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一個虛有其表靠騙女人混日子的小白臉,沒心沒肺沒良心。虧心事做太多終於踢到了鐵板,遇上了歐利文。所謂狹路相逢卻不一定勇者勝,誰能笑到最後猶未可知。

歐利文——英俊冷漠的現代大畫家。最討厭的男人就是像戴維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徒有其表內容空洞,品味低下,靠女人混飯的花瓶男。最樂意的事情就是折磨戴維,但是折磨來折磨去,卻最終發覺被折磨的是自己。

總結:本文就是超級有品味的大畫家將虛有其表的小白臉打造成真正完美男人的過程。

另外,本文順便歪歪了一下歷史上有名的藝術家,比如歌德與席勒,高更與梵高,大家請不要考究真實性,謝謝

1

  戴維坐在狹小房間的狹小床上,嘴裡叼著一支煙,出神地望向窗外。

  樓下大街上車水馬龍。正值下班時間,人潮湧動著,偶爾看見幾個身材不錯的OL走過,長髮隨著走路的頻率勾勒出流暢的弧度,戴維會在心中吹起口哨。

  一輛銀灰色的奢侈轎車開過,戴維會目送著它離開,順帶用手指摩擦著自己的下巴。

  他是這個繁忙市區中難得的誘人風景,金棕色的短髮,沒有多餘的修飾。鼻樑高挺而俊美,唇角輕扯時的風采,雖然內心深處湧動著輕佻的念頭,那笑容卻看起來古典而紳士。

  可惜這個時間裡沒有人仰頭看見他,而戴維也只能孤芳自賞。

  和他的俊美不相稱的是滿房間的垃圾。吃完的罐頭隨手扔在地上,煙蒂橫七扭八地摁在裡面。披薩的紙盒也攤在那裡,幾隻蒼蠅停留在盒子的邊緣享受著大餐。這個僅有十二平米的房間裡,因為沒有落腳的地方而顯得更加擁擠。

  戴維低頭看向腕上的手錶,低聲說了一句:「時間到了。」

  哼著不知名的歌曲,他來到洗手間的鏡子前,刮起了鬍子。回到房間裡,從衣櫃中取出唯一一條還算平直的領帶,戴維替自己打了一個穩重的雙十結,取出一套西裝穿上。這套西裝是他花二十美金買下的,買回來之後,他又細細修剪了西裝上的線頭,並且憑藉自己對時尚的敏感度,在某些地方加了幾針,讓它看起來更有質感。

  好在戴維的身材不錯,讓這套廉價西裝在他的身上顯露出休閒隨意的氣質。

  穿戴整齊之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然後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在那片垃圾中翻找,終於找到了那瓶唯一不算廉價的男士香水。

  在頸間噴了噴,戴維露出完美的笑容,走出了這間房間。

  他擠上了一輛公交車,因為是下班時間,有些擁擠。車廂裡已經有不少女人看向他了,雖然臉上是平靜的表情,但是他的心中是得意的,他享受被人注目的感覺。

  公車搖搖晃晃開過了七八站,在某個歷史博物館門前停了下來。

  這一周有一批來自埃及的古代文物在這裡展覽。戴維對展品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他真正有興趣的是那只「肥羊」。

  看著緩緩走上來的路易斯太太,戴維展露出一抹顛倒眾生的笑容,迎了上去。

  「您好,路易斯太太。」

  「哦,戴維,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你叫我翠西就好了。」五十二歲的路易斯太太拍了拍戴維的手背,雖然眼角和臉頰上已經起了些許的皺紋,但是高雅的儀態以及五官的深度讓她看起來風韻猶存。

  「好的,翠西。」戴維側身,路易斯太太很自然地挽著他走進了博物館中。

  展覽的第一天,來的都是一些社會名流。

  路易斯太太經營著一間畫廊,再加上丈夫留下的大筆遺產,她的生活奢侈而寂寞。

  埃及木乃伊與陶罐讓戴維極度地困倦。可惜路易斯太太對這些沉悶的東西非常感興趣,戴維也只好睜大眼睛裝作認真鑽研的樣子。

  「親愛的戴維,明天我想要你陪我去現代畫家歐利文‧凱恩的畫展,你可不要遲到哦。」路易斯太太的手指撫過他的手心,既有一絲曖昧有似乎只是在表達她的親切。

  「榮幸之至。」戴維頷首親吻上她的手背。

  兩個月前,戴維正在一家奢侈品店裡消磨時光,正好路易斯太太將手袋落在了店裡,被戴維撿到了。一個普通的騙子撿到這個有無數張信用卡的手袋想到的事情應該是在失主掛失之前盡情的消費,但是戴維想要的卻更多。

  他將手袋還給了路易斯夫人,當對方要答謝他的時候,他卻微笑著離開了。

  路易斯夫人在那家店裡結賬的時候,出示了一張會員卡,這就意味著她是這家店裡的常客。

  戴維在新品上市的時候,故意經常「路過」那家店,果然再次碰見了路易斯太太,他需要的就是驀然相遇的浪漫。

  在那之後,路易斯太太請他吃飯、聊天、聽歌劇之類的水到渠成。而兩個月之後,她竟然萌生了要將自己的那家畫廊交給戴維打理的想法。

  如果真的成為那家畫廊的管理者,戴維就能脫離那種被壓迫在社會底層的生活了。

  他只是勉強念完高中而已,之後就出來工作。雖然他長相不錯,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能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日子渾渾噩噩地過去了,他依靠自己的長相騙倒了幾個有錢女人的心,每次穿幫之後,他又要從一個城市轉戰另一個城市。

  每一個女人都是一次成長,讓他的騙術更加高明,他明白要讓自己顯得高雅並且值得相信,單單知道那些上流社會的禮儀是不夠的,他必須要有知識而且要懂得把握那些寂寞女人的心理。於是,他經常出入圖書館,閱讀了大量的書籍,並且觀察那些女人的行為舉止借此瞭解她們的想法。

  由於他對藝術品的鑒賞能力,使得路易斯太太對他極為欣賞。這一次她邀請他去歐利文‧凱恩的畫展,明顯是要給他更多熟悉現代藝術的機會。看來路易斯這只肥羊已經送進了他的嘴裡,只差咬下去了。

  當晚回到那間狹窄的房間裡,戴維有些發愁了。

  明天的畫展他當然不能再穿今天穿過的西裝,而路易斯太太送給他的那套衣服正皺巴巴的落在衣櫃的地上。

  戴維挑了挑眉梢,燒了熱水,倒進杯子裡,用杯底一點一點地將那套西裝熨平。幾個小時過去之後,那套西裝終於恢復了第一次離開商店時的樣子,筆挺而優雅。而戴維的襯衫已經被汗濕了。

  離天亮只有幾個小時了,為了保證充足的精力,戴維倒在皺巴巴的床單上就睡著了過去。

  鬧鐘響起之後,他就從床上彈了起來,沖進洗手間裡,將臉上打理乾淨。因為沒有髮蠟,他只好用自來水將額前的髮梳到腦後。前後左右看了看,他覺得自己的形象非常滿意,對著鏡子露出了近乎自戀的笑容。

  找出襯衫,打上領帶,信步走出了門去,戴維在現代藝術紀念館的門口與路易斯太太碰面了。

  這一次參加歐利文‧凱恩的畫展,不是藝術鑒賞家就是富有的收藏者。

  戴維踏進畫展的第一眼,心臟一震,整座展廳的裝潢很簡單,與其他現代畫家一樣,體現出典雅簡潔之感,但是隱隱又有什麼情感要從那種簡練的束縛中撕裂一切奔馳而出。

  歐利文‧凱恩並不是個多產的畫家,但是每一幅畫都價值連城,甚至於已經放棄了的底稿都能賣出十幾萬美金的天價。

  今天的畫展,讓人有機會觀看他所有未賣出的作品,也將是收藏家們的戰場。傳聞一些底價為一百萬美金的作品現在已經被炒到了八百萬。

  戴維雖然沒有上過正規的藝術鑒賞課程,但是在圖書館裡積累起的閱讀經驗以及以往與那些富有女人相處時所見識到的藝術品,使得他的鑒賞能力並不亞於業餘鑒賞家。

  在整個畫展中最受矚目的是一幅只有黑色和墨藍色的畫作。畫面上是一個女子在窗臺邊的剪影。而畫作前已經圍了十幾個人,戴維只能陪同路易斯夫人隔著人群與它遙遙相望。

  「這幅畫裡充滿了諷刺的意味,就像歐利文‧凱恩的冷笑。」一位雜誌記者眯著眼睛說。

  「……看起來更像是抒發一種陰鬱的情緒。」某個鑒賞家戴著單邊眼鏡小心翼翼地揣摩著畫作的每一根線條。

  「空洞到引發無數的想像。」

  現場的人們議論著,路易斯太太緩緩轉過頭來看向身旁沉默了的戴維,這才發現這個年輕人微仰著腦袋,目光游離在了大腦之外,穿越層層人群,凝注在了那幅畫上。

  路易斯太太莞爾一笑,勾了勾戴維的手臂,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麼專注的表情。」

  「哦……」戴維回過神來,看向路易斯太太,「我只是覺得這幅畫很……美……」

  「很美?」路易斯太太頓了頓,「這樣的色調與畫面,竟然能夠看到美好的東西?」

  戴維的眼神回到那副畫上,思緒似乎再次飄遠,「我感覺似乎有亮光從黑暗中沖出來……」

  路易斯太太歪了歪腦袋,幾秒鐘之後輕聲道:「是啊……似乎確實有什麼力量要從畫面裡破繭而出一般,你不說我都沒有發覺……」

  戴維輕笑了一聲,側過臉去,不自然看見畫展入口處的一名男子。

  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高挑與優雅。

  戴維打賭那名男子身上的淺棕色寬大毛衣絕對不是小店裡的便宜貨,就連身上的那條牛仔褲都洗得有些泛白但卻襯得腿型修長穩健。既然他能夠進來這畫展,再加上他並沒有像那些上流人士一樣西裝革履,這傢伙恐怕也是一個藝術家了。

2

  對方似乎在門口站了很久,目光的終點就是戴維的背脊,而戴維側身的這一刻,使得兩人的視線交融在了一起。

  沒有突如其來的唐突,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那名男子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男子,但是他的眼窩深邃,眉目細膩,棱角分明卻不生硬。從美學的角度來說,他的美感和戴維是兩種風格。

  和陌生人一直這麼對望著顯得很奇怪,戴維率先挪開了自己視線,將精力放到了一旁的路易斯太太身上。

  兩人將畫展中的其他作品細細觀賞了一遍,每當路過那幅畫的時候,戴維還是忍不住看向它。

  就好像一場命中註定的相遇。

  戴維扯著嘴角笑了起來,路易斯太太則伸手擰了一下他的臉蛋,「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幅畫?」

  「是的。」戴維的回答沒有絲毫的遮掩。

  「可惜,《遠窗》是非賣品,不然我也很想買下它放在我的畫廊裡。」路易斯太太略微露出遺憾的神色。

  離開畫展之前,戴維來到洗手間裡。

  眷細的流水滑過他的指縫,他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整個空間是寧靜的,明亮而柔和的燈光使得他的臉龐更具美感,光是在畫展中,已經有好幾個名媛淑女盯著他看了,這讓他對歐利文‧凱恩感到微微的內疚,因為他在他的畫展中不小心搶走了一些屬於畫家的風頭。

  抬頭的瞬間,戴維的心臟猛地一陣劇烈地顫動,那名穿著淺棕色寬大毛衣的男子就站在他的身後。

  「先……先生……」戴維鎮定下心緒,小小埋怨了一下這傢伙為什麼像個幽靈一樣一點聲音都沒有,但很快他就扯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您是要洗手嗎?」

  男子緩緩抱住胳膊。

  戴維認為,擺出這種姿勢的人不是因為想要與他人拉開距離封閉自己,就是過度自信。

  男子微微撇過頭去,側目看人的姿勢總是有諷刺和不尊重的感覺。

  戴維的眼睛像是被紮傷一般微微疼痛了起來,他轉過身去剛要推門離開,一直沉默著的男子開口了。

  「為什麼你會覺得《遠窗》很美?」略帶倫敦腔的英語,和熒屏上的裘德洛有著相似的口音,但是音質卻完全不同,漠然卻並不冰冷,和他的表情一樣,有著略微的嘲諷。

  戴維本來並不想與他交談。原因並不是因為對方的態度,而是因為對方的長相。

  從小戴維就被人誇作可愛,長大之後更是被不少女人奉為「美男子」,但是他更想要的卻是那種富有男人魅力的長相,不需要美但是要有力度,就像眼前這位老兄。

  可是如果戴維不說些什麼,又似乎會被對方鄙視,這是讓他更加受不了的事情。

  於是他緩緩回頭,背靠著洗手間的門,迎上對方的目光娓娓道來,「歐利文‧凱恩很聰明,他將黑色用在最靠近畫框的地方,卻在視覺焦點的右上角湧上了墨藍色。雖然這兩種顏色都是陰鬱的,但是漸變的效果卻指引出了光源的方向,產生有什麼東西要點亮畫面的錯覺。人類其實和昆蟲一樣,都是追求光明的。所以,我覺得美好。」

  作為一個騙子,戴維需要隨時保持鎮定的思緒,哪怕他在隨口胡謅的時候,他都必須說服自己相信無論自己說的是什麼,那都是真的。

  男子的唇線緩緩綻開,他並沒有露出讓人覺得和藹或者溫柔的笑意,甚至連笑都談不上。

  「如果你只是個騙子,就太可惜了。」依舊是微涼的嗓音,沿著空氣震動著,戴維還沒有來得及辨認對方所說的每一個字代表什麼意思,男子便轉身離去,與戴維擦身而過時,對方輕語道,「你比外面那些穿著西裝的白癡要好的多。」

  幾秒鐘之後,洗手間內再次只剩下戴維一人,他的眼睛眨了眨,這才反應過來——難道已經有人識破了他的身份?

  以往的幾次經驗讓他謹慎了許多。

  不論剛才的男子是什麼意思,戴維知道自己也許必須放棄路易斯太太的畫廊離開這座城市了。

  比起內心的沮喪,他反而更想知道剛才的那名男子是誰。毫無疑問對方從進入畫展開始似乎就盯上了自己,惴惴不安的感覺在戴維的心中蔓延開來。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是路易斯太太打來的。

  「親愛的,你怎麼還沒有回來?」

  「我已經在車庫等著你了。」戴維的聲音柔和,情真意切絕無虛言。

  掛上電話,戴維並不準備去車庫而是直接離開。他要回他那間狹窄的公寓,帶上隨身物品趕下午六點的火車離開這裡。

  當他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捧著畫展介紹,風度翩翩走到門口的時候,警車就停在那裡,幾個警察正關注著出來的人流。

  戴維頓了頓,在心中罵了一聲「shit」,他剛打算走回車庫坐路易斯太太的車子離開,就已經有警察發現了他,向他聚攏過來。

  要鎮定,戴維。也許他們的目標並不是你,所以絕對不能自亂陣腳。

  「戴維‧霍夫蘭!」警長模樣的人來到戴維面前,用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

  「對不起先生,我的名字不是戴維……赫爾藍……」戴維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警長盯著他,笑了笑:「你不是那個在四個州犯下詐騙罪的小白臉?不少富婆都恨你恨得牙癢癢呢!」

  戴維搖了搖頭,向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緊張而委屈的表情,「先生,我的名字是邁克爾‧丹倫,附近皇后學院藝術系的學生。今天是特地來參觀歐利文‧凱恩的畫展。今天……到場的都是收藏家和藝術家,我一個藝術學院的學生有什麼……資本來詐騙他們呢?」

  警長皺起了眉頭,轉向一旁的警員,「喂,你們誰有那個詐騙犯的照片,拿來好好對比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路易斯太太的聲音響起:「戴維!你怎麼在這裡!」

  戴維的心中咯?一下,回頭看見路易斯太太向他走來。

  「還好有這位先生告訴我你在這裡,不然我還以為你真的去了車庫呢!」路易斯太太回頭指了指那個高挑的身影,戴維頓時愣在當場,對方就是那個在洗手間裡遇見的男子。

  看他的口型,似乎在說「你完了」。

  雖然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至少戴維知道此時的一切和這個男人絕對脫不了關係。當戴維下意識想要走向他時,已經有警員上來將他按住。「啪嗒」一聲,冰涼的觸感環繞在他的手腕上。

  那名男子緩緩調整了一下腦袋的角度,有一種俯視和看待小孩般的感覺。

  戴維試圖掙脫,卻被警員狠狠按住,他忽然吼了起來,「你到底是誰!為什麼!」

  男子依舊沉默,轉身離開。

  打火機的聲音響起,一縷煙圈從男子面前飄散開來。

  「戴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明就以的路易斯太太迎上前來,而警長則擋在了她與戴維之間。

  「這位太太,我很抱歉告訴您,戴維‧霍夫蘭是一個職業騙子,這幾年來他在好幾個州連續作案,今天終於落網了。」

  戴維真想按住自己的腦袋,這樣不加修飾的介紹實在不具美感。

  「戴維,」路易斯太太的眼睛睜得很大,她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位長相俊美儀態得體甚至溫柔體貼的年輕人竟然是一個騙子,「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在戴維的原則裡,就算是退場也要做到完美。

  沒有多餘的解釋,當警員們壓著他走向警車的時候,戴維回頭朝著路易斯太太淺淺一笑,說了一聲:「再見,翠西。」

  夕陽下戴維的身影並不顯的落寞,反而就像是歐利文‧凱恩的《遠窗》一般,醞釀著讓人難以忘懷的美感。

  半個小時之後,戴維的臉色變了。

  當警員們打開看守所的大門時,戴維叫了起來:「你們要把我關在這裡——」

  「這裡怎麼了?單人單間是別人享受不到的待遇。」警員好笑地用警棍敲了敲鐵欄,「進去吧。」

  戴維被推了進去,門鎖的聲音格外刺耳。他坐在那張堅硬的床上,鬱悶地將後腦貼著牆壁。上一次他坐在牢房裡還是他的第一次騙局被拆穿的時候,距離現在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沒有猜錯,這一次他會被送到各個州接受審判,然後在不同的地方服刑。

  「哦,老天……」戴維按住自己的眼睛,他知道以他這樣的長相在牢獄之中會受到怎樣的待遇。他可不想被當做男妓,但是像他這樣的身板,當那群豺狼虎豹沖上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還手的餘地。

3

  一咬牙,戴維倒在床上,架起自己的腿看著天花板。

  明天的事情今天不用想太多!

  一個多小時過去之後,走廊裡傳來穩重的腳步聲,還有警長的聲音。

  戴維側目,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站在鐵欄的對面,其中一人似乎一直憋著笑意。

  怎麼了,像他這樣的美男子坐在看守所裡是那麼可笑的事情嗎?

  「兩位探員,他就是戴維‧霍夫蘭。」

  警長的話讓戴維反應過來,自己是跨州犯案,由FBI接受他的案子一點也不奇怪。

  再看看另外一個高挑的男子,戴維總覺得眼熟,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難道是幾年前這傢伙曾經在別的州追捕過自己?

  「放他出來吧。」一直想要笑的探員開口道。

  戴維被拎了出來,被兩個探員一左一右按進了一輛黑色的SUV裡。

  「嘿,小子你給我老實一點!」警長敲了敲車窗玻璃警告戴維,「要是再被我逮到,我會親自送你去監獄!」

  戴維朝著警長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

  車子就這樣駛了出去,一輛銀色跑車逆向使來,反射的光線劃過那名一直沉默探員的臉。

  霎時間,戴維側過臉去盯著對方,幾秒鐘之後,他的眼睛放大,咬著牙說:「是你!」

  前面正在開車的男子轉過頭來,幾分遺憾地說:「唉呀歐利文,你被拆穿了啊!」

  「歐利文?」戴維皺著眉,忽然明白了什麼一般伸手要去拉車門,「我要下車!」

  驀地,感覺對方的手狠狠抓在他的胯間,戴維不得不將手縮回來,看向對方。

  「如果你不老實一點,就別怪我把它抓下來。」

  這句話冰冷的,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味。

  單手緩緩將臉上薄膜似的東西撕下來,男子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冷哼了一聲,戴維說:「果然是你,你從畫展開始就一直盯著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還有——你究竟是誰?」

  男子唇角上翹,另一隻手悠閒地拍著膝蓋,「你應該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記得自己認識你這種混蛋!」戴維想要將對方摁住自己小兄弟的手指掰開,但是對方卻捏的更用力了,最可惡的是那個正在開車的傢伙,居然調整了後視鏡的角度一副要欣賞好戲的模樣。

  「歐利文‧凱恩,我的名字。」

  「我不管你是誰!你馬上放開我!」戴維的臉憋紅了,他長這麼大雖然也曾經有一些怪叔叔對他意圖不軌,但是成年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有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碰上他的重要部位。

  「我勸你老實一點,不然我真的會把它扯下來。」歐利文的聲音裡帶著調笑的意味,但是卻並不輕佻。

  「等等……你說你叫什麼?」戴維拽起對方的衣領。

  「歐利文‧凱恩。」男子的回答不緊不慢,似乎戴維對於他而言就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般無害。

  「畫家歐利文‧凱恩?《遠窗》的作者?」戴維的音調上揚,對方卻依舊笑而不答。

  反倒是開車的傢伙出聲了,「沒錯,他就是那個歐利文‧凱恩,如假包換,無須懷疑。」

  戴維迷惑了,「一個畫家……是你向警察提供了我的消息!那就意味著你早就開始調查我了!為什麼!」

  歐利文眉梢一挑,手指忽然收緊,小兄弟的劇烈疼痛使得戴維彎下要去匐在了座椅上。

  「當然是因為——好玩。」歐利文的回答讓人火冒三丈,但是戴維此刻卻無力反抗。

  車子在一棟別墅前停了下來。

  歐利文和他的同伴已經打開車門下來了,只剩下戴維依舊蜷縮在那裡。

  「你的力氣實在太大了啦!要知道那個地方要是真的受傷了,會對他的生理和心理造成難以估量的影響!要是他變成變態了怎麼辦?」那個一直在笑的人將戴維拖出來,扛上了肩,朝著別墅走去。

