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系畢業生張思毅回國求職期間,在咖啡館與前女友發生了爭執,前女友憤怒之下將一杯咖啡潑向他,他敏捷躲閃避過,卻讓恰巧起身離席的隔壁桌帥哥遭了秧。

隔日,張思毅前往一家公司面試,竟然發現面試自己的人正是替自己挨了那杯咖啡的帥哥!心如死灰的張思毅本以為這工作鐵定沒戲,不料那帥哥「不計前嫌」地錄用了他,還成了他的直屬上司。

當張思毅對帥哥的善良大度感激涕零之時,他還不知道,自己「悲慘」的命運這才剛剛開始……

張思毅:「次奧,老子就害你被潑了一杯咖啡,你特麼至於嘛!TAT

 此文又名《一杯咖啡引發的血案》《乾了這碗熱雞湯》

 

001 咖啡

張思毅抬手滑了一下手機屏幕,上頭跳出當前時間,11:35

他剛坐下的時候是10:40,也就是說,眼前這位妝容精緻的捲髮女生已經至少數落了他一個小時。

但對方似乎並沒有想停下來的意思,她面前的那杯拿鐵也徹底涼透了,到現在卻一口沒喝,張思毅都好奇她講那麼長時間怎麼不口渴。

因為實在無聊,張思毅已經看了好幾圈咖啡館內的佈局和裝修風格,簡約歐式、動線視覺設計、桌椅隔斷、墨綠色星燈點綴,再加上空蕩蕩的沒什麼人……

「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女生陡然拔高的聲線拉回了張思毅的注意力。

「呃,聽到啊。」張思毅虎軀一震,趕緊把視線移回來。

女生塗了甲油的纖纖十指在他面前如彩色蝴蝶般翩飛,彷彿在指揮一首激昂的「奏鳴曲」,只可惜這首奏鳴曲正在進入讓人乏味的重複大調——

「你倒是給我數數你回國後主動約我出來的次數……三次!只有三次!一隻手都數不到!這三次裡還有一次是你睡過頭爽約,另外兩次加起來時間都沒超過一天,我真不知道你每天在忙什麼!以前你在國外,我在國內,咱們異地,見不著面我也忍了,我知道你學建築很忙,可你現在都畢業回國了,又還沒找到工作,你成天呆在家裡幹什麼啊?」

「找工作啊……」

「找工作要一天24小時找?陪我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我前天給你打電話約你看電影,你都答應我了,結果又說作品集沒做完要趕著做,可那之前我都看到你刷朋友圈給幾個人點了讚,你是不是當我傻很好戲弄?」

張思毅百口莫辯,他心想,做作業還有喝口水休息的時候呢,我不過就是刷了個朋友圈點了幾個讚,前後都沒超過五分鐘。

……好吧,其實可能有十五分鐘。

「你有時間刷朋友圈就沒時間陪我看電影?」

張思毅很想開口說「是」,但他怕此話一出,眼前抓狂的女生就會把他徒手撕了,所以他忍了忍,沒有回答。

可這抵擋不住他內心的吐槽——陪你看電影還得洗頭洗澡把自己拾掇乾淨了出門,否則頭沒洗你要罵我,穿得太隨便了你要罵我,我拖個人字拖你也要罵我……看完電影說不定還得陪你回家,這前前後後加起來至少四五個小時,比朋友圈點兩個讚不知道耗時耗神多少!

女生想到了什麼,突然又豎眉道:「你不是都畢業了嗎?還要做什麼作品集?」

「我跟你解釋過的,我讀書的時候做的幾個設計都太挫了,拿不出手,得趁這段時間重新做幾個才行。」

「那你讀書的時候為什麼不好好做?當時你不是也很忙的麼?」

「那時候有別的事情要忙啊。」建築系又不是只有設計課,那時他還得學建築歷史、建築環境、建築結構,再加上各種各樣的設計軟件……哎,說多了都是淚!

「忙著打遊戲還是忙著刷朋友圈?是不是又在忙著給別人點讚啊!」

「……」

「張思毅,你出門都不打理一下頭髮嗎?頭髮這麼亂,黑眼圈這麼深,你昨晚又是幾點睡的?」

「……」果然又來了!

「你以前臉上從來不長痘痘的!你現在額頭都爆兩個痘了!」

「所以說,我最近壓力真的很大嘛!」

「我以為你們學建築的人都是很注重個人形象的,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穿衣服很有品位……」

「……」我那時是想泡你啊!

「可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這樣邋遢,走出去都沒人相信你是學建築的!」

張思毅忍不住道:「你那是沒見過咱們系pinup之前修羅場的樣子,一個月不洗頭不洗澡很常見的好不好!」

女生露出了既震驚又嫌棄的表情,但沒過兩秒,她又找到了新的切入點:「可你現在已經畢業了誒,而且你還沒有找到工作,你也不洗澡啊!」

「我說了我在做……」

「你別老拿你的作品集說事,那你剛回國那幾天呢?我請了假想好好陪你逛個街,你卻成天跟那個叫什麼傅信暉的男生膩在一起,現在租房子還一起住,我們約會你也帶著他,他還幫你切牛排!」

女友一提這事兒,張思毅就急了:「你能不能別胡思亂想,我跟他真的只是同學。」

「哈?」女生冷笑,「我什麼都還沒說呢,你就這麼急著辯白!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欲蓋彌彰』?我老早就聽說學設計的人十有九gay……」

張思毅有點惱了:「你就這麼希望你男朋友是gay?」

「我只是讓你跟他保持距離!」

「拜託,我跟他都四年的同學了,他要是gay我早察覺到了,再說他以前也有女朋友的!」就他和傅信暉的關係,張思毅不知道跟女友解釋多少次了,可女友還是半信半疑,總覺得他在騙她。

「你這麼生氣幹什麼?剛剛還好好的,我一提傅信暉你就變臉,你說你是不是心中有鬼?」

次奧!他一個直男被女朋友反覆懷疑是gay怎麼可能還云淡風輕?張思毅鬱悶道:「如果你今天把我約出來只是要翻這些舊賬的話,我真的沒時間陪你,我今天凌晨四點才睡覺,九點鐘就被你的電話吵醒了,現在真得累得要死!」

女生一聽非但沒冷靜,反而越發激動,她提高嗓音道:「你以為我願意嗎?每次見你你都一副死樣,我在國內等了你兩年,可你回來後找過我幾次!?」

張思毅氣得臉色發青,什麼叫「每次一副死樣」?之前每年回國他都會給女友帶不少禮物,她見到自己明明很高興的,最近這兩個月也不知怎麼了,脾氣越來越大,簡直跟變了個人似的。

女生沒等張思毅回答,就連珠炮似的來了一句:「如果你不喜歡我就別吊著我啊,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對你有多失望!」

張思毅被這麼一激,血沖大腦,衝動道:「既然你對我那麼失望那咱們就分手吧!」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分手,賭氣吼出那句話後,氣氛瞬間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張思毅有點後悔,可是他真的忍不下去了,至少今天,他不想再當「忍者神龜」。

兩人僵持著,女生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眼眶也有點微微發紅,她怔了一會兒,猛的站了起來,似乎實在是氣急了,抖著手抓起身前的拿鐵,就往張思毅潑去!

千鈞一發之際,張思毅幾乎是本能地做出了一個扭曲的躲避動作,這才堪堪躲過一「潑」。

正當他為自己的敏捷而慶幸時,下一秒,身後就傳來了一陣並非來自他的響動,張思毅扭頭一看,只見背後不知何時站了陌生的青年。

劍眉、星目、薄唇、長腿。

兩個字總結,很帥。

那人穿著一身極簡的白色T恤、手肘間夾著一本大大的畫冊,氣質介於白領和書生之間,讓人第一眼看去就很有好感……當然,如果無視他從衣襟到下襬處那一大片咖啡漬的話。

對方一隻手還停留在把座椅推回去的姿勢,看樣子原本是正準備離席,但因為張思毅的躲閃,他卻遭了秧。

眼下還有不少未被衣服「吸收」的咖啡正順著他的休閒褲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那雙乾淨的復古板鞋上,看上去慘不忍睹。

「對、對不起……」張思毅慌忙道歉。

那人半舉著一隻手臂,緊盯著他,不喜不怒地挑了一下眉毛。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面部動作,卻讓張思毅渾身一抖,脊背發涼。

女生衝動之下禍害到了別人,也無比尷尬,可她現在還在氣頭上,根本不想低聲下氣地與第三人道歉。見張思毅開口,她有了非常正當的甩鍋理由,於是拎起挎包,踩著小高跟憤怒地走了,徒留一臉蒙逼的(前)男友收拾殘局。

張思毅看著帥哥,一個頭兩個大——這情況該怎麼處理?賠禮道歉?賠錢?幫人洗衣服?還是先要張名片,留個電話,再秋後算賬?

希望不是第四種,他寧可多花點錢當天把這事兒解決了……目測那人身上的衣服不是無印良品的就是優衣庫的,應該不是很貴吧?

「哥們,你看這事兒……」張思毅一邊開口一邊到處找紙巾想給對方擦一擦。

然而還未等他說完,那人就來了一句:「算了。」聲調低低的,透著一絲淡漠與疏離。

「……」算了?他被潑到的是一杯咖啡而不是一杯礦泉水誒!

可對方並沒有給張思毅太多的思考時間,說完那兩個字就轉身離開了,只是快到門口時,他又扭頭看了張思毅一眼,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張思毅愣在原地,突然想起來,剛剛女友數落了自己這麼久,也不知道那帥哥是啥時候坐在他身後的,又聽到了多少內容。

什麼約會不守信用、出門邋裡邋遢就算了,關鍵是他女友還懷疑他是gay啊……次奧,這他媽就尷尬了!

難怪那傢伙剛剛也不要自己賠錢,急匆匆地走了。

張思毅抽搐了兩下眼角,整個人陷入了一種莫名的蛋疼感中。

深吸了一口氣,他反覆安慰自己——這城市這麼大,出了這扇門誰都不認識誰,沒事沒事,估計沒兩天人家就忘了,隨它去吧!Let it goGo away

張思毅回到家,開了空調,筋疲力盡地把自己拋在了床上,暫時不再去想分手的事。

說是家,其實是他和兩個一起回國的同學合租的公寓,三室一廳的房子,位處海城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租金自然不低,每個月一萬二,均攤下來每人就要四千。

當初張思毅在他爹面前誇下海口說畢業後就自己賺錢,不要家裡養,他爹果真沒再給他打過一分錢,連他剛在這兒落腳後的前三個月房租也是在國外留學時沒用完的英鎊轉成人民幣付的。

現在快兩個月過去了,他的工作還沒有著落,再過一個月又要交房租了,這樣下去別說自己賺錢,他連土都吃不起了!

長嘆了口氣,張思毅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電腦,想看看前段時間投出去的幾份簡歷有沒有回音。

作者有話要說:

【注】

pinup:相當於歐美院校設計類專業的最終考試,即把設計作品訂在牆上,展示給大家看,部分需要配合做演講(presentation)來解釋設計理念、過程和成果,由幾位設計老師綜合打分。

002 求職

然而事與願違,幾乎所有求職信都如石沉大海,唯有一家德國外籍事務所委婉地回了一封郵件,向張思毅解釋,他們今年的實習生和助理位置已經滿額了。

是啊,這都八月份了,好一點的公司早就招滿了,也就他傻乎乎的,讀書時閉目塞聽,畢業後被傅信暉慫恿著去歐洲瘋了一個月,等回了國才知道,國內的建築市場正經歷著一次低谷期,甚至有三四成的從業者正遭遇下崗、降薪的狀況,有些公司連現有的員工都養不起,更別說招人。

張思毅畢業的院校在英國還算出名,雖然比不上劍橋牛津,但它的建築系卻挺有份量。儘管這些虛名對一個僅受本科教育的學生來說附加價值極少,可它至少能成為張思毅求職路上的敲門磚。而在大部分發達國家建築市場已經飽和的情況下,回國又是張思毅唯一的出路。

不過,就因為市場環境,敲門磚成了空心磚,不堪一擊。

前有國內老八校基礎紮實勤懇苦幹的建築系畢業生駐守陣地,後有AAGSDSAIC這些大觸級的名校畢業生搶飯碗,可憐張思毅一隻小海龜,被生生逼成了一條海帶。

其實張思毅要是不介意對口問題,想找個餬口的工作也挺簡單,尤其是在海城這樣的大城市,某些留學中介或不成調的皮包公司會很歡迎他,稍加培訓就能直接上崗。

可他為「建築」吃了那麼多苦,讀書時通宵畫圖啥就不說了,光是學習過程中用掉的針管筆、馬克筆、模型卡紙、打印費等各種開銷就是好大一筆錢,現在畢業了卻轉行跑去當中介,你說他能甘心嗎?不甘心啊!

這就好像一個已經在賭場上輸掉了大部分家當的賭徒,只想破釜沉舟地把這一條道走到黑,和那些雞湯文裡勸人堅持的話一樣——「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下去。」

儘管張思毅可能都忘了自己當初為啥要一頭熱地去學建築了。

或許只是因為它聽上去比較酷。

正因為學歷和專業能力都不上不下,張思毅才想著要重做作品集,畢竟以一個畢業生的眼光回頭去看自己低年級時的作品,幾乎都只能用「狗屎」兩個字評價。所以這段時間他都在忙著為之潤色,看能不能把自己再包裝得優秀一點。

這是他最後的賭注了,如果還不成,他只能灰溜溜地滾回老家,去求他爹再讓自己出國念個碩士……

張思毅愁得抓了抓頭,正打算開工,胃裡傳來了一陣「咕嚕嚕」的抗議聲。

他點了份外賣,癱在床上有氣無力地等飯吃。回國就是這點好,吃飯方便又便宜,張思毅在英國呆了整整四年,吃夠了漢堡薯條,一回來就愛上了海城,再也不想回去了。

只是他吃完又開始犯困了……

哎,早上起太早了,乾脆睡個午覺再幹吧,睡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嘛。

張思毅安慰著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然而一覺醒來,外頭天都快黑了!

他看了一眼時間,暗罵了句娘,趕緊爬起來去外頭洗漱。

客廳裡,張思毅的其中一位室友正癱在沙發上玩手機,沒錯,他就是今早在張思毅與女友的爭執中無辜躺槍被懷疑成gay的傅信暉。

還有一位室友叫姜海,三人都是英國唸書時的同學。

他們系大陸學生加起來統共不超過十個,另外有兩個女生也回了國,都打算在海城謀出路。

「你醒啦?」傅信暉抬頭看了一眼張思毅,懶洋洋地問,「晚上吃什麼?」

「……我感覺我剛吃過飯,睡了一覺又要吃了。」張思毅心情沉重地走進洗漱室,耳邊似乎迴響起女友今早反覆質問的那句「你到底在忙什麼」,是啊,他到底在忙什麼?怎麼感覺啥都沒做一天又過去了?

「剛吃過?」

「嗯,我早上出去了,你不會當我才起床吧?」

「我剛還想說我起的比你早呢,我下午兩點多就醒了,就吃了塊昨晚訂的披薩。」

「……」這廝睡到下午兩點還覺得挺驕傲?

「不行了,我好餓,剛看了下點評網,發現樓下開了家口碑不錯的小龍蝦誒,你去不去?」

張思毅一聽到「小龍蝦」,肚子好像真有點餓了,再一回想早上的分手事件,心底的鬱悶和後悔逐漸回湧上來,不由就想去吃點東西消消愁。

「行吧,姜海回來沒?」張思毅問。

「我剛發消息問他了,他加班呢。」傅信暉道。

三人當中,姜海是唯一一個一畢業就順利工作的。原因無他,家裡有人,早安排好了,他現在在一家地產公司上班。

「不是吧?又加班!這周都加幾天了?我還以為甲方單位從來不加班。」張思毅拾掇完了,隨便穿了雙拖鞋就跟傅信暉下樓。

「所以說還是不工作好啊,幹嘛一畢業就著急去給人打工,青春大好,慢慢來唄。」

一聽到這個張思毅就來氣:「你別說了!我要沒跟你去歐洲玩現在估計也在上班了!哎,跟姜海比起來,我感覺自己現在宛若一條鹹魚!」

傅信暉搖頭道:「你心理素質不行。」

張思毅吐血:「你個不愁吃穿的大少爺別跟我談什麼心理素質!」

傅信暉是本地人,典型的富二代,家裡開了幾家大公司,在市區裡就有別墅,可明明這麼個能在家享清福的大少爺偏偏要跟他們一塊租房子住,張思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傅信暉學著吳莫愁妖嬈地唱:「來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時光~~

張思毅:「……」

到了龍蝦館,點完菜,傅信暉突然問:「你早上去哪兒了?」

張思毅灌了口啤酒,道:「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

傅信暉驚訝道:「一大早跑出去分手?」

「本來沒打算分的,」張思毅嘆了口氣,把早上那些事和傅信暉一一說了,又義憤填膺道,「我真不明白她幹嘛老懷疑咱倆有問題,我們很基嗎?並沒有吧!你說她這人是不是有毛病。」

「估計是耽美小說看多了,」傅信暉專心地剝了只龍蝦丟到張思毅的餐盤裡,道,「不過分了也好,我看你現在心思也不在她身上。」

張思毅自然而然地吃掉了那隻龍蝦,沉默了。

傅信暉抬眼一瞄:「怎麼,後悔啊?」

張思毅低頭道:「畢竟都兩年了,要不是我這段時間壓力大,她脾氣又變得那麼差,我不想分的。」

傅信暉開導他道:「女孩子嘛,都是要花時間陪的。你以前在國外還能拿異地說事兒,可她就盼著你回國能多跟你溫存了,現在看到理想與現實的差距,肯定受不了。」

被傅信暉這麼一分析,張思毅也越發內疚了:「那怎麼辦?我再跟她解釋解釋?試著挽回一下?」

傅信暉反問:「那你覺得你有時間陪他嗎?」

張思毅蹙眉:「可能等我找到工作就好了。」

傅信暉笑了:「你也太天真了吧,你看看姜海,覺得工作以後還有時間嗎?你那個女朋友本來就是要人陪的性格,咱這專業注定導致她的情感需求不能被很好的滿足。」

張思毅:「……」

傅信暉:「不過嘛,這種事我也不好替你拿主意,你自己再想想吧。」

「你說得對,我現在心思都在趕緊找到工作上了,」張思毅嘆了口氣,感慨道,「而且我感覺最近跟她相處特別累,不像跟你在一塊兒那麼輕鬆。」張思毅想到女友的揣測,開玩笑道,「咱倆要真是gay,湊一對也不錯。」

傅信暉:「……」

傅信暉:「滾,誰跟你湊一對。」

吃飽喝足回到家,張思毅想了想,覺得白天的事還是自己衝動了,他思忖著再給女友發條短信,把剛剛和傅信暉談到的那些原因說給對方聽,也再解釋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態,看雙方能不能都退一步,要是能就繼續在一起,不行就正式分手。

他編輯了好長一段內容,前前後後修改了幾遍,花了大半個小時才發出去,心裡頭其實還有點希冀能跟女友復合的。

可沒想到不到一分鐘,對方就回信了——

「什麼都別說了,分手吧。」

「我後來也想過了,你這個專業太不正常了。」

「我真的受夠了,張思毅,可能咱們真的不適合,分手吧。」

三條短信,手機連著三次震動,這三連擊讓張思毅再次體會到了早上那首「奏鳴曲」的節奏感。

看完後,他整個人脫力地趴在床上,已如一條死狗。

就在這時,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張思毅本以為又是女友——哦不,現在已經是前女友了——發來的,過了好一會兒才緩夠勁去看,卻見是手機推送的新郵件收取提醒!

張思毅一個激靈從床上彈了起來,衝向電腦開啟網頁郵箱……

Re:求職 from 張思毅

張思毅抖著手點開郵件快速一掃——

「張同學您好,

感謝您的來信,本司主創建築師瀏覽了您的求職簡歷與作品集,有意與您做進一步的溝通,若您還在尋求工作機會,請攜紙質版作品集於8X-X日上午10點之前至本司面試。

電話:***

地址:***

如有疑惑,歡迎致電詳詢,

王小姐(HR

無境建築設計事務所

Boundless Architecture Design Institute. Co

————

啊啊嗷嗷啊嗷啊啊嗷啊……!

張思毅興奮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抱著腦袋一陣癲狂地抽動——他終於收到一封面試郵件了!!!

不過,等一下……「無境」是哪家公司?

張思毅這段時間投過的簡歷太多,自己都有點記不太清了。

因為有留學背景,他的求職範圍大多是以外國設計師和留學生居多私人事務所,一般福利好,工作氛圍相對輕鬆,也不太需要加班。

但是在國內混,最大的龍頭還是那幾個航母型建築集團與設計院,據說能進那邊的重點分所也能在履歷上大添一筆。

如果這些沒要他,張思毅才會退而求其次地投那些中外合資的小型建築公司。其它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他看不太上,去了也不對口,就沒有投。

而這家「無境」正是張思毅第一批投遞名單上的公司,那時他還眼高於頂,挑的都是優中選優。

張思毅趕緊上網一查,很快回想起來,「無境」是幾年前國內某大型設計院分離出來的子公司,主要是由一群年輕設計師組成的精英團隊,既有國內大觸又兼容老外和留學生。

和外籍事務所相比,「無境」更接地氣,也有強大的背景,但它又沒有設計院的沉悶與刻板,所以近年來成了不少海龜建築系畢業生的求職首選。

只是聽說這家公司門檻極高,也很少對外公開招人,怎麼就突然給他回郵件了?

張思毅既緊張又亢奮,他當初也是在相關網站看到別人的介紹才抱著碰運氣的態度去試試的,沒想到隔了那麼久還能收到回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否極泰來?

作者有話要說:  【注】

國內老八校:在行業內擁有重大影響力的八所建築系高校,包括清華、東南大學、同濟、天大、華南理工、重慶大學、哈工大、西安建築科技大學。

AA:英國建築協會學院(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School of Architecture

GSD:哈佛設計學院(Harvard Graduate School of Design

SAIC:芝加哥藝術學院(School of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

003 面試

「你一個人在房間裡亂嚎什麼?」聽到動靜的傅信暉在外頭大聲問了一句。

「啊啊啊啊……」張思毅打開房門,張開手臂號叫著撲向對方,以顯示自己此刻澎湃的心情。

傅信暉躲閃不及,被他抱了個滿懷。

恰在此時,正門口傳來一個聲音,「你倆在幹什麼?」姜海左手拿著鑰匙,右手拎著一盒便利店買的便當,正表情詭異地看著他倆。

傅信暉:「……」

張思毅又激動地撲向姜海:「大海~~~我收到求職回信了!我要去面試了!」

「真的?」姜海跟著喜道,「是哪家公司?」

「無境建築設計事務所!」

三人湊到茶几邊坐下聊,姜海一畢業就有了家裡安排好的工作,除了幾家大型設計院,對市場上的其它公司還不太熟悉,便問道:「那是啥地方,好不好?」

傅信暉在邊上吐槽道:「我也沒聽過,你找工作這麼久了都沒音訊,不會是沒人去的爛公司吧。」

張思毅氣得橫眉直豎,趕緊把「無境」的背景和它在ABBS上的評價、口碑都說與他們聽。

姜海瞭然道:「聽上去很厲害啊,那你什麼時候去面試?」

經他一提醒,張思毅立即被打回原形,「嗷」的一聲摀住臉道:「明天開始的三天內,怎麼辦,我好緊張,面試一般會問什麼問題?不通過的可能性大嗎?」

傅信暉往嘴裡丟了個提子,開玩笑說:「你長得這麼帥,應該沒問題的。」

張思毅:「嚴肅點啊~大鍋,這可不是玩的!」

姜海撓撓頭,道:「我也沒面試過,要不問問蘇源?」

蘇源就是和他們同期回國的女生之一,她的專業成績算幾個人當中最好的,對自己的職業道路亦很有規劃。在張思毅他們還在蒙眼抓瞎的時候,她就已拿到了一家英國設計事務所在海城分部的實習offer。本來他們系華人就少,幾個同學之間也算是相親相愛,有什麼困難找她,她都樂於相助。

張思毅一拍大腿,趕緊回房間拿了ipad打蘇源的視頻電話。

「哈嘍~!」一接通,蘇源熱情的聲音就從那頭傳了過來,「小毅,咋了?」

視頻裡女生穿著一身小黑裙,一手拿著手機與他們通話,一手撥了下鏈條包的肩帶,透著一股成熟的知性美。

和他們成為同學之前,蘇源先在國內大學念了兩年英語專業,之後才出國轉建築,所以年紀稍大兩歲,平時稱呼他們愛在前面加個「小」字。

這時,視頻裡又擠進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化了漂亮的眼妝,塗了唇彩,讓人眼前一亮。

「我去,任夢萱也在啊?」這便是留在海城的另外一個女同學了,「你們這是要上哪兒呢?」

「剛下班,被萱萱叫出來泡吧。」蘇源笑道。

「這生活過得很瀟灑嘛!」傅信暉和姜海也湊過來一齊打招呼。

「嘿嘿,那當然啦,你們要不要也出來一塊喝一杯?」任夢萱熱情邀請。

張思毅心裡惦記著他的面試,哪有心思去,趕緊拒絕了,表明自己打通電話的目的。

蘇源得知他收到「無境」的面試通知,既驚又羨:「哇,我之前也投過『無境』的簡歷,他們都沒給我回覆!」

張思毅一臉嘚瑟地瞄了邊上「孤陋寡聞」的兩哥們一眼,心說,看見了吧,這家公司真的很厲害,我可沒跟你們吹牛。

幾句笑鬧之後,蘇源就回歸正題道:「一般來說,給你發麵試通知就是認可你了,只要你的能力和提交上去的作品集相符合就不會有問題。有些境外工作室會讓老外面試你,看看你的專業英語和溝通水平如何,這一點過關在國內就已經很有優勢了,」蘇源聳聳肩,「在我看來,去面試不過是走個場,談談待遇問題,其它沒什麼的。」

可張思毅還是很緊張,他沒有蘇源這麼優秀,自然沒法擁有她那樣淡定的氣場。

蘇源鼓勵他道:「放輕鬆點少年,咱們不過就是幾棵本科剛畢業的小蔥,你以為事務所招咱們進去是挑大梁的嗎?No!他們想要的是肯吃苦耐勞的廉價勞動力,所以最重要的是態度。你已經敲開了那扇門,接下來只要做出一副無所不能的樣子就行了,甭管面試人問你啥,你都要說『可以』,就算不會的東西,你也要表態你肯學,總之先混進去。他們也是在『賭石』,不過是石頭還是玉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張思毅被她這一番話給激勵到了:「女神!受教了!」

蘇源擺擺手,笑道:「行了,只管大膽地往前走,別慫!有好消息記得請吃飯。」

張思毅激動地握拳:「必須的!」

被灌了一肚子雞湯,張思毅興奮得整晚沒睡著,快到凌晨才瞇了一小會兒,但也很快醒了。

想到面試,他睡意全無,整個人跟吃了五角星的超級瑪麗似的,躥進浴室洗頭洗澡刮鬍子,抓髮型換衣服,前前後後折騰了大半個小時,上一次這麼精心地拾掇自己估計得追溯到兩年前泡妹子的時候了。

最後看著鏡子裡容光煥發的俊俏小生,張思毅吹了聲口哨,從心底生出了一股久違的自信。

——小帥哥,你可以的!

事務所在海城市中心CBD,距離他們租的房子僅二十分鐘地鐵路程,交通非常便利,如果今後真能在那兒上班,每天來去都極其方便,光是這點優勢就讓張思毅歡欣雀躍,期待無比。

趕著早高峰來趕到目的地,張思毅抬頭仰望著眼前百米來高的辦公大樓,「無境」的辦公室就在其中一層。

看著身邊匆匆湧向入口的白領精英,張思毅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城市汙濁的晨間空氣,一臉神往。

很快,他就會成為這些上班族當中的一員了,每天朝九晚五,想想就好幸福呢……

因為正是上班時間,來人很多,電梯幾乎層層停靠。總算到了「無境」所在的樓層,梯門一開,大片綠色植物佈景驟然躍入眼簾。

張思毅一怔,才看清那是一整面用玻璃搭起的格子架,幾乎每個架子上都放著一盆植物,有草本系的,也有多肉的,看似隨意,卻有種零落的藝術感。

隔著盆栽間的空隙,透過玻璃,能隱隱約約看見內部的辦公區間。整齊排列的米白色設計桌上擺著清一色的iMac,三三兩兩的設計師們正在裡頭專注地工作。

……啊啊啊,簡直太酷了!

左轉後,只見綠色走廊盡頭的純白色牆面上掛著紅色的「無境」二字,讓人肅然起敬。

沿著景觀牆直走到底,張思毅才看清那兩個大字下方還掛著一排黑色的小字——「追求,永無止境。」

張思毅瞬間心跳漏拍,渾身像是被打了一管雞血,只覺得心潮澎湃。

再往裡便是事務所的正入口,張思毅平復了一下心情,向前台表明來意。

對方熱情地帶他進了一間小型會客室,還替他倒了杯水,禮貌道:「您請稍等,我這就去通知人事部。」

不過半分鐘,人事部的王小姐就過來跟他打了聲招呼,告訴他,面試他的顧總監很快就會過來。

張思毅連連點頭表示感謝,趁著等人的時間,他一邊想像著顧總監會問自己的問題,一邊把蘇源說的話在腦海裡又過了一遍,同時拚命給自己鼓勁。

「叩叩。」手指輕叩玻璃門扉的聲響拉回張思毅的思緒,他一扭頭,只見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站在門口。

牛皮休閒鞋、灰色休閒褲、白T恤、敞襟的棉質襯衫……等等,這人好生眼熟!

啊,他貌似就是,昨天早上,在咖啡館裡,被潑了一身咖啡的……帥哥啊!

……次奧奧奧奧!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裡!!!

對方面無表情地掃了張思毅一眼,微微朝他點了下頭以示問候,接著便姿態怡然地落了座,彷彿他們只是第一次見面。

……他已經忘了自己了?

不大可能吧……

比起張思毅內心的崩潰,對方看起來卻是無比的從容,他慢條斯理地翻開了手上的文件,問:「張思毅是吧?」

「呃、嗯,你好……顧總監?」張思毅不敢置信,這人是建築師?還他媽是總監?他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啊!為什麼總監會這麼年輕???

「你好,我叫顧逍。」對面的青年取了張名片推到他眼前,而後公事公辦地掏出鋼筆,淡淡道:「介紹一下你自己。」

張思毅掃了一眼名片上的字——

顧逍

Xiao Gu

國家一級註冊建築師

主創建築設計師

設計總監

整整三個頭銜,每一個都能閃瞎張思毅……

一瞬間,原本勢在必得的工作機會就像一個夢幻泡泡,「啪」的一下,碎了。

張思毅腦海裡紛紛雜雜的全是昨天早上前女友數落自己的那些話,他估計那些已經給眼前的「總監」留下一個無比糟糕的印象,再加上那杯咖啡……

哦不,他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如果說,昨晚老天讓他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否極泰來」,那麼現在,張思毅深深地嘗到了一種苦不堪言的滋味,那就是「樂極生悲」。

從云端墜至谷底,只需要一瞬間。

他完了,這份工作鐵定沒戲了。

顧逍瞟了他一眼,張思毅立刻從沮喪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僵硬道:「我、我叫張思毅,寧城人,畢業於英國C大建築系。」

顧逍用筆尾點了點桌上的打印資料,那是張思毅的簡歷:「這些我知道,說點別的。」

「……」別的?說什麼?張思毅已經徹底自亂陣腳了。

顧逍放下鋼筆,抱起手臂往椅背上一靠,又像昨天那樣把張思毅上上下下看了個遍,道:「你今天倒是一點不邋遢。」

張思毅:「……」他果然記得!!!(==

顧總監挑了一下眉毛:「不如說點跟你女朋友相關的事?」

張思毅一頭瀑布汗,這人是在開玩笑麼?可為什麼他的眼神和語氣一點不像是在開玩笑?

顧逍等了一會兒,彷彿對張思毅一臉蒙逼的樣子無奈了,他嘆了口氣,提示道:「說說吧,為什麼學建築,為什麼給『無境』投簡歷,對自己的職業有沒有明確的規劃和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注】

ABBS:國內最大的建築專業網站與論壇.

iMac:蘋果一體機

004 錄用

這一串問題把張思毅問得更蒙了,在見到顧逍之前,他還在考慮待會兒要多少工資比較合適。

但是很明顯,是他想太多了。

不過既然顧逍問了問題,張思毅也不得不回答,反正情況都已經尷尬成這樣了,再糟糕也不會比此刻更糟糕。

他深吸了口氣,不知道是想破罐子破摔還是打算再絕地反擊一下,急中生智道:「學建築其實是受我一位高中學長的影響。」

顧逍:「哦?」

張思毅:「我念高一的時候,有一位在T大唸書的校友回母校為我們做勵志演講,他曾是我們當地的高考狀元,以全省第二的成績考上了T大的建築系,他當時說了些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的確,在國內,建築幾乎是所有高校錄取分數最高的專業,尤其是T大這樣的學校,其建築系差不多包攬了全國一半的理科狀元。

這也難免,那段時間正處於國家高度發展階段,各地都在搞建設,新聞媒體對建築行業的就業前景和薪資待遇的誇張報導讓不少學子對此趨之若鶩;社會對人才的需求也迫使各大院校紛紛開設建築學專業,連不少文學影視作品都把「建築師」塑造成頭頂光環的人生贏家,這對當年中二之魂熊熊燃燒的張思毅來說簡直是致命的誘惑。

在沒有學這個專業之前,張思毅曾無數次幻想擁有「建築師」這個榮耀的稱號,這種幻想深入骨髓,讓他一度以為這是上天委之以重任——他,這輩子注定會是個建築師!祖國的建設需要他來添磚蓋瓦!

……

然而直到真的涉足這個領域,張思毅才發覺,這他媽就是個巨大的坑!

顧逍沉默了一瞬,突然笑了:「這就是你學建築的理由?」

張思毅沒料到他會笑,兩次見面顧逍都冷著一張臉,此刻這麼一個淡淡的笑容,竟讓張思毅有種春風拂面、冰雪消融的感覺。

對方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張思毅也覺得輕鬆了點……或許這是個不錯的開頭?

顧逍眨了一下眼睛,又問:「那你還記不記得他說了什麼?「張思毅:「呃,記不太清了……」

被「建築」虐了幾年,熬夜畫圖時張思毅也曾迷茫過自己的初衷,尤其是這次找工作,行業的低潮給了他一次重大的打擊,讓他懷疑起自己的選擇正確與否。

至於數年前那個學長說的話,也早已成了浮光掠影,激不起張思毅內心的半點漣漪。

張思毅在心中深深撫額,但表面繼續義正辭嚴道:「不過我那會兒覺得學長是很酷的,所以一直以他為榜樣。」

顧逍瞄了瞄手邊的簡歷,道:「然而你並沒有考上T大。」

張思毅:「……」尼瑪!(==)

T大不是隨便誰想考就能考上的好不好,那可是全國最高學府之一啊!

不止T大,建築老八校那是在全國都出了名的,錄取分數線高得不得了。即便張思毅高中時發憤圖強、成績尚可,高考分數還超出重點不少,都沒能夠上任何一所建築系的分數線,可他又不願意將就去普通的學校,所以才在他爹面前打滾撒嬌地出了國。

張思毅吸氣、呼氣、吸氣、呼氣……OK,冷靜!

「去國外學建築讓我覺得,嗯,或許眼界會更開闊點,」張思毅斟酌著說,「我當時聽說,中國現在的建築學教育體系是完全借鑑西方的,所以,去西方學習能得到更好的建築文化熏陶。」

顧逍似乎是認可了這個回答,微微頷首。

這個小小的動作給了張思毅一點信心,他繼續回答剛剛顧逍問的問題,解釋自己會選擇「無境」的原因,無非就是論壇上網友總結的那幾條。

最後說到職業規劃,對每一個以「建築師」為職業追求的人來說,首要目標無疑是獲得個人執照,只有那樣才能夠真正算的上「建築師(Architect)」,譬如顧逍名片上的「國家一級註冊建築師」,那幾乎是國內建築師的最高身份證明。

但這個稱號可不是隨便的阿貓阿狗都能叫的,嚴格意義上來說,任何沒有執照的建築從業者都只稱為「設計師」或是「建築設計師」。像張思毅那樣初出茅廬的建築系畢業生,能在職場上申請到的正規職位也只是很初級的「助理建築師」,顧名思義,就是給真正的建築師打下手、當學徒的。

而對於「建築師」的資質評判,不同國家亦有不同的評判標準。

在中國,獲得「建築師」執照需要專業的學術背景,還要有指定的工作年限,而後才有資格參加國家統一舉行的資格考試,但這個考試共分九大門,想通過並不簡單,據說有很多從業者考了十年甚至數十年仍名落孫山。

所以見顧逍這麼年輕就已經是「一注」了,張思毅才會這麼驚訝。

張思毅是在英國接受的本科教育,學歷受RIBA認可,如果想在今後申請RIBA的執照,同樣需要輔以相應的工作經驗,甚至得有已建成的建築作品。只是英國的職業評判要求比國內更加嚴格,有些人在四五十歲時拿到執照,在RIBA圈裡還只能算是一個「年輕」的建築師。

這實在是一條太漫長的道路,故而許多的人中途轉道,像是傅信暉、姜海這種原本只是為了混個「洋學歷」而出國的,更不會與之死磕到底。

受他們的影響,張思毅現在也是稀里糊塗,舉棋不定。恐怕他們當中最有可能成為建築師的,就只有蘇源了。

「我沒有什麼特別長遠的職業規劃,」張思毅難得地坦白道,「目前我只是想找一份能幫助我繼續成長和學習的工作,累積一點經驗,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做打算。」

剛說到這裡,房間裡就發出了一陣「嗡嗡」的手機震動聲,張思毅嚇了一跳,一摸口袋,自己的手機沒響,是顧逍的。

顧逍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皺眉對張思毅說了句「抱歉、稍等」,就拿著手機出去接電話了。

張思毅舒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略微有些放鬆,他也拿出手機來看,只見大學同學的微信討論組裡多出了數十條未讀消息——

蘇源:「小毅去面試了嗎?」

姜海:「去了,一大早佔著家裡的廁所洗頭洗澡,害得我臉都沒洗。[]

傅信暉:「怎麼不來我房間洗,我房間有獨立衛生間啊。」

姜海:「呃,忘了,你醒了?」

傅信暉:「睡不著,他去面試搞得我也跟著緊張。」

任夢萱:「我怎麼感覺你倆越來越基了。」

傅信暉:「……」

蘇源:「你打算混到啥時候,咱回海城的現在就你一個無業游民了。@傅信暉」

傅信暉:「急啥啊,慢慢來嘛。」

蘇源:「出門別說你跟我一個學校畢業的,丟臉。」

傅信暉:「……」

蘇源:「也不知道小毅那邊有結果了沒。」

……

張思毅快速掃了一遍,生無可戀地在討論組裡打了三個字:「沒戲了。」

組裡很快炸開了,都問他怎麼回事,張思毅見顧逍回來了,也來不及解釋,只發了兩個大哭的表情,就趕緊把手機收起來。

重新坐下後,顧逍仍然微蹙著眉頭,張思毅有點不確定對方這個表情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剛才那通電話,但不管什麼原因,他都不抱啥希望了,他是真對自己剛才的表現沒底,再說還有那杯咖啡……

顧逍一手翻開張思毅帶來的紙質作品集,一手輕輕揉捏捏著自己的鼻樑,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就坐在那裡認真地翻看,也沒有再問張思毅什麼問題。

張思毅不敢開口,乖乖保持沉默,只是視線晃著晃著就晃到了顧逍臉上,不由自主地觀察起來。

顧逍的手很漂亮,不大不小,腕骨分明,十指修長,讓人覺得既柔軟,又透出一股韌勁;他的睫毛也很長,看本子時專注地垂著,像兩把秀氣的小扇子;還有皮膚,好得不像話,看上去真的很年輕,讓張思毅極其費解為什麼他已經是「一注」還是個總監了。(=_=)

正出神,顧逍突然抬起頭來,張思毅立即正襟危坐,心慌意亂地等待著宣判。

顧逍拿著鋼筆輕輕點著本子,問:「能加班嗎?」

「啊?」張思毅一怔,腦海中不由迴響起昨晚蘇源說的那句話——甭管面試人問你啥,你都要說『可以』,就算不會的東西,你也要表態你肯學。

……難不成這事兒還有轉機?

張思毅趕緊道:「能!」

顧逍看著他,笑了笑:「還有幾個最基本的問題,不能遲到……」

張思毅心中一喜,連連點頭:「不會遲到!」

顧逍:「答應的事情必須做到,不會就說,不懂就問,不要自作主張。」

張思毅的腦袋如小雞啄米:「嗯嗯!」

顧逍想了想,說了最後一點:「上班的時候不可以刷朋友圈。」

張思毅:「……」所以他昨天是都聽到了嘛!(==)

顧逍挑了一下眉毛:「可以做到麼?」

張思毅:「可、可以。」雖然總感覺簽訂了什麼恥辱條約,但是真的猴嗨森啊!

顧逍合上他的作品集,直接道:「無境給應屆畢業生的工資是8000,試用期一個月,工資是5000,稅前,獎金按項目投入,漲工資與否看半年內的表現……」

啊啊啊~~張思毅的心中已經噼裡啪啦放起了煙花,甭管多少錢啊!先混進去再說啊啊啊!

「能接受的話,今天就開始上班。」顧逍把本子推還給他,站了起來。

「啊?」張思毅呆了呆,「今天?」

顧逍歪了一下頭:「你今天有事?」

張思毅趕緊搖頭:「沒有沒有!」

他激動得無以復加,昨天這帥哥還為自己挨了一杯咖啡,沒想到對方絲毫不計前嫌,還如此善良大度地錄用了自己……天哪,他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對方!(兀v兀)

「那個,」張思毅叫住正打算離開的顧逍,紅著臉道,「昨天,真的很對不起。」

顧逍頓了兩秒,說:「如果你那麼在意的話,就扣點工資好了。」

張思毅:「……」

作者有話要說:  【注】

一註:中國的「國家一級註冊建築師」簡稱。

RIBA:英國皇家建築師學會(The Royal Institute of British Architects,簡稱RIBA

005 同事

顧逍先一步離開後,張思毅忍不住抹了把汗,覺得這一早上心情簡直像坐過山車似的。

但不管如何,他現在還在天上飛……

接著,人事部的人就過來帶他熟悉公司內部環境——全玻璃分隔的討論室會議室、堪比迷你圖書館的資料閱覽區、氛圍輕鬆的餐飲茶點區,甚至還有幾個提供床鋪的休憩室!不得不說,「無境」的環境真是棒得超乎想像!

張思毅全程傻笑,一想到自己已經是事務所的一員了,從現在起他就能無條件地享受到這些資源,滿心的歸屬感和幸福感就油然而生。

「茶點區的咖啡機無限制提供咖啡,還有免費的餅乾、面包和牛奶,中午公司提供訂餐服務,餐費三十元以內免單,你也可以選擇自己帶盒飯,餐飲區有冰箱、微波爐、烤箱等設備……」

王小姐細心地向他介紹事務所的福利,又道:「按照公司的基本規章制度,我們要求員工早上9點上班,下班時間是晚上6點,中午12點半到1點半是午休時間。」

張思毅點點頭,原來是朝九晚六,不過中間有一個小時午休,算起來也是八小時工作制度,完美。

「不過,」王小姐話鋒一轉,聳肩道,「設計部是個特例,特殊情況下不遵守考勤時間也是可以的……總之公司全天24小時供電供水供暖,平時通過指紋鎖就能進入。」

張思毅聽了個囫圇,似懂非懂地「嗯」了一聲,跟著王小姐去設置了指紋後,又被帶著去了設計部——也就他剛出電梯時透過玻璃隔牆看到的那一大片開敞空間。

已經有好幾個年輕人在好奇地探頭探腦,張思毅朝他們笑了笑。

經過走道邊一個討論桌,三個人正圍著在那兒討論方案,一位領頭的女設計師見王小姐帶著張思毅靠近,偏頭道:「喲,新來的?」她穿著黑白相間的OL裝職業裝,齊劉海,戴一副黑框眼鏡,看著有些年長,但氣質很好。

「這位是英國C大建築系畢業的張思毅,顧總監剛剛招的助理建築師,」王小姐又指指女方,道,「這位是童工,設計部的另外一位主創設計師。」

……童工?怎麼有人叫這種名字?張思毅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童工」跟他握了握手,讚賞道:「顧工眼光向來不錯,歡迎加入無境。」

張思毅:「謝謝。」故宮又是什麼鬼?(=_=)

坐在邊上的兩個青年也朝張思毅笑笑:「歡迎。」

「童工」拍了一下手,對那兩人道:「好了,小傢伙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又來了個厲害的,再不努力下一季度的獎金就要進別人的口袋了。」

兩個青年:「……」

張思毅:「……」好方,他一點都不膩害!TAT

最後,王小姐為他安排了工作位,那是一個靠近角落的空桌,左邊坐了個體型微胖的青年,右邊是走道,背後是一排玻璃隔間,張思毅還來不及細看,就聽王小姐道:「小朱,這位是新來的張思毅,以後就坐你邊上,你幫著照顧一下。」

青年原本正裝模作樣地擺弄著電腦裡的建築模型,聞言立即轉過身來,憨笑道:「好咧。」

王小姐看了看手錶:「快到午飯時間了,一會兒你們先吃飯,小張你吃過飯再來找我辦手續。」

張思毅道了謝,王小姐就先一步離開了。

「嘿,我叫朱鴻振,外號小豬。」同桌重新做了遍自我介紹。

張思毅剛跟他握了手坐下,正對著他的一位女生也滑著轉椅湊過來:「哈嘍~

「這是畢樂樂,叫她樂樂就行。」小豬主動介紹,又點了點畢樂樂邊上正埋頭畫畫的青年道,「那個是袁志誠。」被點名的那位抬起頭,朝張思毅靦腆地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嗨~」張思毅打了聲招呼,一早上見了太多人,他都有點蒙圈了。

畢樂樂笑嘻嘻地看著張思毅道:「剛剛前台還在公司群裡說有個小帥哥來面試,咱都好奇死了,果然帥啊,歡迎歡迎!」

張思毅有點小興奮,激動道:「謝謝謝謝,感覺找到組織了,以後多多關照啊!」

畢樂樂被他逗笑了,幾個都是年輕人,年齡相仿,相互介紹後便很快就熟絡起來。

張思毅也向兩人瞭解到一些情況,原來「無境」的設計部統共加起來不到五十個人,其中十來個專門做結構、暖通技術相關的工程師,不到十個專業的景觀和室內設計師,剩下的三十多人都是做建築設計的,這三十人當中又分了三個組,每個組都有各自的頭,張思毅他們這一圈都是顧逍的手下。

「咱老大從來不招沒用的人,看來你也是個人才啊。」朱鴻振口中的老大就是「顧逍」。

「不敢不敢,」張思毅有些心虛,「我才畢業,啥都不會呢。」

「你是咱們組唯一一個留學生誒,我還以為咱老大不待見海龜呢。」畢樂樂說。

「你們都是國內大學畢業的?」張思毅問。

「我是同濟的,樂樂東南大學,那個袁志誠,叫他大城就行,他中國美院的。」朱鴻振又點了幾個,基本都是名校學歷。

張思毅感覺自己被一群學霸包圍了,要是回到高中,這群人絕對能秒殺他。TAT「那顧逍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張思毅很好奇,小聲問,「他幾歲了,看上去好年輕。」

T大啊,」對面的畢樂樂給了答案,還一臉崇拜道,「他是本碩連讀,畢業後先是在X設計院工作的,我有個同學在X院實習的時候和他一起工作過,給我爆了不少料。據說顧逍讀書的時候是系草,成績也很好,大學期間拿了不少建築設計比賽的大獎,『綠色建築』、『Rivit杯』都是第一。畢業後沒出國,直接進了X院,在那兒也是男神級的人物,追他的妹子特別多,然後去年他工作年限到兩年了,就直接一次性過了九門考試把一注考了,被咱們所長挖來『無境』當設計總監……」

張思毅聽得瞠目結舌,這人也太他媽牛了吧,人生簡直一帆風順啊!

