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嗎?」戴維愣住了,也許他可以說自己是個藝術品鑒定家,還可以說自己是某個知名現代畫家的合伙人……但是這些都是謊言,他無法對著露比撒謊,「我仍然是個無名小卒。」

  他沒辦法對他說自己是個騙子,專門騙女人的錢。

  露比雙眼清澈,映照出他的容貌,著讓他不自覺羞愧起來,只想要馬上離開。

  「那個露比,我其實是在醫院裡照顧朋友的,所以我要先走了。」

  對方微微一笑:「再見,戴維。能再次看見你真的很開心。」

  戴維拎著報紙,心情是覆在的,每一個腳步都顯得陳正,來到了歐利文的病房門前,再一看表,完了,一個多小時……

  「你還在門外面晃悠什麼?」歐利文的聲音傳來。

  戴維頓了頓,硬著頭皮推門進去。

  「那個……我在醫院裡見到朋友了,所以聊了兩句。」

  「恩。」歐利文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接過報紙翻閱了起來。

  「歐利文,我們算是合作伙伴嗎?」戴維小聲問。

  報紙翻過一頁,歐利文反問道:「難道比起合作伙伴你更中意州立監獄?」

  對方的回答讓戴維欣喜了起來,這樣,他在露比面前至少可以像個男人了。

  晚餐後,戴維離開了醫院,他住在醫院附近的賓館裡。

  他查閱了所有有關白血病的資料,對露比的病情也更加擔憂了起來。

  第二天早晨,戴維在一家法式餐廳為歐利文打包了早餐,當他路過一家花店的時候,老闆正好將新鮮的花束擺出來。

  戴維停下了腳步,看見了新鮮的香水百合。

  「老闆,能給我包一束百合嗎?」戴維忽然想起高中的畢業舞會,露比就在裙子上別了一朵百合,清新而高貴,像是電影裡款款而來的精靈。

  他捧著百合,在鼻間聞了聞,笑著走向醫院。

  路過露比的病房門口,她正坐在床頭看著書,床頭桌上是還未吃完的早餐。

  戴維敲了敲門走進去,「早啊。」

  「早。」露比見到戴維,臉上展露出大大的笑容,就像高中入學那天,她在臺上演講結束時的那一笑,讓戴維留戀至今。

  戴維捧著花進來,才發現這裡沒有花瓶。

  露比伸手接過花來,「真漂亮,這是我來休斯頓之後收到的第一束花。」

  戴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先去把早餐送給我的朋友,一會兒回來再和你聊。」

  「好啊!」

  當戴維推歐力文的房門,對方正站在窗口,看著很遠的天邊。

  「喂……你的樣子可真像《安魂曲》裡的莫扎特!」戴維半開玩笑地將早餐放下,把早報送到了對方的面前。

  歐利文只是安靜地接過報紙,仍舊看著窗外。

  「早餐不吃嗎?奶茶會涼的!」

  歐利文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看著戴維的肩膀皺起了眉頭:「你身上是什麼味道?」

  「味道?」戴維抬起肩膀聞了聞,他今天早上洗了澡才出門的啊。就是因為知道歐利文有潔癖,不然自己才不用那麼早起床呢!

  歐利文的手指伸了過來,撥開戴維肩膀上粉末似的東西。

  戴維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是什麼。

  「是香水百合的花粉啦!我那位朋友還在住院,所以我就買了束花去看她。」

  歐利文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回到了床邊,端起報紙開始品嘗早餐。

  戴維摸了摸腦袋,心想對方的鼻子還真是靈啊!

  一轉念,忽然想起對方的手指剛才掠過了自己的肩膀,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戴維的心臟裡滿溢開來。

  戴維在心裡失笑……

  從什麼時候開始,歐利文能夠這麼輕易地控制他的心跳呢?

  對方靜靜地坐在床邊,而戴維卻不知道該如何移開目光。

  此時,醫生進來給歐利文換藥了,給戴維一個契機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他來到走廊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起自己約好了會去看望露比的。

  只是剛來到露比的病房門口,門猛地打開,露比戴著氧氣面罩面無血色躺在床上被推進了搶救室。

  「露比!露比!」戴維想要跟上去,卻被醫生攔在了搶救室外。

  幾乎半個小時之內,琳達太太帶著露比的女兒戴安娜趕來了。

  露比因為併發症差一點呼吸衰竭,從搶救室裡出來之後,就被送入了重症監護病房。

  這不是我想要的重逢。

  戴維隔著病房的玻璃窗,低下頭,眼淚落了下來。

  不遠處,歐利文靠著牆,目光停留在戴維低下頭的背影上。

  戴維一直在露比的病房前待到了中午,當他看見護士換班吃午飯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給歐利文買午餐了。

  但是他沒有心情,只是到醫院外面買了一個漢堡和咖啡,過馬路的時候,因為心不在焉還差一點被車撞倒。

  當他回到歐利文的病房,將漢堡遞出去的時候,對方沒有多說一言便接過去吃了起來。

  戴維愣了愣,歐利文是從來不吃垃圾食品的。

  他這麼乾脆,反而讓戴維覺得有些忐忑,「那個……有點事情,中午就先吃這個吧。」

  「過來。」歐利文朝戴維揚了揚下巴。

  完了,不會是那個漢堡不好吃,他要發飆吧?

  戴維緩緩走過去,歐利文卻抬起了他的手臂,「以後過馬路要小心一點。」

  「啊……」戴維這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麼。

  只是他怎麼知道自己差一點被車撞了?

  戴維望向窗口,這才想起歐利文有的時候就喜歡站在窗前眺望。

  「那個……歐利文,能把我這次的薪水付給我嗎?」戴維抿了抿唇。

  「可以。」歐利文將一張卡遞了過去。

  「這張卡裡有多少錢?」

  「八十萬。彩蛋的是市場估價是二百五十萬。」

  戴維眨了眨眼睛,「八十萬全部給我?沒有什麼要扣錢的地方?」

  「扣除了三萬,因為為了救你我受了槍傷。」

  「就只是三萬?」

  歐利文蹙起眉頭:「你弄壞了尼奧的車嗎?」

  「沒有。」戴維趕緊搖頭。

  「你有摔壞廚房裡的餐具嗎?」

  「沒有。」

  「你有亂扔垃圾引得蟑螂入室嗎?」

  「這點絕對沒有!」戴維現在還記得有一次自己在餐桌上吃披薩,掉了一塊火腿在地上,收拾餐桌之後偷懶沒有看地面,結果第二天歐利文發現了蟑螂趴在那塊火腿上。

  不用說,整間別墅裡面只有戴維吃垃圾食品。

  為了一隻蟑螂,歐利文竟然找來了專業除蟲公司,為此扣除了戴維一千多美金。

  「那麼你可以拿走你的薪水了。」歐利文繼續吃著漢堡,翻閱這一期的歐洲藝術專刊。

  「……你不會明天又叫我把這張卡還給你吧?」戴維有些擔心地問。

  歐利文將視線轉向戴維,「卡還給我。」

  「不了!謝謝!」戴維立馬轉身跑了出去。

  今天在露比的病房外,戴維和琳達太太談了談。他知道露比本來寄希望於這次在休斯頓的骨髓捐獻者,誰知道那個骨髓匹配的人罹患了某種傳染疾病,露比肯定不能移植對方的骨髓,希望破滅了,為了維持生命,需要大量的金錢,露比已經打算明天聯繫經紀人將法國的葡萄園賣掉了。

  這一次,他們在醫院已經欠下了六萬美金。

  戴維悄悄地將這筆錢付了,然後打算離開休斯頓之前將自己的八十多萬留給露比。

  他知道露比很愛她的父親,讓她賣掉葡萄園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情。

  露比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戴維。

  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戴維心焦地摸去那水痕,「怎麼了露比?」

  「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看到你。」

  戴維笑了笑,「你會好的,露比。然後和戴安娜一起開開心心生活到永遠。」

  「我已經過了相信童話的年紀了。永遠實在太遙遠,能夠看見戴安娜長大都是奢望。」

  「你一定會看到戴安娜長大,這絕對不只是童話。」

  露比的病情在一周之後穩定下來,等待著骨髓庫能有新的匹配。

  某一天,當戴維來看望露比的時候,對方告訴她,自己要回去法國,回到那個葡萄園。但是她不會賣掉它,因為戴安娜還小,如果自己註定無救,至少能為戴安娜留下遺產。

  百感交集並不足以用來形容戴維的感受,他想要留住露比,但是發現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

  他們擁抱,戴維將她抱的很緊。

  「記得和我打電話。」戴維將自己的手機號碼交給了她,她以為露比也會把自己的電話給他,但是露比卻只是笑著牽著戴安娜的手,離開了醫院。

  她不知道,就在前一天的下午,戴維為她的戶頭匯入了八十萬。

  露比走後,戴維吸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自己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多年之後再度遇見自己的初戀,可是卻很快就要分別。

  拎著早餐從馬路對面走向醫院,街邊梧桐樹的葉子垂落在戴維的肩上,他本來想要伸手撥開,最終還是決定讓它停留在那裡。

 

42

  歐利文的槍傷好的差不多了,兩個人一起回到了紐約。

  戴維恢復了以往的生活,比如去健身房健身,去會館騎騎馬。其實他很想把那匹馬偷偷賣掉,因為每年要付的費用實在讓人咋舌。也只有歐利文那個瘋子才會對這種華而不實的運動那麼享受了。

  至於歐利文,回來之後就一直將自己關在畫室裡,坐在畫板前一坐就是一天,戴維很佩服他那種定力。

  那幅畫,和他們離開紐約前一樣,這麼多天一筆都沒有畫上去過。

  戴維偶爾上去清理畫室地板的時候,歐利文會站在不遠處盯著那幅畫看,這讓戴維下意識擔心對方會不會突然沖過來將這幅畫砸爛,這種事情,歐利文不是沒有做過。

  「別管他了,大概是靈感又沒有了吧。」尼奧不以為意地說,最近他迷上了一款遊戲,打的不亦樂乎。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戴維偶爾會看看有沒有手機來電,但是露比的電話他卻從沒有接到過。不知道自己匯入她賬戶的錢夠不夠用,她會不會真的把葡萄園賣掉。

  「戴維,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總是那麼在意有沒有電話。」尼奧勒住戴維的脖子半開玩笑地說。

  「……我只是有一個比較擔心的朋友罷了。」戴維在心裡苦笑,像他這樣專門騙有錢女人的騙子,現在如此擔心一個九年前的初戀女子,會不會有些奇怪?

  此時,有人按響了門鈴。

  戴維打開門,看見了一個身穿運動衣,下身穿著寬腿褲的男生,對方看見他似乎有些驚訝:「我是凱恩老師的學生,你是……」

  「哦,我是他的……錯了,他是我老闆。」戴維讓對方進來了。

  還沒來得及請對方坐下,倒上一杯咖啡,那個男生就直接上去歐利文的畫室了。

  「他就那樣上去,不會惹歐利文生氣嗎?」戴維有些好奇地問。

  「生氣什麼,你沒聽說過做艾是激發靈感最好的方式之一嗎?不過我知道為什麼那個學生進門前盯著你看,因為你長的比他漂亮,讓他產生了危機意識。」

  戴維聽到這句話失笑,「記得是你說過叫我放心,說什麼我和你都不符合歐利文的品味。」

  尼奧朝戴維勾了勾手,「別理他們了,我們還是玩遊戲吧,你看,這是我新買的插卡遊戲,絕對精彩,我讓你十秒鐘怎麼樣?」

  「你少小看我了!誰要你讓啊!這和電腦程序可不一樣,玩遊戲你未必贏我!」戴維立馬摩拳擦掌,和尼奧肩並肩坐在了客廳的電視機前。

  臉上無所謂的表情裝的有些辛苦,這並不是戴維第一次見到歐利文和他的學生在一起了。

  心裡面那種微酸的味道,讓他覺得自己有些可悲。

  也許他現在在歐利文的心中已經不是垃圾的級別了,但是戴維知道,自己永遠無法踏入歐利文的那個世界,單純而執著地追求那些常人無法理解的東西。

  就在戴維連連領先尼奧的時候,樓上的動靜似乎太大了一點。

  「老師!今天你怎麼了……啊……」樓上傳來那個男生的聲音,顯得有些痛苦。

  「不要這麼用力……求您……」

  遊戲正好結束了一輪,戴維看了看尼奧,「要不要上去看看?」

  「上去看?看什麼?」尼奧瞪著戴維,意思是你敢上去找死。

  戴維抿了抿唇,「要不我們把遊戲的聲音開大一點吧?」

  「也行。」尼奧伸手去拿遙控器。

  「喂……歐利文平常都這麼兇猛嗎?他那些學生受得了嗎?」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歐利文確實很有魅力,內斂而博學,在現代畫家裡面有幾個能與他媲美?而且,你不覺得他本身就像一件藝術品嗎?」

  戴維沉默不言,「我們還是打遊戲吧,我已經領先了兩千多分了,要是最後我贏了,晚飯就是你做!家庭煮夫!」

  忘記吧,戴維,忘記自己與歐利文的差距,忘記與他擁抱在一起的人,忘記自己不可能代替那個遠去的身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就在戴維吸了一口氣,準備下一輪闖關的時候,三樓傳來了開門聲。

  「出去!」

  歐利文的聲音在整棟別墅中回檔了起來,戴維手指一顫,不下心落入了遊戲中的陷阱,一下子損失了四百多分。

  「老師……我……」那個男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助,「我是真的想陪在你身邊……」

  「我現在不需要。」歐利文的聲音是冰涼的,根據戴維這些日子的經驗,他現在處於煩躁加不耐煩的狀態,他畫畫找不對感覺的時候最容易發脾氣。

  戴維回頭看了一眼,不看不得了,一看嚇一跳,那個男生赤裸什麼都沒來得及穿就被趕出來了,看來剛才應該是在興頭上。

  尼奧把戴維的腦袋擰回來,戲謔道:「不要一直盯著人家看,多麼不禮貌啊,而且我就快追上你的點數了,小心今晚澳洲羊排由你來做。」

  「不要吧……澳洲羊排?」戴維不擅長做羊排,經常做了之後被歐利文評價為浪費食材。

  那個男生穿戴整齊之後,就關上門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戴維心中舒了一口氣。

  身後傳來下樓梯的腳步聲,歐利文來到了他們兩人的身後。

  難道那個學生被他趕跑了,我和尼奧要成為被發脾氣的對象了?

  「那個,今晚是澳洲羊排,戴維不擅長,我去廚房準備晚餐了!」沒想到尼奧那個傢伙竟然這麼不義氣地扔下自己跑了?

  戴維不敢回頭去看歐利文,正準備將插卡機收起來,誰知道歐利文竟然盤腿在一旁坐了下來。

  「繼續。」

  「繼續什麼?」戴維一頭霧水。

  「遊戲。」

  「你也會玩遊戲?」

  「偶爾會玩一下。」

  奇怪的是剛才還覺得歐利文像是暴風雨,怎麼這下又一副沒什麼的樣子?

  「怎麼還不開始?」歐利文側目看了眼戴維,唇角上似乎有一點點笑意。

  「好吧……」那是錯覺,那個傢伙怎麼可能對著自己笑,他要是對著自己笑了絕對沒有好事!

  遊戲開始之後,戴維懷疑剛才歐利文所說的「偶爾」是指多久,因為戴維被他殺了個片甲不留,連玩下去的欲望都沒有了。

  越到後面,他越是覺得歐利文就是用這種方式來打壓自己從而抒發心中的抑鬱。

  尼奧到底什麼時候做好晚飯啊……

  第二天,第三天……戴維覺得歐利文是在找茬,簡直就像灰姑娘裡的繼母。

  而尼奧那個傢伙就像早就聞到了火藥味,直接訂了一張機票跑去夏威夷度假了。

  擦畫室的地板本來不算什麼,那個傢伙竟然要他一天擦三次,甚至還在一旁看著他擦。

  終於戴維怒了!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會有反抗,他乾脆將自己鎖在房間裡聽音樂,任憑歐利文在三樓怎麼吼,他都裝作沒聽見。

  但是歐利文更加高杆,直接將戴維的門給踢開了。

  「幹什麼!」戴維把耳機扔了,瞪向對方,就算歐利文老調重提說什麼送他去州立監獄,他也懶得管了。

  「出去吃飯。」歐利文扔下這句話就轉身了。

  「吃飯?」戴維摸摸自己的小心肝,吃飯好啊,在餐廳裡歐利文發不了脾氣了吧?

  剛走到門口,戴維扯了扯嘴巴,前車之鑒不可不防,「歐利文,不會到了餐廳又變成我看著你吃了吧?」

  歐利文唇角輕輕上揚:「怎麼會呢,一定讓你吃。」

  他們到的是一家法國餐廳,戴維在心中抖了抖,明知道我最討厭法國菜還來法國餐廳,明擺著故意的……

  餐廳的中央是穿著燕尾服的男子演奏著《月光》,人工小溪潺潺流過時營造出浪漫的氛圍。

  戴維和歐利文是這間餐廳裡唯一沒有著正裝的客人。

  但是歐利文氣質出眾,即使穿著休閒上衣和洗白的牛仔褲,也很有貴族風範。只是身著白色T恤的戴維就顯得窮酸了許多。

  侍者來到了他們身邊,歐利文接過菜單,什麼法式紅酒牛排,法式蝸牛,法式黑松露……點了一大堆,戴維撐著腦袋無所事事看向四周,心裡盤算著點這麼多歐利文你吃不吃得了。

  等到前菜上來了,戴維才發現情形不對。

  以上食物全部都放到了他的面前,戴維咽了咽口水:「怎麼……你不吃嗎?」

  歐利文揚了揚下巴:「都是給你點的。」

  「哈?我不愛吃法國菜。」戴維將前菜推了出去。

  歐利文卻靜靜坐在那裡:「我給你點的。」意思是你要全部吃下去。

  戴維在心中翻了個大白眼,行了,你是老闆,你最大。

  主菜是紅酒牛排,戴維切的很辛苦,偶爾瞟一眼歐利文,對方只是抱著手臂沒有表情地看著他,他只能低下頭來繼續吃。

  好不容易牛排吃完了,戴維隱隱打了一個嗝兒,法式蝸牛又上來了。

 

43

  「不是你要吃飯嗎?」那個油膩膩的焗蝸牛讓戴維剛吃下去的牛排都在向上湧。

  「我現在不想吃了。」

  戴維眼睛一亮,「那不想吃了我們就回去吧!」

  「你不喜歡我給你點的菜嗎。」歐利文淡淡地問,但是那表情任誰都不會覺得對方是在徵求意見。

  「我不喜歡法國菜。」戴維摸了摸腦袋,心想就連安東尼那個瘋子都知道這件事情。

  「我喜歡法國菜。」歐利文抿了一口紅酒。

  「我不喜歡法國菜!」戴維站起來,扶著桌子,看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歐利文歪過腦袋,微微蹙眉。

  這個時候,侍者又端著一份什麼點心上來了,奶油上還淋著糖漿。

  戴維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沖向了洗手間,稀裡嘩啦全部吐了出來。

  當他悻悻然回到餐桌前的時候,歐利文指了指那盤蝸牛:「這裡的名菜。」

  「既然是名菜,你就好好品嘗吧!」說完,就轉身走向停車場。管他之後歐利文要怎麼發脾氣,要他還錢,他沒有,要送他去州立監獄,他就逃跑!

  在看看手腕上那只表,真煩!

  甩了歐利文,他沒有回家,而是開著車在紐約的街頭閒逛,把車停在一個咖啡廳,他為自己點了一杯藍山還有華夫。

  總算能把嘴巴裡面法國菜的味道遮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不會是那個讓人輩催的大畫家吧?

  「嘿,戴維寶貝,你還好嗎?」

  「好,我很好,我非常好。」一聽到尼奧的聲音,戴維就氣得手指發白,那個傢伙倒好,現在一定沐浴在陽光下欣賞著美女的倩影。

  「不過你聽起來不是非常好啊?這也難怪啦……歐利文每年到這段時間心情都不會很好的。」

  「為什麼?他更年期了?」戴維嗤之以鼻。

  「不是,下週二是那個教授的忌日了。」尼奧的音調微微壓低。

  戴維一愣,吸了一口氣:「哦……」

  兩人之間忽然沉默了起來。

  「如果你實在待著難受的話,不如像我這樣買張機票出去玩玩?」

  「……」如果歐利文現在處於最難受的時候,他又怎麼可能離開。

  也許讓歐利文一個人待著是最好的。

  但是他過去的痛苦,戴維沒來得及體會。

  現在的哀傷,他願意陪他一起承受。

  再望向窗外,戴維驚了,他的車呢?

  隨便將錢扔在桌子上,他沖了出去,看著自己停車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喂!你們有沒有誰看見了我的車?」

  「你的車?什麼車?」一位蹲在咖啡館屋簷下的抽煙的年輕人問。

  「就是一輛灰色的保時捷!」戴維心焦無比,他沒有違章停車啊,所以一定是有人偷了他的車!

  「哦……你那輛車太招眼了。摸摸看,你的鑰匙還在你口袋裡嗎?」年輕人提醒他。

  戴維一摸口袋,這才猛然想起自己走進咖啡店的時候有人撞了他一下,一定是在那個時候……

  戴維趕緊報警備案,向警察通知車牌號碼。

  完了!完了!歐利文的心情本來就不好!這下他真的得買張機票逃跑了!

  就在這個時候,偏偏歐利文的電話又打來了。

  「你在哪里?」

  「咖啡店裡……」戴維伸手探向口袋,還好自己帶了卡出來,應該足夠買張機票到夏威夷去找尼奧了。

  「我的車呢?」歐利文直接問。

  「哈哈,車嗎?車很好……很好哇!」戴維笑得嘴巴都要抽筋了。

  「剛才保險公司怎麼打電話跟我說我的車被盜竊了?」

  那是什麼保險公司?怎麼消息得來的這麼快?啊……是啦,像歐利文這樣的人,應該是VIP客戶那種吧……

  「回家吧。晚上吃意大利面。」歐利文聲音如常,但是戴維卻惴惴不安。

  「我中午吃太多,晚上不餓……」

  「那好吧,晚上回來之前到‘菲比’那裡給我帶兩盒白色顏料吧。」

  歐利文的聲音略帶柔和,這讓戴維有些奇怪他為什麼不發怒。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弄丟了你的車……你會怎麼樣?」戴維試探性地問。

  「等保險公司理賠。」歐利文的回答天經地義,讓戴維呼出了一口氣。

  「菲比」是一家高端畫具店,不少住在紐約的畫家都會到這裡來購買畫具,歐利文更是這裡的常客。

  兩盒白色顏料就耗費了戴維三百多,歐利文不止生活上奢侈,就連畫畫用的顏料也奢侈,不過再想想他的畫賣出去的價格,顏料的價格似乎也沒那麼離譜了。

  戴維回到了別墅,忐忑地來到了三樓。

  歐利文應該是在畫室裡面,推開門,那個傢伙又坐在畫板前,沉鬱的模樣,一動不動。

  他的手中並沒有托著顏料盤,畫筆也還插在筆筒裡。

  似乎,只是在沉思。

  「歐利文,我把顏料買回來了。」戴維吸了一口氣。

  「嗯。」對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那個……你的車子……確實被偷了……」

  「嗯,保險公司的理賠程序太多,所以我訂購了一輛世爵,後天你去試車。沒有事情的話,就出去吧。」

  什麼?你這麼快就買了新車?