  你他媽才是變態呢!戴維想要大罵,可惜腹部抵在對方的肩膀上,一出聲就岔氣。

  進了別墅的客廳,他被放在了沙發上。

  男子蹲坐在他的對面,揮了揮手,「嘿,你好戴維,我是尼奧‧蘭登。」

  「我……我不管你們是誰!我只想知道你們要幹什麼!」好不容易疼痛感減輕,戴維總算可以開口說話了。

  不遠處的歐利文扯開領帶,將西裝外套掛在胳膊間,緩緩走上樓去,而戴維也只能惡狠狠地瞪著他的背影。

  尼奧用手指將戴維的下巴托過來,以委屈的語調說:「如果你能多看我兩眼,我能回答你所有的疑問。」

  「那就快說!」戴維已經失去了耐心。

  「好吧。」尼奧從腰間將FBI的徽章取出來扔在茶几上,席地而坐撐著腦袋看著戴維。

  戴維眯起眼睛,拿過那枚徽章,「這不像是假的,別告訴我歐利文‧凱恩還兼職做聯邦探員?」

  「‘不像是’,不等於不是。」尼奧敲了敲徽章的表面,「事實上它就是假的。」

  「你們……買來的?」

  「錯,是我們自己仿造的。你需要弄清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歐利文‧凱恩不只是個現代畫家,而且還是一個仿造大師。」尼奧在手中顛了顛那枚徽章,「有了這個玩意兒,做事情會方便很多,不是嗎?」

  歐利文仿造了FBI的徽章?這一點倒是大大超出了戴維的預想之外。

  「那麼我呢?你們費盡心思把我弄到這裡來是為什麼?」

  「因為我們有仿造大師,有電腦駭客,」尼奧指了指自己,「別那麼驚訝,你不會真的以為憑藉這麼兩個徽章就能騙過警長,當然還需要有人入侵FBI的數據庫修改探員資料。不過言歸正傳,我們就缺了一個騙子。」

  從尼奧的說法,他和歐利文應該是在籌劃著什麼,但是戴維一點都沒有參加的念想。

  「你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要走了。」戴維起身,尼奧卻拎住了扣在戴維手上的手銬。

  「嘿,小子,我明白長的好看的人都有耍脾氣的特權,但是你需要知道,」那一刻,一直滿眼笑意的尼奧目光冰冷了起來,讓戴維一陣心驚,「歐利文和我能把你弄出來,也同樣能再把你送回去。」

  「你們……在威脅我?」戴維蹙眉,他憎恨這種感覺,嚴重傷及了他的自尊心,雖然他的自尊在他決定做個騙子的時候就已經不存在了。

  「不是威脅,而是在尋求合作。聽著,如果成功的話,你也能分到不少的錢。」尼奧起身,拍了拍戴維的肩膀,「走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聽起來不錯嘛,」戴維冷笑著聳了聳肩膀,「沒想到你們竟然還為員工提供住宿?」

  尼奧領著他來到二樓的一處客房,將門打開的瞬間,明亮的燈光與乾淨柔軟的床呈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比起你那個狹小肮髒的公寓,我們這裡算是天堂了對吧?」尼奧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補充了一句,「我相信你不會再想從天堂跌回地獄。」

  「連我住在什麼樣的地方你們都知道了,看來你們對我做了很詳盡的調查嘛!」戴維不說二話走上前,一下子倒進床上。

  「沒錯。」尼奧緩緩走來,單膝跪坐在了戴維的身邊,垂下頭來,緩緩拽下附著在眼角和下巴上的薄膜,一張俊朗如月神的面容出現在戴維的眼前,引得他的瞳孔再次一陣收縮。

  「你和歐利文‧凱恩倒是很擅長掩飾自己。」戴維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這樣一個長相能夠與自己相媲美的人,雖然這種說法有些自戀,但確是事實。

  「那是當然。有的時候平凡的長相能夠讓你在人群中更加安全。」尼奧扯了一下嘴角,手指在戴維的鼻尖上點了點,「忘記告訴你了,三樓是歐利文的領地,你的人、你的影子甚至於你的氣味都絕對不能出現在那裡。」

  「否則呢?」戴維撐起上半身,看著尼奧朝門口走去。

  「你會很慘。」

  「那麼你們要我做什麼?」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因為你還沒有通過歐利文的測試。」

  「什麼測試?」

  「很抱歉,我不是出題的人。」

  「那麼如果我沒有通過你們所謂的測試呢?」戴維心中愈加惱火。

  「我們會把你送到真正的FBI那裡去。」尼奧將門關上了。

  戴維嘆了一口氣。儘管這間房間的淋浴設備相當齊全,床鋪也好到與五星級賓館相差無幾,可惜他就是沒有享受的心情。

  不知不覺,屋外下起了雨,淅瀝瀝敲打在窗沿上。

  用力一個翻身,戴維聳了聳肩膀。

  無論歐利文是個畫家還是一個仿造大師,戴維都不會聽那個臭屁傢伙的指揮。

  他走到門口,試圖開門,發現門是鎖著的。

  戴維不由得暴粗口。

  「你們以為這樣我就走不了了嗎!」

  窗子距離地面差不多四米,如果就這樣跳下去很容易震傷脛骨。

  將床單拆下來,擰成繩子,一頭拴在窗邊的窗簾鉤上,另一頭握在手中,這裡是二樓,戴維可以從窗子上離開。

  當他的身體來到窗外,被雨水盡情澆灌的時候,他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把那房間裡其他值錢的東西都帶走。

4

  當他的雙腿觸上地面,三樓的燈忽然亮了。

  戴維抬頭,和著自天空降落下來的雨水,他看見窗邊站著的歐利文。

  對方的眼中是早已預料到一切的揶揄,唇上是招牌式的諷刺笑容,比起落入眼中的雨水,他的表情更讓戴維感到疼痛。

  「你可真是不安分啊,我明明警告過你很多遍了。」略微上揚的嗓音從身後傳來,戴維轉身,看見尼奧撐著傘,睡衣外面套著半長的風衣。

  雨傘遮住了他的眼睛,從那個角度戴維只能看見他抿起的唇線。

  就算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又怎麼樣?

  戴維不說二話,繞過尼奧跑向鐵門。

  他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哪怕一直狼狽地在外面的世界裡掙扎,他也不喜歡被人掌控自己的一切!

  就在他快要跑到鐵門那裡的時候,只聽見砰砰兩聲,絕對是槍響。

  他轉過頭來,雨傘下面的尼奧正用槍指著他,笑得很歡。

  「嘿,寶貝,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可沒有持槍執照,這意味著我的槍法真的很糟糕。」手槍在尼奧的手指間轉了兩圈,怎麼看他都是用槍的好手,「雖然我很喜歡養寵物,但是前提是那個寵物一定要非常聽話才行。」

  被這樣用槍指著,戴維只好一步一步走回到了客廳。

  此時,歐利文也下來了,悠閒地坐在沙發處。

  當戴維的腳邁上臺階的時候,歐利文開口了。

  「你全身都濕透了。」

  戴維不說話,看著對方。

  「全部都脫掉,不要弄髒我的客廳。」

  沒有情緒波動的話語,他的眼神永遠能讓戴維受不了。

  背脊被什麼冰冷的東西頂住了,不用想一定是尼奧的槍。

  「嘿,寶貝,他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這是在這裡的生存法則。」

  戴維咬牙,緩緩解開已經貼在自己身上的襯衫,用力扔在了臺階上。

  「還有褲子,它在滴水。」歐利文用手指點了點,目光不以為然地落在戴維的身上,似乎在看一堵牆或者不具備任何觀賞性的東西。

  氣息從戴維的鼻腔裡噴出來,他真憎恨為什麼尼奧的槍不是在自己的手中。

  褲子也落了下來,露出修長而沒有任何贅肉的雙腿。

  他的身上只剩下那條底褲了,上帝保佑歐利文沒有任何特殊的嗜好。

  歐利文站了起來,皺起了眉頭,看著戴維似乎在看一件垃圾,「你今天洗澡了嗎?」

  「沒有。」戴維咬牙。

  「那麼你記住,在我這裡你每天必須把自己打理得乾乾淨淨,不可以留鬍鬚,不可以不換衣服,不可以把這裡任何一個地方弄得像你那個狗窩一樣亂。」

  「知道了。」你這個潔癖狂。

  歐利文輕笑了一下,朝著戴維勾了勾手指。

  一直站在屋外的尼奧終於可以收傘進來了,他朝著戴維說了聲:「祝你好運。」

  歐利文將戴維帶回了二樓的客房,打開浴室用手指了指,「進去。」

  就在戴維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忽然一拳打向對方的腦袋。可惜歐利文不但一手掐住了他的拳頭,另一手還順勢將他推到了浴室的角落裡。

  那一摔讓戴維全身都在疼痛,腦袋暈乎乎的還沒有反應過來,冰涼的水就噴灑在了他的身上。

  艱難地睜開眼睛,戴維看見歐利文擰動水龍頭,將水量調到最大。他面無表情地舉著噴頭,而戴維卻只能狼狽得四處閃躲。

  「停下!你這個瘋子!」

  沒有溫度的水流讓戴維劇烈咳嗽了起來,他只能蜷縮在那裡,雙手抱住膝蓋將腦袋埋起來。

  他想要開口叫?,可是只要張嘴就會嗆到,那樣只會更難受。

  歐利文‧凱恩絕對是個變態!

  水流忽然停了下來,戴維緩緩抬起頭來,歐利文的下巴尖銳,他俯視著他,輕聲道:「明天我會測試你,如果你無法過關,那麼州立監獄在等待著你。」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混蛋!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來測試我?」戴維剛要站起來,歐利文忽然再度擰開水龍頭,冷水迎面而來,戴維雖然抬起胳膊來抵擋,但還是被沖了一臉。

  「希望你能學乖一點。」歐利文關了水龍頭,逕自離開了浴室。

  戴維連連打了三四個噴嚏,搖晃著走出來,此時整個臥室裡只剩下他一人了。

  抽出浴巾裹著自己來到床上。

  他仍然感覺自己是在做夢,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

  頭髮還沒有乾,他縮進被子裡,身體仍然在顫抖。也許是因為冷水的沖洗,讓他的怒氣被澆滅,取而代之的是冷靜的思考。

  雖然這一切像是一團謎,但是有兩點他是清楚的。

  第一,歐利文和那個什麼尼奧花了這麼多的心思讓警察來抓自己又把自己轉移到這棟別墅裡來,只有可能是自己對他們有什麼利用價值。

  第二,那個尼奧說過,如果自己跟著他們一起幹,還能分到一筆錢,也就是說情況並沒有那麼糟糕。

  就在此時,被子被掀開,尼奧正笑著坐在他的床邊。

  「嘿,你在想什麼呢?」

  「不關你的事!」戴維想要翻身,卻被對方按住了。

  這個傢伙到底怎麼回事?出現在他的床邊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看你那麼可憐,我特地給你熱了一杯牛奶。」尼奧將一個馬克杯送到了他的面前。

  戴維看著他,天知道這杯是不是牛奶,又或者這杯牛奶裡摻了什麼。

  「放心吧。」尼奧聳了聳肩膀,他有一種悠閒的氣質,「如果你明天通過測試的話,說不定我們就是同事了。」

  戴維挑了挑眉梢,冷然道:「現在這算什麼?糖和鞭子?歐利文‧凱恩先來教訓我,然後你再來安撫我?」

  尼奧翩然一笑,手指滑過戴維的臉頰,「孩子,你的戒備心可不可以不要那麼重呢?一旦我們成為了同伴,就要彼此信任了。」

  「你覺得我會信任你們嗎?」戴維將那個馬克杯放到了床頭,拉起被子轉過身去不再理睬對方。

  尼奧似乎沒有生氣,只是隔著被子輕聲道:「戴維,你會發現我們將會是你處過的最好的團隊。」

  放屁,戴維在心裡說。

  「記得擦乾頭髮再睡。」尼奧離開時說。

  也許是這一天真的累壞了,戴維很快就趴在床上睡著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十點多,他被尼奧給叫醒了。

  「真看不出來,你這麼能睡。」尼奧一把將被子扯開,陽光透過窗簾晃得戴維撇過頭去,「下去吃飯吧,歐利文是個作息很有規律的人,我想你不希望再惹他一次了。」

  戴維緩緩坐起來,用手抓了抓自己鳥窩一般的頭髮。

  尼奧從衣櫃裡找出兩件衣服扔在他的面前,「吃完早飯就到了你的測試時間了,希望你能夠通過。」

  戴維不理睬他,把衣服拉過來,露出了標牌,這才發現竟然是這一季的新款奢侈男裝。

  來到樓下,歐利文坐在沙發前看著報紙,似乎戴維被完全當成空氣了。

  桌子上擺著早餐,是新鮮的柳橙汁,培根三明治和蔬菜沙拉。

  昨晚沒有吃過東西,食物的味道讓戴維胃口大開,如果對面沒有坐著尼奧托著腮幫看著自己的話,他會自在許多。

  「嘿,我說味道怎麼樣?是我親自做的。」尼奧的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有幾分天真的味道,但是戴維始終記得昨天晚上這個傢伙用槍指著自己的情形。

  當喝完最後一口橙汁,戴維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你雖然是個沒什麼技術含量的騙子,但是你確實舉止優雅,我總算明白為什麼那些女人會上你的當了。」戴維的冷漠絲毫沒有影響到尼奧碎碎念的心情。

  歐利文將報紙折好,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如果你吃好了,我們就可以開始測試了。」

  提到測試,戴維忽然緊張了起來。如果真像他們所說自己無法通過測試就會被送回到真正的FBI那裡去,戴維是害怕的。用想像他都能夠明白鐵窗之內他會受到怎樣的待遇。

  「跟我來。」歐利文似乎看出了他此刻的心情,眉眼間的嘲弄愈發的明顯。

  戴維被帶到了歐利文的書房,書架前掛著十幾幅畫,當他走上前去這才驚異地發現這十幾幅畫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你要做的就是在其中找出唯一的那幅真品。」歐利文的語調輕飄飄的,仿佛他要戴維做的就和喝杯茶一樣簡單。

  「這是現代印象派畫家飛利浦‧默多克的《朝聖者》。」戴維皺起了眉頭,這幅畫的著色簡單,最精巧的地方在於它的構圖而不是繪畫技巧,所以市場上的贗品層出不窮。

  歐利文抬手指了指書架:「那裡有很多關於這幅畫的資料,有需要的話你可以自己去查閱。時間是一整天,也就是說明天的早上十一點,你要給我答案。」

  「天知道這十三幅畫是不是都是贗品?」戴維的腦袋又要打結了。

5

  「你放心,這裡面確實有一幅真品。」歐利文說完就離開了房間。

  門外,尼奧抱著胳膊倚著牆。當歐利文走過他的身邊時,開口道:「嘿,我說你對那小子是不是太過嚴格了?」

  「有嗎?」歐利文莞爾一笑。

  「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仿造大師,我相信那幾幅《朝聖者》你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破綻。專業的鑒定家都能被你騙過去,更何況那個小子?」

  「又或者那個小子能讓你大吃一驚?」歐利文依舊不以為意的樣子。

  「算了吧,你就是太無聊了才會去折騰別人。」尼奧聳了聳肩膀,「我還是要回去和我的電腦待在一起,要知道電腦從來都不會欺騙我。」

  而面對著十幾幅畫的戴維卻要抓狂了。

  「什麼?要我辨別真品!」

  「我要把它們全都燒了!管它有沒有真品!」

  「我討厭印象派!」

  反正要他鑒別贗品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工作,戴維索性整個人躺在地毯上,看著潔白的天花板發起呆來。一想到自己如果不能找出真品的下場,他愈加煩躁了起來,側過身子,撐著腦袋,看著那幾幅一模一樣的畫,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而另一間房間裡,坐在電腦前看著監視錄像的尼奧也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然後起身。

  幾分鐘之後,有人推開了書房的門。

  戴維抬眼看了看來人,「怎麼,一天的時間就到了?」

  尼奧將鬆餅和奶茶放在了桌子上,然後來到戴維身邊,學著他的模樣側身躺下。

  「幹什麼?」戴維沒好氣地做了一個‘走開’的手勢,「你擋著我看那些畫了。」

  尼奧也不生氣,淡淡地問:「我說戴維,你有沒有很認真地做過一件事情?」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你傾盡全力,腦子裡只有這件事情沒有其他的東西。」尼奧含笑的眼睛裡有幾分認真的味道。

  「沒有……也許有過,只是我不記得了。」戴維失笑,他不明白尼奧現在和他談論這個有什麼意義。

  「戴維,你很出色。」尼奧的手指敲打在地毯上,也許是因為經常使用鍵盤的關係,他的手指修長而靈巧,整潔得讓人想要握住,「如果你用心地去做一件事情,相信你現在一定不只是一個依靠女人的騙子而已。」

  「很抱歉,我就是一個低俗的騙子。」

  「我知道你討厭我們,但是不妨將這件事情當做一次機會。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你加入我們,你的生活一定會和從前不一樣,你會過的很好。」尼奧伸手,掠過戴維額前的碎髮,「認真一次吧戴維,抓住這次機會。你不覺得你的人生需要改變嗎?」

  戴維沉默了。

  誰不想要改變呢?可是他越想要改變就越是無力。他付出的努力越多就越是失望。

  也許是尼奧的唇形很有誘惑性,又或者他說話的語調引導了戴維的思維,戴維忽然覺得那種焦躁的心情一點一點沉澱了下來。

  「找出那幅真品,不是為了我們,就當是為了你自己。」尼奧拍了拍戴維的肩膀,起身離開。

  戴維依舊躺在那裡,看著那幾幅畫皺起了眉頭。

  他不是沒有看過鑒定方面的書籍,但是他從來沒有機會去真正地鑒定一幅畫,缺乏實踐經驗讓他對著這些畫亂了手腳。

  微微一笑,戴維來到書架邊,尋找起有關《朝聖者》的資料。

  「好吧,如果我真的認真起來,我的命運又會有怎樣的改變呢?」

  當約定的時間到來,尼奧跟著歐利文來到書房時,戴維正躺在地毯上睡覺。

  歐利文緩緩走上前去,用腳尖踢了踢戴維的背脊。

  睡眼惺忪的戴維眨了眨眼睛坐了起來,蓬亂的頭髮果不其然讓歐利文皺起眉來。

  「答案呢?」

  戴維抬頭看了對方一眼,「我餓了。」

  歐利文不說話。

  尼奧有些好笑地說:「戴維,你還是先把答案說出來吧。如果你真的說對了,我保證帶你去米其林的餐廳吃正宗的法國菜。」

  「我討厭法國菜。」戴維沒有看向尼奧,反而毫不避諱地盯著歐利文的眼睛,似乎對方的冷漠並沒有把他嚇壞。

  「那就意大利菜吧。」尼奧好笑地看著那兩個人無聲地對峙,忽然有一種感覺,以後的日子會很有趣。

  戴維輕哼了一聲,走到了某幅畫前,用手指敲了敲框架,「就是它。」

  尼奧看向歐利文,想從對方的表情中判斷戴維說的對不對。

  幾秒鐘之後,歐利文的唇線綻開圓潤的弧度。

  那是一種自然的笑,配合歐利文的五官有一種成熟而知性的風韻。

  他緩緩走到書桌的座椅前,長腿交疊在一起坐下,一隻手愜意地撐著臉頰,修長的手指流露出藝術家的風度,「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它就是真品的?」

  聽到這句話,尼奧朝著戴維擠了擠眼睛。

  「如果從藝術品鑒定的角度上來說,我確實不知道哪一副是真品。因為這十三幅畫的色度,用筆的方式,甚至於每一個落筆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樣的。因為是現代作品,甚至於碳十四都無法找出所謂的真品。」

  「看來你觀察了很久,連眼睛都紅了。」尼奧點了點頭,似乎對戴維的認真感到欣慰。

  「那麼你為什麼選擇了它呢?」歐利文的目光略帶壓迫的意味,但是戴維知道他不能後退,他已經什麼都沒有剩下了,除了硬撐。

  「因為感覺。其他的十二幅畫……我感覺它們在模仿著原作的感情。我不得不承認那種對原作感情的再現確實很生動,但是感情是永遠模仿不來的,要不然怎麼說‘這個世上找不到兩片相同的葉子’呢。」戴維拿出一本畫冊,裡面就有一張《朝聖者》的照片,「歐利文‧凱恩,我猜想你的心中沒有信仰,所以你做不到像飛利浦‧默多克那樣去相信一個虛無的神。」

  歐利文的表情沒有變化,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戴維。

  掌聲響起,是尼奧。

  他走到戴維身後,搭上他的肩膀,笑得很開心,「喂,歐利文,我們是不是多了一個同伴?」

  歐利文起身,「他的確通過了測試,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夠被稱為‘同伴’。」

  戴維也哼了哼,「沒錯,我確實不想成為你們的同伴。不過既然我不同你們合作就要吃牢飯,我不介意給你們打工,但是前提是——我不殺人,還有我要有工錢。」

  歐利文已經離開了書房,而尼奧卻孩子氣地緊緊摟住戴維,在他的臉上大大親了兩下,「太好了!戴維,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去殺人,還有薪水絕對豐厚!」

  戴維被他勒的難受,好不容易才將他推開,「真不知道你高興什麼!」

  「當然高興啦!要是你一直對著那個脾氣古怪的傢伙,你也會神經衰弱的好不好?」說完,尼奧就推著戴維走出書房,「走走走!我請你去吃意大利菜!」

  來到車庫,看見了尼奧的那輛凱迪拉克,戴維的眼睛就像飛利浦電燈一樣亮了起來。

  「看你那樣子,為了顯示我對同你合作的誠意,讓你開一開吧!」

  「有沒有搞錯啊!你這麼年輕竟然有錢能夠買奢侈轎車!」戴維一面欣喜地坐進車裡,一面在心中小小地嫉妒了起來。

  「很快你也會有自己的車。」尼奧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兩人來到市區的一家餐廳。

  這裡的廚師非常有名,一頓飯吃下來價值絕對不菲。路易斯太太曾經想要訂個位置同戴維來這裡吃飯,卻預約在了一個月之後。不過戴維打賭,路易斯太太一定不會再想見到他。

  戴維的用餐禮儀非常優雅,在加上尼奧富有親和力的俊美,兩人很快成為餐廳裡的焦點。

  這頓飯吃到末尾的時候,尼奧掏出了一個盒子推到戴維的面前,「送給你的禮物,打開看看。」

  比起歐利文,尼奧確實好相處的多。但是憑藉戴維多年來混跡的經驗,他知道尼奧絕對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特別是他一直以來的表現,戴維覺得尼奧沒有任何理由對認識不久的自己這麼關心。

  不過戴維還是打開了那個盒子,裡面竟然是一支噌亮的勞力士。

  「不用懷疑,工作需要。」尼奧聳了聳肩膀,這種孩子氣的動作被他做來反而顯得自然而讓人放鬆戒備。

  如果這是哪位名媛淑女送給他的,戴維會毫不猶豫地收下,但是……

  「戴上試一試吧。我親自挑選的,高雅而不過分張揚。」尼奧一副很期待戴維將它帶上的模樣,直接伸手打開錶帶,扣在了戴維的手腕上。

  皺起眉頭,戴維有一種再度被拷上手銬的錯覺。

  尼奧側了側腦袋,侍應生便走了過來,替兩人倒上紅酒。

  「這可不是一隻普通的勞力士。」

6

  「什麼意思?」戴維蹙眉,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抿了一口紅酒,尼奧的笑容流露出狡黠的意味,「因為它被我這個天才小小地改裝了一下。首先,它三十米深度防水,你可以戴著它游泳或者洗澡。其次,手錶裡面裝有一個小型的發信裝置,可以通過我的電腦對它進行遙感控制,無論你去到哪里,只要這只表還在你的手上,我就能把你找出來。」

  戴維握緊酒杯,尼奧果然也不是什麼好鳥,竟然用這種方式把自己監視起來。

  「再者,裡面還有微型相機功能,你很快會體會到它的妙處的。」

  想要將錶鏈打開,但是搭扣卻紋絲不動,戴維驚了,難道這塊破表是摘不下來的嗎。

  「你可以再用力一點,」尼奧好整以暇看著戴維,「錶鏈是特殊金屬製成,用斧頭砍說不定還有機會能將它砍斷。至於如何把它取下來……我已經說過表裡面裝有芯片了,除非我從電腦裡發出密碼指令,否則錶鏈是不會打開的。」

  「他媽的!」戴維的咒?引起了餐廳中所有人的矚目,如果可以他還想將餐盤扣在尼奧的臉上。

  「別生氣別生氣,以後你一定會愛上這只表的。」尼奧將信用卡遞出去,結賬之後帶著一臉菜色的戴維回到了別墅。

  剛進門,就看見歐利文端坐在沙發前,朝著尼奧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坐下」。

  偏偏戴維不想睬他,剛要走過去就被尼奧按在了沙發上。

  歐利文對戴維的反應不以為意,直接將筆記本屏幕在他面前打開,上面是一幅著名的油畫《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別告訴我這就是你們的目標?」戴維悻悻然看向一臉鎮定的歐利文,「它被收藏在荷蘭海牙毛利斯博物館!那裡的保全是世界一流的,就算你得手了,這幅價值不菲的畫也永遠無法擺在燈光下……」

  「誰告訴你毛利斯博物館裡的那幅畫是真品?」歐利文輕笑了一下,眼睛裡閃動著嘲笑整個世界的目光。

  「那幅畫怎麼可能是假的?」戴維瞪向對方。

  這幅畫是與《蒙娜麗莎的微笑》齊名的傑作,如果博物館裡的那幅不是真的那麼多藝術品收藏家和鑒定專家見過之後竟然會沒有懷疑?