畢樂樂掰著指頭算:「我估計他頂多二十七八吧。」

朱鴻振抿著嘴點頭道:「咱們老大真的是神一般的存在!」

畢樂樂往周圍看了一圈,湊過來對小聲道:「我跟你們講哦,聽說顧逍來無境的真正原因,是X院有個比他大八歲的女建築師瘋狂追求他,他扛不住,才躲到這裡來的。」

張思毅:「……」

朱鴻振:「……」

張思毅:「咳,話跑遠了,那啥,我聽說『無境』有不少留學生,怎麼這組就我一個?」

「是童姐那組的吧,」朱鴻振指了指那個方向,道,「她是TUD的建築學博士,手下一批人幾乎都是留學生,還有兩個老外,一個西班牙的,一個保加利亞來的。」

原來如此,那剛剛跟他打招呼的那兩個青年估計就是童工組的人了。說到童工組,張思毅又有點想笑,他問道:「怎麼會有人叫『童工』這麼奇怪的名字?」

朱鴻振嘴角一抽:「呃,你可能是搞錯了,那不是她的名字。」

張思毅:「啊?」

朱鴻振給張思毅這個職場新鮮人科普道:「她叫童賀宜,『工』是建築工程師的簡稱,在咱們這個行業最常用的稱呼,所以以後別人叫你『張工』你也不用覺得奇怪。」

張、張工,噗……

張思毅忍著笑,道:「漲姿勢了,難怪我剛剛還聽她說什麼『故宮』,敢情那是在叫顧總監。」

朱鴻振:「其實咱們老大不喜歡別人叫他總監,這個稱號是他被挖到這裡來後院長加他的,你還是跟著咱們叫他老大吧,或者叫他顧工也行。」

「明白了,」張思毅看了一圈,問道,「他的辦公室在哪兒?」

朱鴻振指了指他身後:「就在你後面啊。」

「……」張思毅一回頭,果然見後面的玻璃隔間門上掛著顧逍的姓名牌!他縮了縮脖子轉回頭來,總結道,「看來我這個位置有點危險。」

朱鴻振一臉嚴肅地點點頭:「是的,如果你上班摸魚被老大發現了,下場是很慘的。」

張思毅:「不是吧?稍微上個網什麼也不行嗎?」

「那要看你為了什麼而上網,查資料的話當然沒關係,但別的嘛……」朱鴻振沒往下說,但張思毅通過他暗示時的語氣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我感覺老大,」張思毅覺得這個稱呼有點奇怪,轉而道,「顧工人好像挺不錯的。」

朱鴻振神色古怪地看著他:「你哪來的這種錯覺?」

「不是嗎?」被潑了咖啡也不生氣,今天還錄取了他……好吧,可能性格是奇怪了一點,譬如喜歡用一本正經的語氣開玩笑。

「老大這人的確是挺神的,但說真的啊,在他手下幹活可不是什麼美好的體驗,」朱鴻振苦著臉道,「因為他會用神的準則要求你,讓你痛不欲生……反正提前給你打預防針了,你過一段時間就會懂的,他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嗯,溫柔。」

一直沒說話的袁志誠聽到這裡,突然抬起頭看向張思毅,眼神憂鬱、笑容慘淡:「歡迎來到苦逼的A組。」

張思毅:「……」

剛剛還一臉花痴的樂樂在同事們吐槽顧逍的時候,竟也默默地閉上了嘴,一臉「痛並快樂著」地……嘆了口氣。

午餐時間,朱鴻振他們都訂了公司的盒飯,張思毅只能在他們的提示下自己下樓去快餐店吃。

因為地處商業中心,附近的餐飲店不少,但是檔次和價格普遍偏高,除了7-11、羅森之類的便利店,大多是正正經經的餐館。

剛找到新工作,張思毅想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拒絕了便利店的便當,選了一家日料店吃商務套餐。

中午用餐的人多,張思毅在外頭排了會兒隊,趁著這段時間,他總算能給小夥伴們報喜了。

短短兩個小時,在張思毅發了兩個大哭的表情之後,微信討論組裡的聊天記錄又刷了幾百條。

起初同學們還急著問他具體情況,傅信暉甚至在那兒幸災樂禍,後來見他一聲不吭,大夥兒都開始安慰他,還有的擔心他想不開,開導了許久,但話題很快就跑偏了。張思毅打開手機的時候,同學們正熱切地在組裡討論中國建築行業未來的發展。

他一臉蒙逼地退回去,點開傅信暉的單人頭像,那上頭也有好幾條未讀消息。

傅信暉:「咋啦?受傷啦?」

傅信暉:「人呢?別自尋短見去了吧……」

傅信暉:「好吧,我剛剛在群裡不該笑話你的,別難過啦,回來我請你吃飯去啊!」

傅信暉:「不就一個工作麼,沒戲就沒戲了。」

傅信暉:「大不了沒錢了我先養你唄~

……

張思毅一頭黑線,回覆道:「滾你的,烏鴉嘴!老子被錄取了!」

說完又回去討論組裡發了一句:「我被錄取啦啊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注】

TUDTU Delft):荷蘭代爾夫特理工大學

綠色建築設計大賽、Rivit杯:國內大學生建築設計比賽

006 學長

原已漸息的群聊在張思毅發出那一句話後再一次沸騰了——

蘇源:「我暈,你剛剛是在嚇我們啊!」

姜海:「恭喜恭喜!」

任夢萱:「到底什麼情況?」

傅信暉:「……」

張思毅:「沒嚇你們,我剛是真以為沒戲了嘛,沒想到結局大反轉。~\(≧▽≦)/~

蘇源:「我就說面試只是過個場,不足為懼,工資談了嗎?」

張思毅:「工資是面試人直接報給我的,試用期五千,轉正後八千,不算獎金。」

蘇源:「不錯不錯。」

姜海:「哇,你轉正後的工資都比我高了誒,我才七千!」

傅信暉:「交了房租得砍一半,嘖嘖,不如民工。」

看到這條回覆,張思毅突然有種衝動要回去吃便利店15塊錢的便當了!

蘇源:「你就別潑他冷水了,建築行業本科畢業第一年在海城六七千頂天了,八千很不錯了好不好,我也就這個數,爭取努力一下,年底多拿點獎金。」

姜海:「沒辦法,咱們專業就是個性價比如此低的專業,學得比狗苦,幹得比牛累,賺得比雞少。╮(_)╭」

傅信暉:「別侮辱雞,雞賺錢很多的好不好!」

姜海:「總結:不如做雞。」

蘇源:「喂喂,文明點,這裡還有女性同胞在呢。(=_=)

任夢萱:「我一個學金融的表姐,畢業後做私人理財,現在工作第二年,年薪都二十萬了。[大哭]

傅信暉:「我一朋友在網上當遊戲主播月入二十萬。」

張思毅:「大哥大姐!人艱不拆啊!這好歹是我第一份工作!你們就不能說點好聽的激勵激勵我嘛!」

傅信暉:「請客請客!」

任夢萱:「請客請客!」

姜海:「請客請客!」

蘇源:「請客請客!」

張思毅:「……」

正聊得投入,張思毅猝不及防地被人拍了一下肩,一扭頭,只見剛剛面試自己的顧逍站在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嘴角都快咧到後腦勺了,又在刷朋友圈?」

張思毅:「……」為啥這人老記著前女友數落他的梗!(==)

不過也真是巧,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顧逍:「你也來這吃飯?」

顧逍抱起手臂「嗯」了一聲,道:「我剛看你在樓上跟新同事聊得不錯,他們怎麼沒帶你一起吃飯?」

我去,什麼時候看見的?張思毅只覺得脊背涼颼颼的,趕緊解釋道:「呃,他們訂了公司盒飯,在樓上吃。」

「這樣。」顧逍點點頭。

正好排到他們,服務員見他倆在聊天,默認他們是一起的,直接道:「兩位這邊請。」

張思毅有點不太確定,因為顧逍並沒有表態要跟他一起吃,可他見店內人滿為患,不少顧客甚至是拼桌的,就不多嘴了。

服務員安排了一張雙人小桌給他們,剛坐下,張思毅腦中靈光一閃,心想,自己可以趁此機會請個客哇!雖然第一天就請領導吃飯有拍馬屁的嫌疑,但他的情況比較特殊,就當為昨天的事賠罪咯,那樣以後見到顧逍也不會覺得太虧欠了。

高峰期是先買單後上菜的,兩人各自點了個套餐,張思毅正打算掏錢,對面的顧逍已經把卡遞給服務員了:「一起。」

張思毅怔了怔:「你、你請我吃啊?」

顧逍:「你可以當是你請我。」

這句話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但張思毅還當那是顧逍式的「冷笑話」,並沒有多想。而且他已經被對方刷卡買單的行為帥到了,感動得不要不要,越發確信對方是個善良大方的好人。

「你們剛剛聊了些什麼?」顧逍拿起桌上環保紙包的一次性筷子,慢條斯理地拆開。

張思毅回想了一下同事們剛剛對顧逍的八卦和評價,什麼「被比他大八歲的女人倒追」啊,什麼「跟他混痛不欲生」啊,似乎都不是什麼好話。張思毅擦了把冷汗,雖然他也愛八卦,但他並不是個為了討好領導就出賣同事的人,於是挑能說的斟酌道:「他們說你很厲害,嗯,還很嚴格。」

顧逍笑笑,「啪」一下輕輕掰開筷子,道:「萬事開頭難,只要你聽話勤奮,並不會太難熬。」

張思毅莫名一抖,嘴上卻笑著附和:「是啊,嚴師出高徒嘛。」

正聊著,飯菜上來了。

一份照燒雞套餐,一份牛肉溫泉蛋,菜色油光鮮亮,香氣噴鼻,讓人食指大動。套餐配送蛋卷、味增湯、天婦羅等小菜,份量可觀。

張思毅驚嘆了一聲,拿起筷子就開動了,他吃了一會兒,又想起剛剛同事提到顧逍唸書的學校,便好奇道:「誒對了,他們說你是T大畢業的?」

見顧逍點頭,張思毅興奮道:「那你說不定認識我高中那個學長,他是寧城外國語中學畢業的,大概0405年這樣上的T大。」

顧逍抬起頭,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道:「我也是寧城外國語中學畢業的。」

張思毅沒反應過來:「……啊?」

顧逍欣賞了一會兒他蒙圈的表情,繼續道:「很不巧,我是04年上的T大。」

張思毅傻了,嚼著雞肉的嘴都忘了合上,半晌才問:「你說啥?」

顧逍掃了他一眼,眼中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味:「我還記得,08年我的確受母校邀請回去做過一次演講。」

張思毅瞪著兩隻眼睛,滿腦子都是「不是吧!」「臥次奧!」「真假的!」這類的驚嘆詞。

顧逍勾起嘴角:「大概是十月份,國慶節假期之後的一天,在寧外的大禮堂。」

張思毅震驚了:「天哪!你的意思是,你、你就是我學長?」

顧逍頷首:「如果你沒套用別人的經歷來唬我的話,那麼我想,你早上說的『榜樣』,應該就是我。」

張思毅既驚又喜,還有些氣急敗壞,也不知是不是在羞惱顧逍故意隱瞞真相:「那你早上怎麼不說啊?」

顧逍喝了口湯,道:「你不是不記得我了麼。」

對方微微上揚的語調讓張思毅有種「賭氣」的錯覺,但顧逍很快又道:「再說我是面試你的人,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招你進來是因為我們高中校友這層關係。」

張思毅:「……」

明明是相當鐵面無私的一句話,卻讓張思毅聽得心臟一跳,因為這句話的另外一層意思,就是說顧逍錄取他是因為看中他自身的能力啊!

張思毅心花怒放,簡直比當年追到前女友時的心情還要雀躍。

現在坐在他面前的人不僅僅是T大當年的系草,也不僅是什麼X院的男神,還是他們高中母校的傳奇人物!

張思毅念高中那幾年,寧城外國語中學已經好多年沒出過狀元了,他和顧逍又剛好相差六界,教張思毅他們班的還幾個老師就是同樣教過顧逍的那一批。上課時,那些老師經常會在他們面前說起這位04年畢業的學神,每每提起,語氣中都是滿滿的欣賞,說那個學生是如何如何聰明,如何如何優秀。

其中有個例子,張思毅的印象還特別深刻。

那是他們高三時一次全市統考,物理卷子難得堪比競賽卷,幾乎考哭了一大半的學生,饒是張思毅物理成績還不錯也只剛剛夠到及格線。當時班上不到十個人及格,最高分是71分,那位同學還有些沾沾自喜,然而物理老師講完試卷後卻感嘆了一句:「要是某某還在,肯定能考滿分。」

張思毅現在才回想起來,這個某某,不就是「顧逍」嘛!

不管是「狀元」的光環還是老師們過度的讚譽,都讓他們對這位傳說中的大神學長無比崇拜,也連帶著對他所念的學校和專業充滿了幻想,張思毅就是深受荼毒的一位中二少年。

之後兩人自然而然聊到了高中裡的一些事,某某人還是不是寧外的校長,教導主任有沒有換,校門口的煎餅攤有沒有漲價……氣氛和樂融融,一頓飯下來,張思毅感覺自己和顧逍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想到今後有這麼個好學長提攜照顧,自己的前途肯定一片光明!

吃過飯回公司,張思毅整個人走路還有點飄。趁著上洗手間,他忍不住掏出手機想跟小夥伴們炫耀,不料打開微信就看到一堆罵他的。

姜海:「人呢?」

傅信暉:「靠!一說請客就潛,凸!」

任夢萱:「[鄙視]

蘇源:「我還等著聽面試細節呢!小毅回來啊!」

張思毅:「……」

張思毅:「我剛和領導吃中飯去了,告訴你們一個特別巧的事,我剛剛才知道,那個面試的人竟然跟我是同一個高中畢業的!」

傅信暉:「我說呢,他錄取你不會就因為你是他學弟吧?」

張思毅:「滾!老子是靠自己的實力!!」

任夢萱:「請客請客!」

姜海:「請客請客!」

張思毅:「別刷了別刷了!我沒說不請啊!今晚?」

傅信暉:「約起來!」

任夢萱:「約約約!」

蘇源:「算我一個!」

張思毅:「姜海不加班吧?」

姜海:「為了這頓飯,我溜也要溜出來!」

張思毅:「負心漢你閒著沒事就幫我挑個地方,我下午得上班了,估計沒時間。」

傅信暉:「這麼快要上班了?」

任夢萱:「每次看小毅叫@傅信暉外號我都能腦補十萬字小受被小攻始亂終棄的耽美小說。」

張思毅:「腐女退散!」

張思毅:「還有為什麼我是受!(╯‵□′)╯︵┴─┴」

傅信暉:「[]

張思毅:「不跟你們聊了,有工作的人要上班去了!~\(≧▽≦)/~

傅信暉:「……嘚瑟吧你。」

姜海:「真羨慕他心態那麼好,已經加班一個月的我現在只想嚶嚶嚶。」

張思毅收起手機站起來,上個大號腿都蹲麻了,看看時間快一點四十,趕緊去人事部辦手續。

王小姐已經準備好了合同,張思毅隨手翻了翻,也不細看就打算簽。

「哦對了,」王小姐突然道,「早上顧總監有沒有告訴你,你的第一個月試用期工資在正常基礎上扣五百?」

「啊?啥?」張思毅愣了愣,猛的想起顧逍說的那句「如果在意就扣點工資」,難道那句話不是開玩笑而是說真的?

王小姐:「呃,他沒告訴你嗎?他還說扣掉的五百元作為你們組的餐飲活動經費。」

張思毅嘴角抽了抽:「說、說過了。」

媽蛋,他終於明白顧逍剛剛在餐館裡說的那句「就當是你請的」是啥意思了!(==)

虧他剛剛還傻兮兮地地感動了那麼久,說好的善良大方呢?說好的慷慨學長呢?這人也太不講情面了吧!

一瞬間,顧學長在張思毅心中的光輝形象就大打折扣……

簽完合同,張思毅耷拉著腦袋返回工作位,委屈得像是被壞人欺負了,連前女友的瘋狂數落都沒能讓他像現在這樣難受。

007 任務

朱鴻振見了他,想問問他中午吃什麼,結果一時叫不出他名字:「你叫張啥啥?我給忘了。」

「張思毅,思想的思,毅力的毅。」張思毅耐心地重複了一遍,一邊在心裡安慰自己,不就是五百塊錢嘛,還不夠他買條牛仔褲,扣了就扣了吧,別那麼小氣,第一份主要是長經驗學本事的,何況是試用期,就當試用工資只有四千五好了,工資不是重點……工資不是重點……不是重點……

朱鴻振:「這名字不太好記,你有什麼外號或小名嗎?」

張思毅:「英文名?Dannis?我的老外同學都這麼叫我。」

朱鴻振拗口地念了一遍,道:「哎喲我去,那還不如中文名呢。」

坐對面的畢樂樂道:「乾脆起個諧音唄,思毅,司儀,四姨?怎麼樣?」

朱鴻振:「噗!」

張思毅崩潰道:「我一男的為什麼要叫我姨?」

畢樂樂翻了個白眼:「咱們組還有個男的外號叫喬妹呢。」

朱鴻振:「童工組也有個妹子,外號叫爽哥,騷年,別在意這些細節,我覺得四姨挺好記的。」

張思毅:「……」好個屁啊!

畢樂樂又道:「而且你看咱們這一圈,你剛好是第四個來的,叫『四姨』太合適了。」

斜對面的袁志誠抬起頭,幽幽地來了一句:「四姨不錯。」

張思毅還不及阻止,邊上幾個人就「四姨、四姨」的叫開了,他有點抓狂,本還想掙扎一下,讓他們改叫「司儀」也成啊,剛巧公司的IT過來幫他設置電腦,無情地剝奪了他最後的抗議機會。

事務所的電腦有內部局域網,為防止資源外流,同事之間的交流和文件傳輸需要通過內部通訊軟件,形式有點類似Q.Q,所有員工的通訊錄都在裡頭,讓人一目瞭然。

張思毅好奇地研究了一會兒,發現建築設計分部果然細分成了三大組,分別是顧工組(A)、童工組(B)和崔工組(C),自己的名字就在A組內。

「小豬,這個崔工是誰啊?」前兩個張思毅都知道了,最後一個還沒聽過。

朱鴻振:「哦,你說C組的崔老師啊?他是J大建築學院的老師,做中國古建築設計的,平時在學校那邊,比較少過來,C組相當於他的個人工作室,是掛名在『無境』下面的,有合作項目的時候才來。」

張思毅明白了,國內的確有知名度的建築系老師都擁有自己的個人工作室,也有不少老師會選擇和設計院、設計公司合作。

張思毅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同組同事的姓名,視線移到最頂端的「顧逍」上時,他又想起自己被扣五百塊錢工資的事情,鬱悶地磨了下牙,手指不自覺地雙擊點開了對話框。

幾乎是同一秒,對話框裡跳出一句話——

「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張思毅嚇了一大跳,愣了好幾秒,反覆確認這句話就是剛剛那一瞬間收到的,才相信這是巧合。

他不敢耽擱,抖著手回覆了句「好的」,就起身走向顧逍的辦公室。

輕叩磨砂玻璃門,聽到裡頭傳來的「請進」後,張思毅推門而入。

這是一個不到十平方的房間,正中間一張大設計桌,一台iMac、一台筆記本電腦、一台打印機;桌子一角整齊地堆著一疊資料,緊挨著資料的是一方桌面筆架,裡頭摞滿了各色馬克筆、彩鉛,針管筆和比例尺。

顧逍正對著他坐,背靠一整面書架,書架上也有不少專業書籍,空處還有些大大小小的模型。

張思毅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在進來之前,他的心情是有些焦躁的,或許還帶些許被扣工資的埋怨。可一進來,看著這間辦公室內與建築相關的一切,想到這就是顧逍平時工作的地方,他內心的焦躁就轉化成了激動。

……學長大人!(v)

可能是他當年中這位學神的毒太深,那種發自內心的嚮往已成了某種本能,當記憶再一次被喚醒,這種執念便再難以釋懷了。

顧逍指了指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讓他坐下。

張思毅深吸了一口氣,偏頭一看,只見左側空白牆上還掛著一幅正楷書法作品,上書諸葛亮《戒子篇》中的「寧靜致遠」四字,他整個人又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

「怎麼樣,對公司環境熟悉點了嗎?」顧逍問。

「差不多了。」好吧,不要再想工資的事情了,當務之急是要通過試用期留下來!張思毅下決心道。

顧逍遞了張打印紙給他:「這是位處SD市的一棟辦公樓,你先看看。目前組裡有三個人在做這個項目,造型、外部流線已經出來了,這是建築功能分區與輪廓圖。」

張思毅接過平面掃了一眼,傻眼了……我去,好大的平面啊!

「你平時習慣用什麼畫圖軟件?電腦設置好了嗎?該裝的軟件都給你裝上了吧?」顧逍又問。

氣氛隨著顧逍對話的節奏一下子緊張起來,張思毅趕緊道:「用ArchiCAD多點兒,AutoCAD也會。」

說是會,可他也不過才畢業,這些軟件都用得不太熟,畫個圖要老半天。

顧逍點點頭:「這個項目陸喬他們都是用天正畫的,有些天正的插件ArchiCAD不顯示,傳輸文件時會出問題,你最好也學習一下。」

張思毅:「哦,哦……」

顧逍:「你一會兒佈置一下里面的核心筒,今天晚上下班前給我。」

張思毅:「……」

拿著圖返回座位,張思毅還沒從懵逼狀態中反應過來——一下午要學一個新軟件,還得畫這麼大一個樓的核心筒,媽呀!誰來殺了他!

「老大給你佈置任務啦?」朱鴻振笑瞇瞇地問。

「嗯……」任務量巨大,張思毅不敢再耽擱,趕緊翻開通訊錄找陸喬,「小豬,陸喬是不是你們剛說的……喬妹?」

「就是他,」朱鴻振指了指不遠處那個瘦瘦小小的人影,道,「那個穿藍色衣服的,看見沒有?」

正說著,對方已經在網上呼他了:「四姨~在嗎?」

張思毅:「……」(==)

張思毅:「喬妹,我在。」——來啊~互相傷害啊!

陸喬:「……」(=A=)

張思毅:「你咋知道他們剛給我起的外號?」

陸喬:「你不是剛來的麼,組裡有人打聽你,樂樂已經宣傳開了。」

張思毅:「……」

陸喬:「咱們組三個大腐女,長得秀氣點的男生都逃不過她們的魔爪,已經無力回天了。」

張思毅:「[大哭]

陸喬:「兄弟,認命吧,我懂你的痛~~~」

……可他為什麼從對方的大波浪線裡讀出了幸災樂禍的味道?!

扯了兩句,陸喬趕緊說回正題:「老大說讓我把D市辦公樓的資料發給你,你收一下。」

張思毅接收了一大包項目資料,順便問道:「能不能請教一下,天正是啥啊?」

陸喬:「咦,你不知道嗎?這是一款基於AutoCAD平台開發的國產建築軟件,國內搞建築的大多數用這個。」

張思毅:「我就想問問,這個好學嗎?」

陸喬:「好學!超簡單的!只要你會AutoCAD,十分鐘就學會了!」

張思毅放心了,道了謝,把電腦切到Windows系統,在朱鴻振的幫助下找到這款傳說中「超級簡單」的軟件,摸索了兩個小時,反覆騷擾了陸喬數次,才摸到點兒門道。

等他把電子圖導進去開始設計,已經五點出頭了,距離下班時間不到一個小時。

……尼瑪說好十分鐘就能學會呢?都他媽坑我!TAT

褲兜裡的手機嗡嗡震動,張思毅掏出來一看,是傅信暉發來的。

「訂了今晚港麗7點大桌,吃完飯晚上好樂迪KTV,到時候電話聯繫。」

張思毅快速回覆了個「好」字,心想,核心筒就是廁所和樓梯,應該很快就能解決的。

可是沒過多久,張思毅就發現他高估自己了。

本科期間他接觸大都是幾百平方的小型建築,最大一個就畢業設計時做的學生活動中心,面積總共都沒超過三千。現在顧逍一下子給了他一個十多層高的辦公大樓,他簡直傻了,完全不知道從哪裡入手。

眼看都快到下班時間了,任務還沒有任何進展,張思毅一陣急火攻心。

「小豬,顧工讓我畫個圖,今晚下班之前交給他,我要是下班之前沒做完怎麼辦?」

朱鴻振理所當然道:「加班啊。」

張思毅:「……」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嗓音從身後突然響起:「畫得怎麼樣了?」

張思毅渾身一抖,轉身見到悄無聲息出現的顧逍,腦海裡只剩下兩個字,完了!

顧逍看了一眼張思毅的電腦屏幕,只見上面凌亂地佈置著幾個馬桶,還有幾條不成規則的樓梯線,蹙眉道:「才這麼點?」

張思毅頭上冷汗都下來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剛剛在熟悉軟件。」

顧逍沒說話,頓了兩秒,留下一句「繼續」,就向外走去。

張思毅見顧逍的背影消失在事務所入口處,才敢問朱鴻振:「顧工是不是走了?」

朱鴻振:「啊?不會吧,他不是叫你把圖畫完給他看嗎?」

張思毅:「我剛看他出去了,不是下班了嗎?」

雖然距離下班還有十幾分鐘時間,但領導先走一步,張思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他還心存儌倖地想,如果顧逍已經下班了,那他一會兒也悄悄溜走,把任務帶回去,先和同學們去聚餐唱K,完了回家再開夜工做。

但朱鴻振接下來就給了他致命一擊:「可能是上廁所去了吧,老大不會走的。」

張思毅:「為啥?」

朱鴻振一臉幸福道:「他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會陪下屬加班的老大,只要你手上還有任務,他就會陪著你,直到你做完為止。」

張思毅:「……」救命!TAT

作者有話要說:  【注】

核心筒:建築中央貫通全樓的核心部分,由電梯井道、樓梯、通風井、電纜井、公共衛生間、部分設備間圍護形成。(這個解釋比較專業,大家只要理解成「樓梯、電梯、衛生間」就好了。)

008 加班

事實上,顧逍大約過了四十分鐘才回來,那時已經超過下班時間半小時了。

公司裡有一小半無需加班的同事已經離開,還有一小半人自發滯留的人也開始陸續收拾東西,包括朱鴻振、畢樂樂他們,最後只剩下幾個手頭有項目在趕必須得加班的人,譬如D市辦公樓項目組的參與成員。

當然,張思毅原本也不用加班,前提是他在下班前就把核心筒畫出來的話。

褲兜裡的手機不停震動,小夥伴們正各自奔赴約定場所,同時在微信討論組裡熱鬧地共享實時位置。

可作為聚會的主角,張思毅還走不了,他也不敢走。

早上面試時他還信誓旦旦地跟顧逍保證自己能加班,第一天晚上就開溜這不是找死嗎?!

在顧逍沒回來之前,張思毅甚至覺得自己可能被耍了,說不定對方早就走了。

他心浮氣躁地排放著男廁所、女廁所,一邊發信息給群裡的小夥伴,說自己要加會兒班,估計會晚到一會兒。只是不知道這條信息是在安慰怕等急了的同學,還是在安慰他自己,因為他心裡對自己要加到幾點根本沒有底,可他還是心存希望地想趕過去聚餐。

直到顧逍再次出現,張思毅的不安稍稍消散,也加快了繪圖的速度。

顧逍經過他時,還「特別關照」地停下來看他的屏幕。

張思毅很緊張,他不知道自己畫得正確與否,但他心想,至少自己還留在這裡,這麼好的表現應該是值得認可的吧?

顧逍看他畫了半分鐘,沒有一句點評,最後只道:「餓了可以先下樓買點東西吃,一會兒畫完以1:50的比例局部放大,打印出來來辦公室找我。」

張思毅:「……」嗚嗚,他並不想吃飯,他想趕緊畫完交工走人!

又花了半個小時,張思毅總算趕在七點之前把圖畫好了。

他依言把圖打印出來,歡欣雀躍地去找顧逍,想著現在下班打個車去找同學們也不算太晚。

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彼時顧逍正坐在電腦前瀏覽Archdaily,他手邊擺了杯熱氣騰騰的茶,見張思毅進來,低聲說了句「坐」,從筆架上拿出比例尺和鉛筆。

顧逍掃了一眼圖紙,就像個準備批作業的老師。

「陸喬不是把資料發給你了,你沒看這棟樓有多少人使用?」顧逍問。

張思毅傻乎乎地「啊」了一聲,他只想著快點畫,根本沒去思考這棟樓多少人和廁所有什麼關係。

顧逍用鉛筆輕點著圖紙,解釋道:「按照《建築設計規範》中的規定,男廁所小於100人按25人設1個蹲位,大於100人的,每增加50人增設1個蹲位,小便器的數量與蹲位相同;女廁所……」

聽著顧逍在慢條斯理地說著那些規範,張思毅一臉蒙逼,他對這些完全不瞭解啊!

「項目細節上明確寫了這棟大樓的總人流量是2000,平均到每一層大約是120人左右,所以每層的蹲位統共加起來也不會超過6個,來看看你畫的,男廁所8個蹲位,女廁所10個蹲位,加起來18個,」顧逍抬頭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譏諷道,「我想能畫出這麼多蹲位的設計師要麼患有尿頻,要麼就是特別慷慨。」

張思毅:「……」(==)

「而且,」顧逍頓了頓,拿比例尺隨手在圖上一比,挑眉道,「洗手間內部隔間門500寬?你這是畫給幼兒園小朋友的蹲位?」

張思毅:「……」

顧逍掃了一眼他畫的樓梯,又問:「你上學的時候有沒有學過正常樓梯大概多少高一個踏步?」

張思毅忐忑地問:「150?」

「家裝樓梯的踏步高度在180-200之間,公共場所在130-160之間,」顧逍精確地說出具體範圍,一邊用鉛筆在圖上圈出了樓梯部分,反問,「3.2米的層高你畫了28個台階,每個踏步多高?」

他也不等張思毅回答,直接從書架上拿了三本厚厚的書一疊,指著疊起來的高度說:「這麼淺,你是想讓人爬樓梯時不斷跌跤?」

張思毅想反駁,天正那個軟件有自動樓梯插件,這是默認參數啊,他是被軟件坑了!TAT「所以你根本沒看陸喬發給你的概述文件對嗎?」顧逍犀利道。

張思毅一瞬間無言以對——是的,顧逍說得沒錯,他原本就一頭霧水,又著急想畫完,所以慌亂之下漏洞百出。

顧逍又指出了好幾個問題,他的語氣沒有多大的起伏,平靜地像是在說「今天的白菜多少錢」「豬肉多少錢」,但這些話的殺傷力對張思毅來說卻堪比忍者的飛刀,發發命中,刀刀見血!

而且顧逍不像張思毅的前女友,數落人時帶著極強的私人情緒,讓人覺得不可理喻,顧逍的批評是那麼得有邏輯有理據,簡直無懈可擊。

被一頓批下來,張思毅已體無完膚。

可張思毅心底又有一絲懊惱,為什麼顧逍明明看出了那麼多問題,半個小時前他回來時不提,非要等他畫好了才慢慢挑,這是故意刁難嗎?

就在這時,顧逍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這次也不避嫌,直接當著張思毅的面接了。

張思毅總算能抽空鬆口氣,他一邊想著一會兒該怎麼給同學們賠罪,一邊默默地聽顧逍講電話。

「……抱歉,我還在公司。」顧逍低聲道,他的語氣和剛剛批評張思毅時沒什麼兩樣,但卻讓人莫名聽出一絲溫柔。

張思毅偷偷揣測,這是誰打來的電話?難不成是學長的女朋友?

「你自己吃點吧,我已經吃過了。」顧逍又說。

張思毅:什麼時候去吃的?快下班之前出去的那四十分鐘?

「在公司樓下吃的快餐,」顧逍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漆黑的雙眸,「嗯,我自己會注意的。」

他邊聽電話邊繼續看張思毅的圖紙,一心二用地在圖紙空白處把剛剛講過的問題一個個羅列出來。

「也沒什麼緊急的事,」顧逍瞄了張思毅一眼,道,「公司裡剛來了小傢伙,幫他做一下『課後輔導』。」

張思毅突然間覺得無地自容,顧逍為了陪自己加班放了他女朋友(如果是的話)的鴿子,但自己卻還時刻想著跟朋友們去浪,嗚嗚……

「好,晚點再聯繫。」

顧逍掛了電話,看向張思毅,迅速轉換模式,繼續批評:「廁所門的最小尺寸、人體工學尺度,這些是你學建築第一年就應該瞭然於心的東西,也是一個設計師所必須有的基本常識。國內的規則規範你不懂我能理解,但你至少得有在設計之前查閱規範的意識。」

此時,張思毅已經羞愧地恨不得刨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了,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怎麼畢業的了。

看著呆若木雞的張思毅,顧逍似乎是怕再說下去對他打擊太大,嘆了口氣,把已經註釋好的圖紙推回給他,道:「去把這些問題改好。」

……所以還是得畫完才能下班嗎?嗚嗚嗚……

張思毅乖乖接過圖紙,回到座位,見陸喬給他發了條消息:「四姨你咋還在?我準備下班了。」

張思毅:「我在畫核心筒。」

陸喬:「那玩意兒不是很簡單嘛,你現在還在畫?」

張思毅:「……」

張思毅:「對我來說很難!TAT

陸喬:「核心筒這個就是剛接觸的時候覺得複雜,知道怎麼做以後就很簡單了,那啥,咱老大也是比較嚴格,你快點畫完就能回家了,加油吧。」

陸喬:「對了,餐飲區有免費的餅乾,你要是餓了可以去拿點充充飢。」

張思毅感動道:「謝謝!」

他一點都不餓,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留下來加班,想跟同學們吃頓好的,但現在,他已經餓過頭了。

陸喬離開後,辦公室裡幾乎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張思毅掏出手機,都不敢去看微信裡的消息記錄,怕同學失望,更怕被顧逍發現,只快速給傅信暉發了條短信:「我還在加班,你們先吃,別等我了!」

發完短信,他索性關了機,專心改圖。

上班第一天,上司的批評,同事的關心,同學們的等待,還有寂寞的辦公室,這一切都讓張思毅百感交集。

他一邊畫,一邊開始反省,自己唸書的時候都在幹什麼,為什麼明明感覺很忙,可是又像是什麼都沒有學好?

或許當時不該刷那麼多朋友圈?不該經常和傅信暉去泡吧?美劇和動畫片也應該少看點……

如果把那些時間都用來學習,今天會不會是另外一種局面了?

他很難受,這種難受又跟和前女友分手時的空虛落寞截然不同,而是一種挖心挖肺的懊惱,是對自己的恨鐵不成鋼。

之後他又返工了兩次,一直畫到九點,顧逍才勉強點頭放他離開。

走出辦公大樓時,外面已經漆黑一片,人流稀疏,與早高峰的朝氣蓬勃形成的強烈反差。

張思毅深吸了一口氣,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腦細胞感受到自由的召喚,逐漸躁動起來。

他重新打開手機,只見屏幕上出現了一片紅色圓點——未接電話,未讀短信,未看的幾百條微信消息……

張思毅硬著頭皮給傅信暉回電話,剛一接通就聽到了一聲怒吼:「張思毅!你他媽人在哪裡?」

「呃,那啥,我……剛下班,」張思毅縮著肩膀,小心翼翼地討好道,「我、我現在來找你們啊?」

傅信暉:「找你妹啊!我們都快散場了!你知不知道我剛剛打了你幾通電話?你竟然敢關機!」

張思毅欲哭無淚:「別啊,我真的才下班,對不起。」

他隱隱約約聽見電話那頭傳來蘇源和任夢萱的聲音,兩人似乎都有點氣急敗壞。

「你們別走嘛,好歹讓我見一面嘛,我請你們去路邊吃烤串啊!」張思毅振臂招過往的出租車,急著想再補救一下。

傅信暉卻無情道:「晚了,蘇源住新東區,她得去趕末班車地鐵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

Archdaily:一個知名建築網站,收錄世界各地建築作品。

009 植物

蘇源的父母都是大學老師,家裡只是普通工薪階級,並非大富大貴。在國外唸書的時候她很自立,有空便會外出打工,現在回到海城工作,也必然不會靠家裡接濟。

新東區距離他們聚會的地點有一段距離,晚上跨區打車費高昂,趕末班地鐵的確是更經濟的選擇。

雖然張思毅很想豪爽地說「憋走!地鐵沒了打車費我出」,但他不能,因為此刻的他也不過是一條試用期工資四千五的鹹魚,沒啥資本大手大腳。

蘇源一走,任夢萱一個女生也待不住,只剩下傅信暉和姜海,他們本就住一起,就沒有聚的必要了。

張思毅掛了電話,感覺整個人被掏空了。

他沮喪地讓司機掉頭回家,一面點開微信從頭看聊天記錄,看到小夥伴們從一開始的興致盎然,到等不到自己的焦灼不安,再到最後意興闌珊地散去……一種濃濃的失落感湧上心頭。

張思毅:「真是太對不起你們了。」

張思毅:「我沒想到第一天上班就要加班……」

張思毅:「下次我一定請客!」

群裡有兩分鐘的沉默,張思毅徬徨得像是等待判決的犯人,可憐兮兮地在群裡發了幾個大哭的表情。

最後還是傅信暉先回了一句:「唯有跪下才能寬恕你的罪行。」

緊接著同學們便紛紛回應——

姜海:「跪下!」

任夢萱:「跪下!」

蘇源:「跪下!」

張思毅破涕為笑,趕緊發了個「跪下大哭」的表情。

蘇源:「行了行了,要加班也是沒辦法的事,剛剛我下地鐵站樓梯呢,下次有空再約唄。」

姜海突然頗為感慨地來了一句:「就怕大家以後都忙,聚少離多。」

這句話不知哪裡戳中了張思毅的敏感點,讓他跟著傷春悲秋起來。

傅信暉隨口問他吃晚飯沒有,張思毅回了句「餓過頭了」,就見任夢萱道:「今天可是負心漢替你買的單,別忘了你已經欠咱們兩頓飯了!@張思毅」

張思毅一陣感動,總算傅信暉這一手急救幫自己挽回了一點面子,自家哥們不在乎這些,只要沒讓蘇源和任夢萱白來就成。他趕緊在群裡保證下次一定補請,接著便主動與大家述說早上面試的經過。

蘇源聽完後奇怪道:「一般公司現在面試最多問問你會啥軟件,手繪表達能力如何,大學學過什麼課程,做過什麼樣的project,不會問『為什麼學建築』這種中二的問題……找工作又不是考大學,還得寫個長篇大論的PS(個人陳述)。」

張思毅感同身受:「我當時也被問蒙了,就急中生智說是受高中學長的影響,沒想到那個面試我的人就是那個學長!我都沒認出他來!」

任夢萱:「這也太巧了吧!」

傅信暉:「肯定是開後門了!」

張思毅:「滾蛋!他中午吃飯時還特地跟我說他不想讓我認為他是因為『高中校友』這層關係錄用我的!」

傅信暉:「[白眼]

蘇源:「不過既然是高中學長,那你今後的工作說不定會輕鬆點呢。」

「並不啊!!!」張思毅歇斯底里地在群裡向同學們吐槽了一番顧逍是如何得鐵面無私,包括前一天的咖啡事件引發的扣工資下場。

任夢萱:「咦,你分手啦?」

張思毅:「分手不是重點!」

任夢萱:「噗,剛剛分手的女朋友還不如扣你五百塊錢的學長給你的影響大,突然想給你前女友點根蠟燭。」

姜海:「就是,五百塊錢對你來說不算啥吧,在英國也就下一頓館子的錢。」

張思毅:「我當時以為他是開玩笑的啊。」

蘇源:「我明白了,五百塊錢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不爽他是學長卻還這樣無情地對待你。」

張思毅:「源姐你懂我!」

包括今晚放同學們的鴿子,張思毅也下意識將原因歸咎於顧逍的鐵面無私,如果顧逍親切和藹一點,好說話一點,他說不定就能早點離開了。

……再說哪有第一天上班就讓人加班的,豈可修!

傅信暉開玩笑道:「我說,他是不是故意把你招進去報那杯咖啡的仇啊?」

張思毅被傅信暉這句揣測嚇得脊背一涼,一琢磨好像是有點說得通——那天上午前女友數落他時暴露過他的名字、專業,還有他正在找工作的情況,如果顧逍提前看過他的簡歷,肯定會有印象。

但他很快又覺得不可能,哪有人這麼睚眥必報的,不過一杯咖啡,他要是介意,當天讓自己賠錢不就得了,至於這麼折騰嗎,找工作又不是兒戲。

眾人聊著聊著便各自到了家,張思毅從公司回住處較近,竟比傅信暉他們還早到一步。

他沒吃晚飯,方才不覺得餓,這會兒渾身乏力,才想著吃點東西補充體能。

剛要叫外賣,傅信暉和姜海回來了,傅信暉還特地給他打包了一份炒飯。

張思毅嗷嗷待哺地撲上去問:「你怎麼知道我還沒吃!?」

傅信暉:「你剛在群裡不是說了麼?」

張思毅感動得熱淚盈眶,有兄弟如此,還要女朋友幹什麼!

想到今晚是傅信暉替自己請的客,張思毅又道了次謝,傅信暉無所謂道:「就當慶祝你找到工作了唄,雖然你並沒吃到,哈哈哈。」

張思毅滿足地扒著炒飯:「這個也一樣。」

傅信暉笑看了他一會兒,一臉若有所思。

吃過飯磨蹭了一會兒,張思毅就開始犯困了。昨晚沒睡夠,今天又緊張了一整天,他難得在十二點之前上了床。本還想發條信息告訴父母自己找到工作的事,可他腦袋一貼枕頭,兩眼皮就直打架,很快睡死過去。

一覺睡到大天亮,張思毅神清氣爽,昨日的鬱悶被通通拋在了腦後。

快速洗漱完,張思毅對著鏡子大喊了一句:「我愛工作!」然後奔出去擠地鐵上班了。

後一腳跟著出門的姜海見張思毅滿血復活的模樣,一臉黑線地感慨:「頭腦簡單的人真幸福。」

比上班時間提前十分鐘到了公司,張思毅先去人事部提交了自己的學位證書,繞出來被剛到崗的前台小妹叫住了:「誒等一下!你是昨天下午開始上班的對嗎?請過來一下。」

張思毅納悶:「啊,是我,什麼事?」

前台小妹解釋:「我們公司每季度都會發一筆『熱愛崗位獎金』,金額是一千元,我來向你解釋一下這個獎的具體情況。」

張思毅感興趣道:「啊哈?還有這種東西?」

前台小妹笑道:「是的,只要滿足條件的員工基本上都能拿到。」

張思毅:「那都有些什麼條件?」

「很簡單,」前台小妹指著從電梯出口到公司正入口的那條景觀玻璃架道,「你先去挑一盆屬於你的植物,在你入職期間,這盆植物得由你來照顧。頒發獎金的條件就兩點,一個是季度內考勤達標,第二個就是你的植物的生長狀況良好。」

張思毅一愣,想不到那些架子上的植物都是員工各自照顧的,他本來還以為是有專人打理。

但張思毅從沒養過什麼植物,不由有些忐忑:「生長狀況怎麼評判啊?要枝繁葉茂?」

前台小妹微笑道:「不死掉就行。」

我去,這還不簡單?張思毅一臉新鮮地走過去尋覓起來。

架子上大多數都是綠蘿、萬年青、銅錢草之類的草本植物,也有不少多肉,張思毅雖然不養植物,也知道那些看上去小巧玲瓏的熊童子、月兔耳啥的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好養活,所以最靠譜的還是粗礦的大隻仙人球、仙人掌這一類,就算半年不澆水也不會死。

仔細看了一圈,張思毅果然在架子上發現了兩盆仙人球,一大一小,還分別放在兩個相互挨著的玻璃格子裡。

他指著那盆大的問:「這個有人養了嗎?」

前台小妹:「這是顧總監的。」

張思毅:「……」怎麼這麼巧?難道顧逍跟自己想法一樣?(=_=)

張思毅無奈地指向邊上那盆小的:「那這個呢?」

前台小妹:「呃,這個也是顧總監的。」

張思毅:「……」(==)

八點五十八分,顧逍一出電梯,就看見張思毅有點炸毛地質問著前台小妹:「為什麼他能霸占兩盆仙人球?不是每人只能領養一盆植物的嗎?」

前台小妹正想解釋,顧逍就走了過去,問張思毅:「你喜歡仙人球?」

張思毅沒想到顧逍會突然出現,渾身一僵,尷尬地扭過頭。他其實只是想偷懶而已,但他當然不能這麼說,於是用力點了點頭:「嗯!」

顧逍看向前台小妹道:「那盆小的給他吧。」

前台小妹紅了臉:「哦,好的。」

張思毅:「……」

登記完植物所屬,張思毅返回座位,和同事們問了好,還貼心地給他們帶了點他畢業後從英國捎回來的Lindor巧克力球,同事們一陣道謝。

朱鴻振問他昨晚幾點回去的,張思毅皺著臉道:「九點多。」

「辛苦辛苦,第一天就加班,老大還真是『疼愛』你啊。」朱鴻振感慨。

張思毅無語地撇了下嘴,想起昨晚顧逍那個電話,小聲八卦:「顧工有女朋友嗎?」

朱鴻振愣道:「我不清楚啊,問問樂樂。」

「沒聽說誒,感覺老大還是挺注重個人隱私的,他也不喜歡別人打聽他私生活,」畢樂樂邊吃巧克力邊聳肩道,「但我覺得是沒有的,咱們組裡今天這個項目趕工,明天那個項目趕工,他一年到頭都在公司盯人加班,都很少在九點之前回去,哪來的時間談戀愛。」

朱鴻振點頭道:「我也覺得,我要是個女的肯定受不了自己對象這樣,哎,做建築的就是萬年光棍的命啊。」

畢樂樂跟著嘆了口氣:「要找也只能找同行,只有同行之間才能相互理解。」

朱鴻振瞥向張思毅:「不過你問這個幹啥?」

張思毅打了個哈哈:「沒,隨便問問。」

他又說起剛剛領養仙人球的事情,畢樂樂聽了大驚道:「老大把那隻小球送給你了?」

張思毅有點發傻:「啊?怎麼了?有什麼奇怪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注】

PS(個人陳述):Personal Statement,是申請美英等西方國家的大學時由申請人寫的關於自我的一篇漫談體文章,一般會要求闡述選擇入讀某專業的原因。

010 效率

畢樂樂解釋道:「那隻小仙人球是從大仙人球身上長出來的,後來才單獨移植成盆,所以老大養兩盆植物並沒什麼問題,因為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

張思毅:「……」

「還有一個和這仙人球有關的故事,」畢樂樂伸著脖子看了看顧逍辦公室的方向,才壓低聲音道,「大概兩個月前,五月底的時候,咱們組來了個大四的實習生妹子,據說是老大在T大的學妹。」

「哦?」張思毅豎起耳朵,兩眼發光地開始聽八卦。

畢樂樂指了指張思毅現在坐的位置,道:「那個妹子之前就是坐你這個位置的,當時她也問老大要那隻小球。」

「等等,」張思毅打斷她道,「我先申明一下,這球不是我主動要的,是顧工自己跟前台說給我的。」

畢樂樂:「……」

張思毅又複述了一下當時的對話,畢樂樂翻了個白眼道:「這辦公室唯二兩盆仙人球都是老大的,你還當著他的面承認你喜歡仙人球,這不就是變相討球嘛!」

張思毅嘴角抽搐,當時他是真不知道那小的和大的是一體的……啊呸,為啥這形容這麼古怪?