  戴維趕緊離開畫室,趁著歐利文還沒有翻臉。

  歐利文的脾氣也和藝術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

  晚上七八點鐘開始,忽然下起了暴雨。悶熱的天氣瞬間涼爽了下來。

  就像某種壓抑多時的情緒,奔湧而出時滔滔不絕。

  暴雨伴隨著閃電,從窗外映照在牆壁上,令人心驚。

  戴維趕緊將所有的窗戶都關上,又是一陣雷鳴,整座別墅忽然停電了。

  「不會吧?這麼衰?」

  歐利文呢?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了,他不會還在畫室裡坐著吧?

  戴維回到自己的房間,找到了曾經交往過的女人送給他的香薰燭臺,點燃之後,沉暗的房間裡終於有了一些光亮。

  他端著燭臺上樓,來到畫室門口,又是一陣閃電而過,在牆壁上映照出銳利的影子。

  歐利文的背脊不似平常那樣挺拔,他垂著腦袋,手掌按在畫框上。

  戴維將燭臺略微抬高,看見歐利文顫抖著的背脊,還有臉頰邊未乾的淚痕。

  這個世界上能讓他如此悲傷的,也只有那個人而已。

  歐利文是驕傲的,他不會願意別人看見他的眼淚,也許就是這場暴雨所帶來的黑暗,給了他放縱情緒的機會。

  戴維正要轉身將門闔上,歐利文卻忽然開口了。

  「能把燭臺留下嗎。」

  「我只有這一個燭臺。」戴維好笑道,難道要他摸黑下樓?「算了,燭臺留給你好了。」

  戴維走過去,將燭臺放在畫室的空地上。

  「如果只有這一個燭臺,你也坐下好了。」歐利文淡淡道。

  戴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席地而坐。

  他與歐利文之間,隔著那面畫板,而這塊畫板讓戴維與歐利文這樣面對面坐在一起的時候,感到安全。

  因為……歐利文看不見他的表情,也就猜不到他的心。

  「戴維,你信仰上帝嗎?」歐利文問。

  「我信仰錢,你知道的。禱告永遠沒有錢有用。」戴維回答。

  「我也不信仰上帝,可是他相信。死亡對於他而言就是回到了上帝的懷抱。那麼是不是說,我死以後也不會見到他,因為我和他沒有相同的信仰?」歐利文娓娓道來的嗓音,與窗外的雨聲交織在一起。

  「你很愛他嗎?」戴維問,似乎歐利文的答案也能解答他心中的那個問題。

  「嗯。」對方輕輕呢喃了一聲。

  「那麼,你有讓他快樂的時候嗎?」

  「大概吧。在我得到人生中第一個藝術大賞的時候,他笑的很燦爛。」

  「那就永遠記住他那個時候的笑容。」

  「但我卻只能永遠記住他是為我死的。痛苦永遠比快樂要深刻。」

  看不見他的臉,戴維卻能想像他無奈著勾起的唇角。

  「歐利文……」戴維起身,走到了畫架旁,朝他伸出手,「你小時候玩過野營嗎?」

  幾秒鐘後,趴在畫架上的男子抬起頭來,輕聲道:「玩過。」

  「那我們也來玩啊,高中的畢業旅行我沒有去成,聽說他們還野營了呢。」戴維自顧自地將歐利文的空畫架擺出來,然後摘下窗簾罩在了上面,像是一個帳篷一樣。

  戴維坐了進去,朝對方招了招手,「你要不要進來?」

  歐利文坐在原處愣了愣,戴維伸長手臂,將那個燭臺拉到了帳篷裡,柔和的光暈彌散在那個小空間,讓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歐利文委下身子,鑽了進去,與戴維一起盤腿坐在裡面。

「你剛才坐在帳篷裡捧著蠟燭的樣子,很像聖母瑪利亞。」歐利文揚起了唇角。

 

44

  「只要不像賓拉登就行。」戴維仰起頭來,看著近在咫尺的帳頂,「歐利文,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吧,在這個帳篷裡,我們都向彼此訴說心裡面最痛苦的那件事情。說完之後,就要把它留在這個帳篷裡。」

  「你們高中畢業旅行時也這麼做的?」歐利文側目。

  「嗯,聽說是這樣,可惜我不在場。」戴維聳肩,「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我可以先說。」

  「是嗎,你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歐利文隨意地問。

  「我嗎?」戴維吸了一口氣,「我很衰啊,總是‘錯過’。」

  「讀小學的時候,我個子很小,總是被班上的人欺負。後來新轉來了一個女同學,她個子很大,長的很壯實,總喜歡來欺負我,比如課間的時候抱著我在課桌間走來走去,你想想,我一個男孩子被她這樣抱著,有多丟人,那時候我幾乎成為全校取笑的對象。有一次在學校門外,我故意躲在轉角處用石頭砸了她的臉,看著她蹲在地上疼的不行,我得意的跑了。」

  「很像你會做的事情。」歐利文輕笑了一下。

  「後來那個女生因為眼睛被我砸傷,所以休學了。八年級的時候(也就是初中二年級),她竟然來了我們學校讀書,也許是因為發育的關係,她看起來沒那麼壯實了,甚至還長漂亮,和學校裡另一個不錯的男生談起戀愛。有一次學校運動會的時候,她半開玩笑地告訴我,讀小學的時候她很喜歡我,看見我被別的男生欺負,她很不忍心,於是總是抱著我在教室裡面走,這樣別的男生就不會欺負我了。」戴維吸了一口氣。

  「你喜歡她嗎?」歐利文問。

  「我不知道,只是當我回頭想起小學時候的她,我突然覺得她真的很漂亮,比校花還要漂亮。為什麼那個時候我沒有發現呢?」

  歐利文沉默了一會兒,「那是小學時候的事情了。你還沒有成熟的審美觀。」

  戴維笑了,「成熟的審美觀並不意味著你就不會錯過美麗的事物。高中的時候,我一直喜歡著同班的女同學,她氣質優雅,但是家境富裕,就算她喜歡我,我知道她的父親也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我只是編造了很多謊言,製造了很多機會,只是為了和她說話。……有點懦弱又有點傻吧……高中生很流行時間膠囊,畢業前我們把它埋在學校的樹下面。四年之後,很多同學一起回到了那棵樹下,但是她卻隨父親去了其他國家,所以沒有來。」戴維看向歐利文,眼睛裡的天真仿佛回到了那個不諳世事的年代,「她的留言是:戴維,你會來找我嗎?」

  歐利文皺起了他好看的眉:「為什麼不去找她?」

  「因為我沒有勇氣,難道你要我站在她的面前對她說,我是個騙子嗎?」戴維吸了一口氣,「不過這還不算什麼了,最慘的是我後來又喜歡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怎樣的女人?」歐利文的胳膊放在膝蓋上,半張臉看不清楚。

  「他啊……一點女人味都沒有,脾氣壞的要死,經常讓人恨得牙癢癢。」

  「這就是你自虐了。」歐利文的聲音裡有些調笑的意味。

  「是啊,但是他……讓我把自己看的更清楚,他把我帶到了一個更高更遠的地方。」戴維輕輕一笑,「只是我永遠到不了他所在的高度而已。因為我知道,就算我披著翅膀飛向他,他的熱度也會融化我的翅膀,而我會摔的更淒慘。」

  「戴維……你的生活很豐富,你體會過暗戀,也被人傾慕過,也曾經無奈地愛過。但是我所擁有的,只是那一次而已。」歐利文的聲音平穩著,就像靜靜淌過的歲月,卻在最深處洶湧出細膩的疼痛,「那個時候,我喜歡站在明亮的地方,喜歡聽到別人的讚嘆與掌聲,因為我知道,在那些注視著我的眼睛裡,一定也有他。我的靈感就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滔滔不絕地湧現……」

  戴維注視著他,在他的眼睛裡看見了閃耀著的星子,可是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我的母親來自英國的黑道世家,外祖父並不想要我做一個畫家,他用他的關係網,威脅了所有的贊助商,沒有人願意幫助我開畫展,那樣我很快就會被藝術界所遺忘。」

  戴維低下了頭,尼奧曾經提過歐利文的母親是和他父親私奔來美國的,只是沒有想到他外祖父的勢力竟然會這麼強大,甚至想要左右歐利文的未來。

  「在沒有人願意幫助我的時候,他賣掉了家裡世代相傳的沙皇彩蛋……他帶著支票來找我,但是卻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了……等警察找到他的時候,他身上被捅了六刀,一直撐到我來到他的身邊,把那張支票交到我的手上……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歐利文你是自由的,就像藝術一樣自由……」歐利文閉上了眼睛。

  燭臺裡的蠟燭燒盡了,一切再度陷入了黑暗。

  戴維的心臟被猛烈地撞擊了一下,他的眼淚落了下來。

  然後他們倆再也沒有說話。

  當晨光照射進畫室,戴維眯了眯眼睛,這才發覺自己昨晚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過去。

  地板硌得他的背有些疼痛,緩緩撐起自己,這才發覺歐利文就睡在自己的身邊。

  不自然倒抽了一口氣,戴維從沒有想過自己有機會能和歐利文這樣待上一夜。

  對方沒有醒過來的趨勢,只是整個臉部的表情顯得柔和,沒有了平時的冷峻和高傲。腦袋枕在一邊胳膊上,像個孩子。

  戴維就像著了魔一般,撐著自己的上半身,倚了過去。

  嘴唇觸碰在了對方的眼睛上,他還來不及感受歐利文的溫度,觸電一般縮了回來。

  心臟在狂跳,他剛才做了什麼……

  戴維的臉燙得快要燃燒,天啊,他竟然親了一個男人!

  心跳個屁啊!

  但是……只是親一下而已,歐利文也不會少些什麼……

  算了,你的脾氣那麼爛,對我也呼來喝去,就當是除了薪水之外的一點點回報吧。

  除了在你不知道的時候觸碰你,我還能再做些什麼呢?

  戴維爬出帳篷,走到了窗口,雨後的陽光很明媚,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沒有叫醒歐利文,戴維給自己準備了早餐,然後去了趟超市。

  牙膏、牙刷還有其他的日常用品,當他將推車推向收銀台的時候,手機響了。

  「不會是歐利文那傢伙發現自己睡在地板上所以要發脾氣了吧?」戴維拿出手機一看,顯示的卻是陌生的號碼,「你好,我是戴維。」

  「……戴維,我是露比。」

  手推車停了下來,明亮的超市燈光忽然有些炫目。

  「露比?你還好嗎?你在哪里?」

  「我在家……戴維,為什麼要給我的賬戶裡匯那麼多錢呢?」

  戴維笑了,「你知道為什麼,所以不要問我原因。」

  「傻瓜,這麼多錢……我根本沒有什麼能夠拿來回報你。」

  「……那麼就活的久一點,久到戴安娜長大,久到看見我變的和你一樣老。」

  「戴維……」露比的聲音哽住了,很久之後,聲音才再次傳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能把戴安娜交給你嗎?」

  霎時間,戴維的眼睛睜的很大,他明白所謂「我不在」的意思是什麼。

  「不能。」因為我是個騙子,我沒有自信能夠教好她。

  「對不起,你已經幫了我很多……我不該再來找你的麻煩。」

  「你可以告訴我地址,也許……我會去看看你的女兒。」

  戴維有一種預感,露比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他曾經無數次有機會拉住她的手,在他們一起騎著自行車郊遊的時候,在他們的畢業舞會上,在她離開美國的時候……他一次都沒有抓住過。

  現在……他該怎麼辦?

  當他帶著日用品回到別墅的時候,尼奧也度假回來了。

  他買了很多當地的特產送給戴維,不用想,他是因為自己拋下戴維獨自承受抑鬱中的歐利文而感到內疚。

  「你真的覺得內疚?」戴維揚了揚下巴。

  「真的!真的!」尼奧點頭。

  「那就把這塊手錶給我摘下來。」戴維揚了揚手腕。

  「嘿,你怎麼想要突然摘這塊手錶了?」尼奧用打量的目光看著戴維,「該不會是做了什麼壞事想要逃跑吧?」

  「逃跑什麼?」戴維故意提高了自己的音調,「後天是傑西卡的生日,我想戴上她送給我的手錶去參加party!你有見過有人戴兩隻手錶的嗎?」

  「哦——」尼奧點了點頭,「拿下來也可以啦,反正最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定位你的行蹤。」

  「那你快點拿下來啦!」戴維伸出手去,「這款表都戴到厭煩了!」

  「好吧!好吧!」尼奧回去電腦旁邊,輸入密碼之後,錶帶還真的彈開了。

  戴維看了看獲得自己的手腕,滿意地笑了。

 

45

  「歐利文呢?不會還坐在畫室裡吧?」

  「不知道,要不你上去看看?」

  「算了吧,萬一他在作畫或者睡覺……」尼奧很快狗腿地移過來,「那個,你看我剛坐飛機回來,今天的午餐,可不可以你來做?」

  「行啊。」戴維走向廚房,一直看著自己的手腕,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哇,早知道拿掉那只手錶你會這麼勤勞,那我早該把它拿掉了……」

  一個上午,就聽見戴維哼著歌在廚房裡忙碌著。

  食物的香味滿溢出來,坐在客廳裡打遊戲的尼奧也饑腸轆轆。

  直到午餐上了桌,尼奧拿起刀叉,驚訝地張大了眼睛:「戴維,你沒事吧?今天怎麼做了法國菜?你不是最討厭法國菜的嗎?」

  「人嘛,總要嘗試不同的選擇。」戴維揚了揚眉梢,這個時候,歐利文也從樓上走了下來。

  尼奧揮了揮手,「歐利文,快來看啊,戴維竟然做了法國菜!」

  歐利文微微點了點頭,在餐桌邊坐下。

  切下法式紅酒牛排,送入口中慢慢品嘗,一時間整個餐桌都安靜了下來,尼奧與戴維兩個人的眼睛都看著他。

  「喂……這個牛排的味道沒有問題吧……」尼奧探著腦袋問,因為戴維的法國菜一向做得難以下嚥。

  「沒有問題。」歐利文用勺子舀了一點奶油蘑菇湯。

  「那湯也沒有問題吧?」尼奧問。

  戴維怒了,「我做的東西能有什麼問題?」

  「都沒有問題。」歐利文補充了一句,能讓他這麼挑剔的人說「沒有問題」,那味道肯定是不錯了。

  尼奧興沖沖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哇,戴維你開竅了!法國菜竟然也做得可以吃了?」

  「恩,忘記跟尼奧你說了,你那碗湯裡面,我吐了大概兩百毫升的口水。」

  果然,尼奧噴了出來,然後大力地咳嗽了起來。

  「戴維!我說你怎麼那麼爽快就答應做飯了呢!」尼奧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而戴維在一旁笑的很是開心。

  吃完午飯,歐利文似乎又要回去他的畫室了,但是戴維卻叫住了他。

  「喂,如果一直沒有靈感,就算你在那間房間裡坐上一輩子,也不會有靈感的!」

  歐利文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站在高處看著戴維。

  「下午一起去試車啊!」戴維問。

  尼奧皺起眉頭看向戴維,細細打量著他,小聲道:「你今天怎麼了,平時很少主動和歐利文說話的。」

  「他要是找不到靈感,倒黴的還不是我們。」戴維聳了聳肩膀。

  「但是他最討厭別人直接說他沒有靈感啊!」

  「哦……是這樣啊,死了……」戴維撇過頭重新看向歐利文,「那個……你要是不想出去就算了……」

  沒想到歐利文竟然點頭說:「好啊,我們去試車。」

  於是兩個人去試車了。由於是奢侈車型,戴維還是第一次在車行裡受到了皇帝般的待遇。

  車子跑了還沒有兩圈,歐利文就簽了支票說「買了」。

  回去的時候,車子還是戴維開,歐利文一直倚著車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當他們再度路過那個廣場的時候,戴維將車子停了下來。

  「喂,歐利文,你還要不要騎自行車?」戴維問他,今天不是週末,所以租雙人自行車的情侶沒有很多,整個廣場顯得異常寬闊。

  「好啊。」歐利文淡淡地回答,戴維忽然覺得無論自己提出什麼樣的意見,對方都會同意。

  將自行車推了過來,戴維看著歐利文嘆了一口氣,「我說……這個生活裡有很多事情能夠激發你的靈感,如果你永遠沉浸在一種情緒裡沒有改變,那麼你什麼都得不到。」

  歐利文看向戴維。

  「你看那邊的孩子,他拎著一個難看的氣球都能夠笑得難麼開心。你再看那個拉大提琴的女學生,沒有人矚目一樣獨自精彩。歐利文,你的一切不在那間只有二三十平方的畫室裡!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把所有悲傷的事情都留在那個帳篷裡,帳篷之外,你要做回那個驕傲又才華橫溢的歐利文‧凱恩!」

  歐利文依舊看著戴維,只是那死寂的雙眼裡似乎有了幾分微光。

  「我是不會去踩踏板的,到時候你不要覺得辛苦。」歐利文推開車門,走了出來。

  他跨坐上雙人自行車後面的座位,戴維看了他一眼,騎了起來。

  自行車繞著廣場旋轉。

  歐利文側目,望向戴維所說的那個牽著氣球的孩子,拉著大提琴的女學生,還有販賣風車的小販,他的肩膀上是五顏六色的紙風車,隨著微風磕啦啦作響。

  廣場中央的噴泉,日光錯落,留下拱形的虹彩。

  歐利文伸出一直手,風從指縫間穿梭而過,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耳邊是鴿子振動翅膀飛過的噗噗聲。

  「歐利文……偶爾也去旅行吧,像是瑞士的雪山,加拿大的落基山脈,約旦的佩特拉……如果你心中唯一的印象讓你難過的話,就看向別的地方,讓其他的風景佔據你的眼睛,也許你就不會覺得那麼痛了。」戴維笑了笑。

  上一次載著歐利文,戴維只騎了兩圈,這一次他騎了四、五圈,看來健身房的鍛煉還是有效果的啊。

  「我累了,不騎了。」戴維停下來,背上已經汗濕了。

  「你的體力還是那麼弱。」歐利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是卻沒有諷刺的意味。

  「是啊,我就是體力不行,我已經老了啊!」戴維半開玩笑地說。

  因為認識你,讓我成長的太快,越是長大,就越是接近蒼老。

  回去的時候,開車的人是歐利文。

  戴維一直撐著腦袋看向窗外。

  我做不了你眼中的風景,所以只能希望你看向更加美好的地方。

  第二天的早上,戴維將自己的西裝取出來,在鏡子前比劃,搭配好之後,來到尼奧的房門前。

  「尼奧!你看我這樣帥不帥?」

  因為昨晚熬夜打遊戲,尼奧才剛睡下,被戴維弄醒之後,也只是隨便看了兩眼:「啊!很帥很帥!沒人比你更帥!」

  他剛要縮回被子裡,戴維又把他抓出來。

  「喂!我今天要去見美女!你就不能好好看我一下嗎?」

  「……像你這樣的帥哥,穿什麼都無可挑剔!」尼奧撇了撇嘴。

  「哼,小心以後都再看不見像我這樣的帥哥了!」戴維上腳踹了他一下。

  尼奧的身體難以察覺地一顫,然後爬了起來,靠著枕頭,迷蒙著睜開眼睛:「嗯……真的很帥。」

  「謝謝!」戴維伸手抱住尼奧。

  對方也摟緊了他,良久才開口道:「戴維……無論今天你要去見怎樣的美女,都可別忘記回來。」

  「知道了!」戴維剛要離開,尼奧拽住了他。

  似乎要說什麼,他還是鬆開了手。

  戴維微微一笑,朝他揮了揮手,說了聲「再見」。

  剛走到客廳,歐利文正好坐在那裡看早報,茶几上還放著咖啡。

  「歐利文!」戴維跑到他的面前,「領帶長了一點,你能不能幫我繫一個雙溫莎結?」

  拿開報紙,俊挺的男子嘴角略微上揚,那是最讓人銘記於心的角度。

  「你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學會雙溫莎結?」

  戴維咧了咧嘴:「你就繼續嘲笑我吧!等哪天我不在了,看你還能嘲笑誰。」

  歐利文朝他勾了勾手指,戴維乖乖走過去,傾斜上身。歐利文放下報紙,伸手替他整理領帶。

  有沒有人說你的手指很漂亮,輕而易舉就撥動了別人的心緒?

  有沒有人說你的眉骨很好看,典雅而不張揚?