  「事實上是,這幅畫早在三十六年前就被盜取了。當時的博物館館長根本不敢將這件事情公諸於世,那會讓他失去館長這個位置。天賜良機,正好有一個紐約藝術學院的教授親自觀摩這幅畫作之後在當地的賓館裡仿畫了一幅一模一樣的作品。」

  「然後呢?」戴維抱著聽故事的心情,還架起了二郎腿。

  「然後那個館長以探討藝術作品的名義將那位教授請去吃晚餐,再雇人盜走了那幅仿畫,經過連夜處理之後,將它掛在了博物館的牆壁上取代了原作。」歐利文頷首,眉目與鼻骨形成的角度恰到好處,模糊了那種銳利,產生了婉約的錯覺,「但是那個教授卻發現了博物館牆壁上的那幅畫是他畫的,於是留在當地和這家博物館打起了官司。」

  「啊……」戴維似乎想起了什麼,「我看過這方面的文獻。那場官司足足持續了三個多月,最後以教授的敗訴收場。而那位教授因為無法在藝術界立足飲彈自殺了!我記得當時的鑒定專家不是一致認定那幅畫是真品嗎?」

  「有誰能料想到毛利絲博物館裡的畫作會被盜取?而且那個時候的鑒定技術沒有這麼先進,怪只怪那位教授的臨摹技巧實在太高杆了,又或者是當時的館長用自己的信譽取信了那些鑒定家,這幅仿作被認定為真品,被懸掛至今。」

  「那麼是什麼讓你認定那幅畫是仿作呢?」戴維有些好奇了起來。

  「因為我找到了真品在誰的手上。」歐利文用鼠標一點,屏幕上畫面一轉,出現一個年約七十的老人,穿著銀灰色的西裝,顯得很有精神,「這個人是來自曼哈頓的船運大亨,他做的是家族產業。他們家族從二戰時候開始,以運輸軍火發跡,到現在已經經歷了三代。」

  「別告訴我就是這個傢伙盜走了《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戴維抿了抿嘴,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

  「沒錯,就是在三十六年前,這個名叫伊萬‧霍頓的傢伙雇人偷走了這幅名畫並且收藏至今。」歐利文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魔魅仿若地獄深處,「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幅畫回到荷蘭。」

  「等等,你是想把這幅畫還回去?」戴維伸長了脖子,「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我們又拿不到一分錢!」

  一旁的尼奧似乎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伸手將戴維按了過去,「放心啦,像這種有錢人,絕對很多油水!」

  「那你們要我做什麼?」戴維問。

  「呵呵,你一定會喜歡我給你的新身份的。」尼奧將電腦端過來,打開了一個網站,那是藝術品鑒定家聯盟網,再點開一個頁面,竟然出現了一張照片,上面的人長的和戴維有幾分相像,但是卻沒有那麼張揚出彩。

  「這……傢伙是誰?」戴維的腦袋都快貼到屏幕上去了,什麼什麼一級鑒定專家,還拿了亂七八糟的證,名字是……戴維‧霍夫蘭?

  他不是傻子,當然知道網站上的那個人不會是剛好和自己同名同姓外加長相相似了。

  「這將是你的新身份。但是作為某個領域的專家,你的長相實在太‘風流’,為了得到收藏家的信任,我只好對你的臉稍作修改了。」尼奧拿出一個手提箱,打開來裡面是幾張半透明的薄膜,和那天歐利文還有尼奧貼在臉上的東西很相近。

  戴維輕輕將它們扯起來,饒有興趣地問:「這東西要貼在哪里?」

  「眼瞼和眼尾,能夠遮蓋你那雙不正經的桃花眼。」尼奧半開玩笑地說,動手將薄膜貼上戴維的眼部,瞬間貼合,連縫隙都看不見,看來用的是不易反光的質料。只是臉部的稍稍改動而已,竟然讓戴維看起來非常穩重。

  「剩下的就是有關鑒定的專業訓練了。」歐利文雙手交疊在膝蓋處,鎮定而自信。那是戴維無論怎樣硬撐都無法達到的高度。

  「你要訓練我嗎?」戴維心想,真看不出來這位現代畫家外加仿造大師對鑒定方面的造詣。

  「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你教成一個鑒定專家,頂多也只能讓你的行為舉止像一個鑒定專家。」歐利文起身,走向書房。尼奧用肩膀頂了頂戴維,示意他跟過去。

  真不知道在拽什麼拽!戴維撇了撇嘴。

  雖然歐利文的態度確實很難讓人產生好感,但是他對藝術品鑒定方面的知識確實讓戴維大開眼界。

  從最基本的各種畫作流派到繪畫技巧的講解,再到世界名畫贗品的鑒別方式,戴維還是第一次注意力如此集中,就連尼奧進來坐在他的身邊都沒有發覺。

  幾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歐利文停頓了下來,朝戴維勾了勾手指:「把所有資料收拾好,準備晚飯。」

  意猶未盡的戴維反應過來,他現在對歐利文算是有了小小的敬佩之情,作為一個學生替老師收拾東西算是天經地義吧。

  尼奧跟在歐利文的身後信步離去。

  「嘿,那個傢伙好像對你還蠻佩服的,你成功唬住了那個傻小子了。」尼奧單手掛在歐利文的身上,一副哥兩好的模樣走想客廳。

  「他是一塊海綿,迅速而饑渴地吸收他想要的一切信息,我只不過是個提供者而已。」歐利文依舊是不以為然的表情。

  「不過我突然對他挺有好感了。」尼奧將兩隻手抱在腦後,側臉望向歐利文,「一開始還以為他只是個臉長的好看的繡花枕頭而已,還有一些沒用的自尊心,做事情不經大腦也只有那些沒有大腦的女人才會被他騙……不過,只要你給他證據證明,他就會相信你,接受現實的能力值得稱讚。比如……雖然他討厭你討厭的連頭髮都要抓下來了,但是當你為他講解專業知識的時候,他接受的倒挺快。」

  歐利文微微一笑,走上樓去,「晚餐好了再叫我。」

  當書房收拾好之後,戴維走到尼奧的房間前敲了敲門。

  「進來。」

  「……」當戴維看著滿房間的電子產品的時候,不由得瞠目結舌。

  「什麼事?」尼奧從轉椅上轉過身來,摘下耳機問。

  「那個,晚飯什麼時候開始?我想去洗個澡。」

  「晚飯不是由你來做嗎?」尼奧睜大了眼睛,似乎在說「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戴維指了指自己,晚飯不是一向由尼奧做的嗎?

  看懂了他的意思,尼奧嘆了一口氣,「我說小少爺,你能不能別把一切都當做理所當然。你現在還沒有為歐利文還有我創造任何的價值,而我們不但給你提供了住宿,還有專業知識講座,你不覺得你應該為我們做些什麼嗎?」

7

  戴維愣住了,尼奧的話似乎有道理,但是戴維也不是傻子,他當然想到其中的一個邏輯錯誤,那就是……「我也沒有要求住在這裡,更不是自願為你們打工。」

  一時沒有忍住,將心裡話說了出來,戴維面不改色地看著尼奧。

  「好吧,既然你這麼不情願,那我就開車送你去FBI紐約分部,又或者……你去做晚飯。」

  戴維握緊拳頭,臉上卻沒有流露出感情變化。

  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

  他剛要走去廚房準備隨便弄兩個三明治解決一下的時候,尼奧又發話了。

  「哦,忘記告訴你了,歐利文對生活的要求很高,晚上你至少要給他做一道意大利通心粉,煎牛排還有蔬菜沙拉,如果做的不過關他一定會叫你重做。」尼奧笑了笑,似乎已經在等著戴維出洋相了。

  「什麼——」果然,他的眉毛皺在了一起。

  尼奧聳了聳肩膀,這是他的招牌式動作,他伸長胳膊,從架子上取下來一本食譜,推到了戴維的面前,「你既然有能力一晚上就找出《朝聖者》的真跡,那麼做晚餐這種小事絕對難不倒你的。」

  戴維忽然覺得自己不是被逼來做騙子的,而是被騙來做菲傭的。

  「相信你自己的學習能力,戴維。你學習的越多,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成為你的資本。」尼奧的聲音拉長,顯得很有說服力。

  做飯嗎?拿來取悅女人?

  戴維吸了一口氣,看了看手上的那只勞力士——他真的不想被送去FBI

  來到廚房,看見那一應俱全的廚具,他確實相信歐利文是個享受生活的人。

  找來通心粉,放到鍋裡去煮。按照食譜上說的,煮上十分鐘就要撈出來,然後還要再過冷水?真麻煩!

  「我建議你把火開小一點,不然十分鐘之後,那些意大利粉就已經失去彈性了。」尼奧的聲音傳來,戴維望過去,看見他倚著廚房門口,愜意到欠扁。

  戴維的手抖了抖,還是選擇將火關小,畢竟在這棟別墅裡,尼奧算是做飯的行家。

  等待的時間是無聊的,更別提戴維能夠感覺到尼奧正看著自己,還好他的目光沒有任何讓人不舒服的意味,仿佛只是在觀察一個認識不久的同伴而已。

  但是戴維卻沒辦法看向對方,只能傻傻地盯著水中的意大利面,偶爾用筷子攪拌一下。

  「其實在等待的這段時間,你可以統籌規劃一下。比如把牛排拿出來切縫,用紅酒醃漬一下。」尼奧緩緩道。

  戴維打開冰箱,只找到了兩塊牛排。

  「昨天我做牛排用剩下的紅酒在左邊的那個櫃子裡。」

  戴維按照尼奧說的去做,一步一步僅僅有條,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原先那種鬱躁的心情平復了下來。

  「其實做菜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要掌握好火候和味道,你就要小心掂量和觀察。」尼奧的聲音低沉了下去,「我們的人生不也是這樣嗎?努力的程度、想念一個人的心情、還有自我安慰的次數……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就像現在,你該把意大利面撈出來了。」

  「對啊!」戴維趕過去把火關掉,準備將面撈起來。

  「盤子在你右邊下方的消毒櫃裡,用那個帶綠色花邊的瓷盤,歐利文喜歡看意大利面被裝在那個瓷盤裡。」

  「謝了!」戴維隨口說了一句,而不遠處的尼奧則微微頓了頓。

  也許正是因為有尼奧在一旁和他聊天,原本讓戴維覺得應該會非常無聊的做飯過程變得有趣了起來。

  「煮面的最後一道只需要兩分鐘的小火,記得將冰箱裡的濃湯到一點進去提味。意大利面的醬料你準備好了嗎?」

  「沒有……」戴維看向尼奧,這才想起如果自己現在開始熬燉醬料,只怕到時候煮好的面都爛掉了。

  「還好我早有準備,不過從明天開始你就要自己熬制了。」尼奧走進了廚房,將冰箱打開,端出了一盒番茄醬,「你可別偷懶去超市里買,防腐劑的味道歐利文一下子就能嘗出來。」

  戴維撇了撇嘴,小聲道:「那傢伙還真麻煩。」

  「別怪他,他對一切他在乎的東西都很偏執。所以不要踩中他的底線就好。」尼奧笑著用木勺子將醬料撥入煮鍋裡。

  意大利面搞定之後,就該煎牛排了。

  戴維翻了翻書,按照上面說的將薄油灑在煎鍋裡,牛排上去之後發出??的聲響,再將原本準備好的洋蔥鋪上去。

  翻面的時候,戴維怎麼也翻不好。

  一旁的尼奧眼睛再度眯成了兩道月牙兒,走到戴維的身後,伸手拖住他的手肘,「你要讓鏟子儘量與鍋底平行,伸進牛排的下面,然後像這樣……翻過去。」

  尼奧的氣息擦過他的臉頰,和歐利文的漠然與嘲諷相比顯得沒有那麼銳利,在一片食物的味道裡,戴維聞到了淡淡的BOSS香水的味道,那是專門為成功男士設計的,配合尼奧的形象非常合適。

  「喜歡這個味道?」尼奧的聲音在戴維耳邊響起,此時他才察覺到他們現在的姿勢就像是尼奧從身後抱著自己,這讓他略微感覺窘迫。

  「……牛排的味道確實不錯。」

  「我不是說牛排,我是說我身上的味道。」尼奧握著戴維的手,將牛排盛進了盤子裡。

  「……」這個問題實在奇怪,哪有一個成年男子問另一個成年男子喜不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尼奧退後了一步,輕聲笑了起來:「小子,你將要成為一個鑒定專家,當然要有適合你味道的男士香水了。」

  戴維的心臟落了下來,「相同的香水在不同人身上散發出的味道也是不同的。BOSS在你身上的味道確實很不錯。」

  「謝謝。」尼奧從冰箱裡取出檸檬,「記得滴些檸檬汁在沙拉上。」

  十分鐘之後,戴維將晚餐端上了餐桌,看著自己有模有樣的勞動成果,他還是感覺很驕傲的。

  但是他覺得驕傲沒有用,要那個麻煩的歐利文‧凱恩覺得過得去才行。

  那傢伙戴著眼睛緩緩走下來,坐在餐桌邊還皺了一下眉,害的戴維的小心肝多跳了幾拍,就怕那個變態覺得不滿意要他重做。

  只見歐利文將盤子稍微旋轉了一下,使得盤子的左邊是牛排而右邊是意大利面,然後才拿起餐刀優雅地切割了起來。

  「牛排我只吃五成熟。」歐利文並沒有看向任何人,但是戴維知道這傢伙是在告誡自己。

  「那牛排你還吃不吃?你要是不吃就給我。」餐桌對面的尼奧伸長了背脊,似乎隨時準備著把歐利文的餐盤端來自己這邊。

  「勉強還可以下嚥。」歐利文沒有理睬尼奧。

  反倒是只有意大利面的戴維恨得牙癢癢,我這麼辛苦做的牛排只是「勉強可以下嚥」?

  「反正我覺得很好吃。」尼奧撇了撇嘴,將自己的牛排切了一小半來送進戴維的餐盤裡,「嘗一嘗你自己的勞動成果吧。」

  這一次戴維確實有一些感激他了,因為只有半盤意大利粉他根本吃不飽。

  嘗了一口,好像確實老了一點,但是歐利文不說出來戴維自己是不會介意的,而且味道也不錯,牛肉的腥味也被紅酒還有洋蔥的味道遮蓋住,只剩下肉香味。

  「意大利面煮太久了。」歐利文的聲音再度讓戴維的食欲降低。

  「哦,大概是因為我一直在和戴維聊天讓他忘記關火了吧。」

  這頓飯在歐利文和尼奧的聊天中結束了,戴維又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將餐盤和廚房收拾好,只因為歐利文的那一句:「這棟別墅的任何地方都不能見到油光,哪怕是在廚房裡。」

  回到自己的房間,戴維扯了扯衣領,聞到一股番茄醬和黑椒醬的味道。淋浴出來坐在床邊,他發覺枕頭上有一個小盒子。

  打開一看,竟然是一瓶HOGOBOSS的香水,還有一張小便簽:

  不知道同樣的香水在你和我的身上會有什麼不同的味道。

  戴維扯著嘴角微微一笑,小聲道:「但願這瓶香水千萬別和這支手錶一樣有什麼陰謀。」

  歐利文的鑒定課程總共上了七天,期間將近百幅世界名畫已經現代知名畫家的作品作為實例講解了一遍,這對缺乏實際經驗的戴維來說不僅是充滿趣味性的,而且對以後的計劃也尤為重要。

  伊萬‧霍頓將會在這週末參加一個慈善晚會,這也是戴維在他面前首次亮相的場所。

  此刻,戴維的眉毛正在一跳一跳,原因沒有其他,那就是歐利文坐在戴維的床上,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面朝他的衣櫃,一副審視的意味。

8

  「這就是你的全部家當?」歐利文眼角閃過的嘲弄還是被戴維捕捉到了。

  反正破罐子破摔,戴維在歐利文身邊坐下之後,直接一副懶散的樣子側躺下來,還不雅觀地掏弄著耳朵,「不好意思啦,我全部的家當就是沒有家當。」

  歐利文冷笑了一下,「那麼服裝費就從你以後的薪水裡扣。」

  「什麼——」戴維的聲音高了八度,「又不是我想要買那些奢侈男裝!我戴維‧霍夫蘭就算穿著T恤也是貴公子!」

  眉梢一挑,歐利文忽然拽起一旁的枕頭按在戴維的臉上,「你真是太吵了。」

  被捂得喘不過氣來的戴維揮舞著手腳,他想要拽開枕頭,無奈對方的力氣很大,他轉手去扯對方的頭髮,卻怎麼也找不對方向。

  幾十秒中之後,對方鬆手了,戴維總算喘過氣來,而他的床邊則站著拎著幾套西裝和禮服的尼奧,「小子,還沒死呢?」

  戴維醒了醒神,看著尼奧將那些衣服鋪在床上,「這些不會都是給我的吧?」

  「是啊。歐利文早就料到你不會有什麼得體的衣服,所以我上網向廠商訂購了。目測了你的尺碼,不知道合不合適。」

  戴維看向歐利文,心裡面不由得再次碎碎念起來,既然明明知道我沒有合適的衣服而且你都提前訂好了,幹什麼還一副要殺了我的架勢?

  似乎讀懂他在說什麼,歐利文扯了一下嘴角:「因為你看起來欠揍。」

  「好了好了,戴維你先試一試,搭配一下週末穿的衣服吧。」尼奧在一旁打圓場,雖然他的眼神明顯是在期待戴維繼續像個蟑螂一樣挑釁歐利文。

  哼了一聲,戴維拎起一套銀灰色西裝和白襯衫,而坐在床上的歐利文的眉心皺了起來,「你的品味果然非凡。」

  戴維當然聽出歐利文說的是反話,一股氣也冒了上來,「那你說我怎樣搭配才不?」

  歐利文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尼奧將一件淺條紋的襯衫遞了過去,「白襯衫配銀灰色的西裝會死板單調,不適合你。」

  戴維呼了一口氣,將襯衫套上再披上西裝,整理了一下衣領和袖口,雖然還沒有看見鏡子裡面的自己,他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尼奧也托著下巴細細打量著他。

  「領帶。」歐利文揚了揚下巴。

  戴維悻悻然拿起領帶,正要繫上,歐利文又發話了:「雙溫莎結。」

  「什麼?為什麼要雙溫莎結?太厚實了!」

  「因為你這個人太輕浮了,雙溫莎結能讓你產生厚重感和信賴感。」歐利文扯了扯嘴角,「還是說你不會雙溫莎結?」

  一箭穿心一般,戴維有些窘迫,他確實不會雙溫莎結。

  「過來。」歐利文側身,從那幾條領帶裡挑出了一條素色領帶。

  戴維不情願地走過去,感覺歐利文將領帶繞過他的脖頸。

  對方有一雙漂亮的手,關於這一點戴維早就發現了。只是此刻當自己傾下身子,而對方微仰著臉,手指活動在他的頸前時,他有一種自己也成為某種藝術品的錯覺。

  因為離的太近,戴維可以清晰地觀看歐利文的五官。他的眼窩很深而鼻樑挺拔,使得整個面部富有立體感。眉骨的曲線也相當優雅,但是卻並不陰柔,反而因為力度感而顯出成熟男人的味道。

  「好了。」歐利文的手指鬆開,一個飽滿的領結呈現出來。

  戴維不著痕跡地吸了一口氣,直起身來。

  「不錯不錯,就差髮型了。」尼奧拍了拍手,拿來梳子和定型髮膠,打理起戴維的髮型。

  「我不要!堅決不要把頭髮向後梳!太土了!」

  尼奧笑了笑:「怎麼會土呢,這樣的髮型有助於露出你整個臉部輪廓來,而且會顯得成熟有成功人士的風度,很容易吸引那些富家千金。」

  戴維盯著尼奧,怎麼看他怎麼像是在誘騙自己。

  「還是說你的品味只是年齡超過四十歲以上的熟女?」尼奧斜起眼睛似乎在說,戴維你這傢伙的品味就和你的衣著搭配一樣。

  「好吧,梳上去吧。」戴維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面對尼奧與歐利文的雙重壓迫,自己是沒有選擇餘地的。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有一種悲催的感覺,一個髮型而已,讓他看起來像是老了七八歲。

