的人,主要是那天他一跟我說他閨女,我就想到你了。他小閨女上禮拜來過,我見著了,特別文靜,人也耐看,關鍵是特別體貼,那天下雨,她是專門過來接她爸爸的。」

  「……」

  「年紀也不大,30,比你大幾個月,可是面相跟小姑娘似的……」張老爺子滔滔不絕,齊霽這個腦袋啊,嗡嗡的。以前他導師也總惦記給他說媒,幾次都被他跑了,今兒……

  「總之,我意思是你們見見,我給你們約在下週末凱賓斯基了,那女孩兒就住那邊兒。」

  「啊?」齊霽傻眼了──什麼?都約上了??

  「你,不要跟我們拉鋸戰,老孫跟我說了,幾次三番想替你解決人生大事兒,你小子就腳底抹油。你不能這麼下去,人多大,就得乾多大乾的事兒。女同志也不是那麼難相處……」

  後來一起用過膳,齊霽抱著資料上了車腦子還跳著疼。這張老師也忒狠了!先斬後奏。他什麼話也插不上,就接到命令──下禮拜六傍晚,凱賓斯基大堂。

  倒霉催的。

  胡蔚吃過飯收拾好屋子就跟小純玩兒,小純幾次三番都試圖用爪子抓猛男的游泳池。這不著調,就它那個尖利指甲,劃一下屋兒裡就得水災。無奈,胡蔚就逗它,可是吧……

  小純壓根兒不睬那個逗貓棒!

  它要不玩兒,你抱來,我給你逗!

  你別逗了,哥哥= =我就說我們小純沒這麼傻,盯著一搖搖晃晃的它有病啊它!

  後來沒辦法,胡蔚就跟小純玩兒皮耗子。那個它賊喜歡,滿屋追著跑。扔出去它就叼回來。

  胡蔚一直跟貓玩兒,可心思卻絕大部分不在上面。他就想知道……齊霽怎麼了。

  是不是就是為早上的事兒生氣?

  早上一睜眼胡蔚就挺舒服的──有人那麼安靜的躺在他身邊,有人那麼飽含激情的念詩。雖然他聽不懂吧,可那也挺享受的。齊霽看著也挺開心啊,念的那麼沈迷。就是後來……他跳下來問‘你就不說點兒什麼嘛’讓氣氛不好了。不好就不好吧,還拒絕吃飯。

  你、到、底、想、讓、我、說、什、麼?

  難道真是非要聽情話不行?

  雖然這不是啥419吧,雖然不是放蕩的胡搞吧,可是……他是房東他是房客,昨天做愛了,我就得……哄你?

  靠,我讓你爽到了吧?

  你怎麼表現的跟受害者似的?

  不是你情我願,那算幹嘛吶?我摧殘你?

  小純玩兒累了,趴到了地板上,胡蔚也累了,一併躺到了地板上。

  一男的,怎麼能像他似的那麼不爽快?

  胡蔚有點兒懊惱,早知道是這樣,不如什麼也別發生。他喜歡住在齊霽這兒,多舒服啊,特別適合讓他安靜。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小純趴在胡蔚隔壁,觀察半天發現他仰躺似乎特舒服,它也學著,肚皮一翻,仰躺。猛男泡水裡,本來比他倆都舒服,可是發現倆都這麼躺,就懷疑這樣會更舒服……於是乎,這個幸福的傻子跳出了水池,也翻著肚皮躺下了。

  一屋兒,一人一貓一狗,三位翻著肚子,全仰天瞪著天花板= =

  齊霽進門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他本來就夠莫名其妙的了,這會兒家裡也上演:莫名其妙!

  「我回來了。」齊霽啥也沒說,直不愣!進了書房。

  胡蔚躺不住了,他感覺齊霽的憤怒似乎有升級的趨勢。無奈,起來,進了廚房。

  冷凍室裡凍了很多冰塊,主要是為喝冰鎮啤酒。胡蔚一個個摳出來,放進碗裡,倒了點兒溫水,打碎。又從冷藏室拿了昨兒熬的紅豆,本來是想今天蒸豆包的,便宜齊霽了──紅豆沙冰。淋了點兒蜂蜜水,胡蔚覺得還是……估摸不能哄齊霽開心。於是乎從客廳的便簽兒本兒上扯了一張紅紙,疊了一個桃心。這是胡蔚以前很愛用粉紅毛主席做的一個造型,英子教他的。英子是胡蔚剛到北京不久認識的,他跟她分租過房子。好多年沒有聯繫過,胡蔚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齊霽瞅見胡蔚端著一碗進來,碗滿滿當當的,冒尖的紅豆。上頭還插著一什麼東西。送到他手裡,瞅清楚了,一顆心。

  「要是沒食慾,就吃點兒這個吧,敗火。」胡蔚撓頭。

  齊霽笑了,「有食慾啊,剛不是急著出門辦事嘛。」

  「哦……」

  「紅豆冰山啊,真不錯。」齊霽挖了一勺,手指捏出了桃心,急急的拆。

  「誒你拆它幹嘛?」胡蔚瘋,他疊了半天吶!

  「呃……我著急看看你給我寫了什麼啊……」

  這個男的……

  胡蔚頭一次覺得,難纏。太不好對付了= =

  《美麗奇跡》Act 8.5 小純與猛男 2

  這是小純新生活開始的第一個月。小純出生在雪天,今年兩歲半。小純的媽媽是一隻美麗的母貓,對此小純印象頗深,雖然,它與它只相伴了三個月不到。小純的媽媽是突然失蹤的,而小純的父親從未露面。

  小純從打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接受了現實──它是一隻需要凡事依靠自己的野貓。

  小純出生棲息的地頭有三家飯店。小純獨喜歡黃記皇。因為這家店的溫柔女招待們願意賞給她一些魚刺啊雞骨頭之類,運氣好,有雞翅!

  但,小純最喜歡的人是胡蔚。從打他第一次給它買美味的貓罐頭開始,小純就對他萌生了好感。這輩子,頭一次,有一個人為了自己買什麼。

  小純是毅然決然跟著胡蔚離開自己稱王稱霸的地頭的。別看小純不大,可是在那一片兒,算是半個小貓王。

  只可惜……胡蔚帶他來的地頭兒,有一隻笨狗。

  金毛‘猛男’今年五歲了,在猛男的一生中,齊霽是第二個主人。猛男說不上自己更喜歡第幾任主人,它對第一任主人的印象至今仍舊深刻,那是個斯文的女人。它半歲的時候,齊霽將它帶走了,因為美麗的女主人要結婚生寶寶了。

  齊霽待自己不薄,猛男是心知肚明的。總有美味可口的食物,總有任意長的放風時間,總有玩具,附帶小沙發和游泳池\(

0

)/

  金毛獵犬,最苦夏,而苦夏唯一的緩解,就是那個不大的游泳池。

  猛男的生活一直很富足,很悠閑,很上流,很貴族。嘖嘖,是有漂亮姐姐給它洗澡剪毛的。後來胡蔚來了也粉棒!這個哥哥很美麗,這個哥哥總給燉肉吃,這個哥哥總喜歡給它洗白白。但!是的,有個‘但’。這個哥哥不是自己來家裡的,他帶了一隻混蛋貓。

  猛男討厭小純,就好比小純討厭猛男。這份討厭,它們不輸給彼此= =

  小純對猛男的不滿,主要糾結在:

  一,每次胡蔚進門,這隻傻狗都流著哈喇子撲上去。喂喂,你到底搞得清搞不清你主人是誰啊?

  二,這隻笨狗有很多玩具,各種各樣的,小純都沒見過!這讓它很嫉妒,很嫉妒。雖然小純現在大約比猛男富足了,可它仍舊有些自卑。

  三,這隻大塊頭的、腦子缺根兒弦兒的笨狗,它可以外出!!這是小純最最生氣最最嫉妒的一點。小純喜歡現在的生活,衣食無憂,舒服滿足,可,小純也喜歡野外,小純很想念原來的朋友們(T.T

  四,這隻笨狗仗著人高馬大,並仗著是這家的主人,總是跟屋兒裡隨處溜達,甚至還敢挑戰小純的底線──幾次將小純私藏的食物偷吃光!你這隻笨狗,你吃飯就比我吃的多,你怎麼好意思來偷我的藏品!!

  五,這隻笨狗仗著熟人多,很拿架子,上次家裡來了兩個哥哥,它那個哈人的德行,真給動物們抹黑。在他們面前搖尾乞憐,對著我了,開始不可一世。

  猛男對小純的不滿,主要糾結在:

  一,明明是一隻貓,非要學狗撲人。誒,你別欺負我沒見過貓,見過很多!以前住平房,院兒裡都是貓,沒一隻像你這麼討好人的。你到底有沒有貓樣兒啊?你是不是貓啊,甭想混進狗的隊伍!

  二,這隻貓一看就出身不高貴,一身黑毛非常不吉利。而且,非常小市民!動不動就私藏肉肉,動不動就顯擺新入手的玩具。猛男憤怒了,它進門這一個月,得到:皮耗子、麻繩耗子、磨爪板、貓罐頭等等等,最可恨的是,它有了豪宅!!

  三,這隻貓粉幸福,可以隨意跟家裡上廁所,嘖嘖,衛生間有它的專用廁所唉,想去就去,一點兒不用憋著!老子我容易嘛,想尿尿都得等齊霽忙完,上個廁所都得看人臉色!

  四,小純闖禍不挨打。無論是它偷了廚房的豬肝,還是撕咬了衛生間的紙,亦或cei了盤兒碗兒,再或者叼了他們的內衣,等等等,都不挨打。猛男效仿任何,絕對一頓胖揍(T.T)而且,而且……這隻貓還可以睡大床,我跳上去齊霽就毆打我……

  五,這隻貓,這隻混蛋貓,居然,居然占領了我的瞭望台。陽台有個寬大的板凳,猛男最喜歡跳上去往樓下眺望,可是,那天,那隻混蛋貓居然跟它說,誒,你別看了,你近視眼,還是我看吧!靠的!!你敢說你不是近視眼?你也什麼都看不清楚,你憑什麼占領?

  這裡也就列舉一些,其實它倆的矛盾還有很多很多,雞毛蒜皮無窮盡。

  這一天,小純與猛男又開始了對峙。

  小純:笨狗,你怎麼總泡水裡?

  猛男:混蛋貓,你嫉妒我是吧?

  小純:傻子才洗澡洗的這麼開心!

  猛男:我就說你近視眼,你看清楚了,這是洗澡嘛!

  小純:我看就是!

  猛男:這可是清水!

  小純:那你就是等著被洗唄!

  猛男:這叫游泳,健身又降溫。

  小純:切……

  猛男:你嫉妒我,你就沒有游泳池。

  小純:破爛玩意兒我才不用!

  猛男:別掩飾了。

  小純:有什麼了不起嘛,我就是不喜歡水!

  猛男:你怕淹死吧?

  小純:你以為老子不會游泳?

  猛男:我看你真就不會。

  小純:老子給你表演!

  猛男:……混蛋貓!你跳進來幹嘛?別想占著我水池子降溫!

  小純:傻子狗,這麼泡著多難受啊!

  猛男:你那姿勢不對,你那麼僵硬幹嘛?

  小純:廢話!我不把邊兒我淹死了!

  猛男:你撒手,你撒手沒事兒。

  小純:你就是惦記淹死我!

  猛男:你這隻貓……你撒手,一定沒事兒,就這麼浮著!

  小純:信你我也是傻子!(跳出)

  畫外音胡蔚:小純,小純……洗澡了!

  小純:乾了,他又想洗我。

  猛男:你都洗過了……

  畫外音胡蔚:小純?

  胡蔚:你看見小純了麼?

  齊霽:沒啊……

  胡蔚:奇怪了……

  喵嗚……

  一聲貓叫,小純頂著一身水出來了

  胡蔚:誒,小純,你咋自己給自己洗了?

  《美麗奇跡》Act 09 有些煩躁

  「別吃冰淇淋了!馬上就開飯。」胡蔚從廚房探頭,叮囑齊霽。

  「哦。知道了。」齊霽叼著冰淇淋勺子,點頭。

  小游泳池裡的猛男伸著大舌頭等待下一口。齊霽挖了一大勺,猛男蓄勢待發。

  齊霽有些六神無主,明兒就是「相親」的日子了= =這真比讓他上刀山下油鍋還挑戰!嚴格來說,這不是齊霽第一次被拎走去相親,他二十五、二十六那兩年,時常被熱心大媽大嬸兒強行推銷……有什麼辦法?抹不開面子拒絕。後來歲數大了,此類活動少了下來,這一年半載已經絕跡。誰知道,又殺出張老師這麼個程咬金。

  齊霽還沒對胡蔚說這事兒,不知道怎麼說。就覺得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你怎麼還吃吶!盛飯!」胡蔚二次探頭,發現齊霽還在挖那一大盒兒冰淇淋。

  「……我忘了。」

  「服了!」

  齊霽站了起來,腿有點兒發麻。進廚房,胡蔚正端著最後一個菜出來。

  「我怎麼覺得你又渾渾噩噩的?」擦身而過,胡蔚問。

  「呃……沒。」

  小純已經開始繞著桌子打轉。猛男不甘落後,‘騰’也跳了出來。

  「別動!」

  胡蔚一聲大喝,猛男僵硬。他快步走過去,抄起沙發背上搭著的浴巾就開始胡嚕猛男。猛男立正,讓抬哪條腿抬哪條腿。呼嚕了七八遍,胡蔚撒手,猛男開始甩毛。

  齊霽已經給小純跟猛男的食盆裡舔了各自喜歡的食物,胡蔚洗了手過去,一家四口開始用膳。

  胡蔚發現齊霽今天吃的格外少,夾了幾筷子菜給他,齊霽開腔了。

  「誒……」

  「嗯?」

  「那什麼……」

  「你組織語言我先吃。」胡蔚已經習慣了齊霽說話的支離破碎以及慢慢吞吞。一句話你盼著他完整明確的說出來,堪比盼著地球人移居火星= =

  「……」

  齊霽舉著筷子,想了三分鍾,繼續吃。

  胡蔚也沒再詢問──他要想說什麼一會兒就自己說了,不急。跟慢性子起急,那純屬自虐。

  晚飯在一片沈默中收場,齊霽終究還是沒吃多少,煙倒是挺勤。可他卻一直沒有離席,等胡蔚吃完站了起來,他主動開始收拾桌子。

  「我來吧。」胡蔚叼著煙按上了齊霽的手。

  齊霽抖了一下,還是不習慣肢體接觸。從打上次的肌膚之親後,他對這些就格外敏感。可,一切並沒有變化。親吻都一個沒有,晚上睡覺也是一人一地兒。胡蔚還在臥室,齊霽還在客廳。胡蔚隻字沒說過諸如一起睡之類的。胡蔚不說,齊霽也不問,就這樣兒了。

  「不用,你歇著吧,我洗碗。」

  「哦。不忙了?」

  「嗯,不忙。」齊霽點頭。

  「成。」

  胡蔚奔沙發走過去,開了電視。正是八點檔熱播黃金劇場,不知道演的什麼古裝連續劇,那女的哭得哦,嘖嘖嘖……

  胡蔚連著換了幾個台,都沒什麼著調的。小純湊了過來,胡蔚也就沒再搭理電視,愛演什麼演什麼吧,他跟小純玩兒。

  齊霽洗好碗出來,坐到了沙發的另一邊。這碗刷的很省心,胡蔚每次做飯都是一邊規整一邊做,該洗的洗好,該擦的擦好,非常熟練麻利認真負責。齊霽看看胡蔚跟小純,又看看電視。猛男又進了池子,泡著,閉目養神。齊霽點了顆煙,開始對著那古裝電視劇消磨時光。

  看著看著,齊霽急了。這什麼狗屁電視劇,道具有沒有點兒常識?官居幾品官服補子圖案都能表達,飛禽走獸。哪兒出來一貓頭鷹?這也忒……糊弄觀眾啦!

  「你吃擰了?」胡蔚抬頭一瞅見齊霽那臉色就一驚。

  「這電視劇也拍的忒不負責任了!」

  「啊?」

  胡蔚這聲‘啊’,為他惹來了無妄之災──齊霽開始滔滔不絕。從飾以禽獸紋樣來區分官員等級的方法最早源於唐代女皇武則天時期,一直到袍服外面加穿外褂,是滿族服裝的一大特徵。後來不知道怎麼地又串到了英國皇家近衛隊= =

  等胡蔚原原本本聽完,他後悔開電視的情緒上升到了極點。

  不過,雖說話題枯燥冗長吧,可胡蔚觀察了齊霽發言時候的神態,那種專注與認真,委實讓他呈現出另一面──一絲不苟的學者。大多數時候,胡蔚的眼裡齊霽都是迷迷糊糊生活不能自理的小笨蛋。

  齊霽語畢,感覺到了胡蔚不尋常的視線。登時明白自己又長篇大論惹人崩潰了:每次聊到史學方面的話題,杭航就逃竄。

  「那什麼……我知道我過分了,我就是……我就是見不得這幫人這麼不尊重歷史與傳承。雖說電視劇都是戲說吧……」

  齊霽還沒解釋完,就被胡蔚扥了過去。

  小純一跳,地上去了。

  齊霽想不到胡蔚會突然的親吻他,他僵硬了一會兒,手才攀上胡蔚的背,與之脣舌糾纏起來。胡蔚的吻很細膩很執著,齊霽抓著他的肩,努力的迎合著。

  本以為一吻完畢就算完畢,就各自該幹什麼幹什麼,齊霽未曾想到胡蔚還有下一步──他寬大的手滑進了齊霽的襯衫,揉捏著齊霽細嫩的肌膚,然後,那隻手又來解他的褲子扣兒。

  齊霽連推帶拽的勉強分開了一點兒二人之間的距離:「乾……幹嘛?」

  胡蔚被推開,也沒表示不滿,自顧自開始脫衣服。從打上次有過那事兒,齊霽就沒再讓他碰過,每天堅持拉開沙發睡客廳。胡蔚搞不懂他究竟什麼意思──幹嘛不一起睡?怕熱?嗯,是,胡蔚不開口邀請,那是因為他認為一切都該自然而然,可齊霽卻等指示,結果,滿擰。

  「你……你別脫啊,窗簾都沒拉……」

  「就電視這麼點兒亮,誰看的見。」

  「……」

  胡蔚脫衣服的速度總是一等一的快,不知道這有沒有吉尼斯世界紀錄。齊霽這麼想著,胡蔚已經湊了過來。

  每次看見胡蔚的裸體齊霽都有一種要流鼻血的感覺──勁爆。畫面過於刺激,應該打上馬賽克。

  「你是不是比較喜歡我給你脫衣服?」胡蔚不懂。這人怎麼總滲著不脫衣服?是喜歡猶抱琵琶半遮面啊,還是享受被人服侍的感覺?

  齊霽的臉紅的不亞於一顆熟透的櫻桃──紅裡帶紫。

  胡蔚貼了過去,吻細密的落在齊霽的額頭上、眼瞼上、鼻尖上。齊霽試探著伸出手,摸摸胡蔚的肩、摸摸胡蔚的背、摸摸胡蔚的胸口……

  性衝動到來的時刻,人的大腦一般都處於懸空狀態,只剩下最本能的索取。

  胡蔚的手鑽進了齊霽的褲子,握住那話兒,揉捏著套弄著。

  齊霽親吻著胡蔚的身體,恨不得是一寸肌膚一寸肌膚的。他的手矜持了很久才去探訪胡蔚候著他的那話兒。那東西很有精神的挺立著,感受到撫慰,又漲了漲。

  呼吸聲此起彼伏,他們交換著唾液交換著氣息,交換著彼此的慾望。這種最簡單的交換自慰讓兩人都舒服的難以按捺。

  精液射出來,不可避免的弄髒了沙發套。

  齊霽劇烈的喘息著,胡蔚也一樣。他們靠在一起,誰都不說話。

  良久,胡蔚抽了紙巾,扔了幾張跟齊霽的肚皮上,自己也抽出幾張動手擦拭一番。

  齊霽閉著眼睛靠在沙發背上,渾身跟沒骨頭似的,犯懶。衣服髒了,還想洗洗澡,可就是懶得動彈。

  胡蔚點了煙,起來,套褲子,「你洗洗吧,我帶猛男下樓遛彎兒。」

  「呃。好……」

  「嗯。」

  「胡蔚。」

  齊霽睜眼,看著胡蔚跟猛男勾手指。猛男跳出來,又是一通被擦。

  「嗯?」

  「那個……」

  「說。」胡蔚繼續胡嚕猛男。

  「我……」

  「你慢慢組織語言,我遛狗回來你能組織好就行。」胡蔚說著,放開猛男,去拿狗鏈。

  「我明天去相親。」

  胡蔚聽見這句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齊霽,「哦。知道了。好。」

  這是什麼反應?

  目送胡蔚跟猛男出門,齊霽一直被這個問題縈繞。

  胡蔚下樓到大院兒裡,放開了猛男,點了顆煙。

  我明天去相親。

  你去唄。

  胡蔚不懂齊霽跟他說這個幹嘛。

  意思是你要相親結婚?讓我搬走?

  那你直說不行嗎?

  靠。

  胡蔚的煙一直沒斷,猛男跑了多久他就抽了多久。

  有點兒不爽。

  可似乎,也說不出來什麼。怪沒意思的。

  猛男跑了半個多小時,身上的毛兒都快乾了。胡蔚拉著猛男上樓,開門。進門瞅見齊霽換了睡衣,想必是洗過澡了。他叼著煙窩在沙發裡,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電視屏幕。胡蔚定睛看看,靠,廣告也看這麼認真?

  猛男脫了狗鏈就滿屋溜達起來,巡視一圈去喝水。胡蔚掛好狗鏈,換了鞋,一邊脫衣服一邊往浴室走。

  齊霽斜眼看了看胡蔚,看他脫了tee扔地上,又去脫褲子。

  他的背真好看。齊霽想。

  哦。好。知道了。

  你還真是什麼都無所謂啊。

  齊霽苦笑了一下。早知道如此,早說了不就罷了。你在意個什麼大勁兒?他就是無所謂嘛,他就是不在乎嘛,你還替他吃心?齊霽越想越覺得自己傻,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真是哭半天不知道誰死了──自作多情。

  夠過手機,齊霽給杭航發了個短信:【我明天去相親】

  收到回覆:【(= =)倒霉催的,你自求多福吧】

  齊霽回:【呵呵】

  杭航問:【誰幹的這缺德事兒?】

  齊霽回:【張教授……】

  杭航回:【聊表安慰】

  齊霽回:【收到】

  杭航回:【跟他怎麼樣了?】

  齊霽沒再回。

  胡蔚洗完澡擦著頭髮出來,見齊霽在放沙發床,他什麼也沒說,踱步往臥室去。人剛沾上床,齊霽就進來了。

  「有事兒?」

  齊霽沒答,抄起毛巾被扔在了胡蔚身上,轉身出去,拿了電風吹進來。

  胡蔚也沒再吭聲,齊霽連了電風吹的電源,開始給胡蔚吹頭髮。

  電風吹嗡嗡的響,兩人都有些煩躁。

  《美麗奇跡》Act 10 程咬金

  吃過午飯胡蔚就一直在看電影,齊霽跟書房悶頭工作。猛男和小純都在睡,睡一會兒還要挪挪地方,躲開從窗口直射進來的陽光。

  電影看了三個,太陽日漸下滑,胡蔚一直沒去買菜。就自己,沒啥做飯的熱情──齊霽今天要去‘相親’。

  胡蔚不太懂得齊霽是什麼意思。如果是下通牒令暗示自己該離開,昨兒晚上為嘛又情兒情兒過來給他吹頭髮?

  煩。

  齊霽結束了今天工作的部分,也沒從書房出來。一是頭疼接下來那個相親,二是頭疼胡蔚。那人什麼表示都沒有,隻字不問相親的事兒,也不提。一切似乎悉聽尊便!

  這是代溝麼?

  齊霽不明所以。他不知道胡蔚這個年紀的男孩兒對情感究竟是一種什麼態度。是不是時下流行的愛與性分離他也是擁護者之一,是不是速食年代情感也像方便麵,亦或……人家壓根兒就是敷衍他,畢竟他就住在他家裡……

  齊霽越想越不敢往下想。

  手機備忘錄提示該出門,齊霽才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桌面上亂糟糟的資料文件,再看看杯子裡剩下的大半杯果汁……那還是胡蔚榨好端進來的。

  煩。

  書房門開,胡蔚就偷眼看過去,齊霽一邊抓著頭髮一邊往衛生間走。兩分鍾,抽水馬桶響,齊霽出來,進了臥室,關門。

  胡蔚從沙發上坐起來,摸過煙點上,端著煙灰缸瞅著臥室門。

  齊霽開了衣櫃,拿了襯衫褲子出來,換上,照照鏡子,發現自己愁眉苦臉。可別給人張老爺子張羅的事兒留下壞印象。親,肯定是相不成,但齊霽不想張老爺子難辦。

  對著鏡子看半天,齊霽也沒能讓自己喜興起來。苦瓜臉就是苦瓜臉。

  開門出來,齊霽瞅見胡蔚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說了一句‘我出門了’,就拿了掛在鑰匙箱裡的鑰匙開門走了。

  齊霽前腳走,胡蔚後腳回頭,下巴搭在沙發背上瞪著大門口。

  手機又響了起來,胡蔚夠過來看,仍舊是:芬姐。

  他又給掛了,今天第四次掛。

  只是這一次電話像發了威,緊跟著又響!

  連著不停的響,胡蔚繃不住了,特無奈的按下接聽鍵。總躲也不是辦法。

  「你什麼意思?」電話裡傳出一個幹練的女聲。

  胡蔚語塞。

  「胡蔚你告訴我,你到底什麼意思!不吭不響的失蹤,你鬧什麼脾氣?解約了是吧?sisiy告訴我了,你幹嘛這樣?幹嘛跟經紀公司解約?那麼大筆的違約金你哪兒來的?」芬姐炮語連珠,「你現在在做什麼?人間蒸發有意思麼?」

  「芬姐……」

  「好麼,要不是我聯繫sissy我現在還被蒙在鼓裡!虧得我傻兮兮的不停電你,你不接我以為你忙,你……」

  「您罵吧。」

  「……胡蔚,你幹嘛啊,想幹嘛啊?何苦非毀了自己?」

  「我不離開,才是往死裡毀自己。」

  「我跟你說過吧胡蔚,是人就該有自製力是人就能自我約束是人就能抗拒誘惑!」

  「我不是那樣的人啊。」

  「……」

  「芬姐,對不起,真的。我也不想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可是……我不知道該對您說什麼。」

  「你現在住哪兒呢?時間方便麼?見面一下吧。」

  「我……」

  「我只有接下來一會兒沒有安排,我非常想見你。」

  「……您說您在哪兒吧,我過去。」

  到長虹橋,胡蔚就下了車,散步進的街巷。芬姐的‘可洛’品牌總公司仍舊那麼安靜的矗立著,散髮著特有的藝術氣息。胡蔚推門進,前台小姐望了過來,是張胡蔚陌生的面孔。

  「先生您找誰?」

  「跟芬姐約了。」

  「哦?是麼?稍等我給您聯繫。」

  電話畢,小姐站了起來,「先生這邊請。」

  「不用,我知道怎麼走。」胡蔚徑自往芬姐的工作室去了。

  推開門,芬姐正在給立體模特上的服裝手工上裝飾,聽見門聲,回頭,「等我一下。」

  胡蔚點點頭,望著一屋子的布料、機器、服裝成品半成品,恍若隔世。

  芬姐忙了一會兒才停手,期間前台小姐端了飲料進來。

  「喝什麼隨意。」芬姐拉了張椅子坐下。

  「又快有新裝發布了?」

  「對,是。」芬姐敏捷的點點頭,「你現在在做什麼?」

  「……待著,玩兒。」

  「可讓我說你什麼好……」

  「呵呵。」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幹嘛?」

  「不知道。」

  「什麼?」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想再涉足模特圈。」

  芬姐看著胡蔚,點了一顆煙,細長的手指與細長的香煙非常搭配。胡蔚每次跟芬姐碰面,都覺得她遠比實際年齡要來的年輕。

  「以後有什麼打算?」煙燃了半支,芬姐緩和下語氣問。

  「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幹嘛能幹嘛。」

  「胡蔚啊,你真是……你知道我有多看中你吧?」

  「我知道,也是您給了我最初的機會。」

  「對設計感興趣麼?」芬姐彈了彈煙灰。

  「呵呵,我不是那塊兒料兒,設計圖都畫不好。」胡蔚苦笑。

  「想的美,你以為讓你當設計師?」

  「啊?」

  「你要是暫時沒有想乾的,我這裡缺一個做櫥窗設計的,要不要試試看?」

  「櫥窗設計?」

  「對,負責我品牌在北京十個百貨公司的櫥窗展位設計。」

  「那我也不會啊……」

  「不會還不能學?你如果想做,我會找人帶你。」

  「您……不用這麼關照我。」

  「少來,我可不是慈善家,也就是還比較信任你的品味,又恰巧缺人。用你我估計比專門再請個設計師要划算的多。」芬姐笑。

  胡蔚沒吭聲。

  「現在生活都成問題了吧?我從sisiy那兒知道……你賠了不少違約金。」

  「呵……」

  「你也夠傻的。」

  「是吧,但是……你知道麼,我就是什麼都不想要了。」

  「設計的事兒考慮一下,如果想重新開始,這個機會,你應該爭取。」

  胡蔚跟芬姐聊了半個多小時,助理進來提示芬姐要參加晚上的一個時尚酒會。胡蔚告辭,順著來時路出來。

  櫥窗設計啊……聽起來還不錯。

  混了這麼久了,是不是該尋找一下生活的下一個目標?

  自己已經夠無賴了,賴在齊霽家。他是怎麼看我的?

  胡蔚從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可是,此時此刻,他就是想到了齊霽。

  在相親。他在相親。

  「你跟哪兒呢?」胡蔚沒多做考慮就撥了齊霽的手機。

  「胡蔚?」齊霽雖然已經看過了來電顯示,還是不能置信的確認著。

  「嗯。對。你現在在哪兒?」

  「凱……凱賓斯基……」

  「知道了。」胡蔚掛了電話。

  這是幹嘛?

  齊霽舉著電話犯暈──胡蔚就這麼不明不白電話了他一下,兩句話,掛斷。

  對面的姑娘不緊不慢的吃著盤中餐,等著齊霽繼續說話。

  兩人接上頭已經快一個鍾頭了,除了討論吃什麼,還沒啥深入話題。齊霽不愛說話,剛話題恰巧說到拿破崙,齊霽才進行發言。

  姑娘吃了好一會兒,也聽不見齊霽的動靜,抬眼皮,發現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桌面上的裝飾花朵。

  「齊霽?」姑娘放下刀叉,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齊霽還暈眩著,置若罔聞。

  「齊霽?」無奈,姑娘又喊了一聲。

  「啊?哦……」齊霽回神。

  「有事麼?」從打齊霽接了電話,就沒吭聲過。

  「沒,沒事,剛說到哪兒了?」

  「說到……」姑娘努力回想,「殘軍度過涅曼河進入東普魯士。」

  「哦哦,是。」齊霽點頭,「然後拿破崙並沒有沮喪,因為巴黎的局勢……」

  「齊霽,你是一直沒跟女孩子們交往過麼?」姑娘打斷了齊霽,顯然不想就此話題消磨晚餐時光。

  「呃。」齊霽一愣。

  「我聽張叔叔說,你基本都在做研究埋頭工作。」

  「嗯。是。」齊霽點頭。

  「上學時候也跟女孩子們不來往麼?」

  齊霽低頭,他不想進行這話題。相親本就是走個形式,對付過去就行。齊霽不想兩人對著報家底兒。

  姑娘也挺煩躁,她不知道她們家怎麼給他相這麼一根木頭。純屬浪費時間!浪費生命!齊霽看起來是個挺不錯的人,但不是姑娘的style,姑娘也努力了,可就是說不到一起去。

  胡蔚出現在凱賓斯基卡巴納西餐廳,很多人眼睛一亮。侍者跟了上來,畢恭畢敬,「先生有預約麼?」

  「沒,找朋友。」

  胡蔚踅摸著齊霽,侍者踅摸著胡蔚。嘖嘖,這位一身光鮮亮麗,來頭不小吧?

  是那姑娘先看到的胡蔚,驚了一下,多麼的帥!齊霽還在一點兒胃口沒有的扒拉牛排,都說要全熟了,還是有血絲。

  姑娘看了胡蔚好一會兒,見他往他們這邊走,心跳更強烈了。

  齊霽感覺到光線發生變化,抬頭,冷不丁看見胡蔚,叉子掉了。

  「真夠笨的。」胡蔚先拾起了叉子才落座。

  「給您菜單。」侍者遞上了菜單。

  「好,我看下,需要點餐的時候喊你。」

  「你……你今兒怎麼這幅打扮?」齊霽還在目瞪口呆,平時跟家裡,胡蔚基本就是一件tee一條短褲,今兒打扮這麼……考究,真……不大適應。

  「哦,出門見了一下設計師。」胡蔚說著翻開菜單,好餓唉。

  姑娘一直沒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這麼個大帥哥出現在她的相親晚宴上?要是羅曼蒂克一點,她甚至可以幻想這是白馬王子來搶親。當然,這位不會,三十歲的女人不是那十幾歲的姑娘。

  齊霽窺見了姑娘探尋的眼神,她肯定是希望他給她個解釋,可齊霽解釋不出來。胡蔚也不吭聲,翻看著菜單。半晌,招招手。

  「大蝦沙拉、烤羔羊肉、五香煙燻牛肉、冷烤油雞蔬菜……」胡蔚一口氣點了很多。

  侍者刷刷記錄,而後重複了一遍。

  「誒,你錢夠吧?」侍者離開,胡蔚看看齊霽。

  齊霽咬牙點頭。

  「這位是?」姑娘忍不住發問。

  「我表弟。」齊霽無奈。

  這頓飯吃掉齊霽半顆心,欲哭無淚。信用卡如果能不還該有多好(T.T)胡蔚這算什麼意思?報復嘛?你不是無所謂嘛,你不是不在乎嘛!跑這兒這麼吃我……

  拜胡蔚所賜,姑娘待了很久,一直跟胡蔚有說有笑。齊霽完全成了個陪襯,不尷不尬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裡幹嘛。

  十點,姑娘收到家裡催促,連忙告辭,胡蔚送她到酒店門外,直到她上了出租車。本該是齊霽送她回去的,可胡蔚就是這麼‘妥帖’的將之塞入出租車,揮手告別。

  胡蔚回來的時候,齊霽正將發票裝起來,看著那數字,齊霽就揪心。

  「吃的很舒服啊。」胡蔚笑眯眯坐下,點了煙。剛礙於女士,誰都沒抽煙。

  「……你可真會吃。」齊霽說的是實話,胡蔚點的東西都有品位,都好吃。他分給他那些可算讓他告別了半生不熟的噁心牛排。

  「你也吃的舒服就好。」

  胡蔚是習慣上流社會的生活的,齊霽堅信。今天他絕對堅信了。他考究的服飾、自然的點餐習慣、餐桌禮儀、甚至包括跟女士的談吐,等等等……

  「你……你今天幹嘛過來?」齊霽沒繃住問了。

  「找你吃飯啊。」胡蔚眯眯笑。

  「……」

  「吃的你很心疼?」

  「沒……」齊霽打腫臉來充胖子,「你說你今天去見了設計師?是要開始工作麼?」

  「沒想好。」胡蔚又是那副無所謂的態度。

  齊霽知道他也問不出什麼了,起身,「回去吧。」

  「成。」胡蔚碾滅了煙。

  車開上三環,胡蔚看著窗外,身邊還是有不少擦身而過的車。齊霽目視前方,無話。

  往二環去的時候,走了一段輔路,紅燈。齊霽停車,手指輕敲著方向盤。

  胡蔚扭過臉,勾住了齊霽的脖子,親吻了一下他的脣。

  「你……」齊霽一驚。

  「呵呵。」胡蔚只是笑。

  變燈了,兩人還在對視,後面的車按喇狂響。

  重新上路,胡蔚說,「齊霽,相親就剛那樣兒麼?好像沒什麼意思唉。」

  齊霽死抓著方向盤,巨崩潰。

  「誒,你怎麼不說話啊?聽聽調頻?」

  「胡蔚。」齊霽頓了頓,「你今天幹嘛來搗亂!」

  「我搗亂了嗎?我就是過來蹭飯嘛。」

  「……」

  「我幫了你吧?很顯然你不喜歡女的。」

  「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哈?這什麼意思?」

  「意思是,不必擔心別人不懂我,該擔心的是我不懂人。」齊霽嘆。

  「哦?呵呵。挺高深。這話誰說的?」

  「孔子。」

  「這樣啊……」

  「他老先生這句你一定知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你……損我?」胡蔚瞅著齊霽。

  「撿樂兒的多,撿罵的少。」

  「靠!」

  《美麗奇跡》Act 11 有工作了

  「用完了,謝了。」胡蔚晃蕩出書房,徑直走向茶几,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

  齊霽從書上抬頭,‘哦’了一下。

  把酒瓶撂在桌兒上,胡蔚也窩進了沙發。他重重的靠到沙發背上,很疲憊。連著好幾天了,都是弄那個設計圖,這事兒他打畢業就沒幹過,真是吭哧吭哧一點兒點兒來,實話實說,這是他以前逃課最多的科目= =因為齊霽白天要用書房,胡蔚只能晚上借用,齊霽問胡蔚為什麼不用電腦繪圖,胡蔚答曰:不會。就連今天如何註冊發送電子郵件,都是齊霽手把手教胡蔚的,更別提去掃描圖紙。齊霽倒是很詫異胡蔚會畫圖,胡蔚答曰,那時候在模特學校強制學習的。

  「看什麼呢?這麼入神。」胡蔚歇了一會兒,湊了過去。

  「《圍城》。」齊霽還在看。他最近很認為自己有必要再重讀一下錢鍾書老先生的這部著名作品。

  「這有什麼可看的?」

  「深了。」

  「得,那您繼續深著,我洗澡睡覺。」

  胡蔚說完起身往浴室走,齊霽抬頭,像往常一樣凝望。打上次相親完,齊霽的生活多姿多彩不少:先是張老爺子委婉表達對方姑娘對他不感興趣,然後就是手法拙劣的打探胡蔚的種種;接著杭航例行公事一通損;再然後……

  再然後才是重點。那天晚上開始,他跟他一起睡了。這個事兒並沒有誰用嘴說出來邀請,是胡蔚難能可貴的沒躺床中間,而是挪到了左邊,然後還對擦著頭髮出浴室的齊霽招招手。郎情妹意?大抵是吧。多姿多彩還表現在,倆人平時可說的話也多了些,他問問他畫的圖,他問問他看的書,亦或兩人一起對電影發起什麼評價,再或者就是一起討論一下晚餐。多姿多彩的表現還在,性。事到如今,齊霽坦然多了,也知道主動一點兒,雖然除了那晚分了上下,接下來這些都是用手互相解決,但兩人都覺得舒服。

  胡蔚洗了澡出來,仍舊裸體往床上爬,齊霽拎著書進來,接吹風機。現在吹風機已經不放在浴室了,都放臥室床頭櫃。這人從不想著自己吹頭髮。

  胡蔚悠閑的趴著,任齊霽擺弄他的頭髮,很舒服,一舒服就又開始犯困。似睡非睡的時候,手機劈裡啪啦的響了起來。先被嚇一跳的是齊霽。他關閉電風吹,夠過了胡蔚撂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來電顯示:溫嶼銘。

  齊霽伸手推了推胡蔚光滑的背,「電話。」

  「大半夜的,打錯了吧?」胡蔚犯懶不想起來。

  「應該……沒錯。有來電顯示,溫嶼銘。」

  「啊?」胡蔚一翻身起來了。

  「喂?胡蔚?」透著點威嚴的男低音順著線路拜訪了胡蔚的耳朵。

  「對。是。」

  「設計圖我收到看了,明天到公司報道。」

  「呃……」

  「怎麼?還需要一些私人時間?」

  「哦,不是……」

  「那麼好,明天下午兩點,總公司,211。」

  不等胡蔚有所反應,對方收線了。

  舉著電話,胡蔚皺眉。

  上禮拜一胡蔚就電話了芬姐,他想要那份工作。芬姐已經飛往了米蘭,於是請胡蔚跟這位溫嶼銘聯繫。聯繫之後對方請他提交一份設計圖,並送入指定郵箱,一切稍後再說。胡蔚與之聯繫過後就對這人沒什麼好感──刻板、公式化、自大。今天的電話也很無理。

  「吹頭髮。」齊霽拍了拍胡蔚的肩。

  「嗯。」胡蔚又趴下了。

  齊霽給胡蔚吹幹頭髮,倒了兩杯水給彼此。

  「明天要去公司。」胡蔚喝了口水,靠在床頭。

  「哦,剛才是你上司?」

  「不算吧,應該是合作工作。好像是,我也不大懂。」

  「明天對人家謙虛些。」

  「犯得著嘛。」胡蔚出溜下去,拉了毛巾被蓋上。

  「……」

  「睡了。」

  「定鬧鍾麼?」

  「不用,約的下午兩點。」

  胡蔚是準時到達的,前台小姐慣例給聯繫:「溫sir,胡蔚先生到了。」

  小姐簡單說了兩句,引胡蔚往二樓去。最深處,是211

  推開門,小姐示意請進,自己下去了。

  這是間挺大的辦公室,可是被雜物堆的琳琅滿目,桌面上圖紙一張摞一張,各種便簽貼的溫嶼銘身後墻上全是。

  溫嶼銘抬頭,只說了一句:「稍等。」他手裡的這張視覺效果圖急需審核。

  關於胡蔚,芬姐特地囑咐過溫嶼銘,這反而讓溫嶼銘對胡蔚產生了偏見。首先,他這人生來討厭沒本事走後門的;其次,他對模特極其反感。幸虧,胡蔚傳過來的那張設計圖讓溫嶼銘捕捉到了一絲靈氣,要不,胡蔚沒機會過來。

  胡蔚打量了一下溫嶼銘。這是個年紀3540之間的男人,衣服的色調偏暗,但質地講究、搭配風格很獨到。臉比較寬,五官猶如刀刻,氣質給人感覺非常冷漠。

  這一等就是半個鍾頭不止,胡蔚很不爽,但仍舊靜候。

  溫嶼銘一直在修改圖紙,一點兒沒在意胡蔚。還是一個電話提醒了他。

  胡蔚見溫嶼銘接的電話,那人本來就壓抑的臉這會兒眉頭皺起來更讓人不舒服,「我講過很多次了,工作時間不要給我打電話。」

  對方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就聽見溫嶼銘一句,「這沒有辦法。」就收了線。

  溫嶼銘抬頭,看見了胡蔚立在那兒,眉頭鎖的更深了,「我把你忘了。」

  「沒關係,您忙。」胡蔚沒有譏諷的意思,他就是這麼一個人,無所謂。

  但聽在溫嶼銘耳裡,就是一種活生生的挑釁。

  你有什麼資格?你是誰?

  「知道櫥窗設計的流程麼?」溫嶼銘對上胡蔚的視線。

  胡蔚搖頭,確實不清楚。

  溫嶼銘站了起來,扯下一堆便簽,這時候胡蔚才發現:1.原來不是直接貼墻上,便簽與墻面之間還有一塊黑板。2.這男的夠高,比自己還高= =

  拿起油性筆,溫嶼銘沒說話,刷刷的寫。

  幾分鍾後,黑板上出現一手好字,就是內容讓胡蔚覺得枯燥。

  視覺方案:首先決定展示主題與目的,決定特點

  綜合規劃:

  A.決定展示商品,並根據顏色、材料、尺寸、價格、設計風格決定道具與飾物;

  B.分析展示的條件與環境確定展示場面的色調、結構與模特姿勢;

  C.工程預算、計算工作量及安排任務時間

  布置與裝飾:準備物品完成主體及配置工作

  檢查調整:進行效果評價及修改

  「看的明白?」溫嶼銘扔開了筆。

  「字兒明白了。」胡蔚答的誠懇。

  「具體步驟過程想不出來是吧?」

  「嗯,沒參與過操作過,我想……」

  「你不用想。」溫嶼銘不給胡蔚插嘴的機會,「我給你兩個星期的時間,你去北京十家有可洛櫥窗的百貨公司,一家家看,看完記錄給我,告訴我,你看出了什麼。」

  「我……」

  「地址你可以問earl207。」

  胡蔚有點兒上火,心裡罵了句髒話。

  齊霽對著資料冒火的時候,手機響了。杭航。

  「喂?」

  「你怎麼聽著又半死不拉活的?」

  「資料狗屁不通!」

  「不是常有的事兒嘛!」

  「……」

  「都寫得特順,都特容易,人家隨便找個翻譯,何必找你?不就是需要你修正衡量嗎?」

  「唉。」

  「別嘆氣了,休息一下,緩緩腦子。」

  「呵呵……你電我什麼事兒?」齊霽點了顆煙,站起來,踱步往客廳?躂。他需要換換心情。

  「例行詢問一下啊。怕你又憋出什麼毛病來。」杭航在電話另一頭笑。

  「這話說的……」

  「唉。我也不想說,你說你多大了?奔三的人了,還是沒法讓人省心。」

  「杭航!」

  「想反駁?」

  「……你這樣總管我,我……」

  「得得,不說了,誒你答應梁澤給他整理的資料弄好了吧?」

  「啊!嗯。你看我都忘了,今兒周五是吧?」

  「弄好了一會兒八點左右出門吧,拿過來,咱一起吃飯。」

  「呃。這……」

  「很忙?忙你也得休息一下吧?」

  「不是……那什麼……」

  「你家裡那個也帶上吧。」杭航無奈。

  「他還沒有回來……」

  「啊?買菜去了?」

  「不是。工作。」

  「哦?」

  「今天第一天上班,呵呵。」

  「你瞅你樂得那小媳婦兒樣兒。」

  「……」

  「這樣吧,八點你電話我,如果他還沒回來,我跟梁澤就過去,給你帶吃的,順便取東西。」

  「也行。」

  齊霽掛了電話,給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喝完,跟猛男玩兒了會兒,又窩進了書房。

  胡蔚進門就接受了一下猛男的示好,然後慣例哄下兒小純。天兒還是熱,熱的不一般,他沒敲書房門跟齊霽打招呼,而是直接去洗澡了。

  胡蔚不爽,很不爽,那溫嶼銘看他就像看垃圾。媽的。

  衝涼出來,胡蔚沒穿衣服,裸著點了煙,躺到了沙發上。

  他究竟看不上我什麼?

  胡蔚是嗅出了不屑與敵意的。老子招你惹你了?

  便秘吧你!

  讓我做記錄?做唄,我害怕累?孫子你知道模特有多累嘛!你知道光鮮亮麗的生活背後都是些什麼嘛?

  胡蔚不滿,一是因為受到輕視,二是因為,他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溫嶼銘的那句話:別當什麼工作都跟模特似的那麼清閒,不是擺擺pose就可以。

  你懂個屁!

  吹了好一會兒冷氣,胡蔚涼快了下來,鐺鐺鐺敲齊霽的門。

  齊霽一拉開門兒,鼻血差點兒噴出來= =

  「你……」

  「我回來了,洗了澡,涼快了,正說出門買菜。晚上想吃什麼?」

  「咱把衣服先穿上行嗎?」齊霽捂臉。

  「真服了你,誰沒見過誰。」胡蔚說著踱步往臥室去。

  「晚上別做了。」齊霽終於能睜眼了。

  「啊?」

  「跟杭航他倆吃飯。」

  「哦,行。那你忙吧,忙完喊我。」

  相見歡。

  當然,這仨字兒單指梁澤。他見著誰都高興,是人就高興。

  飯桌上梁澤是邊吃邊說,胡蔚是隻吃不說,杭航跟齊霽對著無奈。

  梁澤收到齊霽的資料一百萬次道謝,堅持這頓飯他請。齊霽不攔著,好歹能減輕一次他荷包的負擔,你說對不對?

  一餐晚飯用畢,大家又簡單聊了一會兒,才離席。

  胡蔚話很少,齊霽注意到了,兩人走前面他推推胡蔚胳膊:「你怎麼不跟他們說話?」

  回答是四個字兒:沒得可說。

  這又讓齊霽鬱悶了。

  但其實胡蔚這句話讓他懶得給掐頭去尾了,原本該是:你們說文學跟歷史,我不懂,所以沒話可說。

  在煙袋斜街的牌樓下話別,齊霽跟胡蔚回了家。

  胡蔚進門就聞見煙味兒有些重,於是乎脫鞋去開窗,剛打開,就聽見嗡一聲。

  還沒等看清楚,猛男就活躍了。

  猛男很討厭帶翅膀的玩意兒,那翅膀拍打嗡嗡嗡它就頭疼。於是猛男練就了一身本領,抓各類飛行器。從蚊子到蒼蠅──活脫脫一隻青蛙。

  齊霽換了鞋進來,剛開燈點煙,就瞅見猛男龐大的軀體靈巧的一撲。

  然後吧……

  猛男嘴閉上沒三秒鍾,就好似得了搖頭風,不停的晃腦袋,頻率還特快,得晃了有將近兩分鍾。

  「猛男!」胡蔚先發現的猛男不對勁,「傻蛋你吃什麼啦?吐出來!」

  胡蔚快步走過去,猛地拍猛男的頭。

  猛男沈吟了兩下,張嘴,嘔吐。

  胡蔚先是看見嘔吐物裡有一隻撲騰不起來的蜜蜂,再是瞅見猛男伸著舌頭流眼淚。

  齊霽傻了。

  「冰,冷凍室裡有冰塊兒,趕緊!」

  「誒。」齊霽趕忙往廚房跑。

  這一夜,猛男是含著冰塊兒入睡的……

  「真不用找杭航嗎?」齊霽還是不放心,靠在床頭上叼著煙不安。

  「不用,沒事兒了,就是估計明兒後兒的還得腫幾天。」

  「……」

  「你說你都是怎麼帶狗的?好麼,蜜蜂都敢吃!」

  「我……」

  「明天觀察一下看看吧,要是難受的厲害,就帶去杭航那裡看病。」

  齊霽點頭,扭臉看向胡蔚,「胡蔚……」

  「嗯?」

  「你……是不是不喜歡杭航跟梁澤?」

  「啊?」胡蔚一愣。

  「你說……跟他們沒得可說……」

  「是啊,我又不懂,說了不是露怯啊?」

  「……這,這樣啊。」

  「你想哪兒去了?」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朋友。」

  「神經。」胡蔚躺下,決定睡。

  「這就睡了?」齊霽望向胡蔚。

  「對,明兒北京一日游。」

  「……」

  「你也早點兒休息吧。」

  「嗯。」齊霽點點頭。明兒還一堆工作,搞不好還要帶猛男去看病= =

  想到這兒,齊霽頭一次發現,其實,以前他們三個,也是他跟梁澤話比較投機,杭航就是聽。是不是,他倆太肆無忌憚了?

  「誒。」齊霽推了推胡蔚。

  「幹嘛……」胡蔚都快睡著了。

  「杭航……似乎……這些話題也說不到一起去。」

  「哦,好像是吧。」

  「我跟梁澤話比較多,他也對歷史感興趣,他的小說……」

  齊霽沒說完就被胡蔚打斷了,「杭航學什麼的?」

  「呃。獸醫。」

  「……不錯。」

  好麼,怪不得也得當聽眾。不容易啊,兄弟= =

  梁澤和齊霽一扯起來,就基本世外桃源了,說的艱澀難懂,兩人還不亦樂乎。

  《美麗奇跡》Act 12 不平衡

  胡蔚坐在溫嶼銘對面,點了一顆煙,等著審視的人給意見。

  這兩個禮拜折騰死胡蔚了,他去了十家百貨公司若干次,橫看豎看左看右看,三天基本就總結出了他的意見,可是想一想那麼一個苛刻的男人給他倆禮拜而不是三天,這必然得有緣故。於是乎再去看,進到櫥窗內看、在櫥窗外面各個方向看、然後不同的時間看相同的這一櫥窗,反正有點兒不瘋魔不成活那勁兒了。胡蔚覺得,大抵真是自己閑了太久,有個事兒乾,儘管是挺無聊一事兒吧,也能從中找到點兒意思。

  溫嶼銘細緻的看著胡蔚密密麻麻的報告,臉上雖沒有笑意,但,心間是有喜悅的。這個人,還可以,有獨到的見解、有細緻的觀察,有心。

  胡蔚坐了一會兒起來了,湊到右側的窗邊,向外俯瞰。說是俯瞰比較誇張,畢竟只在二樓的高度。從這個位置望出去,是可以跟芬姐的工作間一樣看到院落與迴廊的。樹木鬱郁蔥蔥,與迴廊的搭配錯落有致。這個人不簡單啊,胡蔚想。他的office獨立不說,風景還這般如畫。只可惜,室內被這人糟蹋不善= =

  「我看過了。」溫嶼銘放下紙張,「窗開一些。」

  胡蔚照辦。

  「總結的很不錯。」

  胡蔚樂。你個撲克臉還會說句人話!

  「但速度……」溫嶼銘搖頭。

  「啊?速度怎麼了?你讓我倆禮拜完成的,這話是你說的吧?」

  「時尚是瞬息萬變的,這也是為什麼櫥窗的展示部分時常更替。抓不住時間,也就抓不住潮流,看起來每個潮流要流行好一陣,但,你細緻去揣摩,一分鍾甚至一秒鍾就有人去改良它。這與你T台走秀不一樣,設計師是先驅的,你按照他的要求做展示。但,時尚離開舞台,離開刻意的設計與展示,融入到生活氛圍,就完全不是一個模樣了。我給你兩周,是底線,你應該試著去超越,用更短的時間做更有效率的工作。」

  胡蔚瞅著溫嶼銘,他受不了他那個勁兒,卻不知道怎麼去反駁。至少,他的觀點,很客觀。

  「這個工作我們暫時告一段落,你可以算pass。」溫嶼銘喝了一口水,「下一步,我需要你布置和裝飾。」

  「哈?」胡蔚皺眉,「那是店員的工作吧。」

  「現在我需要你來完成。」

  「……」

  「明晚十點,君太百貨的櫥窗要換,圖紙我稍後會給你,你可以提早一些到,店長會跟你接應,你要獨立的完成布置。」

  「這個工作,也有設計的理念在麼?」

  「沒有。」

  溫嶼銘說完‘沒有’,胡蔚倒是不知道接什麼話了。

  「那麼就這樣吧。」

  「我……這算正式開始工作吧?」

  「算,一開始就算。」

  「那麼請問我的辦公桌在哪兒?」

  「目前你還不需要。」

  媽的,這人怎麼這麼噎人?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你可以離開了。明晚不要遲到。」

  「有。」

  「什麼?」

  「車費是給報銷的吧。」

  「對,留好發票,月底給財務部。」

  「啊?」胡蔚心一慌,「沒要發票怎麼辦?」

  「自費。」

  齊霽帶猛男去上了最後一次藥,猛男已經活蹦亂跳了。齊霽跟胡蔚一開始都沒想到猛男舌頭能腫那麼大= =這廝著實受罪了小半個月。

  「喝水。」杭航遞了一杯水給齊霽。

  齊霽接過去,喝起來。

  「剛開始?」杭航往準備室瞭望了一下。

  「嗯,我也沒預約嘛,盈盈剛領它進去。」

  杭航點點頭。

  今兒猛男上完藥,盈盈說該修剪一下毛兒了,齊霽想來都來了,就今天一起吧,可惜前頭還有排著的。一等就是一個多鍾頭,就現在還算加塞兒。杭航中間出去了一趟,沒想到回來齊霽還在等。

  「我去抽顆煙吧。」齊霽放下一次性紙杯,掏出了煙和火兒往門口去。

  「走,我跟你一起出去,透透風。」

  「你不熱啊?不是剛回來麼?」

  「說說話唄。」

  兩人在樹蔭下的鐵藝椅子上坐下,那鐵直接導入熱量。秋老虎也不容小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齊霽點了煙,仰頭望著斑駁的樹葉,陽光被分割,細碎的折射。

  「還……挺好的?」靜坐了一會兒,杭航開口。

  「哈?挺好的?我不是最近常來嘛。問的跟好久不見似的……」齊霽惘然。

  「我意思,你跟他還挺好?」

  「哦。胡蔚啊。挺好……吧。」

  「你加個‘吧’這麼不確定的字兒幹嘛?」杭航皺眉。

  「誒,杭航……」

  「嗯?」

  「你說談戀愛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啊?」

  「我好像從來都不明白。」

  「齊霽你吧……」

  「我覺得我跟胡蔚挺奇怪的。」

  聽到這句,杭航倒是忙不迭點頭,「能不奇怪嘛,大街上撿個人回家!」

  「……」

  「他跟你那兒住的倒是挺心安理得!」

  「沒……不是,他都做飯收拾房間什麼的,挺照顧我的。」齊霽抓頭。

  「是啊,你付錢請個管家,那你說你琢磨什麼戀愛!」

  「因為……」

  「你喜歡他,是吧?」

  「我……」

  「別,千萬別辯解。以我對你的了解,你這輩子還頭一回幹出此類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

  齊霽嘆氣,「如果只是我喜歡他,我就不……暈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杭航的視線從甬道上收回,看向齊霽的眼睛。

  「就……就我們……」

  「你們什麼?說重點,跟我這兒甭裝自閉症。」

  「你!」

  「有什麼說什麼,你不是迷茫嘛,說,說出來。」

  「就……我們也一起。」

  「什麼叫也一起?」

  「一起吃飯,看電影,散步,聊天,做……愛。」

  杭航聽著,前頭的很自然,最後齊霽說什麼?

  「做愛?」杭航重複,聲音倍兒大。

  齊霽盡量控制,還是臉紅。

  「你……跟他……」杭航也語塞了。

  「是。」齊霽點點頭,「所以我覺得,時常覺得,我是跟他談戀愛。」

  杭航還真被噎住了,嘛都說不出來。這算啥?419?顯然不是。聽齊霽這個意思……瞅齊霽這個情形……不是那路子。可……杭航的眼前浮現出了胡蔚的模樣。這主兒要是掛什麼人,也輪不到齊霽吧?齊霽一不是富翁,二不風趣幽默、三長相平平、四交流障礙……他胡蔚圖什麼?想要什麼?安身之所?以齊霽那個條件,看不上吧?