  我會永遠記著你最美好的地方,如果可以,也請你偶爾這樣想起我。

  「好了。」歐利文的手指在戴維的領帶結上點了點,隨即想起什麼一般,「你去哪里?」

  「去見一個漂亮女人。」戴維露出得意的笑容。

  歐利文低下頭拿起報紙:「不要得意忘形。」

  「知道了!」戴維走向玄關。

  關門的那一聲響,輕輕回蕩起來。

  幾分鐘後,尼奧倚著二樓的圍欄,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歐利文。

  「戴維出去了?」

  「嗯。」

  「他有和你說什麼嗎?」

  歐利文沒有抬頭,「幫他繫雙溫莎結。」

  「那……你幫他繫了嗎?」

  「嗯。」歐利文蹙眉,抬頭道,「怎麼了?」

  「沒什麼……他好像真的很喜歡那個女人。」尼奧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房間裡,靠著門,閉上了眼睛。

 

46

  戴維站在別墅外,他訂好的出租車就等在那裡。

  「先生,您要去的地址是哪里?」

  「紐約國際機場。」

  車子行駛了出去。

  梧桐樹交織在他的頭頂,空氣中是淡淡的青草味道。

  戴維閉上眼睛,輕聲道:再見,歐利文。

  或者應該說「再不相見」。

  男人本就應該是這世上最爽快地動物,即使放棄,也要無比爽快。

  兩個小時之後,戴維登上了前往法國的飛機。

  第二天的下午,歐利文站在畫室門外,大聲道:「戴維——去‘菲比’給我買一套畫筆!」

  幾秒鐘之後,沒有人回話。

  「戴維‧霍夫蘭——」

  還是沒有人回應。

  歐利文蹙眉,似乎反應到了什麼,快步走到了二樓,來到戴維的房門前,?地將門擰開。

  床鋪整整齊齊,昨晚根本不像有人睡過。

  打開衣櫃,裡面的衣服擺掛的整整齊齊。

  行李箱也放在那裡。

  歐利文微微呼了一口氣,轉身回到了畫室。

  幾個小時之後,樓下的廚房似乎有了動靜。

  歐利文走下樓來,發現尼奧正在將晚餐端上桌。

  「戴維呢?」

  「戴維……他沒回來嗎?」尼奧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轉身大叫了起來「戴維——吃飯了!你再不下來,歐利文就送你去州立監獄!」

  歐利文看向餐桌,忽然扯住了尼奧的手腕:「戴維哪里去了!」

  「我怎麼知道啊!他昨天不是去參加哪個女人的party了嗎?是不是太high了現在還在睡覺!」尼奧掙脫了歐利文,一副你有什麼毛病的模樣。

  「撒謊。」歐利文的目光直落落刺入尼奧的雙眼,「你只做了兩人份的晚餐,也就是說你早就知道戴維今晚不在家。」

  尼奧別過頭去,微微嘆了一口氣:「戴維有點事情,去了別的地方。」

  「哪里。」歐利文的音調下沉。

  「我不知道。」尼奧繞過歐利文,開始吃晚餐,「沒有番茄醬了,所以意大利面用的是蘑菇醬。」

  「你知道他要逃跑?」歐利文坐在他的對面,卻沒有動面前的晚餐。

  「為什麼要用‘逃跑’這個詞?他又不是你的奴隸。而且他已經為你做了很多事情了,比如說拿回《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還有葉卡特琳娜的彩蛋。」

  「他什麼時候回來。」

  「他……玩夠了大概就會回來了吧。」尼奧將一大口面塞進嘴裡,嚼了半天,「忘記和你說了,我把那塊手錶拿下來了,如果你有事情找他,我暫時也定位不了他在哪里。」

  「我沒有要找他。」歐利文冷聲道。

  「哦,那就吃晚飯吧。」

  但是歐利文只是推開椅子,回去了畫室。

  尼奧摸了摸自己的額角,無奈地一笑。

  第三天的下午,歐利文的聲音再度響起:「戴維——給我把畫室地板擦乾淨!戴維!」

  十幾分鐘之後,二樓的尼奧從房間裡探出頭來:「別叫了,他還沒有回來!」

  整棟別墅再次陷入死寂之中。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半個月之後,尼奧不得不從二樓沖上三樓,拎著歐利文的衣領說:「你別天天在房子裡叫戴維的名字了!他不在這裡!不在紐約!不在美國!」

  歐利文的沉冷的目光注視著尼奧,「那麼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尼奧用不可理喻的眼神回望自己的老朋友,「我只是希望他現在過的很自由!很好!戴維是一個人!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就不能讓他把它做完嗎?」

  歐利文回身,走到畫架面前坐下,不動聲色地調著畫板裡的顏色,畫筆的力氣越來越大,直到啪地一聲,畫筆折斷。

  尼奧呼了一口氣,上前拍了拍歐利文的肩膀:「能讓戴維離開這裡,那件事情一定非常重要。」

  「你出去吧,我在畫畫。」

  尼奧皺了皺眉,關上畫室房門的瞬間,歐利文的身影看起來有些蕭瑟。

  四個月後,在法國波爾多的一個墓園裡,俊美的男子牽著一個四歲的小女孩,看著一個棺材緩緩降入泥土之中。

  「戴安娜,你還沒有把花遞給媽媽呢。」男子蹲下來,捏了捏小女孩的臉蛋,唇上的笑容帶著幾分寵溺,更多的卻是悲哀。

  「可是爸爸,媽媽躺在那個盒子裡,怎麼收到我的花呢?我要等媽媽從盒子裡出來了,再把花給她。」小女孩露出天真的表情。

  男子的眉眼一顫,將小女孩緊緊摟進懷裡,「沒關係的,戴安娜,我會陪在你的身邊。像露比一樣,給你講故事,看著你長大,然後嫁給這世上最好的男人。」

  「可是媽媽說,這個世上最好的男人就是戴維爸爸,那等我長大了,是要嫁給爸爸你嗎?」

  「……會有比我還要好的男人,戴安娜。」男子將額頭抵在小女孩的肩膀上,淚水落入露比沉眠的土壤中。

  「霍夫蘭先生,請您節哀。」琳達太太拍了拍男子的肩膀,「你讓露比最後的時間過的很幸福。」

  「謝謝。」戴維吸了一口氣,點點頭。

  「今後,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嗎?」

  「在波爾多本地的葡萄種植園實在很多,葡萄酒的廠家也很多,如果把市場單單放在法國的話,實在不具備競爭力。所以我想要拓展市場。這個葡萄園裡的釀酒工人們都很用心地工作,每一滴葡萄汁都是精品,我想要把這裡釀制的葡萄酒塑造成品牌,推銷出去。」

  「那樣的話,您是不是要離開波爾多了?」

  「我想是的,我想將葡萄園和酒廠的管理交給科爾,他是這方面的行家,然後我可以一門心思地將我們的紅酒推向更廣泛的市場……只是不知道戴安娜願不願意離開這裡,畢竟這裡是她長大的地方,而且露比也睡在這裡……」

  戴安娜踮起腳來,用很認真的語氣說:「媽媽說,要我聽戴維爸爸的話,爸爸要去哪里,戴安娜就去哪里。」

  「戴安娜真乖。」戴維將她緊緊抱住。

  很快,一年的冬天就來臨了。

  戴安娜穿上了粉色的大衣,踩著棕色的小皮靴,坐在床邊,搖著腿看著琳達夫人為她收拾行李。

  「琳達太太,你說波士頓的冬天和這裡是一樣的嗎?」

  「小寶貝,別擔心,再寒冷的地方,你的戴維爸爸也會好好保護你的。」琳達太太摸了摸戴安娜的小腦袋。

  這個時候,戴維走了進來,「怎麼樣,收拾好了嗎?」

  「啊,衣服什麼的應該帶夠了。」

  戴維瞥過一個整理箱,裡面都是一些相框之類的東西,露比抱著還是嬰兒的戴安娜,笑的很美滿。戴維也露出了笑容,手指滑過露比的臉龐。

  再翻一翻,戴維看見了一個花卉標本框。

  「這是什麼時候的東西?」戴維用手抹開上面的灰塵。

  「啊,那是去年戴安娜的幼兒園組織小朋友們做的。」琳達太太把它接了過來,「其實基本上就是老師做的,小孩子們只負責把花摘下來……」

  戴維抱著那個標本框,在戴安娜面前蹲下,仰著頭,用近乎虔誠的目光看向她,「小公主,可以把這個送給爸爸嗎?爸爸的一位朋友,很喜歡紅色康乃馨。」

  「好啊。」戴安娜很大方地用力點頭。

  半個月之後的紐約,聖誕節臨近。

  到處可以聽到聖誕歌曲,彩燈點綴著商鋪,留著白鬍子戴紅帽的老頭格外地吸引小孩子們的笑聲。

  雪花飄蕩在空中,人們穿著大衣和圍領,雪落之後,冬日的暖陽透過樹梢墜落在地面上。

  房間裡的尼奧,一邊打著遊戲一邊將聖誕歌曲的音樂調到最大,但是卻遮蓋不住客廳裡傳來的聲響。

  客廳裡壁爐發出嗤嗤的燃燒聲,棕色的地毯上,兩具軀體交纏在一起。

  「哈……哈……老師……求你溫柔一點……」

  「那裡……那裡……」

  年輕的男子被壓制著,總想要回吻上身後的人,但是對方只是閉上眼睛享受著他的包裹,緊蹙的眉頭似乎有什麼不滿,越是用力就越是抓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隨著男人的一聲低喝,年輕人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剛才的力量與碰撞,讓他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掉。

  他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面前的冷峻男子。

  歐利文‧凱恩不乏床伴,想要躺在他身邊的學生不計其數。

  但是怎麼也想不到,一向不符合歐利文審美觀的自己,竟然也有得到他青睞的一天。

  「老師……」年輕人剛想要摟住對方,歐利文已經抽身而出了。

  「冷嗎,艾維斯?」

  「不冷。」艾維斯有些羞澀地蜷起身體,剛才的激情還未彌散,他沒有想過自己會被這位現代藝術界的巨匠擁抱。

  歐利文伸手掠開他的額髮,艾維斯閉上眼睛期待著他的親吻,但是對方卻起身離開了。

  「老師……」

  「我去給你放水泡個澡吧。」歐利文走到二樓某個空置的房間,那裡的擺設和四個月前一樣,就連衣櫃裡西裝和襯衫的懸掛次序都沒有變過。

  他打開浴室的門,擰開浴缸的水龍頭,氤氳的熱水流落出來。再一轉身,洗手臺上的口杯和牙刷還插在裡面。

  手指就像著了魔,觸碰上杯沿的瞬間縮了回來。

 

47

  歐利文打開冷水,捧起來潑在自己的臉上,然後撐著洗手台的邊緣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猛地,他回身,關掉了浴室的熱水,打開水塞,看著水流旋轉著消失。

  這個時候,浴室的門開了。

  歐利文驟然回頭,看見了尼奧。

  「喂,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尼奧失笑道,「你不會以為是小戴維回來了吧?」

  歐利文沉默著不說話。

  「你要讓樓下的漂亮孩子到戴維的房間泡澡嗎?」

  仿佛受了刺激一般,歐利文側目,一字一句道:「這整棟別墅是我的,所以這間房間也是我的,不是戴維的。」

  「好吧,好吧。」尼奧搖了搖手,一副不敢惹他的模樣,「我聽你的語氣像是連我都要攆出去……」

  臨走到門口,尼奧停下了腳步,「我怎麼覺得最近一段時間你的品味變了?以前你喜歡那種看起來很有男人味的類型,讓你做起來比較有征服的感覺……不過樓下那種美少年類型的……」

  「我喜歡任何具有美感的東西,與這種美感的類型無關。」

  歐利文直落落走出了浴室,毫不理睬尼奧探究的眼神。

  「好吧,無論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拜託動靜不要弄的那麼大……」尼奧摸了摸耳朵,環顧一下四周,看見了那床,「好懷念那個傢伙躺在床上吃垃圾食品的樣子啊……」

  聖誕假期來臨之前,有人按響了別墅的門鈴。

  尼奧懶洋洋開了門,外面站著的是郵遞員。

  「這是歐利文‧凱恩先生的包裹。」

  「歐利文——你的包裹!」尼奧朝著樓上喊了一聲。

  沒有人應,尼奧抱歉地看向對方:「他應該是在工作,我能替他簽收嗎?」

  「可以。」

  尼奧簽了名,拎著包裹上樓,碎碎念道:「歐利文這個傢伙真是好命啊,又是學生的禮物,又是收藏家的禮物還有什麼藝術協會的禮物……」

  將包裹放在畫室的門口,尼奧轉身回去房間繼續打遊戲了。

  半夜裡,一片漆黑之中,歐利文打開了房間門。

  一腳踩在什麼東西上面,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個包裹。他隨意地將那個包裹踹到了一邊,每年聖誕節給他寄包裹的特別多。他並不是每個禮物都拆開。

  拉開自己的臥室房門,屋內的燈光投影在走廊上,他不經意再次看見了那個包裹。

  停頓了兩秒,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將包裹隨意地拆開,他手指一顫,倒吸了一口氣。

  三兩步走回房間,在燈光下,他看清楚了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個標本框,玻璃的後面,是永遠凝固在綻放時刻的紅色康乃馨。

  歐利文微張著嘴,手指一遍一遍隔著玻璃撫摸著那花朵。

  他撿起地上的包裹外盒,翻到填寫寄件人的那一欄,上面沒有名字。

  歐利文轉身,快步來到了樓下,用力拍打著尼奧的房門。

  「尼奧——尼奧‧蘭登!」

  「幹什麼!」尼奧記不情願地打開房門,他剛才正在過關,被歐利文這麼一驚,又要重新來過了。他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該找過個地方住了,自從戴維走後,歐利文越來越神經質了。

  「這個字跡你認不認識!」歐利文將那個包裹單伸到他的面前。

  尼奧向後退了兩步,眯起了眼睛:「字跡……有點熟悉……是今天那個包裹嗎?」

  「紅色康乃馨……冬天裡開放著的紅色康乃馨……」歐利文的表情是複雜的,悲傷而喜悅,「這是他的訊息對嗎?他原諒我了嗎?」

  尼奧瞬間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保存著康乃馨的標本框,「是戴……」

  意識到了什麼,尼奧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抱緊了自己的老朋友,「是的,這當然是他傳遞給你的訊息,你再也不用為他的死而歉疚,他一直關懷著你,怎麼會希望你痛苦呢?你曾經說過如果有人在冬天裡送給你紅色康乃馨,你就會原諒你自己了……這麼多年……」

  歐利文一直低著頭,肩膀顫抖著。

  他忽然猛地推開尼奧,厲聲道:「撒謊。這個並不是巧合,為什麼有人會送我這種不值錢的東西?而且偏偏是康乃馨的標本?」

  尼奧後退了一步:「你該不會懷疑是我送的吧……我可沒有這麼浪漫的情懷送花給你……」

  「那麼送這個標本給我的人是誰?」歐利文盯著尼奧的眼睛,不給他逃避的機會。

  「我……怎麼知道……你看寄件人那一欄啊!」尼奧仰起頭,歐利文的氣勢壓迫得他不斷吞咽口水。

  「沒有名字,所以我等著你來告訴我我那個人是誰。」歐利文的聲音沉冷了下去,仿佛如果尼奧不說真話,他是不會罷休的。

  「這個世上還有誰知道冬天裡的紅色康乃馨對你意味著什麼嗎?」尼奧再繼續向後退,腦袋已經貼在了牆面上。

  「那就要看你對誰說過了。」歐利文的手撐在尼奧的耳邊,閉上眼睛低下了頭,「告訴我是誰……是他嗎?」

  尼奧嘆了一口氣,「你心裡面的‘他’是誰呢?我怕我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如果他從來都不在你的心裡面,你會失望。」

  「……是戴維嗎?」歐利文猶豫了很久,終於念出了那個名字。

  他的聲音很輕,就像黑夜中飄落在窗邊的雪花。

  尼奧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歐利文的肩膀。

  歐利文脫力一般,將腦袋靠在了尼奧的身上,手裡面抱著那只標本框。

  「……我想,我愛上他了。」

  短短的一句話,似乎是尋找了太久的答案,終於塵埃落地。

  「他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尼奧低下頭,看著歐利文輕輕顫動的肩膀皺起眉來。

  「我很想他。」

  「他經常在臥室裡吃垃圾食品,到處都是渣,還會養蟑螂……」

  「告訴我,他在哪里。」

  「他總是喜歡去看那些漂亮的女人……」

  「我要找到他。」

  無論尼奧說什麼,歐利文的回答都是篤定的。

  「歐利文,你倔強起來真是無可救藥……」

  「那就告訴我他在哪里,因為你不告訴我,我也會用其他的方法去找他。一年……兩年……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

  尼奧嘆了一口氣:「歐利文……他結婚了。」

  歐利文猛地抬起頭來,眼睛裡是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但是讓他放下一切去追尋的女人……你還能做什麼?」

  「你怎麼知道他結婚了?」歐利文的手指死死掐在標本框的邊沿,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有一次……用公共電話告訴我的。」尼奧雙手捧住歐利文的腦袋,一字一句地說:「歐利文,你的時機已經不對了。」

  歐利文卻緩緩笑了,「那他就不應該寄紅色康乃馨給我。」

  尼奧看著他的笑容,呼吸凝固在鼻間,「你……想幹什麼……」

  「你不覺得……」歐利文的臉靠向尼奧,「這是命運要我抓住他嗎?」

  當歐利文轉身離開時,那種致命的壓迫感才消散開來。

  第二天的清早,歐利文就帶著那只標本框還有包裹單離開了別墅。

  尼奧站在二樓,靠著圍欄,「歐利文,你想憑藉一張包裹單就找到他,那是天方夜譚!他可以從任何地方把它寄出來!」

  歐利文抬頭一笑:「既然你不願意幫我,我只好去找其他的人。」

  此時,戴維帶著戴安娜來到了華盛頓。

  戴維為她精心挑選了一個幼兒園,然後開始找機會與當地的葡萄酒代理商洽談。最開始的那幾個月一直在碰壁。

  大多數代理商覺得戴維的葡萄酒並不出名,在全美沒有認同度,價格上比起其他的葡萄酒也沒有優勢。其他的代理商又覺得自己本來所代理的葡萄酒已經利潤豐厚,不想要冒險再去代理並不熟悉的品牌。

  戴維知道,自己需要找到正確的切入口,靈機一動,他想到了餐桌酒。

  一些商務宴會的主辦方所準備的葡萄酒,不可能是幾年的佳釀。很多商務人士對於這些餐桌酒的口碑很差,酸味太重沒有醇香。

  戴維以餐桌酒的價格將自己的葡萄酒賣給了一些宴會,很快贏得了口碑。

  由於他長相俊美談吐風度翩翩,引起了一位時尚雜誌編輯的注意,將他帶進了一次上流宴會,戴維機緣巧合幫助一位煙草大亨避免購買一幅已故現代畫家的贗品,對方非常感激,將戴維的紅酒介紹給了好幾個代理商。

  原本阻塞的銷路忽然間被打開。

  戴維的紅酒雖然不是十幾年的佳釀,勝在口味純正,逐漸在中等價位的紅酒中站住了腳跟。

  有了銷量,收益自然就上去了,他將這筆錢再度運轉回葡萄園和釀酒廠,他並沒有刻意讓工人們加快釀酒的速度,而是叮囑他們一定要注意質量。

  戴維知道,越是好的紅酒,年產量就越少。他要精益求精,在十年內躋身高檔紅酒的行列。

 

48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一晃眼,他帶著戴安娜已經回到美國八個月了。

  下午從幼兒園把戴安娜接回來,戴維牽著她的手走向車庫,開門時他笑了:「小公主,你好像長高了啊?」

  「對的!爸爸!我長高了這麼多!」戴安娜伸出手指來跟戴維比劃。

  「那看來爸爸要帶你去買一點衣服了。」戴維親了親戴安娜的額頭,牽著她上了車,替她繫上安全帶,「和幼兒園裡的小朋友相處的怎麼樣啊?」

  「大家都對我很好,只是……」戴安娜撅起了嘴巴,有點委屈,「約書亞總是欺負我,他老是揪我的辮子,還有嘲笑我裙子的顏色很土……可是別的女孩子也有穿這樣的裙子啊!」

  戴維微微一笑,眼角眉梢裡帶著濃厚的寵溺,「他下次再欺負你,你就跟他說,‘我爸爸不喜歡我嫁給沒有一點紳士風度的男生’。」

  「為什麼啊?」戴安娜眨了眨眼睛。

  摸了摸她的腦袋,戴維繼續開車,若有深意地說:「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明白了。」

  此時,一輛世爵迎面而來。

  正在開車的男子俊挺中帶著幾分漠然,坐在車後戴著眼鏡的長者正在和他聊天。

  「我實在太高興了,沒想到你會選擇華盛頓作為下一站畫展的場所。」

  「因為這個月在華盛頓會有一個紅酒節。」歐利文淡淡地回答。

  「沒錯,這樣那些收藏家們能夠同時參加紅酒節還能觀看你的畫展,很方便。」

  兩車擦身而過的瞬間,戴維正好單手給戴安娜遞礦泉水,而歐利文則瞪大了眼睛,看著那熟悉的容顏一晃而過。

  猛地?車,後面的老者差一點腦袋撞在前車椅上,「歐利文……怎麼了!」

  歐利文不說二話,調轉車頭,奔向對面的車道。

  「歐利文——這裡不許轉彎!」

  歐利文只是盯著前方那輛車,緊隨其後。

  好不容易坐正的老者氣喘吁吁,剛才的急速轉彎讓他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戴維並沒有意識到有人跟在他的身後,只是和戴安娜一起哼唱著幼兒園新教的兒歌《小印第安人》,不時搖晃著腦袋和戴安娜笑在一起,一副快樂父女倆的樣子。

  路過一家名叫西西里的咖啡廳,戴安娜舉起了手,「爸爸,我要吃西西里的香蕉派!」

  「又吃香蕉派?你會變成小肥豬,還會長蛀牙。」雖然這麼說,戴維還是將車子停了下來,牽著戴安娜走進了那家咖啡廳。

  歐利文的車子隨即停在了咖啡廳的落地玻璃窗前,歐利文長久地注視著坐在窗邊的男子,描摹著對方的輪廓。

  「歐利文,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老者驚訝於這個一向沉穩青年的失控,順著對方專注的視線望去,看見了正在給女兒的牛奶里加糖的青年,「那不是霍夫蘭先生嗎?」

  歐利文回頭看向老者:「溫曼先生,您認識他?」

  「是的,我認識。有一次我想購買現代畫家卡迪夫的遺作,就在付款前,霍夫蘭先生悄悄告訴我,它覺得那幅畫是贗品,提醒了我特別找人去鑒定,果真像他說的,那幅畫是贗品。我很欣賞他對藝術的見解,簡直就像是專業的鑒賞家,他做葡萄酒實在有點可惜。」

  「他做葡萄酒?」歐利文微微蹙起眉來。

  「是的,他一直很用心地經營太太留在法國波爾多的葡萄園和釀酒廠。為了開拓市場,才回來了美國。他的葡萄酒名字就叫‘露比’,是他過世了太太的名字。」

  「你是說,他的太太過世了。」歐利文微微揚起了眉梢。

  「怎麼了,你看起來也認識他啊,要不要進去和他聊上兩句,我看你剛才那麼火急火燎地追過來。」溫曼先生笑了笑,鬍鬚也跟著一顫一顫。

  「不用了,您剛才說他現在是葡萄酒商人?」

  「沒錯,雖然他的葡萄酒並不奢侈,但是在中等價位的紅酒中,口感最為出眾,假以時日,他的酒也會賣到不菲的價值,對了,他有參加今年的紅酒節的展覽,應該是在中檔紅酒的展區。」

  歐利文回過頭去,看著正捏著女兒鼻子的戴維,唇線劃出富有深意的弧度。

  「曼恩先生,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卻逃跑了,如果你又不小心遇見了他,你覺得這算是什麼?」

  「哦,很少見我們的大藝術家問這樣的問題。」溫曼先生呵呵笑了起來,「這就是‘命運’吧,上帝要我抓住她。」

  「我也這麼認為。」歐利文眉梢一揚,唇邊的笑容篤定而張揚。

  溫曼先生愣住了,他從沒有見過這位一直沉穩而內斂的青年露出那樣的表情。

  當晚,正坐在電腦前編程的尼奧,接到了歐利文的電話。

  「喂……我現在沒時間和你探討有關戴維的問題!我現在焦頭爛額!」尼奧一隻手用力的抓著自己的腦袋,今晚十二點就是這個程序的deadline

  「我已經找到他了。」

  「什麼……」尼奧愣住了,隨即沉下聲音,「你想幹什麼?」

  「是我太笨了,忘記在休斯頓的醫院裡,他一直那麼關心那個女人。」

  尼奧搖了搖頭,「你什麼時候有好好留意過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情?」

  「你說的沒錯,他是結婚了,還有一個女兒,應該是那個女人的。」歐利文的聲音很平緩。

  「那我勸你站的遠一點。我很瞭解你的性格……」

  「你放心,我不會像年輕時那樣橫衝直撞了。你喜歡他,對嗎尼奧?」

  「是又怎麼樣?」尼奧蹙眉,「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我會讓他去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情。」