  尼奧將一個ID扔向他,「這是你的新ID,連社保號都是『真的』。」

  「我怎麼覺得不需要這麼麻煩,單靠偽造身份你就可以活的很滋潤了?」戴維看了尼奧一眼。

  而歐利文則起身朝著門口走去,尼奧也跟著離開。

  這周的週末,就是戴維以新身份登場的日子了。

  在出發去那個慈善宴會之前,戴維已經穿戴打扮好了,眼瞼處的薄膜收斂了他五官裡那幾分浪蕩子的味道。尼奧將一個微型通訊器塞進他的耳朵裡。

  「小子,我們要你說什麼話,你就說什麼話。要你向東你別向西,否則我保證州立監獄那群如狼似虎的傢伙正等待著你。」

  「嘖,不用每次都提醒我這點。」戴維翻了一個大白眼,而尼奧則在一旁試音。

  「親愛的戴維,我的微型通訊器是不可能壞掉的,而且訊號也是五顆星級別的,所以如果你不想老老實實做事,回來也別藉口說是通訊器收訊不良。」

  尼奧明明已經去了另一個房間,但是傳入自己耳朵裡的聲音卻如此真切。

  這個任務唯一的福利就是讓他開走了尼奧那輛凱迪拉克。

  到達會場,出示了邀請卡,戴維信步走了進去。

  那種上流社會的氣息讓戴維感覺到無比舒暢,特別是穿著優雅的女士們,果真和尼奧說的一樣,她們中有一半年齡在三十歲以下。

  一位棕髮藍眼的年輕女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知道她的男伴在哪里,竟然扔下這樣一位可人的姑娘獨自徘徊。

  戴維微微一笑,朝著她走去,伸手拿過她的紅酒,順手放在走來侍應生的託盤裡。

  「如果你不喜歡紅酒,可以試一試這裡的香檳,度數並不高,而且口感也不錯。」戴維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讓原本覺得唐突的女子愣了一下,隨即對他微笑了起來。

  「你好。」

  「你好,我想請問一下慈善拍賣會大概什麼時候開始?」戴維問。他知道剛才自己的搭訕行為雖然讓對方注意到了自己,同時也有可能讓她對自己產生防範心理。最好的方法就是問一個和這次晚宴相關的問題,降低對方認為自己是登徒子的印象。

  「大概是晚上九點開始,在這之間您可以盡情享受美食。」

  「謝謝你,請問怎麼稱呼你?」

  「潔奈特。」

  「很高興認識你,潔奈特。我是戴維。」戴維向一個侍應生示意了一下,對方托著不同種類的酒走過來,戴維優雅地端過了一杯香檳,送到了潔奈特的手上,「祝你今晚愉快。」

  看著對方接下了那杯酒,戴維點了點頭,微笑著離開了。

  他可以感覺到,潔奈特正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嘿小子,是我小看你了,沒想到你泡妞的技術很不賴啊,那位潔奈特小姐恐怕對你難以忘懷了。」

  戴維就像沒有聽見尼奧在通訊器裡說的話,只是風度翩翩地遊走在會場中。他的目標是伊萬‧霍頓,但是這個老傢伙到現在還沒有現身。

  「別心急戴維,霍頓只出席拍賣會。」尼奧補充道。

  既然這樣,他可以盡情地享受這兩個小時了。

  戴維知道自己進場沒有多久已經吸引了不少女子的注意力,當他停留在餐桌邊拿取食物的時候,果然有人過來搭訕了。當晚宴結束的時候,戴維的身邊圍了六七個女孩子,而且聊的甚歡。他知道什麼樣的話題能夠吸引她們的注意力,而且技巧性地讓每個人都沒有感覺受到冷落。

  只是尼奧的聲音讓戴維的太陽穴一直突突。

  「嘿我說親愛的,根據我的觀察你右側的那位美女她的胸部是人造的。」

  「那個穿藍色長裙的正妹,看她手上的戒指印記,她不是離過婚就是已經結婚了。」

  「還有那個穿黑色晚禮服的,你知道她為什麼穿黑色嗎?因為她剛生完孩子,黑色能讓她的小腹不那麼顯眼……」

  戴維微笑著伸手擋住了他胸前的那粒紐扣式攝像機,卻擋不住尼奧的碎碎念。

  「喂喂!你蒙住鏡頭了我怎麼看得見!」

  廢話,就是要讓你看不見。

  「哦,戴維,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說那些女人的壞話嗎?」尼奧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幽怨。

  管你是為什麼!反正我不想知道!

9

  「因為我……愛上你了。」

  戴維愣了一下,一口香檳差點噴出來,他不得不低下頭大力咳嗽,一旁的女人們七手八腳地幫他拍背。

  但是尼奧卻沒有停下來繼續在那裡嘮叨:「當我在電腦屏幕上第一次接觸你的照片時,我就被你迷人的金棕色髮絲還有自戀的眼睛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當我看見你那‘光榮的履歷’,你竟然能去勾引那些脫光了站在我面前都無法讓我的小兄弟站起來的女人,我就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還有你那用白襯衫搭配銀灰色西裝的品味,實在是太有非主流的藝術細胞了……」

  戴維咬牙,他算是明白尼奧是在耍他了。

  維持起自己的風度,戴維向那些女人們一一道歉,正好宴會的主辦方也通知大家時間已經到了最重要的時刻,那就是拍賣會。

  這次拍賣會上有不少現代知名畫家的作品,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作品的價值將會越來越高。而其中的重頭戲則是歐利文‧凱恩的最新作品《風韻》,這部作品也是本次拍賣會的壓軸大戲。

  當第一件作品開始拍賣,霍頓才走進了會場。

  和戴維一樣,《風韻》之前的所有作品,霍頓和戴維都沒有開價過,直到拍賣會的最後,《風韻》登場,起價就是兩百萬美金,保守估計成交價格會突破六百萬。

  戴維扯了扯嘴角,他確實討厭歐利文‧凱恩,但是不得不說他欣賞他的才華。

  拍賣開始了。

  叫價在三分鐘內從兩百萬一直加到了六百萬,主持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興奮的表情,整個會場中的焦點都聚集在了那幅畫上。

  「還有沒有更高價?」主持人舉起他的小錘子,環顧四周。

  戴維笑了笑,如果他猜想的沒錯,一直沉默中的霍頓怕是要出手了。

  「七百萬。」

  滿場人看向霍頓,他的臉上也有得意的神色,那個出價八百萬的傢伙露出惋惜的表情。

  「還有沒有更高價?」

  戴維知道,霍頓出手就意味著他也該出手了,「七百一十萬。」

  高聲喊出之後,焦點從霍頓身上轉移到了戴維這裡,大家的眼睛都在猜想這個年輕人到底是誰,怎麼出得起這麼高的價錢。

  霍頓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伸手道:「七百二十萬。」

  在場的幾位女性看向戴維,而戴維也回之他們以微笑,然後舉手道:「七百三十萬。」

  戴維第一次感覺如此良好,似乎自己真的成為了上流社會的有錢人。價錢隨便他喊,反正是歐利文‧凱恩的。

  霍頓皺了皺眉,還是抬手叫了七百四十萬。

  戴維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叫出了七百五十萬。

  霍頓的臉色有些難看了,直接抬手要價七百八十萬。

  整個拍賣會似乎成為了戴維與霍頓的戰場,但是很明顯,戴維的人氣要高一些,且不說他俊朗的外形,那種揮金如土的氣勢讓在場的名媛淑女對他的好奇心成百倍遞增。

  「八百萬。」戴維舉手,而不遠處的霍頓的臉變得很紅,戴維猜想是不是他年紀大了血壓也高。

  「八百萬!還有人比八百萬更高嗎?八百萬一次!八百萬兩次!八百萬三次!」主持人伸手向戴維示意,「這副《風韻》將屬於戴維‧霍夫蘭先生!」

  會場裡響起掌聲,戴維舉止優雅地向周圍人致意。主持人邀請他上前與《風韻》合影,他走上台去,在畫作前停頓了下來,眯著眼睛打量了許久,然後覆在主持人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主持人的臉色變了,並且很認真地向戴維解釋著,看口型似乎是在說「這不可能」。

  戴維抬手,一旁的公證人員也走上前來。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在猜想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見戴維從口袋中掏出一隻筆,主辦方向在場賓客表達歉意之後熄滅了會場中的燈光。

  按動筆上的開關,紅色的光線照射在畫作上,戴維向公證人員解釋了起來。

  「如果這是歐利文‧凱恩的習慣,他會在鉛筆底稿的時候簽上自己的名字,但是放眼整張畫作,找不到他的名字。還有,為了避免雜質並且使畫作更容易保留,歐利文‧凱恩習慣使用純淨水來稀釋顏料,但是從畫作上的顏料呈現的光譜顏色來看,它是含有氯的。我們都知道,自來水中含有的就是這種元素。」戴維將光譜筆收起來,示意主持人可以開燈了,「所以我認為這幅畫作是贗品。」

  離展臺最接近的霍頓將戴維的話聽得一絲不漏,他露出嘲笑的表情,聲音大到讓在場所有人都聽見:「我說年輕人,你該不會是拿不出著八百萬,所以污蔑這幅畫是贗品吧。」

  戴維臉上沒有生氣的神色,因為他早在來之前就知道這幅畫是贗品了,「霍頓先生,我是來自全美藝術品鑒定家協會的戴維‧霍夫蘭,我必須為我所代理的客戶負責,一旦這幅畫作有任何的存疑,我必須終止付款。」

  霍頓愣了愣,看表情就知道他很驚訝這位年輕人竟然是藝術品方面的專家。

  現在對這幅全場最有價值的畫作提出了異議,主持人則建議請為這次慈善拍賣工作的兩位鑒定人員前來鑒定。

  結果如同戴維所說,這幅畫雖然極力模仿歐利文‧凱恩的構圖風格與著色,但是筆觸和原作者具有差異性,再加上戴維提出的那兩個疑點,這幅畫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以上是贗品,極有可能是在運送過程中被掉包,現由主辦方暫停這幅畫的拍賣,等到與原作者核實之後再做處理。

  拍賣會在這個特大新聞中落下了帷幕。

  當戴維在停車場裡找到自己的那輛車時,霍頓叫住了他。

  「霍頓先生,請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助您嗎?」戴維知道這個老傢伙已經上鉤了,於是故意擺出一副專業人士的模樣。

  「今天你真是讓我大吃一驚,霍夫蘭先生。你提過你是全美藝術品鑒定家協會的會員,而我也經常搜集藝術品,我想我們應該會很聊得來,不知道可不可以做個朋友?我想請你吃個晚餐,希望你賞臉。」

  尼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啊小子,你已經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了!」

  就在戴維要答應霍頓的邀請時,歐利文的聲音響起:「不要那麼輕易答應他,吊住他的胃口。」

  向霍頓露出抱歉的笑容,戴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記事本,「那個,實在是對不起,這一周我有好幾個重要的客戶,預約了做藝術品鑒定還有一些代理業務……」

  「那麼我可以給一張你的名片嗎?這樣如果我有需要咨詢你的時候可以找到你。」

  戴維伸向口袋,剛要把尼奧給他設計的名片遞出去,歐利文的聲音再次響起:「告訴他你的名片用完了,向他要名片。」

  這一次,戴維是真的有些佩服歐利文了,這個傢伙不但才華橫溢對於藝術品的知識淵博,而且還很懂得把握他人的心理。如果戴維將自己的名片給了霍頓,那就是由霍頓來掌握時間而戴維只能一直等待。反過來如果霍頓把名片給了戴維,那麼什麼時候見面在哪里都將由戴維來決定。

  「實在很抱歉霍頓先生,我的名片用完了,不如這樣,能將您的名片給我嗎?這樣等我一處理完這些事務,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您。」戴維讓自己笑得溫文有禮,同時又有幾分距離感。

  霍頓看向戴維,似乎對這位年輕男子感到捉摸不透,他還是將自己的名片遞了出去。

  戴維收起名片,同霍頓寒暄了幾句便開車離開了。

  這樣看來,他們接近霍頓的這一步已經成功了。

  回到別墅,戴維有些得意洋洋地開門進去,沒想到客廳一片漆黑,似乎根本沒人期待他回來。

  他確定歐利文還沒有睡,因為在停車的時候他還看見三樓亮著燈,至於尼奧那傢伙更是一隻夜貓子。

  有沒有搞錯,我今天很辛苦的好不好,要捨棄那些圍繞在我身邊的美女,和那個死老頭打交道……

  非常氣憤的戴維找到了冰箱,把裡面的酸奶還有半隻烤雞端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隨意地將外套扔在床上,想要扯開領帶,但是歐利文打的雙溫莎結似乎特別牢固,他解了半天還是紋絲不動,有些鬱悶的戴維直接打開電視,坐在床上,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毫無新意的肥皂劇。

  看著看著,他便睡了過去。

  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只是這一次他夢到了露比,那時他們正高中畢業。

  戴維雖然家境不好,但是英俊的外形還是讓他成為了很多女孩的夢中情人,但是他喜歡的卻只有露比。

  她的父親是當地的富豪,絕對不會允許女兒同戴維這種窮小子在一起,所以整整三年,戴維也只有上課的時候偷看露比或者找一些理由去和她說上兩句話而已。

  但是畢業晚會的那天,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可以擁抱著她,將他們彼此的第一次交給了對方。他依然記得露比的體溫,她的味道,她的肌膚……還有那一句:戴維,你會記得我嗎?

  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正在發酸,但是卻捨不得睜開。

10

  直到有人拍打著他的臉,用低沉而略帶慍怒的語調說:「戴維‧霍夫蘭,你還記得生活在這裡的規則嗎?」

  他睜開眼睛,那醞釀在眼瞼的液體滑落了下來。

  而站在他床邊的不是別人,正是歐利文。

  「什麼規則?不允許睡懶覺嗎?」戴維故意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看向對方。

  「在房間裡不許吃任何會掉渣的東西,更不用說在床上吃。」歐利文的聲調又下降了半個八度,戴維向前望去,看到那半隻烤雞的骨頭在自己睡著之後已經散落到滿床都是。

  「好吧,我現在知道了。」戴維對歐利文這種霸道的潔癖非常反感。

  「馬上給我去洗澡。下次不要讓我再看見你穿著襯衫打著領帶滿頭髮膠就這樣躺在床上。」歐利文又恢復了那種看待垃圾的眼神。

  「別那樣看著我了,凱恩先生。你看著我也不能將我這個垃圾變成藝術。」戴維聳了聳肩膀,「而且我昨晚沒有洗澡也全怪你的雙溫莎結太牢固,我根本解不開。」

  歐利文的手伸了過來,戴維以為他又要用枕頭來捂住自己,下意識向一旁躲了躲,沒想到對方竟然靈巧地將他的領帶解開,然後輕輕一扯,領帶就這樣優雅地從戴維的脖子上滑落了下去。

  「現在,去洗澡。」歐利文走到門邊,停頓了下來,「下次要再被我發現你在房間裡吃東西,你就去廚房睡吧。」

  戴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歐利文的手指還停留在那裡。

  洗完澡,精神確實清爽了許多,戴維走到客廳,餐桌上空空如也,可是還沒到午飯時間……不用想,這頓飯看來又要自己做了。

  打開冰箱,還好供給充足。找來那本食譜,戴維興致勃勃鑽研了起來。

  一切準備好之後,他把因為熬夜而在補眠的尼奧折騰了起來,對方垂著腦袋坐在桌前,一邊迷蒙著一邊機械一般將食物塞進嘴裡。

  戴維一點也不想把歐利文叫下來吃飯,因為這傢伙絕對會影響自己的食欲。

  「我勸你在食物沒涼透之前把歐利文叫下來。」尼奧托著腦袋半睜著眼睛看著戴維,似乎把他的想法看透了。

  「嘖……」戴維起身,不情不願地朝著三樓走去。

  來到歐利文的房間門口,戴維還在盤算自己敲門之後應該說些什麼。

  「飯好了,快下來吃!」

  要是這麼說,歐利文說不定會給自己擺臭臉。

  「飯已經做好了,請您下來吃飯吧。」

  太恭敬了,歐利文是沒什麼了,可是自己心裡會不爽。

  唉……煩人……

  就在戴維掙扎著的時候,門那邊傳來壓抑的喘息聲。

  聲線拉的很長,發出聲音的人似乎正享受著撩撥有承受著某種折磨。

  戴維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當然明白這種聲音意味著什麼。

  只是這聲音來自歐利文的房間,讓戴維心中萌生了一種難以壓抑的窺視欲。

  手指就似不受控制一般,擰動了門鎖。

  戴維,不要這麼做。

  戴維,沒什麼好看的。

  戴維……這簡直難以想像像歐利文那種把所有人都當成垃圾的德行竟然會和某人在做艾?他不會是在打手槍吧?

  房間裡的兩人正沉浸在某種情緒裡,沒有人察覺到那開啟的門縫。

  那張寬大的king size床上,一個身形健美的年輕男子被壓制著,……。他微仰著頭,發出短促的呼吸,雙手勾著歐利文的肩膀。

  因為角度的關係,戴維只能看見歐利文的背脊和小半個側臉,他閉著眼睛似乎非常享受,……,每一次深入都引來那個年輕人的低鳴。

  戴維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心臟狂跳的聲音就迴響在耳際。

  歐利文始終讓那個年輕人處於他的掌控之中,戴維從他的姿勢和力度能夠感覺到,歐利文每一次衝撞都爆發出一種激情,仿佛是在追逐著什麼虛無的東西。

  還有危險的侵略性。

  不能再看下去了,戴維……

  將門緩緩合上,努力地把那些畫面鎖在門的那一面,戴維的心臟從高處墜落了下來,門這邊的世界讓他覺得安全。

  回到餐桌上,尼奧已經把餐盤裡的東西消滅了大半。他看見戴維的表情這才想到了一些什麼,「哎呀,對不起……我忘記今天歐利文有約會了。」

  戴維瞪了他一眼,怎麼想這傢伙都像是故意的。

  等等,和歐利文在床上奮戰的那個傢伙,不是男人嗎?

  「歐利文是……」戴維看著尼奧,沒敢把那個詞語說出來。

  尼奧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咖啡,「他是男女通吃啦,不過他的要求也蠻高的。一定要那傢伙的身材符合他的美學。」

  戴維呆了,「那我們不是很危險?」

  「我們?」尼奧愣了兩秒,捧著肚子大笑了起來,「放心啦……我們不是歐利文的菜。第一,他不會碰自己的‘同事’,第二,他喜歡那種肌肉曲線流暢的,我猜那樣子的做起來比較爽而且有征服的快感。」

  戴維還是看著尼奧,似乎不怎麼信服他說的話。

  「安啦!安啦!」尼奧伸長手臂像是安慰小孩似的摸了摸戴維的頭髮,「你看看你,不怎麼愛乾淨有很臭美,經常無端端自我感覺良好,沒知識沒文化,歐利文就算和我滾床單也絕對不會對你出手的。」

  這還是第一次當尼奧貶低自己的時候,戴維感覺到很受用。

  當戴維收拾餐桌的時候,歐利文走了下來,他的面色平靜,一點不像滾完床單的模樣。

  「要給你熱一下嗎?」戴維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歐利文執起刀叉,說了句:「不用。」

  就在戴維離開的時候,歐利文又開口了:「剛才你是不是看到了?」

  「哈?看到什麼?」戴維腦子當機了,歐利文怎麼知道自己剛才看到了?他不是很投入的樣子嗎?

  「電腦屏幕剛好照到門口。」歐利文有條不紊地將嫩排切開,送進嘴裡。

  「哦……我剛才想叫你吃飯……」戴維真覺得要發瘋,歐利文的腦袋是少了一根弦嗎?這種事情不是該假裝不知道嗎?

  「是嗎,我還以為你有那方面的興趣。不過你記住,不要妄想我會對你有興趣。」

  歐利文的話說完,戴維握緊拳頭低下頭,渾身發顫,幾秒鐘之後大吼道:「你還對公狗有興趣呢!」

  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戴維氣得垂了垂自己的胸口,想到自己剛才罵歐利文的話,又覺得特別解氣,於是他呵呵笑著,躺在床上。

  但是他的好日子很快就過去了。

  歐利文敲開了他的房門,看見那殘留著烤雞油漬的床單皺起了眉頭:「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是馬上洗了你的床單,第二就是馬上給我去死。」

  戴維被他的氣勢震住了,只得乖乖把床單給洗了。

  然後,他被關在了書房裡,被迫在晚餐之前看完兩本有關藝術品鑒定的書籍。最慘的是其中有一本是德國人寫的,語言平板,讓人看了不到一頁就想睡覺。

  當然,他也確實睡著了。整張臉貼在書本上,口水沿著書頁間的縫隙流下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戴維隱隱感覺到一種壓迫感。他緩緩起身,擦過自己嘴角,赫然發覺書桌面前站著一個人。

  「歐……歐利文……」

  歐利文的臉可以用陰鬱來形容,眼睛裡似乎看見了什麼極度噁心的東西。

  「你知道這本書是1989年的絕版嗎。」

  「……哦,怪不得看起來這麼老舊,還有……一股黴味……」戴維身體後仰,被歐利文的眼神嚇得直咽口水。

  只見對方唇齒開合間擠出幾個字來:「我要殺了你。」

  戴維條件反射一般,推開椅子,想要繞過書桌跑出去。

  歐利文手臂一伸,猛地將他按在了地上。

  ?地一聲,戴維的五臟六肺都在發顫,他的半邊臉被死死壓在地毯上,歐利文毫不留情地坐在他的腰上,一副要掐死他的架勢。

  「不要……我會把口水流在地毯上……」戴維斜著眼睛懇求歐利文。

  對方從他的身上起來,狠狠踹了他幾腳,疼得戴維齜牙咧嘴。

  當他一瘸一拐回到自己房間裡時,只見尼奧優哉遊哉的躺在他剛換了床單的床上,看著他新買的《花花公子》,「喲,戴維,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在書房裡慘叫,應該是我的幻覺吧?」

  戴維的眉毛抖了抖,你聽見我的叫聲都不來救我?

  笑著走過去,來到尼奧的身邊,戴維猛地抽過枕頭,學著歐利文的模樣捂在尼奧的臉上。

  沒想到尼奧的力氣很大,不但扯開了枕頭,右手一撐,忽然翻到了戴維的身上。

  「你給我馬上滾下來!」戴維怒道,他被歐利文踢過的地方還疼著呢。

11

  尼奧唇角上揚,雙眼望進戴維的瞳孔中,「不要這麼火爆嘛,歐利文欺負你了,又不是我。」

  尼奧的指尖撥過戴維額前的碎髮,明明是有些親昵的動作,戴維卻在尼奧的眼睛裡感受到了一種被侵略的危險。

  「我說——你給我起來!」戴維只能用聲音來遮掩自己那莫名的不安。

  「戴維,你生氣的樣子就像個女人。」尼奧收起了笑容,將戴維整個人翻了過去,迫使他趴在床上。

  「你要幹什麼!」感覺自己T恤的下擺被撈了上去,戴維拼命扭動了起來。

  「誰要你竟敢趴在歐利文的書上睡覺,還敢流口水?」尼奧的手指觸上了戴維的側腰,「他踢你踢的很用力啊,誰要你讓他失望了?」

  「我讓他失望?是說我沒有被他踢死嗎?」

  「笨蛋。歐利文把他的藏書借給你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你好好學習。以他的心氣,肯教你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傢伙算是天大的恩典了,你小子竟然睡過去了,他能不生氣嗎?」

  愣在那裡,戴維有些狐疑,歐利文真的是因為「很鐵不成鋼」才對他這麼變態的?