  「你說,他到底怎麼想的?」齊霽問。

  「這……」

  「戀愛是什麼呢?就是一起麼?就我們這樣?」

  「好像……」

  「一點兒不浪漫唉,也沒有真實感。」

  「浪漫啊,」梁澤這一聲嚇了杭航跟齊霽一跳,兩人同時順著聲音往上看,梁澤從敞開的窗口探出了頭,「就好比旅遊勝地,人人喜歡。但,那終究不是居家之所。你說對不對?」

  「深井冰!」杭航崩潰,「腦袋縮回去,該幹嘛幹嘛!」

  「你又急……」梁澤苦臉,「得得,你們悄悄話,我繼續碼字兒。」

  「這個梁澤……」杭航搖頭。

  「杭航。」齊霽將煙蒂碾滅。

  「嗯?」

  「我一直想知道……你這麼不羈的一個人……怎麼就突然……踏實吧,好像是踏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是突然跟梁澤,就定下來了。」

  「不羈?」杭航一愣,「我給你這種感覺嗎?」

  「難道不是麼。我一直認為,誰也不會握住你。」

  「那肯定是你的錯覺。」杭航笑。

  齊霽看著杭航,看了很久,低下了頭。

  「你啊。都不知道說你什麼好。總蹲在自己的小世界,總是自己認為什麼是什麼就是什麼,無論它符合不符合常識。」

  「我……」

  「你問我談戀愛是什麼,我說不清楚,你問我怎麼就是梁澤,我也說不出來,我就是知道,我喜歡他。雖然他……不怎麼著調。我倆也不是總開心,總浪漫什麼的,甚至大多時候不怎麼熱情。但……愛情的這個溫度吧,不是越熱越好,打個比方你洗澡,你肯定不愛冷也不愛燙,你挑合適的水溫。」

  「呵呵。」齊霽笑了笑,「我跟他,似乎沒一點兒溫度。」

  「這不是你單方面決定的,也不是他單方面決定的。」

  「……」

  「你看,你又不說話了,齊霽,你得學會適當的表達自己。」

  「我……」

  「把什麼都放在自己心裡,對你自己,負擔重;對別人,同樣。」

  「跟我交往是不是特累?」

  「累的話早不理你了。」杭航笑。

  「什麼啊……」

  「你說什麼什麼。」

  「我去看看猛男好了沒。」

  「又躲,你屬烏龜的?」

  「十二生肖沒這個屬性,還有,傍晚易可風約了我吃飯。」齊霽笑笑。

  杭航瞅著齊霽,搖頭。易可風。這齊霽怎麼從來就不對他表達什麼?覺得差距太大?那撿回胡蔚算啥?更是天差地別吧?想一想,真揣測不出胡蔚的意圖。杭航認為易可風更適合齊霽,而不是胡蔚。齊霽需要一個比他更成熟更包容的男人,而不需要一個小孩兒。

  胡蔚是買了菜才回來的,實在不想出去第二次。熱。可進門就看見了貼在玄關的便條:【晚上不能一起吃飯,約了朋友,會盡早回來。】

  胡蔚換了鞋,受二位動物接待完,進了廚房。

  把買來的菜肉放進冰箱,洗了個手洗了把臉,脫了襯衫往客廳走。

  百年不遇碰上家裡沒齊霽。怪……空的慌。

  點了煙,不想衝涼不想做飯不想陪小純玩兒。犯懶了很久,才起身。簡單衝涼一下,冰箱裡翻出昨晚的剩飯,熱熱,又下了碗面吃了,胡蔚進了書房。有太多東西他都不會,這讓他意識到,以前的工作其實跟社會挺脫節。現在,好歹得學學。櫥窗設計這個工作胡蔚接受,並不是他非常感興趣,當然也不是全然沒興趣,只是……他就是不想遊手好閒了,他能感覺到齊霽不贊成他這麼晃來晃去,齊霽不說罷了。胡蔚,不想被齊霽輕視。對,是,他居然在意他的眼光了。奇怪!

  齊霽將近十一點半才進門,跟易可風聊了太久。這次易可風請他吃飯,主要是感謝上次幫他簡單鑒定了家裡的一些古物。那大多是他父親的藏品,易可風說他們兄弟兩人都不感興趣,有一些稀有的就捐獻給博物館,還一些就想變賣了。因為擱著也是占地方。對於閒置的物品,無論價值多大,如果你不感興趣,也是……徒有其表。

  飯桌上兩人聊得很投契,如果不是易可風有電話過來說要先行一步,他們還能再說下去。

  今天齊霽跟易可風說自己開始跟一個男人交往了,易可風表示恭喜。齊霽心裡怎麼說呢,談不上彆扭吧,就是有點兒失落?他喜歡的人,總是不喜歡他。他們似乎都樂於跟他交往,可是吧,只在友情範疇之內。他們都說,齊霽你是個很好的人。如果好人就是要這樣生活,齊霽想過好多次,他情願當個壞人。只可惜,不會= =

  「你回來了?」胡蔚聽見猛男吠,出了書房。

  齊霽看向胡蔚,發現他一切都很好,可這很好讓齊霽覺得不好。我留了張便條說出去吃飯,還說盡早回來。現在十一點半,你也不知道我跟誰出去,你怎麼就一點兒不在乎一點兒不問?

  「你瞪著我幹嘛?」胡蔚發現齊霽眼神不對。

  「沒什麼。」齊霽低頭換鞋。

  「今天沒煮甜品,你湊合冰淇淋吧。」胡蔚見齊霽沒什麼話可對自己說,又回了書房。

  齊霽蹲著換鞋,巨難受。

  《美麗奇跡》Act 13 喜歡就是喜歡

  「不會開車?」齊霽立在門口,眼睛睜得賊大瞅著胡蔚。

  「對。不會。」

  齊霽腦子一跳一跳的。胡蔚出門都不在上下班高峰時間,齊霽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問自己借用一下車。開車會很方便。一直以來,齊霽都自動認為是胡蔚不願意開口,結果答案居然是……

  「時下的年輕人二十出頭就會吧?」

  「我沒機會學,有時間的時候沒錢,有錢的時候沒時間。再說,以前都是有車接送的。」

  前一句齊霽聽著是人話,後一句就不像了。怎麼聽出來諷刺的意味了?

  「紅豆湯別冰太冷,對腸胃不好。我出門了。」胡蔚說著開門往出邁步。

  齊霽沒有回去,也沒有關門,就是看著胡蔚。這讓胡蔚不明所以,「還有事兒?」

  「呃。沒有。」

  「關門吧。」

  齊霽還是沒動。

  胡蔚有些慌,這是什麼路子?見他大眼睛還望著自己,胡蔚想了想,湊過去親了一下齊霽的額頭,「早睡」。是要告別的吻吧?胡蔚感覺這個事兒沒第二個理由可以解釋。

  額頭被親了一下,齊霽驚詫。他是愣著看著胡蔚下樓的,良久才去關門。

  搞什麼嘛!

  雖然齊霽這麼想,可內心還是竊喜。

  對,是的,齊霽剛沒有要親親的意思,他就是還琢磨那個‘有車接送’= =

  猛男趴地板上咬著布骨頭,小純窩在墊子上小憩。齊霽趿拉著拖鞋回到了沙發上,捧起書繼續看。

  看,是還在看,就是伴隨心猿意馬。胡蔚動輒就讓齊霽過山車一把。他總是搞不明白他腦子裡都是怎麼想的。愛情最大的謎題就是為什麼這個人喜歡那個人,那個人又為何喜歡這個人。齊霽正在挑戰。我們祝他成功。

  胡蔚九點半到的君太百貨,去可洛的櫃檯找了店長。店長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很會修飾自己。她跟胡蔚接洽後,告訴他,他們再過二十分鍾就可以開始了。只可惜,這個二十分鍾後來變成了一個鍾頭都不止,過來給櫥窗鋪地板的師傅嚴重遲到。果然,事事預計是預計,總有計劃外。胡蔚考慮到,這些方面都得算進成本時間裡。

  關門後的百貨公司給人一種恐怖的氛圍,華麗而空曠。胡蔚從櫥窗後的小門望出去,那諾大的空間給人以某種壓力。

  工作很容易,照貓畫虎就可以,參考方案和圖紙,他需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的布置和裝飾。店長一直跟在身旁,什麼都不做,就是偶爾清掃一下碎屑。

  「往常都是您一個人完成麼?」胡蔚擺弄著模特的姿勢發問。太安靜了,該說點兒什麼。

  「不一定,有時候是我自己,有時候還有別的員工。」這個矮個子女人得仰頭看著胡蔚。

  「這樣啊,挺辛苦的哈,要延長上班時間。」

  「工作的一部分吧,呵呵。」

  遇上投契的人,萬句話不嫌多。與之對等的還有一句:話不投機半句多。

  胡蔚與這一位就確實沒什麼好說的。

  整個布置工作胡蔚用了兩個多小時。全部結束,他在櫥窗內端詳了一番,又輾轉出去到櫥窗外端詳一番。無論怎麼看,他都覺得頂在模特腦袋上那帽子……非常不協調。

  「咱們就到這裡?」店長已經收拾好私人物品打算下班了。

  「咱還有別的帽子麼。」

  「啊?」

  「這一頂不行。」

  「可是方案上……」

  「有咱們商品的畫冊麼?新品上市那種宣傳畫冊。」

  「有的。」

  「拿給我看看。」

  「這……都在樓上的庫房。」

  「那就一起上去吧。」

  店長翻翻眼皮,不情不願的去找了保安,連聲說給您添麻煩了,才上到四層。

  與光鮮亮麗的店鋪不同,商場裡的庫房雜亂無章,而且占地非常小,光線也特別不好。胡蔚看了畫冊,店長還得鑽進去找他需要的帽子。這讓女店長很不高興。

  終於部署完畢,兩點都過了。胡蔚先送女店長上的車,自己才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車上,他還在看那份設計圖,方案也反覆的看。真的,這樣看起來,並不覺得那帽子……不和諧。

  齊霽一晚上都在看書,中間吃了一碗紅豆湯,洗了一個澡。他忽然感受到了老朋友孤獨。這位老友最近都沒有拜訪過他。這大約是我們一般都不愛去懷念的一位老友。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齊霽問自己。他不清楚他什麼時候開始跟孤獨保持了距離。雖然,胡蔚住進來後,也還是各乾各的多,可,即便是那些分頭獨處的時間,齊霽也並不覺得孤獨,因為,他知道,胡蔚就在這間房子裡,在他身邊。習慣是一種可怕的弱點。

  胡蔚是吃中飯的時候告訴齊霽他晚上要去百貨公司的,齊霽當時沒覺得什麼,就問你的工作怎麼總在別人不工作的時間。可現在,齊霽覺得有什麼了。即便猛男還一如既往的陪在他左右,卻也不能令他踏實了。

  齊霽到一點就困了,他收拾好上床睡覺,可是……似乎胡蔚不開門回來,他就睡不踏實。輾轉反側,身邊空的他沒著沒落。一點半齊霽不掙扎了,從客廳取了書上床,開燈看。

  聽見那聲‘哢噠’齊霽馬上扔開了書跳下床。

  「還沒睡?」胡蔚換鞋進來,很吃驚,這都快三點了吧?

  「……在,等你。」齊霽有些不好意思,雖然算不上扭捏吧,可是,他就是不習慣說這種話。還沒有人給過他機會說這種話。新鞋落地──頭一遭。

  「等我幹嘛?」胡蔚顯然沒有注意到齊霽的態度,他現在就覺得很疲憊,櫥窗裡的活兒不是一般的瑣碎需要費腦子,一點兒注意不到就是麻煩。而且那麼小一個空間,又是商場打烊後,沒冷氣沒窗戶,悶的人頭暈眼花。

  這一句‘等我幹嘛’可著實刺激了齊霽,他就跟被人扎了一下似的,「對,我多餘。」此句,堪稱齊霽表達中最為鏗鏘有力的一筆。

  胡蔚的耳膜震了一下,被齊霽嚇一跳。他這是……?

  齊霽什麼也沒再說,回臥室爬上床拉上了薄被,關燈。

  胡蔚還愣著,看齊霽這樣也不太敢招惹,於是進了浴室衝涼。洗完出來屋裡四處一片黑。胡蔚開了臥室的床頭燈,看見齊霽蒙頭大睡。今天是肯定沒人給他吹頭髮了。呃,難道他等我是等著給我吹頭髮?胡蔚不是梁澤,他定然不會這麼琢磨。但是一脈相承的是,胡蔚意識到齊霽等他是不是想……對啊,要不他急什麼?是想做吧?嗯,應該是。

  這就是胡蔚的思維,他不知曉感情是個啥,於是隻能直觀思考。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會為另一個人等待。在他這二十四年中,沒有任何一個人這般為他等待過。

  胡蔚躡手躡腳的爬上了床,從身後摟住了齊霽。他確定他應該是沒睡的。

  「幹嘛……不熱啊……」果然,齊霽立馬就給了反應。

  胡蔚伸手去拽齊霽的薄被,齊霽死抓著,無奈力氣懸殊,齊霽敗北。胡蔚親吻著齊霽的脖頸、後背,手去撫摸那人討好那人。

  「別拿這個糊弄我!」齊霽翻身,瞪著胡蔚。對,是,他就是沒睡,他是生氣的睡不著!

  「你要上我?」胡蔚只能這麼理解。

  「哈?」齊霽暈。

  「你不是說我糊弄你嘛!」

  「你!」

  「我怎麼了?我發現你生氣了,我明白你等我是想做了,那來吧。」

  齊霽很想翻白眼兒死過去。

  「誒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等你不是要跟你幹這個!」齊霽坐了起來,這樣他可以俯視躺著的胡蔚,可以用視線表達他的憤怒。

  「那你等我要幹嘛?」

  又是這句,天殺的,又是這句!齊霽憤怒了,「我就是等你!你不在家我覺得不自在,我等你進門!!」原來憤怒時候說話就順了。意識到這點,讓齊霽很無奈。

  「這樣啊。」胡蔚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我知道了。那天你不在我也不自在。」

  齊霽聽見這句,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重複了一下,「你也不自在?」

  「嗯,不自在,不知道幹嘛好。」胡蔚點點頭。

  幸福感油然而生。可是吧……胡蔚還有後半句──「但是我也沒你進門就給你臉色吧?」

  「你!」齊霽被噎的這叫一個死透透,「你這人到底怎麼搞的?」

  「我怎麼了?」胡蔚也瘋。

  「不正常的是你吧?我就留了一張條就出門了,回來還那麼晚,你怎麼問都不問?」

  「問什麼?」

  「問我跟誰出去了啊,問我幹嘛這麼晚才進門!」

  「我幹嘛要問啊!」胡蔚抬高了聲音。

  「對,你根本都不在乎!你幹嘛要問!」齊霽徹底急了,拿過床頭的煙就下了床。

  「是啊,我在乎什麼啊,你就是出門跟朋友吃個飯,大約聊得開心了就晚點兒,我問你這個幹嘛?你要讓我無理取鬧嘛!」胡蔚還真不知道自己會發火兒。這輩子他鮮少發火兒,因為從不在乎。齊霽讓他火兒了,是真的火兒,不是討厭啊不是不爽啊是憤怒。齊霽這一行為讓胡蔚想起了以前交往過的那些人,都跟有病似的,一天到晚對著他東問西問。他齊霽是想讓他也成神經病嘛!

  齊霽聽見胡蔚的話了,非但沒消氣更挫火,好麼,你分明就說我無理取鬧。是,我是無理取鬧了,可是我幹嘛非要跟你無理取鬧!我怎麼不跟別人無理取鬧?

  胡蔚也跟著跳下了床,因為他看見齊霽穿著睡衣就要開大門出去,「你到底怎麼了?」

  門被按住,胡蔚居高臨下的瞪著齊霽。

  齊霽可以回視,卻不知怎麼回答。

  尷尬的安靜就這麼在兩人間彌散。

  良久,齊霽堅持不下去了,「你知道我喜歡你,是吧?」

  這句話一出來,委實把胡蔚問住了。

  諸如:我喜歡你,我愛你這類字眼兒,胡蔚聽的出奇的多,卻一次也不能理解,不會當真。可是,怎麼,今天這熟悉的話語從齊霽的口裡流露出來,他就……他就被一種不知道的無法控制的無形的什麼給擊中了。

  「我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你是不在乎我的。確實,我沒什麼好,各方面都一般的不能再一般,人也悶,還時常莫名其妙,我不會表達自己,跟人交流也有障礙,我……」

  胡蔚沒有讓齊霽說完,他捏住他的下巴就封住了那張滔滔不絕的口。

  齊霽被動的承受著,慢慢的開啟了脣。雖然胡蔚什麼都沒說,可是,齊霽忽然就釋然了。不可言傳的一種內心悸動。他摟上他的背,攀上他的肩,順著他的脊椎撫摸他光滑的身體。

  我就是無理取鬧了,跟一個小我五歲的孩子。原來情感這東西會這麼讓人不理智。尤其是,在得到與得不到之間徘徊的時刻。

  齊霽很懊惱。

  脣與脣分開,齊霽認真的看著胡蔚的臉,原來對一個人說喜歡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在齊霽的意識裡,對誰說出內心的愛慕比王子騎著白馬一路被怪獸追還得從布滿荊棘的高塔裡救公主還難= =怎麼就那麼對胡蔚說了呢?

  看了一會兒,齊霽又不好意思了,視線往下出溜,這一出溜……又是看見小毛象……

  「咱……跟家裡,就不能穿衣服嗎?」齊霽蚊子聲兒。

  「你幹嘛總害怕看我?」

  「因為會想到……那個……」

  「那是你太色情,不賴我。」

  「……」

  猛男跟小純都醒了,觀察一會兒發現沒事兒又都閉上了眼睛。很知趣,很不想長針眼

_

  跟胡蔚混到床上,感受著那人細膩不間斷的愛撫,齊霽忽然覺得今兒跟杭航問他跟梁澤挺傻的。人跟人的相處方式一定是不同的,這由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格決定。同樣,幸福也是私有的,不是拿來跟別人或者說客觀去比較的。

  《美麗奇跡》Act 14 一家人

  所謂故鄉,是一個從來不曾離開,但永遠也無法回去的地方。

  胡蔚從睡夢中醒來,深切的感受到這一點。

  他夢見了那座城市,雨量適中、四季分明的城市。曾經,數代王朝在這裡建都,它有過一個夢幻的名字:長安。

  離開的那一年,在胡蔚的記憶中早已模糊。回去的那一年,也未曾存在過。‘故鄉’一詞,在他這裡竟成了空泛。

  朦朧中,仿佛聽到了那旋律那首歌:

  風路過的時候沒能吹走這個城市太厚的灰塵,多少次的雨水從來沒有衝掉你那沈重的憂傷,你的憂傷像我的絕望,那樣漫長……

  我思念的城市,許巍寫給西安。

  到北京尋找的是什麼?

  這個極其空洞的問題又開始襲擊胡蔚。

  離開家,離開那熟悉的城市,出來找尋的一度似乎是夢想與財富,可都得到了,卻發現並沒有意義。而在此過程中,丟了的東西太多太多。好比,家。雖然從小到大胡蔚並沒有一個傳統意義上完滿的家,但,那也比沒有強。他就連這麼丁點兒的幸福都給丟了。

  昨天,當齊霽說出,我在等你,我喜歡你,胡蔚有所觸動,也是因為一種跟家一樣的味道侵襲了他。住在齊霽這兒,胡蔚是踏實的,是有著某種歸屬感的。但這究竟源於什麼胡蔚並不懂得。所以,當齊霽傳達給他某種情感的時候,他被撼動了。誠如齊霽說的喜歡他,他,也該是喜歡齊霽的。這種喜歡與往昔那種浮躁與糜爛的生活狀態中膚淺的肉慾是完全不同的。這是由心開始的一種溫暖蔓延。

  胡蔚翻了個身,手搭在了背對他的齊霽身上,抱了一會兒,就又困了。

  陽光覆蓋眼瞼,齊霽的眼皮動了幾下,光滲透進來,他半眯縫著睜眼,房間裡的一切開始漸漸清晰起來。

  身上有一點點重量,齊霽還在試圖爬出睡夢。有那麼好一會兒,他的腦子才開始運轉。肌肉略微有些酸疼,昨夜性事過後的後遺症。

  待到看清,齊霽發現身上的那點兒重量來自胡蔚的手臂,他從身後環著他,他的前胸貼著他的後背。

  齊霽是盡量輕的拿開那隻手的,以至於昏睡的胡蔚沒有丁點兒反應。

  摸過床頭櫃上的煙,點燃,齊霽半坐了起來。

  陽光透過窗簾灑在地板上,地上的拖鞋整齊的躺在那兒。

  煙過半支,齊霽去看胡蔚,他側躺著,身體的流線堪稱完美。齊霽先是摸了摸散落在床上的黑髮,又去撫摸那人寬厚的肩,接著,是光滑的背。胡蔚沒有醒,睡的很沈。

  昨夜的情話仿佛依稀還在耳邊,這讓齊霽又紅了臉。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他生的這麼靦腆。

  話語是一道連鎖反應,藉由那些喘息與情話,齊霽順著就聽見了自己的吶喊:為什麼什麼都不問!

  這話讓現在的齊霽聽來很有自嘲的味道。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呢?頗有些賊喊抓賊的意思,即便現在再跟易可風坐在一起,那絲已被強壓住的愛慕還是會微微抬頭。齊霽從未見過易可風的BF,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可以吸引住那麼優秀的一個人。但,無論是何種反正也不會是他這一種。齊霽對此是心知肚明的。

  上下的摩挲著胡蔚的背脊,齊霽漸漸回過神。他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想到易可風幹嘛。這不是無中生有嘛!該打。他現在是跟這個人在一起的,也是第一次跟誰在一起。以前的情愫,就埋在土壤裡吧,也許生根但不會發芽。

  手機大唱著響起,齊霽又給嚇了一跳。還是胡蔚的手機,還是那個來電顯示:溫嶼銘。

  胡蔚也聽到了電話響,伸手就往床頭櫃上摸,齊霽遞給了他。看看表,還不到十點。

  「喂?」胡蔚對睡夢再次被打斷表示出了煩躁。清晨他已經醒過來一次。

  「我希望你半個小時內到公司。」

  只有這一句,電話戛然而止。

  胡蔚聽到了盲音,可還是回了那句:做夢吧你。

  「怎麼了?」齊霽看出了胡蔚的煩躁。

  「媽的。」胡蔚起身,去摸煙。

  「……」

  「不是罵你,罵那神經病!昨天干到那麼晚,現在九點多不到十點又告訴我半小時內到公司,他以為他是誰!」

  「呃。」

  「到底有沒有腦子?飛也飛不過去吧?」

  「工作要是這麼不順……咱就不做了。」齊霽捏了捏胡蔚的臉。

  「你不是希望我幹點兒什麼嗎?」胡蔚笑了笑,下床,開了衣櫃。

  齊霽看著那赤裸的背影,被噎個半死,「……我,我沒這樣說過……」

  「有些想法不一定非要說出來。」胡蔚套上了襯衫。

  「我……」

  「你沒錯。人不該混著,總要找出件想做也適合自己做的。」

  「呵呵。」

  「你再睡一會兒吧,我出門。」

  「醒了,你路上慢點兒,到不了也別死趕。」

  「嗯。我還不是神經病。」

  胡蔚站在溫嶼銘面前是五十分鍾後,溫嶼銘瞅著他,直視眼眸。胡蔚一點兒不慌張,回視過去。

  「為什麼要換那個帽子?」

  「不協調。」

  「你只負責裝飾和布置。」

  「不好的也要按照圖紙來?」

  「你有什麼資格說那是不好的?」

  「長眼睛對服飾有一定見解的人都能看出來。」

  「你再重複一遍這句話?」溫嶼銘挑眉。

  「我相信你聽見了,我想我沒必要重複。你交給我的工作我都盡力去辦了,但我不是傀儡,如果你需要一個傀儡,另請高明吧。」胡蔚說完,轉身想離開。他就是這麼個性格,勉強不來也不甘於在蠢材手底下混飯吃。

  「我讓你重複……」溫嶼銘不緊不慢的開口,「就是想聽你說那個長眼睛。長眼睛為什麼看圖紙意識不到?一定要裝扮出來才發現有問題?二五眼也是長眼睛的,是吧?」

  胡蔚猛地回頭,發現溫嶼銘在笑,笑得很自然。

  「收斂收斂你的傲氣,你現在還不夠那個資格。」

  胡蔚抿了抿嘴脣。又是無法反駁。是啊,看圖紙怎麼看不出來?

  「你先坐下,然後看一下這個。」溫嶼銘動了動手指。

  胡蔚坐下,接過了溫嶼銘遞過來的資料。

  「這是十一後要大力宣傳的冬季新品。展示的服裝是這些。我需要你做兩套方案給我。這個方案要根據展示的條件與環境確定,大體上包括展示場面的色調、結構與模特姿勢。細節你可以任意決定。展出的地點也有詳細說明,你是去考察過的,但我建議你再去看看。」

  胡蔚看著資料,又抬眼看看溫嶼銘,越過他,看見了他身後那展板,這會兒又是便簽密密麻麻了,可他第一次過來時候溫嶼銘題的那些大字還在。

  「你……為什麼讓我倒著來?」胡蔚瞪著那些字兒問。

  「自己琢磨。」

  「……」

  「對了,你可以去後勤申請一張桌子了,讓他們搬來這個房間。」

  「哦。」

  「今天你可以休息,明天過來上班,咱們這個部門沒有上班時間規定,看你自己的習慣。」

  「那個……我還不會用製圖軟件。」胡蔚抓頭。

  「你有紙筆。」

  「不是聽說效率不好嗎?」

  「那你就按需要學嘍,這又不是我能教你的。」

  靠!胡蔚心裡只有這一個字兒。

  去後勤申請了桌椅電腦等設備,後勤部的小敏同情的看著胡蔚,「溫sir那人很不好相處是吧?他都趕走了好幾個設計師了。」

  好麼,群眾眼睛果然雪亮,這廝風評真差。

  正竊喜,手機響:芬姐。

  「你都回來了?」

  「今天早上到的,還沒去公司,你還好?適應嗎?」

  「我怎麼聽出來諷刺的味道了?」胡蔚皺眉。

  「哈哈哈哈……」芬姐爽朗的笑,「嶼銘那人比較苛刻,但是跟著他,你能學到真東西。」

  「比較這詞兒恰當嗎?」

  「恰當,跟他我也說的是你‘比較’孤傲。」

  「我聽出來了,兩頭和稀泥。」

  「胡蔚,我知道你不怕吃苦。」

  「嗯是。」

  「所以,慢慢磨練吧,我希望你能有所建樹。」

  「謝謝姐垂青。」

  「我好像也聽出來諷刺了……」

  「你那是時差還沒調整過來,頭腦暈眩。」

  跟芬姐說了幾句收線,又跟後勤確定好,胡蔚才離開。

  坐上地鐵,胡蔚想了想這陣子忙都沒給齊霽做什麼好吃的有些內疚,所以決定今天晚飯好好煮一頓。但其實他是不知道,齊霽要求很低= =

  齊霽剛開始工作不久就接到了孫教授的電話,這讓齊霽很意外。老先生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不是還要得瑟之前相親那事兒吧?

  「喂?孫教授?」

  「對,對,是我。」

  「您好啊。」

  「你這孩子怎麼總這麼客氣?」

  「……」齊霽語塞。

  「最近手裡的工作忙不忙?」

  「還可以。」齊霽如實回答。

  「不忙就最好,周五跟我走一趟西班牙。」

  「啊?」

  「咱學院又有個考察項目。」

  「關鍵……」齊霽犯懵,「我都不是咱學院的人了……」

  「你認為我老糊塗了?」

  「……」

  「哈哈哈哈……這次我們去五個人,都沒有精通西班牙語的,我就提議找你過來當翻譯。」

  「哦。」

  「你這孩子沒點兒熱情!別人聽了要跳腳的你就一個哦!」

  「呃。李教授……不去?」

  「她要是去我還找你幹嘛!她課排不開!」

  「那我知道了。」

  「你就不能高興點兒嗎?」

  「我……」

  齊霽心說了,我能高興嗎?我情願窩在家裡。

  「咱們去半個月左右,這邊出費用,你還可以額外賺取一份!」

  「謝謝孫教授。」

  齊霽掛了電話就開始皺眉。誰都當他是隨傳隨到那個= =雖然,他就是吧。誰讓他吃百家飯……

  西班牙啊。齊霽想想。半個月啊。齊霽想想。見不到胡蔚啊。齊霽想想。吃不上胡蔚做的飯啊。齊霽(T.T

  「我回來了。」胡蔚一點半進的門。胡嚕胡嚕猛男,抱抱小純,這才換鞋進屋兒。

  齊霽書房的門關著,胡蔚過去敲了敲,推開。

  「回來了?」齊霽回頭。

  「嗯。」

  「腦門上都是汗。」齊霽笑。

  「是啊,大中午的折騰!」

  「辛苦了。」

  「你假嗎?」

  「……」

  「不打擾你了。」

  「誒,胡蔚。」

  見胡蔚要出去,齊霽站了起來。

  「嗯?」

  「我周五要出差。」

  「哦。」

  「要去半個月左右……」

  「挺久啊,去哪兒?」

  「西班牙。」

  「不錯不錯。」

  「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我想想……」胡蔚凝眉。

  齊霽有點兒心慌,你可別要啥我得把自己當了的= =

  「帶塊兒鬥牛的紅布吧。」

  「啊?」

  「嗯,就要那個。」

  「你要那個幹嘛?」

  「回來鬥猛男。」

  「……」

  「你忙,我去睡會兒,醒了給你煮螃蟹。」

  「真的!?」齊霽眼睛一亮。

  「正好是螃蟹的季節了嘛,這還能有假?」

  「那再買點兒蝦吧。」

  「想吃了?」

  「嗯。」齊霽猛點頭,「還要油燜的!」

  胡蔚瞅著齊霽,「……我為什麼忽然覺得你胖了?」

  「……」

  怎麼吃都不胖的人──真混蛋!

  《美麗奇跡》Act 15 想念

  「猛男~牛肉~小純~豬肝!」胡蔚給一貓一狗各自的食盆添好,招呼著。大清早人很精神,那倆只卻昏乎乎的。

  毋庸置疑,中午胡蔚的主菜將是:土豆牛肉、溜肝尖兒。配以熗炒土豆絲,木耳雞蛋。

  準備材料都弄好了,胡蔚卻又忽然不想做了。一個人,總想對付。可是不做飯幹嘛?要有的幹他致於一起床就跟廚房鼓搗嘛!

  齊霽走了有些天了,胡蔚有點兒……不自在。下班回來家裡沒有那個眼鏡男,週末屋裡更是空盪蕩,生活好像不怎麼完整。

  說到上班胡蔚也鬱悶,溫嶼銘那個人讓他極其崩潰,倆人在一間辦公室,卻半句話都少有。胡蔚去問他設計圖意見,溫嶼銘就四個字兒:你看著辦。

  胡蔚想學電腦製圖,可是吧,借了軟件都不知道怎麼裝= =跟公司不好意思問溫嶼銘,回家還沒齊霽可問。

  齊霽。

  胡蔚在心裡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不知道這個迷糊蛋去了西班牙到底行不行……完全沒有生活能力。

  這幾天總惦記這人,讓胡蔚比較暈。幹嘛這麼掛心?好歹那是個奔三十的男人吧?至於嘛!

  胡蔚從廚房剛出來,小純就跟了上來,嘴裡叼著皮耗子。胡蔚明白,它是想玩兒了。

  胡蔚把小皮耗子扔出去,小純奔走叼回來,胡蔚再把小皮耗子扔出去,小純再奔走叼回來。一來二去,這倆足玩兒了小一個鍾頭。期間,小皮耗子被猛男叼走過兩次= =

  胡蔚累了,就躺在了沙發上,隨手拿了公司的資料看。以前他從沒想過要去了解可洛品牌的具體細節,對於模特來說,需要知曉的只有理念。這次做櫥窗設計,實際上比他設想中需要知道的多得多。胡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合不適合這份工作,但,他感興趣並想要這份工作。

  想到工作,胡蔚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上司溫嶼銘。那人吧,你對他絕談不上好印象,可是你卻不得不欽佩他。胡蔚有時候畫圖煩了,就去窺視溫嶼銘。他發現他一分鍾都不閑著,時刻都在工作中。泡咖啡都是速溶的,只需接水的三十秒;中飯一次沒見他去吃過,好像這人不需要吃飯;就連上廁所……這個讓胡蔚最佩服,一分鍾之內就可以走到衛生間、方便、走回來,坐下。關於這個上廁所,胡蔚上次委實被溫嶼銘擠兌了──他上廁所完,洗手,照鏡子。溫嶼銘曰:是看看自己調節一下心情麼?媽的,有他這麼損人的嘛!

  所以,那天前台小姐過來,說有位林先生沒有預約要見他,溫嶼銘能馬上出去,胡蔚就很震驚。這位地震都不一定能令其離開辦公桌的主兒能那麼迅速出去──很不一般。

  八卦,大約是胡蔚做模特時候留下的職業病的一種──誰有個風吹草動,大家都得觀望一番。奈何胡蔚這辦公室就一扇窗,還是往出只能看見庭院跟迴廊的一扇,於是乎他下樓,決定打著買煙的旗號略微那麼巡視一下。然……一樓的會客區沒人。這讓胡蔚很不爽,但想想煙確實不多了,還是決定去便利店。

  上天果然照顧愛八卦的人,胡蔚從公司大門出來,那條筆直延伸的巷子裡停了一輛車,灰色的雪弗蘭,車邊是溫嶼銘跟一個男的。胡蔚越走越近,看的也就愈發清晰。溫嶼銘對面的男人個子不高,人清秀也清瘦,純白的襯衫,純黑的西褲。走的近吧,自然話也聽的清楚,兩人雖然對話的聲音很小,可胡蔚走過去的時候還是聽見了一句:忙、忙、忙!你有不忙的時候嗎?還是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忙?我不認為我比你清閒多少!

  胡蔚篤定溫嶼銘是看見他了的,只是,他一絲一毫沒有看向他,權當他在空氣裡。胡蔚從便利店買了煙出來,拐回巷子裡,那兩個人還在。胡蔚倒是不好意思再走回去了。他就那麼遙望著那倆人,看他倆比劃著說著,甚至後來那個矮個子的男人上去推搡,最後,車門合上,溫嶼銘拍了車窗,那車卻毅然決然的揚塵而去。溫嶼銘站了一會兒,才往公司走。胡蔚看他消失進門口,才邁著步子折返。那天,溫嶼銘跟往常一樣,在胡蔚離開的時候,仍舊沒有結束工作的意思。

  胡蔚舉著資料的手有點兒酸,放了下來。

  人的生活方式、生活追求總是不同的。溫嶼銘讓胡蔚不理解,但他仍舊尊重有這樣的人存在。人生短短幾十年,胡蔚思考的總是歡樂能持續多久,人怎麼活著才是生存的有意義。雖然,他一次沒想明白過。

  猛男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用嘴銜住胡蔚的衣角,拽拽,那意思是:喂喂,你別躺著了,我該出去玩兒了!

  胡蔚伸手摸摸猛男的頭:「知道啦!催命的!」確實,早起到現在,猛男還沒下過樓。

  猛男見胡蔚站起來,撒了歡兒,圍著胡蔚一通轉。胡蔚趿拉著拖鞋到玄關處,換了鞋,給猛男套上了狗鏈。

  一隻狗的歡樂是什麼呢?

  西班牙南部城市塞維亞的夜生活,絕對是精采的、讓人駐足留戀的。不論是路邊的咖啡店,古老的酒吧,或是徹舞狂歡的俱樂部,都足夠讓孤獨的人消磨夜間時光。不過最特殊的、在其它國家地區享受不到的,就是弗拉明戈。

  此刻,齊霽瞪著舞台──吉他、響板、‘刷’一聲打開的扇子,還有舞者配合節奏的呼喊聲──整個弗拉明戈秀的氣氛正到最高潮。只可惜,齊霽的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想什麼吶?」

  被身邊的孫教授推了一下,齊霽回神。

  「到底是年輕人啊,就知道盯著姑娘們的大腿看。」

  冤枉啊!齊霽心裡大喊。他才不會去注意裙擺飛揚下舞者們的大腿= =

  到西班牙這是第幾天齊霽已然沒了概念,他就知道大家休憩了一天,然後接下來就是工作考察交流。巨忙。今天好不容易解放了,齊霽很想回旅館洗個澡,早早睡下,然後起來精神飽滿的給胡蔚打個電話。怎奈何……孫教授他們安排了晚宴。

  「跟你說話吶!怎麼心不在焉的!」

  「啊……沒,可能就是有些累了。」

  「你看看你,年紀輕輕的,還不如我們這些老家夥!」

  「……」

  「再等等吧,九點還不到,九點半咱回旅館。」

  三道式的晚餐到現在齊霽還沒吃完,一點兒胃口沒有。齊霽厭煩太過於嘈雜的環境,但這卻是娛樂場所無法避免的。齊霽不驚奇孫教授他們非要來看演出,這不賴他們,賴那無窮無盡鋪天蓋地的宣傳──弗拉明戈從傳統的民族舞蹈到現在的觀光化,對旅客的便利就是有許多的餐廳在塞維亞都提供表演。餐廳的簡介信息從旅客一下火車,就可以在廣告上看到,????????旅館也多半都提供餐廳的介紹。

  正無聊的坐著,一位西班牙女郎拍了拍齊霽的肩,接著就拿給他好些照片。孫教授一行都扭過了頭,看著齊霽跟女郎白話。說了好半天,女郎才悻悻的扭著屁股走了。

  「幹嘛啊?」孫教授湊過來問。

  「賣照片的。」

  齊霽是領教過這類餐廳的,他們會主動幫觀眾照相,但這是要收費的。忽悠早就被忽悠過了,但齊霽吃一塹長一智──你不可能避免被拍照,但是你可以選擇不買他們提供的照片和紀念品。

  但凡是旅遊區,全世界人民都知道該怎麼賺錢,尤其是怎麼賺外國人的錢。

  終於躺在客房的床上,齊霽已然神志恍惚了。累,格外的累。他最為厭煩的就是同聲傳譯,這東西能讓人早死個好些年。精神處於高度集中的狀態,丁點兒不敢有怠慢。雖說並沒有多難,但這對慢性子不愛著急的齊霽來說,十成十的磨難。

  點了煙,齊霽拿過日程安排表:從明天開始,密密麻麻的觀光活動= =

  殺了我吧。

  (T.T

  抽了兩顆煙齊霽才爬起來往浴室去,開了水洗澡人仍舊渾渾噩噩。時差雖然早已調整過來,但水土不服才讓人鬱悶。沒有一天覺得腦袋輕。這就是所謂的──一個頭兩個大。

  洗好上床,齊霽倒頭就睡。

  手機劈裡啪啦開始唱,齊霽已經睡下很久,這鈴聲催命似的搞的齊霽以為鬧鍾響。我的天,這就天亮了?

  摸過手機,齊霽欠身起來,一看不對──這不是鬧鍾響了,實打實是電話。胡蔚。

  有沒有搞錯啊?齊霽崩潰,客房裡的時鍾顯示:這是西班牙時間夜裡四點!

  「喂?」齊霽沒好氣兒的接了電話。

  「猛男跟你說話。」

  胡蔚說完這句就沒了動靜,接著齊霽就順著電話線聽見了猛男的犬吠聲。

  「如何?它很想你。」換胡蔚說話,齊霽聽著胡蔚呵呵的笑。

  「我也想它……」齊霽無奈。

  「你聲音怎麼聽著那麼啞?」

  「……我正在睡覺……」齊霽皺眉,摸了顆煙點上。

  「啊?都十點了還不起床?」

  「……這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時區。」

  「呃。」胡蔚聽了一拍腦門兒,乾了,居然忘了時差的事兒!

  「有時區就說明有時差。」

  「……」

  「西班牙是東1區,中國是東8區。而且現在是夏時制,也就是說,你那裡十點,我這兒四點。」

  「靠!你不帶這麼噁心我的!誰不知道時差啊!」胡蔚鼻子都歪了,他待在國外的時間一定不比齊霽少!

  「我沒噁心你……就是你那句十點還不起床……惹得我不得不……」

  「算了我掛了,你繼續睡,我就是忽然想跟你說說話,呵呵。」熱臉貼個冷屁股──胡蔚很不爽。

  「你說什麼?」齊霽一激靈。

  「沒什麼。」

  「你是……想我了嗎?」

  「不成啊?」

  「成……」

  「成什麼啊成!睡吧,我掛了。」胡蔚的聲音故意表現的很不愉快:你讓老子不爽,老子也絕不會讓你舒服!

  「別!」齊霽一聲喊。

  「嗯?」

  「我也很想你……」

  「今兒是山楂半價嗎?」胡蔚說完終於舒坦了。

  「……」

  「不損你了,沒想到打擾你休息了……是我腦子一熱就……」

  「最近你還挺好的?」齊霽蜷縮成一團,夾著電話。他生怕胡蔚這就把電話撂了。他想他,很想。

  「挺好的。」

  「工作還順利?」

  「順利。」

  「小純也挺好的?」

  「……」胡蔚皺眉,「長途話費挺貴的,你就問這些個?」

  「呃。」齊霽語塞。

  「你啊……怎麼老傻乎乎的。」聽著齊霽這動靜兒,胡蔚投降,欺負這種人一點兒快感沒有。這麼憨厚一人……誰欺負他誰是惡魔。可……越是這老實憨厚的主兒,一旦偶爾擠兌一下人,就讓對方受不了。為啥?那天天打嘴仗的你習慣了,你知道他沒惡意,而這老實巴交的,偶爾來一下,你真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我……」

  「到那邊還習慣嗎?時差適應了沒有,氣候怎麼樣?」胡蔚仰頭看著天空,有些許無奈──他就是很惦念他。沒轍沒轍的。

  兩人通了挺久的電話,掛的時候還都挺舍不得。

  胡蔚這邊兒猛男趴地上半天了想上樓,齊霽這邊兒煙一顆接著一顆抽,尼古丁也好,胡蔚也罷,總之齊霽被搞的睡意全無。

  下床,拉開窗簾,齊霽從旅館窗口向外俯瞰,西班牙的夜尤為迷人。

  齊霽動動手指,給胡蔚發了一條短信。

  【西班牙的夜色很美

_

  兩分鍾後收到回覆:【你下半句不會是亦如我的臉吧?】

  齊霽呵呵笑出了聲,【不生氣了吧?】

  後來這條回覆讓齊霽這一宿再沒閤眼:【生氣?幹嘛生氣?我向來無所謂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一宿,自己滾在一張大床上的胡蔚倒是睡的香甜──惡魔一旦出來遛彎兒,不那麼容易回家

_

  你丫的齊霽,蹲墻角哭吧。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擠兌我!兩回了,次次還都擠兌我沒文化。老子就是沒文化!怎麼著吧?

  後來齊霽頂著黑眼圈給諸位大叔教授們當的嚮導,越想越生氣,給胡蔚發了一個【你是無賴嘛?】

  幾個小時後有了回覆:【你不是剛知道吧?】

  《美麗奇跡》Act 16 非同凡響

  兄弟相見分外親。

  這一句剛好用來形容齊霽與猛男。

  齊霽拖著行李進門,被猛男撞得一個七葷八素。本來這時差就讓齊霽昏昏沈沈,回來這麼冷也不大適應,趕上黃金周機場還那麼多人出租車都搶不上……總之,種種的種種,再加上猛男這一撞……幸虧胡蔚手疾眼快把齊霽帶到了懷裡。要不,齊霽就不是被撞得七葷八素這麼簡單了,就直接撞出去再順著樓梯滾下去也。

  齊霽暈乎乎抬眼看著胡蔚,這看在胡蔚眼裡就是齊霽滿眼桃花討親親。於是乎……胡蔚不得不低頭親了親齊霽的脣。這情形暗示他──不親就是你不厚道了。

  被這麼一親,齊霽又活過來了,嘿嘿的樂。這脣碰脣也變成了法國式深吻。兩條舌頭擰得像一根麻花似的,火光四濺。

  「很想你。」齊霽摟著胡蔚,吻畢羞澀的表白。

  胡蔚胡嚕了一把齊霽的頭髮,「小媳婦兒樣兒。」

  猛男注視了這一幕發生的全過程。猛男不幹啊!好麼我歡迎你半天,末了你撲胡蔚懷裡去了?這不幹了必然不單單是想想,還必然有所行動,於是乎,猛男悶頭就往倆人中間鑽,左一下右一下,腦袋一下,身子一下。胡蔚一把按住了猛男,「再折騰打斷你狗腿!」

  猛男僵硬,抬頭看胡蔚。胡蔚看回去,眼神百分之一百二的嚴厲。

  「你別這麼嚇唬猛男……」齊霽連忙伸手去胡嚕猛男,猛男得勢,又開始趾高氣昂。

  「你說它叫什麼猛男啊,叫小可愛得了,別的不會,就撒嬌拿手。」

  齊霽繼續胡嚕著猛男,抬頭,「那小純也別叫小純了,叫小惡魔吧。」

  胡蔚氣結。躺沙發墊子上的小純也睜眼了,一起氣結。

  「果然,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嘴挺厲害,很有進步。」

  齊霽蹲下換鞋,胡蔚拉著齊霽的行李箱往客廳走。

  「你會說古文了唉。」

  胡蔚一臉效果線。

  齊霽去洗了個澡才勉強緩解了一下疲憊,出來看見胡蔚正給他收拾行李,大驚,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過去,「別!別管!」

  正往出分揀髒衣服的胡蔚一驚。

  「我來,我來……」

  「你願意自己收拾就自己收拾吧。」胡蔚聳聳肩,收拾行李他非常擅長,誰知人家壓根兒不需要。哦,不對,不是壓根兒不需要,走的時候齊霽的行李是他規整的,那打開箱子絕對井井有條,才不像現在這樣,跟被小偷洗劫過一番似的。

  「呃。」齊霽這人本就敏感,沒事兒還要琢磨琢磨,更別提胡蔚剛這句話並不好聽了。

  「呃什麼呃,你一會兒收拾好睡吧,中午不開火,晚上做飯。」

  「不開火?」齊霽重複。

  「難不成現在你就餓了?」

  「沒……不是……」

  「那就這樣了,我還得占用你書房一下。」

  看胡蔚踱步進書房關了門,齊霽蹲在行李箱面前苦著一張臉。嘴怎麼那麼笨呢?齊霽就想不明白了,怎麼就那麼笨!

  齊霽罵自己腦子笨其實是他偏頗了,他不是笨,他是軸。他快步奔過來沒別的意思,就是不想胡蔚看見他壓在箱子底下的小盒子。那是個包裝很精美的盒子,裡面有幾個造型獨特的裝飾戒指。齊霽發現胡蔚很少會戴項鏈、手鏈之類,倒是戒指總戴著,各式各樣的,大的,裝飾性的。雖然胡蔚告訴他不用帶禮物,給猛男帶塊兒鬥牛的紅布就行,可齊霽是個愛浪漫的人,胡蔚要的紅布明顯不在齊霽禮物的範疇之內。這件事兒軸就軸在,既然胡蔚已經開始收拾了,你現在拿出來不就結了麼?不行,齊霽就是這麼一個按部就班的人,他就軸到一定要等晚上,兩人吃過飯,靠在一起獨處的時候拿出來= =

  矯情嗎?看上去這是個挺矯情的事兒。但在齊霽這兒,他不過就是軸了罷了。

  蹲了一會兒,齊霽起身,往臥室去了。他是需要睡覺,不睡的話緩不過來那股子疲憊勁兒。猛男跟了上來,亦步亦趨的跟著齊霽進了臥室。他躺下,它也躺下。床上一個,床下一個,一起夢了周公去。

  925日,胡蔚領到了他新工作的第一筆工資,扣了稅,加上話費補助、車費補助、飯費補助等等一系列補助,總計是七千多。胡蔚恨死了溫嶼銘,因為他死活不肯在車費補助上簽字──沒票就是不管。胡蔚瞅著這麼點兒錢,非常……不平衡。人一旦習慣了某種收支就很難再去適應另外一種。由低到高的不是困難,由高到低就……

  還不夠買兩件衣服的。

  這就是胡蔚對他身為櫥窗設計師拿到的第一筆工資的最直觀評價。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還存在一種莫大的落差感。這落差感也不是從一個走紅模特到一個設計師,前台到幕後這麼簡單。最主要的是,胡蔚沒了認同感。這是胡蔚所最不能接受的。他曾經吃過很多苦,經歷過很多的歷練,周旋過人際關係,最後獲得成功。然後,一夜之間,他又把到手的這些全部放棄了。一切從新開始。可,這個開始,卻又是如此艱難。美其名曰設計師,但胡蔚清楚這一個多月來自己都在做什麼,其實就是打雜的。他沒有獨立完成的作品不說,從事的還都是傀儡向的工作。挫敗,很挫敗。

  胡蔚現在也說不出他放棄得到過的東西是不是後悔,但……不甘心是顯而易見的。他離開了一個他熟悉的世界,然後投身到一個陌生的世界中,找不到位置。高科技竟然如此複雜:計算機、軟件、就連打字他都困難。

  這第一筆工資,胡蔚算算是買不起計算機的,於是乎去後勤部申請了一台筆記本,又借了專業方面的軟件。之後就是去書店買書:計算機的書、軟件指導的書,等等等等。胡蔚發誓,他要用最短的時間學會這些。學的越多,受溫嶼銘擠兌的機會就越少,這是成正比的。胡蔚渴望認同感,非常的渴望。如果不是這種好勝心支持,他也不會短短幾年就能走紅。

  好鬥的老虎轉身變了一隻家貓,這就是胡蔚目前對自己的整體感覺。

  異常崩潰的學習軟件,胡蔚的耐性一分鍾比一分鍾接近崩塌。十一黃金周,別人都在盡情享受假期,而胡蔚卻在進行地獄般的電子化集訓。

  太陽滑坡,胡蔚算是摸著點兒門道,可冷不丁一抬眼看見時鍾,瘋了──五點半。

  推開椅子胡蔚就站了起來,這點兒恐怕新鮮蔬菜都被挑完了= =

  是的,別的都可以提前儲備進冰箱,胡蔚也這麼做了,領了工資就填滿了冰箱。可是吧……新鮮蔬菜那是存不住的。

  奔去菜站,果然,蔫頭耷腦的蔬菜們占據了主要市場。平時這個點兒興許還能有漏網之魚,可今天是長假第一天= =

  胡蔚翻揀半天,最後只能矬子裡拔將軍了。

  回到家,臥室的門仍舊關著,齊霽還在睡。胡蔚想了想,把菜放廚房案板上,就又回了書房。

  齊霽一夢醒來,伸手夠過手機,看看:2123

  隱約好像聞見了飯菜香。

  嗯,飯菜香。

  飯菜香……

  齊霽騰地一下坐了起來。乾了!他走這麼久,忘了給胡蔚留錢= =沒餓死這個大胃王吧!今天看見胡蔚……是覺得他瘦了唉。怎奈當時自己想的是:為伊消得人憔悴= =你個傻蛋!

  「你是不是餓壞了?」齊霽是踉蹌著跑進廚房的,腳沒注意踢翻了立在地板上的垃圾筐。

  胡蔚給嚇了一大跳,正在炒菜的手停了下來,「你睡糊塗了?」

  「就是餓瘦了。」齊霽撲上去摸著胡蔚的臉,「就是餓瘦了……」

  「一頓飯我至於嘛!你怎麼間歇性的抽瘋!」胡蔚拉開齊霽的手,扒拉了兩下菜,關火。

  「盛出來!你看你弄這一地垃圾。」

  炒菜勺子被塞到齊霽手裡,齊霽舉著不明所以。

  胡蔚拿了笤帚、簸箕掃著地面上的廚餘垃圾,眉頭緊皺。

  待到收拾好,抬眼瞅見齊霽還傻站著,氣得胡蔚很想把簸箕拍他腦袋上。

  「盛啊!」

  「我……」

  「服了!」胡蔚洗了個手,拿過了齊霽手裡的炒菜勺子,盛菜。

  「我……我出門著急,沒給你留下生活費……你……」齊霽小聲嘟囔著。

  「哦,你意思是這個啊……然後我餓壞了?」胡蔚噗嗤笑了。

  「你還笑……我都急死了……」

  「急也沒用吧,該餓死早餓死了。」胡蔚聳聳肩,端了菜出去,「你要餓了就先吃,不急就等我把最後一個菜弄好。」

  「我……那你……怎麼吃的飯?」

  「月初你不是給過我零用錢嘛,那個我一般用來中午吃飯,也用不完啊。」

  「呃。這樣啊……那我等下拿給你這個月的,多給你些吧。」齊霽抓頭。

  「不用。發工資了。」胡蔚一邊刷鍋一邊說。

  「哈?」

  「別往過湊,髒!」

  「發工資了?」

  「對,月底發的。」

  「待遇好不好?多錢啊?」

  齊霽問完,胡蔚僵了一下。齊霽看著胡蔚,忽然意識到這是個非常不禮貌的問題。

  「當我沒問。」

  「很少,呵呵,買兩件衣服都不夠。」

  「呃。」

  「總之以後不要拿錢給我了。」

  「啊?那怎麼行?不是都不夠買衣服嘛!」

  「試著換換生活方式就行了,跟你這兒也鍛煉的差不多了。」

  齊霽越聽越覺得不對,「你這個很少……是多少?」

  「這個月才七千多,當然也賴我那上司,他不肯給我沒有發票的車費簽字。」

  「這叫少?」齊霽機械的重複。買兩件衣服都不夠……是,分什麼衣服吧!你刺激死我算了(T.T

  「別跟這兒轉悠了,統共才這麼點兒地方。」

  齊霽默念著我是窮人我是窮人我是窮人出了廚房。

  晚飯有齊霽最喜歡吃的油燜大蝦、香菇燉雞、西紅柿牛腩,可齊霽的胃口差的離譜──被刺激壞了。

  繃了良久,在胡蔚幾次三番讓他多吃點兒之後,齊霽終於鼓起勇氣問出了那一句:你能告訴我多少算多嗎?

  胡蔚專心吃飯,猛這麼一被問根本反應不過來,「什麼?」

  「就……你以前賺多少錢?」齊霽說著,想著胡蔚那些價格不菲的衣服、配飾、講究的生活細節……等。

  「哦。不一定啊。沒個準兒。」胡蔚繼續吃。

  「那大概呢?」

  「一場走秀好像除去經濟公司的抽成大概幾萬塊吧。」

  齊霽那筷子當啷就問候了地面。

  「安啦,賺的多還花的多呢,出去喝個酒就嘩啦嘩啦幾千塊,還是便宜的。現在賺的少,也沒什麼要花錢的地兒嘛!一樣的!」胡蔚趕忙安慰。

  「你說過……你是模特對吧?」齊霽仍舊感覺天旋地轉。

  「對啊。」

  「那得是……非常有名氣的模特吧?」

  「名氣又不是我給的。」

  「……」

  「吃飯啊。」

  「我去找百度。」

  「啊?」胡蔚一愣。

  「萬事百度皆知道……」

  「什麼跟什麼啊?誒,你哪兒去啊?飯你都沒吃完!!」

  《美麗奇跡》Act 16.5 小純與猛男 3

  猛男看見胡蔚抖落那塊兒布就不行了。

  切莫誤會猛男有公牛血統,它就是單純的好動外加牙癢癢。是的,它想咬那塊兒布。

  奈何……

  胡蔚手裡那塊兒布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一會兒前一會兒後……

  傻狗猛男一次次的往上撲,想咬住,一次次落空。

  下過雨的泥土還沒有幹,猛男跳起落下一次爪子就陷進去一次。

  猛男是色盲。這不是特例。狗都是色盲。

  所以,會拿一個紅色食盆一個綠色食盆問狗狗喜歡哪個的,都是……對自然生物缺乏研究的主兒= =

  胡蔚抖落那塊兒紅布很上癮,這會兒很當自己在西班牙的鬥牛場。猛男就是那頭受了刺激的牛,奮勇搏鬥。

  一來二去,猛男跑的四肢都發軟了,也沒咬上那布邊兒= =

  二位氣喘吁吁上樓,胡蔚進門就換了鞋,猛男想往裡奔,被胡蔚按的死死的。

  「洗澡~」

  猛男想哭。

  「洗好碗了。」齊霽從沙發上回頭。

  「好,我帶猛男洗澡。」

  「辛苦~」

  齊霽看著猛男進去,又拿起了書繼續看,可趴在身邊的小純不大對頭。咳咳的咳嗽,聽著特別嚇人。

  齊霽給小純胡嚕了半天背,絲毫不見起色。

  「胡蔚!胡蔚!你出來看看小純吧!」

  「啊?」胡蔚跟浴室正給猛男衝水,聽不真切。

  「小純咳嗽的不行不行的!」

  胡蔚關了水聽清了,立馬開了門。

  「我給猛男洗吧,你去看看。」

  「你按住了它。」

  胡蔚聽見小純咳嗽的特別厲害,趕緊奔過去了。

  小純咳嗽半天了,這會兒偷眼看見胡蔚過來,格外加重了幾下。

  小純這個咳嗽的毛病要始於它的野貓時代,以前吃東西不注意,卡住過,就落下了毛病。但這毛病吧,其實也不算啥毛病,基本可以做到收放自如。這會兒這麼咳嗽,是不樂意了──胡蔚又帶那隻蠢狗玩兒去了。喂喂,它主人都回來了!

  胡蔚胡嚕了小純好幾下,看小純那個眼圈紅的啊。心疼。更為心疼的是,小純淚眼汪汪的往他這兒推著小皮耗子。

  「想玩兒?」

  小純站起來,抖落抖落毛。誒,它就是這個意思。

  胡蔚嘆了口氣,剛猛男就給他累的不善= =可……這樣的小純根本不可能拒絕嘛!

  將小皮耗子丟出去,小純就去追。這是它樂此不疲的一個項目,其深愛程度不亞於貓爬架。

  他倆足足實實是玩兒了半個多鍾頭。

  齊霽給猛男洗澡洗的一點兒魄力沒有,狗沒洗多乾淨,倒是他自己一身水。門一開,猛男半乾不幹的就往出奔。

  「猛男!」

  齊霽這一聲喊嚇了胡蔚一跳。

  胡蔚一哆嗦那小皮耗子就扔的沒了準星兒。

  小純盯著那皮耗子,跟著就追,結果猛男正抖落水,地板濕了,小純踏上去,那麼一滑……直接倆前滾翻= =這倆前滾翻還不要緊,翻完小純直接就滾進了沙發下頭。

  「呃。」齊霽是看見了全過程的,一下傻眼了。

  「呃什麼?你看你也不拉住猛男!猛男,過來,擦擦!」

  「你……」

  「我什麼我?」

  「你貓……」

  「我貓怎麼了?」

  喵嗚……小純慘叫。

  胡蔚左看右看找不見小純。

  「卡沙發下頭了!」

  「靠!你怎麼不早說!!」

  胡蔚過去就往上托沙發,小純見沙發動了,噌就往出鑽。

  「小純!!」胡蔚明顯發現貓驚了,上去追。

  猛男抖落舒服了,看著傻了眼的齊霽,再看看追貓的胡蔚,最後視線落在了門口那紅布上。

  嘿!讓老子逮著了吧!