畢樂樂繼續道:「反正那妹子是主動要的,她人長得不錯,性格又開朗,雖然沒明說,但誰都能看出他喜歡老大。老大也沒直接拒絕,而是笑著反問了一句,『小球是大球身上長出來的,我要是隨便送給一個女孩子了,那你該算什麼』?」

張思毅沒反應過來:「算什麼?」

「你傻不傻,小球是大球身上長的,那就算是大球的同胞弟弟,顧逍是大球小球的爹,要有人幫著顧逍照顧他兒子,那算啥,當然算顧逍他老婆啊!」畢樂樂急得都開始直呼顧逍的名字了。

張思毅總算捋出個條理來,尷尬得兩臉直髮熱。

「當時那妹子被撩得都說不出話了,仙人球的事不了了之,她也沒留久,實習了兩個月就走了。不過那件事後,大家都認定了顧逍不會把他的仙人球隨隨便便送人,否則不是引人誤會嘛,」畢樂樂說完,用曖昧的眼神看了張思毅一眼,「沒想到他現在說送就送了。」

張思毅完全被繞進去了,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腦裡閃過一串蒙逼問題:完了,顧逍送我仙人球了,他把我當什麼,臥槽,勞資根本沒那層意思啊,他會不會還以為我是gay

直到朱鴻振嗤笑著來了一句:「你別聽她瞎扯,她們女生就愛編故事,我感覺老大說那句話就是委婉地表達他對那妹子沒意思,還有,大球身上長出來的不是大球的後代嗎?怎麼會是兄弟啊?」

畢樂樂較真道:「仙人球身上長得球就是同根的兄弟,如果不切掉最後會黏在一起的!仙人球開花後結出來的種子才是後代,你個沒文化的!」

朱鴻振:「說不過你,不跟你理論了……」

雖然畢樂樂講得有道理一點,但張思毅更偏向朱鴻振的說辭。他深吸了口氣,安慰自己:不就是送個球,哪來那麼多彎彎繞繞!(=_=)

不過這個故事也讓張思毅認識到一點,自己對顧逍也許一點都不特殊。雖然他們是同一個高中畢業的,又是老鄉,可這又如何呢?顧逍不只是寧外的學生,還是T大的學生,他的學弟學妹不計其數,更別說工作以後的前輩後輩同事同僚……

思及此,張思毅不由有些沮喪,不過他也沒想著要靠什麼關係獲得顧逍的好感,便快速調整好了心情。

因為一大早還沒什麼新任務,張思毅趁機拿出手機拍了張工作桌的照片發到朋友圈,備註:「New start!」

本想發了照片就收起手機的,可很快就有人點了讚,張思毅心癢癢地點開來看誰讚了自己,是另外一個大學同學,叫薛文翰,現在還留在英國念碩士,但他念的不是建築學碩士學位,而轉了一個和建築學相關的文學碩士學位。

算算時差那邊都半夜兩點了,看來這廝還在熬夜呢,但在熬夜學習還是在熬夜玩耍就不得而知了。

愣神間,上方又是幾條新的提醒,不少人紛紛點讚或發來道賀消息,還有的問他在哪裡高就了,張思毅都來不及一一回覆。

被關注被秒讚的體驗一下子滿足了張思毅渴望獲得認可的心情,正打算快速回覆兩句,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你好像挺悠閒的麼。」

張思毅渾身寒毛直豎,嚇得差點把手機摔了。

顧逍端著茶杯,又一次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身後,帶著莫名凌厲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沒等張思毅有表示,就道:「過來一下。」

張思毅趕緊把手機塞進褲袋,帶著忐忑的心情跟了上去。

顧逍辦公室桌子前放了兩把椅子,張思毅找一把坐,這時又來了一個長直髮的妹子,細細柔柔地問:「顧工你找我?」

顧逍「嗯」了一聲,指了指張思毅邊上的空位讓她坐下。

兩人面面相覷,張思毅先一步伸手跟那妹子打招呼:「我是張思毅,那個,昨天新來的。」

妹子靦腆地笑笑,跟他握了下手,輕柔道:「聽說了,我是杜芮軒,你好。」

顧逍見他們認識完了,把原本攤在自己面前的兩疊資料推到他倆面前,道:「這是S市一處單身青年公寓的設計概要,需要三套方案,小杜你做兩套,張思毅做一套,今天下午一點半在討論室討論初步設計方案,晚上下班之前需要完成平面細化圖。」

張思毅還在消化顧逍說的話,就聽杜芮軒很乾脆地應了聲「明白了」,接著就站了起來。

「誒,等等。」出了門,張思毅趕緊叫住她問,「今天下午一點半就要有方案,那咱們豈不是只有一上午時間?」因為中午一小時是吃飯時間,所以準確的說,只有三個小時。

杜芮軒平靜道:「對啊。」

張思毅震驚了,讀書時他們每個方案都要做一個禮拜,現在三個小時他能幹啥?說不准找點資料時間就過去了。

可比他還要多做一套方案的杜芮軒卻比他更淡定,他能咋辦?

張思毅硬著頭皮回到自己座位,抓狂地翻開資料讀了起來,這壓力他媽讓人感覺分分鐘都在趕死線啊!什麼朋友圈,什麼點讚,張思毅現在根本沒有任何心思去思考任何事情了!

或許人在壓力下的爆發力真是無窮的,一上午三個小時,還真給張思毅憋出一套方案來。

也虧得這是做「單身青年公寓」,比大型辦公樓的核心筒來說讓張思毅更加熟悉,畢竟他在國外住的就是學生公寓,在國外旅遊時也見過不少漂亮的現代化青旅,他憑著記憶依樣畫葫蘆地畫了一個,再改改這裡改改那裡,湊齊平面和草模,總算能在下午討論時給個交代了。

雖然做得有些粗糙,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但張思毅不由想,如果他讀書時也是用這種效率在做設計,那還不直接上天了?

到了午餐時間,這次張思毅在公司訂了餐,可以和同事們一塊去餐飲區吃了。

杜芮軒坐的位置跟張思毅隔了兩排,和陸喬挨得比較近。張思毅經過她時本想叫上她,打算在吃飯時提前跟她討論一下方案,看自己做的能不能行,可杜芮軒卻道:「你先去吃吧,我還沒畫完,一會兒再吃。」

張思毅想想也是,她要畫兩套,工作量比自己大多了。

見杜芮軒埋頭在畫什麼,張思毅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這一看就傻了,只見她桌上疊著好幾張已經畫完的鋼筆彩鉛手稿圖,精緻又漂亮。

「天哪!你做的是純手繪設計?」張思毅震驚道。

杜芮軒笑著搖頭:「不是啊,圖紙已經用電腦畫好了,我現在就是畫幾張快速效果圖,到時候好補充說明。」

張思毅被嚇得都結巴了:「你、你畫得真好。」

國外的建築系雖然也有相關的速寫繪圖課程,但並不要求學生手繪水平有多好,再加上電腦設計軟件的普及,自從張思毅學會那些軟件後就很少手繪了。現在讓他畫幾個平立面可以,杜芮軒這種水準的專業效果圖他是絕對不行的。

杜芮軒謙虛道:「我很一般的,回頭你可以看看坐你斜對面的袁志誠畫的畫,他是美院畢業的,他的手繪圖才叫好。」

張思毅啥都不想說了,誰給他來一盆沙子,他想把自己的頭埋進去!

原本做完方案的輕鬆心情蕩然無存,張思毅快速扒完飯返回辦公桌。看午休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本來趁這會兒想摸魚想小憩甚至想刷朋友圈都可以,但張思毅啥心思都沒有,他默默翻出剛剛做的方案,思索著哪裡還能再補充補充。

一點半,顧逍準時發消息召集他和杜芮軒開會。

兩人各自帶上自己的設計成果到了討論室,這感覺有點像讀書時每週的設計課,每個學生帶自己的設計去見導師。但因為做的東西不如杜芮軒好,也不如她多,張思毅非常緊張,生怕又挨批。

顧逍快速檢閱了一番,先認可了杜芮軒的產出量,讓張思毅也看看那兩個方案,問他覺得怎麼樣。

「很、很好。」光是那些漂亮的手繪圖就已經把張思毅震住了。

可顧逍又仔細看了會兒,緊接著便毫不留情地指出了杜芮軒方案中幾個流線問題,其中一個方案基本上被批得一無是處,都快把杜芮軒說哭了。

張思毅在邊上聽得膽顫心驚,這才發覺自己昨天晚上遭受的根本不算什麼。顧逍這個人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杜芮軒都那麼努力了,為啥他這麼不憐香惜玉啊!

等輪到張思毅了,他也做好了挨刀的準備,可能有杜芮軒這個先例,他也不怕了,反而心想,如果顧逍能把自己批得更狠一點,這樣說不定會讓杜芮軒好受一點。

然而,顧逍看完他的設計,卻只是點頭說了兩個字:「挺好。」

……挺好,這就沒了?

是的,沒有其它評價了。

顧逍讓杜芮軒把其中一份方案改了,然後結合張思毅做的這份,兩人一同完成接下來的平面細化任務,末了又說了一句:「廁所都讓張思毅來畫。」

張思毅:「……」

說完顧逍就出去了,張思毅探了探頭,確認人已經走遠了,才看向一臉黯然的杜芮軒,她正盯著自己的設計圖看。

張思毅心軟地想安慰她兩句,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杜芮軒比他在這兒工作時間長,他這條新人小鹹魚應該沒什麼資格反過去安慰前輩。

正尷尬著,他就見杜芮軒抹了下眼角,抬頭道:「張思毅,你能不能教教我,你做方案時的思路是什麼樣的?」

女生還有些微紅的眼眶中,閃著一絲倔強且堅定的淚光。

作者有話要說:  【注】

RIBA要求在英國唸完Part1(建築學本科)的學生必須有一年以上的工作經驗才能繼續讀Part2(建築學碩士),所以本科畢業後是不能直接讀「建築學碩士」的,這就是蘇源他們回國工作的原因。

————

草模:一般是用Google Sketchup這類軟件快速做出來的草稿建築模型。

011 作業

張思毅被問得有些手足無措,腦子裡也亂亂的,思路?什麼思路?

但見有機會緩解氣氛,即便稀里糊塗,他也努力絞盡腦汁捋了個大概:「我先羅列了一串單身青年對空間的功能需求,像是吃飯的地方、睡覺的地方,之後想像自己在這套公寓裡生活的情況設計流線……譬如進門口我想先看到的是客廳,但不希望臥室就在鞋櫃右手邊,那會讓我覺得沒有安全感,所以我把它放在最深處,連著陽台。」

他看了一眼杜芮軒的圖紙,一開始沒看出不對,是因為她畫得太漂亮了,線條乾乾淨淨,打印出來還上了色,真是讓人看得渾身舒服,根本無暇去關注她的設計能力如何。

直到顧逍剛剛指出來,張思毅才發現,那上頭的確暴露出不少問題。

他繼續道:「雖然小區內部規劃顧工已經做好了,不要我們再做外圍場地分析,但環境仍然不可忽視。你看,這是我做設計之前找出來的場地圖,這塊地西南面緊挨著一塊城市綠化地,如果讓客廳或者陽台對著這個方向,會有相當好的景觀視野。但是你的設計中,陽台所對的東南面卻是一片待拆遷的矮房,雖然解決了光照問題,但綠化地的亮點被完全忽視了。」

張思毅一邊說,一邊觀察杜芮軒的表情,見她聽得聚精會神,面上也露出一絲恍然大悟的表情,慢慢鬆了口氣。

他接著講,把他自己知道的想到的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

不知不覺兩人就討論了半個小時,杜芮軒聽了半天,由衷感慨道:「難怪顧工招你進來,你真厲害啊。」

聽了這句誇讚,張思毅有點受寵若驚,他撓撓頭道:「我也不知道我的思路對不對,但我的設計老師就是這麼引導我們做的。」

兩人問了各自的畢業院校,杜芮軒是國內一所普通重點大學的建築系畢業的。

她苦笑道:「你說的這些東西,我在設計理論課上也學過,但很少真的去實踐,也不知道怎麼去實踐,很多時候那些分析我們都覺得只是過個場,最重要的是成果。而且當時我們設計學院有一種奇怪的風氣,就是誰畫的圖漂亮,誰做的效果圖炫,誰的分數就高。所以來到無境後,我真的很苦惱,因為每次我做方案,顧工都會批評我,但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我做不好,今天聽了你說的,我才有點感覺……哎,設計真的好複雜啊。」

張思毅怔然,對杜芮軒來說複雜的東西,他好像一點都不覺得費力。

唸書的時候,他們每個方案都會做很久,從最初的場地分析、環境分析、流線分析再一點點滲入各個細節,即使那些分析在當時看來完全沒什麼用處,也被要求做到細緻入微,甚至反覆專研,直到交設計的最後一週,很多人可能還會突發奇想地把原先的一切推倒重來。

可能張思毅自己都不知道,他這個過程中學到的不是什麼設計成果,而是被培養成型的一種思維方式。

杜芮軒指出了他的擅長之處,但張思毅並不引以為傲,畢竟這種話他聽過很多次了。

他讀書時的設計老師很擅長鼓勵學生,經常對他說「你很棒」、「你很有天賦」,起初張思毅還為此沾沾自喜,覺得他就是專門為做建築而生的人才,直到後來才知道,設計老師對每一個學生都這麼說(=_=)……

無論是考試成績還是回國找工作,他都高不成低不就的,這更讓他覺得當初的設計老師是在忽悠他。

張思毅不怕有天賦的人,他怕的是勤奮的人。

記得大一時,系裡有個其貌不揚的立陶宛同學,第一次作業是測量一棟電話亭,當時對方連一條線都畫不直,最後展示的時候被許多人嘲笑了。可他一直很努力,張思毅幾乎每次去設計教室都能看到他在看書畫畫;大二review的時候,他的設計已經達到全系中上水平了,設計老師還公開表揚過他,只是在尖子生眼裡,他還是一個沒天賦的對手,不足為懼;直到最後,那位同學以一等成績畢業,去了倫敦某著名事務所實習,那個事務所招人條件極其苛刻,所以他被錄取的結果讓所有同學都大跌眼鏡。

可仔細思索,彷彿又在情理之中,很多人之後說起來,也會點頭認可道:「是啊是啊,他一直很努力嘛。」

那些曾被你忽視的、努力的人總會在不經意間超越你。

等你反應過來想去追,卻發現早已望塵莫及了。

現在,張思毅也從杜芮軒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執著,他們彷彿對挫折有種天賜的勇氣與毅力,敢於迎難而上,永不放棄。

那種態度讓張思毅既敬又畏,他安慰杜芮軒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和短處,你看你做方案不行,但是我手繪也沒你好啊,而且我對細部設計真的很頭疼,尤其是小空間的尺寸。雖然我的設計都把各個功能劃分好了,但面積都劃得很模糊,可看你圖紙上,每個房間的面積標出來了!」張思毅瞪著眼睛,不可思議道,「這麼短的時間,你是怎麼做到的啊?」

杜芮軒噗哧一笑:「這也有方法,我有一套房間的模板,自己收集的,上頭有各種大小的衛生間、臥室、客廳,想要用的時候從裡面copy出來就好了,嘿嘿。」

張思毅嘴角抽搐,這不就和拼圖差不多?

杜芮軒擠眉弄眼道:「看在你教了我這麼多的份上,回頭我分享給你,要不要?」

張思毅喜出望外:「要!要!我要衛生間!」臥槽,賺大發了!

杜芮軒:「……」

有了杜芮軒私授的「神圖」幫助,這一次張思毅的廁所畫得快多了,不到下班時間就把兩套方案圖細化完了。

杜芮軒發消息讓他一起去交圖,張思毅道:「啊?現在就去交啊,顧工不是還沒找我們嗎?」他還想趁機摸個魚呢。

杜芮軒道:「當然,說不定還有地方要改,現在不交,萬一要改咱們就得加班了。」

張思毅:「……好吧。」

兩人把圖紙打印出來去找顧逍,因為這次有杜芮軒把關,張思毅心裡有底氣多了。

但顧逍接過圖紙後,一邊看,一邊只瞅張思毅,搞得張思毅又緊張起來——他畫錯什麼地方了嗎?

「這是你畫的?」顧逍用凌厲的眼神盯著他問。

張思毅:「是、是啊。」雖然套用了模板,但也算是他「畫」的吧?

顧逍又看了杜芮軒一眼,張思毅明顯感覺到杜芮軒也有點緊張了。

「你沒幫他吧?」顧逍問杜芮軒。

杜芮軒沉默了一瞬,紅著臉道:「我給了他一點參考資料。」

顧逍點點頭,瞭然道:「行了,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把完成的電子圖發給我。」

杜芮軒踟躕地問了一句:「還有什麼我們要做的嗎?」

顧逍:「沒了,你自己回去看看書,到點就下班吧。」

杜芮軒先走了,留下張思毅一人忐忑地等待接下來的命令。

顧逍在身邊的資料夾裡翻出一疊空白平面圖遞給他,吩咐道:「回去細化這些圖的內部平面。」

張思毅一看,這些圖都是極小的辦公室、茶室和戶型之類,關鍵是,這些圖的外形都是不規則的,這就意味著,他不能套用任何模板!!!

張思毅冷汗都下來了,感覺自己套用模板的行為徹底被看穿了。

「這是什麼項目啊?」他戰戰兢兢地問道。

顧逍:「不是項目,是作業,明天晚上下班之前給我。」

張思毅:「……」所以顧逍是發現他早上刷朋友圈後開始提前一天佈置第二天的任務了嗎?次奧,真是一點都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啊!

顧逍補充道:「對了,這些圖沒有電子版,記得用手繪。」

張思毅:「……」(==)

見張思毅一臉憋屈地回來,朱鴻振好奇道:「咋啦,又挨批啦?」

張思毅把圖紙甩在桌上,忿然道:「啊,好煩躁,電腦都畫不好,還要我手繪!」

朱鴻振湊過去一看:「啥東西?哦,小型平面圖啊……」

也不知怎麼,突然之間,整個A組的同事紛紛帶著好奇、同情和打量的視線看向張思毅所在的位置。

畢樂樂提醒道:「四姨,看組裡通知。」

張思毅一臉蒙逼地點開右下角閃爍的圖標,只見顧逍在十秒前剛剛群發了一條新消息——「張思毅目前在平面圖訓練期,請大家不要告訴他任何繪圖捷徑。」

張思毅:「……」

「我去,你這待遇也真是『絕』了。」原本想給張思毅一點建議的朱鴻振也緘了口。

畢樂樂在對面嗤嗤笑道:「我還是頭一次見老大在組裡發這種話,他真是太『重視』你了。」

張思毅在心裡崩潰地大喊:勞資又不是受虐狂,並不想要這種「重視」啊!

杜芮軒內疚地發來一條消息:「對不起,感覺是我連累你了。>_<

張思毅的英雄主義情結略微平復了他激憤的心情,還反過頭去安慰杜芮軒道:「沒事,別放在心上。」

……然而他的心卻在滴血。T_T

不過,顧逍此舉也激起了張思毅的好勝心,剩下四十幾分鐘,張思毅憋著一股勁兒在硫酸紙上量量畫畫,頭都沒抬一下。

正專注著,顧逍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了:「要加班嗎?」

張思毅一扭頭,只見對方眼角帶笑地看著自己,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

他氣得想咬人,賭氣地把圖紙一疊,道:「不加。」反正明天下班才交。

顧逍點了下頭,淡淡道:「哦,很自信啊,那我等你明晚的成果。」

張思毅:「……」媽的,感覺又被欺負了!TAT

朱鴻振見他苦大仇深的樣子,從自己寫字台上翻出一本破舊的袖珍型《建築師手冊》丟給他:「喏,這裡面有些基本參數,說不定有用,你帶回去看看吧。」

張思毅感激道:「小豬!謝謝!」

朱鴻振聳聳肩:「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

上一章有人問「流線問題」,解釋一下,流線就是「交通流線」。舉個例子,你進入一棟樓,要確定出入口,那麼從入口進入建築物,經過所有空間,然後再到出口,這一條路線就叫「流線」,可以聯想一下「一條線走完所有格子」的小遊戲。如果流線沒處理好,會導致很多內部交通問題和空間浪費(因為過道、走廊都是要占面積的)。

012 求助

稍晚些回到家,張思毅還沒進門就聽見客廳裡傳出富有節奏感的音樂,還伴著一陣番茄牛肉醬的香氣。

張思毅踩著腳後跟甩掉兩隻鞋子,兩眼發光地看向香氣的來源:「啊哈!你竟然在做飯!」

「我去,你今兒怎麼這麼早回來了?」傅信暉聽到人聲轉過頭來,他一米八幾的個子,圍著不知道哪裡搞來的藍格子圍裙,正拿筷子蘸面醬嘗味。乍眼一看特別搞笑,但配合整個場景和氛圍,又顯得格外居家。

張思毅換上拖鞋湊過去:「做啥呢,哇,意大利面!有我的份嘛?」

傅信暉抱著盤子轉身一躲:「沒你的份!我還當你加班呢!」

張思毅死纏爛打地跟著轉過去:「不要嘛帥鍋!別這麼小氣啊,分我點吃,你的面醬不還有麼,再煮點唄!」

兩人就這麼主人逗狗似的繞了兩圈,傅信暉才無奈地放了手。

就這會兒,姜海也回來了,見傅信暉下廚,幾乎和張思毅一個反應,還叫嚷著預定了下一份。

「操!你倆約好的是吧!敢情老子在家閒著就給你倆當保姆了!」傅信暉一邊嘀嘀咕咕地罵,一邊開始下面。

張思毅「呲溜呲溜」地吸著搶來的食物,吃得滿嘴紅醬,一面含糊不清道:「挺好挺好,你還是別找工作了,就待家裡給咱倆燒飯吧。」

姜海也忙著恭維道:「就是就是,你廚藝這麼好,在家當家庭煮夫吧,咱倆上班賺錢養你!」

傅信暉笑罵:「滾蛋,你倆工資加起來還沒我零花錢多!」

兩人膝蓋各自中了一箭,嗷嗷叫著齊聲罵回去,屋裡一片歡鬧。

三人難得齊聚吃晚餐,姜海又下樓打包了點兒小龍蝦上樓。

傅信暉下午去了趟家樂福,除了買意大利面,還採購了些啤酒、飲料和醉雞爪等涼菜,拿了些出來往茶几上一堆,幾人圍在一起邊吃邊聊。

「你咋突然想著做飯了?」姜海問。

「外賣吃多了有點吃膩了,偶爾換換口味。」他們在國外生活過的人,多少自己會兩手,只是一回來看到國內餐飲業如此發達,都犯懶不做了。

張思毅癱在沙發上打了個飽嗝,摸著肚皮道:「是啊,剛回來覺得羅森十幾塊錢的便當都好吃得不行,現在看見那微波爐速食就沒胃口。」

傅信暉轉移話題問張思毅:「你今天上班怎麼樣?」

「忙了一整天,累死了。」雖然又忙又累,張思毅卻覺得很充實,因為這種忙和他之前虛度的忙很不一樣。想到自己這一天內完成了那麼多工作,他就滿心的成就感。

張思毅把早上花三個小時做方案的事說了,姜海聽了評價道:「看來你這上司挺不錯,我工作的那個設計部的頭是真不靠譜,仗著有個碩士學位,根本沒任何實踐經驗,淨愛紙上談兵。」

張思毅好奇道:「話說你們地產公司平時都做些啥啊?」

姜海所在的地產公司在界內俗稱「甲方」:「地產公司就到處買地啊,譬如政府有塊地說是商業屬性的,咱公司買了,然後讓設計部根據規則設定要求招標,說白了咱們就是出試卷的人,出卷的人也得專業背景是吧?然後你們誰考得分數高,咱們就用誰的設計,給誰錢。」他簡單解釋了一番,又道,「所以甲方設計部的人要是不靠譜,連帶著你們設計院、設計公司一起被虐。」

張思毅蒙逼道:「難怪我今天聽我同事嚷嚷著一首打油詩,什麼『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戀,有朝一日做甲方,虐遍天下設計院』。」

在邊上旁聽的傅信暉「哈哈」大笑,對姜海道:「那張思毅豈不是隨你虐?」

張思毅:「……」

姜海:「玩笑話是可以這麼說,但正常情況下咱們也是很靠譜的,畢竟誰都不想反覆折騰,既耗財又耗力。再說碰上些難題,有些小學渣設計公司解決不了,咱還得去請大牌學霸設計院出馬,那時也說不上誰虐誰。」

這一聊聊了個把小時,等張思毅回房間都快九點了。

拿出帶回來的圖紙和朱鴻振給的《建築師手冊》看,剛翻了兩頁,太陽穴就隱隱發漲。

好難,好枯燥,不想畫……

吃飽喝足的張思毅此刻整個人懶洋洋的,雖然心裡還惦記著做作業,卻提不起勁兒來。

他突然想起自己早上發了那條朋友圈狀態後到現在還沒看消息呢,趕緊摸出手機一刷,只見朋友圈多了三十多條新消息,還有私敲他問具體情況的,包括他媽媽。

老媽:「兒子你找到工作了?」

張思毅眉開眼笑,趕緊回道:「是啊老媽,我上班啦,嘿嘿嘿!」

他又一一回了其他人的消息,再仔細一掃,竟沒見他前女友的,張思毅原本還寄希望前女友看到這條狀態後會問上一兩句的。

想了想,還是沒忍住,他給對方發了個表情,結果屏幕裡秒速彈出一條「XXX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好友。請先發送好友驗證請求……」

臥槽!這就已經把我刪了?連當朋友的機會都不給?

前不久回國時他還省下生活費給人買過一個Fendi的包包呢!說斷就斷!這也太狠了吧?(==)

張思毅也氣得不行,當即把對方的聯繫方式都刪了,決定再也不跟前女友有往來。

剛處理完這些,他媽媽就回消息了:「兒子真棒!在什麼單位上班啊?工資多少?」

張思毅跟他爸不對付,跟他媽媽關係卻很好,他把公司名字和目前情況都鉅細靡遺地告訴他媽媽。

自己找的工作,他心裡還是有點驕傲的,只是提到工資有些委屈:「試用期工資才四千五啊老媽![大哭]

他媽媽二話不說給他發了個兩百塊的紅包:「兒子,媽媽先恭喜你順利找到工作,錢不夠花媽媽明天去銀行給你打。」

張思毅收了紅包,卻義正嚴詞地拒絕道:「不要了媽,我跟我爸說工作了就自己賺錢,你給我錢萬一讓爸知道了,我多沒面子!」

老媽:「兒子長大了,老媽很開心,但媽媽也心疼你沒錢花,你放心吧,媽媽偷偷打給你,不讓你爸知道,等你以後有錢了再還給媽媽。」

張思毅那個樂啊,感覺詭計得逞,發了幾個親親抱抱的表情,把他媽哄得眉開眼笑。

這一來一去,又回了點兒同學朋友的消息,轉眼就十一點了。

張思毅打了個哈欠,再看那些圖紙時,卻是怎麼都看不進去了。

可能是想到媽媽會給自己打錢,他有點有恃無恐,壓力也沒那麼大了。

反正這圖明天晚上才交,今天就先睡覺吧……

不過沒想到,這事第二天一早就發現了變故。

次日張思毅一醒來,就看見他媽媽清晨給他發的三條消息——

老媽:「兒子我把你找到工作的事跟你爸說了,你爸很高興。」

老媽:「但是兒子,你爸爸看到我給你發的紅包了,他嚴肅警告我僅此一次,不能再給你打錢,否則就沒收我的銀行卡。」

老媽:「兒子,老媽對不起你,你自己珍重吧,老媽有空來海城看你。」

張思毅:「……」

許女士!你好歹是個有工作有收入的新時代獨立女性!要不要這麼沒骨氣啊!(==)

這兩條消息再次把張思毅的鬥志激起來了,畢竟誰也不想被自己的親爹看扁——等著吧,我會賺很多很多錢!叫你看看我的厲害!哼!

張思毅安慰了老媽幾句就從床上彈起來,快速洗漱刷牙,雄赳赳氣昂昂地奔赴公司,一到公司就拿出圖紙開始專心畫圖。

朱鴻振的那本參考書果然很好,張思毅在裡頭查到不少有用的數據來規範自己時常胡來的尺寸。

只是,顧逍那套圖也實在太變態,什麼奇形怪狀的空間都有,一些狹窄的地方,張思毅怎麼排都排不出好的功能,更別說要在那些犄角旮旯裡放馬桶放水池,簡直讓人抓狂。

這個過程無限制地消磨著張思毅的耐心,饒是他鬥志再強,沒有技術也是白搭,一早上下來,他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

吃過午飯,顧逍還特地過來看了他一次,翻了翻他桌上可憐巴巴的兩張圖紙,顧逍什麼都沒說,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哎……」

張思毅天靈蓋像是被電擊了一下,一種憋屈感油然而生……怎麼辦,他感覺自己被嘲諷了。TAT到了下午四點,才完成三張圖的張思毅才意識到,要在今天晚上下班之前把這些全部搞定幾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務,顧逍他媽的是給他挖了個巨大的坑啊!

張思毅在組裡求助無門,想著要是昨晚讓負心漢他們幫自己一起做點就好了,又後悔昨晚刷了太久的朋友圈……可他再怎麼樣都無濟於事,死線就在眼前,唯有、唯有低頭去求顧逍。(=_=)

是的,張思毅想起面試那天顧逍對自己說的那句話——不會就說,不懂就問,不要自作主張。

他深吸了一口氣,點開顧逍的頭像,發送道:「顧工,有一張圖我畫不出來,想請教一下你。」

顧逍:「只有一張嗎?」

張思毅看著那句話,彷彿看到顧逍勾著嘴角淡淡地對他吐出兩個字——「呵呵。」

……好恥辱!TAT

顧逍:「把不會的都帶過來。」

張思毅帶上圖和設計手冊推開了顧逍辦公室的門,一坐下就急著申辯道:「顧工,你看這張圖,只有這個地方能放洗手間,我查看了手冊裡的數據,不帶洗浴的洗手間最小尺寸門是900*2100,或者1100*1800,可是這裡都放不下,不是橫向少了100,就是縱向少了200;還有這邊的門……」

張思毅越說越氣,臉頰都有點鼓起來了,真不是他的能力不行,分明是顧逍給他的圖有問題!

顧逍似笑非笑地聽他抱怨了一通,又裝模作樣地翻了翻那本手冊,輕輕「嗯」了兩聲,才悠悠開口:「這的確是這本冊子裡畫出來的最小尺寸,但你有沒有想過,還有更極限的可能性?」

顧逍邊說邊從筆架上取了支鉛筆,道:「書冊裡畫的『標準圖』之所以為稱為『標準』,就是基於正常情況下產生的,可要是處在非正常的情況下呢?」

張思毅「啊」了一聲,有點蒙。

「正常情況下,只安置一個馬桶,縱向,最合適淨寬是900,」顧逍拿著鉛筆,穩穩地在圖紙上畫了幾條線,畫了個單向門,又標上了尺寸,看了張思毅一眼,反問道,「那800就不能用了嗎?」

張思毅一臉「你他媽在逗我」的表情。

顧逍又道:「包括正常情況下的衛生間門,杜芮軒給你的那套圖裡,衛生間清一色都是700的門,因為那是建築施工圖上洗手間門的標準淨寬,但650600就不可以了嗎?」

張思毅徹底被問傻了。

顧逍看著他,認真道:「你知道繪圖員和設計師最大的區別在哪裡嗎?繪圖員只是刻板地按照規則規範和他人總結出來的標準化圖紙做設計,思維定勢,不知變通;但你別忘了,你是一個設計師,你要有質疑規則和常理的態度。」

張思毅感覺一張臉火辣辣的,大腦像是被狂風席捲而過。

上上次他坐在這裡,顧逍還告訴他要有查閱規範的意識,可不到四十八個小時,對方就用反向理論再一次顛覆了他的三觀。

此刻的張思毅只想大聲咆哮:尼瑪~為什麼可以這樣不按套路出牌!!!

作者有話要說:  【注】

文中的數字單位都是毫米(mm),是尺寸。

013 光環

顧逍放下鉛筆,把自己的電腦屏幕稍稍轉向張思毅的方向,而後打開了一個圖片文件夾,給他展示一些特殊規格的實例照片。

譬如拉麵館裡懸掛在走廊壁上的長形水池,小型住宅樓梯下方三角區域的衛生間,還有可以摺疊起來隱藏在牆壁上的餐桌……幾乎每一個設計都是那麼得別出心裁,卻又那麼合理妥當,充滿亮點。

張思毅一方面在質疑,作為一個建築設計師,這樣搞特殊會不會不妥當,畢竟他所受的教育是相對保守的,幾乎所有設計老師都不贊成學生太特立獨行;可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才是一個設計師應該做的東西啊,而不是按部就班循規蹈矩……

就在張思毅糾結之際,顧逍指著屏幕道:「剛剛你看到的那些設計,大都是成熟建築師的手筆,他們對規則瞭然於心,知道底線在哪裡,能在保證基本使用功能和舒適度的情況去挑戰極限,」他用鉛筆點了點張思毅的圖紙,道,「但很顯然,你現在還沒有那種實力,即使去挑戰,畫出來的東西也是不倫不類。」

張思毅咬著牙幫子,在心裡吐槽道,既然你知道我沒有那種實力,為什麼還給我佈置這樣的作業?難不成又是刻意刁難?

顧逍端起茶杯喝了口清茶,才好整以暇道:「基礎不紮實,就得好好打基礎,別去想著走什麼捷徑,模板套用慣了,你會逐漸失去對建築師來說最重要的一種感官——尺度感。」

張思毅啞口無言,原來顧逍只是想通過這件事讓自己意識到套用模板是不對?可他為啥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直說不就行了嗎!

儘管不可否認,這種形式的敲打對張思毅的確更有震懾力,畢竟好逸惡勞是人的本性,能偷懶誰不想走捷徑呢?

可是杜芮軒也用了那些模板,顧逍是明顯知道的,張思毅奇怪,為什麼他只有針對自己?這也太不公平了!

顧逍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笑哼了一聲:「別想著跟杜芮軒去比,她畫細節圖可甩你好幾條街,套一套模板也無所謂。」

張思毅:「……」TAT

顧逍理了理那些平面圖,畫完的沒畫完的,全都重新疊起來往邊上一放,道:「這些圖我先收起來,等你什麼時候覺得你可以畫了,再來找我要,接下來,我還有新的任務給你。」

他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的,拿起手邊的另一疊資料給張思毅,吩咐道:「還是核心筒,現在就去畫,今天晚上給我。」

張思毅急道:「可是今天已經快下班了啊。」

顧逍語調上揚地「嗯」了一聲,挑起一邊的眉毛,一臉「那又怎樣」的表情:「你浪費了整整一天時間,什麼都沒畫出來,還想著要下班?公司可不是白給人發工資的。」

張思毅:「……」太過分了!(TT)

張思毅灰頭土臉地帶著新任務返回辦公桌,同樣是看扁,但和顧逍比起來,張思毅現在覺得那個傲嬌的爹簡直不要太可愛!

已近五點,看來今天要在晚上八點之前回去吃晚飯是不可能的了,張思毅也做好了加班準備,到了飯點就去樓下買便當。

碰巧今天杜芮軒也加班,兩人下樓時在電梯裡碰上了,索性結了個伴。

張思毅對杜芮軒還是挺有好感的,即便一個小時前顧逍還拿她擠兌過自己,但他分得清讓自己心塞的人是誰,不會去遷怒一個女孩子。

買了飯上樓,兩人沿著景觀架走向正入口,隨著「無境」那兩個字在視野中逐漸清晰,張思毅再沒有第一次見到時被打了雞血的激動——什麼「追求永無止境」,明明是「磨難永無止境」啊!

杜芮軒突然問道:「聽說顧工把他的小仙人球送給你了?」

張思毅尷尬地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杜芮軒會不會和畢樂樂一樣想歪。

杜芮軒笑了笑,莫名來了一句:「真好。」

張思毅:「……」好什麼?好哪裡?(=_=)

去餐飲區時經過幾個空蕩蕩的休憩室,張思毅又問杜芮軒:「咱中午就一小時吃飯時間,你會午睡麼?」

杜芮軒:「很少,最多趴在桌上瞇十幾分鐘。」

張思毅:「那這些休憩室都是幹嘛用的?」

杜芮軒:「哦,那個啊,那是用來熬夜的,項目特別趕的時候,做項目的幾個人都會住在公司裡,到晚上大家輪流過來睡幾個小時。」

……住、住在公司裡?!張思毅嘴角抽搐,總算明白人事部當時說「公司全天24小時供電供水供暖」是什麼意思了。

杜芮軒又道:「不過這種情況我們組遇到的很少,顧工不太讓我們熬夜的,尤其是女生,就算再忙,一般最晚加班到十點就讓我們趕末班地鐵回去了。」

落座後,張思毅繼續問:「你在無境幾年了,熬過夜嗎?」

「我才來這兒不到一年,就熬過兩次,那兩次是真的特別急,基本全組動員,連顧工都陪著熬了一個禮拜。」杜芮軒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幸福的表情。

張思毅感覺一年兩三次也不算太離譜,上學時遇到期末也得通宵小半個月呢。

他又細問,才知道杜芮軒比自己大了兩歲。來無境之前,她在一所中型設計院畫了一年多施工圖,每天能在九點之前回家都是奇蹟,熬夜更是家常便飯了,因為超負荷工作,她的身體實在受不了,不得已才選擇跳槽。

的確,杜芮軒這種勤懇內斂的性格,要不是實在扛不住肯定不會輕易換環境,看來上一份工作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換工作時我投了好幾家公司,也試著投了無境,沒想到會被錄取,因為這家公司是做方案設計為主的,但我偏偏最不擅長這方面,」杜芮軒謙虛地笑了笑,眼眸閃爍著希望的光芒,「不過我真慶幸自己當時能勇於挑戰自己,如果當初沒能鼓起勇氣,估計我現在還麻木地呆在深淵裡呢。」

張思毅倍受觸動,隨口勸杜芮軒去釋懷:「不管如何,以前的工作也讓你有所提升吧?」

「幾乎每天十二個小時的工作量,想不提升也難吧?」杜芮軒聳聳肩,感慨道,「當時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我還一度以為這一行在哪裡都是大同小異,現在覺得簡直是在浪費生命,因為有一段時間我都是在做重複的流水線工作,反反覆復畫同一樣東西,修改一些我覺得完全沒有意義的數值,讓我覺得自己不像是個建築設計專業畢業的大學生,而是個CAD繪圖民工……那種感覺真是,既煎熬又茫然。」

張思毅心道,難怪顧逍說自己畫細節圖比杜芮軒差得遠,原來杜芮軒吃過那麼多苦頭。

杜芮軒嘆了口氣,又道:「我跟我前男友也是在那一年分手的。」

張思毅最近對「分手」二字比較敏感,腦海裡的八卦細胞立即活躍起來,不由追問道:「為什麼?因為你太忙了嗎?」

杜芮軒坦率道:「嗯,我那會兒工作壓力非常大,就算有空休息個一天半天也只想一個人呆在家裡好好睡一覺。如果出去約會,還得梳妝打扮,女孩子嘛,都比較麻煩的,沒時間陪男朋友,就自然而然分手了。」

「我懂我懂!」張思毅拚命點頭,雖然他不是女孩子,但這經歷他完全感同身受啊!

「你懂?」杜芮軒好笑地看向張思毅,對方長得濃眉大眼,氣質是那種少見的單純無害,笑起來還眉眼彎彎,像個鄰家小弟似的,忍不住就讓母性氾濫的人想摸摸他腦袋,杜芮軒不由道,「你是不是特別招女孩子喜歡啊?說吧,都談過幾個女朋友了?」

張思毅哭笑不得:「哪有,我才談過一個,而且幾天前剛剛分手,跟你一樣,也是因為找工作壓力大,連著兩個月都心思陪她。」

杜芮軒哈哈一笑:「不是吧,這麼巧?」

「我跟她解釋好幾次了,她也不能理解,還天天叫我出去,但見了面又各種數落我,簡直是雙重精神折磨。」張思毅嘆了口氣,或許前女友那句「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對你有多失望」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本就為找工作受到的挫折而自卑不安,再被自己的女朋友無情打擊,可想有多鬱悶。

杜芮軒攤了攤手:「只能說,相互理解真的很重要,如果對方無法忍受你的繁忙,那肯定是不適合在一起的。」

張思毅:「沒錯!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笑話——如果一個人從你的世界裡消失了,只有兩個可能性,第一個是這個人死了,第二個是他去搞建築了。」

杜芮軒:「哈哈哈,所以說咱們是真的忙啊,加班那是真的加班,出差是真的出差,說沒時間回覆你消息是真沒時間回覆!」

張思毅接下去道:「即使一個人發呆也不想理任何人,因為發呆也是一種蓄電狀態,一點不想被打斷!」

杜芮軒:「哈哈哈~這句話太精闢了!」

……

兩人坐在一起互訴衷腸,越聊越嗨,說到激動處還忍不住拍桌子,恨不得再來瓶酒助興,真真是情投意合、相見恨晚!

看著杜芮軒放聲大笑的模樣,單身不到一禮拜的張思毅竟然有點蠢蠢欲動,不知道是他不習慣某種「犬科哺乳動物」的寂寞狀態還是真的對眼前的女孩動了心,反正他現在覺得成熟上進、秀外慧中的杜芮軒比前女友好太多了。

他不由自主道:「別遺憾你前男友了,你這麼優秀,肯定會遇上更好的人。」

杜芮軒一怔,臉頰微紅,這反應又讓張思毅有點浮想聯翩。

他暗忖道,會不會杜芮軒也對自己有意思?畢竟自己長得不差,做方案能力也比她強些,他們在一起還能互幫互助,而且,剛剛也是杜芮軒先問自己有沒有女朋友啥的……

「自從來到無境,我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完美的人。」杜芮軒臉上綻放出一種小女生獨有的憧憬與迷戀。

張思毅一顆心開始怦怦亂跳:「是、是嗎?」

杜芮軒笑看向張思毅,可能是還守著一分矜持,她含蓄道:「我希望我以後能找個像顧工那樣的男朋友。」

「噗——!」張思毅一口咖啡全噴了出來。

他還未萌芽的第二春就這樣被殘忍地扼殺在……顧逍的光環下。

014 轉正

「為什麼啊?」張思毅擦了擦嘴角,不忿道,「他昨天還這麼嚴厲的批評你,對女生一點都不溫柔,哪裡完美了?」

不止如此,他還變著法兒刁難自己、譏諷自己、孤立自己(不讓組裡的同事給自己幫忙),朋友圈也不讓人刷……說不定那傢伙私底下根本沒幾個朋友!

雖然才相處沒幾天,但對顧逍的負面評價,張思毅現在能羅列一堆,之前什麼「善良大方」的錯覺早已沒了。

這樣一個嚴酷無情、睚眥必報的毒舌上司,張思毅怎麼都想不明白會受女生歡迎。

好吧,撇開對方的長相和專業能力不談。

杜芮軒立即反駁道:「是我沒做好,他的確有資格批評我啊。嚴厲是因為他公私分明,否則他年紀這麼輕,對下屬還客客氣氣,是鎮不住人的。你別看他平日這樣,其實私下里很溫和很體貼的。」

……溫和?體貼?WTF!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這樣的形容詞或許張思毅剛認識顧逍的時候會給,但現在絕對不會了,他還覺得杜芮軒也跟自己當初一樣被顧逍的某些表現給迷惑了。

張思毅扁扁嘴:「反正我覺得他有時候很過分。」

可能是不爽張思毅說自己心上人壞話,杜芮軒一下子變得針鋒相對起來:「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剛工作那會兒根本沒這麼好的前輩帶我,」她頓了頓,一臉羨慕道,「而且顧工還送了你仙人球。」

張思毅:「……」一個破仙人球也能拿來說事?這玩意兒又不是金子做的!

這個話題讓氣氛急轉直下,杜芮軒也不想多聊,抱著沒喝完的咖啡站了起來:「好啦,咱們趕緊回去畫圖吧,再不回去顧工知道要生氣了。」

糟糕!被對方一提醒,張思毅也急著站了起來回去趕工了。

當晚張思毅加班到了十點,才把顧逍臨下班之前佈置的任務做完,但這並不是這場磨難的終結。

之後一個月,他幾乎每天都在畫大樓的核心筒和各種建築內部的廁所、樓梯間,畫到滿腦子醒著睡著都是馬桶平面和樓梯線,上個廁所都職業病地在盯著小便池的間距看。

有次和傅信暉他們下館子,那間餐館的廁所是不規則形的,內部分隔很獨特,張思毅在裡頭用手丈量了半天尺寸,搞得進進出出上廁所的人都把他當神經病看,回去後傅信暉還嘲笑他是不是來大姨媽,上個廁所出來菜都涼透了。

就在張思毅畫廁所畫得快吐的時候,人事部通知他,顧逍通過了他的試用期,他轉正了。

張思毅得知這個「好消息」,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興奮激動,反而還有些蛋疼——為什麼才過去一個月?時間好漫長!(==)

那天一早,張思毅剛到公司,就收到顧逍發來的消息:「晚上下班別走,一起吃個飯。」

習慣了顧逍每次吩咐任務時會發的「來」「過來」,見他的頭像一閃爍張思毅就本能地準備起身,卻沒想到會看到這麼一句話。

他回了個「哦」字,半晌才後知後覺得高興起來。

顧逍叫他一起吃飯誒,難不成是為了慶祝他轉正?畫廁所和樓梯的日子結束了嗎?是不是好日子要開始了?啊哈哈!

張思毅心神不定地畫了一天的圖,一直在糾結自己到底要不要為這一頓飯而不計前嫌地原諒顧逍的嚴苛。

直到快下班時,朱鴻振突然道:「四姨,晚上聚餐你知道嗎?」

「啊哈?」張思毅一愣,心情一下子從云端墜落!

——靠,原來顧逍是請所有人吃飯,而不是單獨請自己,害他白白感動一天!

正鬱悶著,顧逍從辦公室裡出來了招呼大家去吃飯了,組裡的人鬧哄哄的,興奮地去樓下集合。

九月底,天將入秋,顧逍一反往時地在襯衫外穿了件紺青色的敞襟線衫,下身裹著李維斯的黑色修身牛仔褲,雙手插兜,襯得整個人腰纖腿長,彷彿一株清冽的紫竹。

張思毅混在人群中,視線驀地掃到顧逍身上,突然有點移不開眼睛。

這人明明沒和他們差多大,卻沉穩得不像個年輕人。此刻他們嘰嘰喳喳笑鬧,顧逍也不插嘴,隻眼角帶一絲笑意地看著他們,渾身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沉靜之氣,既不會讓人覺得有壓力,又讓人無法忽視。

聚餐地點定在距離公司三公里遠的粵菜館,一組人先後叫了三輛車,張思毅被朱鴻振他們拉著上了第一,顧逍又仔細告訴了車上看起來最穩重的袁志誠餐館位置,才讓他們離開。

車子啟動時,張思毅瞥見另兩輛車也來了,組裡兩個女生小尾巴似的跟在顧逍身後上了第三輛,其中一個是杜芮軒。

張思毅回過頭,心裡有種說不出得憋悶感,也不知道源自哪裡。

他隨口問朱鴻振:「為什麼今天要聚餐?」

朱鴻振:「組裡每個月的固定聚餐啊,月底了嘛。」

張思毅震驚道:「每個月都吃啊?一組十來個人,聚一次少說一兩千,顧工每個月請客不得喝西北風?」

朱鴻振失笑:「不是顧工請客,聚餐花的是班會費。」

張思毅有點蒙:「什麼班會費?」

畢樂樂笑道:「就是組裡的活動經費,我們都管叫『班會費』。」

張思毅突然想起自己被扣的那五百塊錢工資,貌似就是算到這個勞什子的經費裡去的,他問道:「那班會費是啥?公司給的嗎?」

「不是,是咱們自己掙來的,」畢樂樂解釋道,「公司當季效益達標後,額外部分設計費的百分之一就作為活動經費,譬如公司要求該年業績達標一千萬,均攤到每個季度是二百五十萬,咱們做了三百萬的活,其中五十萬的百分之一算這季度的活動經費,包括員工旅遊和外出學習福利,用的都是這裡的錢。」

張思毅:「臥槽,一年一千萬!咱們公司能賺那麼多?」

畢樂樂像看小白一樣看了張思毅一眼:「一千萬算少的了,早兩年行業形勢好的時候兩千萬都不成問題,你別忘了,無境背後可是有X院撐著啊,咱們規模是小了點,但不愁沒項目做。」

朱鴻振:「無境要做招牌,接的都是特別好的項目,設計費也比別的公司高。」

坐在副駕座的袁志誠也回過頭來安慰張思毅:「雖然現在不太景氣,但是聚餐吃飯咱們還是吃得起的,放心吧。」

張思毅:「……」

不過既然班會費那麼多,為什麼顧逍還要剋扣自己可憐的五百塊工資?張思毅又覺得不平衡了!