  「所以那個傢伙是因為我睡著了才生氣而不是因為他本來就討厭我……嘿!尼奧你摸哪里!」

  不知道什麼時候,尼奧這混球竟然將手放在他的臀部上,還用力地揉捏著,指端是不是掠過那縫隙,怎麼看怎麼……

  「你生什麼氣啊!明明是你說被歐利文踢了,我好心幫你揉一揉。」尼奧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側身躺在了戴維身邊,而戴維也終於有機會脫離魔掌,第一時間翻身下床,離開尼奧的「攻擊範圍」。

  「戴維,你上哪里去?」

  「去書房看書!」

  「那晚飯怎麼辦?」

  「要麼不吃,要麼你做!」

  回到那間略顯沉悶的書房裡,戴維找到了那本被自己的口水玷污了的讀本。

  當那顆浮動的心停止下來,戴維知道他坐在這裡不是為了向歐利文證明自己有多麼的積極向上或者是想要取得他的認同,他坐在這,是為了他自己。

  既然他是一個騙子,那麼一個只有長相腦中空空的騙子,和一個知識淵博的騙子,他選擇後者。

  看一本晦澀的書也是需要技巧的,好在歐利文的藏書豐富,戴維很輕鬆地就能找到相關書籍對比閱讀。

  一旦讀進去了,他發現這裡面所說的東西實在太有趣了,吸引著他一頁一頁地翻下去,甚至忘記了時間的存在。

  當他將那本書翻完的時候,這才發覺自己的眼睛微微的酸痛,但是內心卻有一種滿足的感覺。

  閉上眼睛,笑著伸了一個懶腰,上半身的肌肉在此刻拉伸,感覺因為思維的沉靜而停止的血液似乎流向了全身,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戴維看見書房的門口靠著一個人。

  是歐利文‧凱恩。

  他的唇線沒有多餘的曲線,只是戴維隱隱感覺他眼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抬手瞥了一眼腕上的手錶,歐利文信步向他走來,寬大的T恤隨著步伐搖擺,隨性中有著難以形容的誘惑力,戴維知道,那是屬於真正成熟男子的韻味,「已經晚上一點了。」

  「啊……是嗎?」戴維愣了愣,歐利文很少用這種平和的語調對他說話。

  對方的雙手撐在書桌前,肩膀隨著這個動作聳起,「微波爐裡還有一份晚餐。」

  「哦……謝謝。」戴維有些受寵若驚,因為被歐利文盯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書本合上,收起。

  就在他站起來抱著書準備離開的時候,歐利文忽然伸手勾住了他的下巴,驚愕的戴維來不及反應,只知道對方托著他的臉靠過去,而戴維手忙腳亂地只想抱穩那些差一點落下來的書。

  歐利文將臉上的無框眼鏡摘下來,架在了戴維的鼻子上。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鏡會讓你顯得知性,明天讓尼奧帶你去配一副眼鏡。」

  「我的視力很好。」

  透過鏡片,歐利文的表情模糊成了一抹笑意。

  「笨蛋,眼鏡是為了讓你看起來有專業氣質,而不是為了讓你看清東西。」說完,歐利文將那副眼鏡摘了下來,戴了回去。

  戴維傻傻地抱著書,目送他離去。

  「什麼啊……這個傢伙真叫人讀不懂。」

  之後的兩天,戴維一直泡在歐利文的書房裡,就連尼奧的嘖嘖稱奇。

  第三天的清早,剛吃完早餐,歐利文放下報紙,對正在收拾餐桌的戴維說:「一會兒和我去騎馬。」

  「什麼?騎馬?」戴維聳起了眉毛,「為什麼?」

  歐利文轉身上樓,對戴維的問題視而不見。

  一旁的尼奧呵呵笑了起來:「永遠不要問歐利文‘為什麼’,你只要去做就可以了。」

  不愧是歐利文的風格……

  「對了,你有騎裝嗎?」

  廢話,我的衣服都是你買的,你有給我買騎裝嗎?

  戴維看著尼奧搖了搖腦袋。

  「好吧,我把我的騎裝借給你吧。」

  尼奧回到房間裡,在那堆滿亂七八糟東西的房間裡翻找著,灰塵揚起,戴維不得不捂住鼻子。

  一套騎裝從箱底扯了出來,尼奧一副得意的神色,「拿去穿吧。」

  戴維用兩隻手指把那套騎裝撚過來,「你確定要我穿這個去?歐利文不會發飆?」

  「那要不然你穿什麼去?臨時到會館租一套?」

  「那我還是選擇去那裡租一套吧。」戴維將那套騎裝放在地上,留下尼奧用幽怨的眼神看著他。

  當歐利文準備出門的時候,看著兩手空空的戴維皺起了眉頭。

  「騎裝呢?」

  「我沒有騎裝。」戴維很認真地回答。

  廢話,你在半個小時前通知我要去騎馬,我到哪里把騎裝變出來啊?

  果然,歐利文又流露出那種略帶鄙夷意味的眼神。

  「你和我上來。」

  戴維摸了摸鼻子,跟著歐利文來到了他的房間。

  這還是戴維第一次走進來,最顯眼的地方就是那張大床,想到歐利文在那上面和另一個男人……戴維瞥過臉去,而歐利文拉開了一扇門,那是他的換衣間。

  一套騎裝被拎到戴維的面前,歐利文的目光掃過戴維的身形:「你穿這套吧。」

  歐……歐利文把他的騎裝借給自己?這個傢伙不是總嫌他戴維又髒又不修邊幅嗎?

  戴維將騎裝還有一些其他用品收拾進運動挎包裡,開著尼奧的車同歐利文來到了那家俱樂部。

  換衣室的裝潢讓戴維明白這個會所絕對是上流人士的聚集地,就連所點的熏香都價值幾千美元一克。

  當戴維換上騎裝來到大廳裡,一個修長的背影緩緩轉過身來。

  角度的變換似乎由時光撫過,呼吸被拉長,當歐利文的臉呈現在戴維的面前,仿若隔世。

  他的身形被騎裝勾勒出富有力度的流暢曲線,右手握著一支馬鞭,鞭子的頂端不緊不慢地落在他的左手,蓄勢待發的預感沿著視線湧入戴維的眼中。

  「走吧。」歐利文揚了揚下巴。

  兩人來到馬廄裡,歐利文本來在這裡就有專屬於他自己的馬,反而戴維四下張望。

  「霍夫蘭先生第一次來,需不需要看一看我們從新西蘭引進的品種?」一位穿著紅色騎裝的年輕女馴馬師款款來到戴維的身邊,在這個會所裡,幾乎每個會有都有屬於自己的馬匹。

  暗自笑了笑,他現在可是個窮光蛋呢。

  「我暫時……」

  「帶他去選一匹你說的新西蘭馬。」歐利文朝那位女子點頭一笑。

  「那麼霍夫蘭先生請跟我來吧。」

  當戴維走過歐利文身邊的時候,壓低了嗓音道:「我可沒有錢買馬。」

  歐利文也微微欠下身子,語氣裡有幾分玩味,「那就從你完成這個任務之後的薪水裡扣。」濕潤的氣息繞過戴維的耳際,而戴維則不著痕跡笑著走向那位馴馬師。

  戴維雖然心裡面已經打定主意買一匹中等價位的馬就好,但還是非常有耐心地聽完了馴馬師的介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住在歐利文的屋簷下,使得他對各種各樣的知識產生了興趣。

  而歐利文則一直緩緩走在他們倆的後面,時不時撫摸一旁馬廄中的馬屁,脫下手套用手指梳理它們的毛髮,偶爾摟一摟它們的脖子。

  那樣的畫面顯得自然而和諧,戴維從來沒有見過露出溫柔表情的歐利文。

  「霍夫蘭先生,請問你有沒有看中哪匹?可以試騎。」

  戴維想了想,剛要指向某匹馬,歐利文開口道:「這匹馬的名字是叫莎爾曼嗎?」

  「是的,凱恩先生。」馴馬師露出甜美的笑容,「她是一位非常溫馴的小姑娘,但是奔跑起來的速度像風一樣,你會感覺自己是在飛翔。」

  歐利文將一個蘋果塞進了莎爾曼的嘴裡,它吭哧吭哧就咽下去了,舔舐著歐利文的手掌。

  「去試一試吧,戴維。」

  戴維愣了愣,雖然付錢的肯定是歐利文,但是他這麼大方還是讓人有些始料未及。

  馴馬師興奮極了,馬上將莎爾曼的圍欄打開,將它牽了出來。

 12

  「你真的要我去試這匹馬?我的騎術可不怎麼樣!」戴維覆在歐利文耳邊小聲道。

  誰知道對方只是莞爾一笑,「如果不怎麼樣,那就好好練習。一個藝術品鑒定家,怎麼可能會買不起一匹好馬?」

  戴維嘆了一口氣,大多數時候他站在歐利文的身邊,總有一種無奈地羡慕著卻又無法追趕上的錯覺。

  跨上馬鞍,拽著韁繩,戴維騎著莎爾曼漫步在操場上。

  這匹馬確實很溫馴,步伐穩健,牽著馬的馴馬師轉身一笑:「霍夫蘭先生,要不要小跑一圈?」

  「啊?」戴維還沒反應過來,馴馬師就拍了拍莎爾曼的脖子,頓時戴維在馬背上顛簸裡起來,他不得不抓緊韁繩,生怕摔下去。

  說句實在話,戴維騎馬的次數少的可憐。有幾次和富太太去騎馬,他們行進的速度很緩慢,基本上都在聊天,而戴維只要保持身體平衡,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優雅就行。

  而這一次的難度係數,似乎超出了戴維的承受能力之外。

  莎爾曼越跑越快,戴維感覺自己左右搖晃著,隨時都有可能從馬背上摔下來。

  回過頭去,馴馬師正遙遙望著他,似乎說著什麼,但是戴維卻聽不清楚。

  完了……完了……我會摔斷脖子!

  越是緊張,戴維的雙腿就夾得越是用力,手指握緊韁繩卻難以保持平衡。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馬蹄的聲音,戴維已經沒有膽量回頭看了。

  「戴維,不要把馬肚子夾得太緊!」歐利文的聲音傳來,雖然戴維不想承認,但是此刻他的聲音聽起來宛如天籟。

  廢話!我也知道不要夾馬肚子!可是不夾我就要摔下來了!

  戴維咬緊牙關,連話都說不出來,表面上看似乎很鎮定,但是泛白的臉色暴露了他的惶恐。

  「你再夾馬肚子我就把你送到州立監獄裡去!那裡有的是男人讓你夾!」歐利文的聲音低沉了半個八度,卻如同利刃一般貫穿了戴維的心臟。

  媽的!算你狠!

  戴維強迫自己的雙腿放鬆,於是韁繩勒的更緊了。

  「馬跑起來顛簸是正常的事!你要讓自己和馬的運動幅度一致,想像你和馬是一體的!」歐利文隨著戴維勻速奔跑著,他的騎術很好,不然怎麼可能一直與戴維保持著一條手臂的距離。

  「我的想像力沒有那麼豐富!」戴維快要炸毛了,「你讓它停下來!我不騎了!」

  一道冷光掃過他的背脊,戴維艱難地側過腦袋,觸上歐利文的目光,宛若冷鋒過境。

  「你要是趕從這匹馬上下來,我就把你按在草地上幹死你!讓路過的人看看你像一匹母馬的樣子!」歐利文這麼一吼,戴維的幾乎愣在了馬背上。

  「什麼——你敢幹我!」瞬時戴維腦袋裡一片空白,除了歐利文那張拽到欠揍的臉,他下意識抓緊韁繩,莎爾曼朝著歐利文沖了過去。

  歐利文匍匐在馬背上,脊柱呈現出流暢的線條,飛馳在最前面。

  下意識地,戴維模仿著他的身姿,追了過去。

  我要把你千刀萬剮!我要你被馬蹄踩成爛泥!你竟敢幹我!我是你可以幹的嗎!我戴維‧霍夫蘭是多麼的男人啊!做你的白日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歐利文刻意放慢了速度,又或者炸毛了的戴維真的勢不可擋,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接近。

  戴維的眼睛就要放光了,揚起馬鞭想要抽到歐利文的背上,就在他抬手的瞬間,身體失去了平衡,向一旁摔下去。

  儘管他拽住了韁繩,一條腿還踩在馬鐙上,但是整個人基本上是掛在馬背側面的。

  「他媽的——」戴維毫不顧忌形象地破口大?了起來。

  忽然,有人撐住了他的腰,對方的臂力似乎非常大,一把將他撐回了馬背上。

  戴維側過臉來,看見歐利文斜著背脊,探向他的方向,剛才如果不是歐利文折回來,戴維恐怕不知道要在馬背上掛到什麼時候。

  歐利文的側臉比起博物館裡的雕像要更加真實而深邃,戴維在那一刻將呼吸停駐。

  當他驚魂未定地坐穩,卻不甘示弱地喊道:「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

  在馬上低著頭抖著肩膀哈哈大笑起來的歐利文,是戴維從來沒有見過的風景。

  這樣的形象似乎永遠不該出現在歐利文的身上,但是戴維卻忍不住多看兩眼。

  對方緩緩接近他,馬鞭伸過來抵在戴維的下巴處,略帶輕佻地顛了兩下,「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想要幹你?像你這樣全是贅肉的身材,沒有深度的性格,就連你的長相都能被劃入奶油小生之流,我實在沒有興趣。」

  戴維咬牙,雖然他一點不想歐利文對自己有興趣,但是對方剛才所說的那一番話卻嚴重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什麼叫做全是贅肉?性格要有什麼深度?如果他的長相不夠奶油哪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他,難道要她們去喜歡金剛嗎?

  「不過,剛才你不是騎馬騎的很好嗎?」歐利文轉身,「騎馬就像做艾,只要放開來,你就會很享受。」

  戴維看著對方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長嘆了一口氣。

  當他們回到馬廄的時候,歐利文在馴馬師和會館館長的注目下,瀟灑地在支票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而戴維也擁有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匹馬。

  「走吧,再多騎兩圈。」歐利文揚了揚下巴。

  戴維摸了摸莎爾曼的頭,雖然剛才它小小地嚇了自己一下,不過戴維還是挺喜歡它的。

  就在再度離開馬廄的時候,歐利文將那個小型通訊器遞給了他。

  「幹什麼?」戴維有些狐疑,遠遠看見霍頓騎著馬過來的身影,他總算明白歐利文為什麼拉他來騎馬了——為了與霍頓「巧遇」。

  「哦,親愛的霍夫蘭先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看見你。」霍頓展露出笑容,傾斜身子向戴維伸出手來。

  「啊,您好,霍頓先生。」戴維心中有些埋怨,歐利文應該提早告訴他今天會與霍頓打交道的,好讓他心中有所準備。

  「我還以為您一直都很忙呢,這四、五天我都沒有接到過您的電話,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經把我忘記了?」

  「沒有,我只是有些忙而已,今天會來這裡也是一邊騎馬放鬆一下,一邊和客戶談一下。」

  「哦,」霍頓若有所思地看向戴維身旁的歐利文,以歐利文的年紀除非繼承家業很難讓人想到他是收藏家,但是歐利文給人的印象便是內斂而優雅,「那麼這位先生是……」

  戴維看向歐利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隨便給他編一個名字還是那歐利文的真名說出來。

  「歐利文‧凱恩。」歐利文朝霍頓點了點頭,朝著戴維說了一句,「既然你還有別的朋友們,今天就聊到這裡吧,下次再見。」

  戴維愣了愣,他轉而明白歐利文為什麼如此爽快地說出自己的大名,他要的就是霍頓更加信任戴維。

  「他……剛才說自己叫什麼?歐利文……凱恩……他不會就是那個有名的畫家吧?」

  「是啊。不過他脾氣不怎麼好。」戴維聳了聳肩膀。

  通訊器裡傳來尼奧的聲音:「好啊,你竟敢在公共場合指責歐利文的脾氣不好,小子你死定了哦!」

  戴維的眉毛抖了抖,有時他真想把耳朵裡的那玩意兒能扔多遠扔多遠。

  霍頓臉上的表情是驚訝之餘的興奮,「這麼說您和凱恩先生有合作關係?」

  「啊,不,我們只是朋友而已,對於藝術品欣賞方面志同道合。」

  「是這樣啊。」霍頓瞄過戴維的馬,作為一個行家,他很快就認出莎爾曼的價格不菲,「這是您的馬嗎?」

  「是的,今天才決定買下來的。」戴維微微一笑,沒有炫耀表情顯得很沉靜,仿佛自己身下的並不是什麼近百萬的優良品種。

  不需要去看霍頓的表情,戴維知道這個傢伙肯定已經認定自己是什麼非常厲害的鑒定家了。

  「那個,霍頓先生,我今天騎了一上午的馬也有些累了,而且上次還約好了和您一起吃晚餐,擇日不如撞日,你看怎麼樣?」說實在的,在馬背上待了太久,戴維的大腿內側還有腿根處都很難受。

  「那是在榮幸之至啊。」霍頓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通訊器裡,尼奧提醒道:「帶他去菲尼克斯路21號的洛克威爾大飯店,我可以幫你們在那裡訂到位置。」

  戴維流暢地從馬上下來,落地的瞬間雙腿發軟差一點沒有站住,這就是連續騎了三個小時馬的下場。

  看見他怪異地走路姿勢,霍頓關心地問:「霍夫蘭先生,您是不是抽筋了?」

  「啊,是因為昨天陪一位收藏家打了一天網球,今天又一直在騎馬,所以肌肉有些疲憊了。」戴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13

  尼奧卻欠揍地說:「誒?你昨天不是在書房裡坐了一天嗎?什麼時候參加的網球運動啊?要不明天和我一起去打網球吧,很想看你穿著運動短褲滿場跑的樣子,一定會非常sexy……」

  戴維真想買萬用膠粘起尼奧的那張鳥嘴!

  忍住酸痛,戴維還是將車開到了尼奧訂的那家飯店。

  霍頓與戴維聊起了有關藝術品收藏的一些瑣碎事宜,就在此時,一個穿著廉價西裝的年輕人來到了他們的桌前,手中還拎著一幅包好的畫。

  戴維剛想問他有什麼事情,尼奧的聲音響起:「問他‘西比,你是不是確定這幅畫只賣五千美金,因為它至少值三萬’。」

  那位年輕人臉上是羞赧的表情,「請問……是霍夫蘭先生嗎?」

  「是的。」戴維在霍頓的目光中站了起來,還叫來侍應給這位名叫西比的年輕人倒了一杯酒,「西比,你來了?你真的確定這幅畫只賣五千美金嗎?它至少值五萬。」

  「嘿,我說的是三萬,不是五萬!你小子也太黑了吧?」尼奧的聲音有些戲謔。

  西比愣了愣,低下頭:「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急著用錢,能有五千就已經不錯了。」

  戴維知道尼奧他們設的是什麼局,他自然也很有興趣繼續演下去,「可是我不能這樣占你的便宜,鑒賞家杜邦已經決定為你寫一篇專欄了,你的畫作價值將會一路攀升,我不能只花五千美金就買下你的作品,這簡直就是在侮辱藝術。」戴維低下頭,「這樣吧,我給你開一張兩萬元的支票吧。」

  就在戴維作勢往口袋裡找支票本的時候,尼奧半帶諷刺地說:「我怎麼不知道你這個一貧如洗的騙子還有支票?」

  戴維當然沒有支票本,他摸了半天口袋,然後很內疚地說:「哎呀西比,我今天是出來和朋友騎馬的,所以忘了支票本了,你坐在這裡等一會兒,我讓秘書幫我把支票本送來吧。」

  就在戴維要打電話的時候,霍頓卻伸手攔住了他,「霍夫蘭,這位先生看起來急需要幫助,而且如你所說他的畫作應該非常具有藝術價值,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看一看。」

  戴維示意西比將那幅畫打開,他的畫作清新中帶有幾分恣意,讓人感受到他內心所嚮往的平和與自由,那是與現實背道而馳的追求,戴維眯著眼睛,他突然有些後悔說這幅畫值五萬了,就他這幾日在歐利文的書房中培養出的鑒賞力,只要有人為這位年輕人說幾句話,這幅畫賣上二十萬根本不成問題。

  戴維從口袋裡掏出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指出筆觸以及技法和意境上的美感,霍頓聽了他的介紹之後,似乎也對這幅畫愛不釋手。

  「霍夫蘭先生,如果我願意寫三萬支票給這位年輕人,不知道我能不能得到這幅畫?」

  「當然可以。」戴維露出有些驚訝的神色,心裡面卻在說你這老小子算占了大便宜了,「沒想到霍頓先生竟然願意花這個價錢來買一位並不出名的作品。」

  「我很喜歡它,而且我也相信霍夫蘭先生的品味。」霍頓笑著將支票簽給了西比。

  戴維雖然面帶笑意,但是心裡卻給他比了個中指:要不是我說杜邦會寫專欄給他,你會願意掏腰包?