  猛男顛著步子就過去了,一口咬上紅布──解恨!磨牙!舒服!!

  等胡蔚抱了小純出來,等齊霽回過神來,猛男已經做好了它畢生的第一件工藝品──門簾。

  是的,西班牙鬥牛紅布,被猛男扯成了一條一條的,酷似茶棚進門一掀開擋蒼蠅的門簾。

  ┐(┘?└)┌

  《美麗奇跡》Act 17 齷齪

  【如果BF曾經是了不得的人怎麼辦?】

  【什麼叫曾經?】

  【就是以前】

  【你這個問題就沒頭沒腦,就算現在也還了不得,又礙著你什麼了?】

  【……】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事兒閑的】

  【這趟差出的= =腦子落西班牙了?不是還讓牛踢來踢去吧?】

  【杭航!】

  【哈哈哈哈,你啊,別老莫名其妙的】

  【不說了,睡了】

  【長假怎麼安排的?跟我們出去旅行怎麼樣?】

  【沒安排,你跟梁澤玩兒好】

  【怎麼聽著你口氣這麼幽怨?來來來,哥管你

_

  【深井冰!】

  齊霽扔開手機躺在大床上,兩眼直勾勾的瞪著天花板。萬事百度皆知道……還不如不知道。

  關鍵字:胡蔚模特

  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網頁信息。雖然那照片上是個短發的男人吧,那也能一眼瞅出來是家裡這位= =

  我是不是真太遲鈍了?

  齊霽反覆問著自己,然後另一種疑問油然而生──這麼光鮮亮麗的一位,怎麼就……蹲街邊兒了?

  「洗好了。」胡蔚擦著頭髮出來,天兒涼了有一個好,胡蔚能裹上浴巾之類的了。

  「嗯。吹頭髮。」齊霽起來,從床頭櫃裡拿了電風吹。

  「你怎麼這麼愛給我吹頭髮啊?」

  「你自己不在意嘛!」

  「呵呵。」

  「誒,你幹嘛留長髮?」齊霽琢磨了一下,幾次跟胡蔚問起模特生涯他都不接茬兒,這次換個方向。

  「沒特意留,就是總不剪就這麼長了。大概也是閑的,沒聽人說‘閒人頭髮長得快嘛’!」

  「哦。」

  吹風機的聲音比較大,兩人這麼聊著,耳朵都得豎著聲音都得喊著。

  「你以前短頭髮多精神。」

  「什麼?」胡蔚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以前短頭髮,很精神!」

  胡蔚沒吭聲,他倆吃完飯就分頭忙去了,齊霽是進了書房,後來刷碗,胡蔚是先帶猛男玩兒又跟小純玩兒。一晚上,胡蔚是覺得齊霽有哪兒不對。現在他說這話……

  後頭就剩吹風機的聲音了,胡蔚沒說話,齊霽也沒說話。

  吹乾,齊霽扔開電風吹,感覺這尷尬要這麼下去不是事兒……沒覺得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怎麼……

  「誒。」齊霽從身後摟著胡蔚,下巴搭在了胡蔚寬闊的肩膀上,小聲的在胡蔚耳旁說,「一會兒……那個吧。」

  「好啊。」胡蔚笑了笑,「難得你主動一下。」

  「……」

  你短發挺精神。

  短發。

  短發的自己是什麼模樣?胡蔚已經想不起來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齊霽親了親胡蔚的耳垂。兩人這麼摟著一前一後坐一起,齊霽覺得很舒服。

  「沒啊。」

  「我是上網搜到的……我就是……」齊霽感覺胡蔚似乎生氣了。

  「你喜歡那時候的我嗎?」胡蔚點了顆煙。

  「喜歡!」齊霽答的乾脆。

  「呵。」胡蔚輕笑了一下,「人人都喜歡。」

  「啊?啊!」齊霽推了胡蔚的腰一下,讓他坐直,自己跳下了床。

  「大半夜一驚一咋幹嘛吶?」胡蔚往床頭靠過去。

  「等我!」

  齊霽把他那禮物給忘了= =

  計劃趕不上變化。真理。

  晚餐之後的時光跟他設想的大不同!

  該死,都是去百度鬧得。他一進書房,胡蔚就帶猛男下樓了。

  「給你的。」齊霽再度跳上床的時候,手裡舉著一個精緻的小盒子。

  「哦?」胡蔚伸手接了過去。

  「好看嗎?」

  胡蔚拆開盒子,齊霽就湊了上去,大眼睛瞅著胡蔚。

  是兩枚裝飾戒指。簡潔的造型,卻很精緻,鑲嵌的飾物也很考究。大大的,很漂亮。

  「喜歡不喜歡?」齊霽湊的更近了。

  胡蔚那種預感又來了,這會兒你不親他一下,他得竄了。於是……親之。

  齊霽按慣例覺得胡蔚浪漫,樂呵呵的。

  「戴上戴上……」齊霽比胡蔚開心,這還是他第一次給……BF選禮物。對,他現在就是這麼稱呼胡蔚了。

  「戴。」胡蔚也微笑著。這個齊霽吧……有時候跟小孩兒似的。不對,大多數時候= =

  「真好看!」齊霽攥著胡蔚的手,臉上笑容漫溢。

  齊霽的手機是這時候響起來的,拿過來看看:杭航。

  接了電話,杭航再次確認十一要不要一起出去,兩人說了得有半個多鍾頭。胡蔚靠在床頭,看著齊霽,他臉上的表情特別多變,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平和、一會兒激動。

  「杭航問我十一要不要跟他們出去旅行。」

  「哦。」胡蔚叼著煙看著雜誌。

  「你說去嗎?」

  「想去就去唄。」

  「你呢,你想去嗎?」

  「我要畫圖,你去吧。」

  「……」

  胡蔚碾滅了煙,把煙灰缸放回了床頭櫃上。

  「你要是沒時間,那我也不去了。」

  「杭航這人其實特別逗,他就是生人話不多,熟了特有意思。」

  「小時候我們家跟他們家……」

  「高中畢業那年,他說要學獸醫大家都驚詫了……」

  「寵物店開張的時候……」

  「其實跟杭航出門很不錯的,記得那年我有個關於民間藝術的考察,就杭航陪我去的,行李他背不說,他不讓我帶抱枕我就抱著他睡。」

  齊霽一口氣說了很多杭航,他總覺得胡蔚跟杭航不怎麼喜歡對方,於是,試圖調解。最好一起出去玩兒,這樣就會很好吧?

  可是,這些話聽進胡蔚的耳朵,你說他能樂意嗎?

  好麼,半個多月沒見,咱倆還沒好好說點兒什麼,你倒是一口一個杭航。

  「你跟他睡過?」胡蔚又摸過了一顆煙,叼上。

  「是啊,經常睡一起,不過後來大家歲數都大了,就不常了。」

  「我那‘睡’是動詞不是名詞。」胡蔚皺眉。

  齊霽沒馬上反應過來,但是這‘睡’字兒……他心裡一翻個兒……

  「說什麼吶!」齊霽急了,「那是我好朋友,他很照顧我,從小到大都是!」

  「喊什麼?」胡蔚抬眼皮。

  「你怎麼這麼齷齪!」

  「‘睡’這個事兒很齷齪?你覺得齷齪?」

  「你!」齊霽給噎的啊,「你真……」

  「我怎麼了?」

  「我不想跟你說話了。」齊霽說著,起身,下床拉開衣櫃就拿被褥。

  胡蔚嘆了口氣,下地,按住了櫃門,「別急。」

  「躲開!」被胡蔚這麼圈著,齊霽不自在。

  「你是不是覺得性很骯髒?尤其是沒目的性的只有原欲的性?」

  「你說這個幹嘛……」齊霽想回頭,卻被胡蔚圈的死死的,他壓低他,拉開他的睡衣就去親吻他的肩膀。

  「隨便問問。」

  「不知道……是吧。」齊霽想到了杭航,想到沒有梁澤前,他的那種生活狀態。

  「呵呵。」胡蔚的手指一顆顆解著齊霽的扣子。

  「別……」

  齊霽的這種欲拒還迎讓胡蔚很享受。

  衣服兩下就跟地板親吻去了,齊霽的背抵著大衣櫃冰涼的門,身前卻是胡蔚溫暖細密的吻。他勾著他的脖頸,身上的重量幾乎都掛在了胡蔚身上。

  那雙手繞上了齊霽勃起的那話兒,以他熟悉並喜歡的方式套弄著。

  齊霽喘息,手也往胡蔚那話兒摸。

  舒服。非常的舒服。

  「別,別讓我射出來……我想……」齊霽蹭著胡蔚的臉,說話斷斷續續。

  胡蔚一把環住了齊霽的腰,順勢將他帶到了床上。

  人被壓在下面,齊霽恍恍惚惚的,胡蔚伸手拉開了床頭櫃,摸著潤滑劑。

  齊霽就摟著胡蔚,任他親吻,直到……冰涼的液體沾染在他的股縫間。

  「你……」

  「分開點兒,不會讓你太疼。」

  「你要?」

  「要你。」

  「……」

  齊霽糊裡糊塗就被胡蔚捅了後門兒,那手指鑽進來讓他一激靈。

  胡蔚的另一手繞上了齊霽的那話兒,握住,套弄。

  「難……難受……」齊霽去抓胡蔚的胳膊。

  「不會吧?」胡蔚低頭看。是那戒指,戒指的邊沿抵在了那小孔處。

  「難受……」

  胡蔚抽出了手指,把戒指摘了下來,「現在好了。」

  「呃。」齊霽看了看那戒指,「真可怕……掉進去怎麼辦?」

  胡蔚瘋。

  後面進行的還比較順利,胡蔚捅進了兩根手指,動著,齊霽也沒再喊難受。

  戴上保險套,胡蔚分開了齊霽的腿,那話兒頂在入口處。

  齊霽看著胡蔚,「你為什麼……忽然……要這樣?」

  胡蔚的回答是:性慾使然。想了。

  這話又招齊霽不愛聽了,不過他還來不及跟他理論,就感覺到被針扎了。那種疼實在……變態。先是被針穿刺的感覺,繼而腫脹、撕裂……

  胡蔚是一點一點頂進去的,齊霽臉上所有的表情變化都被他一一捕捉到。

  「我……不想做了……太難受了……」齊霽整個身體繃著,冷汗爬上了額頭。

  胡蔚俯身吻上了齊霽,齊霽仿佛在躲避他的吻,手也在推他。

  兩人這麼僵持了一會兒,胡蔚退出了齊霽的身體。

  齊霽一下癱軟下來,放鬆了,大口的呼吸。

  胡蔚滑下去,口含住了那頭已經低頭的小毛象,齊霽驚詫了一下。他倆可未曾做過此類活動。

  「你……」

  「齷齪嗎?」胡蔚抬頭,笑了。

  他哪裡不對?齊霽覺得胡蔚哪裡不對,可他說不出來。

  口交讓齊霽的慾望迅速的回歸,那話兒不斷的脹大,一下下頂著胡蔚的口腔粘膜。

  胡蔚不知道自己先前為什麼要問齊霽那個‘睡’,他是個雛兒他比誰都清楚,他何苦要那麼問齊霽?問過之後又為什麼一發不可收拾成這樣?真的,過去無法抹殺,尤其在你面對一副純潔軀體的時候。而齊霽的那句‘是吧’……更像一把尖刀。可,人,就是荒唐過,那又怎麼樣?就不能重頭再來了嗎?

  「胡蔚……」齊霽快要射出來了,他難耐的呻吟,粗重的喘息,緊緊抓著胡蔚的胳膊。

  胡蔚鬆開了口,取而代之,一鼓作氣的頂進了齊霽的身體。剛松弄過的洞穴很容易的就接納了他。

  齊霽一下就射精了,然後就是這輩子都未曾嘗過的劇烈快感。胡蔚狠狠的頂著他,頭髮掃過齊霽的臉頰,讓齊霽覺得癢。

  這場性愛下來,齊霽精疲力竭,胡蔚也好不到哪裡去,兩人最後摟在一起,呼吸埋在兩人的縫隙間。

  「胡蔚……」良久,齊霽撫摸著胡蔚光滑的背,試探著問,「你是不是哪兒不對勁?」

  「怎麼會。」胡蔚放開了齊霽,翻身,摘下套子扔進了垃圾筒。

  齊霽湊了過去,頭枕在了胡蔚的肩上,「如果你有什麼不高興的,盡可以告訴我。」

  「嗯。知道。」

  「……你是不是,真的因為杭航生氣了?」

  「呵……你覺得可能嗎?」

  「……對,你都無所謂。」

  「是,無所謂多好。」胡蔚摸過了煙,點上。後半句留在了心裡:千萬別去有所謂,自虐。

  「我有些不舒服。」躺了一會兒,齊霽起來了,套上睡衣去了衛生間。

  胡蔚看著那背影,碾滅了煙。

  《美麗奇跡》Act 18 生病了

  「一起吧。」

  「借點兒錢給我啦。」

  「sue那兒有剛搞到手的,特勁!」

  「信用卡的賬單又來了……」

  「誒,聽說了嘛,king掛了。」

  「九點,過來經紀公司一趟。」

  「susie抑鬱症了。」

  「我又看見小周在衛生間摳嗓子吐了。」

  「還行吧,我是已經一口東西都不想吃了。」

  「不做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不做就不做了?」

  「妓女贖身嗎?那也得有大爺管吧?沒見過你這種的!」

  「就是……脫軌了吧?」

  ……

  媽媽的搖籃曲一遍遍唱著

  不要哭我的小寶貝

  不要哭我的小小孩

  好像只要不哭泣

  一切就會很平安

  媽媽的雙手一遍遍搖著

  快快睡我的小寶貝

  快快睡我的小小孩

  好像只要閉上眼

  一切就會很平安

  媽媽其實我很怕一個人哭泣

  一個人一輩子走一遭

  我要面對自己的問題

  媽媽其實我很怕一個人哭泣

  時間是一條長長的道路

  我會找到自己的路

  媽媽其實我很怕一個人哭泣

  時間是一條長長的道路

  我會找到自己的路

  媽媽的搖籃曲一遍遍唱著

  不要哭我的小寶貝

  不要哭我的小小孩

  ……

  胡蔚睜眼,人昏昏沈沈。人在做夢的時候,眼球是高速轉動的,幾分鍾,甚至幾十秒就是一個長夢。卻讓人疲憊不堪。

  半坐起來,胡蔚看到齊霽背對他縮著,懷裡的抱枕被摟的與身體嚴絲合縫。

  點上一顆煙,胡蔚的腦中仍舊迴盪著的是那《搖籃曲》的旋律。這是小時候她母親時常唱給他聽的。她說,我要去跟那個不會挑剔我飯菜的人一起生活了。

  那你,現在生活的好嗎?

  拿過手機看看,中午十一點多了,滿室的陽光。

  一顆煙燃燒殆盡,胡蔚下了床。洗漱完畢就窩進了書房。他現在沒有一點兒食慾,也半點兒不想做飯。遂決定等齊霽醒了餓了再說吧。

  捧著指導教材,胡蔚繼續學習軟件。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那樣一個夢,夢到過去,清晰無比的過去。是因為昨晚在雜誌上看到了時尚報道中出現熟悉的名字?還是因為齊霽昨晚說‘不知道……是吧’。也或許,什麼原因都沒有。

  齊霽醒過來,太陽都開始滑坡了,人很暈,口很乾,覺得房間裡特別冷。他翻了個身,拽過了胡蔚的被子也蓋到了身上,還是覺得冷。伸手摸摸自己的後脖頸,熱。

  發燒了。

  煩,怎麼又發燒?

  齊霽想著,頭沈的厲害,又睡了過去。再醒過來,窗外已滿是橘色的餘暉。

  什麼癥狀都沒有得到緩解,頭沈的幾乎坐不起來,口乾的好似能噴火,眼睛總有液體溢出來,睜都睜不開。

  踉蹌著下了床,蹣跚的往臥室外踱步。齊霽決定先上個廁所,然後找藥。

  胡蔚跟書房聽見了衝水聲,抬眼看看時間,好麼,都五點多了?齊霽……可真能睡。弄完手裡這點,存盤,剛要出來,他就聽見!啷一聲。

  齊霽把藥箱打翻了,胡蔚出來的時候正看見他皺眉煩躁。

  「這是……?」胡蔚走過去,看著齊霽。

  「沒事兒。」齊霽擺擺手,可他腦袋沈的站都站不穩,只得扶著沙發坐了下來。

  胡蔚蹲下去拾掇滿地的藥,全撿起來放回去,大手又覆蓋了齊霽的額頭。

  「溫度計呢?」胡蔚擰著眉毛問,「這叫沒事兒?」

  「……藥箱……放藥箱那個櫃子,下頭那抽屜裡。」

  胡蔚過去取了溫度計,是老式水銀柱那種,甩甩,看看沒問題,遞給了齊霽。齊霽接過去,夾胳肢窩下,索性閉目靠在了沙發上。

  「好端端怎麼發燒了?」胡蔚這話類似於自言自語。想想,昨兒睡覺前齊霽好像就說不太舒服。這……胡蔚發誓昨兒做愛的時候他沒弄傷他= =????????

  「不知道……」齊霽的聲音一點兒沒有生氣,「可能出差累著了吧……也可能回來以後還沒適應。」

  十分鍾後,胡蔚對著光看溫度計:38.9

  「去醫院吧,三十九度。」

  「不想去……難受的厲害……我吃退燒藥。」

  「不想去就不去?發燒肯定是有炎症,光吃退燒藥有什麼用?」

  「大約還是嗓子發炎,早起就不舒服。咳咳。你把藥箱給我就是了。」

  胡蔚很無奈的把藥箱遞給了齊霽,又倒了一杯溫水給他,然後進了臥室。

  床單被滾的亂七八糟,被子也小山一樣堆著,抱枕躺在地上,無辜的仰望天花板。

  胡蔚先把被子疊起來,放在椅子上,又撿起抱枕摞上去,最後去抻床單。

  齊霽吃了藥進臥室,看胡蔚居然在收拾床,急了:「覺都不讓睡?」

  胡蔚抬眼皮掃了齊霽一眼,「睡也不用睡豬圈吧?」

  「……」

  把床鋪好,胡蔚示意齊霽可以鑽進去了。齊霽滾上床,把自己捂了一個嚴嚴實實。胡蔚又給他掖了掖被角,活脫脫把齊霽裹成一個大阿福。

  從冰箱裡拿了一些冰塊,裹在毛巾裡,做了一個簡單的冰袋。胡蔚把這冰袋放齊霽額頭上了。

  「好舒服……」齊霽伸手揉了揉眼睛,總覺得眼睛快要被封上。

  「手縮回去!」

  「哦……」

  「睡吧,我看著你,不出一身汗別想離開被窩。」

  「……你也忒……狠毒了……」

  「一般吧,眨眼也沒用。」

  「……」

  齊霽睡不著,溜溜睡了一天了= =可是頭疼,渾身也酸疼,嗓子還乾的難受。

  「我想喝水……」

  「我想吃香蕉……」

  「我想吃雲吞面……」

  「我想看電影……」

  「我想……」

  齊霽躺在被窩裡,一個個的幻想著一個個的報著。

  「你想什麼也沒用,睡。」

  「你……你有沒有……愛心啊!」齊霽很想憤怒的喊,以前病了杭航都是我伸手要啥他給我啥的。但,最後一絲理智讓他沒喊。他還記得昨兒胡蔚生氣呢。

  「你把這些都乾了,燒只會更高。聽話,閉眼睡覺,出一身汗,什麼都會有。」胡蔚給齊霽的冰袋挪了挪地兒。

  「真……真的?」

  「真的。」

  齊霽閉眼了。

  胡蔚一直看著齊霽,本來想等他睡老實了出去給他買吃的。可是這人吧……非常不老實,一開始是咳嗽,咳嗽就翻身。胡蔚壓被子。然後大抵開始出汗了,就胳膊伸出來點兒,腿伸出來點兒= =胡蔚再壓。就這麼一來二去,活脫脫──游擊戰。

  杭航接到齊霽的電話的時候,正在給行李打包,他跟梁澤是明天一早的飛機去廈門。可接起來,說話的不是齊霽,更大的噩耗是:齊霽病了。

  杭航停下手裡的事兒就要往齊霽那兒去,梁澤非要一起。杭航說你別搗亂,你去了就是添亂。梁澤曰不會的,我會老老實實探病。杭航曰,探病不給口糧。梁澤曰,可惜了,他家胡蔚做飯很好吃的。杭航氣結= =他就知道這個二愣子腦子不一般!

  杭航接手的是昏睡中的齊霽。這一位跟汗水和棉被進行著艱苦卓絕的鬥爭,總企圖釋放自己= =

  胡蔚出去了,杭航就對付著齊霽,汗出的不比這個被裹著的少。

  說來也巧,胡蔚每天都會收拾房間,唯獨今天沒。一是沒心情二是也不怎麼亂。可是吧……杭航跟這兒看著齊霽他沒事兒乾,於是乎眼睛就四處踅摸,企圖找點兒事兒來乾。他要是先瞅見那雜誌興許就好了,可他先瞅見的是垃圾桶,垃圾桶裡大剌剌的躺著──保險套。還是用過的。

  尷尬。

  「水……」這個時候齊霽發出了囈語。

  杭航拿了床頭櫃上的玻璃杯,湊到了齊霽脣邊。

  齊霽咕咚咕咚的喝,杭航還得拿紙巾給他擦溢出來的。

  喝了一大杯水,齊霽翻過身仰躺,迷迷糊糊的睜眼,看到……

  杭航?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我……我這是燒糊塗了……啊啊啊啊啊啊……胡蔚啊,我不是故意要夢見杭航(T.T)我對他,我對他真沒那個心思了……我冤枉啊……

  胡蔚買了香蕉等食物回來,先去臥室跟杭航打了招呼。他說他沒事兒,一直出汗呢。後來去廚房做的雲吞面。包了六個大蝦仁的餛飩,又下了面,最後還臥了一個雞蛋,點綴上了香蔥。

  胡蔚給齊霽拍起來喂飯,杭航拉了猛男出去遛。一天了,還沒人搭理它。

  齊霽睜眼就看到了雲吞面,眉開眼笑,一口氣全吃了,又追加一大碗湯。吃的這叫一個心滿意足。

  汗又出了一身,再試表:37度了。

  「都……都沒退燒這麼快過……」齊霽擦著額頭上的汗,人舒爽了很多,也有了些精神。

  「一會兒還得吃消炎藥,糖漿也給你買了。」

  「嗯。」

  「溫度計遞給我,我收起來。」

  「猛男……猛男還沒出去吧?」齊霽不暈了,頭一個想起來的是他那寶貝狗。

  「杭航帶它下去遛了。」

  「哈?」齊霽瞪大了眼睛。杭航?

  「嗯,我出去買藥買菜,你一點兒不配合,來回的踢被子,我就用你手機給杭航打了電話。」

  「呃。」齊霽愣住,原來剛看見杭航不是做夢,可……「你不是……不是……昨天還因為杭航生氣嗎?」

  「我至於嘛!」胡蔚拿了溫度計出去。

  這個‘至於’,比‘無所謂’聽著受用,齊霽昨兒晚上那點兒積怨下去了不少。他就討厭胡蔚那個‘無所謂’,特別傷人。

  杭航帶猛男回來,猛男見齊霽半靠著就奔了進了臥室。杭航見胡蔚陪著齊霽,就抓抓頭說要告辭回去。讓杭航想不到的是,胡蔚說,不急,你再陪齊霽待會兒吧,正好買了不少材料,我包些餛飩你帶回去。

  胡蔚去廚房了,齊霽樂呵呵瞅著杭航,「他……他人挺好的吧……」

  「嗯,挺好。」杭航點點頭。原來人不可貌相,很有幾分道理。但是接下來想到的俗語……就……不厚道了──小姐的身子丫鬟命。

  「嘿嘿。」

  「還傻樂吶,」杭航嘆息,「下次有朋友過來記得收拾垃圾。」

  「哈?」

  「怎麼會有你這麼迷糊的人……」

  「咋了啊?」

  「你自己看看垃圾筐。」

  「哦?」齊霽側身望過去……

  「我再睡會兒吧……」

  齊霽鑽進被子連頭都蓋住了,杭航撥浪鼓狀搖頭。

  杭航走的時候,拎了五個飯盒。兩個飯盒的湯,兩個飯盒的餛飩,一飯盒蛋羹。還有一小袋麵條,一小袋蔥啊香菜啊的輔料。

  回家後二愣子梁澤吃的風卷雲涌,吃完就躺沙發上拍著肚子挺屍。

  杭航怎麼也不明白,好好一個廈門大學幹嘛請這種人去做演講= =若不是自己很久沒去過廈門,想去旅行,他打死不陪同。

  他人挺好的吧?

  杭航一邊刷碗一邊想起了齊霽美滋滋的那張臉。

  挺好。

  杭航笑了笑,挺會照顧人的。

  願意這麼花心思,是真的喜歡齊霽吧?

  《美麗奇跡》Act 19 陰影

  「然後呢?」

  胡蔚抱著本子,關閉提示錯誤的窗口,漫不經心的問。

  「沒然後了,完了。」齊霽躺在胡蔚的肚子上,手舉著一本兩塊磚頭大小的書答。

  「這就完了?看見一個斷了插在地上的冰柱就完了?」

  「完了啊。」齊霽抬眼看向胡蔚,「你都沒認真聽。」

  「我認真聽了。」胡蔚捏頭,「我就是不明白怎麼這樣就完了。」

  「較真兒……」

  「是,哪兒有您順其自然啊。」

  「……你損我。」

  「你又多心了。」

  「你欺負病人……」

  「你病都好了。」

  「沒有!渾身都疼!」

  「還疼?」

  「嗯。」齊霽放下了書,拉了拉被子。

  「那不行醫院吧。」胡蔚說著要起來。

  「不用不用,這樣吧,你去把藥箱拿給我。」

  「吃藥能管用?不是不燒了嗎,怎麼還渾身疼?」

  「管用。小時候開始就這樣,發燒過後渾身就疼的不行。」

  齊霽挪到枕頭上,胡蔚起來,趿拉上拖鞋往客廳走。

  「水也再給你倒一杯?」

  「那還梨水吧。」齊霽呵呵樂著。以前從沒覺得生病好,現在卻忽然感覺生病也是一種幸福──有人圍著你、伺候你。

  這就是齊霽。說他什麼好呢?29歲一個大男人,心思堪比妙齡少女。不是說他娘,他這人吧,就是小心思特別多,特別的……懷春,特別的不現實,特別的……胡浪漫。

  「藥箱給你。」胡蔚把冰糖梨水放床頭櫃上,藥箱遞給了齊霽。

  「你幫我拿吧。」

  「你是骨頭酥了嗎?」

  「……」

  「什麼藥?」

  「氟比汀。」

  胡蔚開藥箱的手僵硬了。氟比汀就是鹽酸曲馬多跟埃托啡片等一樣,都是止痛類藥品,並,也都被用作毒品範疇。

  「是不是不認識那個字兒?我來吧。」齊霽注意到了胡蔚的僵持,以為是那個藥品名胡蔚不知道。

  「你吃這個藥?」

  「一般不會用,但是長假明天就結束了,你得去上班,我希望疼能緩解的快點兒。」齊霽夠出藥瓶,擰開,「你知道氟比汀?」

  「……嗯,是。」

  齊霽倒了兩粒在手心,拿過杯子,吞服了,「你怎麼這張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知道了!是看過報道吧?是不是看見很多青少年以這個替代毒品?我不會啦。」

  胡蔚抓了抓頭,把藥瓶收了進去。

  「真的不會。」齊霽湊了過來,「這是醫生開給我的,處方藥,主要就是對付疼。我不是濫用藥物的人。」

  「是,我知道。」

  「可是……你好像不高興了。」

  「沒。」

  「那怎麼不說話了?」

  「想想晚飯給你做點兒什麼。」

  掰西藍花的時候,胡蔚仍舊有些愣神。

  氟比汀。

  想到它胡蔚就感覺自己被一種非常不好的東西抓住了。他從不是一個能控制自己????????遠離誘惑的人,這誘惑包括很多,其中就有毒癮。雖然已經戒掉了,可是……近在咫尺的誘惑……

  真該死!

  胡蔚扔開那西藍花,用力的按了按額頭,然後是眼睛,不住的擠壓,最後點了顆煙,靠著廚房的墻蹲了下來。

  以前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藥、粉,其中就有這個氟比汀。

  胡蔚一度以為自己真的遠離了那種糜爛的、看不見太陽的生活,可……事實一次又一次告訴他,只要存在過,就無法一筆勾銷。

  別再去碰。

  胡蔚對自己說。

  可……

  對於沒有自製力的人來說,大約沒有人給才是……正途。

  「你……」齊霽推開廚房的門就看見胡蔚靠墻蹲著,手裡的煙,煙灰積的很長。

  胡蔚抬頭,瞅著齊霽,笑了笑,「沒事兒,就是有點兒累。」

  「……都我把你累著了吧?」齊霽也蹲了下來,看著胡蔚的眼睛。

  「說什麼呢。」

  「我這一病特給人添麻煩……你這幾天都是照顧我……」

  「沒有,就是可能昨天睡的不太好。」胡蔚將煙在垃圾桶內碾滅,起身,也伸手拉起了齊霽,「你躺著去,一會兒做好我喊你。」

  「胡蔚……」

  「嗯?」

  「我覺得……你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

  好人?

  呵。

  「別做晚飯了,你歇著吧,不行喊個外賣。」

  「我沒事兒,真沒事兒。」胡蔚說著繼續拿起了西藍花,「誒,你進來幹嘛的?」

  「呃。」齊霽語塞,他是進來告訴胡蔚他手機響了的。完全給忘了= =

  胡蔚做完飯吃完飯、帶猛男遛彎兒的時候才給溫嶼銘回電話。事實證明,這也是對的。

  「但今天不是工作日。」看著奔跑的猛男,胡蔚沈著臉回答。

  「對,確實不是,但是這個圖這個部分不解決的話,一定會影響後面的進度。」溫嶼銘說的很平和,從中聽不出來他現在是個什麼態度。

  「那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今晚能改正過來,明天一早交給我。」

  胡蔚點了顆煙,「我家裡有人病了。」

  「這樣啊……那……明天再說吧。」

  溫嶼銘的這個態度讓胡蔚大吃一驚,他在說出剛才那句話的時候基本已經做好了準備溫嶼銘會說:就是你媽死了你也得把圖給我改了。真的,以胡蔚對溫嶼銘這個工作狂的觀察,這話他說的出來。

  「你沒事兒吧?」

  「啊?」

  溫嶼銘的一聲「啊」讓胡蔚不知道往下接什麼好了,沈吟了一下兒才再度開口:「我一會兒改好發你吧。」

  這下換成溫嶼銘失語。

  「那就這樣,改好我發你郵箱。」

  「方便的話你過來吧,過來我告訴你怎麼改,速度還快些。」

  「哦,也行,你在公司?」

  「沒,家裡。」

  溫嶼銘告訴了胡蔚地址,胡蔚掛了電話。

  太反常了。

  先是說明天再改,後是說指導工作……

  這他媽是怎麼了?

  遛好猛男上樓,齊霽還在看書,給他切好的蘋果一口沒動。

  「少看書,多睡,蘋果怎麼沒吃?」

  齊霽抬頭,吐了吐舌頭,「忘了……」

  「吃,吃了睡。」

  「啊?還不到九點。」

  「多休息吧,我出門一趟。」

  「哈?」

  「工作上有點兒事兒。」

  「……你們單位……真不人性化。」

  「就是太人性化了,呵呵。」

  「那你……幾點回來?」

  「不一定,別等我。」

  「哦。」

  齊霽又閃著大眼睛看著胡蔚,胡蔚彎腰,欠了欠身,吻了一下他的脣。

  「胡蔚……」吻畢,齊霽按住了胡蔚的肩膀。

  「嗯?」

  「加件夾克,出門別感冒。」

  「哈哈哈……怎麼會。」胡蔚用腦門兒頂了頂齊霽的腦門兒,「倒是你,少看書,早點兒睡。」

  按著溫嶼銘給的地址,胡蔚摸上了門。這是市中心一帶很高級的公寓區,落成沒幾年,再加上維護的好,給人感覺特別嶄新。溫嶼銘的公寓在21層,胡蔚坐電梯上去,發現偌大一層就三戶。走廊都金碧輝煌的= =和那人你別說,非常搭配。

  2102的房門已經打開了,胡蔚探頭進去,客廳空空如也。敲敲門,聽見一聲,「進來。」

  胡蔚低頭看看碼放整齊的拖鞋,再瞅瞅一塵不染的房間──這人潔癖吧?

  可怎麼辦公室能那麼亂?

  溫嶼銘從廚房出來端了兩杯咖啡,「坐,隨意。」

  「哦。」

  「加糖了,沒問題吧?」

  「沒啊,挺好。」

  「哦,呵呵。還以為你們模特要杜絕甜食。」

  胡蔚剛端起杯子,剛感覺這人待客之道算周全,這就……

  「首先,我不做模特了;其次,我從來不怕吃甜食;再三,你是不是對模特有意見?」

  溫嶼銘喝了口咖啡,將杯子放回了杯墊,「可能有意見吧。」

  「你這回答倒是挺坦率。」胡蔚笑。

  「我不坦率過嗎?」

  「從未,伴隨刻薄而已。剛那個回答也是。」

  溫嶼銘皺眉。

  「你不是被女模特甩了吧?」胡蔚繼續悠閑的喝咖啡。

  「我看你也挺刻薄。」

  「哈哈哈……一般不刻薄。」

  「圖紙我簡單改了一下,打印出來了。」溫嶼銘說著站了起來,去了書房。

  胡蔚百無聊賴的坐在沙發上,打量起了溫嶼銘的‘豪宅’。似乎,對一個人來說,這也忒大了。

  「你是一個人住嗎?」待溫嶼銘出來,胡蔚開腔。

  「嗯,是。」

  胡蔚轉了轉眼珠,「真的?那怎麼什麼都是兩套?」胡蔚剛注意到了,茶几下的杯子都是成套的,每套兩個。沙發上的靠墊也是兩組,門口鞋架上的拖鞋也是一個樣式兩雙,就連書房……都是兩間,一個掛著office A,一個掛著office B

  「你問的不是現在進行時?」

  「欺負中文沒時態?」

  「呵呵。」溫嶼銘笑,「看圖紙吧。」

  「你不是剛離婚吧?」胡蔚低頭看圖紙,嘴上卻問出這一句。果然,剛電話裡一定是錯覺,這人還是這麼不招人待見。

  「正在協議離婚。」出乎意料的,溫嶼銘答的坦然。

  「呃……」

  「上次我們吵架你見到了,對吧?」

  「啊?」胡蔚一愣。

  「我主要改的是你模特身後的這一部分。有一些設計會顯得累贅不夠簡潔,咱們這一季的主題是……」

  胡蔚聽著溫嶼銘的說明,很認真,溫嶼銘還做了效果圖,很細節性的給他講解這幅圖的缺陷。兩人就此說了將近一個小時,胡蔚把溫嶼銘說的、重要的記錄了下來。整幅圖紙基本是溫嶼銘在改胡蔚在看。看完胡蔚就一個想法:學習軟件真的很重要,這是什麼速度啊?

  處理完畢想告辭的時候,下雨了,雨勢來的凶猛,敲打在玻璃窗上啪啪作響。胡蔚問溫嶼銘借了傘,可是剛開樓道門就發現這雨下的就是打傘都沒用。一場秋雨一場寒,那風刮的卷著冷氣襲人。

  「上來吧。雨停再回去。」

  在胡蔚掙扎著是跟樓道蹲會兒還是冒雨出去的時候,溫嶼銘打過來了電話。

  胡蔚再次登堂入室,不尷不尬的耗在人家家裡,心裡還有點兒惦念齊霽,生怕他又沒睡看書。他發現,他跟溫嶼銘真是沒什麼話題,什麼都是開個頭就進行不下去。這人太冷了,比站在台上的模特還要冷。

  「你為什麼不做模特了?」良久的無語後,溫嶼銘又起了新話題,「我記得你當時非常有名氣。」

  「不想做了。」

  溫嶼銘哪裡知道他這話題踩了胡蔚的雷區,也就並沒有停止的意思。

  「那為什麼忽然就不想了?」

  「不想就是不想。」

  「呵,好吧。」

  「本來就是嘛,好比我就不會問你為什麼要離婚。」胡蔚說著摸出了煙,「可以抽煙吧?」

  「不是我要離婚,是他。」溫嶼銘說著,從茶几下拿出了一隻水晶的煙灰缸。

  「……你們結婚多少年了?」

  「八年。」

  「好麼,抗戰啊,不容易。」

  「嗯,非常不容易。」

  「不是我說你,你那個工作法兒……」

  「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麼多年……不行你再跟她談談?」

  「沒用,他那個人啊,呵呵,決定了就是決定了。」

  「哪兒有那麼絕的人。」

  「有,怎麼沒有,他跟他父親都能十年不來往。」

  「啊?」

  「嗯,因為我們的事兒,他沒跟未婚妻結婚,他父親因為這個就跟他斷絕了關係。」

  「未婚妻?」胡蔚懵,然後,猛地想起剛溫嶼銘說上次他們吵架他見過,「你……你說的是……」

  「嗯?」

  「你是正跟一個男的協議離婚?」

  「對,我們是註冊結婚過的。」

  「我……靠!」

  「你不是剛明白過來吧?」

  「……廢話!誰想到‘結婚’不是一男一女啊!」

  「哦,這樣啊。」

  「你……你是gay?」

  「你能別搞的我好像很驚世駭俗嗎?難道你不是?」溫嶼銘捏了捏鼻子,早知道這人什麼都沒明白過來,他跟他扯這些個幹嘛?

  「我當然不是!」

  「有什麼好遮掩的呢?我又不是沒見過你跟後台跟那些男模特接吻。」

  「……」

  「呵呵。」

  「你知道嗎,跟你說話可真讓人……不舒服。」胡蔚碾滅了煙。

  「雙兒就比純gay好嗎?」

  「雨好像小了。」胡蔚站了起來。

  溫嶼銘抬眼看了看胡蔚,「你不是覺得我要對你怎麼樣吧?」

  「您還沒那個本事。」

  「那你怎麼好像很緊張?」

  「糾正你一下,我不緊張。我只是不舒服而已。」

  「為什麼不舒服呢?」

  「你無權過問吧?」

  ……

  「傘,別忘了,還在下。」

  胡蔚在門口換鞋的時候,溫嶼銘走過去遞給了他傘。

  「謝了,明天帶給你。」胡蔚接過來就開了門。

  「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麼,但,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逃避,沒用。那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難道你天真的認為,什麼事兒都是可以解決的?」

  門哢噠一聲合上,溫嶼銘瞅著那門,一掌拍了上去。

  是的,大多數問題都是無法解決的。這就好比,你永遠不知道納稅人的錢都去了哪兒。

  胡蔚上出租車的時候,衣服已經濕了大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煩躁,也不知道幹嘛那麼去揶揄溫嶼銘。他知道他不是壞人,即便他苛刻他刻薄,他也是一直在帶他,雖然方式方法不怎麼地,可是效果很好,他令他上手很快,甚至,現在他還願意去親自指導他,而且還跟他講了私事。但……事實上,他就是讓他不舒服了,他指出過去的他讓他極其煩躁極其不舒服。

  到家,那三口都睡了,開了臥室的壁燈,胡蔚就瞅見齊霽戴著眼鏡,手裡攥著書,被子踢得一團亂。

  嘆了口氣,胡蔚湊過去,拿下了齊霽的眼鏡、收了書,將被子給他蓋好。

  出來到客廳,進浴室前,胡蔚折返了,取而代之直接走向了客廳的儲物櫃,拉開櫃門,拿出藥箱,夠出了那瓶氟比汀,直接扔進了垃圾桶。扔了,他就看著那垃圾桶,良久,蹲了下來。撈起那藥瓶,胡蔚將頭埋進了雙臂間。這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嘛?逃避?

  那瓶氟比汀最後還是被規規矩矩的放了回去。

  不試著抵制誘惑,那其實就未曾改變。

  《美麗奇跡》Act 20 傾談

  胡蔚的兩張設計圖都變成了實物,並得到了芬姐的大力肯定。那一刻,胡蔚感覺到了歡樂,遺失了多年的歡樂,因為遺失的太久,他幾乎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抓住過這種歡樂。

  當然,這個世界,肯定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的。Earl的兩張圖全被刷了。從胡蔚搬進溫嶼銘辦公室的那天起,這位小夥子就有了危機感,雖然胡蔚被訓的跟三孫子似的,可,實際上,溫嶼銘那個人,朽木他都懶得說半句,事實證明,他最喜歡乾的不是訓人而是唰人。Earl知道胡蔚是芬姐帶進來的,他也曾天真的以為溫嶼銘是賣給芬姐一個面子,甚至,他認為這麼浮華的人做不久。但,目前面臨的結果是,馬上要做不久的是自己了。

  Earl從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這點從他跳了幾家公司就可以看出來,但,讓他挫敗的是,當他終於如願以償跳進這家最炙手可熱的可洛品牌,跳進擁有可洛品牌的一流公司,他卻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了。人才濟濟。真的是人才濟濟。現在已經是兵臨城下了,怎麼辦,成了關鍵。顯而易見,一,胡蔚有後台;二,胡蔚有才能。那如何才能擠走他穩住自己呢?

  Earl思考這一問題很多天了。最後總結出,不下狠手不從背後推,那肯定是不行。什麼能讓人迅速被打垮?什麼能讓人還手不出?什麼最能殺人於無形?

  流言。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而流言之所以能傷害人,不僅僅是你的敵人攻擊你,還得有你的朋友告訴你。

  辦公室,再加上人多到記不清臉的辦公室,再加上凡事皆有可能的時尚從業人員滿聚的辦公室。還有比這更好的溫床嗎?最最重要的是,時尚集散地從來就是八卦集散地。誰管你真假?只要夠勁爆,人們樂得口頭傳播。

  內線電話的聲音打斷了Earl的思緒,「Earl,胡蔚。」

  「啊,什麼事?」

  「君太櫥窗裡那女模特的配飾想調整一下。」

  「好啊。」

  「我希望能換成那種流蘇樣式的,你看是你去還是我去?」

  這本就是Earl一直負責的店鋪,當時抽給胡蔚Earl沒想到那會是長期的。現在還在問我,什麼意思嘛。但是從胡蔚的這個問句,Earl明顯感覺到,胡蔚是想要他去。憑什麼?

  「你去吧。」Earl皮笑肉不笑。怎奈,這句話說完,他就從電話裡聽到如下對話:

  「今天又不行了,還是得跑百貨公司。」

  「無所謂,吃個飯嘛哪天不一樣。」

  「成,真不好意思。」

  「那就我去吧,你還有什麼意見什麼想法嗎?可以一起探討一下。」胡蔚跟溫嶼銘說完,又跟Earl說了起來。

  Earl的腦子飛速轉了一下,「我想了想,還是我去吧。」

  「哈?」

  「嗯,我去吧,今天週末,我正好跟朋友約的那邊,你就別折騰了,來來回回的堵車。」

  「這樣啊?那謝謝啦!」胡蔚掛斷電話的時候很開心。

  從打聽溫嶼銘說單獨完成的case還會有額外收入開始,胡蔚就惦記請溫老先生吃飯了。一是感謝人家的‘教導’,二是想緩解一下那天的不愉快。於情於理,都是自己不對,嚴師出高徒,這道理胡蔚很懂,若不是溫嶼銘之前那麼損他督著他諷刺他折騰他,胡蔚保證他自己現在還得是一頭霧水。大前天領了工資更加堅定了胡蔚的信念。頗豐。再加上那天中午吃飯遇上後勤的小敏,小敏誇他是上位最快的一個,就更加更加堅定信念之。當然,他先請了小敏午餐,這小丫頭跟他關係一向不錯。

  約溫嶼銘也很順利,雖然招來一頓損──你不咬牙恨我不給你簽字了?

  可,偏偏時間不湊巧,這兩天溫嶼銘格外忙,好不容易今天沒有安排了,胡蔚又要跑百貨公司,所以,他才會給Earl打那個內線電話。現在好了,萬事OK

  掛了電話Earl也在樂,本來他還不知道散布什麼流言最讓人能8起來,現在有了──桃色事件。

  在公司待上個半年,無人會不知道溫嶼銘是個gay。再了解一下,更加知道他有個愛人,是個金融從業者。兩人那是一起多年,也有法定婚姻的約束。

  Earl想到了,可想到了。

  你胡蔚真是恰恰好成為眾人的茶餘飯後談資──嘖嘖,年輕、帥氣、以前很走紅的模特。

  你說這不就是……都不能說凡事皆有可能,是你正中紅心啊!

  而且現在看來,搞不好還真不是流言那麼簡單了。

  Earl盤算的很開心,手指輕敲著桌面。

  「你確定現在過去能有位子?」

  周五的三環堵的一塌糊塗,溫嶼銘看著車窗外長龍一般的車河皺眉。

  「肯定是沒有問題,那家素齋不是那麼多人知道,但是味道特別好。」

  「行吧,信你。」

  「不信也不能夠吧,你看你就不知道。」

  「誰像你們年輕人總出來混。」

  「說的你跟有多老似的。」胡蔚撇撇嘴。給齊霽發過短信了,齊霽已然決定去找杭航解決。

  「明年就四十了,還不老?」

  「還可以吧。」

  「但願吧,四十不是十四。」溫嶼銘笑了笑。

  「你做設計師多久了?」

  「有……七八年了吧。」

  「啊?」

  「太久了?」

  「我還以為得十幾年……」胡蔚撓頭。

  「哈哈哈哈……沒有,沒有那麼久。」

  「那你以前做什麼?」

  「製版。」

  「哈?」

  「想不到?」

  「那幹嘛轉行到櫥窗設計?是有機會成為服裝設計師的吧。」

  「沒。」

  「為什麼?」

  「在國外啊,很難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後來回國,也是芬姐建議我試試看這個。那時候她自己混的也不大好。」

  「誒。」

  「嗯?」

  「我發現吧,離開辦公室,你像個活人了。」

  「其實胡蔚……你知道嗎,說話不招人待見的肯定是你。」

  「那你知道的可太晚了。」

  「……」

  到餐廳果然人不多,空位有幾張。胡蔚選了靠窗的位置,跟溫嶼銘面對面坐了下來。

  人不多就意味著點餐快開飯也快。但這些都比不上胡蔚吃飯的速度,而這速度與食量……著實驚著了溫嶼銘。

  「你怎麼吃這麼少?」胡蔚擦拭著嘴角,喝了一口小酒。

  「少,是相對的。」溫嶼銘握著酒杯,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

  「你直接說我吃的多不就完了。」

  「是……太多。」

  「我有什麼辦法,要不你不給我簽字我急,你看我每月填飽肚子就得多錢啊。」

  「……」

  「當然,那什麼我請你吃飯不是聲討你。」胡蔚抽出了一支煙,「主要是感謝吧。」

  「哦?」溫嶼銘挑了挑眉。

  「跟你學到不少東西,雖然……你這人不怎麼……嗯……讓人產生好感吧。」

  「我聽著還像聲討。」

  「呃。」胡蔚語塞,「不是,真不是,確實是感謝,包括你的嚴格和苛刻。還有……你的指導。」

  「你不是又惦記我給你簽字呢吧?」

  「你這人……哦,還有,上次不好意思。」

  「上次?」

  「改圖那次,去你家。」

  「哦。」

  「我……只是不願意別人提起我的過去。」胡蔚也不知道自己這是為什麼,這本就不是他喜歡的話題,他卻主動提起。

  「是不是……以前職業需要餓壞了你了?」

  「你!」胡蔚氣結。

  「哈哈哈哈……」

  「你是羡慕我吧?我就是怎麼吃都吃不胖,縱觀老先生您,正好到了發福階段吧?且得刻意控制呢吧?」

  「胡蔚。」溫嶼銘喝了一口酒,看向對面的胡蔚,「你很適合當模特。」

  「……對,別人節食摳著嗓子眼兒吐,我卻能隨便吃。」

  「別又企圖逃避話題,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

  「你想說什麼?」

  「你是個比較容易討人喜歡的人,也善於利用別人對你的好感。」

  胡蔚吐出口煙,不置可否。

  「為什麼放棄呢?我不認為那時候的你已經到了巔峰。」

  「嗯,我不是什麼功成名就全身而退。」

  「是啊,逃避什麼呢。」

  胡蔚看進溫嶼銘的眼睛,沈吟了良久,重重的碾滅了煙,「自己。」

  溫嶼銘再沒有開口,只是淺淺的一口口的喝著酒。繼續或者放棄這個話題,由胡蔚決定。人有時候就是很奇妙,別人逼問你什麼,你一句都不想說,可當別人沈默了,你卻鬆口,抑制不住的想要表達。尤其,是對……長者。

  「我十六歲的時候,離開的西安。」

  溫嶼銘沒有抬頭,而是看著桌面上的某一點。

  「到北京之後,挺迷茫的,但是我有個信念,我想出人頭地。這就要說到我家了,我爸是個廚師,下班回家總挑剔我媽的飯菜,然後我媽就跟一個不會挑剔她飯菜的人跑了,那時候我還很小。後來我爸再婚,繼母對我很好,可惜我爸又出了車禍過世,然後就是我繼母帶著我。後來她也再婚了,她那個男的吧,旁敲側擊的表示出我很礙眼。所以,我就走了。我不愛讓人看不起。」

  溫嶼銘點了點頭。

  「我想你也知道吧,模特不好混。想混出個模樣,挺……不容易。念了兩年模特學校,畢業根本一片茫然。」

  「後面的故事是不是跟我時常聽到的沒兩樣?」

  「你都聽到過什麼樣的故事?」胡蔚又續起了一顆煙。

  「我不懂……什麼樣的人,會自主的出賣自己。真的,即便接觸那麼多,仍舊不懂。」

  「呵呵,看來不是你的故事太俗套就是我真的是幸運星。」胡蔚笑了。

  「哦?」

  「我得到第一個機會,真的是靠自己爭取,而且這個爭取,跟你的故事版本完全不同,我沒把自己賣了。」

  「呵。這樣啊。」

  「後來我還算挺順利吧,一點點的,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嗯。」

  「可惜……我不是一個能抵擋誘惑的人,環境是什麼樣的,我很容易隨波逐流。」

  「明白了。」溫嶼銘給自己跟胡蔚又續上了酒。

  「真的,越到後來我越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了,錢、地位、毒品、性……每一樣都刺激人,可……」

  「你麻木了。」

  「是噁心了。」

  「胡蔚。你其實很了不起,是你擺脫了它們。」

  「不是,不是這麼簡單。你知道嗎,我害怕人提起這些,我害怕那時候的自己,我……我發現,這些存在過,就是存在過……」

  「誰沒荒唐過?你告訴我,誰沒荒唐過?」

  胡蔚沈默了。

  「那天我說你在逃避,我收回這句話。你能這樣直白的對一個人說出來,就表明,你正視它。真的,胡蔚,誰都荒唐過,尤其是年輕的時候。」

  「但誰也沒走到我這一步吧?」

  「有的是比你走的更遠的人。我相信你看到的也不少。」

  「……你還挺會開導人的。」

  「那我現在榮升良師益友了?」

  「哈哈。辦公室之外,算吧。」

  「……」

  「我都沒有過什麼真正的朋友。」

  「人被光圈籠罩的時候,又怎麼會珍惜?」

  「誒,你知道嗎,你忽然給我一種爸爸的感覺。」

  「你這張嘴吧……」

  「哈哈哈哈哈……」

  溫嶼銘招了招手,服務員走了過來。

  「有煙嗎?」

  「有。」

  「要0.3的中南海。」

  胡蔚怔了一下,他抽煙?還跟齊霽一樣抽空氣?

  「你這麼看著我幹嘛?」溫嶼銘注意到了胡蔚的視線。

  「不知道你抽煙。」

  「很少,但是你這樣一顆接一顆,反正我也要吸二手煙,不如主動點兒。」

  「好,挺划算。」胡蔚笑。

  溫嶼銘點燃煙的時候,胡蔚碾滅了他的那顆,並扔出了一個問題:「你們……還是沒有緩和?」

  溫嶼銘頓了頓,轉著煙,最後點了點頭。

  「很可惜啊。」

  「又有什麼辦法,電話他都不接。」

  「直接上門呢?」

  「不知道他現在住在哪兒,好像是酒店。」

  「單位呢?」

  「不可能,他上班的時候,沒人能打擾他。」

  「哦?」

  「他是個操盤手。」

  「……我看你倆,都挺忙。」

  「但他總能安排好,是我太不會協調。」

  「我……」胡蔚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齊霽,「我家裡那個,也挺忙。」說出‘我家裡那個’胡蔚舒心的笑了笑。

  「哦?」

  「每天都看著鳥語,天天敲敲打打。」

  「呵呵。」

  「工作時候像個學者,閑下來基本就是個孩子。」

  「多好,跟這種人交往不會累。」

  「累。」胡蔚嘆息。

  「哦?」

  「不用心你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換作是誰也是這樣吧?」

  「不一樣,肯定不一樣,他就是……唉,我也說不出來。」

  「女孩子嗎?」

  「男的。」

  「那了解起來容易些吧?」

  「不知道。」

  這一晚兩人聊了挺久,直到齊霽的催促電話響起來,才宣告飯局結束。這一晚兩人也聊得挺多,孤獨的人有傾訴對象,那是閘門拉開就難以合上了。胡蔚對溫嶼銘有了看法上的改觀,這人除了是個工作狂人,其他都挺溫和挺厚道。這種可以放下心與之交談的男性長者,在胡蔚的一生中一直是缺失的。為什麼對他這麼放心呢?大約,真的是沒有利害關係吧。與此同時,溫嶼銘也很寬心,能跟人隨意的聊聊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奢求了。

  胡蔚到家的時候齊霽已經上床了,正舉著書看。胡蔚進來打招呼,他親了親他,一身酒氣。齊霽沒說什麼,可是有點兒不舒服。他感覺到胡蔚正在融入一種新的生活,而那生活裡,他似乎占不上位置。他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得到他,可現在,這情形好像完全不同了。

  《美麗奇跡》Act 21 疏離

  【奇跡:誒,那種小說你還有嗎?】

  【總舵主:哪種?】

  【奇跡:就……那種……】

  【總舵主:那種是哪種?】

  【奇跡:就同志小說!你非讓我說出來!】

  【總舵主:你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

  【奇跡:煩人(ˇ︿ˇ)

  【總舵主:你再給我撇嘴一個】

  【奇跡:……】

  【總舵主:等我給你找找,網頁行嗎?】

  【奇跡:行

_

  【總舵主:嗯,我跟店裡呢,這機器上沒有】

  【奇跡:誒】

  【總舵主:?】

  【奇跡:你要是現找的話……】

  【總舵主:說】

  【奇跡:你給我找點兒就倆人都特純潔的吧,最好是特唯美那種】

  【總舵主:好比?】

  【奇跡:就……就兩個人都是彼此的唯一唄……嘿嘿】

  【總舵主:你幾歲了?】

  【奇跡:= =

  【總舵主:不是我說你,就說咱看故事吧,好歹不那麼離奇行嗎?】

  【奇跡:我怎麼就離奇了?】

  【總舵主:夢幻少女心= =

  【奇跡:杭航!!】

  【總舵主:誒,在】

  【奇跡:煩!】

  【總舵主:呵呵】

  【奇跡:你找吧,找好發我hotmail郵箱】

  【總舵主:要出門?】

  【奇跡:嗯,是,去趟編譯局,然後還想去可風那裡一下】

  【總舵主:後面那個才是重點吧?】

  【奇跡:說什麼吶!】

  【總舵主:呵呵】

  【奇跡:你要再這麼說我跟你急了】

  【總舵主:嘖嘖,你急一個我看看】

  【奇跡:走了,8

  【總舵主:真急了?找易可風幹嘛去啊?這可光天化日的】

  【奇跡:拿書給他,順便讓他給我洗點兒照片】

  【總舵主:哦?】

  【奇跡:胡蔚說我在西班牙拍的一組照片挺好看的,想按等比放大掛客廳】

  【總舵主:這樣啊,挺好。你倆……】

  【奇跡:?】

  【總舵主:處的不錯?】

  【奇跡:嘿嘿,嗯,挺好】

  【總舵主:去吧,小媳婦,路上保暖】

  【奇跡:= =走了】

  關了計算機,齊霽下床。他今天一覺睡到11點人特別飽滿。昨天在他的艱苦奮鬥下,答應張教授年底前給他翻譯的西方文化資料可算完活兒。齊霽上床的時候胡蔚已經睡的很沈了,於是乎他躡手躡腳的鑽進去,摟著胡蔚蹭了蹭也睡了。

  處的不錯?

  杭航的這個問題齊霽的回答是:嗯,挺好。

  但其實好不好呢?

  齊霽不大能答出來。

  胡蔚變得很忙。時不常就晚歸,不是跑商場就是有應酬。齊霽雖然不懂得胡蔚的行業但齊霽知道時尚是個折騰人的活兒,因此,他沒說過什麼。可沒說過不代表不在意。齊霽很在意,齊霽也很不舒坦。一周七天,五天至少吃不到胡蔚做的飯;一周七天,五天他睡的時候胡蔚還沒回來或者在弄圖;一周七天,他吻他的次數不超過三次,雖然,胡蔚說他每天早上出門都會親親他,可齊霽無從考證,因為那時候他通常還在睡。胡蔚的工作是沒有硬性時間規定的,齊霽不懂胡蔚為什麼每天非要固定十點就出門。

  好麼?他跟他處的好麼?