  「作為老朋友,我提前知會你一聲,戴維是我的。還有一件事情忘記告訴你,他的太太已經回到了上帝的懷抱。」說完,歐利文便掛斷了電話。

  尼奧聽著那邊的忙音,用力地閉上了眼睛。

  「戴維……我能幫你的只能到此為止了。也許……把你交給歐利文,並不是什麼壞事。」

  月中,華盛頓的莫頓藝術畫廊的現代藝術展覽正式開幕。

  觀賞者絡繹不絕。

  這一次畫展中所有畫家的平均年齡只有三十六歲,也就是說,隨著這些年輕的畫家們在藝術界越走越遠,今天展出的畫作價值將會成倍遞增。原本底價只有二十萬的畫作,在第一周結束的時候,就已經水漲船高到將近一百萬。

  但是在所有畫作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依舊是歐利文‧凱恩的作品。

  近一年來,歐利文幾乎沒有新的作品問世,不少藝術評論家紛紛猜測這位年輕畫家的才華是不是就像是噴薄的火山,前幾年太過強烈,現在終於要江郎才盡了。

  但是這一次展出的畫作《Eyes》,一亮相再度將那些藝術鑒賞家的目光死死困住,成為了這一次畫展期待度最高的作品,但是最讓人遺憾的是,它是非賣品。

  戴維受到了溫曼先生的邀請,前來參加這次的畫展,而戴安娜也在邀請之列。按照溫曼先生的說法,小孩子越早接觸一些高雅的藝術,越容易培養他們對藝術的感覺。

  今天的戴安娜打扮的很漂亮,戴著絲綢圓帽,淡紫色的皮手套,絕對的淑女。

  溫曼先生見到戴維的時候,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還好你來了,很想聽一聽你對這些年輕畫家的評價。記得上個月你評價那個叫做西比的畫家,說他的風格自然,技巧純熟,以後一定會大放異彩。我雖然買下了他的畫,但是並不覺得他真的能像你說的那樣成功,可是這個月一個來自法國的鑒賞家,對他的畫極為欣賞,還為他舉辦了畫展……」

  戴維莞爾一笑,「溫曼先生,那只是因為西比先生非常幸運而已,因為並不是每個有才華的畫家都能受到鑒賞家的吹捧。」

  「你對藝術的鑒賞能力連歐……」溫曼先生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轉移了話題,「不說這麼多了,請你來看看這副作品,我很想買下來,只是不知道你對它有什麼看法。」

  當兩人路過一副被許多藏家圍觀的作品時,戴維也有些好奇地放慢了腳步。

  「哦……我怎麼忘了,來看這次的畫展,第一件事情就應該要欣賞歐利文‧凱恩的《Eyes》,否則就是白來一趟了。」溫曼先生饒有興趣地問,「不知道你對歐利文這次的作品有什麼感覺嗎?很多鑒賞家都說他終於超越了從前的束縛,正在越向第二個高峰。」

  戴維仰起頭來,和歐利文一貫的風格一樣,用色並不豐富,著重於色彩的調配與線條的表現能力。

  「他……看起來成熟了很多。」戴維緩緩展開了一抹笑容,「以前總是很固執,只能看見一個身影,一樣東西。如果一個畫家,他腦海中的風景永遠是一樣的,那麼他繪製在畫布上的東西也永遠是一樣的。」

  「所以呢?」溫曼被戴維溫潤的嗓音吸引。

  「現在……他的線條看起來很寬闊,仿佛掙脫了束縛飛揚了起來。他終於懂得去欣賞其他的美好了。」戴維的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看著那幅畫的時候,仿佛是在與作畫的人傾談。

  在這個呈現藝術家思想的地方,仿佛戴維本身,也融洽地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

 

49

  溫曼先生微笑著說:「也許那麼多的鑒賞家,沒有一個能像你這樣,看透這幅畫作的本身。」

  戴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還是去看看溫曼先生您喜歡的那幅作品吧。」

  當天的晚上,溫曼先生與歐利文在一家法式餐廳中。

  「他很喜歡你的畫,歐利文。」溫曼先生執起酒杯在鼻間聞了聞。

  「那是我的榮幸。」歐利文淡淡地回應。

  「我覺得好奇,既然你們認識彼此,為什麼不讓我告訴他,你就在華盛頓呢?」

  唇線勾勒出比紅酒還要圓潤的弧度,歐利文的目光神秘而晦默,「因為我要給他驚喜。」

  同時與畫展進行著的,是在國際展覽中心的紅酒節。

  來自法國、澳洲、西班牙以及美國本土的紅酒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戴維親自來到會場,由於他的紅酒的色澤與回味得到了廣泛的認同,前來品嘗的紅酒商人與品酒師特別多,讓他幾乎忙不過來。

  但是他的內心是高興的。

  露比,看到了嗎?我和你的紅酒,有這麼多人喜歡!

  還沒有到展覽結束,戴維就已經簽下了十幾個大型的紅酒經銷商,甚至還有一本高端的紅酒雜誌《愛麗絲》想要為他的紅酒寫一篇專門的文章。這麼快就得到《愛麗絲》的認同,是戴維始料未及的事情。這讓他更加忙碌了起來。

  《愛麗絲》的主編是一位幹練而有品位的女人,歐利亞‧基恩。

  戴維與她侃侃而談,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和這次採訪的重要性而顯得緊張。他談起了自己與露比的葡萄園,說起了那裡的工人。

  「霍夫蘭先生,我採訪過這麼多人,只有在你的口中,紅酒變成了藝術。我能夠看到,聽到還有聞到你所說的一切。」

  戴維的風度給歐利亞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紅酒節的最後一天,即將揭曉最佳紅酒的名字。

  雖然這頂桂冠落在了某個知名紅酒身上,令戴維最為興奮的是,在另一個特殊獎項,「最受歡迎獎」時,主持人念出了「露比」的名字。

  戴維在鼓掌聲中走上了獎台。

  此時,主持人宣佈:「今天,我們為這些得到了眾多品酒師認同的紅酒,帶來了另一個驚喜——那就是大畫家歐利文‧凱恩先生,將會為這些紅酒親自繪製標簽!」

  這個消息一宣佈,全場一片沸沸揚揚。

  鎂光燈閃爍,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著一位穿著深藍色西裝的男子,他緩緩走上台來,與各個獲得獎項的紅酒商合影。

  戴維呆住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難道自己還沒有睡醒?「露比」獲得「最受歡迎獎」是夢,而歐利文的出現也是夢?

  此時,歐利文走向眼神中一片茫然的戴維。

  他在走近我?

  他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歐利文會來紅酒節?

  他該怎麼辦?

  想到自己幾乎算是逃跑的不告而別,戴維心下抖了抖。

  歐利文那句名言「選擇……還是州立監獄」猶言在耳。

  在這個世界上,歐利文恐怕是最清楚自己底細的人了,他會不會向在場的媒體揭發自己?

  戴維的心跳越來越亂,手中脫力捧不住那瓶紅酒。

  就在酒瓶落下的瞬間,歐利文微微傾斜身子,將它托住了。

  主持人也半開玩笑地說:「看來霍夫蘭先生對大畫家凱恩先生的到場十分震驚啊!」

  一時間照相機快門的聲音彙聚成了潮水,讓戴維不知道該看向何方。

  歐利文的手掌覆在他的手上,另一隻手按住他的側腰,將他帶過去,兩個人的身體緊貼著彼此,戴維暗自想要掙脫,對方的力氣依舊大的不像個藝術家。

  「你想在公眾面前落荒而逃嗎?」

  歐利文的聲音帶著調侃的語調,還有一點逗弄的味道,但是在戴維的耳中,變成了諷刺。

  他僵硬地笑著,直到歐利文走向另一個紅酒商。

  台下的代理商顯得異常興奮,如果是歐利文為戴維的紅酒繪製標簽,那麼紅酒的價值就不僅僅在其本身,再加上戴維的紅酒質量上乘用心精良,不需要五年,「露比」也會踏入奢侈紅酒的行列。

  但是戴維卻懊喪不已。自己太笨了,竟然跑來參加華盛頓的紅酒節,這裡是美國,不是法國……一旦「露比」成名了,他又怎麼可能不被歐利文逮到?

  以歐利文的性格,戴維這樣什麼都不說就跑了,肯定會氣到冒煙。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如果歐利文這樣一位盛名下的藝術家說自己是個騙子,那麼無論他有多少藉口,媒體肯定會一邊倒,到時候不但自己完了,就連「露比」也完了。

  頒獎典禮結束之後,戴維委婉地告訴那些想要與他簽訂合約的經銷商們下次再談,便逃命似的離開了紅酒節現場。

  在一片人聲鼎沸中,歐利文注視著戴維的背影,撥開興奮中的人群,快步尾隨而去。

  戴維越走越快,奔赴停車場。

  他現在該怎麼辦?是不是應該帶著戴安娜馬上逃回法國?

  來到自己的車前,掏出鑰匙,心情太過緊張,一個不小心,鑰匙掉在了地上。

  正準備彎下腰,已經有人替他拾起了那串鑰匙。

  「許久不見了,戴維。」

  那音質熟悉的不得了,只是少了幾分冷峻和嘲諷的意味。

  戴維直起腰來,一咬牙。

  媽的,怕他做什麼?還不是一張嘴巴兩條腿的人嗎!

  「是啊。」

  戴維的聲音輕微的發顫,他真想錘死自己,要是被歐利文那個混蛋知道自己在害怕,他大概又會露出那種讓人不舒服的笑容了吧。

  歐利文搖了搖鑰匙,戴維伸出手去,鑰匙緩緩落在了他的掌心。

  那維持了許久的平靜心跳,再度紊亂了起來。

  「你離開的時候就再沒有想過要見我了,對吧。」歐利文的聲音意外地輕盈。

  戴維不自然抬起眼來,對上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似乎和從前一樣的漠然,又似乎多了幾分溫度,「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我知道。」歐利文的音調下降,隱隱有幾分怒意,就在戴維倒抽一口氣覺得對方就要為難自己的時候,歐利文卻輕笑了一聲,勾起了他的領帶,「我記得早就跟你說過,雙溫莎結更適合你吧。」

  戴維愣住了,他鮮少見到歐利文那樣的笑容,全身的細胞也跟著顫動起來。

  歐利文修長而優雅的手指,靈活地解開了他的領結。他的動作有條不紊,讓戴維的呼吸也跟著放慢。

  然後,領帶被解開了,咕嘟一聲,戴維咽下口水,喉結的湧動讓歐利文的唇線弧度更大,這讓戴維怎麼想怎麼覺得對方是在整自己。

  很快,一個漂亮的雙溫莎結完成了。

  歐利文的眉眼離他很近,目光裡的那一絲柔軟仿佛回到了戴維離開的那一天。

  他傾斜著上身,對方坐在沙發上,放下報紙,為他打上領帶的一刻。

  如果說戴維對歐利文‧凱恩還有什麼留戀,大概就是那短短十幾秒鐘奢侈的溫柔。

  「好了。」歐利文的聲音喚回戴維的思維。

  「謝謝……」戴維僵硬著身體向後仰。

  他想離開對方的範圍,歐利文頸間淡淡的清香讓他不知道如何思考。

  「謝謝我什麼?」歐利文卻不折不撓地靠向他,緩緩側過頭去,就像是電影裡接吻的前奏,這樣的曖昧從來沒有在他的想像中出現。

  就在戴維別過頭去的時刻,歐利文的唇碰了上來。

  心臟裡滿溢的潮水霎時洶湧。

  這怎麼可能是歐利文做的事情?難道這又是他新發明的折磨人的方式?

  清醒過來的戴維猛地將對方推出去,卻不想歐利文扣住戴維的手腕一直拽向自己。戴維掙扎得更大力了,而歐利文則乾脆環上戴維的腰將他死死勒在自己的懷裡。

  他的臂彎力度太大,甚至可以用粗魯來形容,但是親吻的方式卻可以溫柔得讓人不知如何拒絕。唇瓣被挑開,歐利文緩慢而耐心地引導著戴維,似乎是要證明說:別害怕,我也可以很溫柔。

  口腔的每一寸領地被對方掠過,歐利文一遍一遍含吮著戴維的嘴唇,閉上眼睛享受著他的溫度與濕潤。直到戴維一直抗拒著他的雙手緩緩放下,歐利文終於可以專心地捧住對方的腦袋,縱情地親吻。

  歐利文的尺度越來越大,佔有的意味逐漸在這一吻中擴散開來。

  戴維開始心驚肉跳,在對方沉浸其中的時候猛地將對方推了出去,看也不看拉開車門,坐進去,鎖上車門,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車子開出去的架勢也頗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歐利文站在原地,看著那輛車離去的方向,伸手觸上自己的唇瓣,似乎戴維的溫度還停留在那裡。

 

50

  「剛才是幻覺!剛才是幻覺!」戴維一邊開著車,一邊不斷地告訴自己,再看看司機座位頭頂的後視鏡,自己的上唇還略微有些腫,他猛地停下車來,抱住自己的腦袋,「媽的——這怎麼可能是幻覺!」

  車子開回了他在華盛頓買的別墅,戴安娜已經從幼兒園裡回來了,坐在庭院裡的秋千上等著爸爸回來。

  看見了戴維的車子,她就歡快地跑了回來。

  「爸爸——爸爸——」

  剛才歐利文帶給他的鬱悶頓時一掃而光,一把將戴安娜抱了起來,這個小傢伙又重了。

  「爸爸,我跟你說,我把你教我的話告訴了約書亞,然後他真的不欺負我了!」戴安娜的臉上是小小的得意神色,「但是他老是跟著我。中午吃點心,他非要我接受他的蛋糕,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下午作遊戲,我摔倒了,他一下子就跑來拉我起來。還有教算術的時候,我不會做,他一直在旁邊教我。爸爸,他以前老欺負我,怎麼現在對我這麼好?」

  戴維笑了笑,狠狠親了親戴安娜的鼻尖,還是女兒最可愛了!

  只是眼前突然閃過歐利文的臉,那個傢伙不是也從前對自己冷嘲熱諷呼來喝去,什麼「戴維,把畫室地板擦乾淨」,還有什麼「蟑螂就是你的同族」……

  不管怎麼說,歐利文既然來了華盛頓,自己最好到別的地方避避風頭?

  去哪里呢?

  歐利文今天會出現在紅酒節的現場一定是有預謀的,搞不好他連自己在法國住在哪里,露比埋在什麼地方都摸的一清二楚了!

  那天的晚餐,戴維一直撐著自己的腦袋,叉子在意大利面上翻來翻去。

  「爸爸……怎麼了啊?」

  戴維朝著戴安娜苦笑了一下:「爸爸今天見到了一個想見又不想見的人。」

  小女孩外起了腦袋:「那到底是想見?還是不想見?」

  她一本正經的提問,讓戴維也不自然思考起這個問題。

  一個星期過去了,外界依然沒有什麼對戴維的負面報道,而歐利文那邊也是一直平靜的。

  戴維有一種感覺,歐利文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自己。

  果然,在週六的時候,他接到了來自溫曼先生家的電話,但是打電話的人卻是歐利文。

  「晚上好,戴維。」

  他的聲音就像深夜裡的銀月,明明泛著冷光,卻讓人覺得柔和。

  「……歐利文?」

  如果是你,我這個晚上還能好嗎?

  「是我。」

  戴維有一種衝動想要馬上掛掉電話,但是卻又按耐不住想知道對方要說什麼。

  「你怎麼在溫曼先生家?」

  「他是我的朋友。明晚是他的生日晚宴,他想邀請你來參加。」歐利文的聲音和從前是一樣的,有禮的措辭,但是語調卻讓人感覺到疏離。

  戴維還是比較習慣這樣的聲音,但是他現在還沒有準備好同歐利文硬碰硬,「我明晚準備回法國……」

  「那麼我就同溫曼先生談一談以前你與路易斯太太在一起的趣事。」

  戴維咬了咬牙,自己就是在騙路易斯太太的時候,被歐利文抓住了把柄……對方在這個時候提起路易斯太太,什麼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好吧,我會過去……」

  電話那端傳來溫曼先生爽朗的聲音:「哦,別忘了把小戴安娜帶來!」

  「我會的。」就在戴維掛上電話的時候,歐利文的聲音卻又響起。

  「那我等你。」

  那句聲音很輕,似乎刻意只是為了讓戴維聽見。

  你等我?你等我什麼?我不要你等我!你忘記我最好!讓我自生自滅自由自在……

  戴維回頭,有些悲戚地看了看正趴在桌子上畫畫的戴安娜。

  第二天的下午,戴維穿上西裝,對著鏡子開始打領帶。不自然想起歐利文替自己繫領帶的情景,本來一個簡單的雙環節打的亂七八糟,最後還是扯掉了重來。

  等他好不容易打好了領帶,戴安娜早早就裝扮好了。

  「爸爸,你很緊張啊。」

  「我不緊張。」戴維笑了笑,牽著戴安娜就向外走。

  溫曼先生的生日晚宴,其實就是家宴,到場的有十幾個人,其中一半都是家人,另外的都是生活和生意上的好友。

  戴維來到的時候,溫曼先生正和親朋們聊天,戴維幾乎第一眼就看見優雅地坐在沙發上的歐利文。他的表情和從前一樣淡漠,但是當有人同他攀談的時候,他又能做到彬彬有禮。仿佛那天在停車場裡的笑容真的是戴維的臆想。

  溫曼先生發現戴維來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張開雙手將戴安娜抱了起來。

  很快晚宴就開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戴維的影響,經常戴安娜看見一些世界名畫的時候,還能說出幾句頭頭是道的話來,雖然都只是童言,但是溫曼先生卻非常喜歡。今天也是,他特地將戴安娜放在了自己的身邊,一直逗她。

  但是戴維卻難受了,因為歐利文就坐在他的身邊。

  「想不到霍夫蘭先生和歐利文是朋友啊,歐利文還特地說要我介紹他認識紅酒節的主辦方,原來就是為了給朋友驚喜啊!」

  驚喜?我看是驚悚還差不多……

  「確實是讓人沒有想到。」戴維微微一笑,做戲這種東西還算他的專長,執起酒杯,與歐利文一碰,算是表示感謝了。

  隨後,因為戴安娜的童言無忌,整個晚宴笑聲不絕。

  但是戴維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因為歐利文的膝蓋一直貼著自己,戴維一開始以為只是座位的問題,就向旁邊靠了靠。

  然後歐利文乾脆架起了腳,腳尖時不時蹭過戴維的小腿,戴維只好繼續向一邊靠,但是卻不小心蹭到了一旁的女士。

  對方看了過來,戴維立馬擺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本來長的就不錯,一擺出那樣的表情,反倒是那位女士的臉微微紅了起來。

  戴維別過臉去瞪向歐利文,卻不想對方蹙起了眉心,仿佛對戴維有什麼不滿一般。

  晚宴之後,賓客們開始喝茶聊天,有的打起了橋牌。

  戴安娜坐在沙發上睡著了過去,戴維給她披上了一條小毯子,便開始參觀起樓梯牆上懸掛著的畫作。

  其中一幅的筆觸,引起了他的注意。

  技法像是歐利文,但是用色大膽張揚,狂放得就像要將自己一次性燃燒殆盡的太陽。

  戴維眯起了眼睛,想起歐利文曾經說過,在他年輕的時候,也曾經不羈而瘋狂。

  「那是我十五年前的作品了。溫曼先生是第一個買我畫的人,那時候他只花了一百美金。」歐利文不知何時來到了戴維的身後。

  戴維一驚,下意識往旁邊一躲,踩空了半截樓梯,向後栽倒的瞬間歐利文一把拽住了他。

  「沒事吧。」

  「沒事。」站穩了的戴維呼出了一口氣,就在他準備轉身遠離歐利文的時候,對方卻又再度開口了。

  「回來我身邊吧,無論你什麼時候摔倒,我都會抓住你。」

  戴維無奈地轉過頭來,對上歐利文的雙眼。

  「你能不要用那樣一本正經的語調說這麼浪漫的話嗎?這真的不襯你。」

  「哪里不襯?是一本正經?還是浪漫?我一向都是一本正經的,至少從你認識我開始的時候。而且我是個藝術家,藝術家不都是浪漫的嗎?」

  戴維忽然覺得歐利文說的有道理,但是問題是他現在想要馬上離開,他們的「再會」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你就不能放我一條生路嗎?我已經有女兒了。」戴維輕聲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就說出這句話來,雖然這句話在他心中憋了很久。

  「看得出來,你雖然曾經是個花花公子,但卻是個好爸爸。」

  戴維望天,他想聽到的不是這句話。

  「我的意思是……」

  「意思是什麼?」歐利文直接雙手抱上了戴維的腰。

  戴維用力地試圖掰開對方的手掌,但是動靜一大就惹來了那些賓客的注意。

  「沒事,我在欣賞溫曼先生的收藏品時,忘記了腳下的樓梯。」戴維的笑容非常費力地擠了出來。

  「那就好,不過你們倆在一起討論討論畫作也很有趣啊!」溫曼先生正在打牌。

  賓客們收回了他們的目光,一切趨於平靜。

  戴維吸了一口氣,腦袋湊到歐利文的面前,低聲道:「不要再捉弄我了,或者你可以直接去到溫曼先生那裡去說我和路易斯太太的故事……」

  也許是因為離的太近,歐利文不費吹灰之力就捕獲了戴維的唇。

  戴維睜大了眼睛,卻不知道如何拒絕,生怕動作太大又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歐利文知道他的想法,親吻的愈發放肆,直接摟著戴維一步一步後退,直到來到二樓的房間,他的手伸向後方,擰開了一扇門,猛地將戴維扯了進去。

  放眼望去,周圍都是入牆書架,還有一張書桌,這裡應該是溫曼的書房。

  戴維下意識轉身要去擰門鎖,歐利文直接將他按在門上,隔著衣物從後頸沿著脊椎一路親吻下來。

  戴維傻了,現在到底唱的是哪出戲?