如果不是顧逍太苛刻,那就還有一個原因——這五百塊錢在顧逍看來只是很少一筆錢。

張思毅不由好奇道:「誒,你們知道顧工工資多少嗎?」

朱鴻振:「不太清楚,但我一個同學的老爸是總建築師,據說現在年收入大概在五六十萬,多的時候還上百萬。」

張思毅興奮了——尼瑪,誰說做建築賺不了錢啊!好多錢啊嗷嗚嗚!(¥w¥)

畢樂樂回過頭來悄聲透露道:「我之前聽B組的人討論童工的年薪,好像是三十五萬,我想顧工也差不多這個數。」

朱鴻振點頭道:「算高了,畢竟顧工還年輕。」

張思毅掰著手指一算,想到被姜海和傅信暉吐槽不如做雞的工資,蛋疼道:「那咱們的待遇為啥這麼差啊?」

畢樂樂翻了個白眼:「小魚小蝦什麼都不會,有啥資本談待遇?有個前輩告訴我,等我工作的第七年第八年,說不定收入突然間就是前幾年的總和了,所以慢慢熬吧。」

朱鴻振:「就是,現在這社會,建築系畢業生一撈一大把,多得是廉價勞動力,但童工和顧工那種精英人才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畢竟這一行轉行率太高,能堅持下來的實在太少。」

畢樂樂:「我聽說老大剛考出一注時,還有個深圳的地產公司年薪百萬挖他過去當設計顧問,被他給拒絕了。」

朱鴻振:「你聽說的事情咋那麼多啊?」

聽著同事們聊那些收入高的建築師,張思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為什麼人和人之間的差距這麼大!TAT轉眼到了粵菜館,加顧逍一共十一個人,包了個大包廂。

一眾人落座後,幾個男同事嚷著要喝點酒,點了點,按男士人頭一人一瓶啤酒,酒一上,氣氛很快活躍起來。

大夥兒照例先敬顧總監,只是不湊巧,顧逍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笑著指了指張思毅的方向:「先敬新來的,我出去接個電話。」

張思毅:「……」

顧逍一走,成為眾矢之的張思毅自然躲不過。這一個月下來,他和組裡的同事都熟絡了,大家也不把他當外人,再加上他是A組唯一一個留學生,總歸有些不同,還有人調笑他是革命組織裡的「洋務派」。

眾人嘻嘻哈哈一通敬,等顧逍接完電話回來,張思毅已經被狠狠地灌了幾輪,飯都沒吃上兩口,酒已經灌飽了!

張思毅氣得咬牙切齒,覺得顧逍剛才肯定是故意的,當下就斟滿了酒,站起來故作恭敬道:「顧工,謝謝你這一個月教我那麼多東西,我敬你一杯。」

顧逍落落大方地端起酒杯與他相碰,笑道:「謝什麼,只要你聽話好學,以後我能教你的多著。」

張思毅:「……」

兩人把酒幹了,張思毅一落座,就聽顧逍對眾人道:「哦對,我差點忘了,張思毅昨天好像剛轉正,大夥兒敬他一杯吧。」

張思毅:「……」

眾人立刻熱情地舉杯道:「恭喜恭喜!歡迎正式加入A組!」

張思毅盛情難卻,喝了這一輪,實在有點招架不住了。可他剛想喘口氣,就見顧逍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又來了一句:「其實,張思毅還特地從試用期工資裡拿了五百塊錢出來,說要請大家吃飯,所以這一頓飯有一半算是他請的,大家再敬他一杯吧。」

眾人又驚又喜,紛紛舉起酒杯道:「來來來,謝謝張工!謝謝張老闆!謝謝四姨!」

張思毅:「……」尼瑪顧逍!你跟我有仇是嗎!TAT

015 名片

顧逍是老大,同事們自然以他唯馬首是瞻,何況在座大都是腦袋靈光會見機行事的年輕小夥,只要顧逍一句話,他們就猜出了他的心思,這種時候不討好上司啥時候討好?

於是那之後,大夥兒變本加厲地找著各種由頭敬張思毅酒,饒是張思毅酒量再好,以一敵十也根本不是對手!

又幾圈喝下來,他整個人就被灌得七葷八素,再興不起去報復顧逍的念頭了。

在徹底神志不清之前,張思毅強撐著去洗手間給傅信暉打電話。

他知道今晚躲不過這一劫,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提前給自己善後,否則到時候被丟哪裡去都不知道了。

鏡子裡的人影已經變成了好幾個,剛剛過來的每一步都感覺天旋地轉,張思毅撐在洗手台前有氣無力地撥通了傅信暉的電話:「負心漢……救命……」

傅信暉:「……」

張思毅:「我被同事灌酒,快不行了,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

傅信暉:「傻逼,報地址。」

張思毅:「XXX路的粵菜館……」

掛了電話,張思毅再也撐不住,摀著肚子一陣乾嘔。

就在這時,顧逍來了,「你還好吧?」見張思毅去了洗手間十分鐘還沒回來,他始終放心不下了,才過來看看。

張思毅一扭頭,就見始作俑者站在自己不遠處,抱著手臂一臉戲謔望著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醉了酒後看人更容易透過表現看清本質,此刻在張思毅眼裡,顧逍哪還有平時云淡風輕的樣子,瞧他一臉邪惡的表情,簡直像一隻老狐狸!

他睜大眼睛瞪視對方,一面想把人看得更清楚一點,一面也想表達自己的憤怒,可他長得面善,用這副要醉不醉的神態瞪人,只見蠢萌不見戾氣。

顧逍笑了笑,靠近一步,嘴上仍不忘譏諷:「酒量真差。」

張思毅感覺自己快原地爆炸了!什麼叫「酒量差」?你特麼倒是被八九個人輪著敬酒試試?淨會說風涼話!

而且顧逍慫恿別人給自己敬酒的時候,自個兒一杯都沒喝,就端著酒杯看好戲。

太他媽可惡了啊啊啊!(T T)╯︵┴─┴

顧逍又靠近了一步,嘲諷道:「怎麼,真不行了?還能走嗎?」說著還伸出兩根手指在張思毅面前晃了晃,笑問,「這是幾?」

張思毅整個人血氣上湧,胃裡酒液翻騰,忍不住扭回頭抱著水池「哇」一聲吐了出來。

顧逍站在邊上,一臉嫌棄地看著他,咋舌道:「嘖嘖,還好這次沒吐我身上。」

張思毅「哇啦哇啦」一口氣嘔了七八次,也不知道是吐得虛脫了還是被顧逍氣的,到最後竟然兩腿無力,慢慢軟倒下來。

顧逍臉色一變,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他。

張思毅還殘留著最後一絲神智,也不管扶他的人是誰,本能地抓住,就這一瞬間,食道一陣抽搐,喉嚨口的最後一口食物殘渣盡數噴在了顧逍手臂上!

顧逍渾身一僵,整張臉都黑了。反觀罪魁禍首,眼眶發紅、滿眼無神,彷彿再被嗆一句,下一秒就能嘔出一灘血來。

張思毅死死地抱著顧逍,無意識地咕噥了一句,「你真討厭……」說完頭一歪,就這麼昏過去了。

顧逍:「……」

之後有同事尋來,見狀趕緊幫忙架起張思毅,顧逍脫了外衫用涼水沖了沖手臂。

張思毅醉倒了,這頓飯也算是吃完了。顧逍先問了其他人的情況,另有兩位酒量不太好的同事也有點醉,但沒像張思毅醉得這麼徹底,他叮囑幾人把醉酒的先陪回家,才看向爛泥般的張思毅:「有誰知道他住哪兒麼?」

問了一圈都沒人知道,只有朱鴻振聽張思毅說住在某地鐵站附近,那裡幾乎算是海城最繁華的地段,但具體地址大家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顧逍把外套掛在手臂上,道:「我送他回公司,丟休息室裡過一晚吧。」他也沒料到張思毅這麼不經喝,吐完還直接暈過去了。想著還是陪他在公司住一晚,也或許張思毅睡會兒就會醒,到時候問了地址再送他回家。

朱鴻振和袁志誠主動提出幫忙把人背出去打車,幾個女生走在前頭開路。

眾人剛把張思毅背到餐館門口,就見一個剛下出租車的陌生青年疾走過來問:「請問你們是不是張思毅的同事?」

女生們看他這氣勢長相,還有一臉肅然的樣子,眼睛都直了,一時誰都沒吭聲。

畢樂樂慢一拍反問道:「呃,是啊,你是誰?」

「我是張思毅的室友,他剛打電話來讓我到這裡來接他。」傅信暉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張思毅,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正巧顧逍結完賬跟上來,見人堵在門口,問道:「怎麼了?」

杜芮軒指著傅信暉如實解釋了一句,顧逍看向來人,點了下頭,謹慎道:「你給張思毅打個電話。」

傅信暉撥了號碼,很快張思毅褲兜裡的手機就震了起來,顧逍掏出來看了一眼上頭的來電顯示,「負心漢」,他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毛,確認是他倆的確認識,才把手機塞回去放了人。

張思毅一夜宿醉,次日醒來,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他真是腦仁疼蛋也疼,尤其是顧逍那句「還好這次沒吐我身上」,讓他越發確認對方是個睚眥必報的小氣鬼。

捏了捏鼻樑骨,張思毅突然想起來,自己之後似乎又吐了一口在顧逍身上。

雖然有點扳回一城的快感,但他同時也有點擔驚受怕,怕顧逍繼續公報私仇……媽,日子好苦啊!(兀A兀)

掙紮著起了床,張思毅一臉憔悴地來到公司。

還沒坐下,畢樂樂就兩眼發光地看向他問:「四姨,昨天來接你的那個人是誰啊?」

「啊?」張思毅反應過來,苦笑道,「我喝斷片了,都不知道自己咋回家的,來接我的應該是我同學,咱們住一起,怎麼了?」

畢樂樂捧著臉花痴道:「他好帥好潮好有范兒啊啊啊!」

張思毅:「……」

畢樂樂急著問:「你們住一起?睡一個房間嗎?」

張思毅眼角抽了抽,他對畢樂樂這種曖昧的語氣太熟悉了,當即否認道:「不是一個房間!別想歪!他是純直男!Me too!」

畢樂樂壞笑道:「我什麼都還沒問呢,你很懂嘛四姨~!」

張思毅要炸毛了,為啥一個兩個都懷疑他和傅信暉有一腿?已經不止一次了,他長得就那麼基嗎?還是傅信暉長得特別基?

就在這時,顧逍發了消息來,讓他去一趟辦公室。

張思毅得瞭解脫,趕緊往顧逍辦公室裡躥,顧逍固然可怕,但總比眼放綠光的腐女好。

進了辦公室,顧逍先關心了他一句:「昨晚還好吧?」接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帶了點兒審視的目光,把張思毅看得頭皮發麻。

「還好,睡死過去了,一覺睡到天亮。」張思毅坦誠道,卻沒敢提昨晚吐了顧逍一手那茬。

顧逍點點頭,把一個巴掌大的磨砂的長方形塑料盒遞給他,道:「給你的。」

「什麼?」張思毅接過來,透過磨砂的表面隱隱看到裡面的名字,他心頭一跳,這是一整盒屬於他的名片,上頭清晰地印著他的名字和職位——

張思毅

SiYi Zhang

助理建築師

Assistant Architect

————

張思毅心中一陣狂喜,拿著那張名片顛來倒去地看,名片下方印著所屬公司名字與LOGO,後面還有他的手機號碼和郵箱地址,套用的是和顧逍那張名片一樣的格式,包括相同的紙質,輕輕薄薄的一片,放在手裡卻似極有重量。

他有自己的名片了……天啦嚕,他竟然能擁有名片!!!

顧逍見張思毅臉上毫不掩飾的喜悅,也跟著揚起了嘴角,「行了,回去好好工作吧,」顧逍打發他出去,不忘知會他,「記得晚上下班之前交圖。」

「恩恩!」張思毅一臉蕩漾地捧著自己的名片起身,像是捧著一盒舍利子,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在發光,慢悠悠地飄了出去。

啊~~名~片~~~

一早上,張思毅畫一會兒圖,就翻開盒子看看自己的名片,幻想著自己像個成功人士那樣瀟灑地發出一張名片,身後瞬間綻放出萬丈光芒!

啊~~~名~~片~~~

朱鴻振:「……」哪來的妖氣……

畢樂樂:「……」光,有人在發光……

袁志誠:「……」好刺眼……

中午,張思毅吃過飯返回辦公桌,取出幾張名片仔細地塞進錢包卡包,正愛不釋手地把玩,就聽畢樂樂問:「你們誰要去樓下便利店啊,我想吃口香糖。」

張思毅趕緊道:「我我我!呃,我想去買瓶脈動喝。」

畢樂樂:「太好了!幫我帶瓶口香糖吧,我好困,想瞇會兒。」

「交給我吧。」張思毅帶上興奮地下了樓,在便利店裡買好東西,結賬時翻開錢包,就看見透明夾袋裡嶄新的名片……他的嘴角瞬間咧到了耳後根。

返回公司路上,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中介湊上來往他懷裡塞廣告:「帥哥,有沒有購房?請問有這方面需求嗎?」

張思毅本來有點不耐煩,突然想起錢包裡的名片,腦中靈光一閃!

他把脈動往咯吱窩下一夾,優雅地站定,從褲兜裡掏出錢包,快速抽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動作一氣呵成。

「我現在有點忙,晚點你再打我電話吧。」

對方恭敬地接過他的名片,定睛一看,立即殷切道:「哇,原來帥哥你是建築師啊,難怪我看你一表人才!」

那人特地忽略了前頭的「助理」二字,把張思毅捧得飄飄然的。

緊接著,對方也從褲兜裡掏出一張邊角皺巴巴的名片給張思毅,迎著笑臉道:「帥哥有需要的話記得找我啊!」

張思毅高冷地點了下頭,瀟灑地揮揮手,轉身離去。

走出幾米遠後,他的嘴角再次咧到了耳後根——啊!好爽!

剛吃完飯尾隨張思毅回公司時目睹了全程的顧逍:「……」(_)

016 聚會

當晚,張思毅給名片的那個中介就打了通電話過來,問他要不要買房。

那會兒張思毅正跟傅信暉在外頭吃飯,心情還不錯,便隨口問了一句:「現在房價怎麼樣啊?」

「先生你打算買哪裡的房子啊?多大面積的?各地方有不同的價位,我主要是負責你公司附近一片的,這裡地段飽和,基本沒有新房了,倒是有些不錯的二手房……」那人仔細地介紹了一通,問,「您是打算買了做婚房嗎?還是自己住?」

張思毅也不懂行情,便依著自己的情況問道:「當然是自己住,結婚還遠著呢,面積的話,大概一百個平方吧,位置就在CBD附近。」

中介熱情道:「哦!那我手上正好有兩套滿足你條件的房源,一套是A小區的地鐵房,總價不到八百萬,位置在……」

「啥?你說啥?」張思毅以為自己聽錯了,打斷他道,「八百萬???」

中介:「對啊,這還是二手房價,均價七萬,面積一百一……」

「對不起我沒興趣我們改天再聊哈!」張思毅嚇得趕緊掛了電話,大喊了一聲「臥槽」!

傅信暉抬眼道:「怎麼了?」

「一套一百平的房子八百萬!我滴老天!!」張思毅掰著手指頭算,按照他現在的工資,不吃不喝得幹一百年才買得起,簡直要瘋了!

傅信暉奇怪道:「你要買房?」

張思毅:「買個鬼啊,咋可能買得起!中午碰上個賣房中介,我給了張名片,他剛打電話過來了,我就好奇隨口一問。」

傅信暉瞄了一眼手邊的名片,剛剛張思毅給他也發了一張,他抽了抽嘴角,罵道:「不要隨隨便便給別人發名片啊傻逼,還發給一個中介?腦子咋長的,也不怕以後一直被打騷擾電話!」

「不可能吧……」就在這時,張思毅的手機就再次響了起來。

張思毅:「……」

傅信暉:「……」

還是那個中介,被掛了電話也不氣餒,鍥而不捨地打了第二次,一接通就繼續熱情道:「張先生我手上還有套房子,面積小了點但是價格只要六百多萬你考慮嗎?這套房子裝修很好靠近超市菜場買下來就能直接拎包入住……」

「我沒錢啊!不考慮啊!抱歉!你不要再打我電話了!」張思毅急匆匆地說完,趕緊掛了電話,把對方拉入黑名單,舒了一口氣,「這下總沒事了吧。」

傅信暉一臉憐憫地看著他,不置一詞。

兩人繼續吃飯,一邊閒扯瞎聊。

因為順利轉正,張思毅找到了再次約小夥伴聚餐的理由。

上一次的爽約讓他心存愧疚,這次他不敢再冒冒失失定時間,確認了自己這週末不加班才發起提議。

他們統共五人回海城,這三個月都還沒有一員不缺地正經聚過一次,這現狀也讓大夥兒不勝唏噓。此刻見張思毅再次發召集令,都紛紛響應,答應提前安排出一整天的時間來。

這會兒,張思毅便和傅信暉商量著怎麼聚。

五個小夥伴各人有各人的口味,餐館左右挑不出合適的,上次傅信暉選的粵菜館就被任夢萱說沒新意,因為英國大部分中餐館都是粵菜,她們已經吃膩了。

海城有點兒口碑的餐館傅信暉都去過了,性價比高點兒的週末排隊的人特別多,也不知道能不能盡興。

張思毅苦惱道:「我還沒發工資,現在窮得很,特別高檔豪華的我可請不起。」

話剛說完,他的手機又響了。

張思毅瞄了一眼,見又是個陌生來電,心想這該不會是被拉黑的中介換了個電話打過來的吧?

他一臉警惕地按了接聽接,聽到一個溫柔甜美的女聲:「您好,請問是無境建築設計事務所的張思毅張先生嗎?」

張思毅謹慎道:「是啊,是我,您哪位?」

女聲:「我們是XX信貸服務公司的,請問您近期有辦理貸款的需要嗎?我司保證無抵押無擔不收手續費,一旦辦理銀行當天放款……」

張思毅:「……」你妹啊!!(==)

掛了電話,再次把人拉黑,張思毅有點後怕:「那個中介竟然把我的電話給信貸公司!」

傅信暉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白痴,你以為你的名片只是發給了一個中介嗎?現在是大數據時代,你的電話號碼現在早已在全海城的服務平台上曝光了,之後還會有什麼保險公司、醫療公司、二手車公司等等打騷擾電話給你,我勸你還是趕緊換號碼吧。」

張思毅糾結道:「我一整盒新名片背後印的都是這個號碼呢,換了咋成啊!」

傅信暉又笑話了他一通,才說回正題:「要不邀請蘇源她們來我們家?到時候我們上超市買點兒吃的喝的,自己動手,就像以前在國外開轟趴那樣。」

他們租的房子本就位處繁華地段,交通便利,蘇源和任夢萱過來也不麻煩。而且那公寓在二十幾層,從陽台看出去就是京南路,外頭有一片具有海城獨特味道的商廈和老洋房,景緻極好。

張思毅一拍大腿叫好,趕緊在群裡問了問,兩個女生早聽過也看過他們家照片,一直沒機會來參觀過,這想法立即贏得了她們的贊同。

不過,請人來家裡對三個男生來說卻是有點麻煩。

男生們住的地方肯定不如女生們幹淨仔細,尤其是張思毅,自從開始工作後就沒多少時間打理私人生活,平時出門還穿得人模狗樣的,一回家就東西亂丟,時常找不到這個找不到那個。

他房間裡有個從宜家買的單人沙發,本來想得美美的,什麼以後坐在沙發上看看書思考思考人生……結果入住不到兩個禮拜,那個沙發就成了他堆衣服的地方,再也沒體現過它身為「座椅」的價值。

此次「有朋自遠方來」,張思毅也算是有了次大掃除的契機。

週五下班,張思毅忙了一晚上,該丟的丟,該洗的洗,該整的整。過程是辛苦,但收拾完後的成就感也是滿滿的,乾淨清爽的環境讓張思毅的睡眠也更好了。

週六,習慣了早起的張思毅稍稍賴了會兒床,就把平時日夜顛倒的傅信暉拉起來,叫上姜海,三人提前去超市採購,除了吃的喝的,幾人還去花店買了些鮮花、香氛等裝飾物。

回家後分工行動,傅信暉下廚準備食材,姜海和張思毅在客廳裡擺水果做裝飾。

客廳裡放著悠揚舒緩的異國爵士小調,茶几上鋪著和沙發同色系的桌布,正中央細長小瓶裡插了一支澳洲梅,邊上點著香氛蠟燭,圍繞著一圈色澤鮮美的新鮮櫻桃,點線面都是黃金比例……

這就是學建築設計的男生,pinup時可以一個月不洗澡,心細的時候也可以很浪漫。

十一點出頭,女生們就到了,進來後一陣驚嘆,「天哪,你們也太會過日子了吧?」蘇源和任夢萱看著一室小資風情,忙拿出手機來拍了幾張照片,里奇外外參觀了一圈,對他們的生活環境各種羨慕。

傅信暉穿著他那件搞笑的圍裙,嘴裡叼著一顆櫻桃,抱著手臂靠在廚房門口道:「當時叫你一起租房子你不要,現在羨慕都來不及了。」

蘇源:「拜託!你也不想想你挑這房子的價位,租金多少來著?一萬幾?我租得起嘛!」

傅信暉聳聳肩:「分攤了也就四千多點啊。」

蘇源扶額道:「我一個月稅後才賺七千,要是四千拿去租房子,哪來的錢買衣服買化妝品啊。」

這句話也戳中了張思毅的痛點,雖然他已經入職一個月,可公司每月五號才發工資,所以到現在還沒拿到一分錢,已面臨吃土狀態。

憂愁的張思毅莫名地想起那通貸款公司的電話,難不成自己得先借點錢來花花?

不不不!張思毅!那都是騙子!不能相信!

剛搖頭掐滅了自己荒謬的念頭,手機又響了,張思毅一愣,本能地產生了戒備。

接痛電話後,那頭果然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張先生您好,我們是XX國際英語培訓機構的,請問您考慮提升一下自己的外語能力嗎?這會讓你在職場上更有競爭力喔~!」

可能是這周接了太多騷擾電話了,張思毅氣不打一處來,對著電話用英語一通吼:「勞資就是英國大學畢業回來的現在上班一個月還沒講過十句英文有競爭力個鬼啊!」

「喔喔?真的嗎?那張先生有興趣來我們培訓學校當兼職老師嗎?長期不說英語可是會退化的喔!」

「……」退化你妹!張思毅狠狠地掐了線,拉黑!

蘇源詫異地望著他:「怎麼了你,吃炸藥了?」

傅信暉在邊上嗤嗤發笑:「別理他,這蠢貨把自己名片給中介了,這周每天至少接三通騷擾電話,估計快瀕臨崩潰了。」

蘇源:「……」

「哎對了,我的名片呢!」張思毅衝回臥室拿了兩張嶄新的名片出來,一臉驕傲地給了蘇源一張,又給了任夢萱一張。

有張思毅的名片起頭,中午吃飯時,幾人自然是聚在一起先聊各自的工作。

蘇源在境外事務所,干的活和他們以前學的東西很像,查設計資料,做各種分析圖,畫diagram,偶爾翻譯翻譯文本之類,老外也不興加班,他們每天最晚七點就能回家了。

雖然沒有名片,但總體比較起來,她的幸福指數可比張思毅高了好多。

張思毅羨慕道:「哎,這才是正常留學生該做的事嘛,為啥我領導天天讓我畫平面圖畫核心筒畫廁所!」

蘇源失笑:「不是吧,這不是咱們擅長的領域啊。」

「就是!」張思毅用力點點頭,想到這個又有點來氣,本以為轉正後顧逍會讓他做點別的,沒想到這兩天還是照舊。自從上次套用模板事件後,顧逍連方案都不讓他碰了,他敢怒不敢言,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冷藏」了。

蘇源疑惑道:「是不是因為你老闆是國內大學畢業的,就以國內畢業生的要求對待你?」

被蘇源這麼一說,張思毅也有點茫然了,自己跟著顧逍,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017 威脅

不過張思毅也顧不上正確不正確了,因為他眼下也只有這麼個選擇。

行業低谷期,他一沒工作經驗二沒更好的學歷,想跳出去恐怕也找不著更好的工作。

蘇源見張思毅皺眉,也沒再煽風點火,她也不過是剛入職場的新人,對國內建築市場的遊戲規則還不甚瞭解。上司怎麼帶下屬總會有一定的道理,「無境」的名氣和口碑也不會憑空而來。

她轉移話題,感慨道:「不過看你這段時間的確是很忙,連朋友圈都不活躍了。」

張思毅原先可是他們圈子裡公認的「秒讚小王子」,一般有人發條狀態,他經常是最先點讚的,大夥兒時常懷疑他是不是天天捧著個手機就在那兒瘋狂地刷新新朋友圈。

但自從開始上班以後,張思毅對朋友圈的態度就從「秒讚」轉換成了「集中批閱」,有一次蘇源打開手機,一下收到十來條張思毅的讚,讚的是她一週內發佈的所有內容。(=_=)

張思毅果然苦著臉道:「我根本沒時間看手機啊!上司發佈任務經常指定一定時限內完成,強度很大,忙的時候我連上個廁所都覺得浪費時間,再說領導辦公室就在我背後,他還經常無聲無息地走過來偷窺我工作,要是被他發現我還有空玩手機就死定了!」

眾人:「……」可憐的傢伙。

蘇源問:「你上司是不是就那個,跟你一個高中畢業的?」

張思毅:「是啊,但我倆差了六屆,我上學的時候他已經畢業好幾年了。」

他想起公司裡那個領養植物的事,也和大家說了,憤慨道:「我同事知道他送了我一盆仙人球,還都覺得他對我比較特別,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媽蛋,我看他就是想孤立我,讓我畫個圖還群發消息通知所有人都不許幫我!」

眾人默默地給張思毅掬一把同情淚。

任夢萱問:「之前被你女朋友潑到咖啡的人也是他?」

「就是他!前兩天公司聚餐,他還發動大家給我敬酒,那天我喝得都站不穩了,都是負心漢來接我的!」此刻的張思毅就像是個受了欺負後急著跟親人告狀的小孩,一臉委屈,「我現在是真懷疑他在報復我了,但老子就害他被潑了杯咖啡,他這麼至於嘛!」

傅信暉摸著下巴沉吟道:「原來那天讓我打電話的人就是他啊。」

任夢萱好奇:「負心漢見過?長啥樣的?」

傅信暉:「跟我差不多高,看著很年輕,長得也挺帥,性冷淡的那種帥。」

蘇源:「……『性冷淡』是什麼奇怪的形容?」

「就是長得穿得都特別幹淨,板著臉,抿著嘴,吊著眼角……」傅信暉一邊說一邊做了個面癱的表情,惹得眾人大笑,張思毅也被逗樂了。

姜海開玩笑說:「既然他那麼可惡,那你也找機會報復回去唄。」

張思毅鬱悶道:「怎麼報復啊?我現在在人手底下討飯吃,完全被壓制啊。」

傅信暉瞇起眼睛,陰森森地來了一句:「殺死他的仙人球。」(_)

張思毅:「噗——!」

眾人紛紛拍著大腿說可行,讓張思毅偷偷給他的仙人球澆水,每天一次,神不知鬼不覺,半個月後那球一戳就破;還有的說這樣太溫柔了,不如趁著夜深人靜之時,直接戴上手套,把仙人球連根拔起放在對方辦公室門口,示以震懾警告……反正他的球一死,就得不到那個什麼熱愛崗位獎金了。

張思毅聽著小夥伴們的討論,摀著肚子差點笑岔氣。

當然這些都是玩笑,張思毅不可能那麼去做。

生活就是這樣,大家聚在一起吐槽這個抱怨那個,無非是想緩解一下工作壓力。平日再苦再累,和朋友們喝一杯,聊一聊,哈哈一笑,煩惱就沒了。

張思毅的苦惱解決後,就輪到姜海了,他上次吐槽他上司的想法多,這次吐槽的卻是幾個乙方設計公司:「我們給了明確的設計要求,對方跟瞎了似的,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個設計圖紙,胡亂改了些面積和指標就交上來了,有幾張圖連項目名字都沒改呢,當我們人傻錢多麼?還有個設計公司,讓做個商業中心的方案,預算有限,要求經濟型,結果他們給搞了個後現代的扎哈風,扭扭曲曲的,還說了一堆這方案的好處……媽的都說了預算有限啊,東西再好沒錢造有個卵用?開始我還覺得我們上司愛紙上談兵,現在才知道某些設計公司更沒譜,攤上那種老闆遲早要完!」

蘇源道:「所以最重要的是溝通啊!」

姜海:「是啊,我們頂頭boss還把合作比作戀愛,說甲乙雙方相互理解了才能好好『談戀愛』。」

張思毅邊笑邊聽,也在心裡暗暗記下了這一點。

至於傅信暉,他仍然毫無壓力地待業在家,雖然跟大夥兒沒有多大共鳴,但他家大業大,父母那輩接觸的都是投資、地產和各種大佬,從小耳濡目染,他對上位者的想法似乎有種天生的直覺,所以還能時不時插上幾句話,表達自己的看法。

除了工作上的,眾人還聊了仍在國外讀書的其它同學的發展與現狀,誰戀愛了,誰分手了,誰又在作妖了。

他們同學裡有關係好的,但也有關係疏遠的。譬如一個叫虞蕊的姑娘,長相還算漂亮,目前和薛文翰一起繼續在英國念碩士,卻很不招人喜歡。

說起虞蕊的黑歷史,那實在是太多了。譬如平時愛炫富充闊,虛榮心強,時常在背後搬弄是非,離間同學關係,逢年過節給教授送禮賄賂等。短短幾年大學生涯,她換了不下五個男朋友,甚至腳踏多條船,每次交的男友都是有利用價值的,幫做設計的,幫寫論文的,幫完成實習任務的,一旦利用完了就毫不留情地甩掉。

有次任夢萱問起,她還非常大方地支招說,她爹教她「聰明的女人就該踩著男人往上爬」……而且,她還真憑藉著這些手腕作風一步步獲得好成績、好學位、好學校的offer,或許以後還會有好工作、好前途。

只除了一點,沒什麼好人緣。

女生們在一起,少不了會黑虞蕊兩句,男生們跟她沒什麼大矛盾,但聽過她一些事蹟後也對她敬而遠之。

三觀不合形同陌路,這一畢業,他們也就自然不太聯繫了。但大家都挺好奇,這麼一朵奇葩,到底會有什麼樣的發展和結局。

說起這一類話題,任夢萱是最來勁兒的。

她目前在一家設計諮詢公司上班,主要是把國內外一些建築規劃招標和競賽任務翻譯出來掛在他們公司平台上,讓全球的建築設計事務所共享項目資源,說到底也有點偏離了建築本行,做的更像是中介一類的工作。這種公司環境好,工作輕鬆,工資將就,但幾乎沒有上升空間。

好在任夢萱也是個不愁錢的,她家裡幫她在市區裡租了個小洋房,背名牌包穿名牌衣服,生活毫無壓力。只是她工作那個環境裡,大都是跟她條件差不多的女孩子,平時戲也就特別多。

這不,此刻大家就聽她手舞足蹈地講故事呢,就跟聽脫口秀似的——

「我跟你們說啊,我們公司有個小姑娘,某些地方跟虞蕊真是一模一樣!前些日子,我說哪個國家要開始打折了,她來了一句,我從來不買打折貨。結果我另一同事在網上代購,她硬要人家幫她帶五年前Alexandra Wang的靴子,就為了省點兒運費。」

蘇源向來節儉,發表不了什麼意見,姜海和張思毅是對名牌沒什麼心理需求的人,所以在座當中也就傅信暉還能和她搭上幾句了:「五年前的?還免費代購?」

任夢萱:「是啊,那同事老不樂意了!她跟我差不多大,英國N大本科畢業的,但五年前的靴子,是很老很老的款,阿姨們穿的那種。」

傅信暉:「代購要關係好才可以吧,畢竟是品牌貨,尤其是包和鞋,都得試過才行。我之前在英國也只給我姐帶帶東西,別的什麼同學朋友都推了,麻煩。」

任夢萱:「是啊,及膝的長靴肯定是要扣關稅的,從加拿大運過來運費都不知道要多少。」

蘇源點頭道:「奢侈品和名牌這類東西,真是要量力而行。」

「她之前不是牛逼哄哄地說不買打折貨的麼,我最看不慣這種沒錢還充闊的!前些日子她還去打了玻尿酸,結果不知道找的哪個不靠譜的小診所,臉給打得有點歪了……」任夢萱嗤笑了一聲,又順勢往蘇源懷裡一靠,撒嬌道,「瞧我們蘇源,雖然長得一般,也沒啥錢,但多有人格魅力!」

蘇源笑著推開任夢萱:「你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眾人一陣笑,的確,蘇源為人親和,人緣極好。

之後蘇源也說了幾個例子,是她所在的事務所裡的,大抵也是因為一些外貌、學識和經濟能力等差距產生的抱團、排擠和捧高踩低事件。

任夢萱又道:「我們公司還有個長得挺漂亮的妹子,平時只對男同事笑!聽說她對某些工作內容不熟,去找老闆親自帶他,老闆當時正給家裡人打電話,她就站在邊上笑瞇瞇地聽老闆講了一個多小時電話,老闆後來看她臉都黑了。」

眾人都聽得一臉尷尬,張思毅卻傻乎乎地幫這姑娘說了句話:「也許是那妹子情商比較低?」

任夢萱橫眉冷豎,瞪著張思毅道:「小毅你別傻了!什麼情商低,那都是套路,只是段數高低的區別罷了!我告訴你啊,現在的小碧池真是多的像小螃蟹滿地橫著走,憑我鑑婊多年的經驗,現在普通點兒的貨色看一眼聊兩句就知道對方心裡打得什麼主意,你這麼蠢萌好騙,沒準已經被人盯上了呢!」

張思毅:「……」

等等,你說我沒眼力見兒我認了,蠢萌好騙是幾個意思!(==)

聊了一下午,晚上幾人又出去外頭吃了個飯,泡了個吧,喝到九點多,才盡興而歸。

週末一過,張思毅返回公司上班,進去時看見景觀架上的大小仙人球,不由想起週末那天大家聊的話題。

他環視了一圈,悄悄走近,盯著那盆大仙人球,讓自己的眼神慢慢放出殺氣,低聲道:「再虐我我就用眼神殺死你!」

大仙人球:「……」

張思毅威脅完,咧嘴一笑,心情愉快地開始了新一週的工作。

018 餐補

天氣轉涼,辦公室裡有同事患了感冒,怕傳染給大家,週一特地帶了一大盒板藍根來分,還叮囑大家注意保暖。

張思毅又想起任夢萱說的作妖事件,一對比,才發現無境的氛圍特別融洽,大家都很努力上進、樂於助人,沒有那種愛在背後嚼人舌根的人,也沒有所謂的抱團和排擠。

儘管顧逍不讓同事們在畫圖上幫張思毅,但朱鴻振還是給了他參考書,畢樂樂也悄悄教過他該怎麼使用公司資料室裡的圖集,並沒有真的「孤立」他。

那天醉酒後來上班,杜芮軒還給了他帶了一瓶蜂蜜花茶,說是能減緩醉酒後的症狀,同時安慰他說,雖然顧逍對張思毅有一點點「特殊」,但每個男同胞轉正聚餐時都會被大夥兒灌點酒,讓他別往心裡去。

此外,同事們之間有好吃的也會彼此分享,不止他們A組內部,隔壁B組也格外親和,上上週童工自費買了兩個西瓜帶過來,B組的同事還專門分了一個給他們。

總之,除了嚴苛又小心眼的顧逍,張思毅在無境感受到的多是家庭般的溫暖。

朱鴻振在邊上一邊啃他的早餐包子,一邊瀏覽著ArchiDaily新發佈的設計,還招呼張思毅過去討論丹麥一家事務所新做的作品。

張思毅抱著熱乎乎的板藍根,不由感慨道:「我們公司的氣氛真好啊。」

朱鴻振一怔,也笑了:「是吧,我也覺得。」

但張思毅也有點奇怪,即便在國外讀書時也有虞蕊那樣的人存在,可見任何環境都會有那麼一兩個不安定因素,他們這兒怎麼能這麼和諧呢?

對面的畢樂樂像是聽到了張思毅內心的疑惑般,來了一句:「最近是很不錯,但也有不太好的時候。」

張思毅:「啊?」

畢樂樂鬼鬼祟祟地環視了一圈,才故作神祕地道,「因為有礙工作環境和諧的,都已經被咱們老大……了。」她把手掌往脖子上一橫,以示下場。

張思毅:「……」

朱鴻振驚道:「有這種事嗎?」

畢樂樂白了朱鴻振一眼:「你這種除了工作就是吃的傻白甜當然注意不到暗中的云譎波詭。」

朱鴻振:「……」

連平時不太說話的袁志誠都抬起頭來,狐疑地看向畢樂樂:「什麼情況?」

畢樂樂:「你們還記得去年上半年來公司的那個小李嗎?」

朱鴻振:「記得啊,挺牛的一個人,Rhino用得很好,但只待了三個月……他咋了?」

畢樂樂點頭道:「他是挺牛,但也很驕傲,眼裡沒人,小事情不屑做,和他合作過項目的幾人私下里都怨聲載道,顧工知道後直接找了人事,說他不適合這裡,勸辭了。」

朱鴻振震驚道:「臥槽!他是被踢出去的啊?我還以為他這麼牛的人是看不上咱們公司,自己走的呢。」

「我就說你傻白甜吧,」畢樂樂嗤笑了一聲,「無境在海城雖然不是數一數二,前五肯定有的,尤其是待遇方面,我同期畢業的同學現在工資都沒我高呢。那個小李也不止一次透露出能來到無境的驕傲,但再牛也沒用,咱們的項目大都是團隊合作,他不合群,一個人又頂不了天。」

張思毅已經被嚇到了,原來不是弱才會被淘汰,強也會被開啊!

畢樂樂又道:「還有個叫小齊的,去年年底走的,記得嗎?」

朱鴻振:「記得記得,小美人,很努力,天天加班……你別跟我說她也是被開除的?」

畢樂樂:「對啊,她暗戀咱們老大啊。」

朱鴻振:「暗戀也有錯?暗戀老大的不是多了去了麼?」

張思毅:「……」就是啊!杜芮軒也暗戀顧逍呢!!!(#°Д°)

畢樂樂又給了他一個白眼:「這你就不懂了吧!你也知道咱們老大一般都會陪員工加班的,她是故意每天留那麼晚,就為了讓顧逍陪她,後來顧逍以『工作效率太低』為由把她炒了。」

張思毅:「……」

朱鴻振:「老大也太狠了……」

畢樂樂又舉了幾個例子,什麼某某人在背後挑撥同事關係,被顧逍發現後強迫加了兩個月班,後來不堪重負自己辭職了;某某人做事粗心大意,老喜歡推卸責任,被全數扣了季度獎金……那些來去匆匆的、莫名消失匿跡的,竟然都能被畢樂樂說出個由頭來。

朱鴻振:「你這麼愛八卦,知道的又那麼多,為啥老大沒把你幹掉?」

畢樂樂聳聳肩:「因為我沒有觸犯原則問題啊,不影響工作,不影響同事關係。」

她能一邊畫圖一邊跟他們侃八卦,也是個能人!

袁志誠虛弱地嘆了口氣,總結道:「套路太深,寶寶看不透,反正遵循一句準則總沒錯——多做事,少BB。」說著又埋下頭去開始畫畫了。

朱鴻振縮了縮脖子,也趕緊開始工作了。

留下張思毅一個人在角落裡瑟瑟發抖:怎麼辦,他在杜芮軒面前說過顧逍的壞話了;怎麼辦,他還悄悄威脅了顧逍的仙人球,被顧逍知道的話還能好好活下去嗎?

……媽媽,人生好艱難!TAT

張思毅手上的活上週五就幹完了,現在還沒分配新任務,他乖乖地在位置上翻圖集,等待著被召喚。

但顧逍的召喚還沒來,財務室的召喚先來了——「現在是發餐補的時間,請各組按次序帶髮票來財務室領取餐補。」

四週一片此起彼伏窸窣聲,紛紛從抽屜裡拿出發票來,喜氣洋洋地去財務室領錢了。

張思毅一臉蒙逼:「什麼發票?餐補要發票?不是一起打工資卡里的嗎?」

朱鴻振:「不是的,餐補是要你出去吃飯開的餐飲發票換的,抬頭開公司名字。」

張思毅不解道:「可是咱們訂的不是公司的套餐嗎?發票不是應該由公司開的嗎?」

朱鴻振撓撓頭道:「不是這麼一回事,我聽說交發票是為了合理避稅,跟實際的餐飲消費無關,反正你就當給公司做貢獻吧。」

可是張思毅現在連一張發票都沒有啊,該怎麼換?

手機嗡嗡震了一下,收到一條垃圾短信,張思毅一瞄——

「無償代開發票請撥打XXXX……」

次奧,這些騷擾電話和小廣告真是無孔不入啊!(==)

張思毅狠狠地把該號碼拉黑,在同事們的幫助下,東拼西湊地了借到了三百多元票,但還是不夠,眼看大夥兒紛紛領著一沓沓紅鈔票回來,他既羨慕又心急。

就在這時,顧逍的召喚也跟著來了。

張思毅心神不定地進了對方辦公室,結果顧逍又給了他一個畫核心筒的任務!他本來心情就有點焦躁,不由小聲抱怨了一句:「怎麼又畫這個啊。」

但話一出口,張思毅就後悔了,畢樂樂剛剛舉的那堆例子還讓他膽顫心驚呢!

沒想到顧逍挺平靜:「不想畫了?那換一個吧。」

張思毅一喜,這麼幹脆?

顧逍翻了翻邊上的資料,從中抽出一張紙遞給他,笑問:「停車場怎麼樣?」

張思毅:「……」這有什麼區別嗎?!他想做設計方案啊!

顧逍這次也不管他反不反對,直接吩咐道:「X市一家大型商場的地下停車場,排一下最經濟條件下的停車位,順便畫出停車場出入口的坡道剖面圖,晚上給我。」

張思毅糾結了一瞬,點頭應了,雖然停車場不怎麼樣,但總比繼續畫核心筒來得好。

正要起身出門,顧逍又道:「你直接去財務室吧,這個月的發票我已經幫你交了。」

張思毅一愣,一邊驚訝於顧逍難得的溫情,一邊感動地說了句「謝謝」。

「不用謝我,」顧逍移開視線看向屏幕上的工作內容,淡淡道,「上週聚餐我開了發票,有五百本來就是你的,下個月的你自己記得準備。」

……無情得簡直讓人咬牙切齒!

去財務室領到了人生中第一筆「補貼」,張思毅憋悶的心情很快得到了撫慰。

當天下午,工資卡也有了入賬消息提醒,雖然才四千五,張思毅卻感受到了一種滿滿的幸福感。

~~有工作的感覺真好!(v)

心情愉快地畫了一天的停車場,臨下班前張思毅去交任務,顧逍又露出了那副陰情難測的表情,搞得張思毅忐忑不安。

「會開車麼?」顧逍看了半天,突然問。

「學過。」張思毅高中畢業就去考了駕照,考完才出國的,但這幾年都沒什麼機會開。

「那還畫成這樣?」顧逍皺起眉頭,用鉛筆在圖中圈出幾個位置,一一點評道,「這個位置倒庫夠嗎?這裡末端這麼長,還沒有足夠空間,你停車是靠平移的?還有這一段,既然車子能從這個口過來,為什麼還要多加一條路?」

「……」張思毅都被說得抬不起頭來了。

顧逍快速數了數車位,又道:「這個地下車庫刨除掉流線面積,理論上能排510-520個車位,你卻只排了450個。」他一陣搖頭嘆氣,撕了張拷貝紙覆蓋在張思毅的圖紙上,親自示範,畫了一條更加合理的流線出來。

張思毅緊盯著他握著馬克筆的手穩穩移動,所過之處,平滑流暢的線條隨之產生。

顧逍沒有用尺子,只是這麼徒手一畫,尺寸看著卻八九不離十,接著是出入箭頭,乾淨利落,最後框出停車的主要位置,才抬頭看向張思毅,什麼也不想說了,只揮手讓他出去補完。

張思毅灰頭土臉地回到座位,又瞄了一眼的圖紙。

只是簡簡單單的幾條線,卻有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人一看就覺得這是出自行家之手。

張思毅抓狂地在伸出爪子在空中亂撓了一陣,既生氣,卻又不得不服氣。

如果生活只有吃喝玩樂的開銷,那麼張思毅想,他是可以很幸福的,工作上再多的憋屈,他也是可以忍的。

但對他們「海漂族」來說,最大的開銷重頭,永遠是——房租。

享受了市中心繁榮地段的居住位置,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就像傅信暉之前預言的「交完房租工資砍半」那樣,張思毅也終於遇到了。

但他的境地更悲慘,因為他到目前只領了一個月工資,還只是試用期的。

回國的第四個月,張思毅即將面臨被下一季度房租透支光所有錢財的重大經濟危機!

作者有話要說:  【注】

Rhino:犀牛,一款3D建模軟件。

019 房租

每月四千,一個季度一萬二。

——媽的,為什麼房租要這麼貴?!

張思毅看著卡內加上新發工資外僅有的九千零三百塊錢,即使之前已經想到過這種可能性,但等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焦灼。

既已在他爸跟前口出狂言地說過不再花他的錢,張思毅自然拉不下面子回去借。跟同租的同學也不好意思開口,一來他從小到大沒有借錢的經歷,要邁出這一步實在太難;二來,姜海和傅信暉也都在靠父母接濟,傅信暉那兒的確是好開口一點,但讓張思毅一個有工作的人去問一個沒工作的人借錢,總覺得有點恥辱。

在巨大經濟的壓力下,張思毅不由反思起自己在國外念大學期間的日子。

高昂的學費,高檔學生公寓超過四萬的年租金,每月五百來鎊(約五千人民幣)的生活費……那幾年,銀行卡里的錢對他來說似乎只是一個數字,而家裡就是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提款機。

大手大腳花錢的同時,他從沒想過這一筆數字對父母來說意味著什麼,還不知天高地厚地以為,只要自己大學畢業,只要有一個洋學歷,賺錢就是分分鐘的事。

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錢不是那麼好賺的,一個人生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下班回家,張思毅擠在人堆裡,已經沒有了剛找到工作的興奮之情。

想到前途渺茫的工作現狀,想到房租,他長嘆了一口氣,覺得渾身疲憊。

可生活還要繼續,如果這點挫折都經受不住,他自己都要唾棄自己無能……

地鐵快速行駛間,車窗外閃爍出一串串的幻燈片廣告,張思毅被其中一條訊息吸引了注意力——「海商銀行信用卡,當月消費,次月還款,免年費,年底高積分兌換豐富禮品,現在申請,立刻享受一次分期還款免手續費服務……」

海商銀行?張思毅怔了怔,這家銀行挺有名的,跟打他騷擾電話的亂七八糟的信貸公司不同。而且,信用卡張思毅在國外也用過,當時他的卡和他媽媽的綁定的,他在國外花錢,他媽媽在國內還,的確是可以提前消費。

張思毅有點心動,趕緊拿手機拍下了這則廣告。

回到家,他立即給海商銀行信用卡服務中心打了一通諮詢電話,得知只要提供正規的工作合同和收入證明就能去銀行申請。張思毅喜上眉梢,彷彿走到絕路又見柳暗花明,次日就抽時間帶著相關資料趕去了銀行。但辦手續時卻被告知,信用卡審核至少需要三週。張思毅又抓狂了,再過兩天就要交房租了,等三週才能申請下來豈不是白搭?

兜兜轉轉,張思毅只能再回頭去跟傅信暉求助。

他給自己留了三千塊生活費,取了六千出來打算先給傅信暉,還特地以請客吃飯的名義把他約到樓下的小飯館,支支吾吾開了口,傅信暉聽完,卻淡定地斜了他一眼,道:「房租啊,我已經幫你先交了。」

租房合同是傅信暉一個人和房東簽的,所以張思毅和姜海不需要直接與房東交涉,只要把分攤部分的租金給傅信暉就行了。

「啊?」張思毅呆了呆,「怎麼這麼早就交了?」

傅信暉道:「一般提前一週交就得付清啊。」

張思毅尷尬道:「那你怎麼不早催我啊!」

傅信暉奚落他:「交第一個季度房租的時候你就嚷嚷著要沒錢了,現在也就上了一個月班,你要有錢早給我了,我可不喜歡催債,反正我先墊著也沒差。」

張思毅:「……」這種被兄弟徹底看透的感覺……好不爽。T_T他趕緊保證,等自己下個月發工資了就把剩下的房租補上,還強調自己辦了信用卡,最早三週後就能還錢。

「隨便啦。」傅信暉擺擺手,擺出一副「人生得意須盡歡,千金一擲買開懷」的瀟灑姿態。

張思毅擦了把汗,有這樣一個土豪同學,他也不知道該喜該憂。

因為房租的事,張思毅開始下意識地節儉起來。以前去便利店,隨手買一瓶七八塊的功能性飲料他都不眨眼,現在會猶豫著要不要改喝兩塊錢的農夫山泉;以前訂外賣都不看價格,想吃啥吃啥,現在則開始精打細算,甚至還考慮著抽時間自己買菜做飯。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張思毅也不例外。這樣的日子讓他覺得亞歷山大,和他想像中的建築設計師、都市白領也相差甚遠。

可這就是真實的生活,這就是殘酷的現實,讓人無可奈何。

現實無法妥協,張思毅思忖著至少在工作上找點變數,如果再繼續畫那些枯燥乏味的核心筒和停車場,他會覺得自己過得還不如一條鹹魚。

就像蘇源說的,畫這些細節圖並不是他的擅長之處,他想做一些和自己教育背景相符合的事情。

這日,張思毅去交任務時,想鼓起勇氣向顧逍表達一下自己對現狀的不滿,說不定顧逍聽了他的想法後會改變對他的培養方式……

「這個地方我之前已經提過一次了,怎麼還沒改過來?」顧逍點了點他圖紙上的一處,眉心微蹙,「在想什麼?我看你今天一直在走神,是不是晚上不想回家了?」

「……」張思毅剛剛聚了一點的勇氣被顧逍這句話衝擊得煙消云散。

「拿去改好。」顧逍面無表情地把圖還給他。

張思毅拿著圖默默退了出去,欲哭無淚。

真不是他犯慫,實在是顧逍訓人時的氣場太可怕了,嗚嗚……

回到座位後,張思毅想想還是不甘心,打了一堆腹稿,決定再戰第二次。

凡事需要爭取,這種情況一定要正面槓才可能有轉機,嗯!