  好吧,至少他們沒有爭執;至少他們一周還有那麼一天能坐在一起吃飯;至少,他們會做愛。

  「猛男看家,小純別搗蛋。」齊霽一邊換衣服一邊囑咐。又淪落到每天跟動物說話,也是齊霽不爽的原因之一。可,不爽也說不出口。他以前總覺得胡蔚跟家裡晃不著調,可現在看來,忙起來也不見得著調多少。

  到編譯局的時候三點多,晚秋的落葉積滿了胡同,大院兒裡倒還掃的一堆一堆。門衛開門放行,齊霽把車泊好鑽進了大樓。

  張教授的接待仍舊很熱情,齊霽跟他待了將近一個小時才離開。離開時候又帶走了另一項工作。

  路上已經開始堵車了,西單北大街堵了一個水泄不通,齊霽起步停車起步停車,最後終於嘎悠到了西安門大街的入口。擁堵並沒有緩解,前頭的車全在緩慢挪步。齊霽萬幸他跟易可風沒約死時間,要不一定黃牛。

  等終於到了寬地攝影,比堵車更煩的來了──沒地兒停車!

  齊霽這叫一個無奈啊,最後決定喊易可風出來算了。可電話打過去,語音信箱。想必,人家在忙。

  無奈的坐在車裡等啊等,終於看見有個女的從裡頭出來,開走了一輛奧迪。齊霽鑽過去,停的歪歪扭扭就下了車。

  進寬地攝影,接待小姐樂呵呵跟齊霽打了招呼,他本想放下書跟Sim卡走人,易可風卻恰巧把電話回撥了過來。

  「我就在你們店裡。」

  電話掛斷,易可風隨後就走了出來,「真不好意思,剛有個攝影。」

  「知道。」齊霽笑了笑,「Sim卡和書我拿給凡凡了,放在一個紙袋裡。」

  「忙麼?不忙一起吃個飯?」易可風溫和的笑,「忙了一天了,沒顧上吃口東西。」

  「好啊,想吃什麼?」齊霽正愁晚飯沒處解決。胡蔚兩點多的時候短信他了──晚上晚歸,勿等飯。

  在餐廳裡坐定,齊霽看著易可風點東西,他問他什麼他都說好啊,搞的易可風又是那句──隨便先生。

  齊霽點了一顆煙,看著跟服務生交流的易可風,這人什麼時候看來都是這麼溫和沈穩。曾經,他的一個眼神就讓他怦然心動。

  「你最近還挺好的?」服務生離去,易可風合上了菜單。

  「還是老樣子,呵呵。」

  「注意工作時長,別老一天到晚窩在計算機前面。」

  「沒辦法啊,吃這碗飯。」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啊?有麼?」齊霽愣了一下。

  「有啊。」易可風笑,「你今天不怎麼愛笑。」

  「呃。不是吧……」

  「跟你BF處的好不好?」

  「怎麼你們見我都是這個問題……」齊霽鬱悶。

  「哈哈哈……杭航也問了?我們這是關心小同志嘛。」

  「好,非常好!」

  「好就行,有空大家見見。」

  「呃,行,那我取照片時候帶他過來吧,只要他有空。」

  「別當任務啊。」

  「呵呵。」

  「他太忙忽略你了?」

  「哈?」齊霽沒想到易可風會忽然這麼問,怔了怔。

  「你剛才那句‘只要他有空’咬的挺死。」

  「沒有吧?」

  「有。」易可風還是淺笑。

  「他……」齊霽又點了一顆煙,「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就是忙吧。」

  「知足吧,你要趕上我們這種呢?時不時有可能出差,時不時就塞case進來,你不苦悶死?」

  「你們老把我當孩子哄著……」

  「你就是啊。」

  「是什麼……快30的人了。」

  「那你最好做下心理測試,一定能發現自己很年輕。」

  「這話說的……」

  「不過比你更……孩子氣的,是杭航他朋友。」

  「呃。」齊霽撓頭,「梁澤又幹嘛了?」

  「前幾天,他過來拍照。」易可風摸過了煙,嘴角上揚著,「之前有個女明星拍寫真,有個道具是一盆櫻桃,蠟質的,做的特別逼真。」

  「他不是給吃了吧?」

  「這不神奇,神奇的是他咀嚼了好一會兒說沒味兒咽不下去。」

  「哈哈哈哈哈……」齊霽爆笑了出來。

  「你笑了,笑了才對,別讓自己不開心。」

  「你啊……」齊霽呵呵的樂著,「可風你人真好。」

  「好嗎?」

  「好啊。」

  「那昨天還被訓了。」

  「哦?」

  「我們家那位嫌我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那一定是他太苛刻。」

  「呵。他有苛刻的理由。」

  「哦?」

  「不說了,說點兒別的。」

  「你好像每次……都不愛多說他。」

  「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吧。」

  跟易可風相處的時間在齊霽感覺總是格外的快,因為易可風接下來還有工作,飯局在八點前宣告結束。將易可風送回寬地攝影,齊霽折返,到家猛男歡迎。

  這房子太空。齊霽摸著猛男,頓感沒有胡蔚的家,空而大。

  「玩兒?」

  猛男聽見這聲‘玩兒’猛搖尾巴猛得瑟。

  「走,玩兒去。」齊霽去拿狗繩兒,手機響。

  備忘錄提示:下周胡蔚生日!

  小純趴在墊子上,瞅了瞅齊霽跟猛男,又合上了眼皮。哥哥很久沒陪它玩兒小耗子了。

  胡蔚在笑,在人人領到新名片而自己去後勤扒拉箱底之後還在笑。

  這算什麼呢?

  不就是擠兌人嘛,擠兌的還沒什麼水平。

  胡蔚從不怕被人擠兌,最初是泰然處之,後來是見怪不該。

  還是那句話──算什麼啊?

  跟新單位遇到的種種問題,胡蔚都覺得不算什麼。

  不就是前頭一位打完水回頭看見是胡蔚跟後頭翩然走之嘛,不就是等胡蔚去扛那一大桶純淨水嘛。

  不就是辦工資卡不讓出納陪著下樓扔他張流程讓他自己跑嘛。

  不就是時不時大談戶籍扭臉問誒你不是北京人吧。

  不就是偶爾走過誰身邊挨個白眼嘛。

  不就是……

  不就是這些芝麻綠豆點兒大的事兒嘛?

  算什麼?

  胡蔚就是笑。不知道該說這幫人幼稚呢,還是該說以前的圈子太深。這種毫無實質性的傷害,屁都不算。

  愛怎麼著怎麼著,愛誰誰,老子也沒空搭理你們。

  胡蔚樂著喝完半杯水,繼續埋頭對付軟件去了。因為艱苦卓絕的地獄式集訓,他已經把幾個軟件摸得差不離了。跟溫嶼銘慢慢熟絡起來,胡蔚臉皮也厚了,不會問唄。鼻子底下長著嘴──別浪費。

  「晚上跟我參加一個活動。」在胡蔚潛心琢磨的時候,溫嶼銘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啊?」胡蔚抬眼皮。

  「八點開始。」

  「什麼活動?」

  「Chill的男裝新品展示。」

  「我……一定得去?」

  「我沒強迫。」

  「哦。」

  「就是覺得你應該多看看,也多認識一些人。」

  「得。」胡蔚皺臉。你話說這份兒上,不去就是我不對了= =鬱悶的點頭,胡蔚隨後給齊霽發了條短消息:【晚上晚歸,勿等飯。】

  十分鍾後收到回覆:【知道了,別太辛苦

_

  抬頭看看溫嶼銘,他仍舊埋在鋪天蓋地的圖紙資料裡。每當這時候,胡蔚想想,總覺得溫嶼銘看起來那麼……可憐。完全自由的生活,恰恰是最不自由的生活,因為沒限制也就沒自由可言。這是相對的。

  胡蔚對Chill選的展示場地很有好感。一家中等規模的pub被臨時改良,一切不那麼刻意,卻又貼合展示的主題。加入大量東方元素的設計大膽不流俗,Chill的設計師高田出生於日本,本來就是東方人,雖然以往他很少直接把‘東方元素’放進設計裡,但在‘中國風’的影響下,Chill黑色天鵝絨的面料上也刺上了搶眼的圖騰。儘管Chill對民族風的演繹有些西化,但這並不影響全局。

  注視著舞台上來來回回走秀的模特,胡蔚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熟悉的是那種不變的氛圍陌生的是一張張面孔。跟他同期的那些人,不是已然看不上這種舞台就是業已離開。

  整個展示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後面的場合才讓胡蔚頭疼。這輩子他最不愛記的就是名字,符號嘛,可目前這正在挑戰他的極限。在這種公式化的機械性的場合,胡蔚很難不去欽佩溫嶼銘。一般人很難在這一行業堅持這麼久吧?不會厭煩?

  「你就不能用心點兒嗎?」溫嶼銘遞給胡蔚酒杯的時候暗暗皺眉。

  「我已然挑戰極限了……」

  「你啊,這麼下去,混不出什麼大出息。」

  「無所謂,隨意就好吧。」

  溫嶼銘嘆口氣,不想再說什麼了。

  「咱公司不是你就拎了我來吧?」胡蔚這會兒輕鬆了,開始東張西望。

  「除了你,別人不用拎。」

  「說的妙。」胡蔚點頭,眼神左顧右盼,看來看去這些張臉全差不多了。鎖住胡蔚視線的是那張臉,那張稜角分明的臉,浮於人群之中格外醒目的臉。不幸的是,那張臉上的眼睛也恰巧正看向他。

  「靠。」

  胡蔚的這一聲「靠」讓溫嶼銘順著胡蔚的角度看了過去,「你熟人啊?」

  「我怎麼聽出幸災樂禍的意思了?」胡蔚低頭,將酒杯放在了路過的侍者的托盤上,「你最不上進的員工打算撤了。」

  「好好休息。」溫嶼銘笑得淺淡。

  出了會場,瑟瑟的冷風問候了胡蔚,他點了顆煙,收緊衣領,邁著步子向大道方向走去。還不算太晚,十二點不到。剛想給齊霽撥個電話,身後就響起了三步並作兩步的腳步聲,接近於小跑吧。

  「胡蔚?」

  聽著那聲音,胡蔚又把手機扔回了褲兜。轉臉,吳凡正樂呵呵的看著自己。

  「你怎麼留這麼長的頭髮?看了半天我都不敢確信是不是你。」

  「這不還是看出來了嘛。」胡蔚吐出一口煙,垂下了眼瞼。

  「幾年沒見了?」對方很熱絡。

  「誇張了吧,沒多久。」胡蔚淺笑。

  「你怎麼……」

  「嗯?」

  「讓我覺得陌生?」

  「頭髮鬧得吧。」胡蔚不抬眼皮。他真是想不到會跟這兒遇上吳凡,剛溫嶼銘那句‘你熟人啊’還令他心有餘悸。

  吳凡是以前最常跟胡蔚混一起的一個,亂七八糟的事兒倆人沒少幹。

  「你不吭不哈的就消失,大家都挺莫名其妙,誰也不知道你……」

  胡蔚沒有讓他說完,「不都知道世界真奇妙嘛。」

  「胡蔚……」

  「呵。」胡蔚將煙蒂丟到了地上,碾滅,「anyway,很高興今天見到你。還有事兒,拜~」

  手腕被拉住,胡蔚皺了眉頭。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追上來就打個招呼吧。」

  「別讓我煩你。」

  「……」

  「算我謝謝你,別擋著我做個好人。」

  「你這是什麼話?」

  「痴人說夢?」胡蔚甩開了那隻手,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放到了吳凡的脣邊。吳凡叼住,借著胡蔚點燃的火兒深吸了一口。伸手拿下那顆煙,他笑了笑。

  「真走了?」

  「嗯,走人,回家。」

  「家啊……」

  「對,家。」

  「再聽我說一句話。」

  「說。」

  「短發更適合你。」

  「得,知道了。」

  胡蔚上車以後靠在了後座上,手裡的煙盒翻來翻去。吳凡最後還是吻了他,雖然只是脣碰脣,可……那感覺真糟糕。

  「你回來啦?」齊霽聽到門響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嗯,真冷。」

  「是啊,就跟你說多加件兒衣服,這兩天正大風降溫。」

  「呵呵,該聽你的。」胡蔚換了鞋掛好大衣,走到沙發旁摸了摸齊霽的頭。

  「誒,下禮拜你生日了吧?」

  「哦?還真是哈。」

  「自己都不記著?」齊霽抬眼看著胡蔚。

  「你不是記得嘛,我好像就跟你說過一次吧?」

  「耶~我上備忘錄了。」

  「真是高科技。」

  「你想要什麼禮物啊?」齊霽湊近了胡蔚。

  「我先去洗手。」

  「呃。好。」

  胡蔚進了衛生間,洗了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又洗了一把臉。

  稍有些狼狽啊。

  他對自己說。

  出來齊霽還窩在沙發裡,捧著書跟閱讀燈下看,他聽見胡蔚出來,閃著大眼睛問,「想好了沒?」

  「嗯?」

  「禮物啊!」

  「……你把自己綁一蝴蝶結給我,我都沒意見。」

  「你……」

  「哈哈哈哈……」

  「煩人!」

  「不煩人難道我去煩猛男?」

  小純不知道什麼時候?躂到了胡蔚腳邊兒,叼著小耗子不停的用尾巴掃著胡蔚的腿,「我煩小純吧。」

  「……」齊霽無奈。

  「誒,你幹嘛老說煩人不說討厭啊?」胡蔚將小耗子扔出去,坐到了齊霽腿邊兒。

  「我幹嘛要說討厭?」

  「我好接‘不吃炒麵’。」

  「這話你都知道?」

  「嗯,知道。」

  「後半句知道嗎?」

  「知道但我不說,我一會兒還想吃點兒啥吶。」

  「哈哈哈哈……誰教你的?」

  「忘了。」小純把小耗子叼回來,胡蔚胡嚕著它的背,再扔。

  很多很多,都忘了,可遺忘其實不是壞事兒,那是給過去最好的紀念。

  《美麗奇跡》Act 22 生日快樂

  「早~」

  齊霽甜甜的一聲‘早’,嚇了胡蔚一個魂飛魄散。

  你問為什麼?

  試想,大清早,你,迷迷糊糊睜眼,然後就瞅見一雙閃爍的星星眼,一張咧開到耳根的嘴,蓄謀的跟你說聲:早!還帶著顫音。你害怕嗎?

  「你……」胡蔚擰臉。

  「是不是很香?」

  「啊?」

  齊霽又湊近了胡蔚一點兒,「用的檸檬草的浴液~」

  讓齊霽靠過來,胡蔚稍稍欠身看了眼鬧鍾:九點過一刻。鬧鍾旁邊還多了一個花瓶,插了一大束鮮豔欲滴的玫瑰。

  這……這什麼路子?

  齊霽心滿意足的蹭著胡蔚。今天是胡蔚25歲的生日,這一天胡蔚推了所有工作上的事兒,休息。齊霽七點就醒了,醒了就睡不著了,睡不著就開始折騰了。先是刷牙洗臉刮鬍子,後來感覺不夠消磨時間,就洗了個白白,再後來發現還是太早,就牽著猛男出去遛。早市上的花兒特水靈,於是乎齊霽就扛回來一大束。再之後吧胡蔚還睡著,齊霽想想又脫了衣服上來了,瞪著大眼睛等著跟胡蔚說早安。

  本來吧,早起小兄弟就精神,結果齊霽這麼貼著胡蔚蹭,他那小兄弟就愈發……

  「生日快樂~」

  「你昨兒晚上就說了。」

  「……說完我不就睡了嘛。」

  「你不睡想幹嘛?」胡蔚說完,起來,裹上睡袍,去了衛生間。

  上了廁所,擠牙膏刷牙,一邊刷胡蔚一邊回想剛齊霽那表情──怎麼那麼像思春期的貓?不是大早清兒就惦記胡搞吧?

  待到胡蔚出來,齊霽仍舊是維持剛才的姿勢窩在被子裡。

  「不起?」摸過床頭櫃上的煙,胡蔚點燃。

  「……今天,怎麼安排?」齊霽開腔了。

  胡蔚低頭瞅著齊霽,一般來說,以他對他的了解,齊霽這麼問,目的不在這個‘問’,而是想要表達陳述。這跟胡蔚的性格密不可分,無論齊霽問什麼,他都隨便無所謂,結果就導致了齊霽出ABCD幾個選擇,然後胡蔚選個。其實‘選’胡蔚也不是那麼上心,只是這要都不選……等著彆扭敲門吧您。

  「來幾個提議。」

  「我是這麼想的。」齊霽裹著被子起來靠在了床頭上,摸過自己的煙,對著胡蔚叼著的那顆就點了起來,「計劃一呢,是……一會兒熱烈的那個一下,中午簡單吃點兒東西,下午去海底世界,傍晚去看電影,看完還可以逛逛街,然後用餐,之後回家。這個比較悠閑。」

  「嗯,計劃二?」

  「計劃二是,一會兒熱烈的那個一下,然後咱們開車去郊區,泡泡溫泉,吃吃飯,簡而言之農家樂!這個也比較悠閑。」

  「嗯,計劃三?」

  「計劃三比較緊張,一會兒熱烈的那個一下,之後收拾收拾去火車站,哪兒的票買起來方便就去哪兒看看冬天的海。」

  「……」

  齊霽美滋滋的陳述著,猛一抬眼皮看見胡蔚一張苦瓜臉,驚了。

  「都不好?」

  「說說計劃四。」

  「計劃四是……一會兒熱烈的那個一下,然後組織去滑雪。」

  「……你……」

  「哈?」

  「我覺得吧……」胡蔚碾滅了煙。

  「你有什麼想法?可以踴躍發言!」齊霽挺高興,胡蔚難得能表態一次。

  「我覺得就是……」胡蔚拿過了齊霽手裡的煙,碾滅在煙灰缸裡,「現在就起床,然後一二三四選項都可以。」打齊霽跟他說話不磕巴之後,胡蔚倒是愈發的懷念起齊霽磕巴的時候──說不出來也比說出……很神奇的話強。

  「……」齊霽不滿的盯著胡蔚看。這人怎麼可以這樣!他暗示的很明顯了唉!他還,他還……唯獨去掉了──熱烈的那個一下。要知道胡蔚平時那麼忙,這個事兒總是睡前匆匆解決,而且多數時候手口並用十分鍾就可以解決他= =這讓齊霽很不滿,覺得很公式化很不浪漫很有糊弄事兒的嫌疑。更直白的解釋齊霽的設定,那就是一二三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二三四之前的那檔子事兒。可惜吧……就這個被一筆劃去了。齊霽如此暗示(其實這得算明示了,還是明白到不能再明白的明示)也是因為,挺久了,他沒讓他進入過他,這讓齊霽不爽,倒不是說非要怎麼怎麼樣,關鍵是這個怎麼怎麼樣有個地位問題。齊霽這些天總在不經意間感覺他快要握不住胡蔚了。這個握不住不是床上誰上誰下這麼簡單,這方面齊霽沒什麼特別的堅持,這個握不住在──他總是隱約覺得,他會失去他。無疑,胡蔚的生活蒸蒸日上,他又要融入那個光鮮亮麗的世界了。而齊霽,卻只屬於一個安靜淡泊的空間。他與他,不是一類人,他較之於他,太過優秀。

  「起啊。」胡蔚托著齊霽的背,往起推他。

  「你存心的……」齊霽爬出被子,憤憤的換衣服。

  「嗯,對。」胡蔚呵呵的笑。

  「你還對!」齊霽瞪著鏡子裡那張臉,咬牙切齒。

  「怎麼不對?」胡蔚貼上了齊霽的背,手按住了那雙系襯衫扣子的手,「晚上比較好吧?想想看,晚上你去洗個熱水澡,出來看見屋裡點著蠟燭……」

  胡蔚一邊說著,手一邊往下滑,鑽進了齊霽的睡褲。毛茸茸的小象被觸摸到,齊霽激靈了一下。

  「蠟燭搖搖晃晃的,我就一點一點的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床頭櫃上大約有一塊兒沒吃完的蛋糕……」

  胡蔚性感的聲音縈繞在齊霽的耳畔,手很有規律的套弄著手裡那頭小毛象。齊霽覺得自己快要沒了力氣,就那麼靠在了胡蔚的胸口上。

  「蛋糕上的奶油白的無比的誘人,草莓作為點綴讓人舍不得它失去新鮮的光澤……」

  「胡蔚……」齊霽的喘息粗了起來。他到底想幹嘛?

  「怎麼能讓它一直新鮮呢?那就吃掉它,紅色的汁液順著你的嘴角淌下,奶油也不能浪費,是不是?就慢慢的涂在你的身上……」

  「胡蔚……你……」

  「涂在哪兒呢?胸口?」隨著話語,胡蔚的左手捏上了齊霽胸前的小小顆粒。

  「嗯……你幹嘛……」

  「是啊,幹嘛呢?」

  「你別鬧……」

  「奶油是不是很滑呢?是不是涂在皮膚上更香甜?你是不是想我嘗嘗?單單是胸口嗎?下面那話兒……」

  胡蔚的色情故事沒講完,齊霽就弄髒了他的手和自己的睡褲。

  齊霽的胸口起伏著,難以按捺住那慾望過後劇烈的喘息。

  「看吧,早上熱烈的那個一下的結果就是,你一定敏感的超不過五分鍾。」胡蔚低頭啃咬著齊霽白皙的頸子,呼吸的熱度圍繞在齊霽的耳根處。

  「你……」齊霽說不上來自己是氣憤還是懊惱。

  「我分析以為,你是想上我,如果我估計錯誤的話,」胡蔚說著,把齊霽撂倒在了床上,「繼續?我保證你滿意。」

  齊霽恍惚的看著胡蔚,有那麼一霎那完全想愛誰誰了,可最後關頭,理智提醒了他:本末倒置了= =

  「晚上我肯定……」齊霽推開了胡蔚,「我肯定……」

  「嗯,你肯定不像剛才那麼敏感了。」

  齊霽無比的想罵人,可惜,從小到大他不擅長這項技能。

  又把自己洗了一遍,齊霽選擇了計劃一,跟胡蔚倆人出門去了海底世界。站在水下隧道裡,仿佛置身海底,形色各異、近在咫尺的海洋生物於四周遊弋。經驗豐富的潛水員和巨大凶猛的鯊魚嬉戲、小巧玲瓏的海馬在繽紛的珊瑚叢中穿梭……他們跟太多叫不上名字也未曾認識過的海洋生物展開了奇異的旅程。

  出來的時候早已過了午餐時間,可誰都沒有去用餐的意思,於是乎趁著不是週末人少,二位奔赴了百貨公司。齊霽從來想不到胡蔚的工作是這麼直觀,就曝露在眾人眼下。不少從櫥窗前路過的人都要回眸再瞻仰。透明玻璃上映出的K.LO格外的醒目。以前齊霽從不認為櫥窗是有生命的,但是這次駐足凝望,推翻了他的陳舊觀念。模特也好布景也罷,那個小小的櫥窗世界,也是一番世界。

  「不冷啊?進去啊。」被齊霽那麼瞪著自己的‘傑作’,讓胡蔚挺心虛的。溫嶼銘那麼苛刻挑剔的人說啥不客氣的話胡蔚都不怎麼緊張,可他卻不知道齊霽的注視為何讓他緊張了起來。

  「了不起的工作啊。」齊霽笑著仰頭,那溫暖的笑卻讓胡蔚不好意思了。他從不認為非專業人士的認同感有什麼意義,可這個剎那,那種認同感讓他得到了滿足感。

  寬敞的試衣間裡,齊霽把領帶掛在胡蔚的脖子上,胡蔚把帽子按在齊霽的腦袋上,倆人哈哈的笑,像兩個搗亂的孩子。他們都察覺到,原來,有個人在身邊,生活會變得完全不同。接吻的時候,小姐在試衣間外敲門說找到了合適的size,誰都聽見了,卻都當作沒聽見。安撫滿臉陰雲的小姐的方法是:齊霽買了一條領帶一件襯衫給胡蔚,胡蔚買了頂帽子給齊霽。

  電影這項日程被cancel了,取而代之他倆在蛋糕店買了個大蛋糕。齊霽隔著窗子看糕點師流暢的操作,結果臉紅的跟蘋果似的。沒轍,早上那色情構想這會兒還沒散去。

  晚飯還是胡蔚掌廚了,齊霽本不同意,可無奈胡蔚的話讓他無可反駁──有什麼比能跟家更自在更美味的嗎?是的,沒有。有什麼能比得上胡蔚的廚藝?有什麼能比得上二人世界?

  晚飯猛男和小純跟著沾光了,都吃的肚皮朝上。一切都很好,好的不知道還能怎麼再好,好的比那蛋糕還甜。直到……

  胡蔚遛狗的時候齊霽在布置蠟燭,後然胡蔚的手機響了,齊霽拿過來看看,短信提示:收到新郵件。明明白白的顯示──溫嶼銘。

  「你郵件。」

  胡蔚牽著猛男進門就接到了齊霽扔過來的手機。

  「啊?這會兒?」

  「嗯,剛你手機提示的,你去看吧。」

  「哦,行,那你等我一會兒。」

  「好,我去洗澡。」齊霽說著往浴室去了。

  胡蔚進了書房,把本子連線,開機。郵件是溫嶼銘發的,挺簡短的生日祝福,附帶賀卡一張。

  胡蔚笑了笑,點了顆煙。小純這會兒扒開門進來了,叼著小耗子瞅著他。

  「得,玩兒。」胡蔚起身,走過去,拿過小耗子逗著小純往客廳去了。剛才的郵件下面還有一封未讀郵件,標題是:抄送。胡蔚想想算了,公司的抄送看不看兩可,全是廢話。

  等齊霽出來換胡蔚去洗了,小純已經趴在了沙發上。齊霽關了客廳的燈,看見書房還有燈光從門下透出來,無奈的搖了搖頭──胡蔚又忘了關燈。

  進去,別說燈沒關,本子的指示燈還一閃一閃的。齊霽過去,在觸摸區點了兩下,想幫胡蔚把本子關上,卻發現郵箱還沒有登出。這是用還是不用了?他出來時候胡蔚是在逗貓啊……

  郵箱一頁顯示20封郵件,齊霽看了看,百分之八十發件人都是溫嶼銘。最上面一封標題叫做:happy birthday。你要讓齊霽說他沒不舒服,那肯定是違心的。雖說他們是同事吧,雖說這是工作郵箱吧,可是信件往來也……有些太頻繁吧?齊霽哪裡知道一張圖他倆提交審核提交審核就得數次?齊霽哪裡知道沒用的郵件胡蔚看過就刪除?他只知道這個人總給胡蔚打電話,沒時沒晌的。他只知道這個人會在工作以外的時間約胡蔚,打著工作的名義。他只知道……但,無論他知道什麼,無論他怎麼不舒服,齊霽也不是個會隨便看人郵件窺視人隱私的人。可惜……

  那封叫做‘抄送’的未讀郵件的黑體字混在一群已讀郵件裡格外醒目。那也是這頁上鮮少的幾封不是溫嶼銘發送的郵件。

  「本子還用不用了?」齊霽出來,敲了敲浴室的門。

  「嗯?什麼?」水聲停了下來,胡蔚應和著。

  「本子還用嗎?」

  「啊!我又忘了關了!」

  「對,郵箱還開著,有一封未讀郵件。」

  「叫抄送是吧?」

  「是。」齊霽叼著煙,眼睛瞅著縮在窩裡的猛男。

  「幫我刪了吧,然後關機。」水聲又響了起來。

  「你不是還沒看呢嘛!」

  「沒用的,抄送的基本都是垃圾郵件,直接刪就行。」

  齊霽踱步回了書房,勾上選項,選擇刪除。可刪除前還是不太放心,於是就點開看了一下,想幫胡蔚確定這是沒用的垃圾郵件。結果……

  郵件正文就一句話,標準字體:溫sir&胡蔚。

  齊霽沒道理不點開那個附件,齊霽也沒道理看過之後不失神。

  胡蔚擦著頭髮來喊齊霽的時候,齊霽已經將那封信扔進了垃圾站並清空了。

  「喊你吶!」胡蔚拍了下齊霽的肩膀,「誒?怎麼還沒關?半天你幹嘛吶?」

  「哦……發呆……」

  「哈?」

  「呵呵,好像今天出門累著了,走路太多。」齊霽說著關閉了胡蔚的本子,然後跟胡蔚擦身而過走出了書房。

  累了?不能夠吧?就走走路就累了?莫名其妙。胡蔚犯暈。

  琢磨了一會兒,胡蔚擦著頭髮也進了臥室,蠟燭都沒有點亮,齊霽那邊的床頭燈還黑著,自己這邊的床頭櫃上有個小盒子,包裝的很精緻。

  「準備什麼禮物了?」胡蔚樂呵呵的爬上床。

  齊霽沒吭聲。

  「神秘一下?」

  「你自己看吧。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齊霽拉嚴了被子。

  「你這是害羞啊,還是要睡了?」

  「睡。太累了,你也早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這是報復嗎?」胡蔚湊了過去,拉齊霽的被子。

  「什麼啊……」

  「你說什麼啊!你不是為早上那事兒吃心吧?」

  「胡蔚,我真的很累。」

  這句一出來,胡蔚覺察到這不是一場玩笑了。這人怎麼搞的,忽然就來個變臉?又怎麼招他了?我招他了?我好好的怎麼招他了?難道是花兒拿出臥室他不樂意?沒辦法啊,再久就花粉過敏了!亦或是晚上沒買到新鮮的蝦?不對啊,蝦球他也挺喜歡吃的。再要不然?啊,啊,是不是因為又忘了關燈?不至於吧!

  索然無味的拆了盒子,是一對袖扣。

  胡蔚也不大高興了,隨手放回了床頭櫃上,躺下,關燈,睡覺。

  齊霽聽著胡蔚的動靜呢,他沒睡,他怎麼可能睡的著?那照片足夠他三天三夜睡不著都富余。那就是溫嶼銘嗎?那個高個子親吻胡蔚的人?他的上司?照片拍的不是那麼清楚,卻足以反應出二人的行為。溫嶼銘擋住了胡蔚的臉,可那長髮不是胡蔚還能是誰?背景一片奢靡的場景,紅男綠女曖昧燈光。你怎麼能這樣呢?這就是你的交際應酬嗎?這就是……你的生活?

  盒子被扔到床頭櫃上的聲音反覆的在齊霽腦中回響。選那對袖口的時候杭航還在嘲諷他小媳婦嘴臉,那天他還對杭航說了自己跟胡蔚一起很開心。呵。

  胡蔚也沒睡,他來回來去的翻身,濕漉漉的頭髮讓人的心情跟著潮濕。他就真不明白齊霽什麼路子了,好端端的忽然就這樣,連平時一定要給他吹乾的頭髮今天他都不管了!這什麼毛病?不是一兩次了,胡蔚察覺到齊霽忽然而至的不自然與彆扭。齊霽從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陰轉晴也都是自我調節,似乎,他的內心,從不願與別人分享。胡蔚本是不在乎的,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開始搞不懂不在乎的定義了。不在乎的話,幹嘛睡不著?

  《美麗奇跡》Act 23 對盤

  「胡蔚……」小敏等在公司門口有一會兒了,才看見胡蔚低著頭踱著步子出來。

  胡蔚抬頭,循著聲音而去,但見小敏穿著桃紅色的羽絨服賣力的揮手。

  「你……等我?」顯然,公司大部分人馬都已經傾巢出去覓食了。

  「是啊,還挺冷的。可能快下雪了。」小敏跟胡蔚並肩走著,說話的時候總要仰著頭。身高落差。

  「找我有事?」公司附近就那麼幾家餐館,胡蔚倒是時常跟小敏遇上,然後就坐一起吃東西。但是誰特意等誰這事兒實屬罕見。

  「嗯,請你吃飯。」

  「怎麼?這月有額外收入?」

  「想什麼呢,我們做後勤的一個月是多少錢就是多少錢,也就年終有點分紅。」

  「這也沒年終呢吧?」胡蔚點了顆煙,風有點兒起來,打火機滅了兩次。

  「這不是明知故問嘛!」小敏白了胡蔚一眼,「走快兩步,巷口有停著的出租車。」

  胡蔚暈乎乎的就跟小敏擠進了出租車,小敏說了個地址,車就上路了。

  中午,路上車不多不少,多數都是出來吃飯的。

  在一家不大的門臉前停下,小敏先一步下了車,小腳緊倒著往店裡邁。

  胡蔚給了車錢,跟著小敏往裡走。嘖嘖,店子果然不大,看著還有些雜亂。人也沒幾個,就靠窗根一桌兒。

  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正斂著一桌兒吃剩的飯碗,大手拿著抹布特靈巧的擦。

  「小敏啊!」大媽抬頭,瞅見小敏坐下立馬笑了出來,四川口音很重。

  「曾嬸兒,給拿兩碗擔擔麵,一碗多加點辣,然後來幾個小菜,對了,醪糟湯圓也要兩碗……」小敏沒拿菜單,卻一口氣說出不少菜名。

  大媽點著頭,說了一句‘馬上’就端著盆進了後廚。

  「時間緊任務重,你一會兒抓緊吃,回去晚了我們是得扣錢的。」小敏呵呵的樂,搓著小手。

  「那你還非要中午出來。」

  「晚上?等下班你看吧,根本就沒地兒了。」

  「啊?」

  「排隊的能出去一條龍。也就是這邊不挨著商業區,中午還行。」

  「這麼好吃?」

  「那是!」

  「得,一會兒我嘗嘗。」

  「嗯嗯,多吃!」小敏做了個加油的動作。

  「……你還沒說幹嘛特意請我吃飯呢。」

  「不是……看你這些天特低落嘛。」小敏拿過包,翻找著她的520

  「有嗎?」胡蔚愣了一下。是,一個多禮拜了,齊霽都……怎麼說呢,挺讓人頭疼的。倒不是態度有什麼不好,挺好,就是……仿佛隔著一層什麼。照舊是能趕上一起吃飯就一起吃飯,能趕上有空就看看碟,偶爾一起遛狗。可……就是有什麼不對。肯定是不對。光相敬如賓就不是一般嚇人。最反常的是齊霽不等他了。以往回去多晚,齊霽都捧著一本書揉著眼睛等他。可目前,如果胡蔚進門晚,屋裡那是悄無聲息半點無光。

  「跟我你就別掖著了,我知道……任誰趕上這種事……」小敏終於夠出了那盒520,掀開盒蓋,抽出細長的一支,點燃。

  「嗯?」胡蔚沒聽明白。

  「你別太在意就是了,本來咱公司就亂。而且我覺得,這個事情可能還沒有這麼簡單。人手一張,你想吧,誒,你得罪誰了?」小敏盯著胡蔚的眼睛看。

  胡蔚這回連‘嗯’都出不來聲兒了,完全的十足的百分百的聽不懂了。

  「你放心,還是有人不屑一顧的,比如我。」小敏眨著眼睛,「那個……我就8一下哈,沒別的意思,跟他們肯定不一樣!」

  胡蔚繼續用眼神詢問。

  「你跟……溫sir……」

  「我跟溫sir?」胡蔚皺眉。

  「嗯,你倆……」

  「還那樣兒唄,」胡蔚也點了顆煙,「我都不知道櫥窗設計會這麼繁瑣,感覺大方向沒問題了吧,小點上總出問題。反正每次他罵人都挺狠的。」

  「胡蔚。」小敏意識到不對頭了。那豔照公司人手一張,這胡蔚……他這些天是表現的愁眉苦臉啊,可怎麼這會兒完全跟不知道似的?根本還不像裝的。小敏努力的回憶,沒錯,那長長的抄送目的地裡有胡蔚的郵箱。

  「嗯?」胡蔚吐出一口煙,「你今天怎麼一驚一咋的?」

  「你……不是……還不知道吧?」

  「知道什麼?我怎麼可能知道你怎麼了。」

  「什麼我怎麼了!」小敏皺眉,拉過包繼續翻。PDA這東西大,這次一下就夠著了。小敏是看完那封郵件就關了的,刪沒刪她給忘了。按說,她沒有刪公司郵箱的習慣。

  一通翻找,果然,還在。

  「你要是沒看過,最好心理準備一下。要不……」小敏的手伸出去,又縮回來了,「吃過再說吧。」這不是給人添堵嘛!

  「什麼啊?」奈何胡蔚胳膊長,直接從小敏手裡拿過了PDA

  「等久了吧?」

  大媽這會兒正從後廚那兒出來,端著倆碟子,「先吃,面馬上出來。」

  胡蔚看著屏幕,看了會兒,抬眼皮,眼睛轉轉。然後把PDA還給了小敏,接著拿筷子,開動,吃飯。

  「……是……化悲痛為食慾嗎?」小敏傻了。

  「悲痛什麼?」胡蔚夾菜,「果然好吃。」

  「……」

  「吃啊你。」

  「你別這樣,怪……嚇人的。」

  「嚇人?」

  「早知道我不多事了,這下你更得不痛快了。」

  「算什麼啊。」胡蔚笑,「芝麻綠豆點兒的事兒。」

  胡蔚剛看完的停頓是在回想,當時是個什麼情形。如果記憶沒模糊的話,應該是他告訴溫嶼銘領帶夾歪了,於是乎溫嶼銘低頭,胡蔚貼著他幫他調整。不知道什麼角度看起來就像在接吻了。嗯,是的,如果不是記憶清晰,他胡蔚都得想想是不是自己真幹嘛了。

  別人不信任自己並不是傷害。若你懂得什麼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別人的不信任又算個P

  呵呵。

  但可悲的是,即便懷疑,人還是愛自己的,雖然會做很多傷害自己的事情,但最終還是愛自己。所以,誰會真正放棄得了自己呢?

  即便殘缺,仍是既定的完美。

  胡蔚一萬次的否定過自己,逃避過去的自己,鄙視並唾棄他曾經的生活。但,這又有什麼用呢?你能拿起刀把自己殺了嗎?你不能。

  就像溫嶼銘說過的: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逃避,沒用。那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就像那天在梁澤的書裡看到的:選擇錯了,一定因為選擇太多。就像跟鞋鋪選鞋。鞋鋪已經夠雜亂,每一雙鞋都有固定的尺碼。不是鞋不合適,是你的腳還在長大。

  年底,出版社並沒有太多的活兒。一年的忙碌時刻在什麼時候也不會在年底。該上報參選的書上報了,該翻譯上架的書上架了。年底,挺慵懶。馬上要邁進十二月了,齊霽的閒散時刻正式到來。

  起床帶猛男玩兒了一大圈,齊霽回來看了會兒書,也不餓,就沒急著吃飯。一年了,算算收支,挺有盈餘。

  瞅著那賬簿吧,齊霽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往年一到這個時候,應該是挺有滿足感的,可是今年這種喜悅卻淡如水。是挫敗感?應該不是。沒什麼可挫敗的,工作穩妥,自主時間挺多,不趕上幾個活兒壓一起還挺輕鬆。那是有願望沒有達成、目標沒有實現?也不是啊,本就沒什麼願望沒什麼目標。

  啊……

  齊霽想著這個‘願望’、‘目標’,茅塞頓開。

  就是太沒有目的性了。

  父母幾次三番的動員過他換換工作,為長久打算打算,他都是一筆帶過。後來年紀大了,說的次數也多了,自然而然也就維持現狀了。齊霽從打畢業就不接受編排,除了出國進修、考察要拿短期簽證進使館,他不感興趣。他不願意做公務員,不想升官發財,不想二十多歲就把日後的生活全安排好。齊霽不排斥按部就班,他可以按部就班,但前提是別讓自己意識到。任何規定好的一路望到結尾的,都是令人恐懼的。後來齊霽通過留校擺脫母親的游說,結果越待越覺得吧,頗有些換湯不換藥。所以在眾人的疑惑不解中,齊霽就這麼離職了。

  齊霽雖不喜按部就班,但這也不意味著人有多折騰。別人倒騰什麼的都有,可他自始至終還是坐在書卷前。不過是更貪圖自由而已。每天做些工作,然後剩下的屬於自己的時間就看看書、聽聽音樂、看看碟,總之做自己愛做的事。

  用齊爸爸的話說,四個字足以概括──胸無大志。

  齊霽從沒覺得如此胸無大志的自己有什麼不好。直到……

  不能說胡蔚讓齊霽有了壓力,裡外裡他也沒白吃白喝他多久。可……胡蔚越是上進對齊霽就越是刺激。凡事沒有對比總沒好賴。

  隨著接觸的越深,齊霽愈發覺得他看不懂胡蔚。

  最開始,他覺得他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少爺,不知道從哪兒翹家跑了;然後,發現他生活能力超靠譜,打掃房間做飯樣樣無可挑剔;再之後又自己討了生計,怎麼也得算個有為青年;接著更驚奇的發現,這一位原來是個超級模特;最後的最後……當這些一點點的袒露在眼前,齊霽算是明白──他與他,壓根兒不是一路人。

  想到這兒,齊霽就控制不住的又去聯想看到的那張照片。再上上下下把自己瞧一遍──呵。哪裡配跟人家演對手戲?

  最近這一閑,再加上跟胡蔚生氣,齊霽是白天看小說晚上睡大覺。

  愛情小說果然都是胡說八道。動輒就來個麻雀變鳳凰,再要不就是情有獨鍾,再不濟也是個什麼青梅竹馬、異想天開。

  現實裡能有嗎?也許有,但絕對是少數中的少數。

  縱觀自己與胡蔚──就如同那愛情小說。

  齊霽都想自己寫一個了:樣貌平平的大齡男青年路邊撿了一個超級模特,之後王子與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小說。

  故事。

  不是生活。

  可是你讓齊霽看現實的吧、慘的吧,他還不看。生活本來就夠添堵了,哦,完了沒事兒還自主給加堵?那不是自虐是什麼?

  煩躁的合上賬本,腳邊的猛男動了一下,半睜眼,看了看齊霽,又合上了。

  出來書房,小純正窩在客廳沙發上睡大覺。猛男跟在齊霽身後,哥倆一起看著小純。

  杭航那兒今兒是不打算再去了,連著去了兩天了。

  那接下來幹嘛?

  齊霽立在客廳想了十分鍾,未果。最後進廚房隨便扒拉了點兒吃的,拿了外套直接奔書店了。

  西單從不是一個能安穩讓你停車的地方,圖書大廈也從不缺人。於是乎,齊霽打著看望張老師的名義,把車扔在了編譯局,徒步往西單圖書大廈去了。

  這是個文化越來越枯竭的年代,想要找到一本好書比尋找失蹤兒童容易不到哪兒去。看看上架推薦吧,保准是你看了一遍就不想看第二遍的。齊霽也跟梁澤討論過這個問題,他們都不明為什麼全民都開始不嚴肅了。可杭航明白,並一語道破天機──現代人,速食。

  在原文區選了兩本看上去差不離的,齊霽又去了歷史區,最近引進的一套日本史還不錯,他就是惦記買這個來的。

  出來,滿大街的人,太陽也沒了蹤影。看看表:五點四十五。

  拎著一袋子書往編譯局去,上了車齊霽才發現手機上有未接電話:易可風。

  倒車出來,齊霽戴上耳機,回撥。

  易可風電話接的挺快,「剛看見電話響?」

  「嗯。」齊霽笑,「怎麼,有事兒?」

  「沒事兒不能找你?」

  「……這話說的。」

  「讓我猜猜,你剛從書店出來,對吧?」易可風的聲音也帶著笑意。

  「啊!是啊!」

  「果然,能讓你聽不見電話的也就書店了,還得是圖書大廈。」

  「呵呵……」

  「晚上要沒事兒過來取你那照片吧,都多久了?」

  「呃!」齊霽語塞,他把這事兒都忘到姥姥家去了。

  「你是真能忘啊,快一個月了吧?」

  「你等我吧,我這就過去。」

  「行,我等著。誒,晚上有飯局了嗎?」

  「我能有什麼飯局……」齊霽堵在西單北大街,手指輕敲著鍵盤。

  「呵呵,要沒有就喊上你BF,大家一起吃個便飯。」

  「這……」

  「嗯?」

  齊霽在跟胡蔚冷戰,可是齊霽又不想在易可風面前失了面子,這不是易可風第一次說大家一起吃個飯了,再拒絕……似乎就矯情了。

  「沒事兒,那我問問他吧。」

  「成。」

  掛了易可風的電話,齊霽仍舊被堵在路上,他這個煩唉。車堵的他煩,接下來要給胡蔚打電話,更煩。

  胡蔚沒事兒人似的每天該如何如何,完全不把自己的不快放在眼裡。齊霽很想特別有骨氣的跳起來給他一拳質問他一句,咆哮著撕扯他一番。可事實上,我們都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就是自己悶在那兒,臉上還掛著笑。

  有什麼了不起啊,齊霽幾次對自己說,他都那樣了幹嘛不攤牌,大不了不跟他交往了。

  但,與此同時總有另一個聲音:沒了可就是沒了。齊霽舍不得胡蔚沒了,可齊霽又不能像多數男同志似的對這類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不貪個歡啊?他就卡在這兒了,上不去下不來的。

  齊霽也很想說服自己算了算了,男人天生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再加上胡蔚那個環境那麼複雜……

  可,不行。

  他就是覺得噁心。

  所以這些天,別說做愛,接吻都未曾有過。

  夢幻少女心。

  杭航諷刺的很有道理。

  等車都爬到景山後街了,齊霽這個電話才給胡蔚撥出去。

  胡蔚接電話的態度良好,聽到齊霽喊吃飯還挺開心。只是說手裡還有些工作,讓他們先吃,自己晚些過去可以一起說說話。齊霽心說也好,省得我看見你又沒食慾。齊霽沒食慾好麼些天了,就算胡蔚做了雪菜魚片,他都沒興趣。要知道,他是很迷戀這道菜的。

  胡蔚結束工作到約好的餐廳的時候,九點都過了。飯店裡沒幾桌客人,比看見齊霽更早,胡蔚先看見了易可風。因為齊霽背對他易可風正對他。若不是看見齊霽那件熟悉的灰色外套,胡蔚肯定認為齊霽回去了。這世界不能夠這麼小吧?小也不怕,不能這麼個交織法兒吧?

  易可風看見胡蔚第一眼,並沒有認出來,而是收回視線繼續跟齊霽說話。可是越想越不對。隨著胡蔚走近,他又看了一眼。

  這不是胡蔚嘛!

  怎麼跟這兒遇到他?

  齊霽看見易可風一直往自己身後看,也就回了頭,正看見胡蔚走過來。

  「這邊~」他起身招呼了一下。

  胡蔚落座,齊霽給雙方介紹了起來。胡蔚配合,易可風也配合,權當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

  愚鈍如齊霽之人,定然不會覺察這二位是認識的。

  愚鈍如齊霽之人,只能感覺到雙方並沒有什麼投契的話題。

  齊霽還納悶兒呢,按說攝影師跟模特應該很說得來的= =

  事情的不和諧徹底暴露出來是在結賬離開飯店之時。齊霽走在前面,易可風跟胡蔚走在後面。

  齊霽腦子裡光想著車是不是好倒出來,畢竟停進去的時候挺困難。於是乎後頭的緊張氣氛他毫無覺察。

  直到……他回頭想問問是不是先送易可風回寬地攝影取車。

  齊霽回頭之時正看見胡蔚笑著在易可風耳邊說了句什麼,再然後齊霽就見識了易可風從未露出過的憤怒。他在他眼裡,永遠是沈靜溫和的,與暴虐無緣。

  那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胡蔚身上。並,沒有停止的意思。

  齊霽想也沒想就衝了上去。

  然後,一塌糊塗。

  這輩子,齊霽沒想過會跟誰動手。更加沒想過,對象是易可風。

  照片散落了一地,被冷風卷著轉圈。

  《美麗奇跡》Act 24 陷阱

  「稍微側一下臉。」胡蔚捏著齊霽的下巴,仔細的端詳著他眼角的血痕。

  狼狽透了。齊霽想。

  一切都發生的猝不及防。怎麼會鬧成這個模樣呢?

  最後的最後,大家連不歡而散都算不上。胡蔚拉走了齊霽,易可風半句話不說,嘴角也掛了彩。

  「別動啊,可能有點兒疼。」胡蔚說著,捏著棉簽的手就按下去了。

  齊霽倒抽一口涼氣,那雙氧水非一般刺激。

  「別皺眉,別閉眼。」胡蔚拿著棉簽塗抹著,手撫摸著齊霽的臉頰,試圖讓他放鬆下來。

  齊霽睜著眼看著胡蔚,眼角是模糊的棉簽陰影。

  他現在只有一個疑問:為什麼?

  他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了,可動手過後,他總得知道個為什麼。

  胡蔚扔了棉簽,蓋上藥箱,踱步進了衛生間。

  投毛巾的時候,看著不斷從龍頭裡流出的水,胡蔚覺得時間似乎是在以慢動作存在於他的周圍。龍頭裡的水柱不是水柱,而是一滴一滴的水珠,它們以個體存在,最後,融合為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

  你最好離齊霽遠點兒。

  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你這麼一個人,招惹齊霽幹嘛?耍膩了想換換口味?你還是找別人吧!

  呵。對了,你那個妖怪弟弟怎麼樣了?

  然後就是那一拳。

  這不是胡蔚第一次挨易可風的拳頭了。這也不是胡蔚第一次因為冒犯易水寒挨易可風的拳頭。由此可見,胡蔚是故意。如果說上次的那一拳,胡蔚成功的害易可風離開那個圈子,實屬意外;那麼這次這一拳,胡蔚成功的讓他離開齊霽,就是蓄意的。

  你怎麼那麼壞呢?

  胡蔚抬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你怎麼那麼壞呢?

  你的良心,何在?

  可胡蔚卻無法不原諒自己。即便他清楚,任何一次對自己的原諒,都會導致下一次更大的錯誤。

  回想往事,胡蔚覺得自己一點兒不占理。20出頭,正是胡蔚風頭最勁的時刻,目中無人、不可一世。那天究竟是為哪個品牌拍什麼?胡蔚冥思苦想不得其果。可他仍舊記得那個化妝師──易水寒的模樣。那是個拄著拐杖,左臉邊頭髮明顯長於右臉邊的男人。若他低頭細緻的給你上妝,你就能看見他左邊臉頰上那些明顯的傷痕。他話很少,幾乎無話,就是默默的做自己的工作。按說,他不是一個會跟人起爭執的類型。奈何……

  胡蔚現在也不明白當時的自己究竟受不了這個男人什麼。也許是他臉上那些醜陋的疤痕,也許是他站一會兒就不得不坐下的笨拙姿態,也許是他身上香水的味道,也許是……

  呵,也許只是那天自己心情不好,也許只是那天拍攝後還有應酬而易水寒弄得那麼細緻,也許……

  現在想來,肯定、一定,是自己無理取鬧。

  總之,胡蔚煩了,胡蔚煩了就伸手推了易水寒一下。易水寒本就個子不高身體不壯,再加上走路都需要拐杖,還得加上那張高腳椅重心不穩……他就是那麼推開他,可結果,他就讓他摔得很重。

  攝影師易可風走過來的時候,胡蔚還沒覺察出異常,不僅沒有道歉的意思,還語露嘲諷。所以,那一拳挨的結結實實。片場是一下炸鍋的。胡蔚的臉掛了彩。

  這一場拍攝就這麼黃了,看著易可風扶著易水寒離開的身影,胡蔚並沒有半點負罪感。他只是不明白,那個平時溫和的攝影師怎麼就能不過腦子自己砸自己的飯碗。緣由,還是旁人告訴胡蔚的──被他粗魯對待的是易可風的弟弟。

  後來,胡蔚再沒見過易可風,倒是偶爾能見到易水寒。

  再後來,離開那個圈子,就誰也再沒見過了。

  後來的後來,就到了今天。他還記得他,他也還記得他。但胡蔚清楚,並不是那幾年大家共事的緣故,而是,當年的那場爭端誰都沒有忘記。易可風什麼態度胡蔚不知曉,大約是還在記恨。而自己,是因為仍有愧疚吧?

  可愧疚有什麼用?這次他是明擺著又擺了易可風一道。明知道侮辱他弟弟會成這個局面,卻……

  但,有什麼辦法呢?

  易可風讓胡蔚害怕了。

  無論易可風對他說的是什麼,有什麼意圖,胡蔚都覺得,那是威脅。

  人人害怕報復。

  齊霽仰躺在沙發上,之前的場面一次又一次的在眼前重現。易可風的臉,憤怒的臉;易可風的眼,泛紅的眼;易可風的脣,抖動的脣。究竟,這都是因何而起?

  很明顯,胡蔚與易可風這絕不是初次見面。沒人會跟初次見面的人大打出手。沒道理的,他們之前並沒有起爭執,就算互相沒好感,也不至於鬧成這麼一個境地。

  齊霽努力的回憶飯桌上的細節,真的毫無預兆。

  那……

  最後的場景是什麼?

  是胡蔚貼著易可風的耳根說了什麼。

  對,他說了什麼。

  他,究竟說了什麼呢?

  「毛巾,擦擦臉。」胡蔚從衛生間出來,把毛巾扔給了齊霽,「注意別碰著傷口,我帶猛男下樓遛一圈兒。」他說著,踱步到玄關,原本趴在齊霽腳邊兒的猛男騰一下就起來了,奔過去,撒歡兒。

  門哢噠一聲閉合,齊霽摸過了煙,點燃。

  眼角的傷口很疼,大約就是現在立在門口的那水晶相框的傑作。

  怎麼就這樣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叫胡蔚過來。

  但,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嗎?

  更讓齊霽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在認識了多年的易可風和僅認識半年的胡蔚中,他站到了胡蔚的陣營?還是在胡蔚狠狠給他一刀之後。

  跟易可風認識多久了?五年有了吧?雖然對他的愛慕他無法給與,可,他們是關係那麼親密的朋友。

  想到親密,齊霽驚詫了一下。他,究竟了解易可風什麼呢?答案是,都是無關緊要的。都是普通朋友也一目了然的。

  這是選擇胡蔚的原因嗎?

  齊霽頭疼。

  無論他怎麼去想,他都無法跨出胡蔚的陣營。胡蔚能說什麼?他還是個孩子吧?易可風你幹嘛要跟一個小孩兒起急?

  煩躁。

  胡蔚還遲遲不給半個理由,隻字不提。先是上藥,再是投毛巾,然後就帶猛男出去了。

  時鍾滴答滴答,流逝的格外慢,齊霽抽了幾顆煙,又起來掛好毛巾、沏茶。胡蔚不回來,胡蔚還跟猛男在遛彎兒。

  齊霽的耐性即將消耗殆盡的時刻,門開了,猛男跑進來,跟齊霽腿邊蹭啊蹭。齊霽彎腰胡嚕著猛男,又從抽屜裡拿了狗餅乾。

  猛男見到吃的開心的不得了,圍在齊霽身邊轉個沒完。

  「你倆玩兒,我去洗澡。」胡蔚換了鞋,往臥室走。

  「你就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聽見齊霽這句,胡蔚僵了一下,「洗過吧。」胡蔚沒回頭,進了臥室。

  等待總是一種煎熬,好比猛男等待下一塊餅乾,口水哈拉,沒有尊嚴。可是不等不行,不等就沒有。

  胡蔚洗的挺快,擦著頭髮出來之前卻已經想好了措辭。這麼多事兒堆在一起,他必須保證他的說辭不會讓情況更糟糕。而至於究竟為什麼要把事態扳回來,胡蔚卻不是那麼清楚。一定要給個理由的話,那就是,他,不想,失去齊霽。這是一種什麼心態呢?很值得深究。但,胡蔚現在沒這個時間。

  「兩個事兒。」胡蔚在沙發上坐下,拿過了煙。

  齊霽看著胡蔚,不置可否。

  「按順序,一個個來。首先,」胡蔚頓了頓,「你已經挺多天不高興了。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今天知道了。」

  「哈?」

  「想來想去……」胡蔚看過小敏展示的豔照後,就有了個大概。齊霽開始反常是從那一晚開始。公司每個人都收郵件的那一晚開始。小敏確定抄送人裡有胡蔚,可胡蔚回去看郵箱是沒有的。應該有,卻沒有。說明什麼?說明被刪除了。他沒刪,那麼誰能刪?顯然,他的本子多數是齊霽關。齊霽幹嘛要平白無故的刪除他的郵件?答案顯而易見,齊霽看了郵件。這不是重要的含有信息內容的郵件,也足以讓齊霽惱火。那麼直接後果就是──被刪除。

  「嗯?」齊霽還在等下文。

  「你看到我跟溫嶼銘的照片了是吧。」

  齊霽登時目瞪口呆。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胡蔚會說起這個。

  「我不是一個願意解釋什麼的人,我也不在乎這究竟是什麼路子。但,你在乎。所以我想跟你說,那個照片,看上去我們在接吻,但其實是他領帶夾歪了,我給他調整了一下。我不知道誰出於什麼目的要這麼來拍下來,還要滿公司的郵箱發。我不想知道也不屑於去知道。我只想跟你解釋一下。」胡蔚說的誠懇。

  齊霽看著胡蔚,說不上心裡現在什麼想法。滿公司的發?這麼一說,齊霽倒是想起來那信件名稱首先叫:抄送。然後收件人確實已經開始用省略號顯示了……有人,設計胡蔚?假……假照片?

  齊霽不知道自己是太想相信胡蔚了,還是客觀存在提醒他去分析。總之,聽到胡蔚的說辭,他承認兩點:一,這個照片的角度是有些奇怪。二,他並沒有親眼所見他們脣貼脣。

  「這是一個事兒,然後,就是剛才的事兒。」胡蔚碾滅了煙,「我跟易可風以前就認識。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是圈內挺有名的攝影師,給很多明星模特拍照。」

  齊霽抓抓頭,摸過了茶几上的煙。

  「我跟他起過爭執,那時候我不大,人也不怎麼……總之,挺不懂事的。他弟弟是個化妝師,我們也算共事。紛爭就出在他弟弟身上,他弟弟有殘疾……」

  「啊?」齊霽徹底的訝異了。這是他從不曾知曉的。

  「走路要靠拐杖,臉上有很明顯的傷痕,可能是出過車禍之類的,具體……沒人知道。他化妝很細緻,所以時間不短。我急躁,就推搡了他。然後……我沒想到他摔得那麼重,然後易可風就跟我動手了。」

  「……這……」

  「今天我們見到,你看見了,氣氛很不好。出來的時候,他警告我離你遠點兒,我生氣了,就故意說……你那妖怪弟弟最近怎麼樣。於是……」

  「他為什麼讓你離我遠點兒?」齊霽叼著煙,煙霧迷濛了胡蔚的臉。

  「因為……」胡蔚說不出。

  「因為什麼?」

  「大概他對我有偏見吧,也許認為我不是一個……」

  「好人?」

  胡蔚笑。齊霽總會幫他自圓其說。

  「那你為什麼生氣?因為他對你的偏見?」齊霽碾滅了煙。他在等一個他期待的答案出現。

  「因為,我不想……離開你。我故意惹他生氣也是想……你不再跟他來往。」

  齊霽眼睛瞪得很大,這就是他要的回答,可……他仍舊不可置信似的看著胡蔚。他不能相信。

  「你要是覺得我卑鄙,那就是我卑鄙了。」

  「你……」

  「我說完了。」

  「……」

  齊霽啞口無言。

  胡蔚長出了一口氣,靠在了沙發背上。

  他,喜歡我?