  吃完飯之後,霍夫蘭邀請戴維和他一起參加兩周以後的一個藝術展覽,戴維自然同意了。

  來到車前,戴維發覺西比就站在不遠處等著他。

  西比的眼睛裡充滿了感激之情,因為臉頰消瘦,使得他那雙眼睛更加的讓人充滿憐惜。

  「霍夫蘭先生……你是除了老師之外第一個那麼欣賞我的人。」

  「你的老師是誰?」

  「歐利文‧凱恩……也是老師叫我來這家餐廳找您的,他說您會買我的畫。」西比有些局促地撥弄著自己的手指,「比起老師的其他學生,我是最默默無名的了……我沒有拿過獎,甚至連完成學業的錢都不夠……」

  戴維伸手扣住西比的手指,輕聲道:「先生,您的手是用來畫畫的,所以請小心不要弄傷了它們。還有,某一天你會成為比你的同學還有比你的老師歐利文‧凱恩更加明亮的星星。」

  西比仰著頭看向戴維,仿佛在戴維的眼睛裡,那個「某一天」已經成為了現實。

  「下次再見,西比。」戴維欠了欠身子,打開了車門,坐下去的時候皺起了眉頭,他的大腿實在太酸了……

  尼奧的聲音再次響起:「真可惜那個西比不是個女人,不然他恐怕已經對你芳心暗許了。」

  車子開向夕陽之中,戴維扯了扯嘴角,「這頓飯就是為了把西比的那幅畫賣出去,是嗎?」

  「是,也不全是。」尼奧的聲音裡有幾分高深莫測,戴維有些累了,不想再繼續探究其中的意味。

  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簡單地沖了一個澡,便趴在了自己的床上。

  沐浴液流過他的腿跟時有些刺痛,因為酸痛,他只好用雙手將兩條腿掰開,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腿根內側。

  紅了一大片啊,還有被馬鞍磨過的地方……

  戴維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哪里有藥可以擦一下。

  「我的媽啊——這場景太香豔了,我會睡不著覺的!」門口傳來尼奧的聲音,他正端著筆記本似乎打算與戴維分享什麼。

  戴維愣在當場,自己的姿勢簡直就是「請君品嘗」,發紅的腿根仿佛已經被侵犯了無數次,再加上因為用力而潮紅的雙頰,看起來簡直就是「欲求不滿」。

  戴維瘋了,將雙腿合攏,吼了起來:「你進我的房間都不敲門的嗎——」

  尼奧就像沒有看見戴維在發飆一般,還抱著電腦跑過來坐在戴維面前,腦袋伸向他的雙腿之間:「可以再看一下嗎?你的小洞真的好漂亮啊!」

  戴維崩潰了,抄起尼奧的電腦就要砸向他的頭頂,那傢伙閃的倒是挺快,電腦只落在了床褥上。

  「戴維你是不是害羞了?可是你剛才那樣子確實讓人想入非非嘛……」尼奧伸手想要將筆記本拽回來,但是戴維卻死死扣住它準備已有機會就砸爛尼奧的腦袋。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踹開,歐利文滿身顏料沖了過來,「你們倆給我聽好!誰再發出聲音我就把誰扔出去!」

  戴維剛好做著仍筆記本電腦的手勢,被歐利文一嚇,電腦落了下去,尼奧趕緊伸手接過來,心有餘悸地說:「明明是戴維張開大腿勾引我嘛……」

  「你說什麼?」戴維想要揍尼奧,無奈被歐利文的目光一掃,氣勢頓然回落。

  「把腿張開。」歐利文冷著聲音道。

  「什麼……」戴維呆呆地看著歐利文沒有表情的臉,完全猜想不到他在想些什麼。

  「哎呀,歐利文原來你也想看戴維那裡啊,我告訴你他那裡真的很可愛,讓人很想沖進去好好欺負他,看他喘息還有流眼淚的……」尼奧說的話越來越不靠譜,戴維的手指發出咯咯的響聲。

  「尼奧‧蘭登——我要殺了你——」戴維終於成功一拳打在了尼奧的臉上,讓那個煩人的傢伙向後退了幾步。

  戴維明明穿了底褲,難不成該死的尼奧有X光眼,不然怎麼能看見自己的……那裡!

  「戴維……你怎麼可以這樣……」尼奧捂著臉頰,但是卻無人理睬他。

  歐利文淺淺地嘆了一口氣,沉下聲音說:「戴維,讓我看一下你傷到什麼程度。」

  這句話讓戴維眨了眨眼睛,他在幻聽嗎?歐利文會關心自己傷在哪里了?

  就算是這樣,戴維也不打算張開腿讓別的男人看。

  「沒什麼,就是有些紅而已。」戴維現在只想這兩個人馬上離開他的房間,讓他一個人靜靜待著。

  「既然小戴維你沒怎麼樣,明天我們去打網球吧?」尼奧絕對是想要報復戴維剛才打的那一拳才會提出這樣欠扁的建議。

  「打你的腦袋!」戴維正要再給那傢伙一拳,自己的腳踝卻被人按住了。

  「歐……歐利文你要幹什麼!」戴維的心臟差一點從胸腔裡跳出來。

  歐利文那傢伙不知什麼時候跪坐在了戴維的床上,雙手扣著他的腳踝大力將他的雙腿拉開,酸痛的肌肉在此時讓戴維慘叫了起來。

  「天啊——」

  戴維的身體向後哉倒,眼前是旋轉中的天花板。

  歐利文的腦袋已經探到了他的雙腿之間,就連尼奧也湊了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歐利文的體溫將空氣都感染,沿著戴維的肌膚蔓延開來。

  意識到自己那裡正被歐利文注視著,戴維真想一頭撞死在床沿上。

  「你可真是嬌氣的花花公子啊。」歐利文的聲音裡再度出現了那種嘲諷的語調。

14

  「你什麼意思!」戴維咬著牙,憋紅了臉,撐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意思就是騎個馬都能磨傷。」歐利文放下了戴維的雙腿。

  戴維本想馬上扯過被子罩住自己,又怕尼奧嘲笑自己像是被男人不小心看光的女人,只好硬撐著只是合攏了腿。

  歐利文走到衣櫃前,在最上面一格端出了一個藥箱,將一隻軟膏扔在了戴維面前:「它會讓你那裡好過一點。不過你確實缺乏運動了,以這種趨勢發展下去,你在三十歲前會肌肉鬆弛,四十歲會有啤酒肚,五十歲會因為肥胖併發糖尿病。不論你的臉蛋長的再好看,那些千金小姐們看見你的身材也會失去興趣的。」

  歐利文轉身離開了,走到門口停頓了一下:「如果我再聽見吵聲,一定會把你扒光了扔到溫諾大街上。」

  戴維真的很想死。溫諾大街是紐約有名的紅燈區,而且在那裡徘徊的大多都是男人。

  「戴維,要不要我幫你上藥?」尼奧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如果你真想幫我,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吧。」

  戴維曾經覺得自己在這棟別墅裡很沒有地位,而現在他和很確定,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地位可言。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也是乳酸遍佈他大腿肌肉的時候,那種酸痛感讓他想一直待在床上一動不動。

  當尼奧用備用鑰匙打開他的房門時,戴維除了翻白眼之外已經沒有力氣再和他較量了。

  「戴維,我們來打網球吧。」

  戴維不理他。

  「這真的是一款很有趣的遊戲,只要用鼠標就能控制網球移動的位置,還有上下鍵能控制發出去的球是上旋球還是下旋球呢,很有趣吧?」尼奧捧著電腦一副獻寶的樣子。

  戴維扯了扯被子遮住自己的臉,他早該想到尼奧所說的打網球是指電腦有些了,這傢伙除非地震著火是不可能離開這棟屋子的。

  因為自說自話很沒有意思,尼奧在戴維身邊躺了下來。

  「你知道下一步我們要怎樣對付霍頓嗎?」

  「不知道,你們想怎樣訛光他的錢?」

  「他?他哪里還有什麼錢?自從他的弟弟在董事會中贏過他掌握了霍頓集團的運營權,他在霍頓家族裡早就沒什麼地位了。我黑進了他的銀行賬戶,除了正在跌的股票,他現在可供周轉的資金也只有八百多萬美金了。」

  「那他還敢去拍賣會買歐利文的畫?」

  「笨蛋,歐利文的畫可以在銀行裡抵押,還可以借給藝術館展覽賺取費用,而且歐利文的畫每年都在升值,買他的畫只賺不賠。」

  「那麼你們想要怎樣逼他將《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歸還給荷蘭?」

  「呵呵,」尼奧將一個小瓶子遞到戴維面前,「他不是邀請你去參加一個藝術展覽嗎?展覽之後一定會和你一起吃晚飯,你只要把這裡面的東西滴到他的食物或者酒裡面就行了。」

  「喂,這不會是毒藥吧?」戴維沒有伸手去接,「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幫你們殺人的了。」

  「別擔心啦,這東西只會讓他的尿液變成血紅色而已。」似乎有什麼好笑的畫面展現在尼奧的面前,他的雙眼又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戴維接過那個小瓶,對著燈光把玩了起來,「好啊,讓我看看你和歐利文要玩什麼樣的把戲。」

  兩周之後,戴維按照尼奧所說的,在吃晚餐的途中找機會將那瓶藥滴在了霍頓的紅酒裡。

  當晚回來之後,戴維來到尼奧房中,想要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

  尼奧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電腦屏幕上顯示他正在侵入什麼系統。

  「霍頓回家之後發現自己的尿液中有血,他會怎麼樣?」

  「年紀大了會很怕死,他會睡不著覺,想要看醫生。」

  「那就對了。」尼奧忽然站起身來,握住了戴維的手,「您好,霍夫蘭先生,我是剛從華盛頓調來紐約坎非綜合醫院的主任醫生尼奧‧蘭登。」

  「啊哈!」戴維樂了,看來明天就輪到尼奧演戲了。

  只是戴維很好奇,難道尼奧是想騙霍頓為了治病低價賣出《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然後由歐利文買下之後還給荷蘭嗎?

  第二天,在戴維還沒有醒過來的時候,尼奧已經去坎非綜合醫院上任了。

  戴維很好奇尼奧這個假醫生如何在那些真的專家面前不留破綻?尼奧卻笑稱這一切只關乎演技而已。

  霍頓被安排做了一系列詳細的檢查,尼奧也找機會將自己的U盤插入了醫院的主電腦中,篡改了霍頓的檢查報告。

  他還擺出非常嚴肅的模樣告訴霍頓,他們要對霍頓的檢查結果進行再複合,讓三天之後再來取結果。

  這無疑對霍頓施加了心理壓力,讓他幾天以來吃不進睡不著。

  當戴維與他約見談論藝術品的時候,他明顯心不在焉,而戴維更是火上澆油地說:「霍頓先生,您的臉色真的非常不好?您是不是生病了呢?」

  霍頓笑得很難看,去了趟洗手間,而戴維則趁此機會再次將尼奧配置的藥水滴入了他的紅酒中。

  三天之後,霍頓拿到檢查結果幾乎崩潰,他在尼奧的辦公室裡吼了起來,「不可能?你說我全身的臟器正在衰竭?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就是這些檢查報告。霍頓先生,我知道您對這個結果難以相信,如果您存有疑異,我可以安排您到其他醫院再做一個檢查,不過我要提醒您,您的身體會越來越虛弱,我建議您提早進入醫院接受治療。」

  戴維坐在尼奧的房間裡,聽著從衛星通訊器裡傳來的對話,當場笑到大跌。他打賭,此刻尼奧的臉上一定掛著那種悲天憫人的表情。

  剛想要繼續聽他們的對話,歐利文敲開了房門,戴維愣在那裡,難道是自己笑聲太大,打擾到大畫家作畫了?鬱悶……不知道歐利文這傢伙是不是有神經衰弱。

  「戴維,你不覺得你現在應該去做午飯了嗎?」

  「哈?」難道他戴維就活該像個菲傭嗎?你到現在可一分錢都還沒有付給我,卻把我呼來喚去……

  歐利文的目光沉了下來,同樣的事情他不會說兩遍,只是漠然轉身。

  戴維知道如果自己不乖乖去做飯,歐利文說不定又要對自己拳打腳踢了。

  遺憾的是,戴維雖然也想給自己做點好吃的,但是冰箱裡卻是空空如也。

  嘆了一口氣,戴維決定開車出去買點東西。平時他都是開尼奧那個宅男的凱迪拉克,這次出門他得問歐利文借車了。只是歐利文好像有點潔癖,不知道用完他的車是不是還會命令自己把車刷乾淨……

  三樓是歐利文的領地,小一點的房間是他的臥室,另外一間房間則是他的畫室。戴維沒有去過畫室,只知道歐利文作畫的時候絕對是閒人勿近的。

  看剛才歐利文的穿著,他應該是在畫畫。戴維走到他的門口,還沒有抬手敲門,就聽見?地一聲巨響。

  戴維想也沒想便推門進去,「歐利文——你沒事吧?」

  歐利文沒事,他面前的畫板倒是被砸了個稀巴爛。

  他低著頭,看著地面上畫了一半的畫,呼吸拉得很長,額前的髮絲垂落下來,看不清他的眼。

  戴維向後退了一步,看來歐利文正在發脾氣呢,聽說藝術家的思緒或者靈感被打斷了都會發瘋。難道是因為自己上樓的聲音打斷了歐利文脆弱的神經?

  ……那他得趕緊跑,照這樣的情況歐利文要是出手揍他,非得殘廢了不可。

  剛轉身,對方的聲音涼涼地傳過來,「你給我過來。」

  戴維愣住了,他一點都不想過去,下意識想要裝作沒聽見趕緊離開。

  「把窗簾給我拉開。」歐利文補充了這麼一句。

  如果……只是拉窗簾而已……戴維幾乎是貼著牆走進了畫室,雙眼盯著歐利文就怕他忽然把畫具砸過來。

  但是對方如同一座陰鬱的雕像,仿佛時間靜止。

  戴維伸手拉開了窗簾,正午的日光照射進來,掃在歐利文的臉上,他側過頭去,緩緩坐在了地上。

  戴維不知道那傢伙在煩躁什麼,只是貼著牆想要原路返回門口。一不小心踩到了滾落的畫筆,摔了個底朝天,連鎖反應一般,四、五排畫架就這樣倒了下去。

  慘了!慘了!

  戴維趕緊爬起來,眼睛瞟過歐利文,對方只是雙手抱著臉,一動不動。

  三兩下扶起那些畫架,戴維跑出了畫室。

  走到樓下時,狂跳的心臟才平復了下來。

  「哎呀……忘了問他要鑰匙了。」戴維摸了摸腦袋,「管他呢,看他那樣子就是吃不下飯了,我自己叫外賣啊!」

  有些想念垃圾食品的戴維,用尼奧的電腦訂了兩個至尊披薩。

  他當然記得歐利文說過不准在房間裡吃任何帶渣的東西,所以他把尼奧的電腦搬到餐桌上,一邊吃著披薩,一邊聽尼奧和霍頓之間的對話。

  披薩吃掉了大半,戴維哼著小調,不期然抬起頭來,發現歐利文就站在不遠處,嚇得他打起嗝來。

15

  這傢伙出現的時候怎麼都不出聲的?

  「什麼味道。」從歐利文的聲音判斷,他此刻的心情依舊不爽。

  「披薩。」戴維端著一片披薩不知道是放回去還是塞進嘴裡。

  「很難聞的味道,把你的手洗乾淨,還有刷乾淨你的牙。」歐利文走過來,倒了一杯水,眉頭皺得就好像戴維是坐在垃圾堆裡吃垃圾一般,「然後去把我的畫室收拾乾淨。」

  「哈?收拾畫室?」戴維被歐利文的眼神一瞟,趕緊開始收拾桌子洗手刷牙。

  來到他的畫室,先是把那幅摔爛的畫扶起來。也許是因為一直以來都在學習有關藝術品的知識,戴維下意識地用目光去描摹歐利文的著色與筆觸,然後他明白為什麼歐利文會無端端地發脾氣了,因為他對這幅畫的感情已經走了。

  從這幅畫的底稿還有最初的著色和線條,戴維能感覺到一種細膩的情懷,但是這種感情從最後的幾筆可以看出來,歐利文似乎找不回最初的感覺了。

  忽然覺得有些可惜,戴維將那幅畫和其它未完的作品放在了一起,然後開始蹲在地上擦拭顏料留下的痕跡。這個畫室應該用了很久了,但是地板卻很光潔,看來每次畫完畫之後,歐利文都會把這裡整理的很乾淨。

  戴維的心裡卻非常地不平衡,為什麼他要做這種小弟做的事情?

  「什麼啊,心情要是不好就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風景,一直局限在這麼一個房間裡,當然會沒有靈感啊!」

  「又或者去泡妞啊,那些藝術家不是總能從不同女人身上找到靈感嗎?」

  「啊,不對,我們的歐利文‧凱恩先生更喜歡男人。」戴維就像想到什麼一樣興奮了起來,「為了找到靈感就是要去嘗試不一樣的東西,那歐利文可以去做下面的那個,嘗試一下被別人上的滋味,保證他的靈感像海嘯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想到這裡,戴維更是自顧自地傻笑了起來,全然沒有發覺歐利文就蹲在他的身邊。

  「我到覺得自己可以嘗試一下你的味道,不知道會不會有靈感?」

  歐利文的聲音就像當頭澆下來的冰水,讓戴維愣在那裡。

  「哈……哈哈……我只是隨便說說……」除了摸著腦袋傻笑,戴維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了。

  歐利文的嘴角上揚,顯得不羈而隨性,「我也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就好,隨便說說就好!」戴維發瘋一樣用力地擦著地板。

  歐利文慢慢站了起來,看著戴維的頭頂說:「一會兒和我出去吃飯。」

  直到對方走出去了,戴維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

  歐利文和自己吃飯?是他摔到了腦袋還是我摔到了腦袋?

  不過很快戴維的臉就癟了。

  歐利文所說的「和我一起吃飯」,意思就是戴維開車歐利文睡覺,戴維看著歐利文吃。

  「喂,好歹也給我點一杯飲料什麼的吧。」戴維看著對方優雅的用餐形象,而自己只能看著,非常不是滋味,這絕對就是冷暴力!

  歐利文伸了伸手臂,叫侍應生給戴維一杯礦泉水,讓戴維不爽的情緒迅速膨脹中。

  吃晚飯,兩個人開車回去,路過某個廣場的時候,歐利文忽然叫了一聲「停下」。

  「停下?在這裡亂停車會被罰款的好不好?」

  歐利文直接伸手幫戴維把車停下來。

  算了,這傢伙錢多!

  歐利文打開車門,看向那個廣場。

  笑顏歡暢的孩子和年輕的女子正在餵食白鴿,小情侶們騎著雙人自行車一邊談笑一邊環繞廣場,上了年紀的老者杵著拐杖從廣場這頭走向那頭。

  「這才是正常人的世界啊……」戴維感嘆著。

  「去租一輛自行車。」歐利文揚了揚下巴。

  又是打掃房間又是開車,現在還要我去幫你租自行車?

  戴維憋了一口氣,「不去,沒錢。」

  歐利文不以為意地掏出自己的皮夾,將一張一百美元的鈔票遞了過去。

  戴維抓過前,惡狠狠走向租自行車的地方,然後推著一輛雙人自行車走了回來。

  歐利文坐在了車子的後排,然後指了指前排的座位說:「上去。」

  「什麼?我才不要和你騎雙人自行車!太變態了吧!」戴維難以置信地望著歐利文,不知道他是不是思維阻塞腦子有病?

  歐利文不說話,只是看著戴維,沉默也是一種壓力,戴維只好低著頭跨坐上來。

  自行車騎了出去,戴維用力地蹬踏,「歐利文——你這傢伙也蹬一下踏腳好不好!兩個人很重啊!」

  歐利文就像沒聽見一樣,目光飄向了遠方,也許他正看著某只白鴿,又也許是某個孩子天真的臉,還有那對握住彼此雙手頭髮花白的夫妻。

  戴維費力地保持著兩個人的平衡,他覺得歐利文今天就是在故意折磨自己,絕對是這樣!

  自行車才環繞廣場三分之一,戴維就已經氣喘吁吁了。

  「嘿,我們不要再玩這個無聊的遊戲了好不好……」

  「我真的好累……」

  「我可不可以停下來休息一下……」

  「大神……」

  戴維實在受不了了,停下來喘著氣,回過頭歐利文卻看著廣場中央的那個噴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在戴維心想只要歐利文不說話,他就不起車的時候,對方卻開口問:「為什麼停下來?」

  戴維欲哭無淚,如果車子後面坐著的是一位體態輕盈的小美女,戴維發誓自己就算騎上一天也不會想要停下來!

  車子再度騎了出去,戴維的襯衫已經貼在了背上。

  不行,他要分散注意力,再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沒有力氣了。

  想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從前騙過的那些女人,比如傻瓜霍頓,比如……

  比如露比。

  當戴維的目光追隨著一對騎著自行車離去的高中學生時,他的心臟就像蓬鬆的棉花,被風一吹,似乎失去了重量。

  真好,你們還年輕。

  戴維記得那次班級組織到郊外野餐,大家都騎著山地自行車,包括他和露比。

  那個時候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露比總愛騎在自己的旁邊,而戴維也在心裡暗自祈禱,不要離開我,露比。

  有人在大聲唱著一首老歌,歌詞遙遠而悠長。

  「Hold me like friendkiss me like a friendsay will never endsearching for the color on the rainbow……」

  戴維哼著那首歌,身後的重量似乎再也算不上什麼了,他伸一隻手,有風自指縫間流過,他有一種錯覺,似乎身旁是露比與他一起騎著車,她隨時會握住他伸出來的手。

  前方一個牽著狗的老太太蹣跚而行,回過神來的戴維趕緊扭過車頭。

  失去平衡之後,戴維向下倒去。

  他以為自己會摔得很疼,疼到讓他從那個幻想中醒過來。

  但是有人抱住了他,他摔在對方的懷裡,緩緩側過頭去,他看見了歐利文的側臉。

  歐利文的睫毛是悠長的,只有這麼近距離的注視才能看清楚那雙眼睛裡醞釀著的柔軟。

  這種柔軟和露比伸出的手一樣,都是幻覺。

  戴維被對方一把推開,他呆坐在地上,看著歐利文將自行車扶起來。

  「明天你還是去健身房鍛煉一下吧,騎兩圈自行車就累成這樣了。」歐利文嘴角的凹陷讓戴維很不爽,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距離感,戴維發覺無論自己怎樣努力地看書學習,都永遠打不到歐利文的深度。

  「愣在那裡幹什麼?去把自行車還回去。」

  戴維哼了一下,還好剛才歐利文給他的一百美元還找回了九十多元,都進了戴維的腰包。

  他們回到了別墅,歐利文二話不說就上了三樓,不知道他是想繼續畫畫呢還是繼續發神經。

  尼奧也從醫院回來了,明天霍頓將會去他介紹的另外一家醫院做檢查確診,當然這家醫院也早就被尼奧搞定了。

  「嘿戴維,我買了新鮮的蔬菜和牛排,你快去做飯。」

  「少來,我今天累了一天。」戴維真想踹一腳躺在沙發上翻著雜誌的尼奧。

  「哦?你做了什麼?」

  「騎自行車。」

  「不會吧,戴維……」尼奧放下手中的書,用憐憫的目光看向他,「明天開始你去健身房好好鍛煉一下吧,就算不為了有漂亮的肌肉,也算是為了身體健康。」

  「不要和那個傢伙說同樣的話!」戴維氣衝衝走上樓去。

  於是,這頓晚飯是尼奧做的,味道雖然不錯,如果沒有尼奧的喋喋不休,那麼一切就完美了。

  「你知道嗎?歐利文,戴維這傢伙竟然告訴我說騎自行車很累!」

  「戴維,我給你在健身中心包了一張年卡,你明天就去鍛煉吧!」

  「戴維,你知不知道我穿白大褂的樣子很帥,現在醫院裡的女性都拜倒在我的白大褂下了!」

  戴維瞥了一眼歐利文,對方面色如常地吃著晚餐,似乎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那個煩死人的尼奧是空氣。

  第二天戴維沒有真的跑去什麼健身中心,而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一個翻身,迷蒙中看見有人影站在自己的床前。

16

  「歐……歐利文?」

  「去收拾畫室。」歐利文撂下這麼一句話就離開了。

  又收拾畫室?