  歐利文的手指已經扣上了他的皮帶,戴維再蠢也知道苗頭不對,伸手剛要擰動門鎖,歐利文直接從後面將他抱了起來,戴維心中一急,想也沒想就抬起手肘向後擊打。

  歐利文自然躲了過去,輕笑著說:「這一招是我教你的。」

  戴維被他放在了書桌上,猛地抬起腳想要踹開歐利文,卻被對方抓住了小腿,趁勢擠到了他的雙腿之間。

  現在的姿勢實在太尷尬,戴維曾經和不少女人擺過這個pose,只不過他不是坐在書桌上的那一個。

  「歐利文‧凱恩!如果你真要找我麻煩,請你點到即止!」戴維這回也怒了。

  「那就當我在找你麻煩好了。」歐利文輕輕一笑,利落地扯開了戴維的皮帶,戴維驚恐著撐著上半身向後撤,卻給了對方機會直接將他的外褲拉了下來。

  戴維伸手要去拉自己的西裝褲,歐利文卻連他的底褲也扯到了膝蓋間。

  戴維的腦袋裡一片空白,這個世界怎麼了?但是下意識的,他還是伸出手來捂住了自己的重要部位。

  歐利文他在做什麼?

  就在他呆傻的時候,對方卻跪了下去,腦袋就在戴維的雙腿之間。他的手指扼住戴維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力道與位置的關係,戴維的手指一發麻,歐利文就將它們扯開,……

  「你害羞什麼,又不是第一次看見。」歐利文的聲音暗含笑意。

  戴維當然記得那次自己騎馬磨傷了腿根,歐利文為自己檢查傷勢的時候就已經看光了!臉瞬間漲紅了起來,就在他要開口說什麼的時候,對方竟然張嘴將自己的……。這樣的刺激讓戴維幾乎從桌子上彈起來,不自然伸手抓住了歐利文的腦袋。

  他隱忍著,無數的快感沿著腦神經湧向最深處,連呼吸都變成萬分折磨的事情。

  ……戴維的身體緊繃到了極限,直到將一切釋放的時候,他才依然維持著撐著自己的姿勢,大力地喘息著。

  「舒服嗎?」歐利文問他。

 

51

  戴維迷蒙地看著他的眼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歐利文笑了笑,就連眼角的細吻都令人讚嘆。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折的非常整齊的方巾,擦過戴維雙腿間的粘液,然後將方巾反方向折好,收回到口袋裡。

  戴維咽了咽口水,歐利文他怎麼了?他不是有潔癖的嗎?他剛才做了什麼?像他這種人怎麼可能用嘴巴為別人服務?

  歐利文非常盡責的替戴維把褲子拉上,然後站了起來,拉著戴維的手摸向自己的某個地方。隔著西裝褲,那裡的灼熱讓戴維渾身一顫,想要將手收回來,但是歐利文卻一直摁住他。

  「我給你三個選擇。後面、嘴巴還是手?」

  不愧是歐利文式的選擇題,比如「去做飯還是州立監獄」,「獄警還是囚犯」這些選擇題經典到讓戴維畢生難忘。

  「怎麼不說話?你是想選後面了?」歐利文的另一隻手沿著戴維的腰向下滑去。

  「手!手!」戴維幾乎要驚叫,他什麼時候說‘後面’了?

  歐利文不由分說,用一隻手解開皮帶的搭扣,如果說有誰能將這個動作都做得瀟灑,戴維只見過歐利文。

  當戴維的手掌觸上他的瞬間,歐利文微微仰起頭來,喉結聳動著,操控著戴維手掌的力度幾乎要扼斷他的手腕。

  「快一點……」

  戴維這輩子除了自己還沒為別人打過手槍,其他男性那種滾燙的感覺讓他全很忍不住打顫,他有一種被歐利文完全掌控的感覺。

  歐利文半張著唇,他的臉部表情是豐富卻複雜的,戴維從來都沒有見過。

  喜悅、隱忍、焦躁和享受交織在一起……

  釋放的時候,他忽然按住了戴維的後腦,熱烈而充滿佔有意味的狂吻,像一隻雄獅,戴維被霎時間壓制得沒有抵抗的餘地。

  戴維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這間書房的了。

  逃命一般,他抱著戴安娜離開了溫曼家。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戴維還能感覺到歐利文的溫度與氣息縈繞在自己的周圍。

  他拿出手機,通訊錄裡的名字一路向下,終於找到了那個好久沒有聯繫過的號碼。

  雖然已經晚上十二點多了,那個傢伙絕對沒有睡!

  「喂,尼奧……」

  電話那頭沉靜了幾秒鐘,忽然傳來了咆哮聲。

  「戴維!你這個混蛋!除了告訴我你要結婚的消息之後——你有沒有算過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聯繫過我了!」

  「……」戴維無言,因為你和歐利文是一國的。

  「你現在在哪里?」

  「華盛頓……」

  對方嘆息了一聲,「那你是不是碰上歐利文了?」

  「……是啊,」戴維的臉頓時拉長,現在那個名字就像詛咒一樣,「我想問你……歐利文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了?」

  「什麼刺激?你逃跑了,連句‘我要走了’之類的話都沒有說過……他是沒有受什麼刺激啦,只是他一定會來刺激你……」

  「尼奧……我跟你說,歐利文他瘋了!」戴維始終覺得歐利文再想要整自己,他付出的犧牲也太大了。

  「他瘋了什麼?總不至於非禮你吧?」尼奧的聲音有著幸災樂禍的味道,要不是時間不對,戴維也許還會覺得懷念。

  「……」難道要他回答‘是’嗎?

  但是尼奧落井下石的功力這段時間並沒有退步,「你的屁股沒事吧?」

  戴維嘴角快要抽筋,「關我屁股什麼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尼奧哈哈笑了起來,「你放心,歐利文的腦袋絕對沒有問題,他頂多發現自己的品味和以前不一樣了。」

  「什麼品味?」戴維哼了一下,那個傢伙不是喜歡那種精壯的男生嗎?最好是大學裡面喜歡打籃球的類型。

  「嗯……比如說這幾個月他經常帶回來纏綿的類型,都是金棕色的短髮,臉蛋要長的好看……」尼奧越是形容,戴維就越是滿臉黑線。

  「我怎麼覺得……你在形容我……」

  尼奧的聲音微微沉了下去。

  「戴維,是你把紅色康乃馨寄給他的嗎?」

  「是啊……大概是因為不告而別而有那麼點過意不去吧,他以後上哪里去找像我這麼好欺負的棋子?」

  「你知道紅色康乃馨的花語是什麼嗎?」

  「‘我的心為你而痛’。」戴維扯起了嘴角,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歐利文要將紅色康乃馨作為來自那位教授的訊息了。

  「它還有另外一個花語,那就是‘你不知道我愛你’。」

  戴維愣住了,一時之間千頭萬緒……

  「戴維,你讓他從一個沉眠太久的夢中醒來。」尼奧的聲音拖的很長。

  那天晚上,戴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但是讓他更加睡不著的消息傳來了。

  在法國一直為戴維管理葡萄園和釀酒廠的科爾打電話來說,他發現封存「休斯卡」的酒窖被人敲開了,很大可能這瓶由露比的家族世代保存的來自工業革命前的佳釀已經被盜了。

  戴維的心中一陣冰涼。

  「休斯卡」是露比家的祖先早先來到法國的時候,認識了當時的一位宮廷釀酒師,他們共同釀造了五瓶「休斯卡」,這幾瓶酒如今除了露比家的那一瓶,其他的已經四散到世界各地收藏家的手中。一瓶「休斯卡」的成交價格早已經達到了30萬歐元,地位就像古董一樣珍貴。

  而這瓶休斯卡則是最後那瓶沒有在市場上的絕釀,即便是露比病重到考慮賣掉葡萄園的時候,也從沒有想過要讓這瓶「休斯卡」離開這個家族。

  況且「休斯卡」在他們手上是一個秘密,就連一直負責管理的科爾也只是知道那個酒窖裡面有一些年代比較久遠的紅酒而已。況且進入酒窖還需要特別的密碼,這個密碼還是露比彌留的時候告訴自己的。

  戴維知道,「休斯卡」恐怕已經不在那個它已經沉睡了一百六十多年的地方了。

  天邊泛起了微光,戴維已經訂好了回去法國的機票。

  他實在太大意了,不能以為沒有人知道「休斯卡」的下落就放鬆了對那瓶酒的警惕!

  可是到底是誰?竟然知道酒窖的密碼?

  離開別墅的時候,保姆已經來到負責照顧戴安娜。

  戴維飛回巴黎之後馬上轉機回到了波爾多。

  他來到那個古舊的酒窖前,看著被打開的保險門,按住了腦袋。

  「怎麼會這樣……」

  存放著「休斯卡」的酒架上,已經空空如也。

  科爾走了過來,一副心急的模樣,「先生,到底裡面丟失了什麼?」

  戴維緩緩跪了下來,他沒有辦法回答對方。

  畢竟是保險門被打開,科爾還是報警了。

  當警察來問戴維到底失竊的是什麼,戴維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要是他說自己失竊的是「休斯卡」,整個法國都會嘲笑他是在說大話。

  很快保險公司的調查員就來了,對方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戴維知道,露比的父親為這瓶酒投保了不少錢,但是即便得到了賠款,也抵不了這瓶酒應值的價錢還有它的特殊意義。

  戴維開著車前去露比沉眠的墓園,滿腦子都是她臨走之前,抓住他的手說將這個家族最為秘密的珍寶交給了戴維,希望戴維能夠將它交給露比,「休斯卡」一定要留在家族裡。

  要找回「休斯卡」!

  好好想一想,到底有誰知道「休斯卡」的存在,到底有誰會知道保險門的密碼!

  此時,道路對面另一輛車子駛來,鳴著喇叭。

  但是戴維就像沒有聽見一樣,直到猛然驚醒,他迅速擺動方向盤,車輪與地面發出尖銳的響聲,「砰——」,車頭撞在了路邊的圍欄上,車身震動著,安全氣囊驟然膨脹開來。

  戴維的視線逐漸模糊,隱約有什麼鮮紅的東西流進了眼睛裡。

  「露比……露比……」

  對不起,你交給我做的事情,我沒有做好……

  「戴維……戴維你醒醒!」略帶冰冷的嗓音交織著擔心與心疼的情緒,將戴維混沌的思緒拉扯了回來。

  好疼……腹部好疼……胳膊和腦袋也好疼……

  戴維吃力地張開了眼睛,視線慢慢清晰了起來,他看見了歐利文的臉。

  「怎麼是你?」戴維想起了「休斯卡」掙扎著要坐起來,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臂打著石膏,「這裡是哪里?是波爾多還是華盛頓?」

  歐利文緩緩在他身邊坐下,掠開他額前的髮絲,「這裡是波爾多。我是從華盛頓趕過來的。」

  戴維看著他,那種一直悲哀而內疚的情緒瞬間洶湧而出,特別是歐利文指尖的溫度,更讓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52

  「……我丟失了‘休斯卡’……我竟然弄丟了那麼重要的東西……」戴維的眼淚嘩啦啦落了下來,「那是露比拉著我的手告訴我……要我以後交到戴安娜的手上……」

  歐利文蹙起了眉頭,「你說的不會是年產於一九四零年的‘休斯卡’吧?」

  戴維點了點頭。

  「最後一瓶竟然是在這裡。」

  「不……已經不在這裡了……」

  歐利文將戴維輕輕摟住,「就算這瓶酒被人盜走了,也不會有人把它打開來喝掉。你好好想一想,除了你,有誰知道‘休斯卡’藏在你的葡萄園裡。」

  戴維搖了搖頭,表示他不知道。

  「你買了保險嗎?」

  「有……昨天保險調查員來了……」

  「既然有保險調查員來,就表示有買保險,那就有其他的人知道‘休斯卡’藏在這裡。」

  「歐利文……」對方這樣提醒,讓戴維混亂的思路瞬間清晰了起來。

  「你知道你的手臂骨折了嗎?」

  戴維無奈地揚了揚石膏:「我看見了。」

  「你還有腦震盪,你的肋骨也撞裂了,你現在需要的就是休息。」

  歐利文的懷抱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還有那種淡淡的屬於成熟男性的味道,讓人很容易就沉湎其中。

  「……我覺得自己現在像個女人……」戴維悶悶地說。

  「你要是女人就好了……」

  「哈?」戴維總覺得自己跟不上歐利文的思路。

  對方的唇角一扯,「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戴維望著對方的眼睛,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戲劇性了。而且在他最需要幫助最不知所措的時候,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為什麼是歐利文?

  戴維翻了一個身,歐利文仍舊摟著他。

  相信你嗎?

  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但是相信你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那會讓我變的不像自己。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戴維小聲呢喃道。

  歐利文不經意聽見,微微蹙起了眉頭。

  戴維就這樣在歐利文的臂彎裡沉睡了過去。

  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病房裡除了琳達太太之外,已經沒有了歐利文的蹤影。

  戴維艱難地坐起來,向琳達太太詢問有關失竊調查的進展。

  「霍夫蘭先生,您的那位朋友凱恩先生離開之前囑咐我告訴你,叫你不要去想紅酒的事情,將這件事情交給他處理。」

  戴維愣了愣,他不明白歐利文這一連串的「反常」行為是為什麼。

  也許那個答案就在那裡,只是他不敢去想。

  兩天之後,歐利文再度出現。

  戴維正在病床上熟睡,由於石膏的關係,再加上沉重的心事,讓他睡的並不安穩,眉心皺了起來,仿佛很用力地想要睡著。

  歐利文緩緩低下頭,一隻手撐在戴維的枕邊,嘴唇印上他皺起的眉心,似乎想要吻平那裡的皺紋。

  戴維因為他的觸碰睜開了眼睛,「歐……利文……」

  「為什麼看見我一副這麼驚訝的樣子?」歐利文側躺在戴維的床邊,這樣的舉止親昵的讓戴維有些不自在,一想起那天在溫曼先生書房裡的事情,讓戴維想要向一旁移一移,但是歐利文的手臂卻扣住了他的腰,「你起了黑眼圈,這些天都沒有睡著嗎?」

  「我怎麼睡得著?」戴維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我現在都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一頭撞死在露比的墓碑……」

  驀地,他被歐利文翻了過去,對方長腿一擺,覆在了他的身上,明明是壓迫性十足的姿勢,卻讓戴維隱隱產生了幾分安全感。

  「知道有什麼方法能讓你睡著嗎?」歐利文的聲音很輕,像是情人間的私語。

  「薰衣草泡牛奶?香薰精油?還是舒樂安定?」

  「做艾。」那個詞語從歐利文唇間溢出的時候,戴維知道自己的心臟又被對方給揪住了。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戴維用那只還能活動的手推了推對方,「你壓的我很疼。」

  「撒謊,我根本就沒有壓到你的肋骨。」歐利文緩緩收起自己的左腿,他的小腿肚滑過戴維的右腿,交纏在一起的姿勢讓戴維全身的感覺都湧向他們接觸的地方。

  「歐利文……你最近真的是越來越奇怪了!」

  「我也覺得自己很奇怪,因為我想抱你,已經很久了。」歐利文用波瀾不驚的語調扔出這樣爆炸性的話語,戴維僵在原處動都不敢多動一下,「你知道,積壓的越久,就越是用力,就越想要去的深入……」

  戴維承受不了他的視線,只得側過臉去,留下脖頸的曲線與已經紅透了的耳朵。

  「如果你不想承受,那就好好睡覺,不要逼我抱你。」

  戴維咽下口水,等待著歐利文起身,可是對方卻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

  「將最後一瓶‘休斯卡’的所在洩露出去的人,和我想像的一樣,就是保險公司的一位主管。但是他並不是故意洩露出去的,而是為了向一個拍賣會的主席炫耀他的客戶資本而洩露出去的。」

  戴維正過頭來看向對方,這麼短的時間,他就查到了這麼多?

  「你終於正眼看我了?」歐利文露出淡淡的笑意,側過身去不再用那種具有壓迫感的姿勢與戴維交談,手指纏繞著戴維落在枕頭邊的髮絲,一圈一圈旋轉著,戴維有些急切想要聽到他還調查到什麼,一轉身,嘴唇就撞上了歐利文的食指。

  霎時間,戴維僵住了,剛要往後縮,歐利文直接勾住了他的下巴。

  「我想吻你。」

  戴維瘋了,這種事情為什麼要說出來?而且他有什麼好吻的?

  但是歐利文的唇卻越來越近,戴維剛要躲開,對方卻托住了他的頜骨,直到對方的吻落下來。

  仿佛在回味著什麼,歐利文的吻很緩慢,繾綣而悠長。

  直到兩人分開,歐利文的唇仍然停留在離戴維不遠的地方,額頭停留在他的鼻尖。

  「露比的前夫,也知道保險門的密碼。」

  這個消息著實讓戴維吃驚,但是想想也沒什麼奇怪。他畢竟曾經是露比的丈夫。

  「但是露比說過他是個好人,雖然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問題,但是那個男人很正直。」

  「是很正直,但是不代表他沒有不小心把這個密碼告訴自己的現任太太,而他又因為金融風暴而破產,後來自殺了,對吧。」

  戴維蹙眉,點了點頭。

  「他的太太需要錢,她將密碼高價賣給了那個拍賣會的主席。」歐利文的笑容又帶上了幾分戴維熟悉的冷嘲,「知道這一次在意大利的羅馬,舉行的邁爾斯拍賣會上,有一瓶紅酒,它的名字就叫做‘休斯卡’嗎?」

  「……」戴維一驚,想要撐起自己,卻被歐利文穩住了,「你是說就是邁爾斯拍賣會的主席盜走了‘休斯卡’?」

  「沒錯。」歐利文的表情淡然,他的眼睛一直描摹著戴維每一刻的表情變化,「你沒有辦法提出訴訟,因為你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是他取走了‘休斯卡’。」

  「那我還能怎麼辦?我只能將它買回來!」

  「買回來?它的起拍價格是30萬歐元,負擔起來應該還算輕鬆,但是競拍之後的價格,我們誰也不知道。」歐利文提醒他,「最重要的是,邁爾斯不會讓你進入拍賣會。」

  「那我就雇人代替我去拍賣,無論花多少錢,我一定要取回休斯卡。」戴維伸手去摸手機,準備聯繫科爾代替自己去那個拍賣會。

  「拍賣會的買家都已經固定了,你的代理人進不去。」

  戴維回過頭去看他,「那我該怎麼辦?從買下‘休斯卡’的人那裡再將它買回來嗎?沒有哪個收藏家得到了這瓶罕世名酒之後還會將它賣出的!」

  歐利文的手掌覆上戴維的側臉,拇指有幾分愛昵的摩擦著他的臉頰,「所以說,我去。」

  「哈?」戴維愣住了。

  歐利文莞爾一笑,從口袋的裡側掏出了一張邁爾斯拍賣會的邀請函,「就算休斯卡變成了三千萬歐元,我也會把它買下來。」

  戴維看著歐利文,想要借由視線看出這個男人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和從前判若兩人?他在別人面前還和從前一樣少言、沉默和內斂,為什麼在他的面前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到底從前自己認識的就不是真正的歐利文‧凱恩?還是現在這個傢伙真的變了?

  聳了聳肩膀,戴維看著天花板,「我的全部家當也就只有一千萬歐元。」

  還好最近紅酒的聲音蒸蒸日上,休斯卡也不可能真的賣到一千萬歐元,只要歐利文能將它拍下來,戴維還是可以把錢還給它。

  歐利文輕笑了起來:「你不會真的覺得我把休斯卡買下來之後,還會傻到再把它賣出吧?」

  戴維像是被當頭潑了涼水,一下子全部冷了下來,沒錯,歐利文怎麼可能將它買下來之後再賣出呢?

  「你是故意在整我嗎?」戴維咬牙,握緊了拳頭。

 

53

  「我沒有在整你。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邊,我保證,我不會把休斯卡賣給第二個人,而且等到戴安娜結婚的時候,我會把它當做結婚禮物,交給她。」

  「歐利文?」戴維越來越不理解對方在想什麼了?

  「那麼你現在回答我,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歐利文看向戴維,認真不容置疑。

  「……願意。」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很好,我訂了兩張回紐約的頭等艙,也讓琳達太太替你收拾好了行李。」

  「等等,為什麼我現在就要離開法國?我可以在這裡養傷!」

  「因為我要安心工作,所以我必須回去紐約,還有,我不喜歡你待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戴維吸了一口氣,他忽然覺得歐利文固執得有些不可理喻。

  就連出院手續歐利文都提前辦好了,這讓戴維不得不懷疑這一切歐利文早就提前預謀好了。

  他被抱上了輪椅,歐利文推著他去了機場。

  他們先從波爾多到巴黎。然後由巴黎飛往紐約,算是繞了地球小半周,

  頭等艙裡的乘客並不多,除了他們倆之外,只有一位看似中東來的商人,還有一位一直看著書稿的女士。

  飛機起飛了前,空中小姐前來檢查每一位乘客的安全帶。

  那位女士放下手中的雜誌,撇過臉去,不期然看見了戴維,「哦!天啊!霍夫蘭先生!」

  戴維循著聲音望了過去,原來那個女人是曾經過採訪過自己的紅酒雜誌《愛麗絲》的主編歐莉亞。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戴維朝著對方溫文有禮地一笑,按照歐利文從前的說法,他在女人面前就是特別能裝。

  因為飛機即將起飛,歐莉亞不可能再走過來了,她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一會兒一起聊聊。

  歐利文看向戴維,眼神似乎在問,這又是哪個女人?

  戴維小聲道:「你放心,我這一年都沒有再騙過女人了,她只是紅酒雜誌的主編而已。」

  歐利文沒有再說話。

  當飛機直上雲霄之後,安全帶指示燈熄滅,歐莉亞就笑臉盈盈走了過來,當她看見戴維的石膏時,驚訝了起來:「您出了什麼事情嗎?霍夫蘭先生?」

  「別擔心,別擔心……」戴維搖了搖手,「我只是出了車禍而已,開車的時候分心了。」

  「……您該不會是喝自己釀的紅酒喝醉了吧?」歐莉亞看出戴維的傷勢已經快好了,所以開了個小玩笑,然後若有所思地望向一旁的歐利文,「這位是不是歐利文‧凱恩先生?」

  歐利文欠了欠身子,進退有度,「是的,您好,歐利亞小姐。」

  「您好,我一直不敢肯定是您,因為您很少在公眾面前出現,唯一一次看見您還是在紅酒節上,因為距離太遠,我都看不清您。」歐莉亞和他握了握手,然後說,「其實在紅酒節上,凱恩先生同那些獲獎的紅酒商合影的時候,只和戴維在一起的時候才有了些笑意,我就在猜你們兩個應該是朋友了,今天在飛機上見到你們坐在一起,就更加證明我的推測了。」

  戴維笑了笑,內心卻涼颼颼的。

  你錯了,不是朋友關係,是老闆與伙計……錯了,是壓迫與被壓迫的關係……

  「凱恩先生想必也知道,‘露比’現在的市場價格正在緩慢攀升,很多人都說‘露比’是紅酒界一直未被發覺的瑰寶。」歐莉亞已經掏出了記事本和筆,「反正飛機上也很無聊,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談一談你和將‘露比’推向美國市場的戴維之間的故事?您被稱為現代維米爾,還有人說應該直接稱呼你為現代達芬奇,您口中說出的故事,對霍夫蘭先生的‘露比’也會產生不小的影響。」

  戴維看了一眼歐利文,「算了吧,歐莉亞……別想從這個傢伙的口中挖出什麼故事,而且我和他之間沒有故事。」

  歐莉亞擠了擠眼睛,「怎麼,戴維你覺得不好意思了?雖然凱恩先生看起來沉默寡言,但是正是那些不常說話的人,往往有很多故事。」

  戴維忽然沉默了。

  歐利文的故事雖然不多,但是卻很深刻。

  「怎麼樣?凱恩先生願意說些什麼嗎?長途飛機旅行,想必戴維也會很無聊哦。」歐莉亞是一個表情豐富的女人,讓人產生莫名的表達欲。

  「如果您是說故事的話,我和戴維之間沒有什麼故事。」

  戴維聳了聳眉毛,果然吧,歐利文才不是講故事的料。

  「只有一些比較難忘的時刻而已。」歐利文的語氣很平淡,但是音質所流露出的神秘感,抓住了歐利亞的心神。

  「什麼樣的時刻?」

  戴維也轉過頭,他有些好奇,自己也能有什麼讓歐利文印象深刻的時候?