  齊霽滿腦子現在都是這句話。

  他跟我解釋,他故意惹火可風,他……什麼都告訴我……

  他……

  他。

  胡蔚又坐了一會兒,起身往臥室去了。

  躺了片刻,齊霽進來,沒頭沒腦的一句:「我餓了。」

  胡蔚起身,「想吃什麼?我看著給你弄點兒。」

  齊霽反手關上了門,踢開拖鞋爬上了床,用行動回答了胡蔚他想吃什麼。

  脣舌糾纏在一起,胡蔚踏實了。這接二連三的行為,他只想達到一個目的。那就是,齊霽跟易可風掰了。易可風清楚的知道過去的他,易可風沒有不報復他的道理。所以,你露出爪子,我就清理你出局。

  胡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好像是習慣也似乎是本能。他就是可以撕開自己最醜惡的嘴臉,為了隱藏自己更齷齪的動機。

  在乎,真是最可怕的利劍。

  隨著長時間的交往,胡蔚開始懂得齊霽是個怎樣的人了。他單純,因此也要求別人單純。這不現實,可你必須要配合他。但,對胡蔚來說,這是最難辦到的。因為,他,太不單純。

  做事成功的秘訣就如同鑰匙開鎖的道理一樣,如果你不能準確對號,那麼一定無法打開成功之門。

  可現在胡蔚面臨的問題是,他壓根兒沒有那把鑰匙。

  「我喜歡你在我下面。」事畢,齊霽滿足的摟著胡蔚,恬淡的笑。

  「為什麼?」

  「嗯……不知道,感覺上的東西。」

  「哦?」

  「就……誘人?性感?妖嬈?唉,我也說不上來。」

  可你怎麼從來不想想為什麼呢?

  胡蔚當然不會這麼說,他只是說,別壓著左邊,傷口不容易長好。並以此換來齊霽一句,你真好。

  《美麗奇跡》Act 25 激情與迷惘

  對所有人來說,鬱悶的事兒總有那麼幾件都共同經歷過。好比,想去衛生間,恰巧裡面有人;好比,到公共汽車站,車久等不來,剛轉身進商店買瓶水,出來,車開走了;好比,兩小時前剛洗完車,下雨了;好比,路上遭遇小偷,錢沒丟多少,證件一個不給你剩;好比,難得一個週末想陪陪愛人,結果上司打電話叫你去加班;好比,好比。

  胡蔚剛遭遇了這何其多的好比中的一種──不到十點被溫嶼銘叫起來。胡蔚鬱悶,不是一般的鬱悶。

  齊霽捧著書靠在床頭,斜眼窺探著胡蔚,小心翼翼。昨天胡蔚進門又是很晚,說先是去了店鋪,又回單位改圖,裡外裡都是工作上的事兒。看齊霽嘟嘴了,胡蔚指天指地,信誓旦旦說該處理的都處理了,這也正是回來晚的原因,打包票週末兩天踏實陪他,齊霽這才嘴角上揚算是滿意。可這會兒來這麼個叫早電話,齊霽不放心了。他不是女的,我們不能說他有女性的第六感,我們姑且稱之為預感與經驗雜糅。反正,齊霽不安了,他就是感覺那電話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胡蔚睡得特別沈,這麼被鬧起來,趴著聽著電話,一點兒好氣兒沒有。他不知道他是怎麼堅定自我的,聽著溫嶼銘的陳述,胡蔚半句話不想說,更不想大冷天兒哆嗦著奔赴辦公室,更更更不想最後挨齊霽的臉子。於是乎,他‘嗯’著,‘是’著,最後卻以這麼一句話結束──我週末不想考慮工作上的事,讓我喘口氣。

  溫嶼銘是目瞪口呆迎來的電話盲音,放下手機,他都反應不過來。

  他怎麼敢這麼對他說話?

  他怎麼敢?

  Earl離職前對溫嶼銘有這麼一些話:溫sir,這件事我一點沒想針對你。你怎麼認為我都可以,無可厚非。但我想說,我就是看不上胡蔚,我不認為他有資格取代我的位置。也許我沒有他所謂的才華沒有他所謂的靈感,但,我付出的努力不比他少,也正是因為如此……

  但無論他怎麼說,溫嶼銘最後還是沒有再給他機會。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

  我就是覺得他仰仗關係,我就是覺得他玩世不恭。

  這些話交織在溫嶼銘的腦子裡,他輕敲著桌面,杯裡的咖啡泛著水紋冒著熱氣。

  你是不是著實偏袒他了呢?

  那天與芬姐吃飯,溫嶼銘提及胡蔚與Earl的糾葛,芬姐如是問。

  溫嶼銘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但答案他心中有數。

  胡蔚的設計理念、品牌策略總是能得到他的認同與欣賞,但,與此同時,小細節上的馬虎與浮躁比比皆是──小到配飾與整體服裝的衝突,大到設計可操作性。溫嶼銘對此種種的態度是盡量在問題落為現實前加以修正。一定意義上來說,這是應該的,他是他的監督人,他有義務提點幫助他;但從另一方面,這就是縱容。你不讓他碰釘子,他總會碰上更大的釘子,大到無法鏟除。

  溫嶼銘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對胡蔚嚴肅不起來的,又是為什麼。是關係熟識了?是他逐步成長了?是……?

  不行。

  溫嶼銘現在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或者應該說從周四胡蔚咄咄逼人的對他說話開始,他就隱約意識到了。他還是應該對他嚴厲,一如他們剛剛開始共事的時候。只有嚴厲,才能約束浮躁的人。胡蔚足夠有才華,但與此同時,浮躁也不是一星半點兒。

  你想過為什麼Earl會以你為目標麼?

  嫉妒,因為我所能夠到達的高度是他望塵莫及的。

  胡蔚缺少謙虛。

  這也是溫嶼銘最初不喜歡胡蔚的理由。囂張。這份囂張無論是與生俱來的亦或是後天培養,都足以讓胡蔚身陷兩極分化的境地──要不一舉成名,要不一敗塗地。在模特圈,他闖蕩出一番模樣,但這並不代表作為設計師他還可以成功。與機緣占比重的前者不同,後者需要紮實的基調。

  胡蔚掛了電話吻了齊霽的額頭一下,下床去了衛生間。上廁所、刷牙洗臉,迷迷糊糊從衛生間的窗戶望出去,胡蔚驚覺,窗外正下著今年的第一場雪。

  那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下的胡蔚並不知曉,至少他昨天進門後雪還未光臨,可現在卻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層,映著日光炫目的耀眼。鵝毛般的雪片洋洋灑灑的從天空墜落,風助著雪勢,只見那一團團的雪花跳著華爾茲爛漫的旋轉。

  這會兒,胡蔚完全清醒了過來,可伴隨到來的還有內疚。似乎那樣對溫嶼銘說話太欠缺禮貌,可……胡蔚一萬個不希望自己步上溫嶼銘的老路。一生中重要的事情有很多,絕不單單是事業。如果一個人的一生只有他的事業,那即使再成功,也不是完美。

  想到事業,想到公司,胡蔚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Earl的離開。這是他一手策劃的,卻並沒有勝利感。只覺無聊。溫嶼銘也沒有讓他失望,果然,以他的個性,考證清楚,半天都不會多留那人。

  從小敏那裡得知了緋聞事件胡蔚就沒想坐以待斃,只可惜遇上了易可風事件。後來他借了小敏的PDA,認真的研究了一下郵件。郵件從一個陌生的郵箱地址發出,抄送了整個公司通訊錄。胡蔚是從這份通訊錄下手的。在這份通訊錄裡,並不包含公司的高層人員,這就說明這是一份員工通訊錄,當然,想來也不會是毫無瓜葛的董事之流要跟自己過不去。員工目錄很齊全,主要抄送人集中在後勤、設計、市場等等幾個部門。胡蔚起先並沒有看出個所以然,直到去拿可樂的時候遇上Earl。他皮笑肉不笑的跟胡蔚打招呼,語氣裡透著諷刺。胡蔚猛然想起似乎並沒有在通訊錄裡窺見Earl的名字,於是他試探著來了一句:緋聞你不是信了吧?Earl輕蔑的回: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胡蔚貌似焦急的解釋,反而換來Earl一句: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一個並沒有收到郵件的人何以眼見為實呢?

  答案也就只有一個了──製造流言的人沒必要給自己發送郵件,並,他的通訊錄中一定沒有自己。

  胡蔚回到辦公室又確定了一下,果然,抄送地址裡沒有Earl

  當問及溫嶼銘是否知曉此事,溫嶼銘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只是說這種事很多,清者自清吧。

  胡蔚當然明白清者自清的道理,只可惜,他並不相信。太多過往的經歷告訴他,軟柿子不可當。

  於是乎,胡蔚開了易拉罐,慢吞吞的喝著可樂,並給了溫嶼銘提示。

  諸如:那天都有誰一起參加了那個酒會?員工中有誰沒有收到郵件?為什麼是他們沒有收到郵件?又為什麼他們之中有某個特定的人能在沒有看到過郵件的情況下也成為流言的傳播者?

  範圍是逐步縮小的,小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人。

  Earl離職後,溫嶼銘跟胡蔚簡單的談過這個事兒。胡蔚記得溫嶼銘問了自己為什麼,為什麼Earl選中的是他?

  胡蔚給了回答,可溫嶼銘似乎對他的這個回答很不滿意,但胡蔚不想去解釋什麼。誰都不是天生就無所謂,只是在經歷了太多的有所謂而你卻無力辯駁之後,你也就願意去無所謂了。這就像一種催眠,久而久之,必能成功。

  胡蔚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成為別人靶子時候的那種情形,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規規矩矩、勤勤懇懇也要被人算計。這個世界提倡邏輯學可本身並不合邏輯,不是有因為才有所以,很多事情就是毫無道理。有才華的人容易招惹嫉妒。胡蔚早已忘記是誰在什麼情形之下對他說過這個道理,但到此時此刻他也永難忘記這個論調。想平凡就平凡,想安靜就安靜,想自我就自我,那是神不是人。你的要求可以很簡單,但,更簡單的是,神他不給你實現。沒人可以保護你,只有你自己。

  當當當的敲門聲傳來打斷了胡蔚的思緒,「你是洗澡呢嗎?」

  胡蔚聽到齊霽的聲音才發現自己走神已久,只得模模糊糊的應,「啊,是。」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跟他人分享,胡蔚不願意去跟齊霽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那是單純的、遠離人群的齊霽所不明白的另一個世界。一人都有一個夢,何苦去打破?

  胡蔚偶爾在面對真誠的齊霽的時候也會反思自己的不坦誠。但,有個道理胡蔚明白,那就是──坦誠,也不都是最佳選擇。不同的人,所能接受的肯定不盡相同。在你明知道他不會接受的前提下,坦誠就是最赤裸的傷害。隱瞞,與此同時倒成了一種體貼。

  「下雪了……你看到沒?看窗外~」齊霽的聲音裡透著笑。

  「看見了。」

  「嗯嗯,你洗吧,就是看見下雪了跟你說一聲~」

  聽見衛生間響起嘩嘩的水聲,齊霽踱步回了臥室。窗簾大敞著,窗外隨風起舞的雪花讓他的心情格外的好。

  今天齊霽也是八點左右就醒了,醒了仍舊是再也睡不下,於是索性洗漱完畢開始看書。那時候屋裡並不亮,室內溫暖的溫度也沒讓他動‘是不是下雪了’這個念頭,畢竟,陰天有那麼幾天了。

  雖然天氣近來陰沈,但在齊霽跟胡蔚間,卻掛著放晴的小太陽。前些日子以來的陰霾一掃而光,齊霽安心的不能再安心。可,唯獨讓他放不下的,是易可風。那天大打出手過後,誰也沒聯繫過誰。以齊霽的這般性格,他是掛念易可風的,也是舍不得就這麼將友情掩埋的。只是……胡蔚的態度讓齊霽搖擺不定──他不希望他繼續再跟易可風來往。

  若齊霽是個沒心沒肺、重色輕友的那倒便捷的多,可惜,齊霽不是,他非但不是,還是個優柔寡斷、情意綿綿、體貼包容……的主兒。就算不說易可風曾是齊霽動心的對象,光憑倆人這麼些年來的友情,齊霽他也放不下。對於閉塞、不善於與人相處的齊霽來說,半個知己都值得珍惜,更別提是一個對自己關愛有加、體貼入微的哥哥樣人物。

  齊霽這個思來想去啊,足以要他的命。他又不是個信手就能拈來謊言的主兒,甭提游刃有餘,就連自保他都危。

  於是,在易可風與胡蔚之間,齊霽無從選擇,恨不能把自己劈了= =

  電話是幾次三番的想給易可風打過去,可每每調出號碼,胡蔚那張臉就浮現出來,那句「不想你再跟他來往」就跟齊霽眼前飄啊飄。

  齊霽你是個值得結交一生的朋友。

  易可風這句話曾讓當年的齊霽傷心欲絕,可對於現在的齊霽來說卻是莫大的溫暖。試問,人的一生,有幾個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不是那種膚淺的友情,而是深刻的、值得珍惜的。有句話如是說:人生所貴在知己,四海相逢骨肉親。可以稱作知己的,對齊霽來說就倆人──杭航、易可風。於杭航,只要一起經歷過長大和成熟的過程,就足以使最膚淺的相識變為最親密的知己。於易可風,知己肝膽相照。

  現在好了,別說肝膽相照了,這都大打出手了。

  「想什麼呢?又抱著書發呆。」胡蔚的大手壓下來,齊霽一愣。

  「你這種人是不是就應該叫書蟲?」在齊霽身邊坐下,胡蔚笑笑的。

  「呃……」

  吻是從肩窩開始落下的,輕輕的、柔柔的。有胡蔚嘴脣的溫度,有胡蔚呼吸的溫度。

  睡衣的扣子被熟練的解開,那雙脣開始了探索。

  齊霽覺得手發軟,手裡厚重的書似乎變成了磚頭,沈的他手腕端不住。

  「窗……窗簾……」

  齊霽躲閃著,可在胡蔚看來卻更像調情的一種。

  「挺好的,你正好賞雪。」

  「什麼啊!」

  「別動。」胡蔚說著去按齊霽。

  「對面兒會看到!」

  「看什麼啊?反光!」

  那吻流連在胸口,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齊霽瞪眼往對面人家瞅,啥也看不清,至於真是反光還是他眼睛度數又深了就不得而知了。

  吻滑到腰側,齊霽抑制不住的哼哼起來。胡蔚笑,不懷好意的笑。

  齊霽的耳根都開始發燙,說不上是羞澀還是享受。

  睡衣跟地板接吻去了,齊霽有些冷,往被子裡鑽。胡蔚卻沒讓他得逞,勾著他的腰就讓他趴了下來。

  齊霽的手被迫的撐著床,胡蔚的體重壓了上來,那脣並沒有停止問候,此刻正順著脊椎線一點點的親吻他的背脊。齊霽悶哼著,那脣就快要讓他招架不住,更奈何那雙溫暖的手配合著、有規律的摸著他敏感的腰。

  「嗯……舒服……」

  「是麼?」胡蔚咬了咬齊霽細嫩的皮膚,與此同時左手探到了齊霽胸前的小顆粒上。

  「……幹嘛……」嘴上雖然這麼說,可莫大的快感讓齊霽很受用。

  持續不斷的愛撫中,齊霽的小兄弟悶在睡褲裡不爽了,於是他的腰幾次三番試圖塌下去,讓小兄弟蹭蹭床單也好啊,可胡蔚每次都將其勾住。齊霽想讓胡蔚摸自己下面,又說不出口,憋悶的不是一星半點兒。最後繃不住了,只得吞吞吐吐的暗示,「下……下面……」

  「嗯?」

  「下……面……」

  「你自己弄啊。」胡蔚笑,那笑聽進齊霽的耳裡就是淫靡。

  「不……不要……」自慰本就是私密的事,哪裡能擺上檯面讓人看?

  「不要啊?」

  「……」

  「不要?」

  「……」

  齊霽打死不吭聲了,胡蔚也不想再繼續追問。兔子急了也咬人。

  探出身子,伸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夠著潤滑劑,胡蔚的右手也沒閑著,很配合的幫齊霽拽下了睡褲。可他那說辭足以氣死齊霽──這麼說來你很想體會一下從後面高潮?

  「你!」

  齊霽剛要抗議,就感覺到了涼涼的液體沾染在了股縫間。繼而,溫熱的手指擠壓了過來。

  「它跟你一樣害羞。」

  「……」

  「小嘴閉的緊緊的。」

  「……」

  「別這麼矜持嘛。」

  污言穢語一一刺激著齊霽的神經末梢,本來下面就憋屈,這會兒孤零零沒人問候不說,還淨有那煽風點火的。可真正讓齊霽把手伸下去的,是那隻手指,它滑進去,指肚有意的擠壓內壁。

  自己哪裡懂得控制?摸到那硬挺的小棒子,齊霽就抑制不住的開始套弄。胡蔚那修長的手指惡意的擠壓、輕刮,這還不算,它動動就退出來,然後再插進去。隨著潤滑劑被不斷的推進去,手指的數量也在增加。它們有技巧的動著,點著齊霽的火兒。

  小兄弟愈發的興奮,前端溢出來的愛液濕潤了齊霽的掌心。一隻手臂已經很難撐住自己的身體和胡蔚部分的體重了,背脊被舔的發酥,齊霽的肩膀挨著了床單。

  胡蔚的手指退了出來,拽下自己的睡褲,那興奮的小毛象就跳了出來,頂上了齊霽的後門。他一點點的往進頂,換來齊霽斷斷續續的呻吟。

  整根還算順利的滑進了那濕潤的通道,內壁饑渴的壓迫了過來,齊霽不成人形的被壓著,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貫穿了。

  後面不怎麼疼,疼的是左肩和膝蓋,他想調整姿勢,可怎麼都不得勁兒。

  「換……換個姿勢,你快壓垮我了……」齊霽調整著呼吸,斷斷續續的說。

  「哦?這樣不舒服?」

  「嗯……」

  「可是我很舒服。」胡蔚說著,故意又往裡頂了頂。

  「不行,我撐不住你……」

  「那這樣吧,」胡蔚壓低了腰,緊密的貼著齊霽的背,「你騎上來。」

  「哈?」齊霽一激靈,後頭也跟著收縮。

  胡蔚想退出來,卻被那張嘴咬住了。

  「喂你這樣咋換姿勢?」

  「……」

  啃咬著齊霽的脖頸,胡蔚的手勾住了齊霽的腰,等他放鬆下來,他退了出來,躺下,把齊霽拉到了自己身上。

  齊霽臉紅的比成熟的櫻桃差不了多少──紅得發紫。

  「試試看嘛,會很舒服。」

  「我……」

  「嗯,你。」

  「……」

  胡蔚扶住自己的小兄弟,另一手分開了齊霽的臀瓣。

  齊霽扭捏著,頭壓得低低的,幾乎要埋進被單。

  感覺到那凶器一點點的沒入,羞澀漸漸的被情慾所取代。

  齊霽不動,胡蔚就頂他,他仍舊不動,小毛象蹭著胡蔚的肚皮。

  矜持了好一會兒,性慾才主宰了齊霽的大腦,他漸漸直起腰,遵循快感而去。

  後面被填充的異常的滿,滿的齊霽簡直無法承受,可一下下的入侵惹得他渾身戰慄,小兄弟也熱情高漲的不一般。

  手自然的滑過去套弄,節奏都由他來控制,舒服的不得了。

  想要釋放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臨近射精,胡蔚卻抓住齊霽的腰以不分離的方式將他壓在了身下。

  齊霽看到天花板的同時,猛烈的衝撞讓他射了出來。粘稠的精液噴濺在小腹上,胡蔚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下比一下更猛烈的撞擊著。

  他的長髮掃過他的肩,讓他覺得很性感。

  待到胡蔚抽出鼓脹的小兄弟射在他身上,齊霽已經感覺精疲力竭。

  兩個人摞在一起都粗重的喘息,被子以蹩腳的姿態壓在齊霽的腰下,可他卻連抽出被子的力氣都沒了。

  齊霽病態的一下下咬著胡蔚的肩膀,最後吻上了那雙飽滿的脣。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只知道醒過來時窗外的雪還在下。

  揉著眼睛張望,屋裡很安靜,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兩腿間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掀開被子看看,內褲套的整整齊齊。一定,又是他幫他收拾過了。

  「胡蔚。」齊霽試探著喊了一聲,沒人應。倒是猛男啪嗒啪嗒的肉墊聲由遠及近。

  拿過床頭的鬧鍾看看,三點過一刻。

  鬧鍾拿過來,壓在下面的便簽落了下去,齊霽彎腰去撿。

  【去下公司,晚上我做飯。】

  唉,怎麼就這麼忙?

  齊霽鬱悶。

  但,更鬱悶的不是這個,而是幾分鍾後響起來的手機。

  來電顯示:易可風。

  《美麗奇跡》Act 26 凶相

  跟易可風在後海一家咖啡館內坐定,齊霽的心仍舊是忐忑不安的。雪的趨勢是愈演愈烈,正像目前這糟糕的局面。鑽進易可風車裡的時候,齊霽就跟拐帶了人口的罪犯似的,左右張望,生怕撞上回來的胡蔚。

  點的熱飲上桌,齊霽的手圈著杯子,盡量的攝取溫度。他低著頭,不知道要用何種面貌去面對坐在他對面的這個老朋友。

  「結疤了。」易可風溫熱的手是忽然之間伸過來的,指肚撫摸著齊霽左邊眼角的小小疤痕。

  齊霽微微閃躲,杯裡的熱奶茶泛起了漣漪。

  易可風收回了手,淺淡的喝了一口咖啡,而後拿了砂糖過來,撕開,慢慢的傾倒。無形的尷尬彌散於看似安靜的二人中間。

  「可風……」沈吟許久,齊霽張了張嘴。

  「嗯?」易可風望著齊霽,嘴角的腫已經漸漸消褪了。

  「真的……很對不起,我當時就是腦子一熱。」歉意終究還需說出口。

  「何來的歉意,畢竟是我先不理智的。呵呵。」易可風淡淡的笑,「我比他大了一輪可能都不止,於情於理……」

  「我聽胡蔚說……你弟弟他……」齊霽插嘴。

  易可風垂下了眼瞼,深呼吸,頓了頓才再開口,「我弟弟……多年在國外,他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才回國吧。」

  齊霽凝眉聽著,點了點頭。

  「在國外他一直很順利,從事造型師的工作也很成功。但……一次事故,他失去了很多東西,包括自我,所以……我很難不去袒護他。」

  「我懂,這是本能。我知道胡蔚說了過分的話,還不止一次。」

  「呵,他跟你講了?」

  「是……」

  「那時候,我弟弟的事業剛剛再度開始,並不順利,再加上過往經歷給他的自卑感,總之,是個艱難時刻。」

  「明白。」

  「齊霽,你我之間一直很坦白。」易可風見齊霽點煙,推了打火機過去,「我很少跟你談及我的私生活,也甚至不談論我的家庭,但,我相信你知道,從我這一個體出發,我們是無話不談的。」

  「我知道,都知道。」

  「我不清楚胡蔚有沒有對你講我們這次起衝突的點,不單單是因為我弟弟,也因為你。我不認為胡蔚這樣的人適合你。」

  「什麼叫這樣的人?」齊霽皺眉,「可風我想你對胡蔚的看法一定有偏頗,他不是你看起來那種不知深淺的孩子,他很成熟,也在漸漸開始懂事,他是成長著的,你不能總用老眼光看待問題。那天他開誠布公的告訴我了,你對他說,不希望他跟我來往,這之後他才反脣相譏。」

  易可風並不打斷齊霽,眼神還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真的,可風,我不希望你們關係如此之糟糕,固然他做過很過分的事兒,但是你應該給後輩一個改正的機會,他……挺內疚曾經傷害過你弟弟的,我看得出來。」

  「還有呢?你繼續說。」

  「我……」齊霽抓抓頭,「你知道我這人不是太會說話,反正,我是希望你們能給彼此機會重新認識。」

  「齊霽,你要明白一點,」易可風說著,也點上了煙,「我,跟胡蔚,我們沒有矛盾。即便有過,也是多年前,我也同樣會原諒他的傲慢。」

  「你的意思是?」齊霽看進了易可風的眼,那裡平靜如水。

  「我說過,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欣賞你,願意跟你分享工作外的時間,喜歡跟你坐在一起聊天或者別的什麼。」

  「……」

  「自認,我挺了解你的,齊霽。」

  「嗯,是。所以今天也是你主動約了我。」齊霽笑。

  「就因為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也知道胡蔚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我並不看好你們,我不希望你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他身上。」

  齊霽想要插嘴,易可風卻舉手示意讓他說完,齊霽只得點點頭,繼續聆聽。

  「齊霽我比你年長,從年紀上說,我足以充當兄長的角色,這你承認嗎?」

  「嗯。」

  「我也知道你單純,你想問題總不複雜,也總對人抱有好感和期翼。你說胡蔚對你開誠布公,這很可貴,但,不是所有錯誤都是可以修正的。一個人他行為方式的養成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從頭再來。」

  「我不懂你的意思。」齊霽瞪大了眼睛,他不懂易可風在說些什麼。

  「不懂?我只是希望你不被他禍害。」

  「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字眼兒?」

  「那你又為什麼不肯面對現實?」

  「胡蔚他是年少的時候不懂事,他不會接人待物,他……」

  「超過十八歲的人會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一個浪蕩慣了的花花公子可能收心嗎?你知道吧?知道有多少人跟他糾纏不清,知道有多少人被他耍的團團轉!你也不會不知道他踩過多少人當跳板,對吧。」

  「什麼?」齊霽呆滯了,易可風在說什麼?糾纏不清?耍的團團轉?跳板?

  易可風也僵住了,齊霽的一個‘開誠布公’讓他以為他一切都知曉。他不是個會去揭開人面具的人,若不是齊霽表示他什麼都知道,他不會跟他說這些,好似在挑撥兩人關係,還是以一種卑劣的手段。

  「可風……你剛才說什麼?」

  「我……」

  「你可以再重複一遍你剛才說過的話嗎?」

  「齊霽……他所處的那個世界,是你所不了解的一個世界。那個世界,無所謂對錯,只有成功與失敗,我想……也許他也是身不由己……」

  「你是在替他辯解麼?」

  易可風捏著額頭,無從回答。

  胡蔚發現溫嶼銘很嚴肅,相當嚴肅,一張臉比窗外那雪還要冷。他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就算自己早上話說的很不客氣吧,這不還是扔下假期奔赴來辦公室埋頭工作?

  「發你郵箱了,你看看。」胡蔚關閉網頁,靠在了椅背上。看看表,四點多了,他準備搞定完畢就回家。

  「你認真的想過了嗎?」

  「哈?」胡蔚暈,這話沒頭沒腦。

  「對設計圖,對我提出的不合理之處。」

  「有什麼好想的,最後總要你滿意才算合格。」

  「胡蔚你的工作態度是什麼?」溫嶼銘喝了一口咖啡。

  「唉,你怎麼搞的,你今天……」

  「不能回答我的問題?」

  「我的態度是,沒態度。」胡蔚這是一種嘲諷。是啊,能有什麼態度?一切的一切都要你說了算,那我的態度還有什麼意義?

  這話在溫嶼銘聽來挑釁的味道十足,那種囂張的氣焰彌漫在室內,伺機想要發動一場戰爭。但溫嶼銘並不想開啟這場戰火,那不是他的目的之所在。於是他沒有再開口,而是開了郵箱,打開設計圖。

  浮躁,浮躁的感覺撲面而來。那不是一張精心修訂過的圖紙,倒是像街頭潦草的塗鴉。

  「周三前,我要一張新的設計圖。」

  「什麼?」胡蔚聽完溫嶼銘這句差點兒跳起來。

  「最遲周三,不要晚,要全新的。」

  「這就是你的工作態度嗎?」胡蔚走到溫嶼銘的辦公桌前,直視著那人的臉。

  「別讓我失望,周一你就可以使用Earl的獨立辦公間了,別讓我覺得留你不留他是個錯誤。」溫嶼銘說完,又忙碌了起來。

  「我哪裡得罪你了嗎?」胡蔚不肯罷休。

  「胡蔚。」溫嶼銘沈著的抬頭,正視胡蔚的眼眸,「這不是你以前的圈子,沒有誰得罪誰就沒活路,就換來報復之類無聊之事。這是設計室,是一個合格的設計師所存在的地方。我的團隊我要求大家有所作為,如果你這麼思考,試問你跟Earl又有什麼區別?」

  胡蔚走到巷口的時候都還在生氣,他無法了解溫嶼銘這個人,他時常在你意外的時候給你來個大轉彎。

  還是看不起我。這是胡蔚憤怒的原因。他一度以為自己得到了認同,現在看來,無稽之談。可憤怒歸憤怒,胡蔚並不氣餒,他知道,他終究有天會證明給他看,自己,一定會出類拔萃。

  匆忙的去菜場買了蔬菜肉類,急急的進門,小純早已蹲在門口等候,猛男也晃蕩著出來迎接,唯獨,不見那喘氣的大活人= =

  茶几上便條一張:【出門一趟,速歸】

  字寫的還是那般清秀,胡蔚笑笑,逗了會兒小純去廚房了。

  人尋求伴侶,終究是尋找一份安穩。胡蔚最近切實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關於情感,關於生活,關於存在。我們很難改變周圍的事物,但,可以試著改變對它們的看法。

  跟齊霽在一起,胡蔚覺得自己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變化表現在方方面面,大到樹立目標,小到心有所念。有所謂的根開始生長。

  再去回首以前的生活,胡蔚也相對的平靜了很多,因為他知道,它們,過去了。雖然不能一筆勾銷,可,那些痕跡會在全新的生活裡越來越淡薄。胡蔚相信,並願意一直如此相信下去。

  鍋裡的豬蹄竄出香氣,胡蔚聽到了門響。跟小純和猛男的動作整齊劃一,胡蔚也探出頭來迎接。

  「回來了~」他笑眯眯的打招呼,看著齊霽把帽子圍巾往衣帽架上掛。

  「嗯,回來了。」齊霽的口氣還是那般淡淡的,讓胡蔚聽得入迷。

  「外頭冷吧?你跑出去幹嘛了?」

  「哦,去了下兒書店。」

  「不是速歸嘛,這都幾點了。」

  「比海歸迅速吧。」

  「哈哈哈哈……你這個幽默……很有格調。」

  「呵呵。」齊霽嘴角揚了揚,胡嚕著一勁兒起膩的猛男。

  與易可風三個多小時的會面讓他後悔了。早知道結果如此,他一定不出這個門。

  要想毀掉一棵樹,最為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暴露它的根。想要毀掉一個人,方法相同。

  易可風並不想毀掉胡蔚,但齊霽卻期盼他蓄謀如此,這樣,他還可以在知己跟情人間搖擺搖擺,信與不信,毫無定論。可,現在這般模樣,你讓他可怎麼接受?齊霽知道自己在易可風面前說的胡蔚的那些好都是逞強,他需要什麼支撐住他。他無法坦然的說什麼過去就是過去,你說了就表明你正視過去想要摒棄,重新開始。是的,就算胡蔚全盤誠懇的托出,齊霽也不可能照單全收。更何況,面對一場蓄謀的欺騙。胡蔚事事都採取迴避態度,可你真的迴避的了麼?那個他所不認識的胡蔚,和面前這個胡蔚,哪一個,才是他的真本性?

  齊霽不想去想這些,可,思維神經它就是不放棄。

  無數的男女關係,與設計師不幹不淨的來往,有錢有權人的背後支撐……

  胡蔚,我又能給你什麼?跟這樣普通的我一起,是你累了找個地兒歇歇腳麼?

  情感淡漠的人,不付出就是不付出,可一旦付出,就覆水難收。

  齊霽把這麼多年來期盼的愛情放到了胡蔚的身上,事實卻告訴他,一切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好,甚至,可以稱之為糟糕。

  托爾斯泰說,隨便什麼都比虛偽和欺騙好。

  齊霽不能說胡蔚欺騙了他,他只怨恨自己太容易信賴別人。

  在沙發上躺下,彌漫著的熟悉的飯菜香卻讓他沒半點兒食慾。齊霽他不明白,就是想找一個人,兩人相伴,彼此是彼此的唯一,怎麼就那麼難。他如此的小心翼翼,卻掉進了一個精心構築的貌似甜美實則吃人的糖果屋。不,不對,精心麼?算不上吧,是自己看見甜食太容易上當。

  這一餐晚飯是齊霽跟胡蔚吃飯有史以來吃的最沒味道最難以下咽的一次。橫亙在他倆中間的不是憤怒,而是深不見底的悲傷。

  齊霽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兒的主兒啊?

  杭航如是問。

  就……就其實沒什麼要求,人好一些,單純一些,我是他的唯一,他是我的唯一,那什麼要是可以附注說明的話,最好是個超級英俊的王子!

  齊霽如是答。

  這是他們多年前的一段對話,杭航當時笑得直不起腰。他說傻子你什麼時候能成熟點兒?

  可這就是齊霽,無論他多大,總是一成不變的執著於夢,而不是現實。

  這該賴誰呢?

  是不是將他的夢保護的太好的……那些人?

  《美麗奇跡》Act 26.5 小純與猛男 4

  那抽屜有道縫。

  有、道、縫!

  小純圍著客廳的抽屜來來回回?躂十來圈兒了──小耗子就在裡面。全新的、白白的、耳朵尾巴齊全的兔毛小耗子\(

0

)/

  豎起耳朵聽聽,別說客廳,整個房間都安靜的離奇。

  齊霽是在專注的工作吧?

  小純很想去書房那裡窺探一下,可又怕離開抽屜它就莫名關上了,就如同它的莫名打開。

  艱苦卓絕的思想鬥爭過後,小純終於確定了安全更為重要,於是乎躡手躡腳的奔著書房去了。

  用爪子稍微扒拉開一道縫,小純往裡看。先是那雙厚實的棉拖鞋,接著是淺藍色的睡褲,然後就是深藍的椅子背,再之後是一動不動的齊霽的肩膀。

  安全。

  小純顛著步子回來,抽屜也安然無恙。今天,一定是黃道吉日!

  用爪子一下下的扒拉抽屜,抽屜挺沈,不大好對付。可是從那抽屜裡散髮出的迷人的兔毛味道……

  小純拼了,要知道流浪在外的經歷可不是亂蓋的!聳著背,四肢用力,小純又到抽屜縫隙那兒去全身心的拱抽屜。

  動靜是這時候傳過來的──午睡的猛男醒了,站在窩裡,大力的抖落著毛兒。

  這猛男是舒服了,拱抽屜的小純毛兒全炸了。好麼這麼大動靜,等著把齊霽招出來吶!

  小純基本上是順著地板將自己滑過去的,到達目的地,猛男還不知道訪客來意,就結結實實的挨了小純一爪子。

  要吠還沒吠,小純一躍跳到了猛男正對面。

  這隻死貓又要幹嘛?

  猛男還昏乎乎的,大眼睛迷離的瞅著小純。

  小純搖搖尾巴,招呼著猛男跟它走。

  小純現在有兩個動機去招惹猛男。

  一,以自己的小身子骨兒,抽屜不好開。二,防止猛男弄出大動靜。

  猛男感受到小純的召喚,並從中嗅到了好處的味道。

  跟著這隻貓,雖然絕大多數時候是挨欺負,但,偶爾的,也有甜頭。

  比如,雞脖子剛醬好,胡蔚放在廚房裡晾,小純就招呼它一起偷。

  再比如,齊霽買了巧克力,書桌上一攤,人去了衛生間。小純就跟它配合著往出運。

  還比如,胡蔚買了新衣服,小純就跳上去滾,滾完還會扔給猛男當撕扯物。

  此類比如有很多很多,每一樣都讓猛男跟著沾光。

  對,狗記吃不記打。每次猛男都挨打,可唯能記住的只有歡樂= =

  跟著小純來到抽屜前,猛男不明白了,不就一個破抽屜嘛!圍著它轉個什麼大勁!吃飽了撐的!

  小純圍著抽屜轉,越轉越興奮,可一扭頭,猛男正轉身要走。

  這隻傻狗!

  小純這叫一個怒,跑猛男前頭攔住了它。

  猛男不耐煩的想胡嚕開小純,奈何小純靈巧,跳來跳去猛男除了暈毫無辦法。

  疲了,猛男就不想跟小純爭了,到了被欠著鼻子領回了抽屜那兒。

  不同的是,小純示意猛男聞聞。猛男不聞不要緊,一聞就要發狂──是最最喜歡的狗餅乾的味道!狗、餅、乾!

  一旦建立了合作互惠關係,夥伴間就會格外親密。

  小純拱猛男勾,那抽屜啊,嘩啦,就開了。

  小純得小耗子,猛男得狗餅乾。

  皆大歡喜。

  唯一對此不歡喜的,是揉著眼睛出來的齊霽。

  那故事寫到:

  【「丁文,誰告訴你我有女人的?我跟她根本沒什麼。」

  「我親眼看見了,你們摟在一起跳舞。你說沒什麼,指的是你們還沒上床麼?」

  他沈默了。

  「陳威,咱倆不是一年兩年了,我有多縱容你你心裡明白。我本來以為就這樣下去也挺好,起碼你還回家,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看見你跟別人搞在一起我也會吃醋,也會疼……」

  對不起……」

  「誰對誰錯都無所謂,我只是不想再等下去了。」

  「丁文我錯了,你別這樣行麼?」

  「……」

  「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別說了。」

  「丁文……」

  「別說了……」】

  (故事節選自《隨慾望下墜》BY芫爆)

  齊霽看過哭了一會兒,眼睛不舒服就出來洗,沒戴眼鏡,結果就看見客廳白花花一片。

  「小純,你吐啦?」

  齊霽也顧不上洗臉了,奔著那片白花花就去。

  小純哪兒明白這是咋了,就覺得惹禍被抓,慌了神兒,三跳兩跳就上了櫃子頂兒。

  「小純!你別跑啊,是不是不舒服?」

  那茶几橫在客廳中間結結實實絆了齊霽一下,齊霽被這麼一絆,身體失去平衡,眼睜睜的就趴在了那片‘嘔吐物’裡。

  沒有異味,沒有粘稠的感覺,倒是摸到一把毛茸茸。

  齊霽不戴眼鏡就跟半個瞎子差不離,這現在純屬瞎子點燈白費蠟──沒事找事。這麼一摸起來,拿到眼前一看──媽呀,耗子!

  若不是齊霽發現‘耗子們’不動,非請滅鼠隊不可。

  這事兒後來倒霉的又是猛男,本來齊霽就憋屈,憋屈完還著急,著急完還被嚇,等戴上眼鏡看清楚,猛男又挨揍了。

  猛男苦悶啊,憑什麼你就認定我是主犯啊?唉還有沒有公平可言啊!

  小純人每天聽到的都是:祖宗怎麼啦,寶貝如何如何。

  可猛男聽到的截然相反:你又找揍呢吧?欠毆打了?等等等等……

  這年頭,個兒大沒好處。

  人,穿衣廢布。

  狗,黑帽子挨扣= =

  《美麗奇跡》Act 27 傷害

  祈禱,不如思考。

  可怎麼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為了不空洞的祈禱,也為了上帝他老人家別老沒事兒傻笑,齊霽接了一部文藝小說的翻譯,結果搞到自己更鬱悶。他就不明白了,是自己文學水平遠比不上這主兒呢,還是這主兒匪夷所思的就被出版社看中= =寫的那叫一個……雲裡霧裡。雲霧半天吧,還沒個主題,壓根兒不知道這麼一位寫出這麼一個故事是為了什麼。

  打電話給編輯跟她反映可能接不了這個活兒,編輯問為什麼,齊霽如實回答說自己都看不懂,翻譯完就更沒人能看得懂了。編輯那回答差點兒沒讓齊霽鼻子歪了:要的就是看不懂,這一位就是以誰都看不懂成名的。看不懂,才有深度。

  枯燥的敲著鍵盤,翻頁,繼續敲鍵盤,繼續翻頁。齊霽煩躁,猛男也煩躁。屋兒裡太亂了,亂的恨不能沒法下腳。

  從十二月初開始,胡蔚就變得異常忙碌,今天是禮拜六,可就如同之前的兩個禮拜六,他早早就出門去了公司。

  齊霽不愛收拾屋子,可齊霽酷愛哪兒拿了東西不放回哪兒去,這一點跟梁澤不相上下= =

  小純跟屋裡?躂半天了,這會兒瞅見猛男趴在齊霽腳邊兒,它也湊了過去,緊挨著猛男一躺,肚皮朝天。對於小純來說,再沒有比隆冬季節挨著一條渾身熱乎乎的大狗更愜意的事兒了。

  齊霽是堅持敲了八千多字兒繳械投降的,實在撐不住了,再翻譯下去就不是絞盡腦汁的問題了,肯定大腦爆炸。

  推開椅子起來,猛男一激靈小純也跟著一激靈。兩隻齊刷刷的起立,目送齊霽離開書房,而後對視,又一起趴了下去。

  齊霽出來到客廳就頭疼──怎麼這麼亂?

  唉,你問誰吶。

  去廚房泡了一杯咖啡,齊霽回了客廳,扔開沙發上的衣服、靠墊,躺了上去。精緻的咖啡杯混跡在雜亂的茶几上泛著香氣。

  齊霽看向天花板,空盪蕩的天花板稍微緩解了一下他煩躁的情緒。

  仍舊是這樣的跟胡蔚生活在一起:每天睡覺前幫他吹幹頭髮,中午吃他準備好的午餐,晚飯或者一起吃或者外賣,睡前得到一個吻,早上總發現自己的被子被掖的嚴嚴實實。這樣生活一旦養成習慣,就很難擺脫。

  齊霽總是羡慕愛情小說中的主人公,幸福的時候羡慕人家比他更甜蜜,悲傷的時候羡慕人家灑脫的就可以說分手。

  最近齊霽深刻的認識到一個問題──開始一段戀愛艱難,結束一段戀愛更是難上加難。

  是的,齊霽想跟胡蔚散了。可想歸想,讓他說出來比登天還難。然而比說出來更難的是,想來想去又不想分。每每想到自己是跟這樣的一個人過日子齊霽就想放,可再得到胡蔚無微不至的關懷這念頭就如同一縷煙,越飄越淡。

  恍惚中,齊霽覺得胡蔚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可再恍惚恍惚,他又不是了。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可怕,可怕的是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

  當井底之蛙也還不錯,可愣是有人打井底將他拽了出來,親眼讓他見證天鵝的世界。

  人是不是可以改變呢?齊霽現在到達了易可風原先懷疑的高度。

  監獄都提倡改過自新,從新做人。可是監獄又有多少底氣?

  就像看過的那部電影──《發條橙子》。腦子都給洗了,可……結果仍舊不變。

  齊霽不是一個沒感覺的人,相反,敏感的不得了。胡蔚對他到底怎麼樣他是心中有數的,可與此同時,長久以來的自閉和不由自主的自卑還監控著他的大腦。客觀來說,胡蔚對他也許不是刻意的欺瞞,他太知道他是個無所謂的人,對過去隻字不提也許只是全然不在意。可全然不在意你又怎麼能保證他在意你呢?是,他對你很好,但誰又能保證這不是他無意識的行為?一個對什麼都無所謂的人,他根本就沒所謂嘛。

  齊霽的腦子又是一團亂,跟這些日子以來的每一天一樣,如出一轍的亂。一個莫大的悖論始終將他推入深不見底的漩渦。那就是──齊霽想跟胡蔚分開,因為他害怕胡蔚終有一天厭煩了這樣平淡無奇的生活重回五彩繽紛的世界。但與此同時,齊霽所面臨的是,胡蔚他就是在混亂的世界混煩了出來找安寧,安寧也同樣會讓人厭煩,所以,胡蔚他一定會走開。結局是一樣的,他們會分開。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你為什麼不現在放手?甩掉一個人總比被人像抹布一樣甩掉要來的好吧?當你傾其所有留住他,他還是走了之後,你給自己能剩下什麼?毫無意外是更為徹骨的傷害。

  你為什麼現在不放手?

  其實答案齊霽不過是迴避而已,就像他的名字,他在等待奇跡。他骨子裡夢幻的特質讓他不自覺的去期盼,歷經艱辛,王子與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他渴望胡蔚已經完全背棄了過去,成為一個全新的自我,就像現在他所看到的這個自我。

  歸根結底,他,陷了。

  齊霽又開始努力去歸納他與胡蔚的幸福生活,任何小的細節都讓他心情愉悅,這樣用心的人應該是認真的表現吧?但不安並不會放過他,誰能保證逢場作戲的過程中,他不是真的投入?是啊,是啊。短暫的投入也是投入,只是,它什麼都不代表。

  齊霽猛地坐了起來,胡亂的抓過煙,點燃。

  與害怕失去成正比的,困擾齊霽的還有一點。那就是,純潔。就像齊霽對自己說過的,即便胡蔚真誠的全盤托出自己的過去,他也是不會接受的。不是不想,是不受控制。即便不能像愛情故事裡,兩個毫無戀愛經歷的人遇到,一起收穫戀愛的果實,那至少,也不能是這樣吧?哪怕是只是處過幾個朋友呢,這可能都讓齊霽接受起來都有點兒困難,但至少有接受的可能。一去設想胡蔚跟多少人什麼樣形形色色的人有過……齊霽就要發狂。他覺得他髒,骯髒的無與倫比。上帝即便能再給你一個乾淨的靈魂,也不能再給你一副乾淨的軀體。為此,齊霽就連跟胡蔚躺在一張床上都彆扭,他的晚安吻、他不經意伸過來胳膊給他的擁抱、他蜻蜓點水式的告別吻……統統,統統都讓齊霽抓狂。齊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他明明不是一個有潔癖的人,屋子亂成這樣都可以坦然處之,怎麼,怎麼就在內心深處,如此糾結於這些。他不知道自己躲避胡蔚是不是很明顯,但他就是會找出各種理由拒絕跟胡蔚發生性行為。不行,怎麼都做不到。就連最簡單的幫彼此自慰他也做不到。兩個禮拜了,他沒有碰觸過他一下,也不讓他碰觸。

  小純從屋裡竄出來的時候,齊霽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咖啡,涼了。猛男也出來了,跟小純齊齊蹲在門口。然後,門從外面被打開,胡蔚拎著一口袋的蔬菜進門。動物能分辨出人的腳步聲,但齊霽不能,他被嚇著了。

  「怎麼……這麼早……」

  「嗯是啊,弄完就趕回來了,很久沒給你做飯了,你再看這屋子……嘖嘖,也就你看得下去。」胡蔚脫下外套掛上,進了廚房。

  胡蔚很煩,異常的煩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踩溫嶼銘哪根尾巴了,被他這麼整。櫥窗設計上的事兒怎麼都好,胡蔚就是不明白溫嶼銘吃錯了什麼藥把店鋪設計的一些活兒也扔給了他。跟他理論這不是他的工作,只得到一句,我派遣給你,就是了。

  豈止一個‘操’字了得。

  Earl果然不是一個省油的燈,臨走給胡蔚扔一重磅炸彈──就是因為有姦情,胡蔚才唆使溫嶼銘趕走他。是非黑白也全顛倒了,本是Earl不光彩的設計胡蔚,結果卻從壞人搖身一變成了受害者。這些天在胡蔚感覺就是:無數張嘴、無數雙眼,鋪天蓋地的壓向他。他很想走出辦公室,站在走廊,衝著黑壓壓一片人大喊,都他媽閉嘴。可,這又有什麼用呢?繼續無所謂吧。胡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事兒,溫嶼銘這麼整他。太不爺們兒了。你想撇清什麼?莫須有都莫須有了,你撇清不是拿給人家看你們有什麼嗎?操,有什麼又怎麼了?胡蔚覺得自己快被氣糊塗了,以至於那天早上上班,他想乾脆把溫嶼銘壓辦公桌上倆人打一炮算了,但索性這想法就跟腦子裡過了一秒。

  人言可畏。

  胡蔚知道人言可畏。

  但胡蔚現在才意識到,在一群偽君子裡,人言可畏與跟啥都無所謂的模特圈是多麼的不同。原來,流言蜚語最大的溫床,是在一幫假衛道士中間。都他媽的指不定有什麼爛事兒的人,卻道貌岸然的對別人橫加評論。

  準備好晚餐材料,胡蔚才從廚房出來,齊霽還是那樣兒瞪著大眼睛盯著天花板。齊霽也讓胡蔚煩躁,他不是木頭,他知道齊霽又彆扭上了,可他實在無力再去搞清楚他又為什麼彆扭。你彆扭,彆扭著,我哄你,往好了哄,行、不、行!胡蔚不知道齊霽那腦子裡裝的到底都是些什麼路數,每次彆扭都從性事下手。這樣虐待一個男的很爽是吧?很到位是吧?很他媽殺人不見血是吧?夠狠,夠重磅。我天天上班下班,連個解決的地兒都沒有,你天天家裡一待,反正虐待不到你自己。

  默默的開始打掃房間,狗毛、貓毛、髒衣服、灰塵……

  胡蔚無比的佩服齊霽的忍耐力,對髒的忍耐力。

  齊霽躺著,看著胡蔚忙前忙後,心裡再怎麼跟胡蔚較勁也不大看得下去。繃不住了,只得加入打掃的隊伍。倆人也不怎麼說話,就是低頭幹活。收拾出個大概,胡蔚說了一句你擦地吧,我做飯去,又進了廚房。

  這是走什麼背字兒?胡蔚不明白。上班挨臉色,回家也得不到溫暖。這齊霽把所有的情緒都擺在臉上,可把緣由死埋在心裡。佩服,這得是個多能自我摧殘的人?可自殘的人了不起啊,看似只虐待自己,實則虐待旁人。

  晚飯燒得不複雜,但都是齊霽喜歡吃的菜。胡蔚企圖討好齊霽的意圖表露無疑。齊霽也不是傻子,他看得出來。胡蔚對他上心他總能看出來,可……

  這餐飯吃的仍舊沈默,胡蔚被這沈默折磨的喘不上氣來。他就盡量讓自己說話,什麼菜鹹不鹹啊,小說翻譯的進度怎麼樣啊,天冷注意別又感冒啊,齊霽倒是也應和。

  真正難熬的是晚餐後的時間,倆人對著電視,一個喝茶一個喝啤酒。屏幕上的人白痴的賣力演出肥皂劇,屏幕外這倆深沈的賣力上演默片。胡蔚都開始後悔回來這麼早了,還不如跟辦公室對著設計圖。

  胡蔚不是個願意往心裡壓事兒的主兒,想到辦公室,想到設計圖,想到溫嶼銘,那份積壓的怒火就上揚,頂的他想嘔吐。不說出來就絕對能吐出來。

  「我最近糟糕透了。」胡蔚已經喝了六個600毫升的喜力,這會兒瓶子重重的被撂在了地上。非 凡?????

  「哈?」齊霽被嚇了一跳,扭過臉看著胡蔚。

  胡蔚不清楚自己是酒喝的上頭了,還是積怨壓得太多,話匣子就這麼打開了。從那無中生有的照片,到Earl臨走的誹謗,到辦公室人人覺得他吹枕邊風,到溫嶼銘怎麼不合理的整他,到……

  齊霽一直聽著,他知道這時候自己應該安慰一下胡蔚,他知道身邊人煩躁的不行,他知道他渴望聽到他的勸解,他知道。可,齊霽的腦子裡想到更多的是,其實溫嶼銘就是跟胡蔚有什麼,他甚至想到他們是怎麼調情的,然後每一次加班他們都是怎麼在空盪無人的辦公間裡苟且。齊霽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後面的話語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倒是他自己勾勒出的世界越來越清晰。最後的最後,齊霽認為,胡蔚說這些就是為自己的辯解,還有,對溫嶼銘的退縮表示憤怒。他想到這裡胸中的怒氣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你在我面前這麼肆無忌憚的談論另一個男人,你在我面前把你那些噁心的事兒盡情的抖落,你……滿腹經綸卻不會為人處世,就像帶著整袋黃金上街卻沒有打電話的零錢。這就是齊霽。

  安布羅斯•比爾斯說,如果在憤怒時說話,將會作出最出色的演講,但卻會令你終生感到悔恨。齊霽遵從先人的道理,齊霽不說話。可齊霽不說話齊霽就鬱悶的想把茶几上的水果刀捅進身邊的胡蔚體內。

  當胡蔚說到「我真不知道溫嶼銘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齊霽給出了他唯一能給出的反應。他粗魯的吻上了胡蔚。這是除去呵斥停止胡蔚言語的唯一方法。

  胡蔚的酒瓶已經追加到了八瓶,酒量好的人也架不住胸中有氣。會喝醉的人,往往不是因為酒精而是因為胸中的悶氣。齊霽這般的吻上他,讓胡蔚難以招架,人被按在了沙發背上。

  這個時刻的胡蔚看到齊霽眼裡格外的誘人。泛紅的臉頰,軟綿綿的身體,凌亂的長髮,細膩的肌膚……但與此同時,他越是散髮出誘惑,就越讓齊霽惱火。他不想碰他,可他在誘惑他。他就像路邊拉客的妓女,一定要趴在車窗邊賣力的推銷自己。而一個壓抑了很久的‘客人’很難擺脫這份誘惑,只得一邊嫌髒一邊享受。不巧,齊霽也性壓抑。兩個禮拜了,和尚生涯。和尚也沒啥難做,除非寺廟裡有個妙齡女郎。

  齊霽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粗魯,這粗魯首先震驚的是他自己。他扯下他的衣服,絲毫不管會不會弄疼胡蔚。他拉下他的褲子,揉捏他的腿。

  「輕點兒。」胡蔚很想跟齊霽做愛,但對方的這份粗魯讓他招架不住。

  胡蔚看著齊霽,看他倉促的脫著自己的衣服,看他夾雜著不耐煩的態度,看他眉宇間那份不能理解的壓抑。讓胡蔚想不到的是,齊霽對他一點兒愛撫都沒有,他就那麼抓過茶几上的護手霜急躁的擠在了他的股縫間,然後,那完全勃起的家夥就往裡頂。

  那份疼唉,胡蔚不知道能用什麼言語來形容。他想推他,可連躺著都暈的胡蔚又能推開什麼?兩個人拉扯間,胡蔚扒拉掉了齊霽的眼鏡,當啷一聲,小純嚇得跳上了櫃子。隨之,那凶器頂了進來,一點兒不給他適應的過程,殘暴的開始抽插。胡蔚喊了出來,卻又被齊霽的脣堵了回去。狹窄的沙發上,這麼一場毫無情趣的性愛就此上演。

  齊霽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有正在進行的活塞運動讓他覺得自己還具有思維。

  這場性愛以憤怒開始,以羞愧告終。

  白色的沙發上,血痕觸目驚心,混著粘稠的精液,無比的齷齪。胡蔚的頭髮順著沙發邊沿垂下去,修長的身體就像一灘泥。

  羞愧,齊霽很羞愧。理智回來,只剩下羞愧。

  《美麗奇跡》Act 28 如何能夠轉身離開?

  人的回憶是一個不斷修正的過程,增加應做的好事,刪除已做的壞事。

  對胡蔚來說,應做的好事還有很多沒做,但索性已做的壞事正在逐漸減少。這是良性的,他如此暗示自己。

  疲憊的從沙發上起來,渾身都不得勁兒。抬眼看看掛錶,兩點多了。難得的可以賴床、可以休息的一個星期天,胡蔚的心情卻糟糕的難以用言語表達。

  昨天那樣的做了愛,當然,或許說被迫做了更合適,胡蔚沒回臥室。他用這種方式顯而易見的告訴齊霽──你太操行了。胡蔚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是溫和的齊霽可以製造的行為,對一個鬱悶到極點、喝酒喝成那樣兒,信任你並期待你給與寬慰的人進行一場性事上的折磨。是,即便胡蔚喝大了,他仍舊記得那時的齊霽那般的模樣。

  我,究竟招惹你什麼了?

  胡蔚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推開身上的毯子,胡蔚坐了起來,那份彆扭唉。拿了茶几上的煙盒兒,抽出一支煙點燃,胡蔚的視線回到了毯子上。

  昨夜情景再現。

  先是那場粗暴的交合,再是那些毫無意義的言語。

  「你……沒事兒吧……」

  「起來?我幫你……清理一下?」

  「去臥室休息吧……」

  齊霽的聲音一直都在發顫,但胡蔚給他的回答總是那句:走開。

  後來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就是覺得冷,於是胡蔚抱過了靠墊,渾身上下披的就是地上撿起來的幾件衣服。

  一定,是齊霽後來又出來了,給他蓋上了毯子。

  假慈悲。

  從毯子下面露出的一角污漬讓胡蔚噁心,他套上褲子,叼著煙,粗魯的扯著沙發套。沙發套很無辜,可胡蔚覺得自己比它還無辜。

  煙灰積了很長,隨著胡蔚大幅度的動作掉在了歪七扭八的沙發上。小純始終趴在小墊子上沒敢過去蹭胡蔚,它覺得,這樣的哥哥挺可怕的。

  沙發套終於離開了沙發,沙發也沒能倖免,雖然不像沙發套那般慘烈,但,也留有痕跡。

  一支煙燃燒到了尾部,胡蔚從脣邊拿下,碾滅在了煙灰缸裡。

  呆立了一會兒,他赤腳往臥室走。

  推開門,趴在床邊的猛男站了起來,一邊抖落毛一邊大幅度的搖著尾巴。躺在床上看書的齊霽放下了書,眼睛瞪得比燈泡小不了多少。

  胡蔚什麼話也沒說,走到衣櫃那兒,推開門,拿著衣服。

  「你……你醒了?」齊霽拿開書,看著胡蔚的背影。他赤裸著上身,褲子僅僅是掛在腰上。

  「睡……睡的不舒服吧?沒……沒著涼吧……」齊霽磕磕巴巴的問,仍舊換不回半點兒聲音。

  胡蔚選好了衣服,看都沒看齊霽一眼,合上衣櫃門,扣上房門就離開了臥室。

  猛男不明白了,搖著的尾巴越來越趨於靜止。

  哥哥進來=哥哥要帶我去遛彎兒了=馬上可以呼吸新鮮空氣了。

  可,結果卻是,胡蔚……又走了,不帶它。

  怎麼搞的嘛!猛男鬱悶,它分明看見他拿衣服了,他就是要出門!