半個小時後,張思毅帶著改好的圖紙,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叩響了顧逍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門。

「進來。」淡漠清冷的嗓音從裡頭傳來,張思毅心頭一跳,推門而入。

「改完了?」顧逍從自己的工作中抬起頭,一副「這次要還有問題你就別想活了」的嚴厲模樣。

張思毅乖乖奉上圖紙,顧逍掃了一眼,終於頷首道:「可以了。」

已經返工改了兩遍,再有錯的話張思毅可以直接去撞牆了。

顧逍揉著鼻樑,表情稍有些緩和:「行了,回去吧,自己好好反思琢磨一下。這麼簡單的東西,再有下一次,我可沒耐心一遍遍教你。」

張思毅:「……」

顧逍見張思毅還坐著沒走,復又抬起頭:「還有什麼事?」

張思毅漲紅了臉:「顧工,我有些話想說。」

顧逍一怔,放下筆,抱臂道:「說。」

張思毅:「我……」

剛說出這一個字,顧逍辦公桌上的內部電話突然響了,他做了個稍等的示意動作,接起電話:「嗯,好,這就來。」簡單地幾句掛斷,顧逍起身道,「我去一趟所長辦公室,一會兒再說吧。」

張思毅:「……」

啥叫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啊尼瑪!這就是!

張思毅一臉枯竭地返回座位,一垂頭,「啪」地把自己的臉貼在辦公桌上,一縷幽魂從身上緩緩升起。

就在這時,對面的畢樂樂突然道:「有大項目來了!」

朱鴻振好奇道:「什麼大項目?」

畢樂樂像一隻嗅到了花香的蜜蜂,豎起腦門上的觸角,興奮道:「剛剛老大、童工和景觀組的頭頭都往那個方向去了!」她扭回頭,問剛從顧逍辦公室裡出來的張思毅,「你剛剛在裡面有聽到什麼嗎?」

張思毅撐起沉重的腦袋,迷糊道:「啊,顧工說所長找他。」

反正有什麼大項目也輪不他,他可能一輩子就只是個畫樓梯間和停車場的命了,嗚嗚……

果然不出畢樂樂所料,沒過幾分鐘他們就來召集部分員工開會。

顧逍點了組裡將近半數的人,包括畢樂樂、朱鴻振和袁志誠,讓他們帶上記事本去會議室。最後逡巡了一圈,視線落在一臉生無可戀的張思毅身上,頓了頓,道:「張思毅,你也來。」

張思毅愣了三秒,才後知後覺自己也被點了名。

彷彿遭冷落許久的妃子被皇帝翻了牌似的,張思毅趕緊站了起來,既激動又惶恐。

……怎麼辦,他終於要鹹魚翻身了嗎?他要得到重用了嗎?他也能一起參與大項目了嗎?哈哈哈哈……

可他從來沒接觸過大項目,怎麼辦怎麼辦?好緊張好緊張!!!

張思毅帶上紙筆,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跟眾人到了會議室。

坐定後一看,除了他們A組,會議室裡還有一半是生面孔,其中有兩個張思毅在第一天入職的時候見過,隨著童賀宜的出現,他確認了另一半人是B組的成員。

到底是什麼大項目,居然讓兩組十多個成員聚在一起開會?入職不到兩個月的「新人張」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陣仗。

顧逍和童賀宜一左一右地站在前方,手裡各拿著一疊資料,先簡單地做了個開場白。

接著顧逍道:「我們剛受邀參加一次大型規劃建設項目的競標,項目地處FZ市東部新區的經濟片區,規劃面積約250公頃。這個項目的參與競標單位都是全國出名的大型設計院,由於X院因某些原因無法參與,無境作為代替方受邀,今天才得到通知,因此我們的時間非常緊迫,競標日期在下個月中旬,從瞭解項目到競標評審,為期僅二十四天……」

座下一片嘩然,紛紛交頭接耳地討論了幾秒鐘,緊張興奮皆有。

唯有張思毅一臉呆滯,等等,250公頃?24天?這是什麼概念?

1公頃好像是10000平方米,那250公頃就是2500000平方米?

……臥了個槽!(#°Д°)

這尼瑪是三百多個足球場的面積啊!無境不是建築設計事務所嗎?為什麼會接下這麼巨大的規劃建設競標項目?這他媽要怎麼做?他好方啊!

020 補丁

張思毅接觸過的最大的項目也不過是上萬平方米的商業或辦公樓,而且他畫的還是裡面那個巴掌大的核心筒,現在一下子出現一個以公頃為單位面積的規劃項目,整個人都被嚇傻逼了。

那邊童賀宜接上道:「從今晚開始到大後天下班之前,共計兩天半時間,兩組人員協作完成前期的地塊分析,確定規劃功能定位,之後七天各自出一套規劃方案,經過上層與規劃院討論後選出一套進行細化……」

張思毅又被一記悶雷擊中,整個人裡焦外嫩——時間已經那麼緊迫了為什麼還要出兩套方案?不能大家齊心協力只做一套嗎?

可眾人絲毫沒聽見他內心的咆哮,反而表現得躍躍欲試,雖然也有幾人為接下來二十來天的修羅期而面容扭曲,痛並快樂著。

顧逍果然道:「這兩天可能要辛苦大家加班,大家做好心理準備。」

交代完項目基本情況後,顧逍和童賀宜便分別指定了各自的項目小組長。

顧逍點了紀飛羽,他只比顧逍小了一歲,雖然還不是「一注」,但已經有相對豐富的工作經驗。

童賀宜也選了一位看上去比較成熟的男青年,叫彭爽。

兩組正待各自分工,童賀宜突然看向張思毅道:「誒等等,那個小傢伙,是不是英國C大畢業剛回來的?」

張思毅一愣,忙點了下頭,童賀宜伸出食指把張思毅往自己隊裡一指,笑問:「前期的分析既然是兩組合作,你要不要和咱們組的湯姆湊個對?我想你們應該會比較有共同話題。」

她指的那個湯姆是個老外,一頭金棕色頭髮,灰藍色眼眸。雖然是外國人,但長相併不出眾,體型也是少見的「嬌小」類,所以混在一群中國人不是那麼顯眼。

剛剛聽童賀宜和顧逍全程說項目的事,湯姆也和張思毅一樣一臉蒙逼,但他不是被嚇到的,而是聽不太懂中文,傻乎乎地坐在那裡等人翻譯。

張思毅看向湯姆,蒙逼對上蒙逼,頓感惺惺相惜……

張思毅受寵若驚,正想去接童賀宜丟出的橄欖枝,卻聽一個聲音道,「不行,」顧逍抱著手臂,面無表情地替他拒絕,「他是我的人,去你地方容易偷懶。」

張思毅:「……」(==)顧逍你欺人太甚!

童賀宜「撲哧」一聲笑道:「哎,你的控制欲還是那麼強啊,既然不行就算了。」

張思毅好不容易有一次自由飛翔的機會,就這樣被顧逍殘忍地拍在了掌下。

接著,顧逍和童賀宜又讓兩位小組長盡快瞭解項目背景,立即開始分配工作。

張思毅是新人,紀飛羽不知道顧逍對他的定位,畢竟事項緊急,每個人還是要得其所用更有效率,為此他特地請教了一下顧逍:「顧工,小張做什麼比較合適?」

顧逍:「補丁。」

紀飛羽:「呃……」

張思毅有點糊塗,補丁?那是什麼玩意兒?

顧逍沒解釋,吩咐大家立即開工,當晚九點再開一次碰頭會。

沒想到今天晚上就要加班了!這樣雷厲風行的工作模式讓張思毅亞歷山大!出了會議室,他小聲問朱鴻振:「補丁是啥?」

朱鴻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小聲道:「就是打雜的,哪裡需要人你就去哪裡幫忙。」

張思毅:「……」TAT地位好低,那還不如和湯姆哥去做分析圖呢!

不過,這麼大的項目,就算委以張思毅重任,他也擔不起,當補丁壓力還小點兒。

任務分配很快就下來了,張思毅被要求找出項目所在地的地圖,從大範圍到小範圍的遞進,並做基本的灰化處理,然後收集當地歷史和文化資料,總結成要點……果然都是一些初中生都能幹的雜事。

集齊這些資料後,張思毅只需要上傳到公司內部的項目組共享網盤即可,誰需要誰就能自行使用。

由於「補丁」干的多是零碎活,經常有銜接不上的時候,見大夥兒都忙得焦頭爛額,張思毅實在好奇別人到底在幹什麼活。

趁著工作空隙,張思毅滑著椅子湊過去看朱鴻振的屏幕,只見對方在建基地草模,本來這任務沒什麼稀奇的,張思毅也會,可是他只看了兩秒就傻了眼!

因為朱鴻振做模型的速度非常快,胖胖的右手覆在鼠標上快速點動,左手在鍵盤上零活地飛舞,眨眼間,一個個建築塊體已平地而起,彷彿是自行生長、樹立成林。

張思毅內心振動,暗暗對這個平時憨厚的胖同桌刮目相看。

他觀賞了一會兒,又繞過去看畢樂樂和袁志誠。只見畢樂樂正快速瀏覽著一組配色表,背景中開著PSAI等工具,一邊調試一邊在嘴裡念叨著「濱水、濱江、濱海、水、水、水……淡藍……灰藍……」

#0066cc……」她報了一組色彩代碼,反覆強調,「藍色,灰藍色……」

邊上正拿起湖綠色彩鉛的袁志誠手一頓,往畢樂樂屏幕上的配色表瞄了一眼,咕噥了一句「不早說」,把那支筆丟回去,在筆袋裡翻了翻,找出幾支漸變的藍,繼續畫。

張思毅明白了,這個項目是規劃「濱江經濟特區」,最主要的元素是水,畢樂樂這是在定位項目設計色調。

建築設計設計的是建築,其成品是用以展現和諧的形體與合理的功能,就像一個天生麗質的女人,不需要再用妝容和服飾去奪人眼球,繁複的色彩反而會遮掩她本身的風韻。

所以,專業人士很忌諱採用花裡胡哨的展示方式,高逼格的文本設計,其主要基調色絕不會不超過兩種,許多建築師連平時的審美都漸漸成了簡潔的黑白灰。

提前定下主基調色能大幅度統一前期分析圖和草圖色調,減少重複工作。

張思毅光看畢樂樂和袁志誠的同步配合已經看得相當震驚,再湊過去看袁志誠,就更是移不開眼睛了!

只見袁志誠已經對著張思毅之前找到的場景照片依樣畫好了幾張鋼筆素稿,此刻他正用彩鉛上色,筆尖輕輕掃過,圖紙上就變魔術似的出現了幾抹淡藍色的云彩、灰藍色的建築陰影……這手法,這表現能力,全然不輸專業的藝術系學生!

難怪杜芮軒說他畫畫漂亮,看著他畫畫簡直就是視覺享受,連手殘的張思毅都被激起了想去練習手繪圖的衝動。

「你畫這麼多圖,以後都能用到嗎?」張思毅問。

袁志誠頭都沒空抬一下,一邊快速渲染一邊緩緩道:「素材嘛,畫多了才有得挑。」

張思毅:「那用不到的豈不是白畫了?」

袁志誠:「哪會白畫,畫畫的過程就是在思考啊,Pencil do the thinking,說不定哪張圖就給咱們設計靈感了,對吧?」

張思毅有如醍醐灌頂,袁志誠說的這句英文他也聽自己的設計老師說過,這幾乎就是建築、設計和文字工作的靈魂所在——只要去畫,就會開始思考;只要去寫,就會產生靈感。

正說著,B組的湯姆過來了,他朝張思毅笑了笑,接著用磕磕絆絆地中文對畢樂樂道:「這個,圖,diagram.

張思毅幫著翻譯了一下,對方很感激,立即用英文解釋這是他剛剛畫的地塊綠化分析圖和主幹街道分析圖,拿給畢樂樂來轉換成PS版本的電腦分析圖。

「哦哦!明白了!四姨,你有空吧?能不能幫我去掃瞄一下湯姆的圖紙?」畢樂樂轉手把這些圖紙遞給了張思毅。

張思毅接過手去掃瞄室,一邊複印,一邊一張張翻著湯姆畫的分析圖,看完以後,他唯一引以為傲的一點兒資本都被消磨、打擊得一干二淨。

當晚六點半,組長們招呼項目組成員去餐飲區吃飯,據說顧工已經通知人事部給他們統一定了晚餐。

張思毅放下手頭的工作,渾渾噩噩地去領盒飯。

可能是朱鴻振他們幾個覺得時間倉促,直接帶著飯回辦公桌,邊吃邊做去了。

但張思毅這個小補丁不趕時間,紀飛羽碰到他,還體貼地讓他慢慢吃,吃完再去找他們。

張思毅坐下後,見顧逍竟然也難得地出現在了這裡。他和童賀宜一起坐在不遠處,邊吃飯邊商討這個項目,口中說著什麼「國土資源管理局」「政府規劃說明書」,都是張思毅聞所未聞的詞彙。

張思毅很茫然,他感覺自己此刻就像是漂在茫茫大海中的一葉小舟,海風把他往哪裡吹,他就往哪裡去,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以及存在的意義。

一個人孤零零地吃過飯,張思毅垂著腦袋把飯盒收起來,拿去丟垃圾桶。

丟完轉身,張思毅一抬頭,就見顧逍正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

那不是隨便的一瞥,像是已經在暗中觀察了他很久,眼神直勾勾的,帶著一種審視的味道。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觸,張思毅有些尷尬,顧逍卻很淡定地移開了眼睛。

張思毅腳底一抹油,趕緊溜回工作崗位,他知道顧逍瞭解所有下屬的動向,但這是他第一次直接發現對方在背後關注自己,這讓他覺得非常緊張。

……是自己又有什麼地方沒做好嗎?還是顧逍不滿自己沒能和朱鴻振他們那樣忙,反而還有空留在餐飲區吃飯?

張思毅渾身抖了抖,立即主動去找紀飛羽要活幹了。

到了晚上九點的碰頭會,眾人齊聚會議室,由紀飛羽和彭爽主導匯報了截止至九點前的組內工作。

張思毅看著短短幾個小時內,從項目背景分析、該地城市規劃發展歷程到地塊現狀分析,十來個人幾乎已經完成了一半的前期分析工作,畢樂樂甚至還快速做了個PPT,簡直瞠目結舌!

這一刻,張思毅才發現,他不是什麼小舟,他們整個組的人才是——這裡的所有人,一起組成了一隻巨大的戰艦,在顧逍和童賀宜的掌舵下,正朝著目的翩然起航。

至於他,目前只是一個在甲板上吹著海風、偶爾無所事事時,容易胡思亂想的水手。(=_=)

顧逍簡單做了些點評,轉而道:「現在我們還面臨一個問題,Z市目前正處於高度建設狀態,根據我和童工推測,網上能找到的照片不一定是基地現狀,很可能已經有變化,我們需要盡快去一趟現場進行場地考察與實拍。」

眾人面面相覷,各人手上現在的工作量都很大,根本抽不出時間。

顧逍皺了下眉頭,看向全組最無所事事的張思毅,問道:「你有相機嗎?」

張思毅:「有……」

顧逍:「什麼牌子的?」

張思毅以為顧逍是想借照相機,便如實報了型號和鏡頭:「佳能5D2EF24-105EF70-200。」

有個懂攝影的男生驚呼了一聲:「土豪!」

顧逍點點頭,道:「你回去準備一下,帶上相機,明天一早跟我飛一趟Z市,晚上我讓人事訂好機票,晚點再告訴你時間。」

張思毅:「……」(==)

作者有話要說:  【注】

Pencil do the thinking(鉛筆執行思考),這句話來源忘了,搜了一下發現貌似港劇《建築有情天》裡出現過。

021 出差

當晚張思毅回到家,已經快十點了。

剛剛在地鐵上, 他收到了人事部的訂票信息,明早705分的航班。

他把自己拋在床上,有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今天上午他還在為怎麼跟顧逍開口提更換工作內容而糾結,結果明天早上他就要跟顧逍去外地出差了!

手機嗡嗡一震,張思毅見是一條陌生人的短信,剛想當垃圾短信刪掉, 就瞥見上面的內容——「記得提前45分鐘到機場,不要遲到。」

張思毅一怔, 趕緊坐起來 , 翻出面試時顧逍給他的那張名片, 一對照,果然是顧逍的號碼!

他當即回了句「知道了」, 把對方存進通訊錄, 規規矩矩地署上了對方的名字, 顧逍。

提前45分鐘到機場,就意味著他至少要在620分之前抵達,算上趕地鐵時間,,他最晚510分就得起床了……尼瑪!

推算完時間的張思毅再不敢磨蹭,找出相機給電池充上電,就去浴室快速沖了個澡。

沖澡時他又想到一個問題:這次出差考察基地要多少時間?項目時間這麼緊急,他們當天能回來嗎?

回臥室後,張思毅抓起手機給顧逍發了條短信:「我們會在外地過夜嗎?」

隔了五六分鐘,對方才回覆道:「至少一晚。」

張思毅:「……」

如果只是一晚,他就將就了,「至少」一晚,那他還得帶上換洗衣服!

張思毅找了兩條乾淨的內褲和一件T恤衫塞進包裡,想了想,萬一和顧逍一個房間,他總不好洗完澡穿著三角短褲亂晃,於是又帶了條睡覺時穿的大褲衩。

收拾完躺在床上,忙碌了一整天的張思毅疲憊萬分,可他的大腦又在為人生中即將到來的第一次出差而亢奮,翻來覆去,竟然有點睡不著。

已經十二點多了,張思毅習慣性地打開手機刷了刷朋友圈,感覺有點無聊。

拇指微動,張思毅在搜索頁裡輸入了顧逍的手機號碼,一查,竟然還真有!

頭像是一個書法毛筆字「顧」,和顧逍掛在辦公室的那副「寧靜致遠」似乎是同一種字體,應該是顧逍沒錯了。

張思毅猶豫了一瞬,大著膽子點擊添加,沒一會兒,信息頁就顯示他們已是好友,可以開始聊天。

但顧逍通過了驗證,並沒有其他反應。

張思毅的心臟猛跳,心想,自己加了上司微信,總該先打聲招呼,於是發了一句過去:「你還沒睡嗎?」

顧逍:「我查點資料,你怎麼也不睡?還在刷朋友圈?」

張思毅:「……沒,我快睡了。」

顧逍:「行了,別玩了,快去睡吧,明天要跑一整天,現在不養足精神到時候別跟我哭。」

張思毅:「……」他不該加顧逍微信的!現實中就夠毒舌了!微信裡還不放過他!TAT道了晚安,張思毅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還是沒睡著,腦海裡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動——他剛加了顧逍的微信誒,也不知道對方的朋友圈裡有啥。

他再次拿起手機,縮進被窩,鬼鬼祟祟地點開了顧逍的頭像。

草草一刷,張思毅的希望落空了。對方發過的狀態寥寥無幾,大多只是些和建築設計相關的轉發文章,唯一與私人相關的就只有兩次。一次是一年半前,顧逍拍了一張路邊的野貓,描述是「可愛的小貓」,看不出對方的心情和狀態;第二次是大半年,他發了仙人球的照片,那會兒大球和小球還粘連在一起,顧逍對它們的描述是「新生命」。

張思毅嘴角抽了抽,沒意思地關掉手機,睡了。

第二天早上5點,張思毅被手機鬧鈴吵醒,一臉痛苦地起床洗漱,也來不及和傅信暉他們說一聲,就匆匆出了門。

早上610分,顧逍給張思毅打電話,問他到哪裡了。

「我出地鐵了!馬上就到!」張思毅抓著手機走出地鐵站,也是運氣不好,本來他能準時到的,結果地鐵站機場那站剛好在維護施工,外面亂得不得了。

顧逍似乎聽出了張思毅磕磕絆絆的走路聲,指示道:「沿著地面變形縫走,到頭右拐。」

張思毅:「???」

完全聽不懂,張思毅沒臉詳細問,跟著臨時指示牌一陣飛奔,總算看到了機場入口,這期間他都沒掛電話:「到了到了!你在哪裡?」

顧逍:「我在『出發層』,C區和D區交界處。」

還好張思毅對機場是熟門熟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地點,老遠就看見顧逍站在那裡。

顧逍今天穿著一件防風外套,裡頭是黑色襯衫,脖子上圍著卡其細條紋的秋季圍巾,腳下是New Balance的復古黑休閒鞋,背著雙肩包,一手插兜,一手正拿著手機跟自己通話。看上去不像什麼建築師,反而像是個大學生。

張思毅朝他奮力揮了揮手,快速衝過去。

顧逍收起手機,已經等得微微皺眉,兩人趕緊踩著點去辦登機手續。

打仗似的過了一上午,張思毅一坐下,整個人都不會動了,小腿直抽筋,背上也出了一層汗。直到空姐推著小車分早餐,一杯速溶熱咖啡下肚,他才有點緩過勁兒來。

顧逍解了圍巾,慢條斯理地問:「你昨天下午本來想跟我說什麼?」

張思毅一愣,反應過來,顧逍是在問昨天他們沒能繼續的對話。

他有點心虛,其實經過昨天一晚上的事,他已經沒臉跟顧逍說了。那一點點小小的自我膨脹感早在各路神人同事的刺激下被消磨得一干二淨。每個人都比他強,每個人都比他有能耐,而且更勤奮更努力,他還有什麼資格在那裡挑三揀四呢?

張思毅搖搖頭,胡亂找了個藉口搪塞過去。

顧逍也沒有繼續追問,過了一會兒,突然又說:「我今天在地鐵上看了你的朋友圈。」

張思毅嚇了一跳,顧逍怎麼也會看自己的?他拚命回想,自己沒發什麼奇怪的內容吧?前幾天發的工作套餐照片會不會有點傻逼?

沒想到顧逍卻道:「你去過不少地方。」

「呃……」的確,他回國前去了歐洲好幾個國家,也拍了照片發在朋友圈裡,但以他發消息的頻率,得翻好久才能反到幾個月前的內容,顧逍是把他的朋友圈翻遍了麼?張思毅乾笑了兩聲,道,「就是走馬觀花。」

「聖家族大教堂門廊立柱下真的有烏龜?」顧逍問。

「有啊,一隻海龜,一隻陸龜。」張思毅想起初見西班牙那個大教堂時的震撼,有些小激動,嘰裡咕嚕地跟顧逍說了一堆,說那些立面的繁雜,教堂內部立柱的宏偉。

顧逍認真聽他說完,笑了笑:「看來記住得還挺多,不算走馬觀花。」

張思毅一下子有點無語,所以剛剛顧逍是在考察他?

顧逍又道:「雖然大部分都是很無聊的內容,但你拍的照片倒是挺好看,構圖比例抓得不錯。」

張思毅:「……」

顧逍話鋒一轉:「不過,說句實話,你不太上鏡,自拍照都傻兮兮的,以後還是別自拍了。」

張思毅:「……」(==)

顧逍:「而且,我發現你最近發朋友圈的頻率有所減少,看來讓你多加加班還是有好處的。」

張思毅氣得抓狂,發朋友圈很過分嗎?為什麼顧逍老拿這個說事兒?現在又還沒到上班時間,為什麼他要忍受顧逍無止境的毒舌啊!

他忍不住反擊道:「我也看了你的朋友圈。」

顧逍挑起眉毛:「哦?」

張思毅:「你除了工作,是不是沒有一點私人生活?」

他通過顧逍朋友圈的內容總結,這人要麼就是非常注重隱私,要麼就是無聊透頂。

顧逍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問:「你想知道我什麼私生活內容?」

張思毅本來是想吐槽的,想不到還被這麼反詰,一時有點答不上來:「隨、隨便啊,我以為你會發一些和工作無關的狀態。」

顧逍點頭:「會,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張思毅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莫非顧逍的朋友圈設置了分組?

果然,顧逍解釋道:「私生活本來就是私密性的,當然只能展示給親密的人看。你又不是我什麼親密之人,我為什麼要讓你知道我私底下是什麼樣子?」

張思毅被噎得啞口無言,顧逍簡單一句話就劃清了兩人的界限,把他隔絕在對方的生活之外。

是啊,即使是同個高中的校友又怎麼樣,他們不過是認識不到兩個月的上司和下屬。

張思毅沒話說了,呆呆地坐在那裡,心裡產生一股古怪的失落感。

顧逍見他沉默了,過了一分鐘,才委婉道:「我也很少發一些毫無意義的衣食住行在社交網上,我想除了你的媽媽,大概沒有人會記得你一週前的中餐吃的是菜包子還是牛肉麵。生活不是給別人看的,太過頻繁地發佈個人生活狀態只能說明這個人嚴重缺乏自我認同感。」

張思毅:「……」

這是在安慰嗎?為什麼他不但沒感覺到舒服,反而更鬱悶了?TAT談話就此終止,顧逍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三個小時的航程,早上兩人都起得太早,飛機的微震催人入眠。

直到播音員提醒飛機降落時,張思毅才悠悠轉醒,他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靠在了顧逍肩膀上,流了他一膀子的口水。

彼時,顧逍已經醒了,正淡定地翻著飛機上的雜誌看,張思毅驚悚地坐直了。

顧逍看向他,悠悠道:「我發現你很熱衷把我的衣服弄髒,不是咖啡就是嘔吐,現在連口水都上了,以後是不是還有別的?」青年低沉的嗓音帶著莫名的磁性,語氣中還有一絲笑意,只是不知道是譏諷還是調侃。

不管何時,顧逍的毒舌屬性總是存在,區別是有時讓張思毅不忿,有時卻讓他面紅耳赤。

張思毅小聲說了幾句「對不起」,手忙腳亂地拿紙巾替他擦。

靠在上司肩膀上睡得一臉口水這種事,要是被畢樂樂她們知道,他都沒臉在無境混了。

顧逍也不想繼續說他,下了飛機,兩人打了輛車直奔現場。

路上顧逍隨意地和司機師傅攀談,問他知不知道政府準備規劃東部新城那片區域。司機師傅點點頭,說話夾帶了點兒閩南語:「哇仔(知道),電視新聞裡放過的嘛。」

顧逍:「那你們知道這塊地要建什麼嗎?」

司機:「哇嗯仔(不知道),搞開發,我們老百姓不懂,有房子住就行了。」

顧逍開玩笑問:「如果那塊地建房子給你們住,你覺得好不好?」

司機笑著搖頭:「不好不好,那兒有條龍頭港,下大雨經常發洪,住那裡不安全。」

顧逍神色一凜,從外套一道理掏出一本黑色的Moleskine口袋設計本,邊記錄邊繼續問。

張思毅拿出相機掛在脖子上,調好快門和感光度,對著車子經過的路拍了一段。

果然,現場地貌和他之前在網上找到的照片非常不一樣,場地周邊有不少房子已經被拆掉,還有些區域新建了不知名的建築。

先泛泛地拍了一圈,兩人下了車,不知道是不是當地氣候關係,天氣有些潮濕陰沉。

二百五十公頃的地,光出租車里奇外外繞一圈都要半個小時,自己走的話,不知道要走多久!

顧逍開了手機地圖,帶著張思毅義無反顧地深入了場地內部。

現場有大片等待拆遷的民宅,內部小路泥濘坑窪,路線混亂,居住環境和生活風貌很差。

雖說Z市是個二線城市,但這裡的發展程度卻絲毫不達標,難怪需要規劃開發。

走了兩個多小時,張思毅一直在拍照,顧逍偶爾停下和附近的市民聊一聊,瞭解一下情況,問的大都是跟問出租車司機時差不多的問題。

好不容易從南邊界拍到北邊界,張思毅已累得口乾舌燥、兩腿痠軟。

當真不是他體力差,之前和傅信暉在外面旅遊的時候,兩人暴走一天都不覺得累,但是現在干的這事兒跟旅遊簡直是天差地別。

顧逍見他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看了看時間,問:「餓不餓?」

「餓!餓!」張思毅兩眼放光,摸著肚子一臉飢渴地等待顧逍發糧。終於能休息了嗎?出差能不能吃點好的?

顧逍環顧了一圈,看見不遠處一個燒餅攤,過去買了兩個燒餅回來,遞了一個給張思毅:「吃吧,吃完繼續拍。」

張思毅:「……」

他現在才明白,昨天顧逍說那句「別哭」不是開玩笑的了,他現在真他媽想哭啊!

難怪昨晚顧逍說帶他出差時沒有人提出異議,大夥兒反而還有點如釋重負,偏他這個傻逼還覺得這是個緊俏活兒,瞎激動了大半個晚上——這他媽哪是設計師能幹的?比牛拉犁還累啊!

兩人跟民工似的蹲在路邊,就著飛機上帶下來的礦泉水吃燒餅。

張思毅瞥了顧逍一眼,不知道為什麼這人在這種環境下還能如此淡定。

顧逍吃得很慢,也不說話,似乎是在思考,吃完後繼續在記事本上寫了點兒什麼,等張思毅也好了,才帶著他繼續走。

兩人到了那司機說的那個龍頭港,果不其然,由於經常泛洪,地面水系過於發達,雖然沒有下雨,但目及之處有不少坑窪積水。

而且這龍頭港作為該區域最重要的水系,水質卻糟糕得不得了,烏油油的,飄著各種垃圾和浮游植物,可見汙染嚴重。

張思毅拍了點兒照片,一股沉重的感覺湧了上來。

說不上是哪種沉重,但總覺得和昨天在網上找了一堆現場照片後,冷冰冰地做圖片處理時的感覺格外不同。

那時候的他好像是一個隔著遙遠時空的旁觀者,只是把做項目當成義務之內的工作;可現在,他從心底里瀰漫出一種想要作為的衝動。

也許是剛才那些居民眼裡希冀的目光,也許是這滿目的淹水髒水,也許是這渾身的疲憊感,讓他覺得,自己已不僅僅是個局外人。

顧逍站在殘舊的河堤邊上給公司裡的人打電話,似乎是在安排景觀規劃部的老大也過來看看現場。

掛了電話,兩人繼續走,從下飛機到晚上五六點,他們除了吃燒餅那十幾分鐘,竟然一直沒休息過。

馬不停蹄地走了一天,總算趕在天黑之前把場地照片都拍完了,張思毅的相機電池也在最後一刻徹底耗盡。

上出租車去賓館時,張思毅感覺兩條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顧逍在手機上搜了一下,讓司機開去老城區,在市中心最熱鬧的地方挑了一家經濟型酒店帶張思毅入住。

張思毅心裡有些埋怨,無境也不缺錢啊,為啥顧逍連住的地方都挑這麼便宜的,累了一天,他們就不能住好點兒的麼?

因為酒店地段好,性價比高,還沒什麼空房。本來顧逍想訂兩個單人間的,卻被告知已經沒了,只有標準房。

得,還真的湊一塊住了!

進房間放下東西,張思毅本能得想往距離自己最近的床上倒,結果頭昏眼花的,腿一軟就往前撲了過去,下半身沒掛住,張思毅直接從席夢思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床單上還留下了兩隻爪子有氣無力的抓痕。

顧逍被張思毅這死樣逗笑了,吩咐道:「休息會兒,等下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注】

上一章很多人問相機,解釋一下,佳能5D2,外號無敵兔,全畫幅專業級高端相機(也說是全畫幅的入門級),兩個鏡頭,一個是標準配套,一個是長焦鏡頭(拍遠景用),每個鏡頭價格都在一萬左右,保值,一機二鏡的價格約三萬。

022 廝殺

說是休息,顧逍也不過讓他在那兒癱了十分鐘, 上了個廁所,洗了個手,就招呼他起來下樓。

張思毅真是累得胃口都沒了,撐著痠軟的腿站起來,整個人直打擺子。如果顧逍不叫他,他能什麼都不吃就直接睡過去。

顧逍也是怕他躺躺就睡著, 才讓他盡快起來。

下了樓,張思毅已經做好了顧逍帶他去沙縣小吃的心理準備, 這大魔王、小氣鬼, 中午只給他吃個燒餅, 晚上還住經濟酒店,他已經對這次出差不抱任何希望了!

出門後, 張思毅跟在顧逍屁股後面怨氣滿滿地腹誹著, 見對方拿著手機, 看著裡頭的地圖,七拐八拐的,還真帶自己到了一家門面看上去不咋樣的小店。

不過不是沙縣小吃,而是一家沙茶麵館,裡頭幾乎座無虛席。

張思毅聞到一股濃郁沙茶香,混著淡淡的生鮮味,整個人精神一振。

兩人等了不到一分鐘就排到了空位,顧逍點了不少東西,墨魚、豬肚、魚豆腐、鮮蝦、牛筋……價格也不貴,加起來不到六十塊,煮完後盛了滿滿實實的兩大碗。

飢腸轆轆的張思毅眼睛都直了,他之前在海城也去過一家廈門特色風味餐館吃沙茶面,但那碗麵跟他眼前的這碗比都不能比!

一勺湯入口,張思毅只覺得沙茶的顆粒在嘴裡化開,花生醬的香味和沙茶醬的辣味無間融合,侵入每一個味蕾,幸福的煙花在腦海裡「砰砰啪啪」爆開……

「好吃麼?」顧逍問。

「唔!」張思毅抱著熱氣騰騰的沙茶面一頓狼吞虎嚥,不知道是不是真餓狠了。此刻他感覺自己在品嚐人間美味,幹了這碗沙茶湯,他就能上天!

「呵呵……」

聽見顧逍的笑聲,張思毅抬起頭來,只見對方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一雙漂亮的眼眸如黑琉璃似的,在老店昏黃的燈光下,熠熠生輝,滿是溫情。

張思毅一下子怔住了,又見顧逍垂下眼睫,用筷子攪拌著碗裡的面條,款款道:「這家店在是Z市很出名。」

他嚥下每嚼兩下的墨魚蛋,輕咳了聲,問:「你來過?」

顧逍笑說:「沒有,我昨晚特地查的。」

張思毅:「……」

所以顧逍昨晚叫自己睡覺時在查的資料就是今晚帶自己去哪裡吃飯?

張思毅不知道該怎麼說,一瞬間,他覺得白天受的苦受的累全都化為烏有了。

完了,他不會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吧?

明明顧逍對他這麼刻薄,早上在飛機上還說他什麼都不是(不是親密關係),可是現在,自己竟然被一晚沙茶面給收買了!

張思毅真是既暖心又蛋疼,狠狠地吃了口魚豆腐,想用沙茶味驅散胸腔中莫名的感性,可還是擋不住心頭瀰漫的感動。

顧逍吃了一會兒,問他道:「今天一天場地看下來,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如果顧逍是在吃飯前問他這個問題的話,張思毅估計只有兩個字能回他——累啊!

但在沙茶面的糖衣炮彈之下,張思毅總算開始轉動他疲憊的大腦:「我感覺那邊環境很糟糕。」

沒錯,同一個城市,Z市的老城區那麼繁榮,新區卻那樣荒涼落敗。

張思毅看著身邊這些小富即安的百姓們,他們寄居在這城市相對熱鬧的一隅,晚上還能出來吃沙茶面,逛逛夜市;可是那邊的人卻只能在陰暗和泥濘中,裹緊被子,期待明天是個晴天。

政府把那塊地化為新區,對居住在那裡的人來說,或許就是一次救贖,然而現在這拯救的方法卻要他們去思考。

張思毅突然明白下午的那種沉重是什麼了,那是責任感。

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無力地攪了攪麵湯,在心裡惆悵地嘆了口氣。

顧逍只是隨口一問,沒指望他有什麼高深的答案,接著問道:「來的時候,你有沒有發現路很堵?」

張思毅搖搖頭,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木木的,發了一路的呆,根本沒精神去管有沒有堵車了。

顧逍道:「Z市的現住人口是500萬人口,私家車是25萬輛,人均擁有車量並不多。」他用手指沾了點兒茶水,在桌上畫了兩個圈,「我們現在在這裡,老城區,那個圈是火車站,城市交通樞紐,」他在中間連了一條線,用茶水點了點線中間的位置,道,「這裡是濱江新規劃區,中間這條路線的交通現狀非常糟糕。」

張思毅發怔,這也是他們需要解決的難題嗎?

顧逍沒說太多,想了想,繼續吃麵。

而張思毅連想都無從想,大腦裡已經是一團亂了。

吃完飯,顧逍沒急著回賓館,反而帶張思毅在夜市小街逛了逛。

他們在路邊攤頭嘗了些當地特色的小吃美食,諸如面煎粿、四果湯之類,張思毅感受著夜市的熱鬧,似乎有點理解了顧逍帶他住在這附近的意義。

他們不是為了吃喝玩樂,而是為了體驗生活,以最最平等的視線和角度,去體會普通百姓生活在這個城市的日常喜哀。

顧逍問了問攤頭小販,哪裡能買到舊地圖,對方一指街頭的舊書店道:「那邊有一家,已經關門了,明天早上八點開門。」

兩人沒體力久逛,不到八點便返回了賓館。

顧逍帶了筆記本電腦,讓張思毅把相機裡的照片拷出來,當晚就整理好給公司的人發過去。

可憐張思毅早上五點起床,到晚上八點還要在賓館裡被顧逍奴役!

他撐著打架的眼皮處理好數百張照片,一一分組打包,還寫了個文檔描述分類文件夾裡的照片所屬位置。等一切搞定,顧逍已經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了。

顧逍換了一身白色T恤,和被咖啡潑到那天是同款,下身純棉灰色長褲,頭髮有點濕漉漉的,一邊擦一邊走過來看張思毅的整理成果。

彎腰低頭時,張思毅聞到對方身上飄出來的一絲沐浴露香氣。

與這個人近距離相處,張思毅總是忍不住回想起年幼時對對方那種強烈的慕名與憧憬,明明他們以前根本不認識。

若不相見,他或許就這樣忘了,可一旦見了面,每天朝夕相處,張思毅心底那種莫名的情感就好似在地底埋藏了十來年的女兒紅,一開封,那酒香便再也擋不住,逐漸四散,徹底包圍他,讓他暈頭轉向。

這感覺很奇妙,當年的學神大人現在就跟自己住在一間賓館裡,對方是自己的上司,他們在做同一個項目……

張思毅一偏頭,就看見顧逍近在咫尺的脖子和鎖骨。對方的皮膚很白,不是那種蒼白,而是象牙白,平時穿著衣服瘦瘦的,現在近距離觀察,才發現對方手臂上有不少肌肉。

不知怎麼的,張思毅莫名想起了傅信暉形容過的「性冷淡帥」……

顧逍突然頷首道:「可以了,我來發,你去洗澡吧。」

張思毅收回思緒,趕緊站起來,尷尬地把位置讓給他。

洗過澡出來,顧逍對他道:「你的手機響了好幾次。」

張思毅見是傅信暉的來電,昨晚加班回家沒跟他打招呼,今天出門也早,估計對方擔心了。

哎,上班後真是忙成狗啊,雖然他們生活在一起,但感覺已經完全沒有交集了。(=_=)

張思毅走到角落裡給傅信暉回電話:「是我,我現在在FZ市。」

傅信暉咆哮道:「我靠,你跑那麼遠幹嘛?!」

張思毅:「我臨時出差……」

傅信暉:「出差也不說一聲?害得我和姜海以為被拐賣了!」

張思毅:「太忙啦,都沒時間跟你們說,行啦,我累得不行,先不聊了,可能明天就回來了。」

傅信暉:「誒誒誒……」

顧逍在場,張思毅沒好意思繼續說,不顧傅信暉的「誒誒誒」,掛了電話,慢吞吞地爬上床,給對方回了條消息:「我跟我上司住一間房呢,不方便打電話,回去再說哈。」

剛發完這句話,顧逍就關上電腦扭過頭來了,見著張思毅鬼鬼祟祟的模樣,挑了下眉毛,問:「男朋友?」

張思毅:「……」

張思毅:「不是!!!」(==)

顧逍把擦頭髮的毛巾往椅背上一掛,也走到床邊躺上了去,取了個靠枕塞在自己背後,道:「是喝醉酒來接你的那個?叫『負心漢』的?」

張思毅:「是他,但他只是我的室友啊!」

顧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卻並沒露出被說服的表情,反而道:「我見你朋友圈裡發了很多跟他的照片,尤其是旅遊時的。」

張思毅突然想起來,咖啡館那天,他前女友也指控過這個問題!

天哪,如果顧逍一直以為這件事是真的……天啦嚕!那這麼長時間顧逍都是以什麼樣的眼光在看自己?把他當成了一隻基佬嗎?張思毅都不知道要如何自證清白了!

「真不是!我們只是室友!他名字叫傅信暉,『負心漢』是他外號!」張思毅抓著床單,一副顧逍再不相信他他就要抓狂了的表情。

顧逍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解釋得這麼認真做什麼?我不過是逗逗你罷了。」

張思毅:「……」

張思毅:「……」

你妹啊!!!(╯‵皿′)╯︵┴─┴

十分鐘後,顧逍用IPAD刷著當日的建築訊息,瞄了一眼隔壁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團的還包住腦袋的張思毅,忍不住抬起手背掩著嘴,低低地笑了出來。

張思毅在被窩裡默默流淚,吃了顧逍買的燒餅和沙茶面,他徹底變成傻逼和傻叉了,嗚嗚……

第二天張思毅醒來的時候,隔壁床鋪已經空了。

他一看時間,顧逍也沒說今天幾點起,他竟然一覺睡到了九點!

趕緊起床洗漱,張思毅給顧逍發了條微信,問他去了哪裡。

顧逍:「醒了?我在舊書店,一會兒就回來,你在房間裡等我。」

張思毅:「東西要整嗎?」

顧逍:「不用,先去吃個飯,吃完再回來拿。」

顧逍回來時拎了一袋子書,張思毅翻了翻,見是一些舊地圖、當地風俗、市志類的書。

他不解:「為什麼要買舊地圖?」

「推演一下Z省這些年的城市發展和擴建規律,」顧逍簡單解釋了一句,拔出房卡道,「餓了麼,帶你去吃碗貓仔粥,也是當地特色。」

「今天我們不趕時間嗎?」張思毅有點受寵若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顧逍今天的心情特別好。

「早上不趕,等陳工到了我們再去一趟現場,晚上就回海城。」那個陳工估計就是景觀規劃部頭頭了。

張思毅鬆了口氣,跟著顧逍出門,又問了問貓仔粥是什麼東西。

顧逍說這貓仔粥,其實類似海鮮粥,裡頭有魚片、肉、蝦仁、牡蠣等物,據典故里頭說是廚子給貓做的,所以又叫貓仔粥。

兩人的老家寧城也是靠海,口味相似,還比較喜歡這些生鮮美食。

張思毅一臉滿足地吃了碗貓仔粥,又有點享受起這次出差了。

早上十點半,陳工的飛機抵達Z市,兩人收拾東西再赴現場,與他在那裡匯合。

張思毅幫不上什麼忙,就在邊上旁聽顧逍和他對話。顧逍說是這地塊現狀必須有一大半要做滯洪排澇設計,結合引入汙水處理廠。接著兩人又談了些水處理方法,什麼引水換水、底泥疏濬,微生物淨化等等。

張思毅聽得云裡霧裡、一臉蒙逼,他們只是做建築設計的,為什麼還要考慮這種生態環境問題?而且最關鍵是,顧逍為什麼連這些東西都知道?他是全能的嗎?

雖然心生嚮往,但張思毅也覺得很茫然。

顧逍的強大和成熟就像是一座高山,橫亙在他面前,無法匹敵,亦無法翻越。

尤其是這兩天接觸下來,中學時期對這個人的崇拜之情彷彿在心底慢慢復甦,張思毅怎麼逃避,都躲不開對方當年對自己的影響。

儘管被訓被教育時很不爽也很鬱悶,但就像杜芮軒說的,顧逍有那個資本教育他。

……所以說,真不是那碗傻叉面的關係。(=_=)

顧逍和陳工交流了一番,幾人又拍了幾張照片,當天傍晚返航回到海城,這次出差就此圓滿結束。

等第三天一早張思毅回到公司的時候,項目組的同事們已經拿他們前天晚上發過去的新照片完成相應的修改,並做了一些國內外帶汙水淨化內容的相關案例分析,就等著顧逍驗收後指示下一步工作。

三天后,項目組一分為二,根據已有的前期分析各自緊鑼密鼓地總結創意,開始圖紙上的戰爭!

張思毅再次做回了小補丁,他不再怨聲載道,也不再忿忿不平。

看著同事們聯合起來提出一個個精彩的方案,分析、匯報,進行激烈的口舌之爭……張思毅也跟著暗自激動。

有時候,他們不只是設計師,還是推銷員、演說家,在讓世人認可這是個優秀的方案之前,他們得先用合理的理由說服自己、說服並肩作戰的夥伴。

而顧逍就是一個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將領,只要一雙眼睛,一支筆,一張嘴,就能輕易地發現他們沒能看到、想到的漏洞,而後彌補,改進,把這個方案做到至善至美。

又過了七天,AB兩組終於面臨最終的廝殺戰,誰將真正代表「無境」參與最後的競標,就要在這一天決出。

當天早上十點,公司最大的會議室開放,迎來了甚少在公司出現的幾位總建築師,還有從X院請來的規劃顧問。

張思毅這條小鹹魚頭一次有機會圍觀這樣大的場合,悄悄坐在最遠最角落的位置裡,心潮澎湃。

先做匯報的是他們A組的代表紀飛羽,張思毅雖然已對自己組的方案很熟悉了,卻還是聽得格外認真。

他們把前期分析得出的結論綜合考慮後,確定了新區的規劃定位,即解決居住、泄洪、景觀和交通等問題,以龍頭港最為分界線分左右兩個板塊分開規劃,再根據圖底關係理論和聯繫理論把這250公頃的地塊根據各功能的面積需求進行細化分割。每個區塊又再次分成小塊拼版,每個小塊都執行著自己的功能,有的建設住宅,有的做商業用途,還有的建景觀大道……就這樣,把能建三百多個足球場的大地徹底消化掉了。

他們的方案沒有什麼特殊的「概念」和所謂的「象徵意義」,一切都根據實際的解析和需求進行規劃,乍一看沒什麼亮點,但推敲到每一個環節,每個細節,都是有理有據、無懈可擊的。

紀飛羽的匯報結束後,A組所有組員激烈鼓掌,充滿信心,接著是童工組的代表彭爽出場。

在分組設計開始後,兩組人員就自覺地禁止交流,以免相互影響,所以,這也是七天來A組的小夥伴們第一次看到B組做的方案。

房間裡的燈按了下去,彭爽站在投影幕布邊,按下了幻燈片播放鍵。

然而第一張打出來的總平面規劃設計圖就直接把張思毅震傻了——B組居然把總平面圖規劃成了一朵巨大的百合花!

023 光芒

會議室大部分人的反應幾乎和張思毅一樣,直接被這朵花給震懾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 大部分人都沉浸在百合花這個亮點所帶來的震撼之下,竟有些忽略了彭爽演講時的具體細節。

反正聽起來都差不多,邏輯、推演不會有什麼大的疏漏,功能定位也都大同小異。但在平面規劃上,比起A組規規矩矩的設計,B組以道路為輪廓、以花瓣為分區, 直接把整個地塊分隔成一朵花的設想簡直大膽得讓人結舌!