  「我們在紐約的某個廣場上騎著自行車。我看見了天空,流雲,不同表情的孩子,不同顏色的風車……我去過瑞士的雪山,加拿大的落基山脈,約旦的佩特拉……」

  歐莉亞出神地望向這位眼神柔軟的冷峻男人,就連戴維也睜大了眼睛,他沒有想到歐利文竟然還記得自己對他說過的話。

  「可是最美好的風景,仍然是我坐在他的自行車後面,看見他的背影。」歐利文的言辭並不華麗,話語卻像靜靜流淌而過的水流,天經地義。

  歐莉亞愣住了,唇上漾出了一抹笑意,「我知道藝術家是感性的。但是我看過一些採訪您的文章,您一直都顯得理性而內斂。聽了您的語氣,就像是愛上了霍夫蘭先生一般……」

  「你說呢?」歐利文側過腦袋,臉龐在機艙燈光下顯得更為柔和,「在那之後我創作了《Eyes》。」

  這一次,歐莉亞與戴維一起愣住了。

  按照歐利文的說法,他剛才已經承認了自己對戴維的感情,雖然在公眾的想像中,藝術家總是風流多情的,戀慕同性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很容易愛上也很容易不愛,但是歐利文‧凱恩說的話一旦刊登在雜誌上,會引起軒然大波。歐莉亞的手指顫抖了起來。

  戴維驚訝的是,《Eyes》的創作竟然與自己有關?但是歐利文所說的話實在太有歧義了。

  「這個傢伙又在整人了。」戴維擺出好笑的表情,「那段時間他因為創作上的事情有些不開心,所以我陪他出去散散心。」

  「啊,是這樣啊。」歐莉亞掠過自己的劉海,但是她的心中還是為歐利文那一刻的神情心跳不已。

  沒過多久,空姐就推著推車過來了。

  歐利文要了一杯紅酒。

  歐莉亞嘆了一口氣地說:「也許是經常品酒,讓我的舌頭變得刁鑽了。飛機上紅酒的酸度和質地,我實在承受不來。」

  似乎想到了什麼,歐莉亞半開玩笑地對戴維說:「或者你可以把‘露比’送上飛機的頭等艙,我相信很多乘客為了品嘗‘露比’,會願意花高價來坐頭等艙的。」

  「這是個好主意,值得考慮。」

  「戴維,要不要吃點什麼,這趟飛機上的起司蛋糕味道還可以。」歐莉亞建議說。

  戴維淡淡地搖了搖腦袋,只要了一杯紅茶。

  長途飛行讓他的胃口不是很好,其實如果歐莉亞不過來和他們聊天,他也許會直接一路睡到紐約。

  但是歐利文卻為他點了一份丁骨牛排。

  「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一定要吃東西補充營養。」歐利文的聲音裡沒有命令的意味,但是卻讓人難以拒絕。

  勉強吃完了牛排,戴維靠著椅背睡著了過去。

  歐莉亞也意識到時間不早了,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第二天的中午,他們到達了紐約。

  當戴維來到那棟別墅之前的時候,心中一陣百感交集。

  兜了一大圈,自己還是回到了這裡。

  「戴維——你小子終於還是沒逃出歐利文的手掌心啊!」尼奧開門所說的第一句話還是那麼欠抽,「讓我給你一個熱烈的擁抱,撫平你受傷的心靈吧!」

  「你這只寄生蟲,怎麼還賴在這裡沒走啊!」戴維也不甘示弱地用言語回擊。

  就在尼奧快要抱住戴維的時候,身後的歐利文將輪椅一推,讓他撲了一個空。

  歐利文將輪椅推到門口,正要彎下腰去抱戴維,誰知道對方萬分驚恐地差點沒有從輪椅上栽下來。

  「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有一條腿能動呢!尼奧!你扶我上去吧!」

  想像自己被歐利文抱著的畫面,都覺得詭異。

  尼奧幸災樂禍地過來,得意地朝歐利文使了一個眼色,架著戴維來到二樓的房間。

  然後戴維呆了,他的房間裡滿是粉紅色的東西。粉紅色的床簾,粉紅色的書架,還有一大堆的洋娃娃、小女孩的衣服堆在床上還沒有來得及收拾起來。

 

54

  「我是不是走錯了世界?」戴維緩緩看向尼奧。

  「哦……我忘記了,這裡已經是戴安娜的房間了……」

  「戴安娜……」戴維是聽歐利文說過,他會把戴安娜也接來紐約,「那戴安娜住在這裡……我住哪里?不會是頂樓那間閣樓吧……」

  尼奧趕緊搖了搖頭。

  「你在瞎想什麼呢?歐利文現在當你是塊寶,每時每刻都要盯著你,你即將移駕到國王的寢宮了……」

  「什麼——」戴維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不會是要我和歐利文一起睡吧?」

  尼奧還沒來得及回答,他身後的歐利文就沉著聲音問:「你對這樣的安排有意見嗎?」

  「沒……沒意見……把房間讓給戴安娜,我一點意見都沒有……」一想到歐利文會去將那瓶‘休斯卡’買回來,戴維哪里還敢得罪他?

  他只得被尼奧扶著,一瘸一瘸來到歐利文的臥室。

  戴維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睡在這裡,以前住在樓下的時候,他也很少進到歐利文的臥室裡來,有印象的一次,也只是隔著門縫看他和自己的學生滾床單,然後自己是洗床單的那一個……想想都鬱悶……

  歐利文的房間很簡潔,床單的顏色也只是白底灰色的長條紋。枕頭放的整整齊齊,床罩上連一條皺紋都沒有。戴維進來之後,連坐都不敢坐下。

  床頭兩邊是兩個雅致的床頭桌,擺放著歐利文式簡潔的水晶床頭燈。

  「累不累?讓尼奧給你做一點東西,然後洗個澡睡一覺。」歐利文走過來,扶著戴維在床邊坐下。

  「……為什麼是我做飯?不是已經請了傭人了嗎……」

  「請了傭人?」戴維驚訝了起來,「歐利文不是不喜歡外人在房子裡轉悠嗎?」

  尼奧一副好笑的樣子說:「拜託,你動彈不得了,有歐利文照顧。但是戴安娜卻要按時吃飯睡覺還要有人送她上學吧。」

  戴維點了點頭,很久沒有看見戴安娜了,不知道把她從華盛頓又接來紐約,她會不會不習慣?

  歐利文已經走到浴室裡放水了。

  戴維拖住尼奧,他不想尼奧將他拋下來獨自面對「性情大變」的歐利文,可是對方依舊沒有義氣地聳聳肩膀離開了。

  歐利文走了出來,「我幫你洗吧,你身上還有石膏。」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洗!」戴維趕緊搖頭,他承受不起歐利文的「服務」,更別提要自己赤裸被對方看……

  「你自己怎麼洗?」歐利文抱起胳膊看向他,嘴角上還有幾分玩味。

  「我……我……那還是讓尼奧來幫我洗吧……」話音還沒有說完,大畫家的眉毛已經皺的很深,戴維感受到了低氣壓,連忙閉嘴。

  「你比較喜歡尼奧看你的身體?」

  「不……當然不喜歡……」戴維快要腦袋打結了。

  「那好,我給你兩個選擇,我還是尼奧。」

  什麼叫做兩個選擇?這明明是沒有選擇!

  戴維憋著一口氣,連話都說不出來,最後還是被歐利文剝光光,扛進了浴缸裡。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歐利文出奇的溫柔和耐心。特別是幫他洗頭髮的時候,還小心翼翼就怕弄濕了他的耳朵。

  戴維低著頭,不知道是不是洗髮水進到了眼睛裡,這讓他有點想哭。

  你的溫柔,能夠持續多久?

  洗完澡,戴維就在那張床上睡了過去,長途飛行似乎並沒有使得歐利文很疲憊,相反,他也只是沖了個澡然後躺在戴維身邊看起了今天的紐約時報。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戴安娜被歐利文的朋友送來了別墅。

  尼奧看見穿著天藍色裙子,帶著紫色絲綢草帽的戴安娜,滿眼粉紅泡泡。

  「天啊,戴維那傢伙也太好運了吧?竟然有這麼漂亮的女兒?」

  歐利文聽見了聲音,從樓上緩緩走下來。

  戴安娜仰著臉,本來有些鬱悶的情緒因為看見了眼前的英俊男子而暫時消失了。

  「叔叔!我記得你,在溫曼先生家裡和爸爸一起吃飯的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被陌生人一路從華盛頓帶來紐約,終於看見熟悉的面孔,小女孩總算產生了幾分安全感,從尼奧的懷裡伸長手臂,要去歐利文那裡。

  歐利文對小孩子一直是採取漠視態度的,無論他們看起來有多麼像上帝身邊的小天使,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他雖然沒有像其他大人那樣對著可愛的孩子就露出大大的笑容,但還是頗有親和力地抱起了戴安娜,來到了二樓的房間。

  「這裡以後就是你的房間了,喜歡嗎?」歐利文輕聲問。

  「哇——」戴安娜張大了眼睛,對自己的欣喜毫不遮掩,「這裡好漂亮啊!」

  「那麼以後你就住在這裡了,明天你爸爸會送你去新的幼兒園。」

  「可是……可是我不能一直在華盛頓嗎?我好不容易才在那裡交到了朋友……」戴安娜低下頭,歐利文把她放在床上,然後單膝跪在她的面前。

  「在這裡,你也會交到朋友的。」

  「可是這裡沒有約書亞。」戴安娜開始撥弄手上的戒指,那是在小孩子裡面很流行的糖果戒指,各種口味的糖果被當做是寶石鑲在戒指上。

  歐利文拾起戴安娜的手,「這是約書亞送給你的嗎?」

  「恩……」戴安娜點了點頭,「他還說等我們再長大一點,他就會和爸爸說要娶我。」

  歐利文微微一笑,「那麼你們現在分開了不是很好嗎?」

  「為什麼?」戴安娜皺起了眉頭。

  「時間會證明一切。它會證明是不是無論距離有多遠時間有多久,約書亞都會信守他對你的承諾,來和你爸爸說,他要娶你。因為很多時候,當那個人在你身邊的時候,你難以體會到他對你有多重要,可是分開了,你才明白他是讓你變得完整的那個人。」

  「叔叔,我聽不懂。」

  「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會懂了。」歐利文伸手摟住了戴安娜,「就像我一樣,突然醒悟過來。」

  難得尼奧對晚餐那麼積極,還上網下載了許多小孩子喜歡的食譜,像什麼「小豬裹地毯」之類的,聽說戴安娜喜歡香蕉派之後,還特地跑去商場買了新鮮的香蕉。

  餐桌上,戴安娜看著尼奧還有一只用報紙擋著臉的歐利文,「爸爸呢?不是說爸爸也在這裡嗎?為什麼我沒有看見他?」

  「爸爸坐了很久很久的飛機,很累很累所以還在睡覺。」歐利文回答道。

  尼奧用手肘撞了撞他,滿臉擔心地問:「喂,你不會是對戴維做了什麼吧?」

  「放心,我還沒有出手。」

  尼奧呼了一口氣。

  晚上九點多,戴維才醒了過來。

  歐利文將尼奧烤的香蕉派還有奶茶端上來,放在床頭櫃上。

  「吃吧,要水果嗎?」

  戴維正在伸懶腰,歐利文的聲音讓他哢嚓一下,差點沒有扭到。

  「歐利文……我覺得你最近越來越不對勁了?這是香蕉派……會掉渣的……」戴維想起自己以前在房間裡吃披薩還有蛋撻被歐利文發現,對方差點沒有殺了自己,還懲罰他將整個別墅清理了一遍,差點沒有累斷自己的腰。

  「沒關係,明天會有傭人來清理。」歐利文坐在床邊,「你不餓嗎?已經差不多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戴維咽了咽口水,還是不知道該不該將點心拿起來。

  「不喜歡香蕉派?我知道你喜歡吃披薩,但是現在太晚了,不方便叫披薩,而且也不健康。」

  「香蕉派很好啊……香蕉派……」戴維伸手把盤子端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拿起點心,放進嘴裡,生怕落下渣來掉在歐利文的床上。

  「那你慢慢吃,我去做點事情。吃完了你想看電視或者想做什麼其他的,都隨你。」

  戴維點頭。

  歐利文走出門去,他這才呼出了一口氣。

  來到書房,尼奧已經等在那裡了。

  「我費了很大的力氣,從一個博物館的朋友那裡,找來了這份一八九零年的《法國大公報》……至於十八世紀的蜂蠟,我想你的酒窖裡面有的是。問題是……我們要怎樣拿到邁爾斯拍賣會主席的指紋?」尼奧問。

  歐利文唇角漾起了一抹笑意,來到圖書架上,將一瓶紅酒取了下來。

  「那天我為了試探‘休斯卡’是不是在邁爾斯拍賣會主席勃朗的手上,就邀請他來我的酒窖參觀,順帶向他展示了我的‘得意藏品’,這瓶來自一九二二年的波爾多葡萄酒。我還把它送到了勃朗的手中,讓他摸了摸。」

  「等等?這瓶酒什麼時候變成一九二二年的佳釀了?我記得這明明是你見那個什麼主席之前的晚上仿造的……」

  「對啊,裡面的葡萄酒是我在超市里隨便買的,這個酒瓶是我從古董市場裡淘來的,酒瓶的形狀與質地,和‘休斯卡’的酒瓶一模一樣。」

  尼奧樂了,「啊哈,現在連酒瓶和指紋都具備了,剩下的就是用這張報紙模仿『休斯卡』的標簽,塞上軟木塞,再封上蠟,第六瓶『休斯卡』就可以面市了。如果是你仿造的標簽,我相信這世上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夠辨別出來。」

 

 

55

  歐利文垂下頭來微微一笑:「不……還有人能看出來。」

  「誰啊?」尼奧露出好奇和驚訝的表情。

  「戴維。」

  吃完了香蕉派,戴維很想收拾一下盤子,無奈自己行動也不是很方便。

  算了,反正現在歐利文對他好的讓人發毛,等歐利文的神經過去了再說。

  想到此,戴維又恢復了蟑螂本性,靠著床背,用腳勾過遙控器,看起了電視。

  等到半夜裡歐利文進屋的時候,戴維已經躺在那裡很沒有形象的睡著了。

  他輕輕走過去,將戴維還打著石膏的腿緩緩放進被子裡,整理了一下床頭桌上的餐盤,然後就熄燈上了床。

  摟著戴維,在他的頸邊和嘴角輕吻了兩下,歐利文在黑暗中淡淡一笑。

  第二天的清早,戴維醒了過來,耳邊響起了戴安娜的聲音。

  「爸爸,你是懶蟲,一直都在睡覺……」

  戴維側過臉來,看見戴安娜撅著嘴巴望著自己。

  「對不起,爸爸只是有些累了。」戴維伸出手來正要摸一摸她的臉。

  「為了提醒爸爸不要總是睡懶覺,我決定給爸爸一個禮物。」戴安娜忽然掏出一隻手錶,吧嗒一聲扣在了戴維的手腕上。

  眯起眼睛,戴維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只手錶眼熟,豁然驚起,這不是尼奧送給他的那只可以定位自己方位的追蹤器嗎?

  再一抬眼,歐利文竟然就站在門口,朝戴安娜招了招手說:「好了,戴安娜,我送你去幼兒園吧。」

  戴維趕緊試著要將這只表拿下來,摘了半天,都打不開,他不由得大吼了出來,「尼奧——尼奧——你馬上想辦法把這玩意兒給我弄下來!」

  「我也沒辦法!密碼是歐利文設置的!你讓他給你解鎖吧!」

  戴維要崩潰了,戴著這塊破表,要是哪天歐利文翻臉了,自己想要逃跑,豈不是無論跑到哪里都會被抓回來?

  還有,什麼時候戴安娜變成和他同一陣線了?

  戴維的心中湧起了深刻的危機感。

  之後的幾天,戴維一直在房間裡養著,經常上網搜索有關邁爾斯拍賣會的消息。

  而歐利文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經常就這樣安靜地靠著床,翻翻書或者寫寫什麼東西。

  但是戴維卻難過了,他回頭看向對方:「你不用畫畫嗎?以前你不是總在畫室呆著嗎?就算什麼都畫不出來也要死死盯著畫布好像要把它看穿那樣……」

  「是嗎……」歐利文放下手中的書,「放心吧,就算我這輩子再也不畫畫了,也比你有錢。」

  戴維的心被冷冷地刺穿,歐利文一直坐在這裡,害他不能看一看《花花公子》的頁面……上網也變成無聊的事情了。

  「怎麼了,你想看什麼特殊電影?」歐利文放下書來。

  戴維當然知道對方所謂的「特殊」電影是指什麼電影了。

  「……」

  「我可以陪你看。」歐利文那種沒什麼的表情,讓戴維的下巴差點要落下來。

  歐利文也會看那種片子?

  這有什麼奇怪的?是男人就會看!

  但是你可不可以留我自己一個人看?我不習慣和你一起看……

  這個時候,歐利文已經伸手將筆記本電腦端了過來,「有一部還蠻好看的,裡面做艾的姿勢很不錯。」

  戴維抖了抖,這樣直白的歐利文讓他覺得自己這些天是不是真的神經錯亂了。

  「你的電腦裡……怎麼會有那種片子?」

  「因為你不是喜歡看這種東西嗎?」歐利文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但是片子的內容,讓戴維感覺窘迫。

  整部片子裡沒有戴維想像中身材豐滿的嬌媚女郎,只有兩個糾纏在一起的男人。

  戴維的肩膀和眉頭隨著那個被壓在下面的男孩的叫聲而抖動,他分辨不出來對方到底是爽還是不爽。

  而且那兩個人交纏的時間之長久,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讓戴維有一種膽戰心驚的感覺。這哪里像是做艾?簡直比打仗還激烈。

  「可以換換……嗎?」

  「嗯,已經換姿勢了。」歐利文回答。

  我不是說換姿勢,我是說換片子!

  如果不是手臂上打著石膏,他真想去扯自己的頭髮。

  「我最喜歡這個姿勢,你看。」

  聽見歐利文這麼說,戴維有些好奇地瞟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樣的姿勢,除非是學雜技的,腰和腿還不給掰折了?

  但是隨著畫面上花樣翻新的姿勢,以及喘息與呻吟交織在一起的聲音,令得戴維的身體莫名地開始發燙,某個地方也蠢蠢欲動。

  歐利文依然盯著屏幕再看,他的表情裡察覺不出情緒的波動。

  「我……我要上廁所!」再不去洗手間,戴維就要支起帳篷來了。

  「好啊,我扶你去。」歐利文作勢要起身。

  「不……不用了!就兩步路!」戴維翻身下床,只想沖進洗手間去把門鎖上,但是還是被歐利文給扶住了。

  來到馬桶前,戴維只能硬著頭皮脫下睡褲,可是歐利文就站在他旁邊。

  「你……能不要看著我嗎?我解不出來。」

  「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戴維總覺得歐利文是在笑。

  一分多種過去了,戴維還是沒有擠出一滴水來,而且因為緊張,小兄弟似乎越發的精神了。

  「我幫你好了。」歐利文從後面抱住了戴維,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雙手覆了上去。

  戴維「呀」地叫了一聲,溫曼先生書房裡的那一幕再度出現在眼前。

  他沒有心情去享受歐利文手掌的溫度,但是對方的技巧太好,……得他的喉間發出低啞的聲音。他很想忍住,如果自己的聲音再大一點,似乎就承認了自己被對方掌控,他在歐利文的面前早就什麼都沒有了,連自尊都不值錢。

  似乎因為戴維一直忍耐著,讓歐利文覺得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應有的效果,他直接將戴維翻了過來扛上肩膀,推開浴室的門,嘩啦一下扔在床上。

  戴維驚了,拼了命向床的另一邊滾,卻被對方拉住了腿,……,歐利文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果然用手還是不行……」

  還沒等戴維反應過來,歐利文再度張嘴將他含住了。

  戴維嚇得擰住床單,就怕歐利文失手咬斷他的命根,雖然那一次在溫曼先生的書房,歐利文應該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技術非凡。

  很舒服,而且要命的舒服。

  戴維的喉間蕩漾出拉長的聲音,而他的側臉邊,正好放著正在播著特殊影片的筆記本電腦,意亂情迷,大腦當機,他不知道現在自己耳邊聽到的聲音是自己的還是電腦裡的。

  達到頂峰的宣洩感,讓他的心臟從高處平安觸地。

  他喘息著,微睜著眼睛看著對方。

  其實,在他眼中,歐利文的身影早被蒙上了一層水霧。

  而歐利文卻保持著那個姿勢,一直盯著戴維的臉看。

  一直看到戴維的呼吸平穩下來,連視線也變得清晰。

  伸出唯一能夠活動的手,想要拉起自己的褲子,雖然這已經是第三次自己被對方看光光了,但是戴維依舊覺得窘迫無比。

  歐利文按住了他的手,戴維心想這傢伙不會又想自己幫他打手槍了吧?