  齊霽傻呆呆的看著閉合的房門,食指不斷的推著眼鏡緩解他的緊張。

  從昨晚胡蔚一直對他說‘走開’開始,他的緊張不安就沒停過。是,他有一萬個憎惡胡蔚的理由,可,他卻沒有半個可以自圓其說昨天行為的方法。

  「憤怒」一旦與「愚蠢」攜手並進,「後悔」就會接踵而來。

  憤怒是什麼?憤怒是拿別人的失誤懲罰自己。

  於人於己,都沒好果子吃。

  齊霽做完就羞愧了,羞愧完就後悔了,後悔完……胡蔚就……非暴力不合作了。連鎖反應。

  你怎麼是個如此卑劣的人呢?

  一個自己提給自己的問題,齊霽卻回答不出。

  以何種理由傷害人的人,都將遭到報應。齊霽的報應來了,幸虧來的還算體面──沒有怒罵、沒有爭吵,只有不屑與鄙夷。但,顯然,後者較之前者更為萬劫不復。

  現在好了,有理變沒理。如果胡蔚是個騙子,那自己就是個暴徒。

  胡蔚是洗過澡換好衣服收拾好房間離開的。洗澡的時候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忽然很同情那個映像,看看吧,看他那副倒霉相。換衣服出來的時候,他驚覺那被自己系錯的扣子。收拾房間的時候,他嘲笑自己的病態。

  難得的,這是個陽光飽滿的冬日下午,可胡蔚走在路上卻半點兒沒有朝氣蓬勃的味道。他就像個落魄的老者,身邊一切與己無關。

  胡蔚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要幹什麼,他離開,僅僅是離開這一行為本身。

  順著所能走到的每一條道路漫無目的地走著,胡蔚只覺得擦身而過的路人是一種無聲的背景,有模糊的面貌,卻沒半點兒聲音。

  感覺到疲憊的時候,胡蔚早已估算不出自己走出了多遠,走到了哪裡,眼前這座空洞的城市似乎處處都一樣。天幕暗淡了下來,華燈初上,屬於夜晚的城市愈發露出張揚的面孔。

  給小敏打電話是一種毫無意識的行為,胡蔚並不是特定的想找到誰,且,電話簿裡沒幾個號碼,與過去有關的早已刪除,與現在有關的寥寥無幾。若不是偶然間翻到小敏的手機號碼,胡蔚真想嘲笑一把自己。

  你究竟把你的生活營造出何種境界了?

  什麼是你想要的?

  放棄與得到,徘徊之間,模糊一片。

  「胡蔚?」電話響了六七聲小敏才接,接起來一副吃驚的樣子。

  「嗯,我。」胡蔚淡淡的答,身後倚靠的路牌冰冷、牢固。

  「你……沒事吧?」小敏從胡蔚的聲音中嗅到了一絲不詳的味道。最近胡蔚的狀態不好,公司裡是個人就有目共睹。

  「嗯沒事。」

  「……」

  「你幹嘛呢?」

  「我?跟準老公出來選婚紗照的店鋪呢,看了好幾個,眼都花了。」

  「要結婚了?」

  「還不一定,初步是定在五一吧。」

  「哦,挺好的。你們繼續看吧。」

  「啊?別掛!」小敏的聲音驟然抬高,「我們看的差不多了,正要散,他晚上還有應酬,不如……你跟哪兒呢?方便的話一起吃個飯吧。」

  「別啊,那多不合適。」

  「不是跟你說了他反正不能繼續陪我了嗎,呵呵,你這時候打電話,絕對是老天爺派遣的!就這麼定了!哪兒呢?」

  「跟……」胡蔚向周圍巡視,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此刻身處何處,「算了,我過去接你吧,你跟哪兒呢?」

  「東四,那我就不動地方了,東四這邊,薇薇新娘。」

  胡蔚打車到東四接上的小敏,影樓小姐看得一愣一愣的,除了覺得小敏若是跟這一位拍婚紗照效果會更好,還一併覺得他們影樓掛的宣傳照上那男的再也不帥了= =

  「想吃什麼?」胡蔚側臉看著小敏。

  「都行,聽你的。」

  鑒於小敏沒什麼想法,胡蔚決定了用餐地點。不是以味道決定的,而是取決於安靜、氛圍好。小敏果真很滿意。

  這是一家富有中國裝飾特色的酒吧,提供簡餐。門口的紅燈籠已經點亮了,吧檯前面幾個男孩正喝酒談笑。調酒師擦著杯子,時不時與客人搭訕幾句。

  胡蔚跟小敏在角落裡的一張桌子邊坐定,服務生拿著水單、菜單過來,熱情的很。

  胡蔚點餐完畢小敏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一貫食慾驚人的胡蔚基本沒點什麼。待到服務生離開,小敏點了一顆煙,眼神直視著胡蔚。

  「鬱悶壞了?」伴著淡淡的背景音樂,小敏輕聲問。

  「還好。」胡蔚也摸出了煙盒。

  「Earl的事……我知道讓人挺難熬的,但是流言就像細菌,總會被太陽消滅。」

  「那事兒談不上什麼事兒。」

  「別硬撐著了,你看這些日子公司那氣氛,嘖嘖……」

  胡蔚笑笑,沒接話。Earl製造的流言確實讓人厭煩,但,仍在可接受範圍之內。真正讓胡蔚鬱悶的,一是溫嶼銘,二是齊霽。可無論前者後者都不方便跟小敏談論,????????那還說什麼呢?笑笑就過吧。

  「說說啦,有什麼鬱悶就全說出來,悶在心裡小心生根發芽再也拔不掉。」小敏彈了彈煙灰,那煙灰落在煙缸內潮濕的紙巾上,迅速就氤氳泛開灰色的條紋。

  「沒什麼想說的,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胡蔚盯著那灰色痕跡,頓覺人生也是這麼一個過程──乾乾淨淨開始,烏裡烏涂結束。

  「好,不說就不說,可也別幹瞪眼啊,我給你講笑話吧。」小敏說著兀自笑了起來,一口氣連著講了數十個笑話。

  胡蔚就笑,每一個都笑,可哪一個笑都不是會心的。

  侍者過來送餐,兩人就默默的吃,胡蔚的芝士焗飯沒動兩口就被擱置在一旁,倒是後來要的摻水威士忌灌了好幾杯。每每想到齊霽昨晚的行為,就一定能堅定胡蔚喝下一杯的決心。

  為什麼。

  始終有一個為什麼縈繞在凡事無所謂的胡蔚心間。

  小敏很感謝吧檯那邊的四個男孩過來搭訕,若不是一場牌局,小敏還真不知道怎麼繼續跟胡蔚交流。

  那幾個男孩湊過來,問要不要玩兒敲三家兒,小敏不打磕巴就同意了。

  撲克牌洗了又發,牌局就這麼不停的繼續。

  坐在胡蔚對面的男孩每局都打的漂亮,可這一局被小敏砸的,別說全家跑,自己都走不了。

  一句:牌局如情場,輸了無可輓回。說的頹然無比。

  小敏樂著接了一句:孰能無錯,還有下一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大家圍繞著牌局在說,可胡蔚的心思本就不在牌局上,聽到這樣的話就聯想開來。

  沒有不犯錯的人。誰傷害誰都是在所難免。

  胡蔚不懂感情,也不知道這東西究竟微妙在何處,更加不知道齊霽對自己來說是什麼,他只知道,他讓他難受了。這感覺太過於糟糕。那種心裡被人扎一下的疼,勝過身上挨一頓鞭刑。

  生命是一場以死亡為終點的長跑,每人都以每小時六十分鍾的速度前行。這一道路上,得到什麼又失去什麼?

  胡蔚喝淨了杯中最後一口褐色液體,身邊的男孩兒一邊順牌一邊開腔,「男人深夜在外喝酒,一般就倆原因,或者,家裡缺個老婆,或者,家裡有個老婆。你哪種?」

  斜對面的男孩接話,「肯定後者,還用問嘛,家裡一個美嬌娘,結果身邊還一美同事,他不喝誰喝。」

  「少來!」小敏呵斥一句,但臉上的笑容仍舊維持,「我哪兒有本事釣得上這麼一位?」

  面對大家的調笑,胡蔚只是微笑。

  小敏的男朋友十一點多給她去了電話,小敏告知了地點,牌局散場。

  胡蔚意思送她出去,小敏說你千萬別,你等我走了再走,省得無端惹是非,我跟他說是跟女同事出來的。胡蔚想了想,沒說什麼,找了張空桌又要了杯酒。

  慢慢的小口的喝著,胡蔚忽然意識到,是不是昨天自己說了太多的溫嶼銘,結果齊霽……那個模樣?這不無可能,但,關鍵是,那之前又是為了什麼生氣?

  累,很累,想這些有的沒的讓人無比疲憊。

  可即便疲憊,胡蔚又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而更加讓胡蔚一萬個不明白的是,以自己的性格,對齊霽,幹嘛不能轉身離開。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存在於他的生活?這就是喜歡一個人嗎?喜歡他什麼呢?

  說不清楚。

  只是,胸中的怒氣消了很多,早上起來他是一句話不想跟齊霽說,可現在,想想他早上那副模樣……

  「結賬。」酒盡,人彷徨。

  齊霽一天都過的渾渾噩噩的,傍晚繃不住開車出去滿世界亂轉。他有一種很確定的感覺,那就是,胡蔚不會再回來了。雖然他什麼都沒帶走,可……他就是覺得,他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房子裡。

  齊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門找,去哪兒找,可他就是耐不住性子匆匆上路。

  這是他要的結局嗎?

  不是。

  可不要這個結局,還有什麼可供選擇的結局?

  十點鍾饑腸轆轆的回到家,齊霽坐在空盪蕩的客廳裡茫然無措。平時胡蔚在總覺得擁擠的房間此刻竟然無限放大,大到一望無際。

  小純?躂了很久,齊霽只覺得是個黑點,可移動的黑點。

  牽著猛男下樓遛,冷風呼呼的往衣服裡鑽。有風的夜星星總是很明亮。齊霽抬頭看著天,茫茫然不知所措。

  猛男一直沒停步兒,冷風裡跑的帶勁。

  齊霽鬆開了狗鏈,點煙,停在小花園前有一口沒一口的抽。

  有愛就是這種感覺吧──你愛他就不怕等待,時間多晚都不算晚,多遠的地方都不算遠。

  曾經,無數個夜裡,他就那麼等著胡蔚回來。

  而現在,他怕是再也等不到了。

  追上去麼?有什麼理由去追?往哪兒去追?

  緩緩的蹲下來,泥土的氣息撲鼻而來。草枯了,花謝了,冬天,蕭條的氛圍籠罩萬物。

  不知過了多久,猛男跑了回來,靠著齊霽蹲在他身邊。

  一人一狗,都漫無目的注視著前方。

  良久,猛男站了起來,箭一樣的奔了出去,汪汪的吠。

  齊霽沒精打采的抬頭,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竟然愣住半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怎麼跟這兒蹲著?不冷啊。」

  胡蔚在齊霽面前站定,丟掉了手裡的煙蒂,用腳碾滅。

  「你……」

  「猛男遛完了?」胡蔚俯身去胡嚕猛男,猛男撒歡的圍著胡蔚轉。

  「嗯,下樓半天了。」

  兩人是跟著猛男一前一後上樓的,胡蔚進門掛好大衣問齊霽餓不餓,齊霽不可置信的望著胡蔚的臉,不自覺的點點頭,他是一天水米未進。胡蔚說了句我去下點兒面吧,就進了廚房。

  做上水,胡蔚踱步出來,點了一顆煙,逗著小純。

  齊霽什麼也說不出來,坐在沙發的一角偷眼看著胡蔚。

  「相片,一直沒掛上。」

  胡蔚沒頭沒腦的一句讓齊霽一愣。

  「在西班牙拍的那照片,不是還特意放大了嗎。」

  「啊……是……」

  「我掛上吧。」

  「……」

  胡蔚說著起身,去玄關拿了相框,撤下墻上那張老的,將之掛了上去。

  西班牙的夜色盡收廣角鏡頭。那是齊霽在那一晚再也睡不下的時刻從酒店的窗口拍的。

  那時候多麼幸福,他想。

  水沸騰撲打鍋蓋的聲音傳來,胡蔚進了廚房,關小火,洗了個手,將掛面下鍋。

  看著那僵硬的麵條逐漸柔軟,胡蔚淺笑了一下。哪兒有過不去的死結?想通了,不過就是──饑來餐飯倦來眠。齊霽哪裡好?不就是因為他給了他一段平靜的生活嗎?氣吧、鬧吧、醋吧,都多大點兒事兒?這就是齊霽啊,任性起來不可理喻的齊霽,時常要求浪漫的齊霽,純潔的眼裡揉不進半粒沙的齊霽。齊霽一直是溫和的,可誰沒點兒脾氣?

  走上歸家的路的那一刻,胡蔚就不生氣了,雙腳都選擇往回走,他又怎麼能走開呢?既然不能轉身走開,那不如過去就算。

  勿以小惡棄人大美,勿以小怨忘人大恩。

  齊霽踱步進來,看著胡蔚的背影,暖暖的熱氣撲面而來。他的長髮就那麼散落著,人站的閒散。齊霽是不由自主的從身後抱住胡蔚的,他垂著頭,冰冷的臉頰貼著他溫暖寬闊的背。

  你離不開他啊,他對自己說。

  你是多麼害怕失去他。

  你想不接受,可你不能不接受。

  「鹹點兒還是淡點兒?」

  「都行,隨你。」齊霽輕聲的回應,「我……昨天……」

  「過去就過去了,不提了。」

  「我……就是太喜歡你了。」

  「我知道。」

  「……你身上酒味真重。」

  「嗯,喝了幾杯。」

  齊霽明白,他讓胡蔚難過了。

  《美麗奇跡》Act 29 疏導

  中原服務器搬遷,恢復之前,鮮網更新= =

  鬧鍾一響齊霽就伸手給按了,揉著眼睛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另一隻胳膊仍舊維持姿勢不變,牢牢的圈著胡蔚的腰。

  是什麼時候開始離開抱枕的呢?齊霽的臉貼著胡蔚的背,腦子裡不知為何冒出了這個想法。

  齊霽睡覺從來都離不開抱枕,沒有抱枕他根本睡不安穩。就算是旅行、出差,行李裡也總不會少了抱枕的位置。杭航戲言這就是長不大的表現,更加諷刺齊霽的抱枕是口水小人兒。但,無論杭航如何冷嘲熱諷,抱枕總是齊霽不可或缺的朋友。

  但,現在,沒了。抱枕沒它的位置了。包括以前時常堆放在床的另一邊的形形色色的書也都回到了書架上,只剩正在看的仰躺在床頭櫃上。

  寬闊的大床,因為有了胡蔚的位置變得緊湊起來,不再那麼空盪蕩。而齊霽的抱枕也下崗了,其職責由胡蔚接替。

  齊霽半坐了起來,摸過床頭櫃上的煙點燃,靠在了床頭上。他的視線落在胡蔚身上,他就那麼凝視著他,半晌,手不自覺的撫上了胡蔚光滑的背脊。

  胡蔚感覺到了那隻溫熱的手,舒服的被摸了一會兒,翻了個身,醒了。

  「早……」他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

  「把你吵醒了吧?」齊霽淺笑。

  「還好。」胡蔚伸手拿下了齊霽脣邊的煙,深吸了一口,「幾點了?」

  「才六點半,你繼續再睡會兒吧。」

  「啊?六點半?」胡蔚皺了皺眉,卻沒有再翻身睡去,而是撐著坐了起來,「今天是要跟杭航去雍和宮是吧?煙,拿著。」

  下了床,胡蔚披了件運動服,攏攏頭髮就往臥室門那兒走,齊霽拿著煙,一愣,「幹嘛去?廁所?」

  「沒,看看給你弄點兒早點。」

  胡蔚說著開門出去了。齊霽這個心跳啊……他對他是如此的體貼。

  兩人一起吃了煎蛋和火腿三明治,一人一杯熱牛奶,再加上沒什麼主題卻很溫馨的對話,構築了一個美好的清晨時光。

  齊霽看著胡蔚,忽然覺得,也許,真的,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臨出門的時候,齊霽問胡蔚要不要幫他求個平安符。胡蔚回答說,佛不在廟裡,佛在路上。齊霽皺眉思考了半天,覺得這說辭對也不對。

  「還真起來了。」杭航站在煙袋斜街的牌匾下,見齊霽的車停穩,拉開車門就上去了。

  「起不來也是你起不來。」齊霽笑,起步上路。

  「嘖嘖,這話說的。」

  「煩,這點兒就開始堵。」

  「北京嘛,更何況是上班高峰。」

  「唉。」齊霽嘆了口氣,看著窗外。

  「說說吧,怎麼突然想起拜佛來了?」杭航靠在副駕駛裡,感受著陽光的照耀。

  「不說了就是想拜拜嘛。」

  「我怎麼嗅到一絲不詳的味道呢?」杭航側臉,微笑著看著齊霽。

  「你別咒我。」齊霽也轉過來看著杭航。

  「什麼不太順?工作?還是……」

  「你為什麼非覺得我不順啊。」

  「那得說我認識你多少年了。」

  「……你。」

  「這聖誕氣氛還沒過去啊。」杭航看著路邊店鋪玻璃櫥窗上的聖誕老人塗鴉喃喃自語。

  「嗯,你又喜迎元旦了吧。」

  「哈哈哈哈……你看吧,咱倆誰不知道誰。」

  「狗糧特價麼?」

  「皇家特價。」

  「賺了!」齊霽美滋滋的笑。

  「你這家夥啊!」杭航伸手胡嚕著齊霽的頭髮,「老這麼可愛。」

  「誇小孩兒吶?」

  「呦呵,成家的人果然不一般是吧?」

  「你怎麼那麼煩人啊!」

  「這不好久都沒煩上了嗎,逮著還不可勁兒煩。再來一聲兒煩人。」

  「手下去,開車吶!」

  齊霽最近一直沒去拜訪杭航,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太依賴杭航了,在那麼糾葛的狀態下,他一定會對他和盤托出。可他不敢,他不知道說了之後杭航會作何反應。大約,還是怕杭航就給一個‘分’字兒吧。可現在,見到杭航了,齊霽雖然平靜了一些,但抑制不住還有傾訴的慾望。看到杭航他就安心,這麼多年兩人父母都不在身邊,都是彼此相伴,更何況,杭航總是特別的關照他。

  齊霽時常會羡慕杭航,差不多的家庭背景,沒什麼差異的教育經歷,怎麼他跟他就如此不同呢?杭航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特別會跟人相處,說話辦事都成熟。可反觀自己……接人待物一點兒不著調,與人交往處處有困難,除了能養活自己,別的事兒一件處理不好。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就這麼大!

  「跟胡蔚處的還挺好的?」杭航從包兒裡摸出水瓶,擰開,自然的問。這家夥從不讓人放心,與之交往的人沒十成十的耐性、包容,肯定不行。這也是為什麼杭航起先特別看好易可風的原因。

  「挺……挺好的。」

  「你猶豫什麼?」

  「呃……我……沒,沒啊。」

  「那你結巴什麼?」

  「怎……怎麼會,他……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很體貼……很……很會照顧人……」

  「你那麼緊張幹嘛?」杭航笑,「感覺的到他挺能照顧你的。」

  「嗯,就……就是嘛。」

  「處的好就行,呵呵。」

  「就是……」齊霽在接近大功告成的關頭,嘴一不留神沒管住。

  「就是?」杭航喝著水,看著齊霽。

  「沒事兒……」

  「說。」

  「……」

  「甭裝死。」

  齊霽抓了抓頭,車龜速前進,他跟杭航兩人同在車裡無處躲無處藏。沒別的辦法,只有──破釜沈舟。

  傾訴也是一種發泄,當齊霽把那些由易可風那裡得知的堆積在心裡的事兒一股腦的說出來,竟然感覺到了久違的輕鬆。

  杭航一直聽著,點點頭或者‘嗯’一聲,讓齊霽吃驚的是,他居然沒有露出激動或是氣憤的神色。這讓齊霽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半晌,齊霽繃不住了,盯著杭航問。

  「那麼如果是我呢,你能坦然接受嗎?」杭航回視著齊霽。

  「這是什麼話……我從來沒覺得你不好或者什麼的……我……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齊霽皺眉,莫不是他的話讓杭航產生歧異了?他該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吧?他知道杭航的生活方式,也沒……沒覺得怎麼樣啊。

  「那為什麼同樣的事兒放我身上就沒問題,放胡蔚身上就是問題?」

  「你這是什麼話啊!」

  「因為我不是你BF?」杭航笑。

  「你倒是也得肯當。」

  「你啊,」杭航吹了一下頭髮,「跟過去糾結什麼,誰能沒點兒過去?是現在的他跟你處朋友吧。」

  「你怎麼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覺得,這樣的他,不值得信任,他也許還會再過回以前的生活!」

  「你這是偷換概念吧,你剛不是就‘不幹淨’在陳述嘛。」

  齊霽語塞,「我……那總之這也是一方面吧。」

  「好,我們就說這是一方面,那你還是罵我啊,你意思我肯定要背著梁澤去偷人?」

  「崩潰!」齊霽恨不得按喇叭發泄了。

  「你別總把自己困在一個自己構築的世界裡,你總是從‘我’這個觀點出發,能得到什麼客觀立場?」

  「我不是自我啊,我只是……」

  「那麼好,散了吧,一開始我就不贊同你跟胡蔚在一起,我勸你的時候就能想到他不是個簡簡單單的人。濫交是一方面,那麼個圈子,他就是藥物濫用我都不驚訝!我以為你是做好這種心理準備的。現在看來,完全不能接受,那別耗著了,散!」

  「你說什麼吶!他怎麼會有那種毛病,真是的!而且,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我……真的,他對我很好,我有感覺,我知道,我覺得……他是喜歡我的……他總是讓著我,總是哄著我,總是無微不至的關心我……」

  「那你還說這些個幹嘛啊!」

  「你急了?」

  「沒急。」

  「你就是急了。」

  「我真沒急,你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的世界就是以你自己為軸心的,你要往左旋轉,我們不能讓你往右,我也好,叔叔阿姨也好,我們都順著你……」

  「別說了,我知道,你們到現在都覺得我自閉,我心理有問題!」

  「你看你看,你又來了吧,你到底什麼時候能像個有擔當的大人?你幾歲你才能真正長大?」

  「我怎麼沒有長大?」

  「你活在真空裡,你活在你自己安穩的環境裡,你說你哪兒長大了?」

  「你看你還是急了……」

  「一點兒而已。」杭航無奈。

  「唉,我沒想說這些。」

  「我也沒想教育你。」

  「……」

  「胡蔚這個事兒,行,你就繼續,接受不了,好和好散。」

  「我不想散!」

  「那就放寬心,他過去如何也是過去,將來是將來,齊霽你得明白一個道理。不是我愛你你愛我倆人就能在一起,你明白嗎?過去才是多麼一丟點兒的小事兒?你能估算到以後有什麼更大的存在於你倆之間的問題,那才算你對這段感情有信心,你能繼續。」

  「我……」

  「真的齊霽,我特別希望你好好的,可是你知道,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

  「我讓你失望了……」

  「並線,看什麼吶!」

  「啊!嗯。」

  「你啊,給我一個很大的悖論,一方面我希望你好,另一方面,我知道……你……」

  「杭航,大約……可能……我真的有問題。」

  「你沒問題,我從來都說你沒問題。唯一可以稱之為問題的是,我們都太溺愛你了,可還不得不繼續。」

  「我這人還真是挺失敗的,呵呵。」

  「那倒不是,你有你成功之處。」

  「哪兒成功?」

  「工作上啊,多出色的大翻譯。」杭航笑。

  「如果我要是能有一半兒你跟人交往的能力,我也不用離開學院。」

  「可離開你不是更差是更好,對不對?多少人羡慕你的生活唉。」

  「你又哄我……」

  「我不哄你誰哄你?害叔叔阿姨打越洋電話哄你?」

  「煩人!」

  「哈哈哈哈……」

  「早知道當初就死賴著你算了。」齊霽也笑。

  「也不見得好。」

  「哦?」

  「跟你我大約不會有談戀愛的感覺。」

  「我多浪漫一人啊。」

  「那也沒有。」

  「那什麼感覺?」

  「看孩子吧。」

  「你!」

  「真的,估計一起也還行,就是我肯定出去四處打獵。」

  「憑什麼啊!」齊霽笑著問。

  「沒性衝動。」

  「你真噁心,說什麼吶。」

  「誒,你臉紅了。」杭航爆笑。

  齊霽也跟著笑。

  杭航不知道自己跟齊霽說這些有什麼用,但至少,給了他一個傾吐的機會吧。齊霽總是把事兒悶在心裡,說出來有益身心健康。

  到雍和宮的時候八點半都過了,齊霽嫌人多,杭航講話誰讓你遲到。齊霽說我有什麼辦法,胡蔚做了早點,就一起吃了,吃飯又不可能不說話,說話肯定就耽誤時間唄。杭航回曰,有本事你再潔癖點兒,連他做的東西都拒吃。結果話題越說越扯,扯到後來都帶色兒了,什麼做愛啊上下啊,搞得齊霽直給佛磕頭。罪孽。

  讓杭航喜聞樂見的是,齊霽給胡蔚求了個平安符。你可不就是離不開嘛,何必較勁。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沒誰談個戀愛就能定終身。這一點杭航比誰都堅信。現在杭航很慶幸自己沒有硬性的去幹預齊霽,愛過就算,傷心過,一定有所成長。誰也不可能終日活在玻璃塔裡,不敲碎走出來,只會原地踏步一成不變。而玻璃塔碎的越晚,傷害也可以預見越大。好事兒。鳥還會棄子離巢,獅子還會踢幼崽下山。叔叔阿姨放手了,他也早該放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可,書裡書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想到這兒杭航忽然想到那天與梁澤探討愛情這個問題,雖然很無聊,可倆人卻還爭著各抒己見。梁澤的見解之一挺發人深省──談戀愛就像倆人從兩端對著挖隧道,如果能精確吻合,那麼你們就得到一條通往幸福的捷徑,但大部分人不能合攏,於是得到兩條。而在這些錯綜複雜不能合攏的通道裡,你再挖挖,興許就跟什麼人挖到一起去了。

  杭航到現在也不能確切說出他愛梁澤什麼,大約,就是,新鮮感吧。他從不會讓他覺得乏味。反觀齊霽,就像自己對他說的,他對他,除了平淡不會有其他。但杭航堅信,這一定不是因為齊霽乏味,而是,他欣賞不到他的那一層美。誰可以?胡蔚吧。一個願意並肯耐心的討好齊霽的人,他不愛他他愛誰?

  總之,分手也罷,就這樣處下去也罷,杭航認為,這都是對齊霽的一種鍛煉,是好的經歷。

  《美麗奇跡》Act 30 分崩離析

  聖誕、元旦,馬不停蹄的忙碌,氣兒還沒喘上一口,春節就開始虎視眈眈了。不做飯,不知柴米油鹽貴,同樣,不切身去設計店鋪、櫥窗,不知‘簡簡單單’一個展台背後有多少辛酸。

  胡蔚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趴在寬大的辦公桌上,燦爛的日光下,午後的倦意陣陣襲來。眼前堆放的圖紙、文件、瑣碎之物雜亂無章,可他實在沒力氣去一一捋順。

  太疲憊了,由心理到身體。

  胡蔚有些動搖,付出這麼多還天天挨罵到底值得不值得?自己究竟適合不適合這份工作?可如果讓他現在放棄,那也定然不會甘心。隨著時間的推移,流言蜚語的威力開始變弱。這世界上有這麼多需要人去關注的事兒,什麼都是新鮮勁兒過去就算。但由此事,胡蔚算是了解了白領一族的風貌,那就是──多嘴。多嘴的人事事都內行,你問他現在幾點,他就告訴你怎樣做手錶。就這麼個操行。原來哪兒哪兒都一樣,烏煙瘴氣、魚龍混雜。

  每每想到這些,胡蔚就嫉妒齊霽──人老先生多好啊,家裡一坐,工作完成。但嫉妒歸嫉妒,胡蔚明白,齊霽所擁有的是過去所付出的結果。

  內線電話響起,胡蔚一點兒都不想接,可想歸想,也就是想想罷了。

  「喂?」

  「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就這麼一句話,掛線。

  胡蔚握著電話,眼前浮現出溫嶼銘那張臉。瞅著那臉他就想揪下那頭,掏空了能當存錢罐,煮熟了夠一人吃兩頓。

  「溫sir。」胡蔚推開溫嶼銘辦公室的門就對上了一張陰沈的臉。不用說,肯定又沒好事兒。

  「我需要一個解釋。」溫嶼銘看著胡蔚,態度裡的強硬不由分說。

  胡蔚沒去看溫嶼銘,視線緊緊的鎖定在他手下按著的那張圖紙上。

  「衡量櫥窗設計和相關空間好壞的直接標準就是看商品銷售的好壞。因此,讓顧客最方便、最直觀、最清楚地‘接觸’商品是首要目標。現在你告訴我,你這個店鋪的設計,為什麼要如此喧賓奪主?」

  「我說過我對店鋪設計並沒有把握。」胡蔚撇了撇嘴。

  「你不是沒有把握,你是根本沒把它當個設計來做。」

  「怎麼沒設計?就是因為設計了才這麼‘前衛’。」

  「別把這事兒不當事兒,商業空間設計,基點起於櫥窗設計。你現在把一個店鋪搞成……這麼一個模樣,你自己衡量吧,這將近半年的時間,你都學到了什麼?」

  溫嶼銘的話字字句句像刀子,刻在胡蔚心裡。他就是在噁心他,意圖明顯的噁心。

  「胡蔚,我幾次三番的告訴過你,你現在還沒有選擇的權利,不是這個case能接那個case不能接,你沒有這個資格。我讓你去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至於你喜歡不喜歡,樂意不樂意,沒有任何意義。」

  「你能別以這個態度跟我說話嗎?」胡蔚目光銳利的回視溫嶼銘。

  「我態度怎麼了?」溫嶼銘挑了挑眉。

  「看我就像看一灘泥!」

  「那你倒是把自己扶上墻啊!」

  胡蔚的拳頭攥的死死的,最終,還是放開,粗魯的拿了溫嶼銘桌上的圖紙就轉身離開。深深的挫敗感讓他無力招架。真的,瀕臨極限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他所犯得各種各樣的錯誤被溫嶼銘擺在面前,他若是借題發揮也就算了,無力就無力在,自己確實沒有把事情處理圓滿。每一處設計,總有失誤。

  有自信這是件好事,但過分絕對地自信則不成。過分地自信,則會有很大的失敗在等待著。

  胡蔚為自己樹立起的自信心基本全線崩塌了。

  這種慢性的,長期累積的挫敗、壓力,讓他喘不上氣來。

  他現在只覺得自己選錯了路,高估了自己。

  凝視著攤開的那張設計圖,胡蔚揉爛了扔進了廢紙簍。他承認他有故意對著乾的成分存在,這也不是他真正在意的東西。讓他無法逃脫的是──被束縛的手腳,以及,以往工作中那些無可推卸的錯誤。

  細節見成敗。

  溫嶼銘如此對他說過幾次。

  再具備靈感的設計,在細節上出現瑕疵,也等同於垃圾。

  胡蔚在辦公室耗到了八點仍舊徒勞無功,這期間他設計了幾個樣式又全部統統刪除。哪個都不好,在他看來哪個都不夠好。

  做不好。根本做不好。

  胡蔚在一團糟的狀態下離開的公司,走的時候,溫嶼銘辦公間的燈還亮著。

  地鐵搖搖晃晃的,酷似小時候母親推的搖籃。胡蔚靠在車門上,聽著列車行駛的聲音,聽著旁人細碎的耳語,聽著角落裡那老人嘩嘩翻報紙的聲音。

  沒有位置了,胡蔚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他隻身闖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本以為能求得生存,可,雖然到處都是樹,卻沒有一棵結果子的樹。

  你到底都在乾些什麼呢?能幹些什麼呢?

  這是胡蔚告別模特生涯前問過自己的一句話。現在,他再一次把這個問題提給自己。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逃亡,毫無目的地可言,卻能讓人精神奕奕。等到發現跳出牢籠竟是一片蒼茫,回不去也走不出,卻為時已晚。

  進門胡蔚做的第一件事是開燈。除去小純的眼睛泛著綠色光澤,整個屋裡漆黑一片。猛男跟小純爭相歡迎著胡蔚的歸來,胡蔚卻沒心思哄哄它們,而是掛上鑰匙就躺到了沙發上,外套以扭曲的姿態被壓在身下,胡蔚翻了個身,將其扯了下來。茶几上有齊霽留的便條:去杭航店裡了。

  客廳的吸頂燈憋了一個燈泡,這使得光線不如以往明亮。胡蔚睜著眼睛,筆直的注視著那燈,直到眼前晃起光的條紋。

  他反覆的勸說自己振作起來,不要被這突然而至的情緒化所打到,可渾身上下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幹勁兒。

  心浮氣躁的掃視著客廳,胡蔚的視線是在那櫃子上凝固的。他鬼使神差的站了起來,走過去,拉開抽屜,印著紅十字的藥箱刺眼的躺在裡面。

  「要不要試試看?」

  「什麼東西啊?」

  「好東西。」

  「有多好呢?」

  「讓你忘記一切煩惱。」

  小心翼翼的拎出藥箱,胡蔚合上了抽屜,將藥箱往茶几上一放,坐了下來。他的手放在藥箱的搭扣上,仿佛有所掙扎,卻在幾秒鍾之後就將它掀開,然後,那瓶氟比汀就握在了手中。

  沒別的可選擇的情況下,手邊的無論是什麼也是首選。

  胡蔚是在擰開瓶蓋後停下的。

  手,自動的停止了。

  吞下它,暫時的煩惱沒有了,可……

  胡蔚胡嚕了一把臉,點了顆煙。

  現在的腦子一團糟亂,各種各樣的想法層出不窮。他對自己說,偶爾一次有什麼了不起,可另一個聲音又在連聲嘆息,它同情他的前功盡棄。

  你要什麼,究竟要什麼,兩個聲音匯聚在一起,拷問著胡蔚的心靈。

  什麼都得到過,也什麼都放棄過。什麼都嘗試過,也什麼都背負過。

  沒有了敢與不敢。只剩下,想與不想。

  胡蔚的意識仿佛剝離身體,赤條條的飛往了過去。

  鎂光燈下自信的步伐、前衛設計感十足的霓裳,世人瞻目的焦點。掌聲、鮮花、金錢和榮譽撲面而來。頭頂美麗的光環,一切事物都顯得精緻而美妙,然而剝開光鮮的表面,背後的真實卻令人窒息──強暴、濫交、毒品和絕望。更無法擺脫的是,被名利衝昏的頭腦,傲慢、囂張與愚蠢齊頭並進,看似逍遙實際卻不思進取,為了所想達到的目的而不擇手段。你陷害我,我陷害你,你找到支撐,我就要找到比你更強有力的。作為娛樂圈的相關行業,時尚圈也註定是個要命的大染缸。Sophie Anderton一個人的醜聞能拍出另一部《性謊言錄像帶》,還有什麼不會發生?在這兒沒有最亂、只有更亂。誰在乎什麼?什麼又去在乎你?一切在國際時裝模特代理界赫赫有名的公司都在把你當作商品出售、任人觀賞,最後卻只扔給你點兒辛苦錢,那些被碰掉的瓷,摸褪的色,鋪天蓋地的灰塵沒人去管你,他們只需坐在那裡等下一件瓷器上架,替代你,並將你扔進垃圾桶,再等著掃垃圾的把你的碎片清理走。

  胡蔚你要怎麼辦呢?繼續拾起這些麼?

  驟然而來的種種畫面讓胡蔚不自覺的顫抖。再拿起讓你逍遙的藥品,就等同於你將再次出賣自己。否則,靠什麼來維持逍遙?你真要自己一片骨頭都不剩嗎?如此這般,當初跳出來又是為了什麼?你下了多大的決心,扔了多少已得的報酬才換來今天的安穩?

  胡蔚反反覆復的問著自己,一次次的敲打自己的腦袋。

  承受過那些,還有什麼是你承受不來的?

  是,新的工作壓力大的不一般,你得不到認可。可與做模特相比,難出去多少?一點兒不多,你做模特也是吃了太多苦的,也是最初不被認可的,不是嗎?並且,你有沒有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你想不想堅持?如果就又這樣放棄,你如何去面對給你機會的芬姐?溫嶼銘逼迫又怎麼了?你就不能再相信自己一次麼?你就不能鼓勵自己去戰勝他麼?男人總該有些擔當吧?你就甘願一輩子只當個花瓶?

  是,齊霽總是陰晴不定,上次鬧過那麼一次,算是有所收斂,但仍舊有摩擦,仍舊有讓你心煩氣躁的地方。可你放的開他麼?他有什麼特別不能讓人忍受的麼?你忘了你發現自己這是第一次動了感情麼?好,離開,離開又能如何?這麼溫和的人都處不來,你還能跟誰處的來?索性不要感情?繼續跟有利的人掛一起?再或者只單純為性而性?你噁心嗎?你有樂趣嗎?這跟過去又有什麼區別?或許齊霽沒有太多的優點,可他的隨和、溫暖、有學識、小情小調等等,不都在簡簡單單的日子裡將你打動嗎?

  如果,這些都是你想擁有的,又何須放棄?何須逃避?你所需要做的,只是正視並面對。你給了自己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這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你要珍惜。你還有需要照顧的繼母,你還有需要照顧的……小純。

  若不是強大的意志力,胡蔚不會擰上藥瓶的蓋子,而既然擁有了堅強的意志,他相信,一切,都能熬過去。

  猛男睡著,小純也睡著,胡蔚覺得,現在最好的緩解方式,就是自己也睡下。雨過,總會天晴。

  齊霽是悄無聲息走到胡蔚背後的,他想嚇唬他一下,然後給自己一個狠狠抱他的理由。

  人的自我調節需要過程,他齊霽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想開,但最近,他要求自己放輕鬆,要求自己坦然處之,要求自己對胡蔚有信心。為什麼不呢?面對一個如此體貼的情人,你有什麼非鑽牛角尖的必要?

  跟杭航混一起人也會開朗,寵物店裡那麼多生命等待關愛,就如同那麼多新生兒等待開始一段人生。那種朝氣蓬勃的力量讓齊霽調節自己調節的很到位。他可以去主動的親親胡蔚了,可以率直的去抱抱他了,雖然性事上還有些彆扭,可是,至少也還是可以做top的。齊霽相信,慢慢地,慢慢地一切都會好。他願意嘗試著去相信,過往的經歷造就現在的模樣。

  可……

  胡蔚合上那瓶氟比汀的動作狠狠的抽了齊霽一個嘴巴。

  他,在幹嘛?

  他,還可能是在幹嘛?

  那天杭航無意中說到藥物濫用,齊霽就急了,慌忙幫胡蔚辯解。可是,一瞬間閃過他生病時候胡蔚給他拿藥的神態……他就……他依稀還有記憶,胡蔚很了解這個處方藥。當時他還吃驚著對他說,是不是看見很多青少年以這個替代毒品?我不會啦。

  是的,我,不會。可,你會。

  你會。

  我居然還說服自己藥物上癮的人是停不下來的,停不下來就會不斷升級,他也就不會生活的這麼健康。

  天!多麼狠的抽了自己的嘴巴。

  他,居然,在偷他的藥!

  不是第一次了吧?是啊,怎麼可能是第一次?天知道持續多久了,也許……他一直都是這麼的在偷竊。

  胡蔚是感覺到視線回頭的,回頭的時候他剛剛把那瓶氟比汀放回藥箱。猛然間對上齊霽的視線,胡蔚一哆嗦。那裡面的憤怒,能趕上一座火焰山的噴發。

  「你……」

  胡蔚緊張的百口莫辯,並確實有一絲如同被捉姦在床的恐慌與心虛。

  「滾出去。現在、馬上,從我的家裡,滾出去!」齊霽的腦子裡嗡嗡的,他甚至聽不清自己說話的聲音。

  「齊霽,你……」

  胡蔚站了起來,企圖表達,可齊霽完全不給他機會,他再也容不下他了,震撼與絕望將他奮力的擊倒。這些日子以來的矛盾掙扎,究竟都是為了什麼?為了證明這場徒勞無功嗎?嘴,跟混亂的大腦糾結在了一起,它們發動了進攻,徹底地、決裂的進攻。

  「你太讓我失望了,太讓我失望了!」

  憤怒,一定能培養出‘出色’的演講人。

  「胡蔚,你怎麼可以這樣?易可風什麼都告訴我了,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原原本本的都告訴我了!你濫情、你濫交,你為了得到別人所不能得到的出賣自己,你玩弄一個個對你可以有所幫助的人,你利益熏心,你……」非 凡?????

  齊霽的話滔滔不絕,與他的憤怒一起發泄著,他用的詞彙一個比一個刺耳,雖無半個髒字兒,但那種鄙視與唾棄卻成倍的勝過髒話。他趾高氣昂的告訴他,我原諒了你的種種,你卻還讓我承受這種刺激與背叛!

  胡蔚忽然間就不想辯解了,他從來不知道,他在他眼裡是這般模樣。他原來一直什麼都知道,然後輕視著他,並把自己放在一個上帝或者說救世主的位置上。他就仿佛施捨給路邊乞丐一碗飯的善人,清高而又傲慢。他忽然讓他噁心了。

  「你說話啊,為什麼不說話?你覺得不說話就能掩飾一切嗎?你這個可恥的騙子!你這個無恥的吸毒者!你這個小偷!你這個……」

  無所謂了。

  這就是胡蔚此刻的感覺。他這樣的形容著他,他何苦還去有所謂?他不想辯解也不想吵,他半句話都不說,半句話都不屑對這樣的一個人說。他,片刻都沒有信任過他。他,片刻都沒有看得起過他。

  胡蔚不去看齊霽了,他蹲下來,揪著小純的後腿拽出了躲在沙發下瑟瑟發抖的小黑貓。他抱住它,拿了放在地上的外套、包兒,轉身就往玄關走去。

  猛男一直縮在墻角,這會兒動物的第六感讓它有了不詳的預兆,他汪汪的吠著回應著小純喵喵的叫聲。

  胡蔚換了鞋,開門,小純死命的蹬他,卻被他牢牢圈在懷中。

  「我從不濫情。」

  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齊霽看著那道關上的門,手裡攥著的鑰匙嘩啦就扔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眼睛會濕潤。或許因為那人偷得不是藥,而是他的心。偷走了,揪住他,他也還不出來。

  《美麗奇跡》Act 31 浮塵

  附近的酒店謝絕帶貓入住,胡蔚抱著小純坐在路邊,這落魄的情形一如他第一次見到齊霽時那般。可此時連彼時都不如,冬夜徹骨的寒風吹得小純窩在胡蔚外套裡頭都不露。

  胡蔚此刻一點兒都不想去想齊霽,可……思維似乎停在了最後經歷過的那個時刻,如何也抽不出來。

  事實證明,他們完蛋了,可一切又那麼不真切。

  懊惱嗎?

  懊惱。

  氣憤嗎?

  氣憤。

  煩躁嗎?

  煩躁。

  可,這些最後糅合在一起,卻只剩下無奈。

  胡蔚最終連辯解都沒辯解一下,首先那麼一個情形之下,他說什麼他也不會聽;其次,也真是覺得沒必要說了,索然無味。這不是絕望,大抵,是內心深處深深的失望。何苦來的要喜歡一個人?最後結局不正是這般落魄?

  胡蔚打了兩個噴嚏了,這持續下降的溫度讓他的身體難能負荷。

  小純可怎麼辦?

  帶著它胡蔚連自己的棲身之所都找不到,可,他又不能丟棄它。他不會再讓小純成為一隻流浪的野貓。經歷了富足的生活,它又怎麼能再去四處討生活?

  懷裡的小純大約是睡著了,胡蔚只能感覺到它一動一動的呼吸。

  這個時候胡蔚有種深切的體會,沒朋友,沒顧慮的同時也是作繭自縛。

  將近三點這個時間,顯然,不能拜託小敏。那還能有誰呢?

  電話簿裡統共就那麼幾個人,除了同事再無其他。

  胡蔚想到了杭航,可這麼一個時間一是沒他電話,二是不好登門拜訪,三是……他是齊霽的發小兒。

  又看了一遍電話簿,胡蔚發現自己只能毫無退路的給溫嶼銘撥個電話試試看。可他是一萬般的不想。想起溫嶼銘那張臉胡蔚就想揍人。不求他,就是不想求他。

  然後胡蔚想到是不是可以去公司呢?至少公司還暖和。可,明天溫嶼銘看見貓……還是等罵。公司裡肯定是不讓養動物的。而且上班那麼忙,小純如果亂跑……給其他同事添麻煩不說,丟了那是極有可能。

  最後胡蔚權衡了一下,這般地步了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去公司,至於溫嶼銘明天罵人也罷,同事們明天碎嘴也罷,至少不能一人一貓凍死街頭。明天把小純關在辦公室,下班就去找住處,年底這個時候租個房子大抵應該不太困難,管它房子怎麼樣呢,先過渡一把。

  溫嶼銘剛吃了一點兒宵夜,推開殘羹剩飯也沒收拾就繼續做策劃,還剩一點兒了,他不想留給明天。如果一切按計劃得以履行,那麼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統籌設計櫥窗。過完春節,等到開春,他將升職為可洛品牌形象負責人。這也就是說,小到櫥窗、店鋪,大到宣傳、接洽、走向等等各個方面全部歸屬他負責。自此,他就邁進了公司高層的位置。這一決策芬姐很早就對他提及過了,是上個月底的時候正式確定下來的。而他現在的職位,由他推薦一人接替。人選溫嶼銘是有的,可是吧……始終不能定下來。

  眼睛有些疲憊,溫嶼銘敲了幾個字兒就靠在了椅背上。

  思緒也開始亂了起來,那張臉不住的往眼前飄。半年了快,他一點兒不給他機會,協議也遲遲不提出來。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反覆的告訴過他,這一段時間再熬過去,工作就能緩解下來。站在決策人的位置,必然跟設計師不同。這是統籌與技術的區別。可他偏偏就不買賬,就……

  溫嶼銘聽見了貓叫= =

  半夜,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貓叫。

  接著是細碎的聲音:鑰匙聲、開門聲、噴嚏聲。

  溫嶼銘站了起來,開了自己辦公間的大燈。推開門,就看見胡蔚以蹩腳的姿勢站在他的辦公間前鼓搗。

  胡蔚也是這個時候回頭的,回頭就看見了溫嶼銘。好麼,這叫一驚,差點兒被小純跑了。他,還在?不能夠吧,剛走過來的時候沒看見門縫裡有燈光泄露出來啊。

  兩人面面相覷,四目相對,隨後胡蔚的視線越過溫嶼銘往他的辦公間裡看,發現工作燈亮著,怨不得剛才沒注意到燈光呢;與此同時,溫嶼銘的視線向下,筆直的落在了黑貓小純身上。

  「無家可歸,貓就放一天,下班我去找房子。」胡蔚言簡意賅,說話的工夫兒門也開開了。

  「跟……你BF吵架了?」這是目前溫嶼銘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原因。

  溫嶼銘會這麼問出乎胡蔚的意料,他問這個管個蛋用?傻子也看的出來吧?取笑?

  「沒,散了。我保證貓不會惹麻煩,也保證就放白天那麼一會兒。」胡蔚說著想進辦公間。

  「你打算今兒晚上就睡辦公室了?」

  「哦,要不行的話,只放貓,我去找酒店。」胡蔚不卑不亢的看著溫嶼銘。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就這麼睡這兒,明天上班可能……」

  「還沒傳出咱倆同居的傳言吧,想也知道不是你轟我出來的。」胡蔚笑著說,「要不就是你擔心大家傳我帶著貓搬出來想賴上你?」胡蔚就是惡意的,這種話說出來他很暗爽,若不是他給他如此之大的壓力,他又怎麼會去動搖會去拿那瓶氟比汀,又怎麼會跟齊霽……冤有頭債有主,沒有胡蔚他也要找出來。

  「你說這話算什麼意思?」溫嶼銘皺眉。

  「什麼意思?」若有人能讓你心無旁騖的發泄,沒人願意錯過此機會。他對他無半點兒顧慮,他可以隨意說什麼,他現在就想把他樹立到敵人的位置,「你不就是怕那些流言蜚語嗎?你不就是急著跟我撇清關係嗎?你不就是做給大家看的整我嗎?鼓掌,乾的漂亮,你形象多偉大啊,我是一多麼稱職的合格的充當婊子的人選啊。標準讓人唾棄的人物,說出來誰不信啊……」

  「胡蔚!」

  溫嶼銘一聲呵斥,可這並沒有讓胡蔚的嘴停下來。

  「認誰想也知道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我什麼出身啊,你們什麼出身啊,我從西安硬是擠破頭到北京,我做模特,我沒好口碑,我跟誰都可以睡,為圖上位沒有沒幹過的,我居心叵測……」齊霽,我幫你罵,肯定比你罵的到位。

  胡蔚沒想到溫嶼銘會捂住他的嘴,「你沒必要拿諷刺你自己來攻擊我,胡蔚,我半分不在意流言,這麼多年我知道辦公室是個什麼地兒。我苛責你,我以為你能知道我是希望你能更好。我不是個講究方式方法的人,但我至少不是一個小人。」

  是啊,胡蔚他怎麼能不知道呢?自始至終,溫嶼銘都在督促他,磨練他,他懂得眉眼高低,他知道。雖然最開始猜測過溫嶼銘是借題發揮,可漸漸的理智下來胡蔚懂得是自己犯錯誤在先才惹來諷刺與責罵。但胡蔚就是想這麼說,似乎這麼說就能緩解胸中的某種疼痛。為什麼會疼呢,怎麼這麼疼?不是決定無所謂了嗎?不是都深感索然無味了嗎?

  小純被胡蔚摟得太緊了,難受的喵喵叫不停。溫嶼銘見胡蔚不再那麼激烈,放下了手,「貓放在我那兒吧。」

  「……啊?」胡蔚微微仰頭。

  「我收拾一下去,你跟貓,跟我走。」

  「我們幹嘛要跟你走。」胡蔚還在逞強。

  「算我怕了流言蜚語,行嗎?」

  胡蔚皺臉。

  溫暖舒適的環境總會讓人的心情得以放鬆。小純可算是腳著了地了,歡快的?躂起來。溫嶼銘給胡蔚倒了杯果汁,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我下班就去找房子,暫時給你添麻煩了。」

  「看著辦吧,你最近工作量不小。」

  「肯定不會滯留太久。」

  「我無所謂,房子大我也不常在家。」

  「……謝謝。」

  「呵呵……喝點兒熱的吧,我看你剛才凍得夠嗆。」

  「還行,跑了幾家酒店,都謝絕帶貓入住,背死了。」

  「你就帶了這麼點兒東西出來?」

  「嗯,是,所以我明天早起點兒去簡單買幾件衣服什麼的。」

  「還說不是吵架。」溫嶼銘笑。

  「嗯?」

  「別買了,我這裡應該還有新的換洗的衣服,過幾天不鬧脾氣了,該回哪兒去回哪兒去。」

  「呵呵。」胡蔚抽出了一支煙,「別試圖推測什麼,我說的你也沒必要相信,但,我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

  「我不跟你說這個話題,但就是建議你,話別說死了。」

  「有吃的麼?我餓了。」

  「啊?這個點兒你要吃東西?」

  「就中午吃飯了,現在忽然就餓了,暖和鬧得吧,沒有就算了。」

  「有速凍餃子,我下點兒給你。」

  「謝了。」胡蔚出溜兒到了沙發上,仰躺著按著頭。

  「我忽然有種感覺。」溫嶼銘站起來往廚房走。

  「嗯?」

  「你剛存心拿我撒發子是吧?」

  「還有第二個臉上貼著出氣筒站我眼前的人嗎?」

  「呵。」

  小純對陌生的環境很牴觸,不一會兒就跳上了胡蔚的肚皮趴了下來。胡蔚胡嚕著小純的背,只覺得饑餓與疲乏。

  話,不能說死了。

  但,把話說死了的人,是他不是我。

  一個人在說出所謂的事實真相時,只是在說出他自己的看法。

  齊霽的看法胡蔚一目了然了,又如何能再繼續?所以,他說,散了。

  事已至此,就到此為止。

  有些東西閉上眼睛才能看到,比如夢。有些東西捂住耳朵還能聽見,比如,傷害人的話語。也因此,人很難做到不看不聽不想。

  危險就是常常覺得自己很安全。胡蔚就是如此。在跟齊霽一起生活一起相處的日子裡,他覺得那是最美妙的時光──仿佛自己獲得了新的生活,仿佛自己變成了不一樣的人,仿佛虛幻的夢想在現實裡開花結果了。但其實呢?

  他跟他到底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你一頭熱的憧憬未來,可,他卻一門心思的鑽研過去。

  結,實在解不開,那就剪斷吧。

  胡蔚不怪齊霽什麼,他知道他是白紙一張。自己不一樣,自己那已然是寫滿了歷史。為什麼會成為Earl或者說眾人的靶子?因為你有歷史,別人不向你開炮向誰開炮?索性他已經可以相對坦然的接受並面對,不然保不齊還能培養出不少說出事實的敲詐者。

  公平?可笑。

  會問這東西,就是用來限制較弱一方的。

  他與齊霽,從沒公平可言,一開始就不是從一個起跑線出發。

  「醋要吧?」溫嶼銘踱步出廚房,問。

  「要。」

  「辣椒呢?」

  「要。」

  「蒜呢?」

  「要。」

  「你有不要的麼?」

  「設計圖的不要。」

  「……擠兌人沒完了?」

  「我就擅長欺負好人,我是什麼人啊。」胡蔚也不睜眼,抱著小純呵呵的笑。

  「行,我倖免於難了。」

  「哦?」

  「誰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

  「呦,那你這兒我常待吧,入了賊窩多適合我。」

  「你啊,何苦苛責自己。」

  「千金難買之一。我樂意。」

  《美麗奇跡》Act 32 所謂好人

  一個多禮拜了,齊霽什麼都沒乾,就是每天或者躺在床上或者躺在沙發上瞪眼看房頂。若不是猛男撒潑,恐怕連樓都不下。他不是故意要擺出這幅悲天憫人的姿態,擺也沒人看,而是確實幹什麼的想法都沒有。

  感動之於愛情,就像鎮痛藥之於疾病,緩解的只是暫時的,並,治標不治本。

  曾經,就在一個月前吧,胡蔚還讓齊霽感動了一番。可現如今,除了記得他給他的疼,他已經漸漸淡忘了他所給與過他的其他感覺。

  胡蔚走了,就像齊霽要求的那樣,再沒有踏進過這個家門,鑰匙就那麼掛在門口的鑰匙箱裡。可人雖走了,遺留下的東西太多太多。臥室衣櫃裡他的衣服、廚房裡他的杯盤、客廳裡他的小純喜歡的貓爬架,衛生間裡他的剃須刀,陽台上他的旅行箱。這個屋裡,處處都有他的東西。甚至,矯情點兒來說,還有他的味道縈繞其間。

  齊霽兩天前就試圖把這些東西都清理出屋兒,可是倒騰出來卻完全不知道要往哪裡扔,等他翻騰的哪兒哪兒都是的時候,一是不知道如何下手了,二是良知提醒他不帶他這麼乾的。於是乎糟糕伴隨而來,那就是──胡蔚的東西陪他渡過胡蔚離開後的每一天,觸目所及。

  這個屋裡,不單單是齊霽無精打采,第二個喘氣兒的猛男也是意識迷離。兩位時常臉對臉趴著,最後嘆氣一下,都閉上眼睛。

  齊霽面臨的問題很嚴峻:他失去了畢生唯一的一次愛情。

  猛男面臨的問題也很嚴峻:沒有了乾淨寬敞可以隨意奔跑的房間、沒有了三五不時的燉肉、沒有了每周不用出門的按摩洗澡、沒有了……看見就煩不見了很想的黑貓小純。

  齊霽餓了,搜腸刮肚的餓。這些天他沒有一天好好吃過東西,大多數時候還能省就省。現在也一樣,齊霽根本不想從沙發上起來吃點兒什麼,仍舊決定放任自流。餓過勁兒也就不餓了。

  翻了個身,齊霽換了個姿勢躺在沙發上,瞬間就覺得家裡太安靜了,於是乎就順手開了電視。不知道什麼時候電視上又開始重播西遊記了,豬八戒呵嘍著鼻子喊,大,大師兄。

  齊霽看著西遊記越看越困,握著遙控器的手一耷拉,就那麼側著身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是被電話吵醒的,茶几上的手機一邊震動一邊唱歌,在掉下去之前,齊霽伸手抓住了。

  來電顯示:杭航。

  齊霽猶豫了幾秒鍾接還是不接,可就在這幾秒鍾之內,電話停止了呼喚。

  點了顆煙,齊霽坐了起來,腳剛落地就踩著了猛男。猛男幸虧也被電話吵醒了,要不睡著被踩一腳,一準兒啃齊霽腳丫一口。

  事情發生了這麼些天,齊霽一次沒有給杭航打過電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把事情說出來。齊霽知道自己很需要杭航的安慰,可如此不光彩的事兒他委實羞於啟齒。越是親密無間的朋友,彼此的隱私越難以向對方透露。知己在這一方面酷似敵人,越少越好。

  攥著手機,看著一團糟的屋子,齊霽瞬時就在這個霎那崩潰了。他真的不能說清楚自己怎麼就把日子過成了這幅模樣。

  你是個多麼失敗的人啊。

  他在內心深處有感而發。

  深吸了最後一口煙,將煙蒂碾滅,齊霽按了快捷鍵,給杭航撥了回去。

  「你剛幹嘛吶?半天不接電話。」

  杭航的聲音仍舊那麼溫暖,這聲音竟讓齊霽哽住說不出話來了。

  「不是想給我省電話費吧?單向收費確實不錯。唉那你該用座機。」杭航絲毫沒有預見此刻的齊霽是哪般模樣,仍舊逗著他開玩笑。這之後又扯了幾句,當杭航發現都是自己在自說自話的時候,神經末梢才捕捉到了危險信號。

  「你,沒事兒吧?」

  「……我失戀了。」這句詢問讓齊霽說出了電話接通以來的第一句話。

  杭航聽到,沈吟了一下。

  「真的。」齊霽補充。

  杭航嘆了口氣,「我沒懷疑真假,你就是告訴我火星人剛帶你宇宙旅行去了我也信。」

  「今天不是愚人節……」齊霽的聲音暗淡。

  「嗯,我也沒本事把日曆倒回去。」

  「你怎麼都不安慰我一下啊……」

  「安慰?安慰是什麼?也就是給你開張處方,我還是做點兒實事藥鋪給你抓藥去吧。」

  「呃。」

  杭航是在掛了電話後二十分鍾內登門的,瞅見齊霽那樣兒就倒抽了口涼氣──邋遢的睡衣、亂糟糟的頭髮、泛青的下巴、空洞的眼神……房間更是慘不忍睹,哪兒哪兒都一團亂,該在哪兒的東西不在哪兒。猛男也慘了,跟揉成一團的報紙似的,灰不拉嘰。

  見杭航進門,猛男奔了過來,一通猛嗅杭航手裡的袋子。杭航俯身拍了拍猛男的頭,「是給你的,但不是吃的。」

  「又給它帶東西了?」齊霽抓頭。

  「是,我剛才給你打電話就是想告訴你給猛男拿了個新的飛盤。」

  「呵呵……」

  杭航看了看齊霽,摸出了電話,「梁澤……嗯,對我……你過來一趟吧,猛男得洗澡……是,我知道……嗯……嗯……掛了。」

  「幹嘛還讓梁澤過來……多……麻煩。」齊霽這叫一個尷尬。

  「猛男都成髒狗了!」

  「……」

  「你看你這模樣吧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啊!」

  「我……」

  「去去,洗個澡,刮鬍子,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杭航皺眉。

  「我……」

  「現在、馬上。我得把你這屋子拾掇兩把,根本沒法兒下腳。」

  不容齊霽反對,杭航就把齊霽推進了浴室。齊霽站了一會兒,欣賞了一下鏡子中自己的邋遢尊榮,最後頹然的坐在了馬桶上。

  窗外的陽光細碎的灑進來,齊霽看著自己的手,發現那雙手蒼白而無力。

  愛情這東西原來如此折磨人,白痴也知道如何開始,卻只有老天爺知道怎麼結束。

  杭航正在收拾客廳,就看見齊霽怎麼進去的怎麼又出來了,他還沒來得及呵斥他,就被他的一臉扭曲震懾住了。杭航像行注目禮似的看著齊霽走到櫃子前,開抽屜,背對他幾秒鍾,然後又走回了衛生間,死死的將門扣上。

  齊霽回到衛生間,看著手裡的那瓶氟比汀怒火中燒。他用力的擰開了瓶蓋,而後嘩啦一下把瓶中藥全倒進了馬桶。只見那一片沈沈浮浮的膠囊濺起了小小的水花。

  齊霽蹲在馬桶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一片膠囊。一粒、兩粒、三粒、四粒……

  注視了一會兒,齊霽覺得有哪兒不對。

  怎麼……這麼多?