只是規劃圖上的花並非百合花,而是水仙百合, 長得和百合花很相似, 彭爽介紹道, 水仙是Z市的市花,他們提取了這個元素, 結合百合, 取其「百年合意」之意, 作為整個設計的靈魂。

彭爽講完後,眾人都有一些興奮,這樣的方案拿出去競標可是非常吸睛且具競爭力的。

B組全員一臉自信地看著眾人的表情,彷彿早已預見了大家的反應。

可張思毅卻覺得這個方案有點問題,當然,不外乎他身為A組成員有點本能偏心的緣故,只是此外,他覺得B組的方案就像是鏡花水月,看起來好看,聽寓意好聽,但有點不切實際,至於具體的細節,他也說不上來。

就在這時,顧逍抱著手臂,平靜地開口問彭爽:「在項目實際開展實施與建設問題上,你們有什麼解決方式?」

雖然這只是內部會議,還不是真正的競標,但現在的情形就相當於一個預演的競標比賽。

除了作為匯報方的B組,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甲方,或是政府人員,或是開發商,他們大可以站在這些人的角度向乙方提出問題,要求他們給予合理的解釋與答案。

彭爽一愣,道:「這個我們還沒……」

他本想說「我們還沒考慮」的,但這樣的話在匯報時絕對是禁忌,所以經驗相對豐富的童工一聽這開頭就立刻打斷他道:「我們還在考慮中,已經有一些初步設想,但還未深入分析。」

顧逍笑了笑:「那也可以說說你們的初步設想。」

眾人一片緘默,連朱鴻振這種傻白甜都聽出了其中的火藥味,用手肘碰了碰張思毅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好戲來了」。

童工頓了頓,道:「我們預想先從百合花花心的龍水港開始整頓,作為政府引導的一期規劃,然後從正東方的第一片花瓣開始,以順時針的順序進行後期開發。」

沒錯,B組的方案直接大改有泄洪危險的龍頭港,填埋首尾,深挖港心,修整成一個圓形凹狀湖泊,易名「龍水湖」,在湖心設置島嶼做汙水處理環保花園。

顧逍讓彭爽把幻燈片切換到總規劃圖那張,拿著紅色激光筆指了指龍頭港道:「修整花心龍水湖需要大量開挖土方和填埋土方,光這第一期修整行為就勢必影響到正北與正南方這兩片分區的現有地情,尤其是在正南方這片區的居民,萬一在修整期間引發問題,後果不堪設想。」

童工:「可以讓居民先拆遷易宅,搬到正西方,等南邊整頓好以後再遷回原地……」

顧逍又指了指老城區到火車站新區的路線,道:「道路建設可有順序?按照城市交通需求,最先需要開發的道路是由西北至東南這一條,也就是西北方和東南方這兩片花瓣的輪廓,如果先開發正東方這一片,似乎有點本末倒置?」

童工有點被問住了,顧逍沒給她時間考慮,繼續道:「東邊,南邊,西邊,全都是首要問題,那不等於要同步開發?」

童工急得站了起來,一拍桌道:「那就同步開發!」

顧逍一挑眉:「整體週期呢?五年?十年?政府是否耗得起?」

童工漲紅了臉:「後續還可以再商討考慮。」

顧逍從自己的資料夾裡取出一張城市發展推演圖,輕輕往對方方向一送,也站起來道:「每個城市的發展都有其規律,就像植物生長,任何建設也需要循序漸進,Z市的經濟源頭與城市心臟現在在這裡,」他指了指老城區核心位置,又指向新規劃區道,「而新區資源貧瘠,發展落後,先不說大改龍頭港對整體地貌會產生多嚴重的影響,光是要保證這一朵花在同步開發期間的規劃結構不被破壞就非常難,說不定花還沒開出來,就已經拖垮了城市的發展,耗空了城市的養分。」

張思毅暗暗握拳,沒錯,就是這樣,顧逍完完全全地說出了他心裡想說的話!

只有去現場看過,去深刻的感受過那種環境,去設身處地地想過當地老百姓對於生活的期望,才會明白,童工組的願景對於此刻的Z市人民來說太過於虛空遙遠。對他們來說,美好的花園城市不如享一方無洪安土,重要的不是建設得多漂亮,而是在不大改大建的基礎上提升他們的生活質量。

童工沉默了一瞬,迂迴道:「這些暫時不需要我們考慮吧?政府開展這次競標,要的無非是規劃創意,對發展和建設步驟,他們自有他們自己的考量。」

顧逍一歪頭,反問道:「我們不考慮誰來考慮?舉國上下各地因為大幅度建設開發的資金問題而導致的項目停滯甚至爛尾情況數不勝數,除非當地政府有長達十年甚至數十年的決心去執行這個方案,否則它得以建成的可能性有多大?的確,我們並非決策者,但我以為政府招標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個漂亮的設計,如果我們有相應的專業知識和能力,為何不能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幫助他們做理性的思考與規劃?這樣做出來的方案才更具實施的可行性,不是嗎?」

他的語氣並不重,但說的每一句話,每個字,都是那麼斬釘截鐵、鏗鏘有力。

坐在角落裡的張思毅呆呆地望著顧逍,此時此刻,他好像看到顧逍身上發出一陣光來。

他聽到心臟跳動傳來的轟鳴,時間彷彿倒退至六年前的秋天,他們一群稚嫩的少年坐在下方,仰望著那位來自T大的天之驕子,當年的寧城高考狀元,那樣意氣風發地站在高高的演講台上,從容地說著自己的理想與抱負……

那一刻的顧逍也和現在一樣,渾身上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有些人生來徬徨,有些人生來璀璨。

有些人,生來就有讓人想要追隨的氣場。

童工被顧逍說得啞口無言,在場一位總建築師打圓場道:「小童這組的方案創意是好,但的確有點理想化了。」

不過也有站在童工那邊的,幫襯道:「小童說得也對,我們只要稍稍提議一下整個地塊的分期規劃方案,至於具體實施,就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內容了。競標這種事,從我的經驗上來看,上位者也都喜歡做的漂亮的,小顧那組的方案還是相對保守了。」

會議室陷入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情況,童工和顧逍先遣項目組的人回辦公室,說要等再細緻商討後再決定選擇哪個方案。

張思毅和大夥兒回到座位,也在私底下討論開了。

畢樂樂道:「哎,我覺得童工組的方案真的挺漂亮的,第一眼太震撼了。」

袁志誠:「如果沒聽老大之後說出那些問題,我是甲方我也選童工組的。」

朱鴻振感慨道:「是啊,在這個看臉的社會,大多數人都變得膚淺了。」

畢樂樂:「問題是童工組的方案在邏輯和專業上講也沒什麼問題啊,只是不太容易執行罷了。」

張思毅弱弱地問:「所以你們都覺得童工組的方案比較好嗎?」

畢樂樂聳聳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咱們是衝著競標去的,做的好看點,中了,拿錢,之後就沒咱們的事了。老大考慮得太深太遠,有時候反而不討好。」

朱鴻振點頭附和:「我感覺老大去當官一定是個好官……」

畢樂樂:「噗,那倒不見得,他太剛正不阿了,水至清則無魚。」

……

張思毅心情忐忑地等著公司上層的決斷。

雖然他只是個小補丁,整個方案設計也沒出多少力,但他還是希望,這艘戰艦會朝著顧逍選擇的方向航行。

然而,期望總是和現實相背離。

晚上下班之前,結論出來了,公司上層通過開會討論後決定,重點細化童工組的方案,並讓顧逍幫B組的方案做一份合理的建設推行策劃。

眾人似乎都預料到了這個結局,雖然心中沮喪,但表面也不太顯露聲色。

唯有張思毅,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打擊,一蹶不振。

他想起出差那天他們快走斷腿的辛勞,想到顧逍詢問當地群眾對新區規劃展望時的耐心,想到顧逍吃燒餅時還不忘深思的表情,想到對方站在河堤邊上和陳工的討論……但是現在,這一切都付諸流水了。

公司裡的高層只要動動嘴皮子,就輕而易舉地否定了他們的成果。

事後顧逍反過來安慰他們,讓他們放寬心,還開玩笑道,既然要細化的是B組的方案,那他們大部分人都不需要加班了,只要在後續過程中給予部分協助即可。

張思毅也被通知回歸原來的狀態,繼續畫停車場。

晚上,張思毅心情低落地回到家,心中百感交集。

傅信暉見他難得在晚上八點之前出現,驚道:「哎喲我去,神仙你下凡來了?」

張思毅走到沙發邊,光著腳踹了踹傅信暉,讓他坐過去一點,接著自己像死魚一樣往那兒一癱,一句話都不想說。

傅信暉:「怎麼啦你?」

張思毅一動不動,兩眼無神地看著空中一點,過了兩分鐘才道:「哎,現實太難了……」

傅信暉一頭黑線道:「你被炒魷魚了?」

張思毅:「放屁!」

張思毅翻了個身,把屁股對著傅信暉,繼續沉思。

不但現實殘酷,建築這條路也遠比張思毅想像得難走多了。

真正的建築師,不是電視裡隨便出個傻逼方案就讓所有人五體投地的傑克蘇主角,也不是像約恩‧烏松那樣信筆一揮畫個草圖就能造就悉尼歌劇院的幸運者,更不是建築大師傳記裡那些坐擁豪宅日入千萬的人生贏家……

大部分建築師都是普通人,他們也許就像顧逍那樣,呆在一個小小的事務所裡,上知天文地理,下曉中外古今,會畫畫,會算數,還能用生物化學等方式處理汙水問題……可即便這樣也不是無敵,深思熟慮的方案說廢就廢,沒有一點點迴旋餘地。

張思毅不由想,如果他現在站在顧逍的位置上,得到這樣的結果,能否像他那樣處變不驚、云淡風輕?

……不能,他肯定會很鬱悶,很不甘心!

張思毅癱在沙發上,已經不清楚這是自己進入職場後第幾次迷茫了。

他連顧逍的境界都達不到,更別說讀書時憧憬的建築大師,都只是一堆夢幻的泡影罷了。

如果是這樣,那這條路,他還走不走?如果繼續走,又能走多遠?

就在張思毅顧影自憐地感慨著「時運不濟命途多舛」之際,傅信暉狠狠一腳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傻逼!起來!吃飯去!」

張思毅:「……」

傅信暉穿上襪子,罵罵咧咧道:「媽的,本來跟你們一起住還想熱鬧點,結果一個天天加班還玩失蹤出差,一個找了個妹子每天花前月下,搞的老子每天在家裡像是在守活寡!」

張思毅遲鈍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問:「誰找了個妹子?姜海?」

傅信暉站起來,氣呼呼道:「是啊!你上班上得都成仙了,凡人俗事一點不過問啊?前兩天姜海公司來了個挺漂亮的妹子,說是對他有意思,兩人現在處對象呢,天天出去約會吃飯!」

張思毅震驚道:「臥槽!速度這麼快!他之前不也天天加班的嗎?怎麼突然就有時間約會了?」

傅信暉嗤笑了一聲:「他一開始加班也不過新人入職場做做樣子,再說他上面有人,這工作根本不怕丟,現在有點混熟了,當然開始渾水摸魚了。哪像你,一工作整個人就不正常了,成天掏心掏肺地就是為那個老虐你的上司……你長點心啊,這不過就是個工作,你也別太投入了,到時候怎麼死都不知道!」

張思毅原本被現實的殘酷折磨得不要不要的,一頭鑽進牆裡出不來,聽傅信暉這麼一說,反而被罵醒了。

是啊,想這麼多幹啥,不就是份工作!上班是上班,下班是下班,他不能上班不開心下班也跟著不開心啊,太不值得了。

張思毅從沙發上彈起來:「走走走,餓死了,我要吃醬爆豬肝飯!」

傅信暉看他瞬間滿血復活的樣子,「撲哧」一笑,小聲念了句:「白痴。」

兩人下樓吃快餐,方案落選,張思毅反倒有時間好好地把這段日子公司裡發生的事情跟傅信暉都說一說,包括Z市那個競標項目,還有顧逍帶自己吃的沙茶面:「哎我跟你說,那沙茶湯簡直是一絕,我現在都還惦記著那味道,可惜以後都吃不到了!」

「這還不簡單?買張機票不就過去了。」傅信暉隨口道。

「就為吃碗沙茶面?」張思毅搖頭道,「Z市可沒什麼好玩的,我大概不會再去了。」

說到這個他又有點惆悵,趕緊自我開解地調侃了一句:「除非童工組那個方案真建設出來,我估計還會去看看那百合花能開成什麼樣。」

說完他就看向傅信暉,轉移話題道:「你呢,還不打算找工作啊?你家人也不催你?」

傅信暉笑笑:「催啊,就催我去家裡的公司上班,可是去家裡的公司也是拿爸媽發的工資,那還不如白吃白喝呢。」

張思毅:「……」

雖然傅信暉這狀態張思毅不太認可,但他知道對方這樣玩世不恭也有原因。

傅信暉還有一個親姐姐,張思毅以前聽他說過,他姐姐比他大八歲,超級優秀,美國名校學歷,現在在自家公司當副總裁,工作能力超強,非常得他父母喜歡。

但是傅信暉跟他的姐姐關係卻不大好,因為他的出生並不在他姐姐的期望之內,據說當初他父母是瞞著他姐姐生下他的。出生以後,因為是么子,總歸多受一些父母的寵愛,他姐姐便處處與他針鋒相對,之後姐弟感情一直不和,傅信暉也在那個過程中慢慢養成了不爭寵不討父母歡心的性子,成天做出一副游手好閒之態。

張思毅是獨生子,不太能理解傅信暉跟他姐姐那種關係,也不好自作聰明地插嘴勸誡什麼,便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道:「那你天天呆在家裡不會覺得無聊麼?找個工作做做也好嘛!」

傅信暉:「還好,再看看吧,而且瞧你天天這麼苦逼,就算我要找工作,也不敢找建築的了。」

張思毅:「……」

024 轉機

夜裡下了秋雨,晨起又一陣涼。

張思毅縮著脖子出了門, 被迎面的冷風吹得瑟瑟發抖。

趕到公司,他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兩個熱包子,等不及上樓就哈赤哈赤地吃了起來。

正吃著,張思毅抬頭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他不由頓住了腳步。

那是顧逍,孤零零地坐在不遠處無人的花壇邊, 圍著出差那天圍的圍巾,手裡握著一杯咖啡, 一動不動地望著地上的一點出神。

頭頂是陰沉的天空, 身邊是神色匆匆的零星路人, 顧逍就像一個靜物,徹底與周圍的環境融合在一起。

張思毅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那樣姿態卻讓人覺得, 顧逍很落寞。

他無法不聯想起昨天發生的事, 是啊,顧逍作為他們的上司,領著十來人的隊伍,自然不能在他們面前表露出真正的情緒,但遭遇那樣的結果,誰都會覺得沮喪吧?

對方的成熟讓張思毅差點忘了,他也不過才二十八歲,甚至比童工還小了兩年,在建築師的群體中,算是非常得年輕。

或許,他並沒有外人看起來那麼老成豁達;或許,他也會有脆弱、茫然、孤獨的一面。

——就像現在。

可這樣的顧逍,非但沒減弱身上的光芒,反而更讓人心動。

……嗯?心動?

張思毅甩甩頭,甩掉自己莫名的心情,咬了口包子,在顧逍發現自己之前先一步上樓去了。

大約五六分鐘後,顧逍也上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收拾好了情緒,他臉上還是那麼一派從容。途中碰上去倒熱水的童工,兩人還笑著打了聲招呼,彷彿昨天在會議室針尖對麥芒的是另外兩個分身。

顧逍是恢復了,但張思毅卻一直惦記著剛剛看到的那一幕,一早上心情亂糟糟的。

畫完對方佈置的任務去交圖時,張思毅見顧逍蹙著眉頭在給「水仙百合」做那個什麼建設推行策劃,又氣不打一處來。

「顧工,你真覺得童工組的方案好嗎?」張思毅忍不住開口。

顧逍一頓,淡然道:「有些東西不能用好壞來定論,只能說,她們組的方案去參選競標更有可能中標,也更可能給公司帶來利益。」

張思毅咕噥道:「但我不認為那個方案中標後能建設出來。」

顧逍瞥了自己剛起了個頭的策劃草稿,道:「那就等那時候再去想辦法,努力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張思毅:「……」

顧逍抬頭看向他,笑了笑:「行了,這是你第一次參加這樣的項目,我們組的方案沒被選上,你心裡肯定會有些不平衡。但是你別忘了,童工組的人不是敵人,他們也是無境的成員,他們的方案能中標也是我們的榮譽。」

張思毅鼓起了腮幫子,這人說得總是那麼得讓人無力反駁,好像什麼事在他那裡都不是事!但剛剛在樓下發呆的那個人又是誰?你別跟我說你只是沒睡醒!

顧逍看了張思毅的圖,這次竟然沒挑什麼刺,一兩個小問題說得也很委婉,之後又安排他畫另外的東西。

遣他出去之前,顧逍突然笑著對張思毅說:「Z市那個項目,你會去思考實際建設這個問題,我也挺高興,看來這次出差沒白帶你去。」

張思毅:「……」

這是表揚嗎?他被顧逍表揚了?

對方最後半句話裡上揚的語氣和明晃晃的笑容稍稍驅散了張思毅心裡的陰霾。

嘿嘿,好吧,他就姑且承認,百合花也是挺好看的吧。

這天正巧是十月最末一日,下午三點,公司裡的保安突然扛了一個大箱子進來,嚷著:「每個人過來領活動道具!」

辦公室裡熱鬧起來,大家都在問今天是啥節日,要搞什麼活動。

張思毅反應過來:「是不是萬聖節啊?」

果然,沒一會兒顧逍就群發了一條消息:「萬聖節活動,設計部所有人停下手上的工作,從現在起做南瓜燈,限時兩個小時,下班前評選出三隻最佳南瓜燈,每人發一千元現金獎金。」

張思毅:「我去!還有這種好事兒?」

全員一下子沸騰了,一個個圍過去哄搶好的南瓜,以免去得晚了只剩下歪瓜裂棗,不好下手。

朱鴻振領了一隻大的,喜滋滋地捧回座位,張思毅也眼疾手快地搶了一隻長相端正圓潤的小南瓜。

B組那邊的人正為細化百合花方案焦頭爛額呢,嘴上抱怨著,但又抵擋不住獎金的誘惑,百忙之中還要抽時間參加活動,那酸爽勁兒就別提了。

A組的成員在昨天的組內廝殺戰中被B組殺了銳氣,今天都氣勢洶洶地想扳回一城。

「咔噠、咔噠!」張思毅瞇著眼睛擰開美工刀,眼角「叮」的一閃——

往左一瞄,朱鴻振這貪心的傢伙,挑這麼大的南瓜,一會兒挖囊都要挖到手廢!PASS

往前一看,畢樂樂這個瓜頭重腳輕,做出來肯定不好看!PASS

往斜對角一掃,袁志誠這個瓜長得太歪,不好刻臉!PASS

……

當年在國外和朋友們過萬聖節,張思毅可是做南瓜燈的老手啦!

他輕車熟路地切掉了南瓜蓋,小心翼翼地把南瓜掏空,然後拿出鉛筆在南瓜外皮上畫一會兒要雕刻的輪廓,為了增加創意,張思毅並沒有做那種傳統表情的南瓜燈,是突發奇想地做了個暴走抓狂臉,接著細緻地割出眼睛、嘴巴……最後放進蠟燭,完工!(w)

不到一個小時,張思毅的南瓜燈就做完了,他滿意地舒了一口氣,起身去參觀別人的。

朱鴻振果然悲劇了,吭哧吭哧挖了半天,才挖出一半的南瓜肉:「我去,頭一次知道南瓜裡這麼多肉,累死爹了,這兩個小時做得完嗎?」

袁志誠一不小心切斷了南瓜上的一個尖牙,眼角一抽,那南瓜的嘴像是漏了風,滑稽得不得了。

……看來大誠同學只是畫畫能力好,動手能力不怎麼樣。

袁志誠捏著那根「斷牙」,竟然還打算拿雙面膠去黏上,張思毅差點沒噴笑出聲,提醒道:「找根牙籤啊!」

袁志誠:「……」

張思毅又繞了一圈,見有些人還在網上搜教程,有些人才把南瓜裡挖的坑坑窪窪的,皮都戳破了,還有的人完全不知道怎麼做,已經把整個南瓜碎屍了。

張思毅偷偷仰天長笑三大聲,哈!哈!哈!看來今晚他能收穫一千塊錢獎金了!

返回座位,張思毅一怔,見顧逍不知道什麼站在自己桌子前,正拿著他那隻已經做好的南瓜燈,饒有興致地把玩觀察。

見他回來,顧逍還笑著表揚了一句:「動手能力倒是挺強,做得很可愛。」

今天第二次被顧逍表揚了,張思毅一顆心小鹿亂撞,支支吾吾問:「你不做嗎?」

顧逍:「我就不跟你們搶這一千塊獎金了,再說,就算做了,可能也沒有你做得好。」

張思毅:「!」媽呀,他竟然在有生之年聽到學神大人謙虛地表示他沒有自己厲害!

……雖然只是做南瓜燈。

但張思毅感覺這比中了一千塊錢獎金還高興!

趁還有時間,張思毅還在南瓜底部刻了幾個字——

ZSY

2014.10.31

很快兩個小時就過去了,大夥兒把自己的南瓜帶到會議室,標上號碼,點上蠟燭。

燈一關,窗簾一拉,二三十隻南瓜燈聚在黑暗中,露出千奇百怪的表情,有的人做奸邪臉,有的做詭笑臉,有的人做搞怪臉,甚至有人做了囧臉,惹得眾人嘻嘻哈哈一陣捧腹。

縱觀所有南瓜燈,張思毅那隻還真是比較顯眼,因為那張暴走臉刻畫得太栩栩如生了!

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做的是什麼樣的臉,就代表做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畢樂樂指著張思毅的南瓜狂笑道:「啊哈哈哈哈!這是你內心的情緒嗎?炸毛受!」

張思毅:「……喂!」

畢樂樂又指著朱鴻振那隻問:「小豬,你的為什麼只挖了兩個眼睛?乍眼一看我還以為豬鼻子呢!」(OO

朱鴻振欲哭無淚:「我的南瓜太大了啊!根本來不及做!」

看到袁志誠那隻,畢樂樂又一陣大笑:「哈哈哈,漏風牙!好尷尬!」

袁志誠幽幽地反擊了一句:「你的也不怎樣,一臉喪屍。」

畢樂樂:「……」

最後投票,張思毅果不其然以高票獲得了前三,顧逍第一時間給三個人發了紅包。

A組兩個人獲得了獎,眾人鬧哄哄地圍著他們要求請客,張思毅傻笑著說:「好好好,請!請!請吃關東煮吧?」

大夥兒鬧道:「關東煮怎麼行啊!最起碼肯德基啊!」

「肯德基也太便宜!必勝客必勝客!要海鮮至尊披薩!」

「乾脆去外面下館子吧!我想吃重慶火鍋!」

「救命啊,你們也太狠了!」

意外之財還沒在手心裡摀熱,張思毅和另外一個幸運同事就被大夥兒哄抬分出一小半來。

評完獎的南瓜燈丟的丟,撤的撤,有些做得好的人自己帶回去。張思毅以前做這玩意兒多了,也沒放在心上,正想要去處理掉,就看見顧逍站在那裡,正彎著腰拿手機拍自己做的那個南瓜燈。

「……」這麼喜歡嗎?

張思毅心裡一熱,走過去,脫口而出道:「你要嗎?送給你吧。」

顧逍愣了愣,抬起頭來看向他。

張思毅一瞬間覺得自己有點自作多情了,一個南瓜燈而已,也不是什麼稀奇東西,最多放半個月就壞掉了。或許顧逍只是想拍張照,並不打算收,那多尷尬啊。

可顧逍看了他一會兒,竟然展顏一笑,而後抓起那隻南瓜,托在手心裡樂呵道:「那我就收下了。」

張思毅:「……」

就在大家鬧哄哄地準備去叫餐時,所長突然出現了,表情嚴肅地叫了童工和顧逍出去。

所長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頭髮卻已經全白了,看上去不怒自威,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張思毅上班快兩個月只見過沒幾面,總覺得這人跟他爹氣質很像。

眾人安靜了些,不敢在所長面前造次,各自回座位去了。

張思毅問畢樂樂:「不會是又有大項目了吧?」

畢樂樂攤攤手:「不清楚啊。」

不一會兒,童工和顧逍就擰著眉頭回來了,立即召集Z市新區規劃項目的成員開會。

張思毅緊張地想,又出什麼事了,難不成事件有轉機了?

大夥兒聚到了會議室,童工張嘴想開口說話,卻嘆了口氣,無奈地看向顧逍,道:「你說吧,我出去一下。」

顧逍點點頭,等童工出了會議室,才平靜道:「剛剛我們得到消息,童工組方案的創意不幸與這次同期受邀競標的H設計院方案相撞,連另外一家參與競標的設計公司的方案裡也用到了Z市『市花』的元素,所以我們現在緊急決定改選原A組的方案進行細化。」

眾人嘩然,B組全員一臉的不可置信,A組的人也很驚訝,紛紛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

撞創意這事可大可小,往小裡說,有創意的設計作品如果僅此一份,自然獨占鰲頭,但如果有好幾個人都用同樣的創意,就不那麼稀奇了,所以創意相似的作品在競標時會彼此消弱競爭力。

往嚴重了說,創意相同很難保證不是自己公司有內奸泄露出去,畢竟這是網絡信息時代,這麼大一個項目組也不是真的在封閉環境中工作。如果是偶然相撞倒還好,但若是別的公司是刻意借鑑抄襲,在被抄襲者的方案上再添亮色,那就直接宣告了他們的失敗。

不管如何,以「意向概念」(水仙百合)為主導性創意的設計作品,一旦有相似的出現,兩者在競標和比賽中必然殺得兩敗俱傷,更何況現在有三家都用到了「市花」的元素。

這麼一來,改選A組的方案參選競標反而更能從一片花哨的方案中凸顯出性價比和可實施性的優勢。

只是,一般競標之前,各設計院或設計公司的方案都應該處於機密狀態,張思毅小聲問畢樂樂:「無境是怎麼知道別的競標公司做了什麼?」

畢樂樂摸摸下巴,一臉深沉道:「可能是咱們所長有祕密渠道,真是個謎一樣的男人啊!」

張思毅眼角一抽,又問:「H設計院是哪個,很厲害嗎?」

畢樂樂:「厲害啊!京城最大的設計院,實力碾壓,連X院也經常是手下敗將!咱們跟他們就遇到過三次,三連敗!團隊實力完全比不過。」

朱鴻振嘆了口氣:「哎,難怪要廢掉童工的方案了,蠻可惜的。」

張思毅掐著朱鴻振胳膊上的肥肉道:「你是不是咱們A組的人!」

朱鴻振:「……四姨你原來沒那麼凶的~

說實話,雖然覺得可惜,但張思毅的內心是有點小激動的,畢竟他本來就比較認可A組的方案啊。

顧逍等他們討論了一會兒,才繼續道:「童工得知這個消息後比較有壓力,可能還沒調整好心情面對你們,所以由我來公佈這件事。對於這個現狀,我們都有點措手不及,但我還是要對B組全員的努力表示認可,你們的方案做得很好,只是運氣不太好,索性現在細化程度不深,希望你們能盡快振作起來,投入新的工作。」

顧逍的語氣中還帶著一絲明顯的惋惜,B組的人也低頭沉默著,搞得張思毅都不好意思高興了。

顧逍又看向A組的成員,嚴肅道:「接下來就是你們的任務了,雖然這是一次撿來的機會,但我不希望你們對自己的方案產生懷疑,既然去做,就要相信自己的是最好的。當然,無論我們拿出什麼樣的成果,都離不開B組全員前期的付出,還有這段時間內的競爭刺激。不管是誰的方案,我們都一起代表著無境。時間不多,所有人從今天晚上開始加班。」

剛剛臨時被所長叫走,顧逍都沒來得及去放張思毅送他的南瓜燈,現在那隻南瓜燈就放在他手邊,一臉的張揚憤怒,似乎從某種程度上表露出顧逍此刻的心情。

這一番話下來,大夥兒都被打了雞血似的,連B組的人也被激勵了。

想到童工黯然離開的背影,在座的男同胞們心中暗暗升起了一股責任感,畢竟童工再強,也只是個女士,他們如果跟著沮喪,會讓她更有壓力的。

彭爽點頭道:「顧工放心吧,我們明白的,一會兒我就讓組員做一下工作交接,之後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安排。」

散會後,張思毅緊握著拳頭返回座位,上班這麼久,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期待過加班。

——燃燒吧!小宇宙!

之後組長紀飛羽用最快的速度調出方案,分配任務,張思毅竟然分到三塊加起來十萬多平方米的住宅地規劃……次奧!說好得當補丁呢,這他媽要怎麼弄?(#°Д°)

正愣神,顧逍就叫他了:「張思毅,你過來。」

張思毅帶著圖紙屁顛兒屁顛兒地進了顧逍辦公室,顧逍讓他坐下後,才道:「你這是第一次做這麼大的住宅規劃吧?我得一點點教你,拿筆記好了。」

025 熬夜

張思毅興奮得頭髮都一根根豎了起來,入職這麼久, 顧逍哪裡有像今天這樣和藹可親過?

什麼「一點點教你」,以前顧逍都是先讓他在那裡碰一圈壁,然後豎著眉毛挑一堆毛病,極盡貶低,把他的自信心自尊心消磨得一干二淨以後再把他趕出去改圖……

所以,張思毅此刻簡直受寵若驚, 趕緊拿起筆,豎起耳朵, 準備聆聽顧逍的教導, 同時在心裡得瑟, 從現在起他就不再是個繪圖員了,而是個真正的設計師啦!

接著, 他就聽顧逍道:「做住宅規劃之前, 你首先得忘記, 你是個設計師。」

張思毅:「???」

顧逍道:「在目前的中國,決定住宅面貌的不是你有什麼樣的設計想法,而是法規、市場需求和開發利潤。規劃住宅是綜合考慮日照規範、消防規範、人流交通、容積率、現金流、周轉率、市場營銷等問題後的排列組合遊戲,簡而言之,這是一個邏輯分明的數學問題。」

張思毅一臉蒙逼,等等,這個好像跟他想像得有點不一樣!

顧逍頓了頓,問:「你數學還行麼?」

張思毅:「挺好……的吧。」

「好,那我們繼續,」顧逍點點頭,看了一眼他們已經做好的板塊分區圖,接著道,「招標文件上只給了規劃概況、範圍和主旨,沒有具體到各項各功能的細節指標,畢竟這不是最終的地塊建設詳圖。所以我們就得自己給自己命題,根據當地統計局對新區的人口統計,人口增長率,當地居民住宅風貌、規劃高度控制等推測並制定一份合理的指標,這樣才會讓之後的排列看起來比較靠譜。」

張思毅已經被這一連串的名詞給砸暈了,緊握著筆,兩隻蚊香眼,從哪裡開始記都不知道。

顧逍事先找過那些資料,現在就當著張思毅的面開始算,一隻計算器,一張白紙,一支筆,幾乎毫不停頓地快速羅列出一串數值,然後遞給張思毅道:「遊戲規則設置好了,接下來我們就能玩排列組合遊戲了。」

張思毅:「……」

「你要記住,做住宅規劃,不是從建築單體入手,而是和我之前讓你做停車場規劃一樣,得從道路流線入手,先確定主要出入口、內部軸線及道路交通脈絡……」顧逍以其中一個地塊為例,拿起筆在圖上邊畫邊道,「只不過,停車位大都是固定的3米乘以6米,而住宅的可變條件更多,不同的高度要有不同的日照間距,但不管怎麼變,原理是一模一樣的。」

他畫完路網後拉開抽屜,從裡頭抓出一小自制的塑料積木,道:「我們假設這是一個單體住宅的大小。」

像是特地為同比例的圖紙定做好了似的,那積木就剛好是住宅的大小,顧逍把它們一個個往圖上放,快速排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住宅總圖來。

張思毅簡直看傻了,在他聽起來那麼複雜的一項工程,對顧逍來說卻像是玩兒似的。

從剛剛到現在還不到半個小時,哦不,如果顧逍不說這麼一大堆,估計十幾二十分鐘就能排完了,照這個速度,顧逍一個人一晚上就能把這一整個分區規劃的平面細化完,還要他們幹什麼???

「聽明白了麼?」顧逍看向他道,「如果沒什麼問題,你先試著去畫畫看。」

張思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出去了,不是他沒問題,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能問什麼問題。

出了門,同事們叫的披薩已經到了,整個辦公室都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芝士香。

「四姨!快來吃!至尊海鮮快被搶光啦!」畢樂樂叼著一塊披薩叫他。

「來了來了!」張思毅放下沒記幾個字的記事本,還有顧逍寫的那張指標,湊過去先搶披薩。

已經七點多了,組裡一大半人都還在,因細化方案,連原本非項目組的杜芮軒和陸喬都被臨時調了進來。辦公室裡熱熱鬧鬧的,雖然是加班,但大家臉上不見怨色,反而因為這次轉機滿是喜氣,很感染人。

大夥兒正在聊童工組與H設計院撞方案的事,有人陰謀論地猜公司裡會不會有間諜。

「不可能吧!H院規模這麼大,實力這麼強,犯不還要防著咱們無境這種小事務所,去搞卑鄙手段。」

「就是,『市花』這種元素本來就容易撞嘛。」

「相同的元素也有不同的用法,難不成H院也是做成花型的規劃圖?」

「這就不清楚了……」

聽幾人聊了幾句,張思毅擔憂道:「如果H院的方案真的和童工組的相似,我們到時候還有勝算嗎?」

是啊,他們組內競爭都已經被童工組的方案PK掉一次了,H院如果做得比童工組的更完善、更好,到時候一起擺到檯面上,結局還不是一樣?

眾人都有些沉默,紀飛羽及時鼓勵大家道:「顧工說了,既然做了,就要相信咱們的方案是最好的,雖然總效果不太耀眼,但是我們的內容很豐富啊!」

朱鴻振也道:「對,沒準Z市政府的人都是實幹派呢,咱們還是很有機會的。」

簡單幾句話,大夥兒一下子又有了信心,張思毅吃掉最後一口披薩,也鼓起了幹勁,拍拍手打算去攻克規劃住宅的難題!

眾人正要開工,杜芮軒突然看向顧逍的辦公室,問道:「顧工還沒吃晚飯吧?」

張思毅一愣,的確,都快八點了,顧逍剛剛給他講完以後就一直沒出來。

畢樂樂見桌上還有幾塊披薩沒吃完,朝杜芮軒擠眉弄眼道:「你給老大送幾塊披薩去嘛!」

杜芮軒面子薄,紅著臉擺手推拒:「你們送吧。」說完趕緊躲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最後送披薩的任務交到了位置距離顧逍辦公室最近的張思毅手裡。

張思毅抱著盒子走到顧逍辦公室門口,聽見裡頭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他有點不確定要不要敲門,但還沒猶豫兩秒,裡頭就傳來了顧逍的聲音:「誰?進來。」

張思毅差點忘了,這門是磨砂玻璃的,就算他不敲門,顧逍也能看得到外頭有人。

他推門而入,見顧逍拿著手機站在窗邊,還在講電話——

「總之這段時間會很忙,晚上我就不過來了……」顧逍扭頭看了張思毅一眼,又立即對電話裡的人道,「嗯,我知道,我現在去吃飯了,你早些休息,晚安。」

張思毅聽著顧逍講話時那親切的語調,腦海中的八卦細胞再次開始騷動——晚上不過來?你先休息?顧逍有同居人?女朋友?親密之人?老婆?

張思毅特地看了顧逍右手一眼,見他無名指上並沒有戒指,可能還是交往關係?

也不知道咋想的,見顧逍掛了電話,張思毅本能地八卦了一句:「是你女朋友嗎?」或許是因為顧逍之前也開玩笑地問過他傅信暉是不是他男朋友,所以他才這麼輕易就問出了口。

可顧逍收了電話,只是看著他,笑了笑。

張思毅:「……」

顧逍直接看向張思毅手中的披薩盒道:「這是給我的?」

張思毅嘴角抽了一下,實誠道:「嗯,拿今天發的獎金請客吃飯,大家沒吃完,說給你幾塊。」

顧逍讓他放桌上,就讓他出去了。

張思毅氣鼓鼓地回到座位,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跟顧逍之間的段數差距。

……啊啊!笑是什麼意思啊!默認了嗎?為什麼不回答?!

晚上九點半,辦公室裡仍然燈火通明。

幾個小時過去了,張思毅只略微消化了顧逍講的那一段數據和規則,總算開始畫路網了。

可是,在顧逍畫起來無比順暢的路網,他卻畫得磕磕絆絆,張思毅煩惱得一陣抓耳撓腮,就在這時,頭頂驀地一暗。

顧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一手撐在他桌邊,彎下腰來,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邊上那個方向:「這邊。」

張思毅剛剛戴著耳機,畫得全神貫注,突然被對方的身影籠住,眼前又出現一隻手,嚇了一大跳,趕緊摘下耳機,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顧逍在他耳邊低聲問:「道路退界考慮過嗎?」

張思毅紅著臉看回圖紙,指了指自己畫的藍線道:「嗯,這條。」

顧逍:「很好,不過退界線以後記得要畫紅色。」

張思毅只覺得心臟又一陣猛跳,每次被顧逍表揚,他總是特別不淡定……

「我、我畫得有點慢。」張思毅道。

顧逍:「慢沒有關係,只要思路對,把所有條件都考慮清楚,慢慢找到感覺,之後就熟能生巧了。」

慢沒有關係?時間不是已經很少了嗎?見別人做事速度那麼快,張思毅都怕他給大夥兒拖後腿!

張思毅:「還剩下九天了,我畫不完怎麼辦?」

顧逍淡定道:「畫不完這不是還有我在麼。」

張思毅:「……」

顧逍說完那句話就直起身去看別人的進度了,徒留張思毅一個人在座位上凌亂……媽呀,剛剛顧逍那句話好霸氣!他有種被電到的感覺!怎麼辦!怎麼辦!啊~~

可能是真的信了顧逍會在背後頂著,張思毅心裡有底了,整個人也充滿了鬥志。

顧逍看了一圈進度回來,挺滿意,讓大家今晚先回去了,明天繼續。

之後幾天也是天天加班到晚上十點的節奏,項目細化不只是細化各大功能板塊的詳細總平,還得制定街道空間和建築風貌的指導意見,安排細布的景觀規劃和生態規劃,全區夜景燈光設計,甚至精細到該區域商業中心標誌性大樓的外形設計……最後還得留幾天時間給效果圖公司做全套規劃的3D效果圖。

由於任務量巨大,越往後,加班熬夜的現象越嚴重。

顧逍的做事準則是「今日事今日畢」,一般當天的任務量當天必須完成,如果前期拖延,磨磨蹭蹭,做不完的一天天累積壓後,導致的結果要麼是拖延進度,要麼就是虎頭蛇尾。

在顧逍的控制下,眾人的加班時間已經被壓到了最低限度,希望就在眼前,大夥兒熬幾夜也覺得沒什麼了。

只是公司裡的四個休息室根本不夠用,很多人自備摺疊床,就放在辦公桌邊,晚上做到兩三點,睡三四個小時,早上六七點起床繼續干。

在如此緊迫的情況下,張思毅也終於迎來了他職場生涯中的第一次熬夜。

其實早兩天他就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回家第二天八點來上班了,張思毅住得近,不管怎樣總歸是回家睡睡得好些,反正來回的打車費也是公司報銷。

只是最後兩天實在緊急,每個人都是數著秒針過的,連吃飯和上廁所都覺得浪費時間。

張思毅的居住規劃已經在顧逍的幫助下如數完成,後期繼續充當補丁,哪裡有需要哪裡就有他的身影,於是也不好意思浪費來回那一個小時的時間,索性跟著大家在辦公室裡堅持這最後兩晚。

由於文本要做中英文版本的,張思毅之後便投入了到了翻譯大業中。

原本A組一個留學生都沒有,唯一一個專業英語好點兒的妹子每次兼顧這活都覺得格外吃力,現在有了張思毅的幫助,她簡直喜極而泣:「四姨啊!你簡直是咱們組的吉祥物啊!」

張思毅:「啊哈?」他啥時候成吉祥物了?

那妹子道:「你看你長得好,沒架子,樂於助人,動手能力又強!」

張思毅的動手能力強不止表現在做南瓜燈上,半個月前這個妹子買了個辦公桌組裝書架,就是張思毅幫忙裝好的。

在國外唸書的時候,張思毅學校裡的設計課經常要求他們做手工模型,建築系專門配備了一個超大模型工作室,裡面有各種鋸木機、激光雕刻機、3D打印機等等模型儀器……張思毅不喜歡畫圖,倒是喜歡玩這些。

傅信暉還老說,他要是在古代一定是個好木匠,但這種技能在張思毅看來卻並沒有什麼卵用。

首先,從職業角度上來說,現在電腦軟件如此發達,大多數建築公司都沒有那個條件和時間讓設計師做實體模型;其次從泡妞角度上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屬性。

張思毅剛學會用雕刻機的時候,還用軟木在工作室裡刻了個「幽靈」送給他前女友,但因為象徵意義不好,刻得也有點粗糙,被嫌棄了。的確,一塊破木頭哪比得過包包和項鏈?就連現在找對象相親,會做手工模型的意義都不如會修水管電燈泡的意義來得大。

所以,他這點兒優勢可能也只有在買組裝家具和做南瓜燈的時候能稍稍凸顯一下了。

那妹子站在邊上,一邊看毫不停頓地在鍵盤上敲下一行行的英文,一邊繼續捧他:「性格好,軟萌萌,能說愛笑,拍照漂亮,還會翻譯!」

張思毅:「……」好像混進了什麼奇怪的形容詞……

妹子感慨道:「難怪顧工那麼喜歡你!」

張思毅:「……」等等,她是從哪裡看出顧工喜、呃、喜歡他的?別說又是送仙人球?

「呵呵呵,」張思毅乾笑道,「你肯定弄錯了,他對所有人都差不多啊。」

那妹子道:「哪有啊!他送了你仙人球誒!」

張思毅:「……」果然!

妹子捧著臉道:「你還送了他南瓜燈,他還擺在辦公桌最顯眼的位置,每次去他辦公室都能看到,唉喲~送來送去,你們倆好曖昧。」

張思毅聽得一臉便祕:「我覺得你肯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妹子:「真沒弄錯啊!我們都覺得顧工對你很特別,咱們辦公室來來去去尋思著給顧工送禮物的姑娘還少麼?他生日的時候都不收什麼禮物的,你的南瓜燈是頭一個!」

張思毅:「可是那隻是個南瓜燈啊,又不值錢。」

妹子一臉「反正你不懂」的表情。

張思毅頓了頓,問:「顧逍生日什麼時候啊?」

那妹子脫口而出道:「18日,摩羯座的男人,象徵著絕對意識、理想與抱負……」

張思毅:「……」

看來這妹子也和杜芮軒一樣,是顧逍的腦殘粉。

這一翻譯就翻譯到了凌晨五點,接連數日高強度的工作,張思毅到最後眼睛都睜不開了。

同事們還在彼此鼓勵:「大家加把油啊,今天再熬一夜,到明天晚上就解脫了!」

是的,到最後兩日,多數人的工作都做完了,後天就是匯報日,一般需要堅持到最後的只有負責匯報文本的畢樂樂。

畢樂樂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屏幕,已經渾然忘我地沉浸到工作裡去了。

張思毅見幾個女生都在給她幫忙,也不好意思去睡,想著要點活幹,但又插不上手。

他扭頭見顧逍辦公室裡的燈也還亮著,小聲問朱鴻振:「顧工也還沒睡麼?」

朱鴻振一臉憔悴道:「你不用擔心他,他辦公室有摺疊床,累了自己會睡的。」

張思毅點點頭,看著大夥兒齊心協力做出來的成果,只覺的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希望——可以的,他們做的這麼好,很有可能中標的!

紀飛羽看幾個人空下來了,趕緊道:「你們幾個先去睡會兒,別陪著熬夜了!」

張思毅也撐不住了,晃晃悠悠地走到休息室,整個人往那小小的單人床上一倒,就失去了意識。

可能不是自己的床,他睡著有點不踏實,似醒非醒間,他感覺臉上癢癢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碰他。

張思毅難受地睜開眼睛,休息室是暗房,無窗,眼前也是昏暗一片。

迷濛中,他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顧逍……

026 陪標

在張思毅還沒反應過來說話之前,顧逍就先開口了:「醒了?」

張思毅稀里糊塗地「嗯」了一聲, 視線清晰了些,他看到顧逍背著入口的光,面部輪廓一片朦朧。

「睡得還好吧?」顧逍的嗓音有點沙啞。

張思毅撐坐起來,腦子仍然鈍鈍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還行,幾點了……」

「快九點了, 」顧逍站起來說,「我給你們買了早飯, 醒了就起來去洗個臉, 過來吃點東西。」說罷就出去了。

臥槽!都快九點了?那不等於快到上班時間了?張思毅趕緊套上鞋襪去洗手間。

待冷水潑面, 張思毅一個激靈,才想起來哪裡不太對勁……

剛剛顧逍雖然是去叫他起床吃早飯的, 但他不是被叫醒的, 而是自己醒的, 那會兒他感覺臉上有東西在碰他,有點類似輕柔的撫摸。而且他睜開眼睛看見顧逍時,對方距離自己很近,近到不像是上司叫下屬起床時會有的距離……

如果當時自己沒醒來呢?顧逍到底在做什麼?

張思毅頭皮一麻,整個人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想到顧逍有可能碰了他,摸了他,他非但不覺得噁心、古怪,反而有種新鮮、緊張、羞澀的違和感。

他猛地甩了下頭,甩掉這莫名的心情,覺得是自己想岔了。顧逍怎麼可能會摸他?說不定只是想大力地把他拍醒呢!肯定是自己把現實和夢境混淆了。

洗完臉回辦公室,張思毅果然見討論桌邊放著一小袋早點,有豆漿、包子、牛奶……張思毅挑了個三明治吃,見朱鴻振兩眼呆滯地坐在一邊,捧著個照燒雞肉飯糰一口一口啃,臉上的肌肉機械地浮動,不由擔憂道:「你又熬了一夜?」

朱鴻振木木地「嗯」了一聲,不過兩三天,他圓潤有光澤的胖臉像是被白骨精吸走了精氣,乾癟無光。

畢樂樂背上披著毯子,正趴在辦公桌上補眠,袁志誠也歪在一邊,下巴鬍渣子出了一片。

已經有不少非項目組的同事來上班了,得知他們一夜沒走,紛紛表示慰問同情。

張思毅悄悄湊過去看畢樂樂屏幕上的文本,這一舉動把她給吵醒了,張思毅趕緊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對不起,你再休息一會兒。」

畢樂樂揉了揉眼睛,有氣無力道:「沒事,我本來也沒怎麼睡著,還有一點沒做完。」說著就抓起鼠標繼續了。

張思毅看著這個平時愛八卦愛開玩笑的姑娘,此刻累得多說句話都沒力氣。因為熬夜,她額頭上還爆了顆痘,可就這麼個蓬頭垢面、一點也說不上漂亮的女孩子,整個人彷彿由內而外地生出一股堅不可摧的能量,就像被批評後仍然不肯服輸的杜芮軒,在眾人失落不安時鼓勵大家的紀飛羽……張思毅疲憊的精神也在這樣的氛圍下為之一振。

「你要看看嗎?」畢樂樂笑著向張思毅展示目前已完成的成果。

「好啊!」張思毅興致盎然地拉了一把辦公椅坐過去。

畢樂樂從頭開始放,第一張是以Z市的城市肌理圖做背景的封面,調成了藍色灰度,正右方一行字體端莊的黑色標題,下方是一行白色英文翻譯小字作為亮色,看上去低調大氣。

接著是卷引語,一段與「水」有關的引導語,配以畢樂樂找的藝術風景圖——

水是生命的源泉,

水是富裕的象徵。

一水護田將綠繞,

兩山排闥送青來。

城市,依水而生……

張思毅一愣,昨天他翻譯的時候,沒有「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這一句,他問:「這兩句詩是你加的?」

畢樂樂:「不是,你們去睡了以後,老大過來看了一下,他讓我加上的,說這句是王安石的詩,表達水與家園的關係。」

的確,因為Z市這個項目規劃區水系發達,一條龍頭港把地塊分割得非常零碎,又因為那水汙染嚴重,大片的農田也因此被汙水環繞,讓人見之嘆息。

而顧逍加的這兩句詩,彷彿畫龍點睛筆,不但讓卷首更加詩意,還直接向觀眾呈現了他們對新區的展望。

果然,卷首的引導語過後,下一張大圖,就是他們做的規劃鳥瞰圖——

整整二百五十公頃土地被規劃得井然有序、主次分明;又在效果圖公司的渲染潤色下,整個片區青云繚繞、大氣磅礴,龍頭港碧波蕩漾,如一條翡翠項鏈點綴其中。

張思毅震驚道:「美呆了……」

畢樂樂也一臉神采,倦色盡褪:「雖然沒有百合花好看,但咱們做得也不差,對吧?」

張思毅拚命點頭:「我覺得比百合花好看多了啊!!!」

畢樂樂大笑道:「哈哈哈,我就喜歡你這麼誠實的樣子!」

畢樂樂接著往下放,邊上也有不少同事圍過來一起看。

鳥瞰圖過後就是正式規劃內容了,從最開始的規劃背景,裡頭講到了城市發展歷史,地區規劃展望和現狀分析,張思毅看到自己拍的照片也被放了進去,和袁志誠畫的彩鉛速寫平行展示,心裡一陣雀躍。

接著是規劃功能策略,主要定位該片區的地塊屬性和各大體系;再往後是具體的城市設計,空間結構、總平面圖、景觀設計、生態設計等等,包括開發時序,非常有邏輯且具有可實施性;這完了之後便是詳細的板塊設計和建築風貌控制,張思毅做的住宅地規劃也在其中。

不斷在文本中發現自己參與的部分,張思毅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和成就感,他總算不是一無是處了,他對團隊也是有幫助的啊!