  戴維攤在床上壓根不想動。

  歐利文走到門口,補充了一句:「十分鐘之內上來。」

  另外一層意思就是十分鐘之內沒上來你就後果自負。

  戴維哭喪著臉,迅速刷牙洗臉換上衣服,來到三樓的畫室待命。

  歐利文此時正坐在畫室的中央,目光完全集中在面前的畫板上,似乎剛用鉛筆勾了一個底稿。

  「把窗臺擦乾淨。」

  擦乾淨的意思就是不能有一粒灰塵。

  戴維嘆了一口氣,拎著抹布開始工作。

  半個小時之後,窗臺擦好了,戴維確定是一塵不染,他坐在窗臺上打了一個哈欠。

  「把窗簾拉開。」

  「哈?」戴維愣了愣,一般畫家除了風景寫生很少使用自然光線,不過戴維還是照做了,「還要幹什麼嗎?」

  真不明白,畫畫不是要一心一意嗎?歐利文那傢伙不覺得他在畫室裡晃悠很礙眼麼?

  「去把廚房裡的礦泉水拎上來。」

  反正就是要把我當苦力使用。戴維晃悠下去,把礦泉水拎了上來。

  「坐在那裡。」意思就是隨時待命。

  「坐在這裡很無聊啊。」

  「那就去書房裡端書過來看。」

  戴維鬱悶了。

  他捧著一本有關十七世紀文學的書坐在窗臺上,隨意地翻了幾頁,然後斜著眼睛看向歐利文。

  對方專注在畫板上,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從他胳膊晃動的弧度,戴維能夠想像那流落在畫布上的痕跡。

  整個房間只聽見畫筆的聲音。

  戴維緩緩起身,來到了歐利文的身後。

  他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滿張畫布都是暖色調的,如果不是筆觸,戴維幾乎不敢相信這是歐利文的作品。

  那樣飽滿的色澤,脫離了歐利文曾經隱喻略帶尖銳以及引人遐思的風格,仿佛毫不顧忌將心中所有明亮的東西呈現了出來,宛若綻放出色澤的空氣,讓人想要觸碰卻什麼也抓不住。

  歐利文偶爾低下頭,刷筆在調料盤上轉動著,他的眼簾微垂,醞釀著思潮。

  這幅畫只完成了底色,歐利文站了起來,盯著那幅畫,「把地板上的顏料清理乾淨。」

  戴維眨了眨眼:「不畫了?」

  歐利文沒有說話,只是脫下畫畫時用的外衣,走了出去。

  「這傢伙……不會是突然又沒了靈感吧?」戴維一想到這幅畫的下場說不定會和早上那幅一樣,就覺得異常地可惜。

  又是幾天之後,霍頓的身體檢查報告出來了,兩家醫院的診斷結果是一樣的,那就是全身內臟衰竭,戴維不記得那病的名稱是什麼了,反正很長一串。

  按照尼奧的診斷,霍頓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更換身體裡的器官。

  今天是戴維的表演時間了。

  他得帶著一束花,去坎非醫院看望重病中的霍頓。

  在走進病房之前,護士小姐就把那束花收走了,說是花粉有可能使霍頓先生感染。

  戴維在心裡差點沒有笑開花,特別是看著身體健康的霍頓一副白慘慘的樣子躺在病床上,床邊是滴滴作響的儀器,還有他那可憐的眼神,看起來真像是病入膏肓了。

  「霍夫蘭先生……沒想到你竟然會來看我。」

  聽尼奧說過,自從霍頓家的生意被伊萬‧霍頓的弟弟掌控之後,他在家族中的勢力一落千丈,備受冷落,這些年他一直竭力保留自己上流社會的顏面,如今病重,他希望現任家族的繼承人也就是他的侄子能夠拿一些錢給他,還被對方嘲弄了。

  戴維坐下來之後,一臉關切的表情說:「霍頓先生,其實我本來不知道你生這麼重的病。今天我是來看望我以為剛剛移植了腎臟的朋友,他熬了六年才等來這個匹配他的腎臟。不過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您住院了,聽說您和他一樣需要器官移植……不知道您是否已經上了器官移植的等待名單?」

  「他……等了六年才等來腎臟嗎?」霍頓眼中露出絕望的神色,「那我該怎麼辦……」

  「我聽說您也是要換腎啊,我看您不如和這裡的院長洽談一下,看能不能幫您把名字提前一點。比如……給醫院捐一點錢。」

  「哈……哈哈……」霍頓拍了拍戴維的手背,「年輕人,你是不知道現在全世界等待器官移植的人有多少……就算醫生能將我的名字提前幾個位置,又有什麼用呢?」

  戴維嘆了一口氣,低下頭來,也一副惋惜的樣子。

  「而且……我要換的不只是腎臟,我現在全身臟器衰竭,還需要更換肝臟與心臟……」霍頓看著天花板,迷茫了,「如果……能從黑市上買到匹配的器官,說不定我就有救了!」

  「霍頓先生!您瘋了嗎?」戴維壓低嗓音,「黑市上的器官有多昂貴,不用我說您應該知道的,這不但非法而且您不一定負的起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女孩走了進來,戴維瞬間認出她就是自己在慈善晚會上遇見的潔奈特。

  潔奈特看見戴維也有些驚訝,「霍夫蘭先生……沒想到您竟然認識我的外公。」

  「我的潔奈特,我的小天使,你快坐過來,外公很想你。」霍頓朝潔奈特伸出手來。

  戴維沒有想到,像是潔奈特這樣乖巧的女孩竟然是霍頓的外孫女?

  「外公,你現在怎麼樣了?」潔奈特親了親霍頓的臉,兩人說了幾句話。

  為了不打擾霍頓休息,潔奈特與戴維一同離開。

  在醫院的走廊上,潔奈特告訴戴維,她已經準備好要將霍頓多年來收藏的那些名畫賣掉了。她雖然想要竭盡全力來救外公,但是她的堂叔也就是霍頓的親侄子卻叫他少管霍頓的事情。

  雖然說名門世家裡血緣關係也許被金錢利益所取代,但是潔奈特還是覺得她的堂叔實在太無情了,她說她很清楚霍頓也許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她還是會傾盡全力來救他。潔奈特打算在霍頓離開人世之後,她也會離開紐約,離開這個家族。

  「潔奈特,我想你已經知道你外公需要移植的是全身的臟器……那將是一筆天價,除非……除非他的收藏品裡面有《微笑的蒙娜麗莎》……現在你們急需要錢,短時間內你外公的藏品不可能賣到好價錢……」

  「這些不重要,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潔奈特淡然一笑,那一刻戴維忽然內疚了起來。

  通訊器裡響起了尼奧的聲音。

  「戴維,我知道你對這位孝順又心地善良的小姐存有好感,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告訴她實話,歐利文真的會送你去監獄。」

  戴維撇了撇嘴,心想:我才沒有這麼心軟好不好!

  不過他已經向潔奈特埋下伏筆,提醒霍頓如果他想得到足夠醫治自己的錢,就必須賣出那幅《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了。

  戴維可以暫時退場,下面的事情就要交給尼奧了。

  霍頓將從尼奧那裡得到一條信息,那就是某個地下器官倒賣組織可以為霍頓提供他所需要的器官,但是這些器官的價格將會高出正常途徑至少十倍。

  這幾天,戴維沒有繼續待在別墅裡了,因為他可不想在歐利文的畫室裡一直做他的小弟,體驗那種「沉默的藝術」。

  拎著運動包,戴維去了尼奧為他辦理了會員資格的健身中心揮灑汗水了。

  在跑步機上運動了半個小時之後,戴維接到了來自霍頓的電話。

  電話的內容和目的,戴維自然猜到了。那就是霍頓要變賣自己的藝術藏品,他知道作為一個藝術品鑒定家,戴維應該認識很多收藏者,他希望通過戴維能夠將這些藝術品賣到好價錢,而作為回饋,戴維能夠抽成賣出價格的百分之五。

  老實說,這個回饋很豐厚,戴維自然沒有辦法拒絕。

  戴維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了尼奧,而尼奧則偽造了來自某個高端藝術品協會的邀請函,發給了許多藏家,由戴維作為代理人,將霍頓的藏品賣了出去。

  不過讓人失望的是,這些畫裡面沒有那幅《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看來尼奧還必須給霍頓再施加一點壓力了。

  「啊,真不知道那幅畫有什麼樣的魔力,讓霍頓連死都不肯放棄那幅畫……」

  晚餐時,戴維煩惱地抓著頭髮。他只想霍頓把這幅畫拿出來,讓這件事情早日了結。

  「呵呵,我倒是能夠理解霍頓的想法,老實說我個人欣賞這幅畫多過盧浮宮裡面的蒙娜麗莎。」尼奧似乎想起了什麼,看向沉默中的歐利文,「你不是也臨摹了一幅《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嗎?讓戴維看看,提升一下他的審美。」

  「你也臨摹過?」戴維看向歐利文,雖然尼奧曾很多次說歐利文臨摹的畫作讓人真假難辨,但是戴維還沒有親眼看見過他模仿的世界名作。

  「想看嗎?」歐利文抬起頭來,笑容溫和得讓戴維愣在當場。

17

  「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去把閣樓那間放畫的地方打掃乾淨就可以。」歐利文點了點頭,繼續吃東西。

  戴維石化,他又自討苦吃了。

  打開那間閣樓,灰塵的味道迎面而來,害戴維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聽尼奧說,這間閣樓裡存放著的都是歐利文從前練習時畫的畫,全部都是臨摹世界名畫,像是什麼《向日葵》、《?喊》、《花邊女工》……

  雖然只是臨摹而已,戴維已經能夠感受到歐利文精湛的畫技了。

  終於,他翻找到了那幅《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到底是因為原作太深邃還是因為歐利文的情感並不如他表現的那麼漠然,黑色的背景將少女的雙目襯托得就像是時光深處的明燈,她側過身時的那一瞥,百轉千回似有無數話語。少女的耳環在陰影中若隱若現。整幅畫的主色調是冷色的,但是少女的神態與眼眸使得畫面中流露出一種嚮往和純潔的情感。

  戴維忘記了呼吸。

  在歐利文模仿《朝聖者》的時候,戴維說過因為他並不相信神的存在,所以他無法模仿原作者虔誠的情感。

  那麼這幅畫呢?

  歐利文也曾經擁有那樣純粹的情感嗎?

  也許是被這幅畫所蘊含的情感所打動,戴維將整間閣樓清理的很乾淨,他希望那位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能夠在這個淡泊的小天地裡不被塵世沾染,不理會世事滄桑,永遠恬靜。

  由於霍頓的那些收藏賣出的價格比他想像中的要高出許多,這也使得他對戴維更加信任。

  某一天,霍頓問戴維:「霍夫蘭先生,您覺得我的外孫女潔奈特怎麼樣啊?」

  戴維不傻,他當然明白霍頓的弦外之音。

  「潔奈特是我這幾年所見過的女孩子裡面,最美好的。」

  但是永遠沒有人能超過露比。

  「那麼,你喜歡她嗎?」霍頓握住戴維的手。

  「很少有男人會不為她心動。」

  「如果潔奈特以後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霍頓閉上眼睛,但是以戴維的直覺,霍頓真正擔心的不是潔奈特以後由誰來照顧,而是他如何能讓戴維一直通過自己的人脈幫他把那些畫賣出去。

  「不過潔奈特最關心的還是您,只要您還活著,她就會一直開心快樂了。」

  「呵呵,醫生已經幫我聯繫到了腎臟和肝臟……」霍頓露出煩惱的表情,「但是心臟的價格卻昂貴得超出了我的預料。」

  戴維沉默了。

  霍頓假意笑了笑,「別擔心,我的朋友。」

  通訊器裡再度響起尼奧的調笑聲:「嘿,我的朋友,你知道霍頓的意思是什麼嗎?他是要你和潔奈特在一起,成了他的家人,他才會與你分享那個秘密。」

  若是從前,戴維是很樂意同潔奈特這樣的女孩在一起的。但是現在不同,欺騙潔奈特就像是在欺騙他自己。

  但是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料,那就是潔奈特主動說要和他訂婚。

  尼奧在通訊器裡再度興奮了起來:「哦,兄弟!這世上再沒有比你好運氣的人了!」

  但是戴維卻很認真地問她:「你確定嗎?潔奈特,我們認識並不久,你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戴維。你表面上看起來玩世不恭,但是內心深處卻多愁善感。」

  潔奈特的評語讓戴維愣住了。

  「對不起,潔奈特……我不能和你訂婚。」

  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不可以讓眼前的這個女孩受傷。

  尼奧沮喪的聲音在戴維耳際響起:「天啊戴維,你瘋了吧!這女孩自己送上門你幹嘛要拒絕!」

  「戴維,我知道你害怕我是因為一時衝動才要和你訂婚的。事實上我也並不是真的要和你結婚,我只是希望你幫幫我。你知道外公一直在我面前稱讚你,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希望我們能夠在一起。我想讓他知道我們在一起了,這樣他才會安心的養病,如果真的他不行了,我也不想他留下任何遺憾……」

  戴維聽到潔奈特的解釋,有些喜出望外,如果不是真的訂婚,戴維的內疚感減輕了許多:「好吧,潔奈特。如果是為了讓霍頓先生放心,我想我可以。」

  通訊器裡傳來尼奧的歡呼聲。

  與潔奈特共進晚餐之後回到別墅,尼奧和歐利文都在客廳裡。

  尼奧將一隻紙折的小船漂在剩下的玉米濃湯上,而歐利文則翻閱著今天的晚報。

  「我要一千美金。」戴維來到歐利文面前。

  「要來做什麼。」對方頭也沒抬,依舊看著報紙。

  「買訂婚戒指。」戴維對潔奈特懷有內疚之情,就算是假的訂婚,他也希望能給潔奈特一個戒指。

  「你瘋了吧……」尼奧看向戴維,就像在看一個外星人。

  「我沒瘋,當我預支我的薪水。」

  「預支薪水?」歐利文總算抬起臉來,慢條斯理地折起報紙,「你知不知道你的薪水是多少?就來向我預支?」

  戴維撇過臉去,「你到底給不給吧。」

  反正他沒錢,破罐子破摔。

  「我可以預支一千元給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能在這裡做一千個俯臥撐,我就馬上給你現金。」歐利文身體前傾,仰起頭,明明俯視的那個人才是最有心裡優越感的,但是戴維卻感覺到那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再加上歐利文嘴角的那一抹笑,戴維更加確定對方看不起自己了。

  憤怒從心底湧上來,「做就做!」

  戴維一下子趴在地上,真的做起了俯臥撐。

  前面三十個做的很輕鬆,但越是到後面他就越是感覺辛苦。

  到六十個的時候,他的雙臂和肩膀已經在顫抖了。

  「如果不行,就算了吧。」歐利文打開報紙擋在眼前。

  「誰說……我不行的了!我還能起來!」

  戴維撐起自己,勉強又做了十個。

  餐桌邊的尼奧走了過來,在戴維身邊蹲下,「嘿,一千美金而已,你把你九十塊錢給我,我保准三天之內炒股變成一千塊。」

  戴維就像沒有聽見尼奧的話,整張臉都憋紅了,搖搖晃晃做著俯臥撐。

  就算累死……也不能讓那傢伙瞧不起。

  「喂,戴維……你又不怎麼鍛煉身體,一千個俯臥撐明擺著就是他在為難你……」

  但是偏偏這一次戴維固執的可以,明明沒有力氣撐起自己了,卻死都不肯放棄。

  尼奧無奈地看向歐利文,「嘿,就算你看他不順眼,差不多就好了,一千塊錢嘛。」

  歐利文壓低報紙,望了一眼戴維的頭頂說:「還剩下八百九十個。」

  砰地一下,戴維倒在了地上。

  尼奧趕緊拿著報紙給他扇風:「算了啦,就趴著休息一下,別理會那個神經病了!」

  偏偏歐利文就是不讓戴維好過,涼颼颼來一句:「還起得來嗎?起不來我就上樓回畫室了。」

  「誰說我起不來——」戴維低吼了一聲,慢悠悠又撐了起來。

  尼奧朝天翻了一個白眼,「我說你們能不要再鬥下去了嗎?很無聊誒!」

  就這樣,戴維艱難地做了十二個之後,趴回了地上。

  他喘著氣,心臟跳的很快,腦袋也有些發暈。

  「還起得來嗎?」歐利文淡淡地問。

  戴維想要撐起自己,身體卻沉重得連呼吸都疲憊。

  就連太陽穴的要爆裂開了,他還是沒辦法把自己撐起來。

  「好了!你們兩個能到此為止嗎!」尼奧吼了出來,來這棟別墅這麼就,尼奧一向遇到什麼事情都笑得很開心,從來沒見他這樣發火過。

  歐利文將報紙放下,「那我上樓了。」

  戴維動彈不得,但是心中卻懊喪無比。

  「嘿,兄弟,對不起啦……歐利文已經走了。」尼奧蹲下來,用手指杵了杵戴維的腦袋。

  「我的……一千塊……」戴維的喉頭哽咽了起來。

  尼奧將他扛上肩膀,拍了拍他的背,「好吧好吧,一千塊而已,我借給你行了吧?」

  把戴維扔在床上,尼奧嘆了一口氣:「一會兒能動了就洗個澡吧。」

  幾分鐘之後,尼奧上樓來到歐利文的畫室,敲了敲門:「可以進來嗎?」

  「什麼事。」歐利文坐在原地,凝視著那幅未完的作品。

  「我說一千塊錢而已,你不想給他就算了,不用去耍那個笨瓜吧。」尼奧抱著胳膊,想要從老朋友的表情裡看出些什麼。

  但是他的一切都是沉靜的,唯一的色彩就是雙眼裡那幅畫的倒影。

  「我不喜歡把錢用在沒有必要的地方。」

  「哦……」尼奧失笑,「那麼買一匹幾百萬的馬就不算把錢花在沒必要的地方了?」

  歐利文調整了一下畫板的角度,似乎要全身心投入到畫布上了。

  尼奧搖了搖頭,下樓回到戴維的房間,他還是像灘爛泥一樣。

  從皮夾裡抽出一疊鈔票,尼奧趟到戴維身邊,將鈔票在他眼前揮了揮:「你去把澡洗了,我就把錢給你。」

18

  戴維的腦袋悶在枕頭裡,沒有反應。

  尼奧好笑地補充了一句:「不要你還的。」

  這句話像是興奮劑一般,戴維轉過頭來,用小鹿一般的眼睛看著他:「真的不要還?」

  頓時,尼奧滿臉黑線:「確實不要還,但是你得去洗澡,都是汗水,黏黏的很噁心。」

  戴維伸手抓過鈔票,一個翻身對著燈光就數了起來,臉上是大大的笑容:「放心啦!等一下,等一下就去洗澡!」

  就在此時,尼奧按住了戴維的手,用略帶嘶啞的嗓音說:「你今天的樣子真的很傻……但是卻很可愛。」

  戴維側過臉去,正好對上了尼奧的眼睛,「你這個說法很肉麻,看在你給我錢的份上,我就不用筆記本拍你了……」

  瞳孔一陣收縮,戴維感覺尼奧將他扯了過去,嘴唇被含住,什麼濕滑的東西掃過他的唇縫,擠了進去。

  戴維驚覺到正在發生的一切,剛要推開對方,尼奧卻跨坐在了他的腰上,那個親吻愈發用力了起來。

  想要抬起上半身,但是剛才流失的體力讓戴維處於無力的狀態。

  尼奧改變了一下角度,使得兩人的接觸更加緊密。

  不要啊!我不要被男人親!

  戴維用力捶了捶尼奧的背脊,對方不但沒有起來,雙手一路向下,伸到了他的臀部,手指用力地隔著汗濕的布料嵌進肌肉裡,揉捏著,將它們掰開。

  戴維扭動著身體,但是尼奧的雙手則愈發的放肆,指尖流連在那縫隙之間。

  「唔……唔……」

  戴維的心臟就快跳到嗓子眼,不行!他怎麼能就這樣被尼奧制住?好歹他戴維‧霍夫蘭也是久經沙場!

  舌尖迎合了上去,與對方糾纏在一起,然後找准機會猛地咬了下去,但是卻沒有咬中。

  尼奧猛地抬起了頭,他看著戴維因為掙扎而淩亂的表情,忽然猛地又低下頭來碎吻著戴維的臉頰和小巴。

  當戴維伸手去推他的時候,尼奧則順勢含住了他的手指,親上他的掌心。

  「尼奧——尼奧‧蘭登!你給我下來!」戴維用盡最後的力氣推了對方一把,但是對方還是紋絲不動地壓在他的身上。

  「不要忽然大喊大叫啊,剛才明明氣氛那麼好。」尼奧很是惋惜。

  「誰和你氣氛好了!你要是喜歡男人就去找歐利文!」

  「哈?戴維,你不喜歡男人嗎?」尼奧露出驚訝的表情。

  「誰喜歡男人了?我這麼man!怎麼肯能喜歡男人!」

  「不會吧……我還以為你喜歡歐利文呢……」

  尼奧這句話頓時讓戴維炸開了鍋,「什麼——我喜歡歐利文?我看起來像受虐狂嗎?我看起來那麼沒有品味嗎?我會讓人壓嗎?」

  「你現在不是正被我壓著嗎?剛才接吻的時候明明你那麼有感覺……」

  「我有感覺?我最大的感覺就是要掐死你!你給我下來!你壓到我的鈔票了!」

  尼奧側過身翻躺回戴維的身邊,出神地看著天花板,自言自語地說:「可是我覺得你真的很喜歡歐利文,不然為什麼要在意他對你的態度?為什麼要因為他看不起你而生氣?為什麼他對你一點點的好都讓你那麼珍惜?為什麼總想縮短你和他之間的距離?」

  這一連串的提問讓戴維愣住了。

  「難道不是因為你想平等地站在他的身邊嗎?」尼奧看向戴維,兩人的鼻尖剛好碰在了一起。

  整個房間安靜了下來,只有彼此拉長的呼吸聲。

  良久,戴維才抱著肚子哈哈大笑了起來:「喂!你被另外一個同性看不起的時候,難道你不會覺得自尊心受不了嗎?我又沒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怎麼可能會喜歡歐利文那樣的神經!」

  尼奧盯著戴維顫動的笑臉,伸手抱住了他,腦袋抵在他的肩膀上,「戴維,相信我……歐利文會刺傷你的。」

  戴維抖了抖身子,惡聲惡氣的說:「你少裝出一副含情脈脈的模樣!剛才你對我做了什麼!你這個混蛋!你以為現在就能蒙混過關了嗎?你要知道,我喜歡的是身材這種形狀的女人!」

  戴維說完,還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我不是說了那一千塊不用還了嗎?」尼奧忽然鬆開手坐了起來。

  「這和你剛才做的事情是兩回事……」戴維愣住了,因為尼奧的臉色變得比翻書還快。

  瞬間笑意全無,他冷著臉說:「你不會那麼自戀的以為我對你有意思吧?」

  「怎麼……怎麼會呢?」戴維搖了搖手。

  「就是嘛,」尼奧的眼睛忽然又笑成了月牙兒,手指狠狠掐在戴維的臉上,「記得買個漂亮的戒指啊。」

  尼奧離開之後,戴維翻了一個身,蜷縮在那裡。

  「難道不是因為你想平等地站在他的身邊嗎?」這個問題一直在戴維的腦海中徘徊。

  他不是喜歡歐利文的,他怎麼可能去喜歡歐利文呢?