  他集中精神數了起來。數完拿過瓶子看上面的規格。

  只少了四粒。

  這一瓶是去年才開的,在此期間只用過兩次,一次兩粒。

  ……一粒沒少。

  齊霽絞盡腦汁的想,可怎麼也是一粒沒少。

  這……怎麼可能?

  梁澤沒多會兒就過來了,杭航沒讓他進門,直接把猛男給他遞了出去,吩咐──洗澡、剪指甲、陪玩兒。

  杭航簡單把客廳整理出大概,還不見齊霽出來,又瞅見開著那抽屜裡藥箱也開著……崩潰,他不是要……尋短見吧?雖然杭航驚訝於自己的這個念頭,也知道這多半不可能,可人卻不受控制,大步徑直走到了衛生間前。那動靜已經不是敲門了,是擂門= =

  「齊霽!齊霽!!」

  齊霽已經把那些膠囊衝了下去,開了水洗澡,並沒有聽清。

  門外的杭航急了,大力的拍門,並動了心思把門踹開。他突然就後悔把梁澤打發走了,撞門他肯定不如他。

  「齊霽!!!齊霽!!!」

  齊霽一直處於失神狀態,好半天才隱約聽見了喊聲。關上水,就聽見杭航激動的叫著他的名字。

  「啊?怎麼了?」

  杭航聽見回應這一顆心突突突還跳著,「你幹嘛吶?怎麼還不出來?你要嚇死人啊?有什麼想不開的?」

  「哈?」

  「千萬別想不開,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齊霽看著門,又看看鏡中失魂落魄的自己,明白了,杭航是覺得他……

  怎麼能夠啊!

  「杭航你知道吧,耶穌星期五被釘在了十字架上,掛了。那是全世界最絕望的一天。可三天後,人們迎來了復活節。」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你先出來。」

  「這個事兒教育我們,再不能忍受,也試著等三天。」這一語雙關,齊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說給杭航還是說給自己。

  「……」

  杭航終於等到齊霽出來的時候,松了口氣。齊霽把自己收拾的妥妥帖帖,安然的坐在了沙發上。

  「我幹了一件巨……2的事兒。」

  杭航想不到,他等來的齊霽的第一句話,是這麼一句。茫然無措,杭航只得豎起兩根手指,用另一隻手的食指橫著劃拉,「鋸2?」

  「我笑不出來。」

  「我也沒盼著你能笑出來,你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是?」

  齊霽的語言表達能力從沒如此突出過,他從頭至尾的敘述了發生過的種種,毫無保留。反正自己在杭航面前從來沒有過高大形象,反正自己就是事事依賴杭航,反正……那就全說了吧。

  杭航喝著茶,越聽眉頭皺的越深。再護犢子,再沒立場,這回他也沒法站在齊霽的這一順邊兒了。更何況他一向幫理不幫親。齊霽的表述讓杭航實難想象──那是他所認識的齊霽所能做出的行為嗎?

  而重磅炸彈,就是那一粒不少的藥瓶。

  齊霽說完,眼巴巴的看著杭航,比一隻棄狗的眼神還讓人於心不忍。可杭航綜上所述,唯一能得出的結論他知道一定是齊霽不想要的──沒救兒了。

  維持一段感情,就像倆人合看一台電視,總以其中一位的犧牲為基礎。可,這個犧牲是有限的。包容,不是縱容。

  動物因饑餓而獵殺,人,因貪婪。

  站在旁觀者的位置上,杭航一眼就窺見了齊霽在與胡蔚這段感情中的貪婪。他很想幫助他,他很想拯救他,可他束手無策。人如果不意識到自身問題而自發的改正,那多半一輩子也無法從新開始。

  「杭航……」齊霽見杭航一直發呆而不言語,不禁推了推他,「你說……你說是不是我……誤會他了?」

  「著著實實的誤會,誤以為,會。」

  「我……」

  「你半分鍾都沒信任過他。」

  「這,這不賴我啊,這樣的他,這樣的他我怎麼可能信任?無論他有沒有拿我的藥,他至少是想拿的吧?無論他跟溫嶼銘有沒有苟且,他以前就是這樣的人吧?這樣的人,你說,誰能去信任?怎麼可能去信任?」

  「你還能再自私一點兒嗎?還能嗎?」

  「什麼?」齊霽瞪大了眼睛。

  「你就這樣自我為中心吧,你談的戀愛也是以自我為中心。」

  「你……你幹嘛這麼指責我?」齊霽把重音落在了‘我’上。

  「因為有問題的是你啊!什麼都是你揣測出來的!是,沒人能不在乎自己另一半的過去,可,在乎的方式是你這樣嗎?以傷害為前提?」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故意和無心,傷害也終究是傷害。」

  「……咱們不說這個了好麼,我……我想你告訴我,他……我怎麼才能……」

  「齊霽。」杭航看著齊霽的眼睛,雖然他如此的無助,這個時候,他也不能幫他什麼,幫他,就是害他,杭航越來越明白自己所犯的錯誤了。這情感終究是屬於他的,所以,他必須自己解決,他可以替他做很多事,但,唯獨不能替他談戀愛吧?

  「嗯?」

  「我沒法在這件事兒上幫你出謀劃策,我能給你的觀點是,一,胡蔚可能不會再接受你;二,如果你不從內心深處意識到你自己的問題,肯定驗證我的觀點一。」

  齊霽的眼瞼垂了下去,人仿佛墜落到谷底。無依無靠。

  杭航陪齊霽吃了飯才離開。當齊霽又剩下自己孤身一人,漫無邊際的寂寞與疲憊、傷心與絕望、後悔與檢討,逐一到來。

  他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給胡蔚撥了電話的,結果只換來掛斷。

  這也不能讓齊霽死心,他又豎立起信心,堅決的給胡蔚發了條短信。

  【胡蔚,我想跟你談一談,我有話想對你說】

  回覆來的很快。

  【我沒有什麼想跟你說的】

  世上的壞事,十之二三是所謂的壞人做的。十之七八倒是無能而又多事的好人做的。

  齊霽拿著手機,腦中泛起的就是那天讀到過的這句話。讀的時候並不懂得,現在好像能理解了,卻……

Act 33 懷念

  「那什麼……小純它……以前跟家不這樣兒……」胡蔚窘迫的坐在沙發上,難得不用加班的一天,他居然跟溫嶼銘排排坐,一個裁布一個穿針。

  「你就別道歉了,幾天了,天天道歉。」溫嶼銘皺眉。

  胡蔚低頭,捂臉,他也不想這麼當孫子啊,奈何小純這麼能惹禍= =

  從起先的撞翻花瓶,到後來打碎茶杯,到現在是個傢具角兒就抓……

  總之,每天進門都是一團亂。

  由於近期工作量委實是大,胡蔚只能每天抽中午和傍晚吃飯的時間按網上聯繫到的跑跑中介,可……著實沒有一個靠譜兒的。不是說住戶近期搬走,就是說要等另外一個客戶先確認是不是租住。

  在胡蔚煩躁之前,溫嶼銘先煩躁了,曰,你能踏實先住著嗎,還不夠倒騰的。胡蔚對此巨鬱悶,溫嶼銘那意思是,他最後還得領著貓回去。

  仿佛要對此進行佐證似的,上禮拜齊霽打了電話。胡蔚掛斷,他就發短信。回那句‘我沒什麼想說的’胡蔚沒經過太多考慮,因為那時候,他確實一句話不想跟他說。至於以後有沒有,也說不上來。一個可以那麼看待你並讓你‘滾’出去的人,你跟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繼續把這個套上去。」溫嶼銘扔過來的布套打斷了胡蔚的思緒。

  「又弄好了?」

  「對,看看大小合適不合適。」

  「你手怎麼這麼巧啊?」胡蔚挪著茶几上的雜物,把用來圈住邊沿的布套拉開,往上套。

  「問芬姐要的下腳料還真挺多,一會兒有富余的給小純縫個小墊子吧。」

  胡蔚愣了一下,「你……不討厭它嗎?」

  「不討厭啊,小時候兒跟貓一起長大的。」

  「啊!是嘛!」

  「嗯,一隻大黃貓。我考上高中那年它走的,臨走那天就趴在我腳邊兒,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可還是跟著我……」

  「呃……」胡蔚意識到這個話題不夠好了,「那最後把陳列櫃下面那個包上就行了吧。出門時候門都關上,就讓小純跟客廳活動。」

  「對。」溫嶼銘點點頭。

  「大小正合適。」胡蔚坐回沙發上,點了顆煙。

  「抽完裁兩塊兒方布。」

  「哦……好。」

  溫嶼銘抬眼看了看表,手裡的針方向半點兒不偏離,「都這點兒了……你餓了麼?」

  「……還……」

  「餓了就是餓了,現在樓下茶餐廳還能叫外賣。」

  「你呢?」

  「我免了,可不是誰都像你似的,怎麼吃都死活不長肉。」溫嶼銘無奈。

  「哈哈哈,我早就說過吧,你這年紀得拼命自我約束。」

  「對,現在更挑戰了,每天夜裡有一主兒當著我面兒大吃特吃。」

  「得,我知道你嫉妒我。」胡蔚樂,摸了手機給餐廳撥電話。

  「我就是特好奇。」溫嶼銘插嘴。

  「好奇什麼?」

  「那麼多東西,你吃哪兒去了?」

  胡蔚白了溫嶼銘一眼。

  

  送餐的上門,溫嶼銘已經縫好了陳列櫃的四個角套,胡蔚瞅著這嚴肅的屋子這會兒變得不倫不類,忍不住就樂。

  他開吃,溫嶼銘開始給小純縫小墊子。小純趴在胡蔚腿上,時不時討個吃食。

  「你……你愛人跟你解決的如何了?」胡蔚想了半天,決定用最傳統的‘愛人’一詞,至少不帶性別符號= =

  「還是那樣。」

  「繼續拖著?」

  「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也不給你機會輓回?」

  「不給。」

  「哦。」

  「那皮蛋瘦肉粥看著不錯。」溫嶼銘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於是湊過去胡蔚身邊盯著那碗皮蛋瘦肉粥。

  「……給你?」

  「不成,馬無夜草不肥。」

  「那你就別使勁湊過來聞了。」胡蔚繼續吃。

  溫嶼銘嘆氣,夠過小縫紉機不吭聲了。

  「誒,你說,是不是很多技能,只要學會了,就終生不會忘?」

  胡蔚的這個問題讓溫嶼銘挑了挑眉,「你指縫紉?」

  「不單單是縫紉,好比,騎自行車,游泳,我也說不上來,等等吧。」

  「應該是吧,你怎麼想到問這個?」

  「嗯……怎麼說呢,以此我就會想,是不是貪婪的人就永遠貪婪,放蕩的人就永遠放蕩……之類的。」

  「原罪?」

  「也不是,就覺得性格標籤也許也是會跟隨你一輩子的。」

  「性格後面為什麼要加上標籤?」

  「因為人實際上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性格,都是通過表現而讓旁人總結。」

  「胡蔚你想說什麼?」溫嶼銘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沒,沒什麼。」

  「你的過去,影響到你的現在了?」溫嶼銘對於胡蔚對過去的排斥印象深刻。

  「……」胡蔚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人總要為過去承擔責任。」溫嶼銘笑了笑。

  胡蔚不悅的皺了皺臉。

  「這話我絕不是針對於你,對我也一樣。」

  胡蔚側臉看了看溫嶼銘。

  「錯了就是錯了,你想改正,你想再來,也還是錯過。」

  「這論調真現實。」

  「這世界不就很現實嗎?」

  「可是……難道要知錯不改?」

  「當然不是。改,是改給自己的,不能讓別人舒坦,總能討好自己吧。」

  「哈哈……這說法有意思。」

  「若是受用,價值遠比有意思來的大。」

  「呵呵。我……其實你知道我為什麼告訴你……我跟他,散了嘛。」

  「他糾結於你的過去?」

  「也不賴他吧,他是一張白紙。」

  「嗯。」

  「我其實到現在也不明白,我那時候為什麼選擇那樣一種生活。當時好像一個是被名利衝昏了頭腦被那個圈子所同化,一個……你知道,北京真大。」

  「是。」

  「太大了,有寂寞也有誘惑。」

  「可以想象,而你又是那麼一個年紀。」

  「那時候每天醒過來,就有一種茫然無措的感覺。入睡前,身邊沒有另一個人,就覺得床承載的是寂寞。」

  「現在呢?」

  「還好,一個人也挺好的。哈哈哈,有小純。」

  胡蔚的臉跟溫嶼銘的臉離得很近,他看著他的眼睛,有一霎那,他覺得他會吻他。

  「我收拾桌子。」胡蔚是慌忙起身的。

  

  洗過澡躺在床上,胡蔚叼著煙凝望天花板。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剛剛會有那種感覺,他就是覺得溫嶼銘似乎會吻上他。或許,是他太能看清男人眼底的東西?這還不奇怪,奇怪的是自己幹嘛要躲閃。這種家常便飯有什麼可迴避的?不都無所謂嘛。

  洗過的頭髮濕漉漉的被壓在身下,胡蔚感覺異常難受。

  沒有人給他吹頭髮了,那麼細緻耐心不厭其煩的。

  而這難受究竟是來源於潮濕本身,還是來源於失去頭髮乾的權利,胡蔚不得而知。

  我有話想對你說,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麼呢?

  輾轉反側,胡蔚遲遲不能入睡。煙抽了一顆又一顆,天花板下方布滿了煙霧。

  齊霽的那張臉竟然如此之深的烙印在記憶之中,這是胡蔚所不曾發覺的。他那張戴著框架眼鏡平凡無奇的臉此刻就這麼占據了胡蔚的大腦。

  這就是愛上一個人?他傷害你如此之深,你卻難以擺脫他的影子?

  生命如此漫長,與齊霽共度的時間不過就是這半年,可……

  難道說,生命不過就是那一夜,兩夜?

  溫暖富足的一夜,兩夜。

  小純在被子裡拱來拱去,一會兒露出個貓頭,一會兒露出個貓尾巴。

  胡蔚伸手把小純帶到了懷裡,小純仰頭,綠眼睛盯著胡蔚看。

  「你想說啥?」

  喵~~

  「渴了?」

  喵~~

  「餓了?」

  喵~~

  「想念猛男?」

  喵喵喵~~~~~

  「你不是吧。」胡蔚覺得貓都在跟他開玩笑。

  齊霽打那次之後再沒有給胡蔚打過電話,短信也沒再發。

  大約就這麼完了,胡蔚想。

  可,一個‘完’字,讓他有說不出來的感覺。

  胡蔚不妄圖改變齊霽的想法,沒人是上帝的半成品。可,齊霽若還是那般模樣,胡蔚清楚,即便這次他又回去了,下次還會有類似的問題出來串門。傷害都是一次次復加的,且,一次比一次傷痕更重。以前同住過的姐姐告訴過胡蔚:初戀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及時結束。胡蔚現在很願意拿出這句話來反覆琢磨。到此為止,至少還能保留住他們之間曾有的點滴幸福。

  就這樣結束吧。至少在漂泊了這麼多年的這麼大的一個城市裡,曾有個人,讓他動情過。

  一個笨手笨腳完美主義的書呆子。

  摟著小純,胡蔚漸漸困了,他整理了一下被子,側身睡去。

  溫嶼銘的被子沒有齊霽的被子舒服,它們太輕,沒有沉重感。溫嶼銘客房的床沒有齊霽的床舒服,太軟,睡起來關節疼。

  最關鍵,沒有那個死摟著人睡覺的齊霽。

  這好像,就是一種懷念。自發的,不受控制的,讓人無奈的。懷念。

  這懷念讓胡蔚心有餘悸,它就像一場謀殺案——一不小心就露馬腳。

  而這馬腳橫在胡蔚心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既便如此,胡蔚也時常逃避溫嶼銘的安慰。因為,安慰的用處在於,它可以讓痛楚更清晰而且加倍。

  到現在這步境地,胡蔚也暗暗佩服溫嶼銘。他那八年的感情,對他得是多大的煎熬?

  想到溫嶼銘,胡蔚又猛然間想起了之前的……

  你該睡了,胡蔚對自己說,並抱緊了小純。

  明天要稍微早去一點兒,但一定不能搭溫嶼銘的車,公司虎視眈眈的眼睛唉……謠言,防範為主。

Act 34 我終於失去了你

  齊霽的精神狀態最近有所緩解,說話沒半個月就春節了,與爸媽的電話頻繁了起來,翻譯的法國文藝小說也在編輯的催促下及時交稿,杭航的生意也冷清了下來,基本上只要空閒就會喊他過去跟梁澤三人一起打牌或者吃飯。

  胡蔚離開至今已將近一個月,齊霽用盡了努力也只能把自己的生活還原到初始位置,想再好一些,那是絕不可能了。

  齊霽想念胡蔚,齊霽也知道是他錯怪了他,齊霽更試圖請胡蔚聽他一番辯解,只可惜,胡蔚不給他這個機會。

  面對冷硬的拒絕,齊霽望而卻步。

  一旦習慣了兩人世界,就很難再去接受單身生活。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遛狗、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對著空房間發呆。如果說這些還能有杭航幫齊霽分擔,那恐怕杭航所不能的就是陪他調情陪他做愛了。雖然這是個低俗的念頭,可是個男人就無可避免。一般男的興許還能自娛自樂一下,可惜齊霽他不是一般男的,自慰對他來說枯燥又乏味。

  齊霽想念胡蔚,齊霽掛念胡蔚,他不知道他離開這兒又能去哪兒,不知道沒有他的生活他是怎麼過的,不知道黑貓小純是不是還跟在他身邊喵喵叫,不知道……不知道的太多太多。可,齊霽沒勇氣去找。電話拒接、短信無情,等真見到他,自己還不得被臊性的不得了?

  齊霽知道胡蔚在生氣,並能推測出他不大可能消氣。沒有任何人在胡蔚積極向上的路上形成阻礙。唯獨,他——齊霽。

  也跟杭航幾次三番的說過現狀,杭航對此的建議是——你先改過自新吧你。

  齊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改過自新,也不知道胡蔚還想不想看見他改過自新。於是,他寫信。用紙,用筆。寫好就裝進一個信封,封口,貼上郵票,卻不寫收信人地址也不寫寄信人地址更加不會扔進郵筒。他把這些沒有地址的信扔進抽屜,每寫一封就扔進去一封,似乎那抽屜就是胡蔚的心,等抽屜滿了,他就能將他的心填滿。而實際上,齊霽知道那不是胡蔚的心,也知道無論他寫完多少頁稿紙他都不會知曉半分,可這個過程齊霽受用。他從不知道,自己是這樣一個人。當他把自己的內心世界寫下來,才恍然發現,oh my god,你是個讓人如此不可理喻的傢伙。你自私、你乏味、你占有欲強、你暴力、你自卑、你自大、你……你無可救藥。

  寫信,是齊霽自己對自己的一種折磨,這折磨比任何折磨來的都要穩準狠,這折磨就像一刀一刀剜割在自己的身體上,這折磨恰到好處既能弄疼你又能督促你修正自我。

  齊霽今天也在寫信,兩點多從床上爬起來就坐到書房書桌前去寫。

  今天,他寫到:

  盡可能少犯錯誤,這是人的準則;不犯錯誤,那是天使的夢想。塵世上的一切都是免不了錯誤的。錯誤猶如一種地心吸力。——雨果

  他是多麼期盼胡蔚看到然後再給他一次機會啊。多麼,多麼。那麼那麼地。

  書到用時方恨少,齊霽缺什麼也不缺知識,可與此同時,知識在經歷面前又是那麼相形見絀。

  猛男搖晃著尾巴晃蕩進了書房,湊到齊霽腿邊蹭蹭,換來兩把溫柔的撫摸。它的大眼睛最近時不時的看向齊霽,而後齊霽總能從裡面看見一絲安慰。狗還會討好主人呢,可他齊霽竟然不會討好胡蔚。仔細想來,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都是胡蔚在討好他,那麼發自內心的,那麼不計較得失的。

  我很想你。

  這是齊霽今天這封信的最後一句話。

  

  無聊的開了計算機,齊霽剛登錄上MSN就收到杭航一句:

  【總舵主:呦,上來了?】

  【奇跡:嗯,是。】

  【總舵主:還無精打采吶】

  【奇跡:沒】

  【總舵主:你總這麼憋著不怕把自己憋出什麼毛病來?】

  【奇跡:不怕,我夠有毛病了

_

  【總舵主:……】

  【奇跡:今天生意也不忙?】

  【總舵主:這些天你冷靜思考了嗎?】

  【奇跡:話說猛男又該過去洗澡了吧?】

  【總舵主:你存心打■是吧?】

  【奇跡:我覺得猛男又跟團兒報紙似的了,也不知道他都往哪兒滾】

  【總舵主:我看你是想的差不多了】

  【奇跡:?】

  【總舵主:自己都不敢面對自己了╮(╯?╰)╭】

  【奇跡:你又跟什麼孩子學了新表情符號?】

  【總舵主:= =

  【奇跡:哈哈,我還是喜歡你眯縫眼】

  【總舵主:知道如何打動一個人嗎?】

  【奇跡:……請陳述】

  【總舵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_

  【奇跡:哦】

  【總舵主:理兒,你是不占了】

  【奇跡:你存心諷刺我?】

  【總舵主:但動之以情,還有戲。你怎麼不聽我把話說完!】

  【奇跡:……】

  【總舵主:明白我意思吧?】

  【奇跡:我幹不出來你們家梁澤乾的,他宇宙無敵】

  【總舵主:= =你要跟他看齊,連太陽系都毀滅】

  【奇跡:哈哈哈哈哈】

  【總舵主:試著找找他吧,有什麼氣兒多大火兒這會兒也該過去了,但前提是,你想跟人好好的再繼續相處,別再跟那些你無力糾結的糾結,也願意相信以後你們能走下去。】

  【奇跡:……】

  【總舵主:你要是對你自己還有點兒信心,這些天也冷靜想過,真的,不妨試試看】

  【奇跡:想也白搭,我沒信心】

  【總舵主:對你自己?】

  【奇跡:都是吧】

  【總舵主:大街上嗅蜜你咋有信心的?夢遊乾的?】

  【奇跡:什麼啊!】

  【總舵主:這點我真挺佩服你的,換我我都不敢搭訕去,也不怕人臊性你】

  【奇跡:他沒臊性我!!】

  【總舵主:

_

那這回應該也不會】

  【奇跡:你怎麼知道?】

  【總舵主:他這人軟】

  【奇跡:何以見得?】

  【總舵主:能被你搭訕上,還不軟啊?】

  【奇跡:杭航!】

  【總舵主:在】

  【奇跡:行吧,你們梁澤硬,沒事兒一直的跟一彎的搭訕】

  【總舵主:你可以滾蛋出門了,我看你心臟挺孔武有力的】

  【奇跡:那是對你】

  【總舵主:五點多了,一般公司都快下班了吧?】

  【奇跡:……】

  杭航就像強心針,齊霽此時有這般感覺。雖說最近以來他不再護著他了,可,他明白,他始終站在他的這一邊。

  洗了個澡,齊霽跟衣櫃裡翻騰了好半天,這件衣服比比,那件衣服看看。緊張,要去找胡蔚他緊張,要去胡蔚單位找他更緊張。那是一什麼圈子啊?一般人望塵莫及的圈子!是啊,一開始怎麼敢跟這麼‘一朵花’搭訕?那天肯定吃什麼了= =

  

  周五這個下班高峰這個堵哇,齊霽從二環一直堵到三環,那車堵的,比他那心還堵。

  齊霽從沒去過胡蔚他們公司,就是聽胡蔚簡單說過地址。當然其實胡蔚有沒有對他說過地址並不重要,是個人都知道K.LO,百度不可能不知道。

  好不容易爬出了三環主路,齊霽掉頭上輔路。車開到胡蔚公司門口,齊霽心裡又打鼓了,不敢下車進去。猶豫半天,最終倒車開了出來。巷子口兒那兒等吧。

  六點四十,公司肯定放工了。齊霽窩在車裡,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巷子。

  七點四十,胡蔚沒出來。

  八點四十,胡蔚仍舊沒出來。

  九點四十,齊霽一盒兒煙抽的就剩小半盒兒了,胡蔚還是沒出來。

  十點四十……

  十一點四十……

  十二點四十……

  齊霽的一盒煙空了。他想,他是不是一下班就走了?(T.T

  無力的靠在駕駛座上,齊霽很想抽自己一嘴巴——你怎麼不早點兒來?

  緩緩的倒出車,一輛出租車馬上頂了齊霽原先的位置。齊霽本打算打道回府了,可恰巧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兒,一輛別克從巷子裡駛了出來。齊霽望過去,駕車的是個短發男人,隔壁是個長髮男人。因為那車裡開著車內燈,齊霽看得一清二楚。

  短頭髮的是誰不知道,長頭髮的可不就是胡蔚嘛。

  齊霽是想也沒想就跟上那輛車的。他不敢跟的太近,幸而有一輛出租一輛雅閣夾了進來。

  齊霽的腦子現在一團亂:以為早已離開的胡蔚出現了,出現還不是一個人出現。

  齊霽跟那車跟了很久,後來窺見那車停在了一家便利店門前。短發的男人下車,與一個女的擦身而過進了便利店。那瞬間齊霽驚覺那男的夠高的,就這一瞬間他猜測那一位可能是溫嶼銘。齊霽從沒見過溫嶼銘,就見過一張沒臉的照片,而他對他最直觀的印象是——比胡蔚還高。

  不一會兒那男的就出來了,手裡拎著兩個袋子,胡蔚下車,跟男人說了些什麼,也進了便利店,隔了一會兒拎著個小袋子出來。

  齊霽離他們很遠,生怕被發現,可是這會兒遠了發現弊端了——看不清,聽不清。

  車子再次駛出去,齊霽繼續跟進,一直跟到一座小區門口,看著那車消失在夜色裡。

  齊霽就一直停在大門的不遠處,停到三點,仍舊不見胡蔚出來。

  他,住在他家嗎?

  為什麼要住在他家?

  那個他,到底是誰?太遠,什麼都看不真切。

  這座小區一共就三棟樓,此刻亮燈的窗口有幾家,齊霽不知道胡蔚在哪一個房間,更不知道他跟另一個男人在做些什麼。

  疲倦漸漸的上來,齊霽覺得自己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

  三點半,齊霽倒車離開。

  一路上,腦子一團亂麻。齊霽不能確認那一個男人是不是溫嶼銘,可他傾向於是,因為胡蔚在單位並沒有親近到可以借住的朋友,走的近的唯獨是這個溫嶼銘。後來放下車窗,讓冷風直吹臉頰,齊霽回憶起了他跟胡蔚這麼一段對話。

  又要出門?

  嗯,去一趟辦公室。

  圖紙的事兒?

  對,挺著急的。

  多遠啊,都這個時間了。

  是啊,要不我羡慕溫嶼銘呢,他就住東三環那兒,離公司特近。

  ……

  那,就是這個位置了吧?

  胡蔚與溫嶼銘……

  齊霽越想頭越疼。

  他……他不是說他們沒什麼嗎?

  是,是……分開之後跟他好上的嗎?還是……之前就……

  仔細想想也知道吧,胡蔚怎麼可能有機會落單?以他這個條件追求者趨之若鶩吧?誒,你算什麼啊你,青蛙往天鵝身上撲。嘖嘖,看看吧,那才是天鵝的世界。雖然遠什麼都不大看的出來,可齊霽至少能看出來那倆站一起挺耀眼。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杭航,我現在是什麼都占不上了。

  胡蔚,他,不缺少有人給與他感情……

  我從不濫情。

  這是胡蔚留給齊霽的最後一句話。

  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你對他,有感情嗎?

Act 35 蠢蠢欲動

  「乾杯!」

  宴會廳裡響起數人的歡呼聲,一場年終盛宴就此拉開序幕,紅男綠女臉上都洋溢著輕鬆愜意的笑容。

  胡蔚鮮少的沒什麼胃口,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甜酒。身邊的同事胡蔚完全沒有話要說,能說上的,一個跟高層管理人員那桌,一個跟後勤部門那桌。這飯,沒法吃也不想吃。

  整個酒店的宴會廳熱鬧非凡,胡蔚卻嗅到了久違的孤獨的味道。

  繼母又像往年一樣打了電話過來讓他回家過年,胡蔚卻再一次拒絕了。在他看來,他仍舊沒有回去的資本。電話裡母子二人相談甚久,近況啊、身體健康啊等等等等。繼母說不讓他每月再給家裡匯款了,胡蔚笑笑說,這是債。繼母說怎麼叫債呢,你要還多久啊。胡蔚說,有錢就還著,因為你才是我媽,我不欠你十個月房錢,可其他方面我欠你太多。胡蔚是依依不捨掛斷電話的,他是多麼想回去啊,回到那座他出生長大的城市;他是多麼想回去啊,多麼想看看多年未見的母親的容顏。可,他一步也邁不出去。

  一年又結束了,對胡蔚來說,這一年也和過去的很多年一樣,過的像一場夢。先是混著漂著的閒散日子,再是認識齊霽自以為安定,接著什麼都失去。工作找了一個,可做的總是馬馬虎虎。錢掙到的不多,認可得到的也沒多少。歲數還大了一歲,青春又踏遠一步。

  影響胡蔚食慾的還不止這些,還有餐前開胃菜= =各個相關行業的同僚送來了喜慶花籃,也有一些較為親密的商業夥伴親自前往。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面孔,迫使胡蔚一直低著頭,他不想跟她們或者他們再有任何交集,寒暄招呼也免了吧。

  胡蔚灌了一肚子甜酒,等到出現第一個人離席,他馬上跟著離席了。

  晚上的風涼的刺骨,但胡蔚還是覺得走一走比坐車舒服,就一路往溫嶼銘家走去,反正也沒多遠嘛。

  甜酒度數並不高,可架不住胡蔚沒吃什麼東西又喝了不少,這會兒再加上風一吹,竟覺得腳下猶如騰雲駕霧。

  進門,胡蔚先接受小純的迎接,傢具自打上了‘套兒’最近都倖免於難。再又陪小純玩兒了會兒,接著去收拾的貓砂盆。等都打點利索了,胡蔚覺得暈的厲害,就去洗了個澡,出來小純又圍著他轉,叼著小耗子跟他起膩。胡蔚就躺沙發上,扔小耗子出去,等小純撿回來。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就知道睡的時候天旋地轉。這酒,後勁兒不小。

  

  寒暄、應酬、無聊的話題,溫嶼銘離開酒店時頭還在疼。可他熟悉並深知這是他工作中一貫一成不變的定律。更何況,馬上就要步入更高一層的圈子,這些都在所難免,以後,此類飯局會只多不少。

  上了車,溫嶼銘沒有馬上發動,而是倒了幾粒口香糖出來咀嚼。酒沒喝多少,但對不勝酒力的人而言,半滴都算多。

  微微放下車窗,溫嶼銘靠在了駕駛座上,一點點的涼意讓他備感舒服。

  胡蔚是一早就離開的,溫嶼銘知道,溫嶼銘看見了。他遲遲不能決定讓胡蔚頂替他的位置,一是胡蔚進入公司時間不久,二是這人不愛交際應酬,三是這位跟設計部的名聲越來越糟。

  這個胡蔚啊,孤傲卻有才。

  等那一點點的酒氣消散,溫嶼銘將車駛出了停車場,一路往家的方向開去。

  進門的時候房間內很安靜,客廳的燈大亮,卻一點兒動靜沒有。溫嶼銘脫了外套掛好,換了鞋踱步往衛生間走,路過沙發,瞅見胡蔚了——這一位浴袍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仰躺於沙發之上,幸虧那小純趴在他小腹上,遮住了重點部位。

  溫嶼銘嘆了一口氣,進衛生間洗手去了。出來胡蔚還跟那兒睡著,溫嶼銘特別想推醒他讓他回房間,後來想想算了,這些天忙的他夠嗆,於是就拿了換洗衣服去洗澡,準備看看資料也睡。

  胡蔚是被電話鬧起來的,剛想掛了翻身繼續睡,可窺見來電顯示是芬姐……醒了,不睡了。

  「喂?」

  胡蔚一聲‘喂’之後,就聽見了芬姐哈哈的笑,接下來這位說的話也雲裡霧裡。不用想——喝大了。胡蔚想掛電話,無奈芬姐絲毫不想收線,絮絮叨叨一直說,什麼都說,從高跟鞋穿著不舒服影響脊椎到春季服裝發展趨勢一直到‘胡蔚,你再給我拍一次宣傳海報吧’。這一聲胡蔚驚著了,連忙問你喝了多少,芬姐卻正經了起來,說的有條不紊。胡蔚什麼話還沒插上,這電話就以‘那就這樣了’告終。

  胡蔚舉著電話沒處說沒處鬧的,愣了半天,點了顆煙,正趕上溫嶼銘從浴室出來。

  「我跟你說……」胡蔚這一聲兒嚇了溫嶼銘這一跳——他以為他還睡著呢。

  「你……」

  「嗯?」胡蔚見溫嶼銘捂臉,不得其解。低頭渾身上下看看……哪兒就讓這位捂臉了?

  「我以為你還睡吶,這一傢伙嚇得我……」

  「呃,是睡呢,結果被芬姐叫起來了。」胡蔚給沙發騰了點兒地兒出來,小純自始至終趴在他腿上。

  「哦?這會兒找你有事兒?」

  「我看她是喝大了,說什麼讓我給她拍海報。」

  「這個事兒啊……她沒大。」溫嶼銘靠在沙發背上,伸展著慵懶的身體。

  「啊?」胡蔚叼著煙眉頭驟然縮緊。

  「她前些天跟我提過,並試圖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你沒問啊。」

  「對,沒問,因為覺得你大約不想。」

  「……你……」

  「難道不是麼?我感覺上是。」

  「你還……挺知道我的。」

  「這麼點兒個你我都看不透,白活這麼些年了。」

  胡蔚笑了笑,酒醒有些渴,就去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他舔了舔嘴角,撩了一下頭髮,叼著的煙煙霧裊裊上升。

  溫嶼銘一直看著胡蔚:他喝過酒的臉頰泛紅,睡醒起來的頭髮柔順的垂著,那不經意間掃過嘴脣的淡粉色的舌頭,喝水時候上下起伏的喉結……

  胡蔚放下杯子回過頭,直接對上了溫嶼銘的視線。這回他也意識到了他可能要親吻他,只是,小純跳開了,他卻沒有躲開。

  那雙脣很暖,口裡有淡淡的漱口水的味道,那舌很靈巧,非常擅長挑起人的情慾。胡蔚被吻著,手勾住了溫嶼銘的脖頸,試圖給自己找一個支撐點。

  被這個吻襲擊上胡蔚就大腦空白了,任何動作與回應似乎都是本能。一種獸性或者說原欲。

  再次呼吸到大量的氧氣,胡蔚喘息著,看著溫嶼銘的眼睛。他也在看著他,看進他眼底更深的地方。

  溫嶼銘再度吻上來的時候,胡蔚很服帖的躺了下去,他抓著他上衣的領子,魑魅的笑了笑。

  睡袍的帶子輕易的就被拉開了,那雙大手握上了胡蔚的腰。胡蔚閉著眼睛,感受著細膩的吻以及溫柔的愛撫。他不得不承認,溫嶼銘是個精通此道的人,他把他弄得舒服的不是一般二般。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對手了。

  胡蔚伸手拽著溫嶼銘的衣服,迫不及待的勾上了那寬闊的肩。他微微欠身,濕潤的脣親吻著他的肩膀,而後整齊的牙齒細密的硌著那裡的皮膚。

  胡蔚的肌膚給溫嶼銘的感覺就像一塊兒上好的絲綢,光滑、有彈性。他完美的曲線伸展著,給人以無盡的誘惑。

  是的,他被他誘惑了。最簡單、最直白的性慾此刻赤裸裸的縈繞在兩人之間。

  手,下滑的越來越低,它流連在他平滑的小腹、腰際。而後,溫嶼銘放低胡蔚,人壓了上去,嘴毫不猶豫的咬上了那挺立的櫻桃。

  胡蔚哼了一下,腿弓起來有意無意的摩擦著溫嶼銘的下體。

  意識是在一瞬間復甦的,這舒適的性愛竟然在一霎那提醒了胡蔚有什麼不對。這不是半年以來他熟悉的方式,這不是半年以來他熟悉的那個人。他身上沒有那股水果浴液的味道,他口中沒有那絲淺淡的煙草味道。他……

  不是齊霽就不行嗎?

  這問題基本要將胡蔚擊垮。他是什麼時候多了這種毛病?做愛還要分人?

  這簡直太荒唐了!荒唐到無以復加!

  像較勁一般,胡蔚熱情的迎合著身上的男人,可,卻在幾十秒後宣布失敗。他推開了他,毫不猶豫的。

  溫嶼銘還在與胡蔚對視,他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迷茫。

  「抱歉,酒喝的上頭了,想吐。」胡蔚說著裹上浴袍就進了衛生間。

  唉,你幹嘛還非要把自己裹嚴實了?你怕人看嗎?

  尷尬,尷尬壞了。這輩子頭一遭如此的尷尬!

  緩緩的蹲下來,胡蔚看著面前的馬桶,懊惱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你這是在幹嘛呢?你瘋了嗎?

  你當你是十七八歲的黃花兒大姑娘啊?

  矜持?

  有病!

  胡蔚的腦子是非一般的亂,體內還沒來得及疏散的酒精此刻也在跟他作對。

  我一直都盼望早上起來有個人聽我念詩。

  今天的油燜大蝦太地道了!

  胡蔚,你幾點回來了啊?我困死了。

  不睡,等你回來。

  胡蔚,起床啦,你遲到了!

  胡蔚……

  胡蔚……

  齊霽的聲音在這個時刻仿佛於衛生間內連續的回響,可那聲音不在別處,那聲音在他的內心深處。

  糟糕透頂。

  怎麼就過不去了呢?

  跟那麼一個如此看不起自己的人就過不去了?

  你是日子不想過了吧你?

  

  溫嶼銘點了顆煙,一般來說他鮮少抽煙,可這顆煙他卻不得不抽。一是讓身體平靜,二是讓心平靜。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

  明明,他還在等待另一個人。

  是空虛了太久嗎?是缺少溫暖嗎?是單純的性慾使然嗎?是……

  相愛的人,他們的心是彼此最溫暖的。雖然這顆心的另一半大約冷卻了,可,難道他就要選擇這麼不負責任的生活下去?

  胡蔚還是個孩子吧,他的心裡還裝著那個不知道是誰的誰吧?你是想跟他玩兒嗎?還是想什麼別的其他?可無論是什麼,都不合時宜啊。

  香煙燃燒到尾部,溫嶼銘碾滅。開了窗,看了看窗外一片漫無邊際的黑和星星點點的亮,他走到了衛生間前,輕敲了幾下門。

  「抱歉,剛才不太理智,不太能抵擋你的魅力。」

  給自己找個台階,同樣,也給對方一張結實的梯子。

Act 36 與王子死磕

  【總舵主:我大概是初二回來】

  【奇跡:嗯】

  【總舵主:今年你確定不過去叔叔阿姨那兒了?】

  【奇跡:嗯】

  【總舵主:關鍵你一人跟家幹嘛?】

  【奇跡:待著】

  【總舵主:……】

  【奇跡:呵呵】

  【總舵主:胡蔚的事兒……我覺得吧,你還是找他當面問清楚吧】

  【奇跡:不了】

  【總舵主:關鍵你怎麼知道他就跟別人好了?】

  【奇跡:顯而易見】

  【總舵主:唉】

  【奇跡:你嘆氣什麼?】

  【總舵主:有點兒煩】

  【奇跡:哦?】

  【總舵主:不明白為什麼現代人還這麼熱衷於過年】

  【奇跡:這是文化的傳承】

  【總舵主:時代都變了,過年就直接等於消費了,這哪兒還是咱小時候過年那樣兒】

  【奇跡:縱然時代更改,古時候的傳承仍舊需要後人來繼承,以此來維持一個民族性,作為民族特色】

  【總舵主:……我看沒什麼意思】

  【奇跡:總有吸引你的文化傳承吧?】

  【總舵主:走婚算嗎?】

  【奇跡:= =

  【總舵主:你這麼嚴肅幹嘛,這不是逗你笑笑嘛】

  【奇跡:我笑了

_

  【總舵主:你啊你】

  【奇跡:謝謝你哄我】

  【總舵主:你就窩著較勁吧,往死裡較!】

  【奇跡:你這個建議好~~~我努力做到!】

  【總舵主:……】

  

  齊霽圓滿的把杭航氣走了。圓滿的。

  杭航過年要跟梁澤回家,說是初二回來,但齊霽根據以往的經驗感覺,不到破五大約很難見著杭航= =

  過年是種傳承,齊霽剛如此教育了杭航一番。過年是什麼?就是家人團聚、年夜飯、炮仗、年糕、餃子……等。總之,喜慶、富足、安康。

  齊霽在腦子裡想了十八遍,也沒發現今年春節他能跟哪一項沾邊兒。

  於是乎……

  那就都別痛快吧。

  心動不如行動,廣告詞如是說。齊霽碾滅了煙,開始‘大掃除’。之所以加個引號,是因為,實際上小時工來過了,齊霽家裡已經煥然一新了。而現在齊霽所謂的這個‘大掃除’其實掃的沒啥,他就是把胡蔚的東西都整理出來了。

  不就是過年麼?過年怎麼了?過年我舒服不了,我也不讓你舒服!

  齊霽決定了,今兒年三十也不怕,他,登門拜訪!

  自從目擊了胡蔚與溫嶼銘住在一起,齊霽的內心經歷過幾個階段:揣測、觀摩、不甘、懊惱。

  揣測是說,他閉門不出來回來去的分析他倆的關係;觀摩是說,他不懈的一次次的‘跟蹤’他倆;不甘是說,齊霽雖然得出了結論是他們在一起了,可仍舊沒辦法放棄;懊惱是說,面對這樣彌足深陷的自己,竟然毫無辦法。

  齊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現在事實擺得很清楚——無論他是不是誤會了胡蔚,胡蔚也已經另有伴兒了。你說你還較勁個什麼意思?你把他趕走了,你讓他傷心了,難道你還期盼他能回頭再跟著你?可雖知希望渺茫,齊霽卻無法讓自己停止。故事裡不都是那麼寫的麼,歷經磨難,有情人終成眷屬。齊霽明白現實不是故事,可內心殷切的期盼卻難以打消。

  他是這麼規劃的:一會兒收拾好胡蔚的東西,送到他的‘新家’去,很樸實的承認自己的錯誤,並配以溫情說都是自己的錯,最後祝他幸福。

  嘛,你說嘛?齊霽想放手?

  怎麼可能?可能的話能有之前那念頭嗎?——我不好過,你也別好過。

  齊霽的構想是需要胡蔚配合完成的。

  當他敲開的門的時候,胡蔚要驚訝,並百感交集;當他樸實的承認自己的錯誤的時候,胡蔚要細緻聆聽;當他配以溫情說都是自己的錯的時候,他要落淚感動;當他轉身離開,他要在一分鐘之內快步追上來;最後,他們抱在一起;最後的最後,胡蔚毅然決然的離開溫嶼銘。全劇終,還是happy ending

  齊霽想著想著就樂了,他很久沒樂過了。

  是的,這些天,齊霽想了很久。他愛胡蔚。因此,他要‘寬容’的忽略他的過去,他要‘毫不吝嗇’的表現他的痴情,他要‘大度’的‘包容’他的現在,他要……

  總之,齊霽決定委屈自己,以此換回胡蔚。

  

  阿嚏。

  「今天晚上第幾個了?」溫嶼銘扭頭看著胡蔚,「感冒了?」

  「沒,不知道怎麼搞的……」

  胡蔚靠在副駕駛上,眼睛閉著。大年三十兒,他跟溫嶼銘倆人在外面訂的年夜飯,吃飯的時候就打了幾個噴嚏,這會兒吃完出來還三五不時的打,關鍵沒一點兒別的感冒跡象。

  無奈的想點顆煙緩解一下打噴嚏打的險些腦震盪的頭顱,沒想到煙盒剛掏出來就被溫嶼銘收走了,「別抽了,要是真感冒了容易起嗓子。」

  胡蔚無奈的看了看溫嶼銘,握在手裡的打火機又扔回了上衣口袋。

  溫嶼銘與他接觸過的各類男人是如此不同。這是胡蔚隨著兩人接觸漸深體味到的。工作上,他注重細節一絲不苟;生活中,他隨和並具有紳士風度。而無論在工作還是生活中,都能體現出他的真誠與成熟。

  之前的苟且未遂事件被這位解決的非常之好,不過分解釋也不迴避,自然而然的就避免了尷尬。

  三十兒之前胡蔚曾問過溫嶼銘是不是要回家過年,溫嶼銘淺笑著說家裡沒人了。他的事,胡蔚是一點點知道的,這人鮮少提及自己的私人問題,但被問到也不會刻意迴避。在得知這一情況之前,胡蔚很難想象溫嶼銘同他一樣成長於單親家庭。據聞,他母親生下他後不久就因心臟衰竭過世了,後來父親一直沒有再婚,就這麼一家兩個男人將他帶大,他27歲父親因肝癌過世,走之前看起來幸福並滿足。在溫嶼銘的敘述裡,胡蔚感覺到他對他家庭發自內心的摯愛。他說,雖然我對我母親並沒有自身的記憶,可是我父親總會拿著影集跟我說起母親,青梅竹馬的兩人,一起經歷了很多年的時光,即便動盪的年代也沒有將他們分開過,母親從小就心臟不好,結婚後醫生也建議不要懷小孩兒,可惜自己就這麼來了,在母親的堅持下,自己擁有了生命,父親說,他是母親留給他的禮物。

  胡蔚覺得他們是很奇妙的一家人,相親相愛,至死不渝。

  溫嶼銘說,他從父母這裡感受到了很多情感上的微妙之處,這也堅定了他渴望結婚並有個幸福的家庭。只是,很久之後,他才發現他喜歡男人,很久之後,他才發現,他把他的婚姻經營的破敗不堪。人生一定沒有從來一次的機會,它不是華麗的演出,而是一場非正式彩排,只是彩排失誤也難能更正。

  胡蔚不知道為什麼溫嶼銘的事給他這麼多的觸動,他開始感悟到情感在人的一生中的重要性。雖然它一樣逃不開萬事萬物的定律——有始有終,可期間的過程,卻讓你良久回味。

  為什麼自己喜歡的那一個是齊霽而不是溫嶼銘呢?

  這事兒胡蔚也不明白。

  毫無疑問,溫嶼銘睿智、成熟、有魅力,這魅力包括外在與內在。雖然他內心深處有個人,可胡蔚相信他們並不是沒有開始的機會。

  齊霽有什麼好呢?任性、自以為是、多疑、幼稚。可……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張臉,絆住了他的腳步,他仍舊站在他的身邊,無法離開。是因為這是第一個打動他的人嗎?到底怎麼就被打動了呢?是他溫和的笑?是他滿腹經綸的儒雅?是他精心營造的浪漫情調?是他發自內心的跟他投入同一段生活?是他……?

  「還有什麼想吃的零食麼?」快到便利店,溫嶼銘問。

  「不用了吧,超市買了不少。」

  「那行,宵夜也給您準備了,一會兒踏實看晚會吧。」

  「唉,咱倆怎麼像倆老頭子?」

  「……」

  車駛入小區往地下車庫去,胡蔚在空空如也的地上臨時停車位那裡看到了一輛帕薩特。他笑了一下,自己居然以此聯想到了齊霽。

  

  齊霽在溫嶼銘家門前坐了倆小時了——沒人。他不相信自己找錯了地址。雖然這是第一次上樓來,可樓下信報箱上的名牌總沒錯吧?

  那個男人果然是溫嶼銘。毫無疑問。可這會兒這倆人呢?溫嶼銘過年回家了嗎?那麼胡蔚呢?

  齊霽現在才開始意識到自己把問題想簡單了= =

  過年,你知道人家兩人什麼安排?

  可是門縫下泄露出的燈光又是怎麼回事兒?出遠門的話會不關燈嗎?

  可能性太多太多,齊霽毫無頭緒只有孤注一擲的乾等。

  他本以為三十兒這天兩人是要在家裡吃年夜飯的,然後一起守歲。雖然這麼想很自虐吧,但齊霽就是這麼以為的。並,想到胡蔚會親自下廚伺候另一個男人齊霽就咬牙切齒,再想到他攬著他坐在沙發上一起看春節晚會他就抓狂。

  現在這些都沒有出現,齊霽一方面舒心了些,另一方面又更加不安起來。未知總比已知的可怕。齊霽現在已經想到沒準兩人一起回了溫嶼銘父母家,或者搭乘飛機去哪裡旅行了= =

  燈沒關怎麼了?就不能是匆忙中忘了關嗎?

  鋪天蓋地的假想一輪又一輪的襲擊齊霽的大腦,除了他們倆一起去火星,齊霽把能想的全想了。卻,仍不甘作罷。

  再一次看了看表,七點四十五。

  電梯叮的一聲響是在之後的七點五十。

  隨著門開……

  溫嶼銘先走出的電梯,徑直往自己門前走,然後聲控燈亮了,就看見了兩隻碩大的行李箱,再往前走點兒……還一個人。陌生的、素未謀面的一個男人,坐在他家門前。要知道沒看見人之前,溫嶼銘心跳了一下,看到行李箱他就覺得……是不是他回來了?可現在顯然不是。這不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那張臉,這是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人,歲數不大,戴個眼鏡。就說天底下沒有這種好事兒嘛,他……絕不可能毫無徵兆的回來。

  這也是齊霽第一次正面目擊溫嶼銘。這是個散髮成熟氣息的英俊男人,高大強壯,卻並沒有頭腦不好之感,並,時尚與藝術之感濃重。與跟在身後的胡蔚組合在一起……如此合襯。

  敗了,敗了……齊霽幾乎驚慌了。這可跟他腦子裡勾勒的溫嶼銘完全相左。由於嫉妒與憤恨,他勾勒的溫嶼銘……各位看官你往惡毒裡想吧,什麼麻子臉啊,老人斑啊,豁牙子啊……唉,你也不想想,但凡胡蔚要能甩了你跟他,他只能夠是比你好不比你差吧?你見過有人先找個青蛙後找個蜥蜴的嘛!

  「齊霽……」胡蔚看見齊霽就呆滯了。

  溫嶼銘聽見胡蔚這聲兒,看了看齊霽又看了看胡蔚。

  「你……怎麼……跟這兒?」

  不能認輸,不能認輸,齊霽一個勁兒給自己打氣。這會兒沒人能幫他了,他要是自己都不幫自己,那不是擎等著敗北呢嘛!

  按計劃行動!

  「我……把東西給你送過來。」齊霽穩定著情緒。

  人生不是一台有劇本的戲,這我們都深知。胡蔚沒問出齊霽設定的那句‘為什麼’,取而代之,他問:「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齊霽愣住。

  「你,你跟蹤?」這是胡蔚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溫嶼銘聞到硝煙味道了,溫嶼銘也大致明白這個人是誰了,溫嶼銘更加意識到馬上他們就要進入糟糕局面了。

  「你們……進屋說話吧。」他無奈的說。

  「你是不是跟蹤我了?」胡蔚再想到樓下看到的那輛帕薩特……這叫一個氣。

  「我……不說這些,我就是把你的東西給你送過來。我知道你們……在一起了,挺好的,他應該比我適合你,比我好多了……我知道我誤會了你,我也知道你很難原諒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無端揣測你……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所以我願意你更好……不用太在意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光,我覺得非常幸福……」

  胡蔚聽完,沒有齊霽預料中的驚訝與感動,並,要不是溫嶼銘眼疾手快攔腰抱住他,他的拳頭現在已經落在齊霽身上了= =

  「你知道你是什麼嗎?你……你比混蛋還混蛋!你他媽……齊霽你……」胡蔚使勁的掙脫,他非要給他一拳不可!還有比這人更操蛋的人嘛?跟蹤他,繼續臆測,說的自己跟一聖人似的,我操你大爺!

  齊霽這叫一個驚慌,胡蔚……胡蔚居然要打他?這這這……跟原計劃半點不同啊!

  「齊霽我告訴你,你他媽就是一……王八蛋!你以為你是誰啊?你擺什麼姿態啊?是,你幹淨我不幹淨,但是,我不比你低賤!誰都有走錯路的時候,我經歷了太多你所不曾經歷這輩子也不會經歷的,我自己以此羞恥,我有資格,你沒資格!我怎麼會喜歡你這種人?你這種自私自利、毫無善心可言、自以為是、想當然的王八蛋!」

  「胡蔚!別說了!」溫嶼銘攔著胡蔚,伸手去捂他的嘴。多數時候,言語上的傷害比行為上更難追回。

  「你別攔著我,今天讓我跟他說清楚。齊霽,我告訴你,我不用接受你的制裁,我就是我,我對我自己負責,我做過什麼我清楚,我這輩子後悔的事兒太多,但現在最後悔的就是,對你這麼一個王八蛋動情!我嘲笑我自己,我嘲笑我前幾天還想再去找你,還想跟你解釋!現在什麼都不用了!你比我更噁心!」

  齊霽是完全愣了,面對胡蔚的指責與怒罵。

  猜忌創造了我們生活中的許多敵人,它無所顧忌的樹敵,傷人傷己。猜忌,是愛情的一記毒。

  溫嶼銘把胡蔚拽進門的時候,齊霽身邊沒有一個人,只有兩隻孤零零的不屬於他的行李箱。

  門內,溫嶼銘不停的親吻胡蔚的額頭,撫摸他的背脊,企圖讓他平靜下來。門外,齊霽被胡蔚的言語責罵的寸步難行。

Act 37 放輕鬆

  齊霽一個年沒過好,杭航跟梁澤兩夫婦也跟著沒過好。杭航他壓根兒想不到他前腳剛坐下跟梁澤一家吃年夜飯,後腳齊霽的電話就垂過來了。那也是杭航鮮少聽見的齊霽的嗓音——沙啞、壓抑、抑制不住的悲傷。

  他問:我是不是一個自私的人。

  杭航回答不出。

  為了不影響梁澤一家人過年團圓的和諧氣氛,杭航硬撐著笑著,沒事兒人一樣的用膳完畢才說出要臨時告辭離開,一家人煞為不解,他也顧不上多做解釋道了歉就拿了外套出門。直奔齊霽家,猛男憨憨的笑,齊霽腫著眼睛哭。與齊霽認識這麼多年,杭航深知齊霽的懦弱,可鮮少甚至在記憶中找不到齊霽哭過的痕跡。梁澤是一點多到的,進門也是幹著急——他但凡說出點兒安慰齊霽的話,就被杭航制止。

  整個低壓氣氛一直籠罩在新年間,杭航就是陪著齊霽。很難描述出他到底是個什麼態度,若非要形象比喻的話,大概是這樣——萬般呵護大了一小閨女,小閨女刁蠻任性,可當爹的仍舊溺愛,依依不捨的送出閣,雖知一定會被退貨吧,可真退回來了,說不出道不來的!罵姑爺?不行,自個兒沒理。怪丫頭?不行,自個兒心疼。

  年初八杭航才回的店裡,回去了也是每天N個電話的給齊霽打著。

  齊霽深知杭航用心良苦掛念放不下自己,可實在很難拿出一副我好了的姿態。假裝也假裝不來。

  如果一個人僅僅想到自己,那麼他一生裡,傷心的事情一定比快樂的事情來得多。西比利亞克如是說。

  齊霽不想只考慮自己,可他無能為力。對胡蔚對杭航皆是。他總做不到替他們想想。人的存在,就像簍子裡的一堆螃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縱橫交錯,息息相關,又互相傷害。齊霽明白他傷害了胡蔚,傷害的有多深,可他也沒法忽略胡蔚對他的傷害,傷害的有多深。

  齊霽總會無力的去想,是,是他去跟他搭訕上的。但,如果他一開始就知道他是這般經歷下的人,你打死他他也不去。可怕就可怕在,誘惑,已深陷。但每每想到這兒,齊霽又會對自己產生厭惡,胡蔚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了,他以過去為恥、他嘲笑過去的自己,他其實是在改變的,自發自主的。一個人積極向上的時刻,他所信任的人對其潑冷水……這勁頭……

  胡蔚不想再看見他了,齊霽非常明白這一點。胡蔚有了溫嶼銘,齊霽也眼見為實。可,他仍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放不開手,他明明是個挺能壓抑自己的人。與此同時不明白的還有,胡蔚盛怒下當著他跟溫嶼銘的面兒說:我前幾天還想再去找你,還想跟你解釋!