  但是他想錯了,歐利文將他翻了過去,拿起枕頭墊在了他的腰下,大力親吻起他的肌膚,嗜咬著他的肌肉,戴維沒有看過剛才的電影還可以自我安慰說歐利文又在發神經,但是他現在知道自己真的處於危機之中了。

  戴維用胳膊肘撐著自己向床的另外一端爬去,沒兩下就被對方拖了回去。

  「尼奧——尼奧——救命!」戴維見情形不對,趕緊大叫了起來。

  那幾乎燒傷肌膚的硬物緊緊貼上了他的身體,歐利文直接壓了下來,在他的耳邊用低啞的嗓音道:「尼奧出去買東西了……」

  說完,就大肆律動了起來。

  戴維趴在床上,緊閉著眼睛,全身僵硬著,就怕身後的人會突然真的進來。

  直到戴維因為埋在床褥裡就快憋死自己的時候,對方猛地動了兩下,熱流澆灌在下身的感覺讓戴維以為自己被燒傷了。

  「等你拆了石膏,就沒這麼便宜了。」歐利文咬住戴維的耳朵,一字一句道。

  戴維原本略微放下的心臟又再度提了起來,到底歐利文那傢伙要折騰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

  「歐利文……雖然我一向都難以理解你心裡面在想什麼……但是我還是會忍不住猜,越是猜就越是累。」

  正在替戴維擦拭下身的歐利文停頓了一下,用平靜的聲音說:「答案一直就在那裡,只是你害怕承認罷了。」

 

56

  「承認什麼?難道你愛上我啦?」戴維拎著褲子翻過身來,擺出以前那種什麼都無所謂的表情,要說歐利文愛上自己這種垃圾,那傢伙大概馬上就要發毛了吧?

  「對啊。」

  歐利文輕輕地回答道。

  戴維看著對方的眼睛,忽然捧著肚子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靈感枯竭了……所以要換過另一種類型的床伴了?」戴維揚了揚手,「我勸你別找我……我技術很爛……」

  「我知道你技術很爛。」歐利文的聲音還是沒有怒意在裡面,「你只要在我身邊待著就好。」

  戴維還是蜷在那裡,一米八幾的個子,那樣的動作卻讓他顯得有幾分脆弱在裡面,「好啊,等你厭煩我了,希望你能做到,讓我和戴安娜平靜地離開。」

  「你相信上帝嗎?」

  「我不信教。」

  「那就行,我也不信教。這樣天堂和地獄與我們無關。」

  下午的時候,尼奧把戴安娜從幼兒園接回來了。

  吃飯的時候,戴維一直不說話,一臉鬱色的模樣。

  尼奧用手肘碰了碰一臉平靜的歐利文:「你沒做什麼吧?」

  「我沒有進去。」歐利文仍舊一派優雅地喝湯。

  再看一看戴維的臉色,已經鐵青了。

  尼奧瞬間明白「沒有進去」並不代表什麼都沒有做。

  「爸爸,你不高興嗎?你不喜歡戴安娜送給你的手錶嗎?」戴安娜歪著腦袋問。

  不提起手錶就算了,一提起手錶戴維連飯都吃不下了,一本正緊地對著戴安娜說:「你要記住,不要隨便拿別人給你的東西送給爸爸。」

  「可是那是Daddy給我的啊!」戴安娜很認真的說,

  「Daddy?什麼Daddy?我才是你的Daddy!」戴維的危機意識更強了,難道有人威脅到了他在戴安娜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你是Dad,」戴安娜伸出手來指向歐利文的方向,「那是我的daddy!」

  戴維驚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他怎麼不知道戴安娜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個daddy

  「Daddy還說這週末帶我去世紀樂園!放暑假的時候帶我去瑞士滑雪!放寒假的時候帶我去夏威夷衝浪!」戴安娜伸出手來,掰著指頭數著歐利文對他的許諾,「我說可不可以帶上爸爸去,daddy說好啊,我們三個一起去!」

  他應該感激戴安娜還記得他這個老爸嗎?

  戴維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這個世界越來越悲催了。

  「歐利文,我求你行行好吧……戴安娜還是小孩子……」

  「對啊,就是因為她是小孩子,所以要帶她去見識外面更廣闊的世界,因為等到長大以後,當思維和想法都固定了,你再想要引導她向更好的方向發展,就會像要把梵高變成正常人一樣困難。」歐利文抿了一口紅酒。

  戴維只想他的戴安娜和歐利文相處久了,不要變成第二個梵高就好。

  「明天,我和尼奧就會啟程去羅馬。」歐利文將話題轉向了休斯卡,餐桌上的氣氛頓時嚴肅了起來,只有小戴安娜還在與意大利面搏鬥。

  「我也要去!」戴維直起腰來。

  「你不能去,下周你就要拆石膏了,而且你要是出現在羅馬,會讓邁爾斯拍賣會的主席勃朗會起疑心,妨礙我的計劃。」歐利文似乎已經吃完了,優雅地拾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尼奧已經沒收了你的護照,這段時間除了紐約,你哪里都不要想去。」

  戴維忍住怒氣,這就是歐利文,他決定好的事情,自己是沒有商量的餘地的。

  「你放心,」歐利文似乎看出了戴維的不悅,故意放緩了語調,像是安撫一般,「我保證不但會把休斯卡帶回來,還會讓勃朗好看。」

  戴維看向他,忽然明白以歐利文的性格,怎麼可能乖乖地去購買勃朗從戴維這裡偷出去的東西?

  「雖然尼奧和我都不在,但是我的藝術經紀人傑西卡‧路西恩小姐會來照顧你。」

  說什麼「照顧」,還不如直接說是「監視」!

  算了,趁著這段和戴安娜獨處的時間,一定要扭轉她的想法,要她明白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爸爸!

  睡前,歐利文將白天他們因為看電影而弄髒的床單全部都換掉了,但是戴維卻對這張床有了些許的恐懼。

  熄燈之後,戴維只敢睡在床邊,生怕感受到一點屬於歐利文的體溫。

  半個多小時之後,他還是維持著掛在床邊的姿勢,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反倒是歐利文,直接手臂一攬,將戴維抱到了床的中央。

  就在戴維緊張的感受著身後人的動靜時,對方卻已經呼吸平緩著,似乎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歐利文起身的時候,戴維其實已經醒了,但是卻執著地閉著眼睛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閉著眼睛的關係,其他的感覺變得異常敏銳。他能夠分辨出歐利文現在是在刷牙還是洗臉,是在整理衣擺還是在繫領帶,當聽見對方從衣櫃裡拎出行李箱的聲音,戴維總算鬆了一口氣。

  對方來到他的身邊,戴維知道他的一條腿正好跪在了床邊,他正低下頭來接近自己,然後含住了他的上唇,輕柔的抿了一下,離開時HugoBoss的味道在鼻間輕輕蕩漾。

  歐利文與尼奧到達羅馬的時候,是在邁爾斯拍賣會開始前的一晚。

  拍賣會的主席勃朗把歐利文作為大客戶,親自打電話問好,並且約在一起吃了一個晚餐。

  其實勃朗的目的很簡單,他希望有一天歐利文的畫作也能交由邁爾斯拍賣會,誰都知道歐利文的畫作價值非凡,特別是那幅《Eyes》,已經有不少收藏家在打聽歐利文什麼時候能夠改變心意,將這幅畫賣出。

  晚餐的氣氛還好,歐利文既沒有答應對方會將拍賣權交給他,也沒有完全否決,加上他總是波瀾不驚的樣子,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勃朗為了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試探性地問道:「不知道凱恩先生對本次拍賣會的哪些商品比較感興趣呢?」

  「百年醇釀,休斯卡。」歐利文緩緩開口道,「只是我很懷疑那瓶酒是不是真品,不是說誰也不知道第五瓶休斯卡在哪里嗎?還有人說根本就不存在。」

  「呵呵,一開始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我也是花了一大番功夫才找到了這瓶酒。為了取信所有的買家,我們甚至對這瓶酒進行了銫測試,證明了這瓶酒的真實性。如果凱恩先生對它有什麼興趣的話……千萬不要錯過這次的機會。」

  「既然測試過,那麼競拍的時候我也可以放心了。」歐利文執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

  拍賣會的第一天,主要是一些來自埃及的古文物,第二天則是中國的青花瓷,與歐利文一起的尼奧,對於這些來自文明古國的藝術古董沒有一點興趣,當場就睡著了。

  此時的戴維,則被傑西卡‧路西恩載往當地的一家醫院拆石膏。

  他以為以歐利文那種挑剔的性格,他的經紀人就算不是豔光四射的時尚女郎,至少也會是高貴典雅的女子。但是傑西卡確實一個年過四旬已經開始發胖的已婚女人。

  「歐利文還是第一次請我照顧除了他畫作之外的東西或者人。」傑西卡一邊開車一邊笑著說,「你也許沒有想到,他去年差不多整整一年的狀態都不怎麼好,我真的很擔心他會不會一直持續那種……怎麼說呢……沉暗的讓人不知道怎麼幫助他才好的狀態……我知道,以他的才華,就算他真的不再畫畫了,他以前的作品也將會是藝術界難以磨滅的光彩。」

  戴維似乎又想起了那時的歐利文,靜坐在畫布之前,沉默得像是無風的海面。

  「還好他找到了新的靈感,創作出了《Eyes》……」傑西卡呼出一口氣,「希望他能一直靈感不斷啊!」

  「是啊。」想到此,戴維的心臟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也許因為自己給了他那幅畫的靈感,所以他現在才會對自己這麼好吧……但是當自己再不能給他其他感覺的時候,他又會注視向其他的風景。

  拆下石膏,戴維總算獲得了自由。

  當天晚上,他就興奮地帶著戴安娜去看電影了。

  由於今天是週二半價場,排隊的人有些多,戴安娜一手抓著棒棒糖,另一手抓著戴維的頭髮。戴維將她架在肩膀上,排著隊。

  「爸爸,爸爸……」戴安娜喊了起來。

  「怎麼了?」

  「那邊,有一個長的很漂亮的叔叔,一直看著爸爸你。」

  「戴安娜,叔叔是不能用‘漂亮’來形容的,你可以說英俊……」戴維好笑地更正她。

  「就是那邊那個靠著灰色車子的叔叔啊,他看著我們好久了。」

  戴維朝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見路燈下一輛銀灰色的保時捷剛剛開走。

  暗自搖了搖頭,這裡有這麼多人在排隊,對方又怎麼可能是看著自己呢。

 

 

57

  而那輛開遠的車子裡,俊美的男子撐著腦袋倚著車窗,路燈在他的臉上落下斑駁的色彩。

  「米高,我叫你買的電影票,你買好了嗎?」

  「買好了,我已經和售票的小姐說好了,買霍夫蘭先生身邊的位置,花一百倍的價錢。」

  「嗯,就是不知道電影結束之前,我們和那些哥倫比亞人的生意能不能談完。」車子裡的不是別人,正是炸死了所羅門之後成功取代家族繼承人位置的安東尼。

  金色的髮絲流暢地垂落在耳邊,雙目仍舊是深邃的祖母綠。就是這樣看起來纖細的美男子,道上的人都知道可以得罪上帝但是絕對不能惹怒安東尼。

  「少爺,你還對霍夫蘭先生有興趣嗎?」

  安東尼的另一隻手上,捧著一本高端紅酒雜誌《愛麗絲》,正好停留在戴維的專訪上。

  照片上的男子溫文爾雅,身上只是隨意地穿著一件襯衫,頭頂是碧綠色的葡萄架,盛夏的日光穿過藤蔓的縫隙,墜落在他的笑容上。

  「米高,讓我來告訴你,當你第一次見到某樣東西,覺得想要,那是‘感興趣’。當你第二次見到這個東西,還是想要,那是‘非常喜歡’。當你第三次見到之後,變得更加想要了,那是‘非要不可’。」

  「剛才我們可以直接把他綁走,不用買電影票浪費時間。」米高悶悶地說。

  「雖然結果至關重要,但是我們也要享受過程。」安東尼輕笑了一聲,哼起了G小調,看起來似乎非常開心。

  終於排到了戴維他們,戴安娜最想看的就是《超人總動員》。

  這場電影的小孩子特別多,戴安娜顯得特別開心。

  只是戴維身邊的位置一直是空著的,這讓他有些奇怪,因為這個位置不錯,而且時間又剛好,一般都是座無虛席的。

  晚上八點四十,電影結束了,一個多小時的動畫也讓戴安娜有些疲憊,直接趴在戴維的背上呼呼睡了過去。

  此時,那輛銀色保時捷停到了電影院的門口,車裡的金髮男子按著腦袋,眉眼間流露出沮喪的神情,「啊……啊……電影散場了……」

  「其實在談運輸價格的時候,如果您能稍微妥協一點的話,也許還能趕上。」米高淡淡地說。

  「運輸價格怎麼可以妥協?現在國際刑警抓的這麼緊!總而言之,以後再也不和哥倫比亞人談生意了,他們總是得寸進尺,而且一點也不乾脆!」安東尼的表情更加不爽了,「對了,我的戴維怎麼會在紐約,這份雜誌上不是說他在華盛頓賣紅酒嗎?」

  「少爺……我覺得您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怕您會氣得把愛國者導彈發送到哥倫比亞去。」

  「其實你很想說吧,我也很想知道。」安東尼伸出手指在空氣中點了點,意思是有話快說。

  「您的小戴維……」米高故意模仿安東尼的語調,「現在和歐利文‧凱恩住在一起。」

  「是嗎。」安東尼冷哼了一聲,車窗玻璃上似乎要凝結出冰棱,「早就料到了。」

  「您還是不要與歐利文‧凱恩正面交鋒了,畢竟他的身後是整個拉爾森家族。那個老頭除了一個孫女,只有歐利文一個孫子。」

  「這是我最討厭你的一點,總是把話說的那麼明白。」安東尼的手指掠過照片上的笑臉,「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過的很開心啊……」

  邁爾斯拍賣會迎來了第三天。

  重頭戲則是那瓶引人遐思的「休斯卡」。

  勃朗坐在房間裡,觀看著拍賣會現場的視頻。

  當休斯卡被放在一個恒溫的保險箱裡,成列出來的時候,可以聽見在場買家咽口水的聲音。

  三十萬歐元起價,不少收藏家對它,志在必得,競價聲沒有停下來過。

  歐利文一直沉穩地坐在那裡,雙腿交疊,仿佛那種熱烈的競價氣氛與他無關。

  直到價錢到達一百萬歐元,競價的節奏才緩慢了下來。

  勃朗看著錄像,皺起了眉頭,他身邊的秘書顯得有些擔心。

  「勃朗先生,您說歐利文將會是這瓶酒最有力的買家,可是已經到了一百萬歐元了,為什麼他還是沒有動靜,他是不是對這瓶酒沒有興趣?我看,還是將我們的人叫回來吧……」

  「先別急,先別急,一百萬歐元對於歐利文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光他的《風潮》就賣出了八百萬美金,這瓶酒對他而言只是小意思,只要他真的想要。」

  「一百一十萬,已經有先生出了一百一十萬歐元了!」主持人用他的聲音鼓動著在場的競拍者。

  「一百二十萬。」歐利文舉起了手,沉冷的音質在拍賣現場回蕩著。

  勃朗露出了一抹笑意,他的秘書也欣喜地打電話通知他們安排在拍賣現場的人。

  「一百三十萬。」現場隨即響起了競拍的聲音。

  歐利文也毫不猶豫地舉手道:「一百四十萬。」

  坐在他身旁的尼奧小聲道:「怎麼那個人先前沒有動靜,你一出價,他也出價了。」

  「一百五十萬。」對方的價格再次壓過歐利文。

  「一百六十萬。」歐利文繼續舉手,引來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因為他鮮少出現在公共場合,一時之間沒有人認出來他就是當代最富有的藝術家。

  「一百七十萬。」對方再度舉手,似乎有意要與歐利文對著幹。

  「那傢伙不是勃朗那只老狐狸安排來故意抬高價格的吧?」尼奧開始碎碎念。

  主持人的目光再度看向歐利文:「請問這位先生,你還要加價嗎?」

  歐利文沉默了,勃朗顯得非常緊張。

  他的秘書也在擔心:「是不是把價錢抬的太高了?」

  「我們可能失策了,歐利文也是個有原則的人,不會買不值得的藏品……」就在勃朗有些懊喪的時候,歐利文再度舉起了手。

  「兩百萬。」

  全場譁然,勃朗的臉色迅速由遺憾變得欣喜,「通知我們的人,不要再加價了!」

  於是,歐利文成為了第五瓶「休斯卡」的藏家。

  拍賣會結束之後,歐利文將支票交給了勃朗,對方笑得面色紅潤,再度提出一起共進晚餐的要求。

  就在此時,有警察來到了拍賣會,將歐利文與勃朗圍住。

  「請問你是本次拍賣會的主席托馬斯‧勃朗嗎?」

  「是的,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勃朗顯得有些緊張。

  「有人舉報說你本次拍賣會賣出的‘休斯卡’是贗品,年份根本沒有一百六十年。所以我們必須依法扣留你的商品,進行銫測試之後證明是真品之後再交還給買家。」警察看向歐利文,「這位先生,請問您保險箱裡面的是‘休斯卡’嗎?」

  「是的。」歐利文點了點頭。

  「很抱歉,我們必須將這瓶酒帶去檢測。根據拍賣條例,您有權暫時拿回您所付出的金額,待到檢測結束之後付款拿回這瓶酒。」

  歐利文蹙眉,看向勃朗:「這到底怎麼回事?」

  「凱恩先生您先不要著急,我的‘休斯卡’一定是真品,正如我所說的,銫測試我們早就進行過了,您可以放心的將這瓶酒交給警察,我們可以一起去警方那裡測試,測試結束之後,您就可以帶著它從羅馬回到紐約了。」勃朗對這瓶酒很有信心。

  「好吧,我和你們一起去。」

  保險箱被帶到了警局,銫測試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證明這瓶酒的仿冒技術雖然高端,但是裡面的酒卻只有二十年的釀造期,雖然是好酒,但是絕對不值兩百萬歐元。

  勃朗的眼鏡都掉下來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掉包了這瓶酒!」勃朗顯得非常激動。

  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官拿著勃朗的口供說:「您說過,這瓶酒在進行銫測試之後就被封存在了恒溫保險箱裡沒有人碰過,如果這瓶酒是後來被人調換的,上面怎麼會有您的指紋呢?除非調換它的人就是您了。」

  「這怎麼可能!我親自做的銫測試!」勃朗的手腕上被扣上了冰冷的手銬,被壓走的時候還在不斷地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

  警方將歐利文的支票還給了他,並對他在羅馬這次不愉快的拍賣經歷表示抱歉。

  歐利文做完筆錄之後,將要出席下個月在本市對勃朗進行的開庭審問。

  當他走出警局的時候,尼奧坐在一輛車裡,朝他揮了揮手。

  歐利文不發一言,兩人揚長而去,直接開向國際機場。

  「啊,啊,勃朗那個老狐狸絕對沒有想到,在他一直興奮地想要說服你把《Eyes》拿到邁爾斯拍賣的時候,我正好帶著另一個保險箱等在廁所門邊,當你們路過的時候,我就裝作正好上完廁所,拎著我購買的另外一瓶紅酒走出來,順勢和你換了手,他也沒有發覺。」

  「要怪就怪這兩瓶紅酒因為都需要恒溫保存,所以保險箱的外形都是一樣。對了,你買的那瓶紅酒呢?」

  「哦……我已經賣給了那個一直想買它的男人,不是說那瓶酒的生產年份正好是他太太的生日嗎?希望這一次他們能有一個愉快的金婚周年紀念。」

 

58

  此時的戴維,坐在餐桌前與戴安娜吃著晚餐的戴維顯得局促不安。

  他時不時拿出手機來看看有沒有未接來電,但是電話始終沒有響過。左思右想之下,他又將通訊錄裡那個令他頭疼的名字翻出來,按下之後,卻顯示號碼的主人沒有開機。

  「是啊……他們現在應該是在飛機上……」戴維嘆了一口氣。

  戴安娜揚起小臉問:「爸爸,你是在等Daddy嗎?」

  戴維僵了,按住戴安娜的小肩膀,非常認真地說:「下次見到歐利文叔叔,不可以再叫他daddy,要叫他叔叔,明白嗎?」

  「我不要。」戴安娜嘟起了嘴巴,撇過頭去,她一向很聽戴維的話,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怎麼這麼倔強。

  「你為什麼非要叫他daddy呢?」和你老媽結婚的人是我……放棄外面那麼多熟女專心陪你吃香蕉派的人也是我……

  「因為Daddy問我,‘你想不想要爸爸永遠被人愛著很幸福地度過這一生呢’,我說‘想’。Daddy又說,只要我叫他daddy,這個願望就會實現。」戴安娜很認真地說。

  戴維的心臟顫了一下,歐利文真的有想過要給他幸福嗎?

  其實這一次回到紐約,他的心裡卻是因為歐利文的變化而感覺到幸福,但是這種變化能持續多久呢?永遠太遙遠,其實「一生」也是個很難兌現的諾言。

  「戴安娜,你不應該這樣輕易就相信別人。」

  「可是我相信Daddy,因為他許下的諾言都會兌現。」戴安娜一本正經地說。

  戴維無奈地笑了笑,是啊,自己也許真的不如歐利文那般信守諾言吧。就像他承諾過露比會保護好「休斯卡」,卻還不是把它弄丟了。如果歐利文也無法將那瓶酒帶回來,戴維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

  晚上八點半,戴維早早將戴安娜哄上了床,給她講著那些老舊的童話,直到她睡著了過去。

  回到歐利文的臥室,戴維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似乎這裡的一切都能讓他聯想到那個男子。

  他躺在戴維身邊看書的樣子,他站在窗臺邊講電話的樣子,他背對著自己換衣服的樣子……

  算了……不想在這裡呆了……

  戴維晃到樓下,打起了插卡遊戲機,一邊打著,一邊不斷地注意這門口,試想歐利文也許會突然回來了。

  很快時鐘到達了晚上兩點,戴維卻沒有想睡的心情,只是遊戲一直玩的不順,他索性關了電視機,再度回到了那間臥室裡。

  反正歐利文沒有回來,沒誰在意他洗沒洗澡,直接穿上睡衣就鑽進被子裡了。

  還是無聊睡不著,戴維知道歐利文把睡前經常看的那本書就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裡,伸手到裡面摸了摸,書沒有摸到,卻摸到了一個像框似的東西。

  拿過來一看,發現竟然是自己寄給他的紅色康乃馨標本。

  戴維呵呵一笑,因為自己沒敢寫寄件人的名稱,他還以為歐利文說不定都不會拆開包裹直接當垃圾扔掉呢。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個標本框,戴維的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抱著它緩緩沉入了夢鄉。

  感覺有什麼東西正觸碰著自己的嘴唇,戴維下意識揮了揮手,手腕卻被抓住了。

  他睜開眼睛,看見歐利文正撐著上半身覆在他的身上,嘴角是淡淡的笑意。

  「你有沒有想我?」

  「歐利文!是你回來了!」戴維欣喜地想要撐起自己,卻正好將嘴唇送給了對方。

  歐利文自然而然貼上去,領帶垂落下來,他一遍一遍含住戴維的嘴唇,可惜對方沒有溫存的心情,將他推開之後,睜大了眼睛問:「休斯卡呢?你拿到休斯卡了嗎?」

  「我當然拿到了。」歐利文側過頭去,正準備繼續享受對方的柔軟,戴維卻一個翻身下了床。

  「那麼它在哪里?讓我看看!」

  歐利文按了按額角,「好吧,帶你去看。」

  戴維跟在歐利文的身後,與他來到地下室的藏酒窖。

  因為歐利文收藏的古董紅酒也為數眾多,所以這個酒窖的保全系統相當健全,比如進去之前需要指紋確認,視網膜掃描以及密碼輸入。

  戴維跟著歐利文走進去,看見了一個一個的木箱,每一個木箱裡都是價值不菲的紅酒。

  他們越走越裡面,歐利文伸手牽住戴維的手腕,來到了一個恒溫保險箱前。

  打開來一看,果然是那一瓶「休斯卡」。

  失而復得的喜悅令戴維微張著唇,雙眼顯得瑩潤,「這真的是露比的‘休斯卡’嗎?」

  「是那一瓶,我確定。」歐利文淡淡地回答。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戴維握緊歐利文的手,忽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老實說,他從來沒有想過歐利文會幫自己,他甚至不覺得有一天歐利文會對自己正眼相待,因為他只是個騙子而已。無論歐利文教給他多少有關藝術方面的只是,讓他能夠為自己披上風度和知性的外衣,他在歐利文的心中逃不過「騙子」這個標簽。

  「你不需要謝謝我。」歐利文執起戴維的手,放在了唇邊,「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在用這瓶酒向你求愛。」

  戴維愣住了,歐利文剛才說了什麼?