文本的最後介紹了公司背景和參與該項目的所有成員——

總設計師:顧逍(國家一級註冊建築師)

童賀宜(建築學博士)

規劃顧問:XXX(註冊城市規劃師)

景觀規劃:陳XX

設計人員:紀飛羽,畢樂樂,袁志誠,朱鴻振,張思毅……

啊啊啊啊啊……!

張思毅眼尖地在一片人員中發現自己的名字,渾身像是泡在了跳跳糖裡,激動得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雖然畢樂樂很快就把那一頁翻過去了,但還是無法打消張思毅澎湃的心情——他的名字居然出現在了這麼大的一個項目裡誒!天哪!!!

張思毅彷彿已經預見自己捧著普利茨克獎的獎盃走上人生巔峰的那一天,鮮花!掌聲!鎂光燈!康忙北鼻!!!

等等,張思毅後知後覺地發現,童工的名字也在裡頭。

他問畢樂樂:「這不是我們組的方案嗎?為什麼童工的名字也在總設計師裡面?」

畢樂樂翻回去瞄了一眼,道:「對啊,一起參與了嘛,按理說應該把B組的人也都寫在我們名字後面的。哎,這個不是重點,文本上厲害的人多一點也算是個噱頭,我以前還經常被要求寫一堆根本沒參與項目的人的名字呢。」

張思毅:「……」

畢樂樂:「重要的是中標了以後獎金都是咱們A組的,嘿嘿嘿!」

張思毅也被說得興奮起來,問畢樂樂道:「如果中了,會有多少獎金啊?」

畢樂樂:「我也不知道,據說這次競標設立的獎金有八十萬,如果中標的話20%是單獨發給項目組的,分下來每人最少也有一兩萬吧,看上面怎麼分了。」

「啊!一兩萬!好多!」張思毅興奮地掰了掰手指頭,加上工資那這個月他至少賺了兩三萬,半年內的房租都不用愁了!

畢樂樂笑話他:「你個小白,這多什麼,中標只是個開頭呢,還不包括之後的設計費用。」

張思毅:「設計費又是啥?」

畢樂樂:「這麼大一塊地,現在只是規劃吶,一期工程二期工程三期工程,每期每一小塊地不是還得做建築設計嗎?雖然那邊不一定選擇讓我們來做,可一旦中標,之後的機會是很大的,後面能做的事情多著,你別嫌累就行。」

張思毅聽得整個人又飄起來了,累算啥啊,經過這個項目他算是明白了,反正他就是一條小鹹魚,就像蘇源之前說的,公司招他進來又不指望這他能扛大梁,天塌了有高個兒的頂著呢,他就噹噹小補丁,蠻好,啊哈哈!

說著說著,文本便翻到了最後一頁,和封面相同的色調三個英文字——

END

圍在身後觀看的同事們爆出了一陣鼓掌聲,看到這樣完善的競標方案,大家都充滿了信心。

畢樂樂既感動又感慨:「明天就要出發去競標了,還有很多細節沒做完呢。」

張思毅問:「還差什麼?」

畢樂樂翻動著文本道:「紀飛羽找了效果圖公司做夜景設計,還沒出來,老大今天昨晚剛做完了開發容量控制,我還要P成圖,啊對了,景觀那邊的生態水處理方案也出來了,還沒放進去……」

畢樂樂急得擄了把袖子,道:「不行了不聊了,我得開幹了,否則就來不及了!」

她一晚上都沒睡,早上也就趴在桌子上瞇了一小會兒,現在卻像是又打了一管雞血,精神亢奮。

張思毅急著問:「有啥我能幫忙的?」

畢樂樂:「誒?那你把老大加的那兩句詩翻譯一下,還有,之前有張道路系統的圖,是喬妹幫忙P的,有幾個地方顏色不太對,你幫我改一下,他睡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張思毅被畢樂樂這種精益求精的做事態度感染了,渾身充滿鬥志:「交給我吧!」

可能昨天陸喬不是照著畢樂樂的色板上的顏色,雖然相近,但看著果然有點奇怪,像是正版與盜版的區別。

張思毅自己用PS調的時候也發現了,畢樂樂的色感、搭配感非常好,她這樣的人才,去做平面、廣告設計,說不定很有前途。

哎,無境真是人才濟濟!

吃過早飯,張思毅又馬不停蹄地幫了一早上忙,幾乎沒喘口氣,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這麼刻苦用功過,如果當初,他念大學的時候也這樣,那今天……不不不,別想了傻逼,已經過去的再也不可能重來了,而且就算回去再過一次,那種毫無壓力的環境下,他也不可能被激發出這麼大的動力的。

來這裡真是來對了,張思毅幸福地想。

好不容易做完,張思毅從專注的狀態中抽身而出,才察覺到自己憋了一早上的大號。

把圖發給畢樂樂後,他趕緊奔赴廁所紓解,拉下褲子往馬桶上一坐,頓時渾身舒暢……

可能是剛才精神高度集中,消耗過度,現在往那兒一癱,他都有點不想從馬桶上起來了。

懶洋洋地發了會兒呆,張思毅突然聽見一個聲音由遠及近——

「小顧,你們昨天全組加班了?」這個聲音是所長?

「……嗯。」這是顧逍的。

所長嘆了口氣,道:「我都跟你說了,人家選標已經是內定的了,X院這次不去就是不想給人陪標,所以我勸你也別太拼了,盡到百分之七八十的力就足夠了。」

顧逍似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知道,我會把握好的。」

所長:「嗯,你的能耐和努力我都看在眼裡呢,但有時候也別太執拗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張思毅坐在隔間裡,大氣都不敢出。

內定?陪標?這什麼意思?這次競標已經確定誰中選了?X院退出是因為不想陪標?

所以他們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裡,辛辛苦苦了這大半個月只是去給人當炮灰?肯定會落選?而顧逍知道這一切卻什麼都沒說!?

張思毅瞬間就像是從假象的光彩云端一下子跌入谷底寒潭,渾身一陣冷一陣熱。

聽見外頭沒聲響了,他才拎著褲子雙腿發麻地站起來,不想他剛打開門,就看見顧逍站在洗手池前,面朝他的方向,驚訝道:「你在裡面?」

張思毅:「……」

顧逍還在,不知道為什麼,沒走,也沒出聲,他看到張思毅從裡面出來,顯得很意外:「你都聽到了」

張思毅白著一張臉,想假裝不知道都不行了:「為什麼瞞著我們?」

這句話一出口,張思毅肚子裡的氣就湧了上來,想到他們一群人還爭分奪秒拼盡全力,傻乎乎地期待著能獲得最終的勝利,他突然覺得顧逍很過分。

顧逍看著他,解釋道:「重要的是過程,不是結果。」

張思毅急道:「可就算知道了結果,你讓我們做的話,我們也會好好去做啊!」

顧逍說:「那不一樣,我讓你們做和你們想做,是兩碼事。」

張思毅被這話一噎,頓時激動地拔高了嗓音:「所以你就瞞著我們?看我們累死累活,滿懷希望,然後再受一次打擊,失望而歸?」

顧逍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張思毅:「那我還寧可在小組競賽中失敗,不要有什麼撿來的機會好!」

說到這句,他突然想起那天開會時童工黯然離去的背影,他問:「童工是不是也早知道了?萬聖節那天所長告訴你們的就不是什麼百合花撞創意事件,而是競標內定的消息是吧?」

說什麼「童工沒調整好心情面對B組的組員」,其實壓根是她們不想做了直接放棄,而顧逍把這個鍋接了!

顧逍沉默著,他的臉色很白,是那種休息不足的蒼白,也因此凸顯出了眼底的兩抹青色。

張思毅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大膽子,敢這麼跟顧逍橫,敢這麼大聲地質問自己的上司。

可能是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可能是他心疼大家的努力付諸流水,也可能是他心疼顧逍一個人扛著這一切……他並沒有期待從顧逍嘴裡聽到滿意的答案,他只是忍不住想發泄。

不料,顧逍沉默了半晌,突然反問了他一句話:「你為什麼要做建築?」

張思毅被問住了,這件事和為什麼要做建築有什麼關係?

顧逍又問:「如果不中標,你就覺得這半個月沒有任何意義了?」

張思毅被問得急了:「當然也有,但我不想為了一個虛假目標而努力!」

顧逍平靜道:「建築這條路,不是你這一刻做了什麼,下一刻就能看到成果的,這次競標也不是我們的終點,如果你是衝著中標去的,那不叫努力,那叫功利心。」

張思毅簡直氣炸了——媽的,你厲害!你口才好,老子說不過你!

就在這時,有人來了,兩人不好站在廁所裡繼續對峙,張思毅的腿也不太麻了,他先一步走了出去,想像著每一步都是踩在顧逍身上,大步流星,怒氣沖沖。

返回辦公室,見大夥兒都還沉浸在那種謎之癲狂的狀態中,像是一群被傳銷組織洗腦了的狂熱分子,張思毅又一陣切膚之痛,彷彿眾人皆醉我獨醒,哀其不幸,嘆其可憐。

不一會兒,顧逍發了條消息來:「這件事你別與別人說,會影響大家士氣。」

張思毅咬牙切齒地敲著鍵盤:「我沒打算說。」——他完全不明白,既然結果都內定了,還要這雞毛士氣幹什麼!?比起讓自己封口,顧逍倒是該好好想一想,事後該怎麼安撫大夥兒的情緒吧!

顧逍又道:「明天我會帶紀飛羽和畢樂樂幾人去Z市,你要是沒什麼事情做了,今天下午就可以回家,這些天加班累積起來應該能換不少休假日,你自己算算,回去好好休息幾天。」

張思毅:「……」

027 中標

突然間看到這麼一句話,張思毅心裡越發鬱悶了。

雖然這個時候的確沒有他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了, 而且要是呆在辦公室裡,他也怕自己被別人看出情緒問題,萬一不小心泄露祕密就更悲劇了,那還不如回去休息。但是看到顧逍親自發消息來「趕」他走,那種不被需要的感覺又讓張思毅有點委屈。

……算了,懶得想, 本來就睡眠不足了,還想這麼複雜的問題簡直考驗他的腦力。

張思毅賭氣地關上電腦, 走人!

渾渾噩噩地晃回家, 他往床上一癱, 一睡就是一下午。

醒來後,張思毅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就好像做了個中大獎的夢, 他在夢境中歡呼尖叫、上躥下跳, 耗光了所有的精神和體力, 結果一醒來發現都是假的,那空虛感就別提了。

不只是這些,冷靜下來的張思毅回想起中午廁所裡發生的事,又有一種後怕感——臥槽,他竟然敢這麼顧逍說那些話!他當時是被下降頭了嗎?就算顧逍瞞著他們也輪不到他來指責吧?

張思毅腦門出了一層冷汗,心想,顧逍這麼小氣的人,不會因為這件事就給自己小鞋穿吧?沒準會找原因直接開除?他又想起顧逍最後讓自己回來休息的那句信息,會不會就是變相的遣返?待業?

張思毅嚇得趕緊給公司前台打了個電話,詢問自己休假是否合理。

前台小妹解釋說,無境是加班調休制,非法定節假日的加班不算加班工資,如果單日加班超過五個小時就能換半天假期,超過八個小時則能換一天,可累積起來在半年內使用。

她替張思毅算了一下考勤記錄,這半個月下來,張思毅的加班時間加起來都能換整整五天半的假期了,但休假要提前報備填休假單,讓領導簽字才行。

張思毅什麼手續都沒辦就回來了,不由擔心道:「那我現在還要回公司來補休假單嗎?」

前台小妹道:「不用了,顧總監已經和人事部說過了,你們項目組的人今天下午開始能隨時休假,事後補簽假單就行。」

張思毅鬆了口氣,得,那就直接休息到假期用完為止吧,反正短期內看見顧逍肯定也會很尷尬,而他從開始工作至今也的確沒能好好休息過,索性趁這次機會睡個夠。

然而掛了電話躺在床上,張思毅想到顧逍蒼白的臉色,又有點於心不忍。

他們現在是輕鬆了,都能回家休息了,但顧逍卻不能。他還得扛到最後一刻,競標,失敗,面對所有人的失落……明明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卻還是竭盡全力、義無反顧地去拚搏。

……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和意志力?

當晚吃飯,張思毅一蹶不振的模樣又遭到了傅信暉的嫌棄。

「你前兩天不是還跟上足了發條的小馬達似的,今天又怎麼了?」

張思毅:「哎,我們那個競標項目,做完了。」

傅信暉拿眼角瞅他:「做完了不應該輕鬆麼?怎麼這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你這受虐狂不會是愛上工作了吧?」

張思毅把陪標的事和傅信暉說了,反正負心漢不是公司裡的人,知道也沒什麼,否則再憋下去他怕自己會憋出內傷。

傅信暉沒有表示任何同情,反而勸他道:「我早就跟你說了,別太投入,不過是個工作而已,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就跟丟了三魂六魄一樣。這世界上變數那麼多,哪可能事事都遂你的願?你要每次都這樣,我看不到三十就會謝頂!」

張思毅被說得詞窮,傅信暉的勸解也不無道理,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的話和顧逍那句「重要的不是結果是過程」很相像。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他又不精分,哪能上班時鬱鬱寡歡下了班轉眼就能歡天喜地呢?他既沒有顧逍那種處變不驚的淡然,又沒有傅信暉這種看破紅塵似的豁達,他只是個愛較真的普通人。

正巧姜海帶著他新交的女朋友過來,中斷了張思毅祥林嫂附體般的哀怨。

半個月沒好好坐在一起吃過飯,今天張思毅難得休息了,傅信暉提前打了姜海的電話,讓他過來一起吃飯。

姜海正在熱戀期,天天和女朋友濃情蜜意,自然割捨不了,問能不能帶女朋友一起來。傅信暉和張思毅哪有拒絕的道理,都想著要找機會見見呢,這便找了館子,點了一桌子好菜。

姜海的女朋友看上去和蘇源、任夢萱不是一個類型,和張思毅的前女友也很不相同。

蘇源是成熟知性的姐姐,夢萱是白富美嬌嬌女,張思毅的前女友是貌美如花脾氣火爆的大小姐,而姜海的女友看上去溫婉可人、小家碧玉,雖然說不上特別漂亮,但第一眼就讓人心生好感。

「妹子怎麼稱呼啊?」張思毅笑呵呵地問。

姜海給了張思毅一個後腦勺:「別對我女朋友亂放電!」

張思毅:「……」

傅信暉一陣爆笑,頭一次看見姜海這麼醋意大發的樣子,又心疼張思毅無辜躺槍……誰讓這小子對誰笑起來都這麼人畜無害。

那妹子也是忍俊不禁,大方道:「叫我田語靜,你們叫我小靜就好,姜海好幾次跟我提起你們了,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性格開朗,加分!聲音甜美,加分!

幾人聊了會兒,得知田語靜是國內一所普通大學建築系畢業的,也是靠家裡關係進了姜海所在的公司,家境不錯,與姜海算得上是門當戶對。兩人上班後座位還挨著,於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沒幾天就勾搭在一起了。

姜海又向他女朋友介紹了張思毅和傅信暉二人,田語靜羨慕道:「你們三個感情真好啊!」

說話中聽,加加一分!

「我畢業後都跟大學同學分開啦,有幾個回老家發展去了,還有的要麼有公司宿舍住,要麼和男朋友一起租了房子,就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田語靜吐了吐舌頭。

姜海立即攬住她的肩膀道:「你現在不是有我了嘛。」

田語靜偎向姜海,臉上掩飾不住的甜蜜,嘴上卻道:「咱們在一起才幾天,我是說沒遇見你之前呀。」

姜海摸了摸她的腦袋:「也就孤單了沒兩個月吧?」

張思毅和傅信暉面面相覷,在彼此眼中感受到了相似的蛋疼——媽的,虐狗啊!

接著吃飯,兩人又見姜海和他女朋友相互搛菜,在桌子底下牽小手,眉來眼去,連田語靜上個洗手間超過三分鐘,姜海都頻頻扭頭看,那痴纏眷戀的模樣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關鍵是人家這倆小情侶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言行舉止過分,還自以為發乎情止於禮,正常得不得了。

飯沒吃幾口,張思毅狗糧已經吃飽了,等一頓飯結束,他覺得自己血糖都有點偏高了!

在姜海的刺激下,張思毅又覺得寂寞了——或許自己該再找個女朋友充實一下私生活?排解排解工作時遭遇的壓力?

但張思毅很快又想起上一段不那麼順利的戀情,可能是因為異地,距離限制了他與前女友的交流和感情磨合,每次回國兩人好不了幾天,就會因為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尤其是今年找工作這幾個月,張思毅壓力爆表,雙方溝通不暢,反而導致這段關係成了負擔與煎熬。分手後有一段時間,張思毅甚至覺得自己是輕鬆的。

哎,想好好談個戀愛也不容易啊,畢竟合適的對象並不好找。

飯後,姜海大方地買了單,又說請張思毅和傅信暉一起去看電影,不錯過任何能在女友面前表現風度的機會。

他不嫌室友們當電燈泡,傅信暉和張思毅當然也不介意看一場免費電影。

四個人打車到了電影院,電影票姜海買了,傅信暉便主動提議請喝咖啡,叫張思毅跟著一塊兒去拿。

張思毅在他身後樂道:「哈哈,吃飯看電影喝咖啡你們都包了,我今天是占盡了便宜!」

傅信暉哼笑道:「等著吧,欠了我的早晚要還!」

張思毅被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還欠著傅信暉一筆房租,又一想那個沒什麼結局的競標,自然也意味著不翼而飛的獎金,瞬間又有點惆悵——啊,吃土的人生何時是個頭啊!

到了咖啡館,張思毅點了杯摩卡,傅信暉道:「你不是老說星巴克的摩卡太甜麼,怎麼突然要喝這個了?」

張思毅道:「這兩天在公司咖啡都快喝飽了,少點咖啡因,換換口味。」

其實張思毅是想喝點兒甜的東西,填補一下自己虛高的「血糖」和內心的苦澀。

傅信暉笑笑,拎著咖啡去跟領完影票的姜海匯合,路上張思毅喝了兩口摩卡,果然受不了,盯著傅信暉的拿鐵道:「我跟你換換吧。」

「……你很欠揍!」傅信暉嘴上罵著,還是跟他換了。

田語靜看著張思毅把喝過的摩卡給傅信暉,在邊上一怔,嗤嗤發笑。

姜海問她笑什麼,她小聲在姜海耳邊咕噥了一句,姜海跟著看向傅信暉和張思毅,也繃不住笑了。

張思毅奇怪道:「你們看我倆幹啥呢,幹嘛笑得那麼變態?」

「沒什麼沒什麼……噗!」姜海聳動著肩膀背過身去。

張思毅:「……」

傅信暉:「……」

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透支得厲害,張思毅在電影院睡著了,脖子歪著,嘴巴微張著。

傅信暉扭頭看了他好幾次,不忍心叫他起來,見他睡得一副小兒麻痺症的樣子,怕他把脖子睡折了,幫他矯正了好幾次姿勢。

正巧田語靜坐在傅信暉和姜海中間,見到這一幕,悄悄問:「喂,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傅信暉:「……」(=_=)

電影快結束的時候張思毅才悠悠轉醒,盯著屏幕猜了會兒劇情,就見那上頭就打出了幕尾名單。

張思毅:「媽蛋,這就沒了?虧了,來電影院睡了一覺,加起來看了不到十分鐘!」

眾人:「……」

出了電影院,張思毅正想問姜海的女朋友打算怎麼回去,姜海就道:「我送她回去,你們先打車回家吧。」

張思毅一陣壞笑,一副「我懂」的表情:「嘿嘿嘿!晚上悠著點哈!」

沒想到邊上的田語靜也笑瞇瞇地來了一句:「你們也是~」

張思毅以為這妹子是單純沒聽懂,等坐上車了才一臉抽搐地問傅信暉:「我說,姜海那個女朋友是不是也誤會咱倆是一對?」

傅信暉聳聳肩:「不知道,天曉得現在這些女人都在想什麼。」

張思毅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照這個節奏,萬一姜海明年跟他女朋友同居去了怎麼辦?」

傅信暉無所謂道:「那就咱們兩個住唄。」

張思毅:「還是住現在這房子?那一萬二咱倆平攤我可扛不住啊!」

傅信暉:「沒事,你仍然付四千,要是姜海真打算搬出去了,我就養條狗,我挺喜歡金毛的,到時候就讓大狗住姜海房間,我付兩人的房租。」

張思毅:「……」

這句話槽點真是太多了,先別說給狗交三分之一的房租,姜海要是知道他搬走後自己房間裡住進了一隻狗,會怎麼想?

還有,本來他們三個人住著還挺清白的,都是同學嘛,可要是只剩下他倆了,呃,他和負心漢本來就老被人誤會是一對基佬,以後再一起養條狗,總覺得情況會朝越來越奇怪的方向發展……

張思毅眼角一抽,斜眼看傅信暉:「你怎麼不找女朋友?」

傅信暉:「為什麼要找女朋友?」

張思毅:「你不羨慕姜海嗎?有了女朋友,一起住,每天甜甜蜜蜜的,人生贏家啊!」

傅信暉用彷彿看透了一切的語氣道:「那是他們沒吵架,吵起來煩著呢!我覺得咱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啊。」

張思毅:「……」咱們?為啥要帶上我?

傅信暉摸摸下巴,計畫著未來:「以後有了狗就更好了,我跟你說,那種大狗帶出去很拉風的,而且狗又特別忠誠,養熟了以後成天圍著你轉,每天等你回家,吃飯陪著你,睡覺陪著你,你開心了陪你傻樂,你不高興了安靜地趴在你邊上,也不會跟你發脾氣……要女朋友幹嘛?」

張思毅無力吐槽,媽的,你跟狗過一輩子去算了!

傅信暉說著,突然道:「誒,你生日快到了是吧?」

張思毅一怔,算了下時間,他的生日是1123日,剛好在下週日:「是快到了。」他都忙得忘了,沒想到傅信暉還記得。

傅信暉道:「到時候大夥兒再聚一聚。」

張思毅不好意思道:「再看看吧,上次聚會到現在都快一個月了,我看大家都忙,也不知道能不能聚得起來,先別聲張,問問大家有沒有空,沒空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歡吃蛋糕。」

傅信暉:「不管怎樣我是有空的,他們要不能來,就我陪你過。」

張思毅心裡一陣感動,他和傅信暉曖不曖昧他不曉得,反正能認識傅信暉這麼夠意思的朋友,絕對是他三生有幸。

次日張思毅醒來,想起這天就是競標日,怎麼都淡定不了——他們已經到Z市了嗎?競標是什麼時候?如果競標失敗,他們當晚能回來嗎?

猶豫了半天,張思毅還是按耐不住,從朱鴻振那兒問到了畢樂樂的微信,添加對方為好友,發了條消息過去:「樂樂,我是張思毅。」

畢樂樂:「四姨啊,咋了?」

張思毅:「你們到Z市了沒?競標開始了麼?」

畢樂樂:「昨晚來的,早上八點就起了,現在在市政府,一個公司一個公司進去講,還沒輪到我們,不過快了。」

張思毅:「啊?快輪到啦!那你怎麼還有空回我消息?」

畢樂樂:「競標是老大演講啊,我們就小嘍囉,一會兒旁聽,有什麼問題幫忙解答一下,壓力還算小。」

張思毅:「哦……」

原來是顧逍講,張思毅還一次都沒見過顧逍做匯報的模樣。之前組內競爭,顧逍也不過和童工爭論了幾句,那盛氣凌人的模樣就已經帥得突破天際,演講時應該會更厲害吧?張思毅突然很想親眼看看顧逍在競標時會是什麼樣的姿態。

張思毅又問:「你們去了幾個人?」

畢樂樂:「人不多,上面就來了一個景觀組的陳工,再加上我、紀飛羽、袁志誠,才五個人。童工也沒來,好像說是有事,挺奇怪的,一般這種大項目競標,公司裡會來不少人擺陣,這次比較少。」

張思毅心說,那是因為你們是去陪標的啊!

他既焦躁又懊惱,如果沒有昨天中午那起事,顧逍今天會帶他一起去嗎?就算他只是個小跟班,什麼忙都幫不上,但至少能增加一點隊伍的氣勢吧?可他非但沒有在背後支持顧逍,還狠狠地頂撞了他,朝他發了脾氣。

張思毅很後悔,他不知道顧逍會不會為此受打擊、受影響,甚至為此失望沮喪。

畢樂樂問:「你是不是擔心結果啊?哈哈,小豬和軒軒也發消息來問了,放心,有了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們的!」

張思毅惆悵萬分,他不擔心結果,他是擔心他們的情緒啊!

那之後畢樂樂就沒再發消息了,張思毅做了一番天人交戰,給顧逍發了條微信,就兩個字:「加油。」

顧逍沒有回覆,想也知道,他現在這麼忙,壓力這麼大,肯定不會回覆,又或者,經過了昨天的事,顧逍根本不想理他。

張思毅度秒如年地熬過了一下午,打不起一點精神。

直到晚上七點,手機才再次震動,他的心也跟著狠狠一跳。

知道是什麼結果,就更不敢面對,張思毅努力組織著安慰畢樂樂的語言,過了兩分鐘才抖著手按開了手機。

只見上面有一條來自畢樂樂的新消息——「中了!!!」

028 探親

張思毅第一反應是看錯了,但他緊接著又收到了幾條重複的喜訊——

畢樂樂:「中標了!!!」

畢樂樂:「四姨!!咱們中標了!!!」

張思毅不可置信道:「不會吧!」

張思毅都快把眼睛貼到自己手機屏幕上了, 他沒看錯,是中了!可是這怎麼可能?不是說最後名額是內定的麼?畢樂樂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麼?

畢樂樂發了個發怒的表情:「你這什麼反應!?」

張思毅手指抽筋,滿頭大汗地解釋了一句:「我聽說這次競標是內定H院的,咱們是去陪標的。」

畢樂樂:「什麼!?我怎麼不知道啊!」

張思毅:「呃,我是無意間聽到所長和顧工在廁所聊起來的,這件事應該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現在競標都結束了, 說出來應該沒事了吧?

作為公司的包打聽,卻對這種勁爆的內幕消息一無所知, 想來對畢樂樂也是一種侮辱和打擊, 所以她不顧形象地爆了句粗:「我操!我去瞭解一下情況!」

張思毅:「誒!你等等啊, 所以中標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先回答我啊!」

畢樂樂很久沒有回應, 把張思毅給急的, 就抱著手機在那兒反覆盯著前面兩句喜訊看。

真的中了?他們把內定地都給PK掉了?這絕對是驚天大逆轉啊!

如果這是真的, 張思毅簡直無法想像顧逍此刻的心情!他會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嗎?還是也和自己一樣,激動得無以復加,又忐忑地擔心著這只是一個短暫的騙局,是上層搞錯了內定?

直到一個多小時後,畢樂樂才回覆張思毅:「我剛問了老大,老大也說不清楚怎麼回事,只讓我們坦然接受,現場的確有點混亂的,好像決策方和H院的人起了點兒小爭執,本來每組匯報時間四十五分鐘,包括問答,我們是最後一場,下午兩點結束,五點就能出結果的,可所有公司都等到了七點……評選結果是肯定不會更改了,公佈是無境的時候,別家公司還都來祝賀我們,政府不可能出爾反爾。」

畢樂樂解釋了一通,張思毅又問:「那H院做的方案怎麼樣?是百合花嗎?」

畢樂樂:「競標方案是相對保密的,他們做的怎麼樣我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大今天帥爆了,你沒看見他匯報時那個氣勢,各種引經據典,國內外案例脫口就來,對甲方的各種問題毫不猶豫、對答如流,媽呀,簡直跟開了掛似的……每次跟老大出去匯報我都會被刷新自己對理工科學生的認知,再一次愛上建築!」

張思毅被畢樂樂這幾句話撩得心裡發癢,真希望自己也能在現場。

顧逍口才有多好他早就領教過了,毒舌起來一句話就能把人給氣死,但要是這種技能用到演講匯報上去,連張思毅都能想像他多有魅力。

畢樂樂在那兒激動道:「一想到他是在知道競標有內幕的情況下還這麼氣勢逼人地去戰鬥,我就覺得他越發帥了!啊啊啊,我決定追隨老大一輩子!!!」

張思毅:「……」

畢樂樂又道:「等結果的時候,我們和杭州一家規劃院有交流,相互看了方案,他們說我們實力很強,對我們讚不絕口,那時就猜我們可能會中標。我覺得我們不是撞大運,而是靠真實水平拿下頭標的,那個什麼H院,說不定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甲方也不是傻子,對比下來肯定知道誰好誰壞啦!哈哈哈!」

張思毅也被對方的樂觀態度給感染了,激動道:「你們現在幹啥呢?啥時候回海城啊?」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見這群小夥伴了,想與他們擁抱在一起慶賀這個結果!

「現在各自回賓館了,神經緊繃了好幾天,累得快虛脫了,老大說之後反正會放幾天假,不急著走,讓我們先好好回賓館睡一覺。」

「好吧好吧!」張思毅樂呵呵地退出了對話,癱了一會兒,突然抱住被子在床上一陣滾動,啊啊啊!好爽啊!這種辛苦付出有了回報的成就感簡直超過了他二十多年加起來的所有快樂!

當天很晚的時候,張思毅才收到顧逍的回覆:「謝謝,一直沒看手機,樂樂已經告訴你們結果了吧?」

對方的語氣有點客氣,張思毅看得心裡頭酸酸的,對顧逍有種說不出的愧疚,他立即道:「對不起,我沒想到這事兒會有反轉的可能,是我錯了,我太狹隘了。」

如果顧逍真按照所長說的那樣,只讓他們盡到七八成力,或者很早就把內定的結果告訴了他們,導致他們士氣渙散,說不定就沒有今天這個結果了。

過了幾分鐘,顧逍才又回覆:「你沒有錯,後來我也反思過,我不能要求每個人都跟我觀念相同,所以,我也不應該犧牲你們去滿足我自己的私慾。今天的結果同樣在我意料之外,估計下一次就不會這麼好運了。」

看到顧逍的解釋,張思毅非但沒有釋懷,反而更加難受了。

他寧可顧逍狠狠地罵他一頓,或者像以前那樣嚴厲地指責他,說得他無地自容,也不希望對方用「觀念不同」把他冷漠地拒之門外。

「對不起,反正是我錯了。」張思毅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急得發了一個跪下大哭的卡通表情。

顧逍:「……」

張思毅:「原諒我吧![大哭]

如果他現在在顧逍面前,估計能沒臉沒皮地撒潑打滾了。

顧逍沉默了一會兒,發來一句:「那到時候少分你一點獎金?」

張思毅:「……不!!!」——不能這麼不按套路出牌啊大哥!

顧逍:「呵呵,你好像不太怕我了。」

張思毅:「……」

顧逍:「現在膽子很大啊,什麼都敢在我面前說。」

張思毅:「……」

的確,顧逍是上司,他是下屬,一開始會讓人有點距離感。但再怎麼樣,這人也大不了他幾歲。張思毅平時就是個很容易跟人熟絡起來的性格,可能剛入職的時候還端著點,現在都兩個月了,顧逍不但帶他出過差,兩人還住過同一個房間,這段時間甚至朝夕相處地在一起加班(只隔了一面玻璃牆)……他們之間發生了那麼多事,再讓他做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實在有點考驗他這種歡脫型性格的人啊!

張思毅瞇起眼睛,一不做二不休,又發了個小狐狸哭泣賣萌的表情,不知道是想探探顧逍的底線,還是因為現在是微信聊天,少了許多距離感。

不料顧逍反問道:「你跟別人聊天都這樣嗎?發一堆小女孩用的表情?」

張思毅:「……」

顧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人妖。」

張思毅:「……」你妹!(╯‵□′)╯︵┴─┴

雖然對方的回覆讓人炸毛,但感受到顧逍一如既往的毒舌屬性,張思毅反而好受了許多。

完了,他是不是有受虐的潛質……?

次日,張思毅找畢樂樂商量建個微信群,把A組的小夥伴們都添加進來,這樣大夥兒私下里也能聊天。

這事得到了畢樂樂的支持:「挺不錯,昨天我給大夥兒發中標的喜訊,連著說了七八遍一樣的話,累死我了!」

張思毅眼角抽搐:「你就沒想過建個微信群?」

畢樂樂:「還真沒想過,平時工作忙得不得了,大家都沒時間聊天,私底下有什麼事,譬如臨時要加班啥的,打個電話更方便。」

張思毅突然發覺,這群人會跟著顧逍是有原因的……媽的這是一群幾乎零社交的工作狂啊!

過了一會兒,畢樂樂回消息來:「哎瑪,太複雜了,我不太會弄,你來搞吧,我把大夥兒電話都發給你。」

張思毅無語了,這麼牛逼的一個PS高手,居然連搞個微信群都不會?

他先一個個把同事們的手機輸入通訊錄,然後在微信裡統一搜索,有號的添加,沒號的發信息讓他們去下載註冊一個,不到半個小時就把大夥兒都組織起來了,起了組名「無境故宮小分隊」。

紀飛羽第一個在群裡開腔,他的暱稱跟他的年齡和身為小組長的氣質非常不吻合——

雞翅膀:「哎喲?這誰弄的!牛逼!」

樂樂:「四姨搞得!」

大誠:「厲害……」

搞個微信群都算厲害?張思毅也是謎之不懂同事們的世界,這些人以前都活在八十年代嗎?

小豬:「這下咱們私底下也有組織了~o(_)o~

樂樂:「小豬你怎麼發這麼娘炮的表情,雷死我了。」

小豬:「我就是想試驗一下輸入法的顏文字功能(>_<)

喬妹:「尼瑪夠了,我一個人妖都看不下去了!」

小豬:「……」

張思毅:「陸喬你幹嘛這麼把自己名字改成這麼恥辱的外號?」

喬妹:「哎,已經習慣了,不改反而覺得我不再是我了。」

張思毅:「你別這樣……」

樂樂:「四姨你也改了吧。」

喬妹:「四姨你也改了吧。」

小豬:「四姨你也改了吧。」

軒軒:「四姨你也改了吧。」

……

張思毅:「你們……欺人太甚!TAT

在同事們的淫威之下,張思毅萬分羞恥地修改了備註名,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身為直男的自尊被強姦了。

眾人聊了會兒,那些以前根本沒用過微信的同事,剛開始真就跟小白似的,問他們表情怎麼發的,紅包怎麼來的,搶來的錢去哪裡了。

張思毅一個個問題耐心解釋,又帶動他們下載了一堆卡通表情,玩起了表情包大戰。

可見這群學霸的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都是很強的,區別只是他們平時把所有的智商和精力都奉獻給了工作,在這方面便形同智障。

十個人的組,人不多不少,刷屏正好。

慢慢地,連剛開始害羞窺屏的人都活躍起來,像是在高強度工作之外找到了一個發泄口,肆無忌憚地表露出原先深藏的屬性。

見大家玩得這麼開,張思毅又想到了顧逍,有點不確定要不要把對方也加進來,便在群裡問了問:「咱們要把顧工也拉進來嗎?」

一瞬間,群裡奇蹟般地沉默了,好像顧逍已經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圍觀一樣。

張思毅囧了,發了串省略號,自問自答道:「嗯,我覺得還是算了。」

畢樂樂立即道:「就是,他太嚴肅了,加進來咱們肯定會不自在的。」

雞翅膀:「我也覺得,這就是個私底下的群,咱們想聊啥就聊啥,他是老大,估計來了也放不開,反而搞得咱們不能講悄悄話。」

張思毅:「……」沒想到平日對顧逍畢恭畢敬的紀飛羽私底下是這樣的雞翅膀!

徐佳:「我提議大家達成一個共識,工作管工作,私底下,咱們就把這裡當做一個樹洞,無論聊什麼都不當真!」這妹子就是之前讓張思毅幫忙做翻譯時對他一通誇的。

樂樂:「附議!」

軒軒:「附議~

大誠:「附議……」

小豬:「一百個附議!」

喬妹:「一千個附議!誰破例就詛咒誰圖紙打到一半打印機沒墨!PP到一半機房停電!CAD沒保存電腦死機!」

眾人:「……」

雞翅膀:「太狠了……」

樂樂:「這個詛咒好毒啊,看著第二句我的心都在滴血!」

大誠:「最毒喬妹心。」

喬妹:「……」

張思毅看著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群聊,整個人樂不可支,就在這時,手機微震,不知誰發來一句私聊,他退出去一看,見是杜芮軒。

杜芮軒:「四姨,你有顧工的微信啊?」

張思毅:「有,怎麼了。」

杜芮軒:「真好,我都沒有。(>_<)

張思毅:「呃,你加他啊,就他名片上那個手機號。」

杜芮軒:「我以前加過了,被無視了。」

張思毅:「……」

杜芮軒:「我還以為他的微信不加工作上的人,哎,他果然對你不一樣。」

張思毅有點囧,趕緊道:「應該不會吧,可能是他沒看到?要不我把你的微信名片發給他,讓他加你一下?」

杜芮軒:「算了,我怕被他拒絕,到時候就更尷尬了,謝謝你啊。」

張思毅不知道怎麼說了,總覺得杜芮軒的暗戀有點可憐。

就當張思毅漸漸相信顧逍真的對自己比較特別的時候,很快又發生了一件顛覆他認知的事。

當晚,畢樂樂在群裡發了幾張照片,得瑟道:「老大請我們吃沙茶面!真好次!」

只見照片裡頭正是顧逍帶張思毅去過的那家沙茶面麵館,紀飛羽和袁志誠都在,兩人正埋頭吃得歡。有一張照片裡,顧逍就是一臉笑容地看著袁志誠,和之前看張思毅的表情如出一轍;另外一張,是顧逍發現畢樂樂在拍照,表情有一絲微微的錯愕,但眼神仍帶著笑意,在店內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帥氣又溫柔。

大夥兒都在群裡表示羨慕,張思毅把那張照片點開縮回地看了好幾遍,心裡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彆扭什麼。

還有三四天的假期,張思毅閒著沒事,打算回家一趟。

寧城距離海城挺近,三個小時的高鐵距離,一個月前的國慶節張思毅嫌遊人多,沒回。這段時間天天加班,他給家裡也很少打電話,前天他媽媽發消息說想他想得緊,雖然張思毅有點不想見他爸,但回國這都小半年了,回家探親也是應該的,這次再不回就該過年了。

與此同時,張思毅的信用卡也申請下來了,一萬六的透支額度,足夠他充當一段時間土豪了。

想到中標後的獎金,張思毅花錢又大手大腳起來,買了一堆有用沒用的海城特產,大包小包地拎回家去。

張媽媽得知他回家,親自請了假開車去車站接他,一見面,真是既高興又心疼。

「這狠心的老東西,放著寧城那麼多好單位不送你進去,偏要放你去外頭自己打拼,還說什麼讓你鍛鍊鍛鍊,瞧把你都苦成什麼樣子了,瘦了一大圈了……」張媽媽揉著張思毅的腦袋,淚眼汪汪道,「媽媽最近忙,也沒時間去看你,還好你回來了,趁這幾天在家多補補。」

「哪有瘦這麼多啊,媽你太誇張了!」張思毅受不了他媽媽瓊瑤劇女主附體的模樣,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母愛,一邊嫌棄地擺擺手。

其實車站離家也不遠,開車二十分鐘就到了,張媽媽還在路上買了一盒肯德基的上校雞塊,讓他墊墊肚子。

張思毅說:「都快吃晚飯了你怎麼還給我買這個?」

張媽媽笑道:「這不是你以前最愛吃的嘛,我是反對你吃這些垃圾食品的,不過一兩次也沒什麼。」

張思毅心說,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炸雞薯條他在英國這幾年都吃膩了。

到了家,他媽媽見張思毅才吃了一個雞塊,急道:「你怎麼不吃完啊!趕緊吃掉,被你爸知道我給你買這個又要數落我溺愛你了!」

說罷翻開盒子,母子兩人你一塊我一塊,狼吞虎嚥地往嘴裡塞。

好不容易毀屍滅跡,進了家門,張思毅只見家裡的保姆早就做了一桌子菜,各種海鮮魚肉,豐盛得不得了。

他爸正坐在客廳的紅木沙發上看報紙,聽到門響,眼皮抬了抬,合上報紙道:「回來了?開飯吧。」

張媽媽悄悄在背後擦了兩下嘴角:「來來,吃飯吃飯。」

張思毅:「……」

Preference

19至此章節中提到的Z市競標項目,背景參考了美國威爾考特建築事務所(上海)為福建漳州東部新城濱海經濟特區做的規劃設計。

029 家庭

張父一出現,原本歡樂輕鬆的氣氛蕩然無存。

雖然吃的是團圓飯, 一家人落座後看上去和和美美,但張父那不語自威的氣勢卻讓張思毅一點都放鬆不下來。

除了張母,見怪不怪地替兒子舀了碗湯,一臉殷切地遞到他手裡:「吃,快趁熱吃,今早特地讓王姨去菜場買的新鮮鯽魚。」

張父見狀果然皺起了眉頭, 拿筷子朝著張母的方向點了點:「他自己沒手嗎?都多大的人了,一碗湯都要盛到他手裡!慈母出敗兒, 我看這麼下去他早晚被你慣壞!」

「……」果然又來了, 張思毅一張臉拉得老長, 最反感聽他爸說這種話。他有被慣壞嗎?他長得很歪嗎?他媽媽疼愛他,他也會孝敬媽媽, 這不是相互的事嗎?為什麼他在他爸眼裡總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敗家子!

然而張思毅敢怒不敢言, 張家有家規, 老子教育兒子時兒子不能頂嘴,否則下場是很可怕的……嗷嗚,這個霸道獨裁的男人!

張媽媽聽不下去了,小聲埋怨道:「思思難得回家一趟,你就不能少說兩句!難不成是氣我沒先給你盛湯?好好好,老張同志,我給你也盛一碗,」張媽媽又盛了一碗湯端到丈夫眼前,笑嗔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喝點湯,少說點話!」

張父額角抽了抽,瞪了張媽媽一眼,端過湯默默地喝了起來。

張媽媽見老傢伙稍稍被安撫了,笑了笑,一邊給父子倆剝螃蟹,一邊又在邊上道:「你看思思順利從英國畢業,還自己在海城找到了工作,哪裡給我慣壞了?這不是挺優秀的麼。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總是數落他,小心以後老了病了他都不敢來看你。」說著悄悄給了張思毅一個眼神,暗示他給他爸爸倒酒。

張思毅心裡不情不願的,但是見媽媽這麼努力地從中調和,也不好再任性,於是佯裝乖巧恭敬地給父親倒了杯酒,心裡卻哼道,我這可是看著媽媽的面子……

張父的臉色果然好看了許多,像是終於從神壇上走了下來,紆尊降貴地問了問張思毅在海城的工作情況。

張思毅先簡單說了幾句公司狀況,接著是自己的工薪待遇,只是他那點工資刨除房租真沒什麼好吹的,他的目的是想讓父親對自己刮目相看,再不濟至少要認可自己的努力,於是得找更有說頭的。

這不,剛好有個現成的實例——Z市的規劃競標項目!

張思毅先詳細描述了那個項目有多大,多難做,接著又繪聲繪色地說了公司從接到這個項目到前幾天中標的經歷,全程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他刻意弱化了自己在團隊中充當著可有可無小補丁的事實,重點突出了顧逍的強大,最後再引出一句,當初就是顧逍面試錄取他,從而通過顧逍用人的眼光來襯托出自己的價值。

張父無視了張思毅自吹自擂的一面,聽得很認真,偶爾頷首問幾句問題。

譬如張思毅提到顧逍的時候,張父就仔細問了這人的年紀、畢業院校、工作履歷等等。

當聽到張思毅說顧逍和他是高中校友,還是寧城某年的高考狀元時,張父放下了酒杯,輕輕地來了一句:「哦?是他。」

張思毅說得興奮,問道:「你認識他?」

張父點點頭,道:「見過一次。」

張思毅激動道:「什麼時候見的?」

張父說是幾年前,好像一次什麼設計比賽,當時做的是寧城的項目,顧逍得獎的時候是張父頒的獎。

他喝了口酒,讚賞了一句:「挺優秀的年輕人,很沉穩。」

張思毅聽了父親對顧逍的誇獎,像是比自己被誇了還高興,按捺不住地再次表達了一番這次中標後的意外與驚喜:「你看,他竟然把內定的H院都競爭下去了誒,是不是很厲害!」

說起這些,張思毅就一臉迷弟,殊不知他此刻的表情就跟畢樂樂她們花痴顧逍時一模一樣。

張父輕哼了一聲,道:「一般這種內定的情況,哪有這麼輕易顛覆?肯定是高層有分歧,能做決策的人臨時被換了,才有你們撿漏的份。」

什麼叫撿漏啊!?張思毅頓時不忿地想反駁。

張父卻轉而道:「不過就算你們這次沒中標,姓顧的這種做事風格和態度,肯定也有前途。明眼人看得見他的用心,就會記住他。努力是絕對不會白費的,只是看機會有沒有來而已。」

張思毅聽了父親的話,一下想起顧逍那天在廁所裡回應自己的那句——建築這條路,不是你這一刻做了什麼,下一刻就能看到成果的。

他迷迷糊糊地好像是get到了點兒什麼,這時張父又看向他道:「我記得你當年吵著鬧著要學建築,好像也是因為他?」

張思毅一怔,有這回事兒?他當初就跟他爸提過顧逍?

張父回憶道:「你上高一那一年,說是有個T大學建築的學長來學校裡做演講,就叫顧逍,那天吃飯時你很興奮,一直說自己也要考建築系,學建築。」

張思毅傻乎乎的,一點印象都沒了,他爸什麼時候記性這麼好了,怎麼這種事都還記得?

張父似乎早料到了張思毅的健忘,他嗑了粒花生米,語重心長道:「你這個人從小做事都是三分鐘熱度,學過跆拳道,學過小提琴,學過擊劍,哪一樣堅持下來了?本來你爺爺給你起這名字就是想讓你做事多動動腦子,有點毅力,我也不要求你什麼都會,只要一件事你能給我堅持下去,我就燒高香了!這次你畢業找工作,我看你之前一副沒心事的樣子,就一點都不看好你。不過沒想到現在還算是順利上了軌,可能那個姓顧的年輕人真的是你命中的貴人,一次次把你往那條道上引。」

張思毅心中一喜,只捕捉到了最重點的那幾個字——「順利上了軌」,哈哈,這算是認可他了?

得知張思毅現在是在跟顧逍工作,張父似是放心了些,又瞥了他一眼,叮囑他道:「多跟人學習學習,要虛心求教。」

張思毅連連點頭:「嗯嗯嗯!」

張父見不慣張思毅沒個正型的樣子,忍不住又囉嗦了一句:「還有,記住低調些,別在外人面前談自己的家庭。」

張思毅擺擺手道:「我知道我知道!」

今日這頓飯的氣氛算是幾年來最好的了,飯後張思毅如釋重負地上樓進了自己房間。

王姨知道他要回來,已經把被縟鋪好了,張思毅撲到床上幸福地打了個滾,又起來看看這個翻翻那個。

好久沒回來,這一刻,張思毅才發覺自己是真想家了,暑假上的英語書,以前買的建築課外書,房間角落的籃球……每一樣東西,都像是在提醒著他成長的時光。

家裡有打掃衛生的保姆,每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還不用付房租,和海城的日子一對比,簡直明顯反差。

但看他爸的樣子,估計是一點不想他回家來的。

張思毅嘆了口氣,找出久置許久的小提琴。小時候學了四年琴,他也算是能拉幾個曲子,初中時還在校文藝會上表演過,只是夠不上專業水準而已。之後上高中,他稱學業忙就不拉了,其實現在想起來,每天多少能抽出點時間練練的,就是因為懶,一旦放下就不願意再拿起來。

——他爸說得沒錯,他真的是三分鐘熱度的性格。

張思毅拿出琴架在肩膀上,因為長時間不用,弦軸有些受潮,他試著拉了幾個音,都不在調上。

將四根弦平均調低一個標準音,張思毅磕磕絆絆地拉了一首卡農,慢慢找回了當年學琴時的感覺。因為生疏,有些破音拉得都像是在鋸木頭了,沮喪間,張思毅突然興起了想重新練琴的念頭——以後工作有壓力,下班回家拉拉琴說不定能放鬆心情,而且練熟幾個曲子,還能在泡妹子的時候裝裝逼呢。

張思毅坐言起行,立即把琴裝好放在門口,打算後天回海城時帶走。

又一番東翻西找,張思毅突然在一個櫃子裡翻出一堆奇怪的書……等等,這都是些什麼?