  他,他是不是原本也放不開我?

  可惜,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

  齊霽從不覺得自己軟弱,並一度認為自己強大,只是今時今日,雪萊的觀點正好印證了他的軟弱——由於軟弱才能做的事情,倘若在做了之後還感到懊悔,那便是更加軟弱。

  瞅瞅吧,齊霽。他反覆對自己說,你還配當個帶把兒的男人麼你!

  農曆正月十二,齊霽仍舊失魂落魄。沒有新的工作,沒有新的生活。

  人生有兩出悲劇:一是萬念俱灰,另一是躊躇滿志。

  不幸,兩者齊霽連著都經歷了= =

  過年期間慰問齊霽的同志的還有一人,那就是易可風。

  易可風年初一就打了電話拜年,只可惜齊霽那時候糟糕的要死,寒暄了兩句就匆匆收線。初六易可風再次打過來電話,齊霽是在杭航關切的眼神注目下出的門。

  拜佛趕早,今年年前齊霽就拉著杭航去過了,可趕晚他也沒落下,被易可風架去了潭柘寺。潭柘寺是北京最古老的寺廟,比北京城建城還早八百年。兩人拜完站在毗盧閣上縱目遠眺,寺廟和遠山盡收眼底。易可風還親自求了符兒給齊霽,並親手掛在了他的脖頸上。齊霽靠在易可風懷裡的時候,百感交集。一切的一切莫不是從那場知曉開始。可是能賴易可風嗎?顯然,不能。

  那天也是齊霽認識易可風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到易可風的弟弟。

  拜佛完畢,易可風開車開了一些時候把他載到了爨底下。齊霽知曉這麼一塊地方,卻未曾來過。相傳該村祖先於明朝永樂年間從山西遷移至此,建立韓氏家族聚居之地。這裡曾是北京通往陝、晉和口外的要塞,繁華一時;也曾是兵家必爭之地。經歷了數百年滄桑巨變的爨底下村,在保持了居民原始的風貌‘明清古居’的同時,旅遊開發的痕跡也逐步凸顯。但那些依稀可見歷史的建築與南北方貫通的建築風格著實讓齊霽的眼睛一亮,心情也隨之放鬆不少。

  深宅大院內,那抹獨到的攝人魂魄的美也讓齊霽訝異不已。齊霽從不曾想到易可風家的舊宅落座於此,也從不曾想到,胡蔚口中易可風的殘障弟弟能美成那個模樣。宛若古畫中的仙子,精妙絕倫。他安逸的坐在主屋大堂之內,素黑的衣著雖跟春節的氣氛格格不入,卻更加凸顯出他與眾不同的氣質。若不是他站起來時手拄拐杖,人輕微的搖晃了一下,齊霽又要覺得胡蔚騙了他。齊霽也鮮少遇到言語談吐如此得體的男人,他較之於易可風,安詳優雅的氣質更勝一籌。他的話很少,卻自始至終微笑,左側明顯過長的頭髮時刻被他在意,纖細修長的手指始終遮於黑髮之上,大約是為了掩蓋傷痕。

  易可風送齊霽離開的時候,易水寒笑笑,說,有空再來做客。那種氣質一下讓齊霽聯想到古時大宅的少當家。雅致卻不乏深沉,溫厚卻不乏睿智。

  路上齊霽跟易可風也談到了易水寒,易可風看來心情頗好,話也比較多,齊霽一直附和,溫吞的笑。易可風的那一句,希望我把我的生活展示給你還不算晚,讓齊霽感動了一下。朋友比情人好處,你總會在恰當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做出恰當的事。後來齊霽想想,這大約是因為朋友之間的距離要比情人之間寬泛。晚飯杭航輓留易可風,梁澤也跟著輓留,但易可風說家裡還有人在等,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齊霽隻字未跟易可風提及他與胡蔚的現狀,那個時刻的他需要刻意製造一場讓自己遠離現實的幻境。

  那一刻,齊霽願意相信,上帝若為你關上一道門,一定會在其它的道路上,為你開啟另一扇窗。愛情關閉,友情鋪開。無論是杭航還是易可風,他們會是跟他一生站在一順邊兒的堅定不移的良師益友。

  誠然,迴避現實的人,未來將更不理想。可,僅僅是一秒鐘也好,齊霽想停止自怨自憐,這一秒,自己和旁人都不要來打擾。就當作,沒人不幸福。

  可惜,一秒終是一秒,初七開始到現在,低壓氣氛揮散不去。不捨與絕望,後悔與不甘心,交織在齊霽的內心深處。

  

  燈光、站位、pose、鼓風機……

  原來果真所有的技巧學會了就不會忘記。模特這行業也像騎自行車、游泳,一旦掌握終生受益。

  胡蔚對攝影師的誇讚聽的都乏味了,諸如似乎是你在捕捉鏡頭而不是鏡頭在捕捉你;諸如每一個動作都構成一張完美的畫面;諸如需要的氣質渾然天成,妖異又性感;諸如,諸如。

  補妝的時刻是胡蔚喘息的時刻,雖然整個流程進行的異常順利,可拍攝環節總有瑣碎的事兒。再加上女模特要先走,且得緊著人家。

  煩。煩躁。

  終究,他還是沒能奈何芬姐的星星眼攻勢,她保證完僅此一回並保證酬勞優厚再保證不因此引起辦公室更大的爭端之後,胡蔚投降。春節剛結束不久,胡蔚就投身於……熟悉的產業= =

  這個春節是胡蔚有生以來的記憶中最糟糕的一次過年。就那麼把齊霽罵走了,再開門,門口空無一人只剩下那兩隻碩大的行李箱。

  那份空落胡蔚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毫無疑問,這一次他算是把自己的鬱悶全發泄了,也斥責的齊霽沒半分臉面。可逐步平靜下來,壓抑與憤怒釋放出去,心卻空了。酷似他晃晃悠悠找不到目標時的那份空落。

  溫嶼銘也被徹底攪和了進來,局外人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局內人。胡蔚也不好再以這是我自己的事兒為藉口迴避什麼,只得一五一十的交代。出乎意料的,溫嶼銘並有預期中的偏袒他,或是借機詆毀一下齊霽,亦或對他產生什麼動作,反而,他說,胡蔚相對的你也不要太苛刻,站在他的立場,他的反應是這樣不難理解,並,他願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找你,一定程度上也說明了他放不開。

  胡蔚為自己辯駁了很多,甚至問溫嶼銘如果他是齊霽他會不會在乎,溫嶼銘坦言不會,但後半句補充很氣人——我是多大的人他是多大的人,我是什麼樣的閱歷他是什麼樣的閱歷。

  人與人,要的不同。

  歸根結底,就是如此。

  你的性格、思考方式、生活背景,決定了你對待事物的態度。

  胡蔚很清楚齊霽與自己千差萬別的生活方式與生活體驗,他也清楚他與他個性想法上的不盡相同。只是……

  胡蔚就是鑽在這麼一個問題裡出不來——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心平氣和的給我一點兒希望的試著去相信我哪怕一點點。

  是,雖然我抵制住了誘惑,但過程中必然有所搖擺。那個過程仍能將我引向歧途。並,看在你齊霽眼中,這就是個對過去的重現。

  以此,胡蔚也寬容的想,齊霽知道他的事兒並不是這幾天,他也鬧過脾氣,跟他不對付過,可最終還是一個字兒未提,那時候,齊霽是想就這麼過下去的,對不對?這是不是一種信任?

  你不能否認。

  人要為過去承擔責任,胡蔚不懼怕擔起這個責任,只是,這責任重的讓他有些難以承受了。他,也想逃避了。

  洗心革面,浪子回頭,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即便你渴望改變,周遭的旁人甚至你最親近的人都難以對你付出信任感。

  那,還要不要改變?

  睜眼看看現在所置身於的這個華麗的世界,胡蔚竟在一瞬間對自己產生了動搖。若做不成好人,不妨繼續當個壞人。可難就難在你竟然將自己擺在了一個中間地帶。為過去所煎熬為現在所……

  「脣彩先別補了,我想去抽顆煙。」胡蔚從椅子上站起來,跟化妝師笑了笑,踱步走出了影棚。

  過道裡空空如也,因為時間也已晚的緣故,人也看不到半個。胡蔚點了煙,??躂躂的繼續往前走,走到窗邊,推開窗,冷風撲面而來。19層的高度,下面的車輛都像螞蟻,庸庸碌碌不知道忙著往哪裡去。燈光是這個城市夜晚的裝飾,它廉價又美麗,冷艷又妖嬈。

  胡蔚忽然很想聽聽鳥叫,可這個點兒,怎麼可能有半隻鳥?

  記憶中的鳥叫非常的好聽,而且隨處都可以聽見。胡蔚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這些聲音都逐步消失了。可惜嗎?可惜。但即便你可以去買隻鳥來聽,他想那滋味一定也是大打折扣的。

  凡事,不能刻意。

  就好像他從不刻意的去想念齊霽,所以想到的時候,內心總有一種幽暗的疼。

  「這是哪位美人兒啊。」

  恍惚而至的聲音驚擾了胡蔚的寧靜,他叼著只剩小半截的煙回頭,吳凡那張熟悉的臉就這麼映入他的瞳孔之內。

  「你……怎麼出現了?」胡蔚拿下煙,挑了挑眉。

  「這話該我問你吧?上次之後打聽了一下聽說你在可洛乾櫥窗設計?這會兒怎麼出現在棚裡了?」吳凡笑。

  胡蔚不屑,「討生活唄。」

  「不誤入歧途了?」吳凡的大手捏住了胡蔚的下巴,「總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幹嘛,從以前開始你就多愁善感。」

  「這叫思考,可惜你人高馬大就腦仁小了。」胡蔚呵呵的笑,嘴裡那口濃重的煙拜訪了吳凡那張稜角分明的臉。

  吳凡並不在意,捋了捋胡蔚的長髮,脣壓了下去。倒是那狠狠的一咬讓他皺了眉頭,「你怎麼這麼野?」

  「我有多野你還領教的少嗎?」胡蔚推開了吳凡,將燃燒著的煙蒂扔在了地上,伸腳碾滅。

  「我就說你有意思吧,要不怎麼床伴一來二去的我誰也不大在意倒是時常想起你。」

  「我們的超模唉,快別把心思放故人身上了,及時行樂吧。」胡蔚說著轉身往棚那邊走。

  「幾點完?」吳凡跟在他身後。

  「不知道。」

  「幾號棚?」

  3。」

  「我1號,完了過來找我。」

  胡蔚呵呵的笑,默不作聲。

  「肯定讓你爽的不想下床。」吳凡湊過去,貼著胡蔚的耳根說。

  「免了,我最近迷戀豆芽菜,難不成你想把你底下那兒來一次再改造?」

  吳凡臉綠,胡蔚側臉哈哈大笑。笑得發自肺腑,笑得渾身舒暢。

  他從不是一個能抵擋誘惑的人,這一點胡蔚對自己毫無辦法。可,當誘惑不再是誘惑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情感取代了性慾,成功取代了錢,對自信的渴望取代了毒品。原來一切都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他有你要的。

  他。

  這個那個,那個這個,竟都是因他而來。

  胡蔚抓著頭髮回的影棚,看得造型師吐血,慌忙給脣補色給頭髮梳理。

  這樣的生活,我回不來。

  胡蔚對此無比的肯定。

  收工到家三點都過了,溫嶼銘仍舊和往常一樣也是剛進門不久,洗過澡靠在沙發上看資料。見胡蔚臉上掛著笑的進門挺驚詫:「心情不錯?」

  「哦?有麼?」胡蔚換鞋,看向溫嶼銘。

  「感覺上是。我還以為……去拍攝你肯定臉更灰的進門。」

  「呵呵,沒,物極必反。」

  「啊?」溫嶼銘一愣。

  「想想你說的還挺有道理,我也挺……鑽吧。」

  「哦,開竅了?果然無所謂的人鑽起來比有所謂的強度還大。」

  這次換胡蔚愣了愣,「你如何洞察出我是個凡事無所謂的人?」

  「我對自己的觀察能力挺有點兒信心。」

  「我去洗澡了,你也早休息。」

  「還跟我這兒賴著?」

  「怎麼能叫賴著呢,往好聽裡說是劫富濟貧,往難聽裡說至多也就是吃大戶兒嘛。」

  「……」

  「純,小純~~」胡蔚彎腰逗貓。

  「難道我誤解了?我聽你這話裡的意思……怎麼感覺你是原諒那孩子了?」

  「也談不上什麼原諒吧,不大想跟他治氣了。沒意思也沒必要,白搭工夫。」

  「那……」

  「等他情情兒再來求我,我再考慮考慮給他一梯子吧。」

  「你怎麼知道人家還能再求你?」

  「直覺。」

  「……」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沒,沒什麼想法。」

  「你其實是想輓留我吧?」胡蔚抱起小純,蹲在了沙發側面,仰頭看著溫嶼銘。

  「我沒事兒輓留你幹嘛?」

  「唉,我也挺難做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胡蔚搖頭。

  「……」溫嶼銘直接拎起了胡蔚。

  胡蔚哈哈笑,「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禁逗啊?」

  本以為他會辯解什麼陳述什麼擠兌什麼,但,讓胡蔚料想不到的是,溫嶼銘挺嚴肅認真的說,「你要是再大個幾歲,我惦記。」

  胡蔚這下又是一愣。

  「洗澡去吧。」

  「你是說我很幼稚嗎?」胡蔚皺眉。

  「還好,但在我眼裡,離成熟還有些距離,變數,還太多。」

  胡蔚轉了轉眼睛,放下小純進了浴室。

  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在齊霽面前就總督促自己成熟,而面對溫嶼銘,尤其是生活中的溫嶼銘,他就不那麼刻意了,更像他這個年紀的模樣。

Act 38 移花接木

一年走遠,新一年的春天悄無聲息的來了。路邊的柳枝開始抽芽,飛走過冬的鳥兒也開始陸續回到這座城市。這一年的春天來的晚,可來了就帶來了陽光的熱度,讓人都有些不大適應。

齊霽的工作亦如這春天今年也來的晚,晚並繁重。仍舊是每天埋頭於文字中,可齊霽卻有些煩躁。但即便煩躁他也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較之於對胡蔚的念念不忘,枯燥繁重的工作齊霽更樂於承受。

齊霽從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這個人就會根植於你的心裡,它不問你要或不要,就那麼像一根刺,又小又尖利,埋入肌膚的紋理,挑都挑不出來。

那天看雜誌,一篇隨筆裡很小資的寫——有一種愛,叫放手。

狗屁!

齊霽看完心裡就是這一句——狗屁!

能放手,還叫什麼愛?

是的,齊霽無法對胡蔚放手,與他相處的那段日子,雖不夠長,但對齊霽來說,它寬泛的、沒有邊際的吞噬了他全部的生活熱情。可在目前已鑄成的這般情形下,齊霽也不敢再去想追上去得到些什麼,他很清楚自己華麗麗的出局了。綜上所述,現在,胡蔚給齊霽剩下的,除了煎熬還是煎熬。攤一張雞蛋,火候不夠,夾生;過火,焦糊。想要外焦裡嫩,那真是太過不容易。可偏偏胡蔚就將齊霽煎的外焦裡嫩。

猛男翻滾幾次了,隨陽光而動,光滑向哪個角度猛男就跟著滑向哪個角度。齊霽斜眼看著,頓覺自己跟猛男如出一轍——胡蔚在哪個位置他就跟去哪個位置,因為舒服。可就如同猛男摸不透陽光變化的規律只能後知後覺一樣,他也摸不透胡蔚的個性,幾個錯誤都是後知後覺,無可輓回。

上不去下不來懸空失重的感覺總是最糟糕的,齊霽卻被困在其間毫無辦法,任憑那折磨將他扼緊。

胡蔚聽到溫嶼銘的這句「想不想承擔更多的工作?」時,細密的汗珠正試圖衝破毛孔。不是天氣熱,而是冷汗蠢蠢欲動。他承擔的工作已經不少了,真的不少了,再加點兒他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也要變一工作狂。可接下來那句卻讓他驚詫到失言——我想推薦你接替我的位置。

接替?他?位置?

「三月底左右我會更換辦公間。」溫嶼銘喝了一口咖啡,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同時就會放下櫥窗這邊的工作,換而負責可洛的整體形象方面。」

「你…升職了?恭喜!」胡蔚有點兒反應不過來的笑著,這消息來的太突然,他從沒給他打過這方面的預防針。他…就不再是合作的拍檔了麼?

「對,升職。」溫嶼銘淺笑,「不過還是在可洛這邊,所以工作間也就是從這兒換到後面的樓裡。」似乎看出了胡蔚的不安,溫嶼銘補充,「所以我調任,這邊就需要一個統籌的負責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我…

「這個職位辛苦是肯定的,但對於你以後的發展方向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胡蔚拉了張椅子坐下,手往兜兒裡去摸著煙。剛才溫嶼銘內線電話叫他過來,他完全沒有想到面臨的是這麼一個問題。

「還有兩個禮拜的時間容你考慮,你可以不必現在就回答我。」

「你為什麼想推薦我?' ,胡蔚問出了他的疑問,「按資歷,我是最不可能的人選吧?"

「這個行當最重要的一定不是資歷。」溫嶼銘答的淡然,「開誠布公,我欣賞你的想法、觀念,對藝術的敏感。」

「呵呵…

「但,這次的推薦候選人,我斟酌過後還是確定了兩人。不賣錢的藝術也不是好藝術,你在市場性方面的欠缺這麼久下來還是顯而易見的。」

「嗯。」

「櫥窗既服務於品牌也服務於品牌的顧客。另外一人我推薦的是Matthew Matthew 一貫比較保守,並更趨於商業化。你們各自都有無可取代的優點,也同樣有著頑固不化的缺點。」

「…頑固不化…這詞兒用的…」胡蔚皺眉。

「考慮考慮吧,如果感興趣,我希望你能寫個自薦書給我,盡量提出你的優勢。」

「如果我想放棄呢?」胡蔚吐出一口煙,眼神又落在了溫嶼銘身後的白板上,每次他來他的辦公間,總是不自覺的視線聚集到那兒。在胡蔚看來,那相當於他的起點。

「我想不太明智。我這樣的一個推薦,幾乎將你們推到了一個矛盾的頂點。」

「總有一個要離開?」

「這倒是不一定,只是對另一人來說,今後的發展可能…不會太順利。」

胡蔚抓了抓頭,捻滅了煙蒂扔進了垃圾桶。

看似是個大機會,實則是個深淵。胡蔚清楚自己在同事間糟糕的人際關係,這對他來說比任何一單難以對付的工作都要艱難。他也總是在自以為了解溫嶼銘的時刻對他產生迷惑。他,為什麼要這麼安排?又是激勵他上進麼?你幹嘛總要對我抱有期望?

「你看我這個記性。」似乎是為了打破沉默,溫嶼銘像忽然想起來一樣,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了一本畫冊,「芬姐讓我轉給你的,封面男一號。」胡蔚伸手去拿,厚厚銅版紙的畫冊有些分量。封面上那個暗色之中妖異的男人正以暖昧不明的眼神看著自己。

「你拍的那張這幾天正在陸續上櫥窗、上告示牌等等人流密集的地兒。」胡蔚拿了畫冊回的辦公間,腦子有些亂,他就閒散的翻。內頁有無比之多的場景、模特,看的出來這次春裝的宣傳可洛仍舊是花了大價錢的,取景地遍布幾個國家,模特中熟悉的臉孔不少,頂著超模頭銜的更是不在少數。

胡蔚從不怕競爭,好比這本畫冊,比他知名度高的多了去了,他卻只用一張簡單的棚內照就壓在了封面之上。他比他們都來得自信,那是因為,芬姐是特意懇請他拍攝的。而無底的競爭,胡蔚並不是說膽怯,而是…不安吧。他與Matthew 並不像溫嶼銘給出的同在一個高度之上。Matthew 做的時間很久,經驗更為豐富,作品更為成熟。他胡蔚有什麼立場呢?僅憑才氣?少來吧,這年頭最不缺的就是懷才不遇的。千里馬不少,伯樂稀缺。溫嶼銘就是他的伯樂嗎?這麼久跟溫嶼銘打交道下來,胡蔚對此倒是不確定了。他們生活在一起,生活中他對他格外的照顧格外的容忍,幾度,很多小事,胡蔚都覺得溫嶼銘對他的態度中含著某些不該有的成分,只是他隱藏的很好,讓他無從拽出馬腳,胡蔚考慮了幾次搬離杯嶼銘家,可總是因大小事兒耽擱。他懼怕他對他動情,他無以回饋,他更不希望今次的升職事件與此有關。很明顯,這是一種險中求勝;很明顯,溫嶼銘離開,胡蔚會置身於尷尬境地。????????

讓胡蔚六神無主的還有——齊霽一直沒有動作。那人就跟死過去了似的,再沒有出現在他的身邊。是自己說他說的太狠了嗎?胡蔚不厭其煩的問過自己數次。可那個時候他確實無法控制情緒,他就是毫無疑問的將他惹火了。當時他篤定了齊霽還會再貼上來,這是不是也是一種過於自信?胡蔚覺得齊霽現在也許就是一隻被嚇破膽的貓,他怎樣都會與你保持距離。更糟糕一點兒的想法也有,那就是,他讓他受不了了,他不想再與他產生糾葛。至此,胡蔚隱隱覺得他對溫嶼銘說他還會回頭找.他說早了。對此溫嶼銘雖沒表露出什麼嘲諷之意,可他越是包容他照顧他,他就越是覺得他是在同情他。

畫冊嘩啦嘩啦被胡蔚翻得作響,好似它是跟他一起在煩躁。為什麼就跟這麼一個齊霽糾結上了?胡蔚想不明白。那似乎就是一種本能,靠近的本能。可他現在卻一步不能動,不能動。他沒有動一步的臉面,他不想跟他示好,他還要他的尊嚴。

不行就算了。胡蔚對自己說。雖然他壓根兒不知道怎麼算。

KTV 裡有些低壓,齊霽幾次都覺得空氣渾濁呼吸成難。他一瓶一瓶的灌著啤酒,一曲畢,總要給演唱者鼓掌。

梁澤組局唱K ,齊霽本不想來,奈何杭航說你來吧,兩人跟三人總是三人划算。總之,死拉硬拽,齊霽就在午夜的黃金時段被拖來了KTV

唱歌人輕鬆,吼吧,越吼心情越舒暢。

路上梁澤是這麼對齊霽說的,可進了房,麥克風就基本沒離開過梁澤的手。

杭航窩在沙發裡,樂呵呵的瞅著二愣子的個人演唱會,時不時與齊霽說說話。可齊霽根本沒心情說什麼,就是嗯嗯啊啊。杭航看得出來齊霽壓根兒就鑽不出來,可也再沒本事勸導他什麼,愛這個事兒,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齊霽再也沒跟杭骯說起過胡蔚,就好像那些都過去了。可過去沒過去,明眼人一看便知。杭航沒辦法了,確實沒辦法了。放手這個事兒實難承受,他曉得這期間的痛苦。只是,結局卻是大相徑庭的,????????有的人風雨過後是彩虹,比如他跟梁澤;有的人乘風破浪卻一無收穫,比如齊霽跟胡蔚。

梁澤一直唱的起興,這會兒唱到‘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還笑嘻嘻的瞅著杭航。杭航就樂。

齊霽可受了刺激了,兩人你依我儂不說,還唱個什麼一一路邊的野花不要采!靠,我就是路邊揪了一朵野花,我就是…

「齊霽,該你啦,你最喜歡的永邦!’梁澤出汗了,重重的往沙發上一坐,抄起冰涼的嘉士伯就灌了一大口。

MV 男主角一句‘我是真的愛你’,接著吉他的旋律哀傷的響起,齊霽舉著麥克風,兩眼迷茫。這是他很喜歡的伍思凱的一首老歌,後來永邦翻唱過更加有味道。齊霽喜歡這些帶著歲月味道的歌,它們讓他覺得熟悉。杭航的手勾過梁澤的腰狠狠的掐上了一把,梁澤疼得獻牙咧嘴扭臉看著杭航。杭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屏幕,意思是:你怎麼給他點這麼慘的歌兒,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梁澤哪裡反應的過來,就莫名其妙的看著杭航。杭航撥浪鼓狀搖頭,伸手想按切歌,沒想到齊霽居然開始唱了。

齊霽的鼻梁微微冒汗,眼鏡就總往下滑,他推著眼鏡盯著屏幕,唱著他熟悉的歌。

說好和你一起流浪

失約的我獨自飛翔

窗外景物不斷的變換

提醒我背叛的心慌

說好不讓你再流淚

迷惑的我不知是錯是對

下雪街頭獨自的行走

握不住一杯溫熱的咖啡

New york Dallas Los angeles

寂寞公路每站都下雪

想念等候

流逝的夢

寂寞公路每寸都傷痛

Sunrise Moomshake Heartbreaker

寂寞公路每站都下雪

冷漠激情

點煙的手

寂寬公路哪裡是盡頭

間奏時刻,齊霽抓了桌上的酒瓶過來喝,灌的太猛,多數的酒不是喝進嘴裡而是灌進了脖領。

梁澤終於意識到自己選歌的錯誤了。他什麼都沒多想,只是按照每次的慣例替杭航和齊霽選…

梁澤拿了紙巾遞給齊霽,杭航按了切歌。

「為什麼不讓我唱完?」齊霽抬眼,看著店主夫婦。

「齊霽…」杭航摸了摸鼻子。

「我喜歡這首歌。你們都知道我喜歡。」

「我錯了…」梁澤被這樣的齊霽嚇著了。

下一首歌的旋律早己響起,信樂團,如果還有明天。三人卻面面相覷,聽著旋律沒有話語。

半晌,齊霽走過去,選擇了《寂寞公路》.他說,今天我要唱這首歌,唱完。

梁澤說了句我去下衛生間就溜號兒了。剩下杭航跟齊霽大眼瞪小眼。杭航與齊霽對視未果,只得聽著吉他前奏乾瞪眼。他現在就覺得齊霽欠揍。比那沒完沒了的前奏還欠揍。

他很想罵他你個大老爺們兒你至於跟個小媳婦兒似的哀傷嘛,可竟然罵不出口。

我上輩子肯定是欠你的了,杭航無奈的想,肯定欠了。

他靠在沙發上,看著齊霽的側臉,放下酒瓶,摸過了手機。

接電話,聽】

杭航給胡蔚發了短信。

胡蔚下班歸家較.早,可喪事兒不少。先是進門洗了澡逗小純玩兒的時候門■噠一響進來一人,他看都沒看就回了一句‘你回來啦,還挺早’,可抬頭一看愣住三十秒一一不是溫嶼銘,是不認識的男的。更加讓人不能理解的是,這人是拿鑰匙開門進來的。胡蔚就盯著這人看,看了一會兒愣是覺出眼熟,可怎麼都沒想起來跟哪兒見過這張臉。那男人也不可置信的瞅了胡蔚半天,最後怎麼進來的又怎麼出去了。等門關上,胡蔚猛然想起來了,對,是見過,特早之前跟溫嶼銘爭執的那一位。別說了,是他…愛人。這不…誤會了嘛!可等到胡蔚開門往出尋人,哪裡還見人?急忙電話溫嶼銘,溫嶼銘聽完就一句‘我知道了’,什麼也沒多說。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非

這會兒一點多了,又收到杭骯一條短信——【接電話,聽】,緊接著電話就打過來了。雜音刺啦刺啦的,杭航還不說話,胡蔚不懂這是個什麼意思,‘喂’了好幾聲,仍舊是斷斷續續刺刺啦啦的音樂聲。

「寂寞公路每站都下雪,想念等候,流逝的夢。寂寞公路每寸都傷痛,Sunrise Moomshake Heartbreaker 。寂寞公路每站都下雪,冷漠激情,點煙的手,寂寞公路哪裡是盡頭…

非常悲傷的音兒,從一個熟悉的嗓子裡出來。

胡蔚叼著煙,人聽著音樂出神。

電話是被杭航掛斷的,胡蔚回撥,拒接。再回撥,再拒接。胡蔚一著急想打齊霽手機,這時候短信提示音響起。

他非常喜歡你,又不擅長表達,他肯定讓你難過的無以復加,但他始終不是一個壞人。你們的事我清楚也不清楚,只想拜託你,分手也乾脆利落的告訴他,讓他死心吧。就直白的告訴他,否則他總是在等待。】胡蔚看著短信,就感覺心被誰擰了一把。他是第一次這麼直白的體會到齊霽的難過,那難過裡有懊惱有憋悶有寂寞。原來,感情這東西是把雙刃劍。非~

齊霽喝了不少酒,微醺,杭航埋單,讓梁澤把齊霽拖到KTV 門口吹吹風等他。齊霽的電話沒響,杭航自始至終的盯著齊霽的電話,希望它至少能響一下,希望胡蔚至少能有所表示,哪怕真的就是讓齊霽死心呢?可,沒。雖然他回了一條短息問他們在哪兒,杭航也清楚寫了跟朝陽門錢櫃還特意留了房間號碼。但,胡蔚既沒說過來,到現在也沒出現。可能,那就是一句敷衍的話,他也真是累了吧,與齊霽談朋友的累杭航大致能猜測出來。他忽然覺得自己真不該聯繫胡蔚,不該。他還想替他輓回什麼呢?

從地下滾梯上來,杭航捏著額頭,從玻璃門裡看見了外面的梁澤跟齊霽。他推門出去,正聽到齊霽說,「埃,梁澤你看…胡蔚!」杭航的精神振奮了一下,可看過去就蔫兒了。對,胡蔚。杭航真看見胡蔚了,就如同齊霽看見了一樣。他還是挺費力氣看出來那是胡蔚的——工人正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忙著換燈箱廣告。大大的K . LO LOGO 印在胡蔚身上==胡蔚的臉若隱若現的,一會兒立起來一會兒趴下去,招貼畫太大,工人扶著正往燈箱裡放。

梁澤看著杭航,滿臉無奈。

「我取車去,你倆這兒等。」杭航邁著步子走開了。

胡蔚思想鬥爭了良久才從家裡出來,出來時候溫嶼銘仍舊未歸。他也沒心思想他怎麼樣了,他心思都在齊霽身上。

該不該再去找他,這是個問題。

明顯,他跟他性格上有很多不同點,他跟他觀點上有很多分歧,他跟他的過往經歷南轅北轍,他跟他…再在一起,恐怕還會有這樣那樣的事兒令他們不歡而散。可…這些明擺著的事實卻敵不過齊霽流露出來的悲傷。

你真的能對他放寬心麼?胡蔚這麼問自己。無論他以後怎麼氣你,你都能一筆帶過?你跟他一起,大約就是對自身的某種虐待,這也沒問題嗎?你跟他,永沒有公平可言,你跟他…你總是需要退一步的那一方。胡蔚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不著調,可身體還是先於思考,他最終是抓了外套出門了——想那麼多幹嘛?如果想能想明白,至於這麼不明不白幾個月嗎?非

 

打車還挺費勁,等了幾顆煙的工夫才開過來一輛,到朝陽門,錢櫃前面挺冷清,迎賓小姐站在玻璃門內拿著小鏡子照自己的臉,門外負責指揮泊車的因為夜風涼來回來去的縮著脖子溜達。

胡蔚下了車,付了車錢,在門口點了煙,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往裡走…

「胡蔚!真的胡蔚!」

這一嗓子唉,嚇得胡蔚跟暗夜裡一激靈==擦身而過的車停了下來,伸出一顆頭,胡蔚瞅見想了一下——梁澤。

回頭的時候,那句‘真的胡蔚’他也明白了,是有個假的,燈箱上呢。他還真沒去注意過路邊的燈箱。

Act 39 清零重來

「進……進去坐吧,我請你……喝一杯。」齊霽目送杭航的車遠去,又呆滯了一會兒,才對胡蔚擠出這麼一句話。夜風吹得齊霽的酒醒了大半,他緊了緊衣領,鼓足勇氣看向胡蔚。胡蔚的出現可算是晴天霹靂,若不是杭航對齊霽說是他把胡蔚叫來的,齊霽就要料定自己:一,出現幻覺;二,酒後撒潑。此時此刻,他的心跳得一團亂,跟一個心絞痛患者不相上下。

胡蔚沒說話,向前走去,行動上表現默許。

齊霽走快兩步兒跟上,迎賓小姐又一次為他拉開大門,感覺有些丟人。

在大堂坐定,點了酒水,哪個都不說話,都是悶頭喝酒。因為不是週末的緣故,並沒有太多等位的人,也因此錢櫃大堂的酒吧除了音樂和零星幾桌的笑聲,再沒別的喧嘩之聲。

胡蔚點燃了一顆煙,見齊霽仍舊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索性懶惰的靠在了沙發背兒上,閉眼,神遊太虛。耳邊是淡淡的音樂聲,時髦雀躍,眼前卻不知怎麼地出現了一張久違的臉。他曾以為,這張臉早已消失於記憶中,可這個時刻它卻在他緊閉的眼前浮現的清晰無比

那是一張略施粉脂的精緻的女人臉。她招牌似的笑容掛在臉上,給人的感覺仍舊是那麼不遠不近。她有著上海女人特有的細緻與內斂,平和之下透著隱忍與包容。父親曾無意中說過,她十九歲到西北的時候,男人女人都在注意她。她是那麼的與眾不同,格格不入,高貴而優雅。

魅力本身好像就是一種錯誤。胡蔚在想到母親的同時,深感這一點。

她那年平靜的離開家,再沒有音信。

胡蔚有些頹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麼一個場合這麼一個時間,想起這麼一個不相干的人。是的,從她離開他而去的那天開始,胡蔚堅定的認為他們已經毫無瓜葛。

齊霽一直側臉看著胡蔚,他就那麼閉目養神的置身事外,令齊霽想要開口表達的勇氣降到了最低點。????????坦白來講,他根本不知道胡蔚過來的意圖,也不知道胡蔚能聽他說些什麼、還願意聽他說些什麼。歸根結底,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驅使胡蔚坐在這裡,坐在他的身邊,卻,冷若冰霜。

胡蔚睜開眼的時刻,正是一隻煙燃盡的時刻。他碾滅煙,拿起桌上的酒杯,茫然無措的看著窗外。這個世界總讓人迷茫,就連黃昏與黎明都讓人迷惑,想要分辨清楚,總要等上那麼一會兒。這城市的上午和下午也無從分辨,大抵都是灰濛濛的一片天,讓人辨不清方向。

「胡蔚……」長久的沉默過後,齊霽終於決定破釜沉舟了。沉默救不了現狀,只會讓糟糕一步步的蔓延。胡蔚端著酒杯側過臉,很平靜的看著齊霽。來之前的種種躁動不安在看見齊霽之後,都歸為了平和。

「這些日子我想了挺多。想你的事兒。」奇跡的雙手不自然的握著,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對他來說難以啟齒也並無把握,「咱們之間成了這個模樣……大多,都是我的錯。我不能信任你,總臆測你,我……我不是要為這種行為找什麼藉口……只是,我真的想對你說,大約,在你面前,我從沒有自信過……我本來就不是一個能坦然面對生活的人,在很多方面,我都對自己有所懷疑。跟你在一起,我覺得自己是在面對前所未有的壓力,你那麼出眾,你……」

「我就是我啊,我也不想和別人有什麼不同。我也是個普通人,想要的東西大約比普通還普通,我願意跟你生活在一起,其實真的我也講不出什麼道理,就是你讓我安心,我覺得有你在,生活有個生活的模樣。」

「我……」

「我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人能傷害我,可你傷害了我,齊霽。我是那麼努力的想讓自己的生活還起來,想維持跟你建立的感情……」

「胡蔚,」齊霽強行的打斷了胡蔚的話,「我知道存心和無意在造成的傷害方面並沒有區別,可是我還是想說,如果可能,我一點點也不想……」齊霽從沒覺得組織語言是這般的困難,「我就是……我就是真的付出了我所有的感情,我也是誠信的希望你跟我能好好的、一直的走下去,我……」

「不說這些了,發生就是發生了。現在你也清楚的知道了我的過去、我的缺點、我的不光彩之處……」

「胡蔚你別說這樣的話……你這麼說……」

「我只是在說事實,不是嗎?」

「胡蔚,我想……」

「嗯?」

「和好吧。」

胡蔚笑了,「你當這是小孩兒吵架?」

「真的,我說的是真的,我心裡就是這麼想的。我以後絕對不會這般去揣測你了,我會怎樣都去信任你……」

「我已經不可能去相信了。」胡蔚回答的坦然。

齊霽垂下了頭,今生的那一點點力氣也溜走了。

「還要酒嗎?」胡蔚晃了晃杯子,空了。

齊霽點點頭,胡蔚起身去了吧檯。

大堂裡愈發的蕭條,就連之前的幾桌客人也陸續進房或是離開。齊霽抬起頭,目光注視著胡蔚的背影。這一份貪戀,竟然吃透進心裡。

「你的,別喝烈的了。」胡蔚回來的時候,撂了一瓶冰銳在桌上。

待到胡蔚落座,齊霽的手不受控制的就壓在了胡蔚微涼的手面上,他什麼也不說,就是死不放手。

「……咱……這是公共場合。」胡蔚這叫一個汗顏。

奇跡不吭聲,也不放手,反而,那手握得更緊壓得更死了。

「你這人……」

「我……不能失去你。」良久,齊霽壓著嗓子說。

「你已經失去了。」胡蔚拿起酒杯喝酒。

「失去了也不會放手。」

「必須,放開。」

「事到如今,不可能了。」齊霽搖頭。

「你不放開,怎麼重新開始?」胡蔚放下酒杯,摸過了煙單手點燃,而後側過臉看著齊霽,笑。

「什……什麼?」齊霽猛然抬頭,大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看著胡蔚。

「撒手,沒告訴你公共場合啊?」胡蔚吐出一口煙。

「你……耍我?」

「沒,真話。」

沒法兒再信任我了嗎?」

「對,沒法。」

「嗯是啊,你還說我已經失去你了。」

「千真萬確,失去了。」

「你讓我放手。」

「對,放手。」

「那……你……」

「重新來過。我能保證的只是,重新來過。就當做咱們剛剛認識,沒有那些不愉快的過去,再試著相處。」胡蔚反手握住了齊霽的手。

「你……還是耍我。」

「沒啊。」

「你存心,存心讓我難受!」

「這倒是真的。」

齊霽那兩眼冒火,這火焰還意義不明,看得胡蔚竟有幾分戰慄。

這戰慄來的完全有預警的含義,可胡蔚還忽略了,直到齊霽大喇喇的吻上來。他吻得明目張膽、粗魯有力、理直氣壯……

胡蔚這輩子沒這麼尷尬過,扎齊霽這針一點兒不落的又扎回了他自己身上。買單的時候他是完全迴避服務小姐的眼神——丟人!

出了門,風裡,齊霽冒出了這麼一句話:「很全新吧,初戀的熱情,剛也是初吻。」

胡蔚很想把齊霽推快行道上去,有車軋死沒車……等著被軋死!

齊霽樂了一下兒,自然而然的牽起了胡蔚的手,「咱回家吧。」

「你回家。」胡蔚點了顆煙,瞅著燈箱上的自己。

「你……不跟我……走?」

「不跟。」

「……為什麼……」

「初次見面的人就上了床,晦氣。」胡蔚笑。

齊霽吃癟。

「往前走走,這點兒這兒不太好打車。」

「我跟你說人真的吶!」齊霽看著胡蔚。

「我也沒跟你說假的,不去。」

「……」

「圍巾裹嚴實點兒,戴了跟沒戴似的。」胡蔚停住腳步,站在齊霽身前,細緻的給他打理著厚實的圍巾。

「跟我回去吧。」

齊霽決定趁這會兒撒嬌,他仰起臉,用臉頰蹭著胡蔚。胡蔚聞到了他口中淡淡甜酒的氣息,掙扎了下兒,卻還只是輕吻了他的脣了事,「被人從家裡趕走,那感覺真糟糕……」

齊霽怔了怔,「我……我都說了我以後不會那樣兒了……」

「我也說了我不會去相信。」

「又回到老問題上。」齊霽垂頭喪氣。

胡蔚攬過了齊霽,帶著他沿著路牙向前,「等我買個房子好了,買好了你搬過去,當然前提是咱倆還戀愛著,反正你要再抽風,我就把門拉開一個滾字兒伺候。」

「你這人,」齊霽撓頭,「還說我像大姑娘,誰像啊!揪住就不放!」

「學你唄。」胡蔚笑

齊霽也不好再說什麼,肩上承受著胡蔚手臂的重量,人往胡蔚日湊了湊。這麼一拱,有點兒貓暗示主人撫慰的意思。胡蔚先是想到小純後是想到了猛男。

「猛男……還挺好的?」

齊霽沒料到胡蔚會突然轉移話題,定了定,「啊……還行,就……吃的不太好,呵呵。」

「少含沙射影。」

「你真的想買房?」

這回換胡蔚覺得話沒頭沒腦了,「嗯?」

「你剛才不是跟那兒特美好的構築未來嗎……」

「哈哈……不知道,是吧,要不賣身幹嘛去了,總得有個地兒蹲。」胡蔚跟齊霽並肩走著,路過一個個掛有自己海報的燈箱。那曾是他渴望過的世界,他不會後悔進入就像他不會後悔離開。

「你說我怎麼能不自卑呢,你這麼耀眼……」

「呵呵。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你還想拿針扎我到什麼時候?」

「爽了為止。」

「……」

「其實,你也沒錯吧。」胡蔚站定,看著遠方駛過來的出租車,「過去也是我的過去,我理應承擔。」

那車越駛越近,胡蔚招了招手,「上車吧。」

「胡蔚……」

胡蔚抬手揉搓了一把齊霽的頭髮,「到家了給我發個短信。」

齊霽見那車停下,也不好再說什麼,「電話你行嗎?」

「行。」那一刻胡蔚的笑在齊霽看來,猶如午夜的太陽,溫暖、光亮。

Act 39.5 小純與猛男 5 final

小純睡醒了,很無聊。溜達出臥室,客廳早沒了它的貓爬架。悻悻的回來,死狗猛男誰的口水哈拉。

小純抓了會窗簾,又轉而去扒拉衣櫃的滑軌。最後實在沒得乾了,蹲在床邊,給自己舔毛。

沒有一個生物醒過來,床上那倆人不醒,地上那隻笨狗也不醒。

將毛髮梳理完畢,小純伸了伸懶腰,跳上了床。

齊霽的一隻腳露在被子外面,小純湊過去,剛用爪子叨了一下,那腳猛地縮回了被子裡。

小純眼見著齊霽縮成一團,翻了個身,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嘴裡還叨嘮著什麼。

正當小純覺得又沒東西可玩兒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團草,草裡有個直翹翹的玩意兒。這東西小純看的好玩兒。

是,齊霽把被子都卷走了,胡蔚裸睡,這會兒正是早勃狀態= =

小純躡手躡腳的過去,嗅了嗅,伸爪子抓抓草團,有意思。

胡蔚動了動,但沒醒,小純這爪子剛要衝著那話兒去,胡蔚翻了個身。

小純怒目圓睜——好玩兒的東西沒了。

可小純哪裡是一般的貓?盯上獵物,獵物就沒逃脫的可能。小純以穩、準、狠馳騁江湖,但同時並不缺乏耐性。

它蹲了下來,監視著胡蔚。

猛男是日上三竿睜眼的,打著呵欠,眼睛濕漉漉的。

抖了抖毛兒,瞅見胡蔚跟齊霽還睡著,而那隻死貓竟然也跟床上,有模有樣的蹲著,雙目炯炯有神。

它邁著步子,往床邊湊過去了。

齊霽的手從床沿垂下來,猛男嗅嗅,舔了舔。那隻手動了動,往回縮。猛男不甘心,他想跟齊霽玩兒,於是乎就去咬被子。

被子一點點被猛男往下拽。

 

齊霽感覺到被子下滑了,就伸手去揪。

拉扯間,胡蔚覺得身邊人不停的在動,他翻身仰躺,跟齊霽拉開了些距離。

守株待兔,小純等的就是這會兒。可是胡蔚翻過來,本來直翹翹的那東西不翹著了,就剩一團草。

小純這叫一個失望,只得去抓那團草。小肉墊啪嗒啪嗒的按著胡蔚的小腹。胡蔚伸手推了推小純。

這邊兒猛男還在跟齊霽扯被子,越扯越來勁,喉嚨裡是嗚嗚的喜悅聲。

齊霽實在煩了,伸手摸過去,摸到了猛男毛茸茸的頭,確定好方位,狠狠地給了猛男一下。

猛男這一被打,噌就跳開了。

齊霽拉起被子,翻身,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了胡蔚身上。

胡蔚也睡的迷迷糊糊,湊近了齊霽一些,繼續睡。

小純被扒拉開本就有氣,這會兒齊霽過來又占了它的地兒。

它轉轉眼珠,伸爪子,又往草團摸去。爪子雖是伸過去了,但小純沒出指甲。

胡蔚被齊霽擁著,這會兒下頭感覺被撫摸,以為是齊霽的手,睡的暈乎也就沒理。

小純扒拉著胡蔚,不一會兒,讓它感興趣那玩意兒又出現了!

猛男哼哼著趴在床下,這會兒見三人都賴在床上實在繃不住了。它想上床。豁出去了,不就是挨打嘛!有什麼的嘛!

齊霽跟胡蔚是同時尖叫的= =

猛男跳上了床,死命的要在了齊霽身上,搖著尾巴,跟他身上亂蹭。

小純終於對直翹翹那話兒下了狠手,這麼一抓……

俗話說得好,男不養貓,女不養狗。

把這兩隻都扔下去,齊霽跟胡蔚對著兩張苦瓜臉。

折壽啊。

ACT 40 幸福

第二次跟同一個人談戀愛在大多數人眼中看來實屬怪異,這跟分手再複合一親又不一樣。反正杭航想不明白。胡蔚與劉霽二位超出了他的思考範疇。杭航不理解並不代表他反對。反而,覺得松了一口氣。齊養這些日子是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一天到晚樂呵呵,牽著猛男來洗澡都要揪住梁澤聊上一通.胡蔚偶爾晚上會到店裡來,買點兒貓糧貓果凍之類.這是讓杭航詫異的第二點一一胡蔚單獨租了房子,就在鼓樓,離齊霽的住所步行僅需十分鐘.

杭航在觀察了這二位三個多月之後,見怪不怪了.日子一人一過法兒.當事人樂意就齊活兒.

快進入七月,天兒又是火辣辣的烤著地,杭航坐在收銀台後面,手支著下巴慵懶的看著門外.三點剛過.客人一如既往的少。外面一絲風都沒有,那茂密的樹葉在院兒裡呈現出靜止狀態.立在甬道旁的米白色陽傘與碧綠的樹葉產生了很大的色差.略微有些褪色的鐵藝桌椅安然置身於陽傘下,厚重、深沉。

齊霽牽著猛男進來的時候,杭航前腳剛無聊的上樓騷擾二愣子。店員盈盈見劉霽牽著猛男進門,迎了上來。兩人寒暄了幾句,齊霽制止了盈盈企圖上樓叫杭航下來的念頭.只說也不會待太久,他等就好了.每周二,齊霏固定帶猛男過來洗澡.

冷氣機有點兒缺氟,這會兒吹出來的氣兒並無太大的涼意,但索性齊霽並沒有感覺太熱,就順手拿過了閱讀架上的雜誌.杭航店裡提供的雜誌就那麼幾種.且都是跟寵物有關的。齊霽選來選去,抽出一本寵物派.封面上一漂亮姑娘摟著一隻大狗笑得滿臉花兒。

劉霽看著封面,跟著笑顏如花的姑娘一起樂.

與胡蔚再次開始交往的這三個多月,齊霽找到了夢寐以求的…浪漫.因為不住在一起,胡蔚工作又是那麼一如既往的忙,所以見面的機會就格外珍惜.也因為珍惜,所以提前就要計劃很久設計很多,不像以前住在一起那麼隨便。?????? ? ?約會是必不可少的項目,且每次與每次不重樣,每次都有驚喜。即便有一兩個不出門的週末,齊霽也覺得浪漫,兩人一起在家裡吃飯,床上纏綿,或者就是隨意的躺在沙發上,一個處理手頭的事兒,另一個躺在這個腿上看書。齊霽一開始還時不時旁敲側擊的提提讓胡蔚回來住的事兒,後來也不說了,就這樣沒什麼不好。而且隨著他對胡蔚越來越深入的了解,這個事兒他也說不出口了,胡蔚的性格特點之一就是─說一不二。若自己總是這麼念叨,徒勞不說還惹他厭煩。得不償失。於是就隨他去了,他不提他就不提。

這些日子處下來,齊霽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愉快的生活狀態之中,按時完成工作,跟胡蔚談戀愛,若胡蔚忙就約約杭航或者易可風.生活平靜下來,心也就跟著平靜。現在,再想到之前的那頓折騰,齊霽自己都要嘲笑自己一他居然會那麼的像個孩子。那場折騰的尾聲他也記憶猶新,他固執的握著他的手,就仿佛他不鬆手胡蔚就不能轉身離開。但齊霽並不後悔他們曾陷入那樣的境地,就因為那樣鬧騰過,現在面前才是一片豁然開朗。沒有過去可以一筆勾銷,就如同胡蔚的過去總歸存在,就如同他們給彼此的傷害也留下印記,但,齊霽學會了從過去中發現現在。沒有那樣的經歷,就不會有現在的胡蔚;沒有他們給彼此的傷害,就沒有彼此心中不可割捨的那份眷戀。事物都有兩個方面,你要採取一個全面的角度去觀望。

還比如,目前他們的感情生活。從表面上看,似門不如以前親密了,以前是親密到睜眼就會看到另一個,親密到每頓飯都要共同分享,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空間是屬於兩人共有的,就算偶爾想喘口只屬於自己的空氣都沒有:可從芯子裡看,這生活又是另一番模樣,他們雖然生活上拉開了距離,可以

凡與心之間的距離卻貼近了,彼此一個動作一個眼神讓對方了熟於心,說話也隨意很多。沒什麼可迴避或者不坦誠的。齊霽會自然而然的說起易可風,說到他們去了哪兒發生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兒,他就是要跟他做一輩子的朋友,他有他的社交,無論胡蔚什麼態度。胡蔚也會說說自己工作上的事兒,說溫嶼銘。甚至,他搬出來住,還表示出了不捨。他們是什麼話都對彼此說的,想到什麼說什麼,比如,齊霽吃個感冒藥,扭頭對胡蔚說,你知道嗎我趴在馬桶邊緣數過膠囊,一粒都沒少,然後就挺萬念俱灰的,挺鄙視自己的。比如,胡蔚切菜,看看在一旁洗菜的齊霽,樂呵呵的問,誒你說十年八年以後咱倆?什麼模樣?想想小溫結婚這麼多年,最後愣是把愛人氣走了,他愛人也挺有意思,看見我住在他們家,居然背著行李回來,指著鼻子對他說,溫嶼銘我還是要跟你在一起。我一定要你過得不舒心,你別想悠悠哉哉過新生活,我不痛快你就不能痛快,我這一輩子被你禍害的七零八落,老子跟你耗上了!你說這人是不是挺神的?總之,他跟他什麼都說,閒言碎語也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齊霽到現在才意識到,他跟胡蔚開始的不是太晚而是太早,他們遺忘了戀愛中最精彩的部分——心的磨合。他們也太過刻意的去勾勒愛情的模樣,太過刻意的去抓住他們初次獲得的喜悅與幸福。幸福是什麼啊?它是什麼也不是刻意的東西。大白話說,我餓了,你手裡有半拉燒餅,????????你就比我幸福;我尿急,你先進去占了小便池,你就比我幸福.小資點兒文藝點兒說,幸福就像襯衫上掉下來那扣子,你遍尋不見,放棄不找,它又從沙發下頭出來了。幸福這東西,首先,要順其自然。

「誒你今兒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杭航從樓上下來,推門前就瞅見了坐在椅子上翻雜誌的齊霽。

「嗯,晚上跟胡蔚約了,就早點兒帶猛男過來了。」齊霽放下了雜誌。

「哦。」

「辛苦你再出去吧,陪我抽顆煙。」

「…你是一看見我就想到放風兒麼?」杭航皺眉,怎麼進來的店裡又怎麼出去了。

「不止,看見你還想到倆字兒…燕好。」

「啥?」

「您瞧您精神煥發的,大下午折騰你不熱麼?」

 

太陽仍舊毒辣,烤得地面燙腳,杭航落座,隔著陽傘那椅子都跟炭火燒過一樣。還是小宮女兒舉著炭火勺子一處兒不落均勻加熱過的。可二位誰還都不嫌棄,對著就聊了起來。

胡蔚不到五點就結束了工作戰鬥收拾好辦公桌,給Matthew去了個內線電話,大功告成。以往在溫嶼銘摧殘下的辦公室被胡蔚收拾的利落整齊,垃圾無用品都請進了垃圾桶,胡蔚唯獨留下了那個白板。它於胡蔚有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意義,那,與他的重新上路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胡蔚終究還是拿到了溫嶼銘的位置,卻是以退為進的。越是強調自己的不足,越是強調他很願意跟Matthew 手下再學習,他越是知道自己穩操勝券。其結果也是預料之中,他坐到了這個位子上。MattheW 的鼻子都快歪了,他本是以為自己十拿九穩。在這些所有的職場糾纏中,胡蔚最終明白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在模特圈經歷的種種,不都是壞的.這三個月下來,非胡蔚與Matthew 磨合的很好,他得到了Matthew 的認同,也就同時得到了部門其他同事的認同與讚許。他開始明白如何周旋於這個圈子之內了。

出公司巷口,胡蔚一眼就瞅見了齊霽的車。他溜達過去,慵懶的拉開車門,冷氣舒服的讓他深呼吸了一下。從公司到巷口這麼幾步路,低氣壓就已讓他不太舒服了。顯然,一會兒就會下起雨。又是一個按部就班的夏天。齊霽剛要碾滅煙,卻被胡蔚拿了過去,叼在脣邊。齊霽笑笑,將車駛入了車流。

「今天聽小敏講了個笑話。」胡蔚吐出一口煙,側臉看向齊霽。

「哦?說來聽聽。」

「說一個小男孩路過一少婦窗前,隱約聽見屋內斷斷續續的聲音,‘我要男人,我要男人。」,

「嗯。」

「小男孩兒就往屋裡窺視,發現那少婦躺在床上,一邊揉著自己的胸一邊繼續說,我要男人我要男人。」

嗯。」

「隔天小男孩再次路過一看,哎呀,那個少婦的床上' 0

「哦?說來聽聽。」

。說一個小男孩路過一少婦窗前,隱約聽見屋內斷斷續續的聲音,‘我要男人,我要男人。」,

「嗯。,,

「小男孩兒就往屋裡窺視,發現那少婦躺在床上,一邊揉著自己的胸一邊繼續說,我要男人我要男人。」

「嗯。」

「隔天小男孩兒再次路過,一看,哎呀,那個少婦床上真的有了個男人。」

「嗯。」

後來小男孩兒就回了家,躺在床上,脫了背心,一邊揉著胸口一邊說,

「我要男人?,」齊霽側過臉,看著胡蔚。

胡蔚叼著煙愣住,「什麼?」

 

「什麼什麼?」

「他說的是,我要自行車。」

齊霽看了胡蔚兩秒鐘,胡蔚也看了齊霽兩秒鐘,誰也沒說話。

「這個笑話兒哪兒可笑了?」齊霽嚴肅的問。

「……你要男人是吧,他要自行車。」

兩人一起吃過了飯,果然下起了雨,而後去的首都劇場看了話劇,直到散場齊霽都在琢磨尋附上‘我要自行車「。最後繃不住還是問了出來,胡蔚這叫一個無奈,奈何齊霽就是不停的問,最後惹得他只得說,「那少婦自慰,她想男人,小孩兒以為摸胸是許願,就說我要自行車!」

齊霽想了楊,說,「是個黃色笑話。」

胡蔚更加無奈了。怎麼就喜歡這麼一個大腦非同尋常的主兒?

這一晚是齊霽去了胡蔚家裡,老式房子高屋頂,一室一廳,地方不大。小純盤踞在床上,? ? ??????慵懶自在一副主人的模樣。直到齊霽將胡蔚壓下去,小純才愛理不理的跳開,齊霽分明窺見那黑貓白了他一眼。

吻是不間斷的,猶如那不間斷的雨聲,脫衣服的手也是倉促的,倉促的幾乎是在蹂躪肌膚。由於上個週末胡蔚加班,床第之事冷落了齊霽,這會兒他就有些急不可耐了。齊霽不懂胡蔚的工作都有哪些,只知道他忙,但胡蔚覺得自己比起溫嶼銘,已經協調的很成功了。

彼此對彼此的索求都是熱切的,溫度本就沒降下來多少的房間這會兒更是因為皮膚的緊密相連以及潮濕的水汽讓兩人冒出汗來。齊霽是忽然停下來的,他微微撐起身體,樂著,把胡蔚的手拉起來,放在胡蔚的胸口上,「小朋友你有什麼願望?」

 

胡蔚瞅著齊霽,想了想,「那我…勉強要你吧。」說著,一把帶倒了齊霽,將他壓倒了身下。

「你怎麼搞的!你怎麼壓上來了?」

 

「我這不是剛許願了嗎?」

齊霽眨了眨眼,「那我也能許願!」

 

「行,可不帶跟我重複的。」

「我才不跟人學!」

「行吧,讓你許願。」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這一晚兩人折騰了兩次,最後一人占據床的一邊趴著抽煙。胡蔚說前些天去看了幾套房子,相中一處,打算買,齊霽撓著小純的下巴說,好啊。胡蔚說公積金他算不明白,齊霽說別貸款,我出一半。胡蔚說你幹嘛要出一半,齊霽說省得我搬過去之後換成你讓我滾了。胡蔚笑,說,誰說讓你搬過去了。就這麼又把齊霽逗急了,哄。

幸福就是癢了撓一下,不幸就是癢了撓不著。更不幸的是,很久以來,靈魂和肉體,都感覺不到那蠢蠢不安的癢了。胡蔚和齊霽這一刻都很幸福,因為對方都撓在他們的心坎兒裡。

 

蒸不熟,嚼不爛,踩不碎,扯不斷。這不僅是說口香糖那環境污染分子,也在說愛情,這禍害人心的恐怖分子。

【美麗奇跡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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