  此刻的歐利文,抿過戴維的指尖,細吻著他的指縫,貼向他的掌心。

  「你現在知道了,只有我能打開這個酒窖。只要你留在我的身邊,那麼就能留在這瓶酒的身邊。我會讓你信守對露比的承諾,在戴安娜結婚的時候,將這瓶酒送給她。」

  「你瘋了,歐利文……」戴維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覺得花心思這樣對我值得嗎?」

  「那你答應了我的求愛嗎?」歐利文側著腦袋,看著戴維的眼睛。

  戴維停在那裡,他無法開口。

  「戴維……」歐利文的眉頭皺了起來,雙手按住戴維的肩膀,「你不願意嗎?」

  那聲音裡隱隱有不安的情緒。

  「我……」戴維,為什麼要猶豫呢?你是喜歡他的,你自己心裡很清楚歐利文對於你而言意味著什麼。他改變了你,讓你從渾渾噩噩中重新審視了自己,讓你站在露比面前時變得更加自信,而且他給你的不只是這些,他讓你支撐起了你自己……

  「什麼?」歐利文的目光像是太陽的餘韻,帶著灼燒的力度,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個答案,又或者說他要戴維說出他想要的答案。

  「我願意。」

  如果這最終只是一場美夢也沒有關係。

  因為戴維已經習慣了短暫地擁有……比如說,露比。

  歐利文的目光從灼熱演變成了瘋狂。

  戴維咽下口水,略微後退了一步,歐利文卻沒有給他逃離的機會,將他狠狠拽進自己的懷裡。

  骨頭被勒的「咯咯」作響,歐利文抱著他很久很久,然後拉著他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窖,仿佛有什麼期盼了很久的東西近在眼前,如果不快點就會失去機會。

  戴維踉蹌著跟在他的身後,來到客廳時還被地毯絆倒在地。

  「歐利文!你慢一點!」戴維在想他到底怎麼了?

  歐利文轉身看著戴維坐在地上的樣子,直接跪下來捧著戴維的臉狂吻了起來。

  應接不暇的戴維想要將對方推開,他的本意並不是要拒絕歐利文的索吻,他只是想要換一個姿勢而已。

  但是對於歐利文來說,自己的熱情竟然被推拒,不安感比挫敗感還要嚴重,他直接將戴維扛上肩,三兩步跨上了樓梯,戴維的胃被他的肩膀頂的生疼。

  擰開臥室的門,鎖上,一陣天地倒轉,戴維被對方摔在了床上。

  歐利文站在床沿邊,利落地拉扯著自己的領帶,然後是襯衫的扣子,他的動作很漂亮,但是卻有一種躁動感。

  戴維一邊難以將自己的視線從歐利文的身上挪開,一邊又覺得在對方失控的情況下,自己恐怕會很慘……

  「歐……歐利文……現在已經是淩晨四點了……我很困了,不如……」

  「你答應我了。」歐利文的一條長腿跨上了床沿,欺向戴維,聲音裡有著明顯的不悅。

  「是啊,我答應你了啊,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直到你攆我走……」

  「你答應的是我的求愛。」歐利文似乎看出了戴維心裡的不安,聲音也平靜了下來,襯衫的扣子被解開,露出了線條富有力度而優雅的胸膛。

  他的西裝外套並沒有脫下來,配合他冷峻的臉孔,有一種禁欲的性感。

  「就算是那樣,我也可以在上面,不是嗎?」戴維趕緊說。

  「騎乘式的時候你可以在上面。」歐利文說完,嘴角扯出成熟男人特有的笑容,還沒來得及讓戴維欣賞,便猛地吻了下來。

  什麼?

  歐利文迅速而有技巧性地褪下了戴維的睡褲,手掌沿著底褲的邊緣伸了進去,撫摸的力氣之大有幾分蹂躪的意味。

 

 

59

  「歐利文!我跟你說我很多天沒有洗澡了!我還……我還吃了披薩沒有刷牙!我……我……」戴維努力地在腦袋裡搜索歐利文討厭的東西,但是對方卻像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親吻著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死了!死了!難道他戴維‧霍夫蘭真的要陰溝裡翻船,栽在歐利文‧凱恩的手上?

  歐利文早已經按耐不住扯下了戴維的底褲,然後伸長了手臂不斷在床頭櫃裡翻找著什麼。

  此時,他的下巴就抵在戴維的鼻尖,整個身軀拉長顯得極為有力而優雅。

  「媽的……」

  戴維愣了愣,還是第一次聽見歐利文低聲咒?

  顯然,歐利文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而戴維也感覺到對方的硬挺已經抵在自己的小腹上,蓄勢待發。

  「我……我用手幫你吧……」戴維知道自己再不提供有效的解決方案,就會覆水難收。

  歐利文還是沒有說話,而是大力而忘情地親起他的臉頰,手掌的力度越來越大,忽然托起了戴維的臀部,猛地掰開,……。

  戴維嚇得抓緊了歐利文的肩膀,連呼吸都停滯下來。

  太大了,怎麼可能進去!

  「歐利文!算了吧!這不可能的!這不可能的!」戴維是真的嚇壞了,連聲音都在打顫,他還想留著命看戴安娜結婚呢!

  「放鬆……戴維……」此刻的歐利文,嗓音低啞,看著戴維泛紅的臉頰,要緊了牙關。

  「放屁!你放鬆一個試試!」戴維拼命地撐著自己的上半身向後撤,但是歐利文卻緊緊跟了上來。

  歐利文的手指……,這讓戴維更加感到羞恥,「算我求你,出來吧……」

  就在那一刻,歐利文猛地一沖到底。

  疼痛的感覺讓戴維差一點沒有咬斷自己的舌頭,歐利文似乎注意到了這一點,直接將手指伸進去,戴維害怕咬上他的手指,齒關只能僵在那裡。

  ……。

  那一晚的戴維,無數次想要求饒,卻因為嘴巴裡歐利文的手指無法發出聲音,……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不屬於他了。

  戴維的這一次,真的昏睡了很久很久。

  當他因為喉間的乾啞而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在歐利文的臂彎裡。

  對方的下巴輕輕抵在他的頭頂,一隻手放在戴維的腦袋下面,另一隻手則圈在他的腰上。

  戴維試著動一動自己的腿,酸楚以及腫脹的疼痛感傳來,提醒他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

  自己被歐利文抱了……

  而且還很沒有面子地被折騰的流眼淚了……

  總而言之,那就是他戴維‧霍夫蘭被歐利文‧凱恩當做女人給抱了!

  憑什麼?為什麼?就因為歐利文的力氣夠大!

  那這些日子,自己在健身房裡算是白混了嗎!

  「想吃東西嗎?」歐利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戴維憋著一口氣,不想回答他。

  「喝水?」

  還是沒有回話。

  「好吧,我給你三個選擇:吃東西、喝水還有繼續和我做艾。」歐利文的聲音裡有著調笑而滿足的味道。

  「喝水。」

  「是嗎。」歐利文放開了戴維,翻身下床給他倒水。

  什麼叫做「是嗎」?難道你還指望我選擇第三個嗎?

  戴維接過水來,大口大口喝了下去,感覺自己的咽喉終於得救了。

  就在戴維放下杯子的時候,歐利文又親了上去。

  戴維煩了!昨天親了一晚上,今天還親,到底有完沒完!

  就在戴維差一點成為第一個接吻被憋死的騙子時,歐利文意猶未盡地放過了他。

  「你的體力還是那麼差。在波爾多是不是天天躺在葡萄架下面睡覺?」

  歐利文淺笑著問。

  笑!笑!笑!為什麼從前沒有見過你那麼愛笑!

  戴維想要馬上離開歐利文的勢力範圍,他試著挪動了一下下肢,腳掌來到地面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穿底褲。

  混蛋!

  戴維隨意抓起扔在地上的睡褲套上,彎腰的時候,後面那個地方疼的他差一點破口大?

  搖搖晃晃走下二樓。

  歐利文不發一言跟在他的身後。

  其實戴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來到戴安娜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爸爸!你起來啦!」戴安娜今天穿的很漂亮,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戴安娜?你這是要去和哪個小伙子約會啊?」戴維想要抱起她,可惜力不從心。

  「和爸爸你啊!爸爸不是說今天會帶我去夢幻樂園嗎?」戴安娜很緊張的樣子,生怕戴維不記得對自己的承諾。

  「戴安娜,爸爸今天有點不舒服,可不可以下周再去?」

  小姑娘馬上臉色就變了,她沒有發脾氣,只是聲音很沮喪:「……好吧……爸爸不舒服嗎?可是爸爸你是哪里不舒服呢?」

  戴維僵在那裡……我哪里不舒服,問你「Daddy」!

  身後的歐利文一把將戴安娜抱了過去,「爸爸確實有些不舒服,所以這一次Daddy帶你去吧,讓爸爸在家裡好好休息。」

  「好啊!好啊!」戴安娜很快就把不舒服的爸爸扔到腦後了。

  歐利文轉過身來,看了看他:「那我帶她出去了。尼奧去參加麻省理工的同學會,晚上才會回來。」

  戴維沒有說話。

  「中午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好了再走。」歐利文的語氣聽起來就像一位體貼倍至的太太,天知道昨天晚上他比野獸還兇猛。

  戴維還是沒有理睬他。

  「那我給你煮一點意大利面。牛排吃嗎?」

  還是沒有回應。

  「爸爸怎麼了?」戴安娜摟著歐利文的脖子問。

  歐利文笑而不答。

  等到他們走了之後,戴維獨自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他到現在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昨天晚上……歐利文真的擁抱了自己?

  雖然折損了他的自尊心,但是戴維知道,他很快樂。

  只是他知道的歐利文,為了追尋新的靈感,很快會轉開注意力。如果註定會是這樣,戴維希望他能變的快一點,不要讓自己在這個溫柔鄉里沉眠太久。因為那一天如果到來,戴維希望自己還有力氣離開。

  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戴維撥通了一個送餐電話。

  「喂,我要兩盒十九寸的披薩……對!對,夏威夷口味的和芝士培根的……地點是……」

  「我要訂一份特濃咖喱飯……你確定這個咖喱的味道很重很重?很重就好!就是要重!」

  一個多小時之後,戴維將兩盒油膩膩的披薩攤在歐利文的床上,還有那份特濃咖喱飯……打開盒蓋的時候,戴維差一點被裡面的咖喱味熏昏過去。

  隨手抽了紙巾擦一擦就到處亂扔,順便還把歐利文更衣室的門打開,這些濃厚的氣味湧了進去,霎時間那些世界名牌飽受荼毒。

  吃的差不多了,戴維直接把手在床單上擦一擦,抱著歐利文的筆記本電腦開始上網看特殊電影,但是讓他沮喪的是,看了兩三部了,自己竟然激動不起來……

  最後,他乾脆看起來喜劇片,哈哈大笑了半個下午之後,直接躺在食物堆裡睡著了過去。

  聽見樓下關門的聲音,戴維醒了過來,但是回來的不是歐利文而是尼奧。

  不久,樓下就傳來尼奧的聲音,「戴維——這個意大利面好像是歐利文做的啊!你竟然都沒有吃?」

  就是因為他做的我才不吃。

  尼奧端著冷面跑了上來,打開門,差一點被那一屋子複雜而油膩的味道熏昏,再看看滿屋子狼藉,尼奧好笑地說:「戴維,你又要養蟑螂了?」

  「不可以嗎?」

  「你是不是想故意惹歐利文生氣?」

  戴維撇了撇嘴。

  「看你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昨天晚上我不在家,你該不會就被他攻陷了吧?」

  「……」戴維的臉快要綠了。

  「怪不得你現在和他生氣呢。我勸你還是算了吧,你越是想觸及歐利文的底線,歐利文就越會將自己的底線無限延伸。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氣死的只會是你自己。」尼奧笑了笑。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在房間裡吃餅乾他都不會輕易放過我!他的腦子壞掉了?」

  「你也說了,他不會‘輕易放過’你的。所以依照他的戰術,他會一直退一直退,退到你發不出脾氣為止。」

  「我才不相信你呢!要不然我們打賭,如果他今天回來發瘋了,你就要想辦法解下這只破手錶。」

  「行啊,如果歐利文沒有生氣,你就乖乖待在他身邊吧。」尼奧叉起已經涼透了的面塞進嘴裡,「忘記告訴你了,歐利文做的食物和他的畫一樣都是藝術。」

  傍晚的時候,樓下傳來了戴安娜的笑聲,還「Daddy」「Daddy」叫的很開心,這真是傷透了戴維的心。

 

60

  就在歐利文牽著戴安娜打開房門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

  戴維在心裡笑開了花,沒錯,現在他就想看歐利文發飆的樣子。

  「爸爸……你好髒啊……」戴安娜捏著鼻子說,然後看向歐利文,「Daddy,爸爸怎麼變成這樣了?」

  雖然在戴安娜面前有點失了顏面,但是戴維在心裡說:我本來就是這樣的。

  「戴安娜,你先回去屋子裡面玩吧。一會兒尼奧叔叔會叫我們吃晚飯。」

  「好。」

  待到戴安娜走了之後,房間裡安靜了下來。

  歐利文不緊不慢地彎下腰,把扔在地上的襪子還有餐巾紙撿起來。

  戴維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看,無奈對方的臉上沒有多餘的感情起伏,直到他緩緩坐到了戴維的身邊。

  「後面還痛不痛?」

  「你被我幹一下試試就知道痛不痛!」戴維吼道,幾秒鐘之後,樓下傳來了尼奧的爆笑聲。

  就連歐利文的唇角也勾了起來,他的臉湊向戴維,隱隱又是要親他。

  戴維馬上張嘴,把咖喱和披薩的味道全部呵出來,誓要將對方熏到吐。

  可是就是因為他張著嘴,歐利文更輕易就捕獲了他,輾轉反側親了一個夠。

  戴維傻了,對方最後挑起唇角,笑道:「其實我很喜歡吃咖喱。」

  「還有,不要想試探我的底線在哪里。」歐利文伸手揉了揉戴維的髮絲,「我不會傻到對你發脾氣給你製造離開的藉口。」

  霎時間,戴維的鼻子一酸。

  不要對我說這樣的話,我會真的以為自己對你很重要。

  「下樓去吃飯吧,今天一天你還沒有和戴安娜好好說過話。」

  餐桌上,尼奧用眼神表示了對戴維的同情。

  相反的,戴維在之後的幾天安分了許多,只是每晚當歐利文欺向他,摟緊他的時候,他會如臨大敵,萬分緊張。

  特別是在什麼都看不見的黑暗中,歐利文會親吻他的耳廓,有時沿著他的脊椎吻向尾骨,那裡面的暗示意味已經很明顯了,偏偏戴維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

  白天,歐利文會待在畫室裡面,他似乎一直很有創作熱情,畫筆戳戳點點沒有停頓過。

  戴維以為自己本來會有片刻的自由,但是歐利文卻把他抓到了畫室裡來。就算戴維要上網也好,看紅酒雜誌也好,甚至公放黑人rap也好,總而言之就得待在歐利文的畫室裡。

  一開始,戴維還會故意說很多話,但是歐利文每一句都會回答他,到後面戴維自己都找不到話說了。

  畫室的窗臺是歐式的,早晨的陽光也不刺眼,戴維一開始本來是枕著抱枕翻看歐莉亞寄給自己的《愛麗絲》,看著看著就開始犯困,沒兩下就呼呼了。

  歐利文似乎因為聽不見翻書的聲音,於是側過頭去看向戴維,發現他就靠著窗臺睡著了。

  畫筆停了下來,歐利文長久地注視著戴維垂下的眼簾,然後放下手中的一切,來到他的身邊。

  手裡面的雜誌落在地上,發出「啪」地一聲。

  戴維迷蒙著睜開了眼睛,還沒有醒神,自己的後腦被托起,嘴唇被封緘。

  歐利文的吻是輕柔的,像是怕太大力弄壞了什麼脆弱的東西。

  戴維下意識去頂他的舌,歐利文順勢纏了上去。

  原本輕緩的流水就像墜入了星子般燃燒了起來,戴維整個被歐利文從窗臺上抱了下來,一路熱吻著被他放到了畫室中央的木制地板上。

  戴維意識到了什麼,歐利文卻早早在他掙扎之前褪下了他的襯衫,直接用袖子勒住了他的兩隻手腕,和每晚睡前的邀請不一樣,這一次他的親吻和動作雖然並不粗暴但是有一種絕不容許被拒絕的意味。

  進入的過程,歐利文是極有耐心的,但是當他完全被戴維包裹之後,便如同脫韁的野馬。

  一開始,戴維還能咬著牙忍住,沒有多久就是輕聲呻吟,再後來似乎就是為了讓他發出聲音,歐利文將他翻來覆去換了幾個姿勢。

  腦海中是崩裂的岩漿,全身所有的感覺全部被對方所掌控……

  戴維微睜著眼睛,看到的是歐利文忘情的表情。

  「戴維……戴維……」他很用力地念他的名字,仿佛這樣的佔有對他而言並不足夠,然後將戴維抱起來,用力地壓向自己。

  這樣做艾的結局就是戴維因為木板太硬了,被硌的全身都痛。

  那天下午,歐利文向廠商定制了新西蘭的羊毛地毯鋪在畫室的地板上。

  戴維因為這個差點沒有昏過去。

  「你腦子有毛病!那裡是畫室!顏料掉在地毯上你怎麼清理!」

  「那就再買啊,」歐利文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只要你躺著舒服就行了。」

  「我一點都不想躺在你的畫室裡!」

  「但是你今天不是睡著了嗎?」

  「我以後都不會再在你的畫室裡睡著!」

  「為什麼?你睡著的樣子很好看啊。」

  戴維無語。

  很快,八月來臨了,這是葡萄成熟的季節,戴維也有了一個很正當的理由要離開紐約回到波爾多。

  戴維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歐利文,要他把自己的護照還回來。

  「好啊,我一會兒就幫你訂機票,我們一起去波爾多。」歐利文繼續畫他的畫。

  「……八月你不是在英國有畫展嗎?」

  「讓經紀人代替我去就行了。」

  戴維嘆了一口氣,忍不住說:「你不覺得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很膩味嗎?」

  「不會。」歐利文的畫筆在調色板上旋轉著。

  「但是你不覺得我也需要私人空間嗎?」如果可以,戴維現在就想一個人呆著。比如說他與在紐約的一些紅酒收藏家見面的時候,歐利文一定會和他一起去。歐利亞邀請他去某個紅酒品嘗會的時候,歐利文甚至會放下畫的很有感覺的作品。現在紐約的上流社會都在笑傳一件事情,那就是那裡有戴維‧霍夫蘭,哪里就會有歐利文‧凱恩。

  甚至已經有人半開玩笑地說歐利文就像是追求娜達莉亞的普希金。

  還好歐利文在這些社交場合還是一副冷峻有禮的形象,對著戴維的時候雖然說的話要更多,但是並沒有像在家裡的時候那樣完全親昵的像是另一個人。

  「戴維,你知道銀行一般不會房貸給沒有償還能力或者信用不好的人嗎?」歐利文輕聲問。

  「知道。」戴維隱隱知道歐利文要說什麼了。

  「那你應該知道自己的信用不怎麼樣,所以我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吧。」歐利文莞爾一笑,戴維在他面前似乎變成了小孩。

  戴維悻悻然抱起書繼續看。

  他蜷在白色的羊毛毯上,背對著歐利文,這是他生氣時的表現。

  歐利文側目,看向露出來的脖頸,還有優雅的背部曲線,目光逐漸暗沉了起來。

  「戴維。」

  「幹嘛!」戴維最討厭歐利文用那種輕柔的語調來叫自己的名字,好像戴維才是無理取鬧的那一個人。

  「戴維……」

  聲音拉的更加纖長,曖昧的細絲攀附上大腦的神經。

  戴維感覺到歐利文正向他走來,驀地將書放下,爬起來快步走向門口:「下去喝水!」

  一周之後,戴維帶著戴安娜與歐利文一起乘坐飛機回去法國。

  琳達太太見到戴安娜開心的不得了,她一直留在波爾多的葡萄園管理女工。

  戴維剛回來,就放下行李去葡萄園看看成熟情況,與科爾一起討論合適的採摘時間。

  歐利文就站在不遠處,看著戴維穿著襯衫和背帶褲,和那些種植葡萄的工人們差不多打扮。

  太陽有些耀眼,戴維的襯衫很快就汗濕了,貼在身上,勾勒出肩膀和腰際的線條。

  「歐利文!」戴維拎著一小串葡萄走向他,「你來嘗一嘗,現在的酸度還有一點過,等到兩周以後,回味就會有甘甜感。」

  歐利文微微傾斜下身體,戴維興奮地摘下一個送進他的嘴裡。

  「怎麼樣?純天然無污染!」

  「嗯。」歐利文忽然含住了戴維的唇,將葡萄的汁液渡了過去,霎時間同樣的味道在兩個人的口腔裡蔓延。

  戴維趕緊退後了一步,歐利文也適時地放開了他。

  「別擔心,沒有人看見。」歐利文的手指掠過戴維汗濕的額髮,「我去波爾多轉一轉,你在這裡繼續忙吧。」

  戴維的心跳漏了半拍,歐利文翩然轉身,走在葡萄架下,陽光穿梭過藤蔓的縫隙,一遍又一遍掠過他的身影。

  尼奧說的沒有錯,歐利文本身就是藝術。

  離開了戴維的葡萄園,歐利文打了一輛車,來到了一處墓園。

  沒有濕冷和陰鬱的氣氛,整個墓園被綠色的青草地所覆蓋。偶爾有幾隻鳥兒落在墓碑上,轉著腦袋,哼唱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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