  就算世界末日,女人全部死光,他戴維‧霍夫蘭也不可能喜歡歐利文!

  ……他只是有些欣賞歐利文的才華罷了。

  戴維起身,搖搖晃晃去了浴室,打開水龍頭,希望水流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維全部沖走。

  第二天,當戴維將那個價值不過一千美元的戒指送到潔奈特的面前,她興奮地踮起腳來緊緊將他摟住。

  「那個潔奈特……」戴維不得不將她拉開,他也許真的像尼奧所說的那樣很心軟,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什麼事情是應該解釋清楚的,「我送你這只戒指是因為我知道這是你第一次訂婚,哪怕這只是一次假的訂婚,我希望這只戒指能給你帶來好運,讓你找到那個對的男人。」

  潔奈特笑了起來:「謝謝你戴維,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個體貼的紳士。」

  當霍頓得知戴維和潔奈特訂婚的消息之後,顯得非常的高興。

  當天晚上,霍頓將戴維留了下來,不用說一定是有關那幅畫的問題。

  「親愛的戴維,事實上我還有一幅畫,這幅畫價值連城,甚至可以說的上是無價之寶……老實說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將它賣掉,但是你知道我生的這個病可以說是無底洞……我需要錢,很多錢……」

  「我知道,霍頓先生……可是您說的無價之寶是指……」戴維故意讓自己露出不解的表情。

  「今晚我會出院,我要親自把它拿給你看。」

  「這可不行,您不能離開醫院,萬一您的病情……」

  沒等戴維說完,霍頓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這幅畫我不相信任何人……」

  「好……吧……」

  戴維在心裡笑了出來,看來他們的計劃成功指日可待。

  更讓人興奮的是,戴維有機會成為這三十六年中除了霍頓之外,唯一見過《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真品的人。

  將霍頓扶上自己的車,戴維也找機會將針孔攝像機別在了口袋上,他知道此時此刻,歐利文與尼奧一定坐在電腦前和自己一樣興奮。

  來到霍頓的臥室,他有一個密室,需要指紋、瞳孔與密碼的三重驗證才能打開。

  這間密室是恒溫的,戴維跟著霍頓走了進去,燈光亮起的瞬間,戴維不由得瞠目結舌了起來。

  雖然早就料想到了那幅畫是什麼,但是那種近在眼前的衝擊力還是讓戴維愣在了當場。

  三十六年……這就是那幅穿越了時光界限卻依舊散發出奪人心神魅力的油畫。

  它只有八開紙那般大小,油彩都已經乾裂開了,但是卻死死扣住了觀賞者的目光。

  「這是……真的嗎?」戴維說不出完整的話,但是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的任務是什麼,「我記得真品應該是在荷蘭的毛利斯博物館……霍頓先生,您該不會是想要把這幅贗品賣出去吧?」

  「贗品?」霍頓露出幾分慘淡的笑容,「不,它才是真正的那副大師維米爾筆下的少女。」

  「霍頓先生?你瘋了嗎?」戴維故意向後退了兩步,「如果這真是真品,那麼毛利斯博物館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有發現他們掛的是贗品?」

  「因為這幅畫是在三十六年前被我雇人從毛利斯博物館裡偷出來的。」霍頓轉身,神情中很是得意,他將自己如何雇人以及整個偷盜計劃都講述了一遍,「如果你不相信這是真品,作為一個鑒定專家,你可以來好好鑒定一下。」

  戴維皺起眉頭,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嚴肅:「我需要對這幅畫進行更加精密的鑒定,特別是白色顏料裡的碳酸鉛。」

  戴維在歐利文的藏書中讀到過,油畫中的白色顏料,過去是用碳酸鉛。鉛,也有好幾種同位素,其中最多的是鉛210,半衰期為22年。在天然的鉛礦中,鉛是由鐳226衰變而來的。鐳226的半衰期為1620年。而在現代,製成白色顏料後,由於鉛210得不到鐳226的補充,不斷變少。因此,測定額料中鉛210和鐳226的衰變率,便可以測出顏料的年代,也就是油畫的年代。

  「可以,但是這幅油畫只能在我這裡進行測定,全程都要由我看見。」

  「當然可以。」戴維抬起頭,望著畫中少女的雙眼無法收回自己的視線,「如果……如果這幅畫是真品……它就無法通過正規途徑流通了……」

19

  「但是你會有辦法的,不是嗎?」霍頓朝著戴維別有深意的一笑。

  他當然明白霍頓的意思,那就是黑市。

  一想到霍頓想要將這幅巨作賣給那些不懂藝術的庸俗者,戴維感到莫名的心痛。

  回到別墅,三人坐在餐桌前喝著咖啡一起討論後面的步驟。

  「鑒定碳酸鉛的儀器我可以聯繫到人運到霍頓那裡去。」歐利文說。

  「那麼你們打算怎麼辦?在鑒定過程中把那幅畫掉包?」戴維焦急地問。

  「當然不是,你以為在演《飛天大盜》呢?我們可沒有那樣的技術。」尼奧一副好笑的樣子。但是想起前幾天他在房間裡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戴維不想理睬他。

  「好吧,那麼黑市交易呢?歐利文,你真的認識那種客戶嗎?」戴維抓了抓腦袋,煩惱的不得了。

  「那就為霍頓排演一個黑市交易。」歐利文輕扯唇角,眼角眉梢流露出惡魔的氣息。

  「排演?」戴維懵了,他真的不知道歐利文在想些什麼。

  「多餘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只要按照我設計的劇本,一步一步演下去就好了。」歐利文放下杯子,起身似乎準備回到他的房間。

  戴維握緊杯子,他有一種挫敗感。

  明明自己已經被歐利文拖下水了,但是卻總也讀不懂這個人的想法,自己的存在就像一枚棋子,不該有任何想法,只是任人擺佈……

  「嘿,戴維,還有巧克力蛋糕,你吃不吃?」尼奧靠過來,想要用肩膀去蹭戴維。

  低著頭的戴維沒有睜眼看他,只是一字一句地回答:「尼奧,你每天宅在家裡不做運動,又吃那麼多的甜食,小心三十歲之前發胖、四十歲之前禿頂、五十歲併發糖尿病外加肥胖。」

  「……你不用學歐利文這麼毒舌吧……」

  戴維摸了摸腦袋,在霍頓與歐利文之間斡旋,真是麻煩!

  幾天之後,歐利文真的聯繫到了儀器,並且被運送到了霍頓家。

  當儀器的檢測結果證實,這幅畫的顏料屬於三百四十五年之前,再根據繪畫的技巧與風格,戴維用驚喜無比的語氣抱住霍頓,「天啊,這真的是維米爾的作品!」

  霍頓拍了拍戴維的背,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是啊,它是真的。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如何將它賣出去。」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它是大師最得意的作品,它與蒙娜麗莎起名,我們必須給它找個體面的收藏者……」戴維緩緩坐了下去,耳朵裡是尼奧的提示聲。

  「告訴他在下個星期,盧克教堂將會舉辦一場地下拍賣會,參與的都將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收藏家,只是被拍賣的藏品都是非正規途徑得來的。」

  戴維將地下拍賣會的事情告知了霍頓,但是他們不能如此輕率地將這幅畫賣出去。他們商量了雇傭人手來保護這幅畫,同時還必須將儀器運到拍賣現場向眾多買家證明這幅畫的年代。

  只是他們的時間並不充裕,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

  霍頓告訴戴維,他只要負責聯繫一些出得起價的買家並且疏通地下拍賣會的主辦者,其他的事情霍頓會自己處理。

  半夜兩點多種,戴維才回到了別墅,但是他一點睡意都沒有。

  幫助霍頓將那幅畫賣給黑市?戴維有一種惶恐而內疚的感覺,《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不僅僅是藝術品,它還沉澱著維米爾對畫中少女的愛慕,因為這幅畫而延續了三百多年。

  戴維第一次有了一種寢食難安的感覺。

  不顧現在已經是深夜,戴維來到了三樓歐利文的房間,他剛想要敲門,卻發現隔壁的畫室的門縫透露出燈光,難道歐利文還沒有睡?

  敲了敲門,裡面的人說了聲「進來」。

  戴維推門而入,看見歐利文坐在畫室的中央,他的背脊是挺直的,端著調色盤,畫筆卻是拎在手指間,看起來似乎不知道如何下筆。

  酸澀的味道蔓延開來,戴維忽然想到了什麼。

  維米爾雖然英年早逝,活著的時候他的作品也沒有得到認同,但是他有畫中的少女陪伴在身邊。但是歐利文卻是一個人。

  「我今天親眼見到了那幅畫。」戴維開口打破了這一室寧靜。

  「怎麼了?」歐利文緩緩抬起頭來,戴維曾經覺得歐利文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但是絕對算不上是美男子,只是此刻,他沉靜的表情讓他的五官變得極具美感,脆弱而隱約。

  「你不會真的讓霍頓把那幅畫賣出去吧?」戴維不想再去揣摩歐利文的心思,他只想知道答案。

  「知道它價值連城,所以捨不得讓霍頓賤賣……還是經過這幾天的薰陶,你真的培養出了對藝術的尊重?」歐利文的側臉轉變了角度,背景就是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讓戴維的眼前展開了那少女似笑非笑的回眸,猜不透是憂傷還是其他更加微妙的情思。

  「因為維米爾的情感,你也曾經有過不是嗎?那種憧憬,想要飛出世俗的條框,掙扎著想要去擁有的愛情,與任何本能的欲望無關,我從你臨摹的那幅畫裡就看出來了……」戴維閉上嘴,他這才想起自己所說的應該是屬於歐利文的隱私,屬於他的過去。歐利文將那幅畫放在閣樓裡,很明顯就是不想在回憶起那個過去。

  「把愛情寄託在畫布上是可悲的,因為那代表你在現實中抓不住它。」意外地,歐利文的臉上沒有慍怒或者鄙夷的表情,「你對藝術鑒定方面很有天賦,戴維。因為你能從一模一樣的畫上分辨出不同的情感。」

  這是歐利文第一次對戴維所做的正面肯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戴維開心不起來。

  「你放心,霍頓不可能把那幅畫賣給任何人。」歐利文放下調色盤,看向戴維。

  「那……那就好了,很晚了,我去睡覺了。」戴維剛想要轉身,歐利文忽然叫住了他。

  「戴維。」

  「嗯?」

  「把畫室打掃一下,地上的顏料擦乾淨。」

  「哈?什麼?」戴維崩潰,現在都幾點了,還要我擦畫室的地板?這個地板有什麼好擦的嗎?今天擦了明天就髒了!

  一周之後,戴維最緊張的日子來臨了。

  他先開車來到霍頓的家門口,看著他竟然請了專業的保全公司來護送這幅畫去教堂,只不過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了護送霍頓捐獻給教堂的某座雕像。

  他們來到了教堂裡,戴維向神父出示了一張請帖,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走過來,用掃描器掃描了請帖上的編碼之後,領著戴維還有霍頓來到了教堂的地下室。

  任誰都沒有想過這座名不見經傳的教堂下面竟然會有如此寬廣的空間。石階座位呈圓形,中央有個陳列台。

  霍頓抱著那幅畫,身體略微顫抖,看起來非常緊張。

  不停有人進來,當然也攜帶著不同的作品,有些人看起來並不像上流人士,反而像是某些黑社會的頭目。

  霍頓靠向戴維,小聲問道:「為什麼我覺得來到這裡的並不都是收藏家?」

  戴維在心底吸了一口氣,其實他比霍頓更加緊張這幅畫的安全,「別小看那些黑社會和軍火商,他們比正經商人還要有錢,而且不是存在什麼流動資產,他們給得起現金!」

  「那萬一他們……起了歹意……」

  「別怕,現場還有許多有臉面的人士,如果你的畫作在這裡被其他人搶走,那麼那個強盜以後就再別想出現在任何拍賣會上了。」這個理由是戴維瞎編的,該死的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需要尼奧提示的時候,這個傢伙偏偏那麼安靜!

  為了讓霍頓安心,戴維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戴著單邊眼鏡,穿著白色西裝的老者,「看到沒有,那個人就是鑒定家協會的名譽主席詹金斯‧科林,連他都在這裡,你還怕什麼?」

  誰知道那位老者竟然回過頭來看到了戴維,並且摸了摸鬍子對戴維笑了笑。

  霍頓似乎安心了許多。

  拍賣會開始了。

  第一個作品是一個小型雕像,競價到了25萬。然後是來自中國的青花瓷,競拍的人此起彼伏,最後成交價竟然也有差不多一百萬。這些名不見經傳的東西都能賣到這麼高的價格,讓霍頓心中暗喜,當自己的這幅畫拿出來,一定會震驚全場,當然,他的起拍價值是五千萬,全場最高。

  終於在熱烈的競拍之後,來到了激動人心的時刻。

  當主持人念出作品名稱的時候,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這讓霍頓的心情更加的高漲。

  戴維拍了拍他的後背,「鎮定,霍頓先生。過分激動對您的身體不好。」

  「謝謝你的提醒戴維,等到我們把畫賣出去一定要開紅酒慶祝!」霍頓顫抖著抱著畫框走向台去。

  當掌聲停下來,霍頓才緩緩揭開畫框上的布,少女側目的倩影呈現在眾人面前,剛才那位老者竟然也托著眼鏡站了起來,臉上是驚訝之極的表情。

20

  「我相信在場的同好們一定還有人記得或者聽聞過三十六年前荷蘭毛利斯博物館和一位來自紐約的教授長達兩個月的官司,而那起官司的焦點就在於這幅《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雖然那位教授因為敗訴而飲彈自盡,但是博物館裡的那幅畫確實被盜走了,今天你們看見的就是三十六年前被盜走的那幅正品!它機緣巧合來到了我的手上!」

  此話一出,全場一片譁然。

  「這不可能!」

  「老頭你瘋了吧!」

  「我聽過那個教授的故事,難道是真的?」

  霍頓拍了拍手,喧鬧聲持續了將近十多分鐘才消減。

  「為了證明這是真品,我決定在現場進行碳酸鉛的測定!我會讓你們知道今天——來到這裡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情!」

  此時,台下的戴維萬分緊張,他偷偷摘下通信器,向另一邊的尼奧求助:「尼奧!現在該怎麼辦?如果證實這幅畫是真的,我們要出價買下來嗎?」

  終於,尼奧有了回音:「寶貝別擔心,要相信歐利文。」

  「相信、相信……可是我到現在既沒有聽見歐利文說一句話也沒有看見他來現場……」

  很快,鑒定結果證明這幅畫的繪製時間。

  全場再度陷入譁然之中。

  那位戴著眼鏡的老者舉手,要求上前近距離觀看。

  「那當然,在現場您是專家!」霍頓也希望有一個鑒定家能現場鑒定一下,越多人肯定這是真品,它的拍賣價格就能越高。

  老者上臺站在畫前,顯得異常激動,托著眼鏡,巡視著這幅並不怎麼大的油畫,「上帝啊,這真的和《拿酒杯的少女》還有《花邊女工》的筆觸相似……在那個時代應該沒有人能夠模仿的了維米爾的作品!」

  霍頓更加興奮了,他甚至打開藥瓶吃了一粒藥來平復自己過快的心跳,他甚至不知道尼奧開給他的只是糖粒而已。

  「那麼現在有沒有人競價?起價是五千萬美金!」

  霍頓數完這句話時候,整個沸騰的現場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

  「這……這是真品……碳酸鉛測試證明了它的年份,而這位先生也證明了作畫技巧確實是維米爾的……你們盡情的出價啊?難道你們一點都不想將這幅名畫變成你們的收藏品嗎?」霍頓環顧四周,不少人竊竊私語,但是卻還是沒有人出價。

  霍頓在人群中尋找戴維的身影,想要問他現場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是他卻赫然發覺座位上的戴維早就不見了。

  霍頓忽然明白有什麼不對勁,他抱著畫剛要走上台,幾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便迎了上來,為首的便是那個長相有點兇惡的「黑社會頭目」。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想要搶走我的畫嗎!」霍頓驚恐地向後躲,想要護住那幅名畫,卻沒料到對方竟然掏出手銬,銬在了霍頓的手腕上。

  「伊萬‧霍頓,你因涉嫌盜取荷蘭毛利斯博物館的世界名畫、非法收藏名畫以及非法倒賣名畫而被捕,你有權保持沉默,因為你所說的一切將會成為呈堂證供。」

  「什麼……你們是警察?」霍頓愣住了,此時那幅畫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沒錯,我們接到線索,特地趕來紐約藝術學院的畢業拍賣會,沒想到竟然捉到了你這條大魚!」

  「等等……你說什麼?紐約藝術學院的畢業拍賣會?」霍頓一個沒有站穩,向後栽倒,還好被另一個警員扶住了,「這不可能……我明明聽到了上百萬的成交價,這怎麼可能只是什麼畢業生的拍賣會?」

  那位老者緩緩走了過來,搖了搖頭解釋道:「每年紐約藝術學院的畢業生都會在這裡賣出自己的作品,當然也有不少收藏家會來這裡買他們的作品,因為他們中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明天的大師。至於要價,霍頓先生您沒有看入場說明嗎?為了讓這個拍賣會更具真實感,也是為了鼓勵這些畢業生,所有的要價都是翻了一千倍以後的價格。比如說你聽到那個價值六百萬的印象派作品,其實買家的出價是六千……」

  霍頓更加茫然了,他掙扎著,四處尋找著什麼:「戴維……戴維‧霍夫蘭在哪里?我要見他,就是他把我帶來這個拍賣會的……」

  「什麼戴維‧霍夫蘭?」

  霍頓想了想,指著那個老者說:「就是你們鑒定家協會的那個會員!你不是認識他嗎?」

  那位老者更加茫然了:「先生,你說什麼鑒定家協會?我是這個藝術學院的一位教授……我加入過藝術品鑒賞協會還有全美藝術品保護協會,但是從來沒有加入過什麼鑒定家協會……」

  「你撒謊,你一定認識戴維!不然剛才你為什麼要對他笑!」霍頓快要發瘋了,此刻找到戴維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說坐在你身邊你的年輕人?他的胸前不是別著一個小標牌嗎?那是我們學校的發給每個學生的名牌,我想他是不是有什麼作品要賣,顯得很緊張,所以就向他笑一笑,希望他能放鬆一點啊……」

  霍頓大嚷了起來:「這不可能!他才不是學生!他說他是鑒定家協會的會員,你們可以去查鑒定家協會的網站,上面還有他的名字!」

  警長打了一個電話,五分鐘之後就得到了對方的回復。

  「霍頓先生,沒錯,鑒定家協會裡確實有一位會員叫做戴維‧霍夫蘭,但是他已經出差去了蘇格蘭,我們還有他的出入境記錄,他現在人還沒有回到美國呢!」

  這個答案讓霍頓幾乎絕望,他哪里曉得尼奧早就入侵了出入境系統,篡改了裡面的資料,給戴維製作了不在場證明。

  「好了,霍頓先生,我們已經聽膩煩了你的謊言!你現在是被當場抓住,在場的近千名學生和教授都是人證,你就乖乖跟我們走吧!」

  無論霍頓如何掙扎,他還是被警察帶走了。

  一時之間,《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成為整個紐約的談論話題,報紙上都是霍頓盜取名畫的新聞,而法院對他的審理定於一個月之後,到場的不僅有各大媒體還有許多當代藝術大師以及收藏家。

  尼奧與戴維可憐兮兮地窩在沙發上,因為他們都被霍頓見到過,所以不能露面,只能看尼奧侵入法庭監視系統之後所調閱出來的錄影。

  但是他們都能感受到歐利文對這件事情的鄭重。

  清早起來,歐利文就整理好頭髮,剃須,還有穿上非常正式的西裝出席霍頓的審理。

  當霍頓聲明自己並沒有從毛利斯博物館偷盜那幅名畫的時候,但是經過專業鑒定專家以及從毛利斯博物館派來的專業人士的鑒定,霍頓的這幅畫被確定為真品,只可惜原來的博物館館長已經病逝了,博物館向那位自殺了的教授公開表示歉意,並且願意將教授的遺作歸還給他的家人。

  一幅臨摹能在三十六年前蒙蔽了那麼多鑒定專家的眼睛,雖然其中也有原來的博物館館長從中作梗,但是這位教授的繪畫技巧卻不得不讓世人驚嘆。

  由於這幅畫的特殊意義,它從一個價值不過兩千美金的臨摹作品一下子被炒作到了近百萬美金,甚至不少專欄都抒發了對這位教授的惋惜之情。對其他畫家而言,自己的臨摹作品能夠以假亂真是何等榮幸,而他卻執著地用死亡來追求真實,獲得了藝術界的尊重。

  最讓戴維意想不到的是,這副作品將會被歸還給歐利文‧凱恩,他就是那位教授的孫子。

  「原來……這就是他為什麼要計劃將這幅畫歸還給荷蘭的原因?」戴維愣住了,隨即又笑了起來。

  果然……自己與歐利文相差的太遠了。

  歐利文出身在藝術家庭裡,血液裡都流淌著藝術家的細胞。

  還有,戴維永遠猜不透他在想著什麼,他在追求什麼。

  但其實在歐利文那雙無瀾的眼睛裡,是別人難以想像的執著。

  尼奧將爆米花遞了過來,「嘿,你知道嗎?明天還有一場好戲,還記得西比的那幅畫嗎?就是那個在餐廳裡要把畫賣給你的年輕人,後來那幅畫不是被霍頓買去了嗎?」

  「我記得啊!」戴維點了點頭。

  「那麼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和霍頓碰面的那次拍賣會嗎?」

  「記得啊,那是一個慈善晚宴之後的拍賣會嘛,我不是出價高過霍頓買下了歐利文的作品《風韻》嗎?後來我又當眾揭穿那幅畫是贗品,然後警察不是到處在找那幅畫嗎?我猜想它應該是被歐利文藏起來了吧。」

  「沒錯,歐利文把那幅畫藏在了西比買給霍頓那幅畫的畫框裡,這一次警察去搜霍頓的房子,將這幅畫搜了出來,這就意味著明天那次宴會的主辦方還有歐利文要聯名控告霍頓。」

  「哦……」戴維張大了嘴巴,「這次歐利文為他祖父報仇報的很徹底啊!」

  「所以我說藝術家並不只有浪漫的情懷,還有讓你猜不透的頭腦。」尼奧指了指太陽穴的方向,「好好跟著歐利文學習吧,保准你成為世界一流的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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