「媽——!媽——!快上來!」幾分鐘後,張思毅朝著門外大吼了幾聲。

張媽媽聽到兒子的召喚款款上樓:「叫我幹什麼?」

等母親到了房門口,張思毅指著剛剛被翻過的書籍,一臉扭曲地問:「這啥啊!」

張媽媽這才反應過來,嚇得驚慌失措,趕緊把兒子往房裡一推,關上門搶過書:「你可不能看這種東西!」

「這書是你的?」張思毅本來以為他媽媽會說什麼表妹的堂妹的,沒想到竟然是她的!

張媽媽壓低聲音道:「我在網上看的小說,挺有趣的,看有書就買了!」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總裁的甜美男祕書》?《被隔壁直男看上怎麼辦》?張思毅都沒臉念這些書名,「你不要在網上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啊!」

張媽媽摀住了兒子的嘴:「小點聲小點聲!我這不是無聊看看嘛,就是怕你爸知道才放你房間裡的!」

張思毅壓抑著幾近崩潰的聲音道:「那你怎麼能把這種書放我房間裡?萬一爸看見了他怎麼想啊!」

張媽媽很放心地把書一堆塞進櫃子最深處,道:「他不會隨便進你房間的。」

張思毅一頭黑線,他媽竟然是個老腐女,還偷偷在他房間裡藏了一櫃子的耽美小說,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030 髮小

書的事雞飛狗跳地揭了過去,為了保持革命統一戰線, 張思毅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這條賊船,幫忙保密。

只是,張思毅感覺自己以後都不能好好直視溫柔可親的媽媽了,尤其剛才他隨手一翻那書,剛好翻到一個男人把另外一個男人壓在牆上咬脖子的片段,臉紅心跳什麼的, 就那麼匆匆一掃,他感覺自己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在旁觀母親藏書的過程中, 他特別想問問他媽看那種小說到底是什麼心理, 會不會也意淫自己的兒子跟別的男人搞基……

我去, 張思毅渾身一抖,下決心道, 自己絕對不能把負心漢帶家裡來玩!以後和負心漢一起養了狗, 他也絕對不讓媽媽去看他們!他媽媽肯定會想歪的!到時候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因為回老家, 張思毅在路上又拍了高鐵站和寧城的照片發朋友圈,當晚就有本地的同學朋友聯繫他,客氣地問他在寧城停留幾天,有沒有空出來喝一杯之類。

張思毅回來主要是看父母,也沒多少社交應酬的時間,所以大部分人的邀請都找藉口推了,只去見從小穿一個開襠褲長大的髮小,沈皓。

這沈皓家裡和張思毅家有點交情,沈皓的爸爸早幾年是在張思毅的爸爸手下辦事的,雖然現在在不同的單位部門,但一直有來往。

張思毅和沈皓上的是同一個幼兒園,同一個小學,只是上初中時沈皓成績實在太差,張父又堅持只讓張思毅考公立學校,所以初中畢業後,沈皓就被送去了民辦學校,而張思毅則在強壓之下考上了寧外。

要說起來,沈皓才是真正的「敗家子」,考大學時連本科線都沒上,之後還是他爸花錢送他進了個附近城市的野雞大學,聽上去也算是大學畢業了,其實就是個專科學歷。

但撇開學歷不談,沈皓是個挺值得交往的朋友,他只是不愛讀書,但從小鬼主意特別多,為人機靈幽默,張思毅特別愛跟他在一起玩。

出國這幾年,張思毅也斷斷續續地跟沈皓聯繫著,可能兩人路子不同,正經的共同話題也不太多了,但見了面還是有扯不完的屁。

次日下午,兩人約在小酒吧見面,沈皓見了張思毅,上來就是輕輕一拳,然後一把攬住兄弟的肩膀,興奮道:「張大公子!稀客呀!」

張思毅拐手回招給了對方一肘子:「一年半不見,你咋變化那麼大!」

去年暑假張思毅回來兩人也見過一面,當初沈皓還像個學生仔,今年卻變了個人似的,皮膚黑了、粗糙了,雖然還是嬉皮笑臉的,但整個人感覺像是個社會青年了。

沈皓:「我跟你這種白面書生不一樣,我都混了快兩年的社會啦,成天風吹日曬,老咯!」

張思毅想起之前連著大半個月的加班生活,不由道:「我估計也快了,工作太他媽辛苦了……」

兩人坐下後,點了些啤酒和烤串,張思毅瞥見他放在桌邊帶著寶馬logo的車鑰匙,又見他身上的穿著,驚訝道:「開寶馬,穿傑尼亞,我的媽,你現在在哪兒發財呢!」

沈皓驕傲道:「我在搞建築啊。」

「噗!」張思毅一口啤酒噴出來,擦了擦嘴道,「你不是念了個什麼愛國經貿大學的金融專業麼,什麼時候轉搞建築了?」

沈皓「嘿嘿」一笑:「這不是向你看齊麼,讀書那幾年我老爸天天拎著我耳朵讓我向你學習,後來你去國外學建築,他讓我平時也接觸接觸,說你選的專業以後肯定有前途!」

張思毅哭笑不得:「有前途個屁啊!」

這就是個苦逼到極點的專業,想起姜海對建築行業的形容。張思毅正要說給沈皓聽,又一頓,雖然這個行業是有點慘淡,但門檻也是極高的。別的設計公司他不知道,至少在無境上班的大都是正規大學建築系畢業的科班生,哪是什麼張三李四路人甲隨便能搞的?尤其像沈皓這種不務正業的傢伙,要是也能搞建築,自己還累死累活這麼多年學畫畫寫論文幹什麼?

「你給我說清楚,你在搞什麼建築?」張思毅追問道。

沈皓喝了一大口酒,道:「做建設承包工程啊。」

張思毅:「那是啥?說簡單點!」

沈皓:「就是包工頭嘛。」

張思毅:「……」

沈皓撇撇嘴道:「你可別小看我幹這一行,跟你說,賺得多著呢,我就入行兩年,包了三個項目!」他伸出一隻手掌,五指張開,「這個數!」

張思毅一挑眉:「五萬?」

沈皓瞪大眼睛,又用力把五指朝張思毅跟前湊了湊。

張思毅:「臥槽!不會是五十萬吧?」

沈皓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五十你個頭!是五百萬!五百萬!」

張思毅一口老血,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真的假的,有這麼多?錢有這麼好賺?你別唬我!」

沈皓急道:「我唬你幹啥,看你是我親兄弟我才告訴你的!就兩年功夫,我車子房子都到手了!」

張思毅既羨慕又本能地不願意去相信,他好奇道:「包工程是怎麼包的?需要什麼基礎嗎?」

沈皓擺擺手:「哪要什麼基礎,包工頭就是把工作包攬起來招人幹活,自己當頭從中收取差價,是個人都能做。」

張思毅挑眉道:「照你這麼說豈不是人人都能發財了?」

沈皓笑笑:「那當然不是,還是看機會的,說實話吧,第一個項目是靠我老爸的關係搞到的……」

張思毅像是找到了根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沈皓繼續道:「我爸有個朋友,我叫曹叔叔,是施工公司的,每年手上做不完的項目,他看我畢業閒著,就問我要不要去他地方鍛鍊鍛鍊,給他幫個忙。我就去了,一開始是跟一個老師傅學經驗,瞭解一下整體流程,譬如項目到手了以後,去哪裡找人幹活,去哪裡購買材料……現在人工貴,農民工工資都要四五千了,還得管人吃住。」

「我的天哪!民工工資都這麼高啊!」張思毅辛酸地發現,自己的工資扣除房租連民工都不如。

「是啊!」沈皓掰著指頭給他算,「一個項目算五十個人,一天十二個小時工作時間,有時候項目急還得日夜兼程兩班倒,相當於翻倍的人工,每個月光人工支出就要四五十萬,這還不保證對方不給你出么蛾子拖時間的!」

張思毅:「等等,一天十二個小時?法定工作時間不是八小時麼?」

沈皓像看白痴一樣看著他:「現在哪一行工作時間只有八小時的,你別跟我說你不加班,呵呵。」

最後那個「呵呵」對張思毅簡直是極大的諷刺,可是他又反駁不了什麼,他的確是經常加班,還熬過夜呢!哎,這資本社會啊!

沈皓無視他扭曲的表情,繼續道:「反正人工上是賺不到什麼錢的,主要盈利是從材料,你得去瞭解建材市場,施工單位每個項目就給你這麼多錢,你自己節省成本,剩下的盈利就都是你的。」

張思毅又斜眼看他:「你不會去用很便宜的黑心材料吧!」

沈皓怒道:「我是那種沒良心的人麼!」

張思毅心裡暗暗點了下頭,但不好意思說,又問:「你沒建設方面的基礎,咋監工?出了問題咋辦?」

沈皓無所謂道:「花錢請監工顧問來幫忙看著就行了!」

「你還真是甩手掌櫃!」張思毅臉上調笑著,心裡總覺得這樣有點不對勁,自己啥都不懂怎麼當頭?萬一監工顧問也是個騙子呢?萬一沈皓被別人忽悠了還不知道呢?萬一建設過程中出了問題呢?誰來負責?是沈皓還是建工顧問還是施工公司?

但看著沈皓這麼意氣風發的樣子,張思毅雖有千萬疑問,也沒問出口。

對方又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的,這兩年我也學了不少東西呢,我在那個曹叔叔地方就接了一個項目,做得還挺好,這過程中又認識了一些老闆,他們也時常聯繫我讓我給他們幫忙,我爸現在都老誇我呢!嘿嘿,我發現還是混社會有意思,讀書悶死了!」

沈皓抓起車鑰匙晃了晃,自豪道:「你看,兩年時間,一百二十萬的車子,還有東湖區兩百萬的湖景公寓,現在首付都交了,沒花家裡一分錢。」

張思毅:「……」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原本還為即將到手的一兩萬項目獎金沾沾自喜的張思毅,此刻有種說不出的蛋疼感。

十幾年來都被灌輸只要讀書好就有前途這樣的觀念,在面對一個從小唸書都不如自己的人時,要承認對方比自己混得好,實在是太難了。

雖然這人是自己的髮小,可張思毅還是沒法打心底里去欽佩他。

尤其對方還輕輕鬆松地做到了張思毅一直想做到的事,不花家裡一分錢,白手起家,大富大貴,在父親面前證明自己的實力。

就算稍稍用了點父輩的人脈資源那也沒什麼,沈皓本來就擅長跟人打交道,換做是他,估計都得不到什麼大老闆的青睞和賞識。

就在這時,沈皓又笑問:「你呢?高材生,在大城市裡混得還好吧?以後哥們想去海城發展就指望你鋪路了啊!」

真是哪有傷疤往哪兒揭,張思毅鬱悶道:「我可不如你,我現在就是個苦逼的上班族,畫圖狗,月薪不到一萬,付完房租只能吃土。」

他也想在沈皓面前吹吹牛,鼓鼓氣,裝個胖子,可是面對一個年入二百五十萬的土豪,差距太大,他現在已如一條鹹魚乾了,還是實話實說吧。

沈皓心中暗爽,表面驚訝:「不是吧?海城工資這麼低?」

張思毅又一口老血,說這損友還真他媽損,淨戳人痛點。

……其實也不低好不好,他比姜海多了一千塊錢呢,嗚嗚!

沈皓估計也是從小被張思毅壓了一頭,在他爸嘴裡張家公子那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所以一直想著要鹹魚翻身,現在如願以償,真是喜形於色,嘚瑟之情擋都擋不住。

但怎麼說張思毅都是他兄弟,有他沈皓吃的,自然少不了分兄弟一點,於是他豪情萬丈道:「那你還在大城市幹啥,回寧城唄,跟我混!跟你說啊,我現在接的還是比較小的項目,等以後有經驗了,再接大一點的,就能賺得更多!剛好你學建築,有專業知識,而我有本錢有人脈,咱倆聯手,我也不算僱傭你,就給你分股好了,保證你也在幾年之內賺個金盆滿缽,要啥有啥!」

張思毅聽了這番話,哪能不心動?一年二百五啊,顧逍的年薪都夠不到沈皓賺得零頭!

可是他又覺得不甘心,如果他正規建築系畢業就去做一個大專畢業的人能做的事,那他讀那麼多年書幹嘛?

張思毅咬咬牙,婉轉拒絕道:「謝了,我還是再在外面鍛鍊鍛鍊吧,而且我是學設計的,跟施工也不沾邊,估計幫不了你什麼,」可他也不忘給自己留條後路,「等我啥時候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立馬來投靠你,到時候你可得說話算話!」

沈皓自然道:「好說好說!」

之後兩人又聊了會兒這些年身邊朋友的事,不少都是家境背景相似的同齡人,一個片區長大的。

沈皓道:「對了,那個曲小苗年底要結婚了,你知道不?」

張思毅:「小學時候總是流鼻涕的那個?這麼快!」

沈皓扼腕道:「嗯,小時候我還扯過她辮子呢,沒想到這麼快要嫁人了,她現在女大十八變,蠻漂亮的,可恨我沒早點賺到五百萬啊,否則她就是我老婆了!」

張思毅:「哈哈哈!」

沈皓:「她可能不知道你回國了,沒給你發請貼,過年你回來的吧?我改天跟她說一聲,到時候咱倆一塊去喝喜酒!」

張思毅興奮道:「好好好!」

沈皓:「對了,去參加婚禮得包紅包,別忘了。」

張思毅不懂行情,求教道:「一般要包多少?」

沈皓:「你的話,一千六一千八估計差不多了,湊個吉利數字。」

臥槽這麼多!張思毅交完房租每個月就三千多了,這結婚禮金居然就要一千八?搶錢吧這是!可他還來不及表達自己內心的震撼之情,就聽沈皓道:「我賺得多,回頭我給包個一萬八的吧。」

「噗……」張思毅感覺自己的心口被擊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拔涼的冷風穿梭而過,在傷口處凍出一堆冰稜子。

031 送行

告別沈皓,張思毅狼狽地回了家, 之後也沒心思出去見人了,生怕裝逼不成反被嘲,再受個一萬兩萬點的傷害。

又在家休息了兩天,他的假期也所剩無幾,便打算提早一天回去。

正好週末是他生日,張媽媽不捨道:「也不在家裡過了生日再走?」

張思毅道:「不啦, 週日再走太匆忙了,再說我同學已經提前打過招呼說那天陪我吃飯。」他也不敢在家過生日, 他媽媽做事誇張, 萬一搞得太隆重, 少不了又得挨他爸一頓教育。

張媽媽好奇打聽了張思毅是什麼同學:「是不是跟你一起回國租房子的幾個?」

「對。」張思毅對他媽看耽美小說的事還有點心理陰影,特別強調了一下, 「我們是三個男同學一起租的房子。」

張媽媽:「哦……」

週六中午, 張媽媽又讓王姨做了一桌子好菜, 燉了酒釀桂圓蛋花湯,算是提前給張思毅過生日了。

吃過午飯,張思毅去樓上拿小提琴下樓,就見家門口的玄關處堆了一堆東西。

他驚道:「這什麼?給我的?」

張媽媽道:「是啊,這是你爸爸單位發的柑橘,咱們吃得太多,還有這些,新鮮的蟹糊、鮮蝦,我讓王姨一早準備的,你帶去海城改善改善伙食,能吃好幾天呢,吃不完你可以給你室友啊、同事啊都分一點。」

張思毅把小提琴箱子往背後稍稍切了切,對著地上那一堆「甜蜜的負擔」,一個頭兩個大:「這麼多,我帶不過啊!」

「哎呀,不是開車送你去車站嗎,你就路上辛苦一下,到了地方打個車,哪裡帶不過了?」張媽媽搓搓手,正想找王姨來幫忙把這些東西拎到車上去,就見張父端了個茶杯從書房裡走出來,皺眉看著眼前的一切。

張媽媽立即眉開眼笑地迎過去,拿走張父手中的茶杯,柔聲道:「兒子都要走了,一起去送送他嘛!」

張父指著那堆大包小包,嚴肅道:「你給他弄了這麼多東西去海城,我還跟著去送,叫人看見了像什麼樣子?」

張媽媽解釋道:「不過是些水果和菜,哪裡多了?再說這又不是偷的搶的,是名正言順的單位福利和我自己親自掏錢買的,怎麼拿不出去了?人家老李家的女兒也在海城工作,他們每次還每週讓司機親自去接送,就你處處小心謹慎,委屈的卻是我們母子倆!」說著竟難過得有點哽咽。

張思毅沒想到這事會讓媽媽跟爸爸生出嫌隙,嚇得想去勸勸媽媽說別帶了,或是少帶一點,他想吃什麼自己也會買。

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媽這次是決定了不打算妥協,擰著脖子把茶杯往張父手裡一推,轉身偷偷抹起了眼角。

張父見妻子這模樣,一下子沒轍了,但還拉不下面子,便氣鼓鼓道:「行了行了,就只這一次。」說罷便進去換衣服了。

張思毅正想去安慰一下他媽媽,就見母親快速轉向自己,比了個勝利的姿勢。

張思毅:「……」我的媽媽不但是個腐女,還是個演技一流的心機lady呀……o(╯□╰)o張父換了身深色的運動休閒裝出來,幫忙拎了大半的東西出門,張思毅也拎了一袋,乖乖跟在父親身後不敢吱聲。

之後也是張父親自開車,張思毅母子倆坐在後座,路上又說了些體己話。

火車站的停車場離正入口有一段路,到了車站,張父張母親自幫張思毅拎著那些東西送去檢票區。

週六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張思毅眼尖,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圍著圍巾,背著黑色的背包……不正是顧逍麼!

張思毅脫口而出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顧逍一回頭,看到張思毅一家三口,也愣住了。

他的視線在張思毅身上停留了兩秒,又很快轉向邊上氣場最盛的中年男子,接著快步走了過來。

「張……廳長?」顧逍有點不確定地看了看張思毅,張思毅更囧了,沒想到顧逍竟然直接叫出了他爸的職務!不是說是幾年前見的麼?這麼久了,顧逍的記憶力也是開掛的嗎!?

倒還是張父淡定,剛聽張思毅叫顧逍的名字,立馬猜到這人是誰了。

他伸手與顧逍相握:「真巧,你也回老家來探親?」

顧逍「嗯」了一聲,謙笑道:「原來張思毅是您的兒子。」

張父道:「小兒這次回來跟我提到你,對你欽佩有加,他這段時間在海城有勞你照顧了。」

「不會,應該的。」顧逍掏出錢包,從裡頭抽了張名片,雙手遞上,自然道,「張廳長有什麼問題今後隨時可以聯繫我。」

張思毅:「……」為什麼顧逍掏名片的姿勢就那麼帥?

張父看了一眼名片,認真地收進口袋,客氣道:「以後叫我張叔叔就行。」

張母剛在邊上旁聽,見他倆說完了,才上前一步,把手上拎著的一箱柑橘塞到顧逍手裡,溫和道:「小顧是吧?見面倉促,也沒什麼好的見面禮,這箱橘子本來是給思思的,正好他也拿不過,阿姨就幫他做個順水人情吧。」

顧逍拒絕道:「不用了,謝謝阿姨,他拿不了我可以幫忙替他拿,反正順路。」

張母握著顧逍的手,輕拍著他的手背道:「別說客氣話,都是寧城人在外打拼,出了這個站你們就是一家人。我看你比思思成熟不少,以後還要拜託你照顧他,這見面禮我算是送得輕了,你要不收以後我得補更大的。」

這話說的,簡直涓滴不漏,讓人無法反駁亦無法拒絕,顧逍盛情難卻,又道了次謝。

張思毅暗暗感嘆,雖然他媽媽是個老腐女,但在人情往來上面的確是有一套啊……只希望她看顧逍時眼中發出的光是發自內心的熱情而非其他。(=_=)

快要發車,幾人沒時間再聊,顧逍幫張思毅分擔了一半的東西,與張家父母道了別。

臨別前,張媽媽又拉著張思毅小聲叮囑了一句:「紅色袋子裡新鮮葡萄,還有那一箱蟹糊和鮮蝦一會兒也分小顧一點。」

張思毅:「知道了……」顧逍這是撿了大便宜了!

目送二人雙雙過安檢進了候車站,張父張母才離開。

顧逍看了看時間,順利找到檢票口,檢票的隊伍已經在往前移動了。

張思毅屁顛顛兒地跟在他身後問:「怎麼會這麼巧……你買的也是G750X的車?」

剛剛在外頭,被顧逍撞見自己的家人,張思毅有種謎之尷尬感,現在只剩下他和顧逍兩人了,他心裡又有點緊張加激動。緊張是怕顧逍知道了自己家庭背景後有什麼特殊看法,激動是因為在這個地方和顧逍相遇讓他覺得很神奇。

顧逍道:「這班車開得最快。」

張思毅問:「可是明天週末啊,你啥時候來寧城的,怎麼也今天回去?」

兩人排上隊伍,緩緩前移,顧逍扭頭看了他一眼:「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

張思毅:「……」

「想回來就來了,想回去就回去,哪有這麼多理由?」顧逍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從褲袋裡掏出身份證,打算直接刷證檢票,一邊問,「你幾號車廂的?」

張思毅看了看車票:「512A。」

兩人是分開買票的,座位肯定不在一塊,顧逍又問:「你換還是我換?」

張思毅怔了怔,反應過來,顧逍這是要跟他一起坐?

「呃,我換吧。」怎麼好讓上司換車票!

張思毅主動跟著顧逍去了他那節車廂,剛好是並排的二人位。

顧逍把張思毅那些東西一包包整齊地放在架子上,讓張思毅坐靠車窗那個自己的位置,自己坐邊上靠走廊的,不一會兒就有個中年女人來了,顧逍拿了張思毅的票給它看,禮貌地請求對方去512A的坐。

杜芮軒說得沒錯,張思毅發現,私下里的顧逍非常溫和,加上他儒雅的氣質和眉清目秀的五官,幾乎男女老少無人不喜。

車子啟動後,張思毅剛想找話題跟顧逍說點什麼,對方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顧逍看了一愣,對張思毅道:「你爸爸的短信,問我們順利上車了沒有。」

張思毅:「啊?」

顧逍把手機往張思毅的方向遞了遞,挑眉問:「你回?」

張思毅摸摸鼻子,有點彆扭:「他是給你發的,你回吧。」

顧逍在手機上打了一串字,張思毅偏頭盯著他的修長的手指看,心想,為什麼他爸給顧逍發,不給自己發?到底誰才是老張同志的兒子?為啥他感覺顧逍更像一點?

過了一會兒,顧逍的手機又震動了,他看了看,突然笑了。

張思毅感覺如芒在背,很不安……

顧逍斜了張思毅一眼,讓他也來看手機裡的內容。

只見張父發了一段話,大抵是說,張思毅平時貪玩,做事情不太認真,還沒有什麼毅力,持久力不長,要拜託顧逍多加費心指導他、管教他,還讓他不用礙著自己的面子對他太客氣,如果張思毅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儘管去告訴他。

張思毅看得瞠目結舌、咬牙切齒,那憋屈感就別提了——他爸爸才見了顧逍一面誒!怎麼能在背後這麼說他!太過分了!

顧逍收回手機,一邊回覆張父,一邊笑著感嘆了一句:「任重道遠啊。」

張思毅不知道顧逍是怎麼回覆他爸爸的,他只知道,自己在顧逍面前的形像已經徹底崩塌了!

032 邀約

顧逍回完短信,才細數了一下張思毅這次返程帶的東西, 一二三四五,光架子上就連箱帶袋的五個包,「你回一趟家還真是勞師動眾。」顧逍點評道。

張思毅無奈道:「我也不想帶那麼多,我媽媽硬要我帶上的。」

顧逍:「看來你媽媽很寵你。」

張思毅:「還好吧……」媽媽不是都這樣的嗎?

顧逍又補了一句:「難怪你這麼大人了都還乳臭未乾。」

張思毅:「……」你倒是給我說說老子哪裡有乳味!(==)

顧逍看向張思毅放在腳邊的小提琴盒子,剛沒機會問,現在才好奇道:「你還會拉小提琴?」

張思毅心虛道:「嗯, 學過幾年。」他想在顧逍面前掙回一點印象分,便沒說自己已經很久沒練快忘記怎麼拉了的事實。

顧逍卻顯得很有興趣:「喔?什麼時候拉一首來聽聽。」

「咳, 」為避免暴露問題, 張思毅故作深沉道:「我拉琴有個原則, 就是,只拉給喜歡的人聽。」

顧逍側臉打量了張思毅一番, 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張思毅有種被看穿的窘迫, 下意識地碾動了兩下手指。

顧逍道:「我本來還想說, 等公司年會的時候,可以讓你上台隨便拉個曲子,到時候便有理由多給你發點獎金了。」

張思毅:「……」你不早說!(==)

本來張思毅還覺得能在車站偶遇一個回海城的老鄉是種美好的體驗,這樣路上不但能聊天排遣寂寞,還多了個免費苦力,但是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隨便偶遇誰都行,就是不能偶遇毒舌的上司啊,對方的每一句話都讓人堵心怎麼破!

身受重傷的張思毅不敢跟顧逍說話了,一個人低頭看手機。

顧逍也很識趣地不再跟他搭話,之後一路沒什麼言語。

張思毅見顧逍閉上眼睛在邊上休息,偷偷側過身,背著對方在微信群裡和同事們吐槽:「我在火車上遇到了顧工啊!好鬱悶!」

樂樂:「什麼火車?你們去哪兒了?」

四姨:「沒去哪兒,是我回了趟老家,現在坐高鐵回海城,竟然碰巧和顧工同一班車,現在他就坐在我旁邊!」

雞翅膀:「那你還敢在這裡說話,膽子真大。」

喬妹:「嚴肅警告:請不要暴露革命組織的祕密基地。」

四姨:「……」媽的,這祕密基地還是我組建的呢!

軒軒:「我沒弄明白,為什麼顧工會從你老家來海城?」

樂樂:「哦!咱們競標結束後在Z市呆了兩天,老大說想回家一趟,就在直接從Z市飛寧城了,四姨原來你和老大一個地方的啊?」

張思毅想了想,心道,和顧逍是老鄉這個事如果在剛進公司的時候說出來可能會引人猜疑,但現在大家都很熟了,他應該不用藏著掖著了吧?於是在群裡道:「嗯,其實,我跟顧工還是一個高中畢業的校友。」

大夥兒果然沒懷疑,大抵也是知道四姨弱是弱了點,但不至於一無是處,而且顧逍在眾人中的威信力也讓人無法忽視。

只有杜芮軒感慨了一句:「難怪他對你這麼特別。」

徐佳:「沒吧,之前咱們公司不還來了個T大的實習生,我看也沒受到多特別的待遇,只有四姨一個人是有誒,羨慕~」她說的那個實習生就是之前樂樂提過的那個問顧逍要仙人球被拒絕的。

張思毅無語道:「你們真覺得被顧工特殊對待很好嗎?我只感覺自己像是無時無刻被人盯著,很不自由啊!」

徐佳:「那是愛的注視啊~四姨,你得換個角度想啊,關注越多說明對你期望越大!」

樂樂:「老大關注你只說明你還需要成長,別掙扎了,少年。」

雞翅膀:「是的,只要工作做得好,顧逍不太會管你的。」

大誠:「同意……」

張思毅:「……」為什麼沒人幫他說句話!TAT

就在張思毅全神貫注回覆群聊消息的時候,邊上的顧逍突然來了一句:「你在幹什麼?」

張思毅嚇得趕緊退出界面轉過身,只見顧逍抱著手臂看著他,挑眉問道:「又刷朋友圈?」

「不是,是和朋友聊天,」張思毅怕顧逍又指責他,先聲奪人地為自己爭取權益,「你只說工作時不能刷朋友圈,現在也不行嗎?」

看著張思毅著急申辯的樣子,顧逍竟然一下被逗笑了,他曲著拳頭摀住嘴,道:「當然可以。」

張思毅看著顧逍的笑容發傻……明明這人笑起來這麼帥,這麼好看,平時為啥總板著一張臉呢?如果顧逍經常這麼笑,估計他也不會太怕他了。

顧逍緩了緩,促狹道:「只是你不用縮在角落裡聊。」

剛剛張思毅都快把腦袋頂到列車壁上去了,搞得顧逍還以為他在面壁思過。

張思毅窘然,坐直了身子,也不再繼續玩手機了。

顧逍輕咳了一聲,突然問道:「明天,你有空嗎?」

張思毅:「嗯?什麼事?」

明天是他生日,傅信暉說要陪他過,但是到現在兩人還沒什麼特別的計畫,張思毅也還沒在群里約小夥伴,所以什麼都還不確定,於是隨口問了一句。

顧逍頓了頓,道:「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張思毅:「……」這是什麼節奏?

顧逍沒聽到張思毅的拒絕,便以為對方默認了是有空的,直接道:「你知道中心聯合廣場麼?」

……咦咦咦?啥意思,顧逍要約他出去?

在張思毅糾結的瞬間,顧逍已經自顧自地往下說了:「在3號線XX路站附近,明天上午九點,在那裡見。」

這時張思毅已經沒機會拒絕了,他總不好告訴顧逍說明天是自己生日所以不想跟他出門吧?這不是變相地討關注討禮物麼?

「去那裡幹什麼啊?」張思毅只能順著話題繼續往下問。

顧逍:「明天你就知道了。」

張思毅:「……」我去,還搞神祕!

他的胃口成功地被顧逍吊了起來,只能蛋疼地點了點頭:「好吧。」

列車抵達海城,兩人帶著大包小包出了站,也懶得去擠地鐵了,直接打了個車回去。

顧逍要先幫忙把東西送回張思毅住的地方,張思毅有點過意不去,問道:「你住哪兒?」

顧逍報了個大概位置,竟然是上次張思毅和前女友約見的咖啡館附近,離他們公司也不遠,只是那片區域大都是小資味比較重的老洋房,不管是買房子還是租房子,價格都不便宜。

張思毅好奇道:「你是住自己的房子嗎?」

這問題有點過界了,張思毅剛問出口就猜顧逍可能不會回答,不料顧逍坦然道:「是朋友的房子,借住的。」

張思毅的八卦之心又有點蠢蠢欲動,什麼朋友?居然還能借住洋房?這麼厲害?顧逍之前打電話的對象是這個朋友麼?

雖然疑惑好奇,但張思毅也不敢繼續深八。

趁著還沒到家,他給傅信暉打了個電話,讓對方到小區門口來接應一下,接著又要按他媽媽的吩咐把蟹糊和螃蟹拿出來要分給顧逍。

顧逍拒絕道:「不用給我,你自己吃吧。」

「不行不行,我媽說過讓我給你一半。」張思毅轉眼把自己的媽媽給賣了。

顧逍對付不了他媽媽,還對付不了張思毅?直接似笑非笑地來了一句:「這麼殷勤地送東西給我,是想賄賂我麼?」

張思毅被噎得差點吐血,正想再說兩句,就聽顧逍解釋道:「你媽媽已經送橘子給我了,這些吃的東西是她對你的一片心,你自己留著吧。與其送我,不如好好工作讓我更開心。」

張思毅:「……」

說著便到了張思毅租的地方,傅信暉已經站在小區門口等著了。

顧逍幫著張思毅把東西拎下車,跟傅信暉又打了一次照面,傅信暉還客氣地問顧逍要不要上去坐坐,顧逍也禮貌疏離地拒絕了。

張思毅拎著東西上樓,一邊跟傅信暉吐槽顧逍的冷漠:「啊啊!這個不通情理的傢伙!簡直油鹽不進!」

傅信暉:「怎麼了?吃了炸藥似的。」

張思毅:「我媽讓我把這些東西分給他一點,他竟然不要,還說我想賄賂他,賄賂個蛋蛋啊!」

傅信暉呵呵笑著安慰他:「這有啥好生氣的,說明他覺得他跟你關係不熟,不好意思要嘛。」

張思毅:「……」

進了家門,傅信暉又看了看袋子裡的東西:「誒喲,紅膏蟹糊誒,好東西啊!」

張思毅氣鼓鼓道:「就是啊,這是我家保姆挑的最好最肥的螃蟹做的,超級好吃,有錢都買不到的!」

傅信暉:「他不要咱們就自己吃唄。」

張思毅看見傅信暉心情就好多了,兩人煮了些米飯,炒了個青菜,擺開一桌子的美食。怕不盡興,他倆又打電話給姜海讓他帶女朋友一起來吃。

飯後,傅信暉提起張思毅生日的事,姜海和田語靜還挺激動,說週末也有空,可以一起來陪他過。

張思毅這才想起顧逍的邀約,鬱悶道:「不行啊,明天我要出門,我上司說要帶我去個地方。」

傅信暉蒙道:「去什麼地方?」

張思毅:「說是中心聯合廣場,我也沒去過,回頭查一下地圖。」

姜海:「我和小靜去過,就是個商業中心,吃飯shopping的,他帶你去那裡幹啥?」

田語靜適時地接上一句:「約會?」

張思毅:「……」

033 約會

張思毅被田語靜的總結猜測激得眼角直抽搐,和顧逍約會?……媽的這酸爽!

傅信暉似乎對計畫被打亂有點不太滿意, 皺眉道:「推不掉麼?平時上班加個班就算了,怎麼假期還要占用你的時間?不會帶你去考察建築什麼的吧?」

「不會吧!」張思毅心道,剛在高鐵上顧逍還允許他玩手機刷朋友圈的,明天可是休息日誒,以此類推,顧逍應該不至於休息日還帶他看建築。

但對方要真這麼喪心病狂, 他似乎也毫無辦法。畢竟顧逍和他爸現在暗通款曲、哦不,私下聯繫著, 萬一不高興一狀告到他爸跟前去, 以他爸那尿性, 絕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人!

張思毅渾身一抖,垂頭喪氣道:「算了算了, 都答應他了, 再反悔不太好, 他約我早上九點見面,我想最多也就一個上午的事,他總不可能請我吃飯啥的,如果中午早回來,我們下午就叫上蘇源她們一起吃個飯。」

張思毅想起參與項目的中標之事,一轉頹喪之態,又與姜海等人興奮地訴說了一番,激動道:「我聽同事說到時候會發獎金,如果明天一起吃飯的話我請客啊!哈哈哈!」

傅信暉被張思毅上一秒還生無可戀下一秒就滿血復活的情緒轉變速度搞得無奈,也被傳染了情緒,跟著釋懷了。

晚上姜海還是回他女朋友那兒住,他們走後,張思毅一個人在房間裡「嘰嘰嘎嘎」地拉了一會兒琴,手生得不行,一時心生沮喪,又丟在了一邊。

臨睡前,他想到第二天和顧逍的見面,心裡跟貓爪撓似的。

到底是去幹什麼呢,會不會真去考察建築?

張思毅怕怕的,趕緊上網查了一下那個聯合廣場,打算提前做做功課,以免明天又被顧逍冷嘲熱諷。

可那個什麼廣場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現代建築群,建設年代不早也不晚,不管是風格和造型上都沒什麼特別,裡頭也真如姜海說的那樣,就是個商業綜合體,美食、購物、影城等各功能俱全,海城隨便那個Shopping Mall都是這樣的。

張思毅轉念一想,難不成顧逍知道明天是自己生日?所以特地給他過生日?

畢竟顧逍現在知道了他的背景,還答應了他爸爸好好「照顧」他……

這樣的事,張思毅從小見了很多了。

雖然他不敢在外面打著「我爸是老張」的旗號胡作非為,但不管他說不說,都阻擋不了權利背景給他帶來的加持與保護。

別人總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得知他的身份,知道他爸爸、他爺爺是誰,於是少不了為此而生的阿諛奉承、親近討好。

張思毅之所以到現在還能長得這麼正直,不只是他爸一次次耳提面命的警示,還有他媽媽私底下諄諄善誘的提點,告訴他一切無事而獻的殷勤都可能是招致禍害的陷阱,任何凌駕規則的特殊化行徑都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普通平凡才是幸福。

張思毅不傻,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他沒練就他爸期待中寵辱不驚的功夫,反而把他媽的大(裝)智(瘋)若(賣)愚(傻)學得爐火純青。

……

張思毅摸摸下巴,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性,簽合同時要填身份證號,顧逍要知道他的生日並不難,說不定這是一次「特殊照顧」。

不得不說,一想到顧逍要給他過生日,張思毅就有種小人得志的暗爽感,彷彿預見了好日子的來臨。

哼哼,老爸你還讓他來監視我,說不定他討好我還來不及呢!

張思毅也有心裡底線,反正可接受範圍內的優待他都受著,要他幫忙搞關係絕對不可能,就是這麼狡詐。(*w)

第二天一早,張思毅還特地找了身帥氣的衣服,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嘚嘚瑟瑟地出門去了。

坐地鐵到了那個廣場附近的站點,張思毅還遲到了五分鐘,他給顧逍發消息,問他在哪裡碰頭。

顧逍:「2號口出來,正對面的商場進來。」

張思毅:「我來了,你在哪兒?」

顧逍:「附近應該有安全樓梯,你下來,到停車場,我在防火分區的第二個捲簾門附近。」

張思毅整一個大寫的蒙逼,去停車場幹嘛?顧逍開車來的?防火分區又是什麼玩意兒?我暈,顧逍就不能站在個相對好找的位置嗎?

顧逍可能是等得有點不耐煩,直接打了通電話過來,問:「下來了嗎?」

張思毅:「我下來了,但是找不到你。」

顧逍:「你現在在什麼位置?」

張思毅:「停車場啊,A區,左邊有一根柱子,前面有一輛紅色捷豹……」

顧逍:「站著別動。」

張思毅:「哦。」

過了幾秒鐘,顧逍問:「看見我了麼?我在變形縫下面。」

張思毅:「……」你能不能說人話!(==)

就在張思毅快炸毛的時候,他看見顧逍了。

今天氣溫又有點小幅度下降,顧逍身上的外套還是昨天那件,但裡面換了一件高領的白色毛衣,他一手揣著衣兜,正信步從不遠處走過來。

張思毅還特地抬頭看了看變形縫是什麼鬼。

那是一條黑乎乎的上凹的渠,很寬,幾乎把左右屋頂直接劃分成了兩個部分……媽的,鬼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顧逍見他兩手空空地傻站在那裡,皺眉道:「你怎麼什麼都沒帶?」

張思毅:「我要帶什麼?」

顧逍挑了下眉毛,淡漠道:「我犧牲週末大好時光給你做課外輔導,你至少帶個記事本吧?」

張思毅:「……」你又沒說約我出來幹什麼!(==)

顧逍一副「我不說你也應該猜到」的表情,道:「要不是你爸特地叮囑我多指點你,我今天都不用這麼早起床,你居然還敢給我遲到。」

張思毅要崩潰了,顧逍怎麼可以真的這麼喪心病狂啊!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啊啊啊!

顧逍曲起拳頭抵在嘴邊打了個哈欠,疲憊道:「算了,跟我來吧,希望你記性足夠好。」

張思毅一臉憋屈地跟在顧逍身後,氣得簡直要原地爆炸。

一路上,顧逍指著停車場這邊那邊給他解釋:「這個停車場內部交通流線設計得非常好,我早就想叫你自己過來看一看了,只是後來Z市那個項目出來,人手不夠才臨時調你做別的。」

張思毅:「……」

顧逍:「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做住宅規劃和設計停車場的思路是一樣的,如果你把停車場畫熟練了,以後做什麼都會很輕鬆。你來,看看這個結構柱的軸線間距有多大。」

張思毅:「……」他的眼睛又不是米尺!怎麼看得出有多大!

張思毅試著邁開步子垮了幾步,估算了一下:「大概九米十米吧。」

顧逍嘆了口氣,搖搖頭,從褲兜裡摸出一隻巴掌大的卷尺,道:「過來幫忙,量一量。」

張思毅:「……」媽的你貼身帶著卷尺為啥還叫我目測!(==)

兩人不但把軸線距離量了一下,還測了不少邊邊角角的尺寸,顧逍道:「看見沒有,軸線距離只有八米五,淨停車位置不到八米,排了三個車位,還是比較擁擠的。」

張思毅若有所思,親自來看了,才發現原來圖紙和實際有很大差別。

顧逍又帶他到了變形縫的另一片區量承重柱的軸線間距,這次是十二米,但中間也是排了三個車位。

張思毅有點吃驚,剛才那個太窄,現在這個太大,畫這個停車場的人怎麼這麼胡來?顧逍是來帶他來看反例的嗎?

可顧逍卻環視了一週,解釋道:「你看,現在的轎車動輒就是加長版、大型SUV,之前那些車位太小,停下來車門都打不開,所以停車場的規範數據已經不適用了。我說這個停車場設計得好,就體現在這裡,中心聯合廣場建於七年前,估計設計圖八九年前就出來了,設計師提前預計了未來車型發展趨勢,把停車場分區,在入口時就引導大車和小車往不同的區域開,最大程度的利用了空間。」

張思毅啞口無言,的確,進出停車場那麼多次,他從來沒有用心地去觀察過裡面的設計。想到自己現在還在用那些規範的數據做設計,不由有些自慚形穢。

可即使有所體會,張思毅全程還是不情不願不甘不爽。

一個大型商業綜合體的地下停車場,兩人光走上一圈就得花大半個小時,還不算那些量尺寸的,這又不是逛街,完全無法享受到樂趣啊!

可顧逍卻很投入,帶他逛了一圈又一圈,一邊道:「不要覺得建築師就只要考慮建築專業問題就好了,你看這邊的通風管道位置,回去你要瞭解一下淨高需要多少,還有這邊,做設計時也得提前給消火栓箱流出位置,不要擋著車位……都記住了嗎?」

張思毅:「記住了…」

學習觀摩了一上午的停車場,張思毅現在看見車子都快吐了。

看完地下已經到中飯時間了,顧逍也沒說要帶他去吃飯,又領著他去看出入口和周邊道路情況。

下午天有些陰沉,還下了點毛毛細雨,張思毅又冷又餓,一肚子怨言無處說,感覺這待遇跟當初在Z市規劃區踩點現場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直到下午兩點,整整五個小時,總算參觀完了,雨也越下越大了。

顧逍看了一眼手錶:「不知不覺都這個點了,是不是餓了?」

張思毅如聽聖言,整個人兩眼發光,重新活了過來——他早就餓了好不好!

顧逍看了一圈,見附近有一家肯德基,笑問:「吃那個怎麼樣?昨天晚上你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你愛吃肯德基的上校雞塊。」

張思毅:「……」

作者有話要說:  【注】

變形縫:建築物在外界因素作用下常會產生變形,導致開裂甚至破壞。變形縫是針對這種情況而預留的構造縫,是伸縮縫、沉降縫和防震縫的總稱。

(不太能理解的人,可以想像一下列車兩節車廂之間連接部分,大概是類似的含義,建築防震用的)

034 禮物

顧逍說出帶他吃肯德基的那一瞬間,張思毅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 是「帶」他去吃,還不能保證顧逍是「請」他吃!

張思毅握緊拳頭,鼓起了腮幫子,耐心已經被逼到了極限,他要反抗!他必須拒絕!他要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否則他要被逼瘋啦!(><)

可還沒等張思毅爆發出來,就聽顧逍忍不住笑出聲道:「行了, 不逗你玩了,想吃什麼, 你自己挑吧。」他笑得微微聳動肩膀, 像是遇到了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眉眼舒展,嘴角上揚, 樂不可支。

伸手不打笑臉人, 何況張思毅原本只是想抱怨幾句, 看到顧逍這樣發自內心的喜悅和笑容,他就像一隻快爆的輪胎突然被拔了氣門芯,渾身抽搐著泄了氣,最後癟癟地癱在地上,奄奄一息。

什麼叫有氣無處發的蛋疼,他算是徹底體會到了。

他討厭顧逍,真的真的非常討厭。

張思毅氣呼呼地拿出手機,翻出點評APP,找到商場裡星級最高、相對最貴的一家店,說要去那裡。

那是一家西班牙中式混合餐廳,在商場最頂層,張思毅翻了翻推薦菜單,評價都挺不錯,人均三百出頭,不算奢侈,但在整個片區內算是偏高了的。

不管了,就算顧逍不請他吃飯,他也要自己買單吃點好的安撫一下自己,否則要難受死了!

顧逍果真什麼都沒問,等他拿了主意就徑直上樓。

進了餐館,兩人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坐到了靠落地窗的雙人沙發位置。

店內的裝修很小資,從窗口看出去能俯視整個中心聯合廣場,環境氛圍都很不錯,只是已經過了高峰期,人比較少,顯得有些冷清。

顧逍點了份碳烤牛排,張思毅則要了一份西餐裡他最愛的墨魚面。

菜上得很快,張思毅餓得不行了,一來就一頓狼吞虎嚥,大有化悲憤為食慾的氣勢。

等張思毅幹掉一份墨魚面,顧逍的牛排才吃了三分之一。張思毅摸著肚子,感覺還沒吃飽,又要了一份香酥魷魚圈和甜辣雞翅。

服務員問他們是否需要甜點和餐後飲料,顧逍點了一杯咖啡,張思毅不愛吃甜的,便說不要。

期間顧逍說去上了下洗手間,張思毅也沒理他,撇撇嘴看向窗外。

此刻外面大雨傾盆,初冬的雨帶著一陣陣的涼意,彷彿要透過玻璃滲透進來。

張思毅的心情也被這惡劣的天氣影響得很糟糕,這麼大的雨,是誰都不想出門吧?就算他及時趕回去,估計大家都聚不起來。

被顧逍虐了一天,晚上還見不到可愛的小夥伴,張思毅覺得這大概是他二十三年來過得最爛最爛的一次生日了!

可能顧逍那個混蛋根本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吧?而且這次是他挑的餐館,沒有任何驚喜,就不會有讓他原諒顧逍的契機。

張思毅越想越委屈,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抱著一份什麼樣的期待。

哎,早知道今天會這樣度過,他還不如找藉口稱病在家睡一整天呢!

不一會兒,顧逍回來了,他端起服務員剛送來的熱咖啡抱在手裡,抿了一口,看著張思毅的側臉緩緩開口:「你不高興?」

張思毅回過頭來,口是心非地否認:「沒有。」

他當然不高興!可他不能說自己不高興的理由,難道要告訴顧逍「今天是我生日我跟你在一起很不開心」嗎?太矯情了!

顧逍歪了歪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張思毅自顧自叉了個魷魚圈吃,又瞥眼顧逍沒吃完的牛排,問道:「你怎麼不吃了?」

顧逍說:「我吃飽了。」

張思毅想,會不會是顧逍不愛吃西餐?很多國人都吃不慣,自己在英國時一開始也不愛吃,後來吃多了才慢慢喜歡上新鮮牛肉的口感。

自己任性地帶顧逍來這種地方,也沒問他好不好這一口……算了,反正顧逍也從不體諒他想要什麼想做什麼。

顧逍又問:「一會兒有什麼打算,要回去嗎?」

張思毅懶洋洋的,有點提不起什麼勁兒:「嗯,等雨小一點吧,你呢?」

顧逍看向窗外,低聲道:「那我陪你坐一會兒。」

張思毅:「……」

媽蛋,為什麼這搞得像是老子在求你陪我?難道這麼大的雨你要直接走出去嗎?就算能打得到車,出門也夠嗆吧!

張思毅正齜牙咧嘴地打算來一句「你想走就先走好了」,突然見服務員端著一小碟芝士蛋糕過來了。

張思毅怔了怔,道:「我們沒點甜點。」

服務員把蛋糕放在餐桌中間,那是一塊店內最普通的下午茶蛋糕,她笑著指了指顧逍:「是這位先生點的。」

張思毅:「……」

顧逍朝服務員點了下頭,表示感謝。

張思毅:「???」

服務員又把一根蠟燭和一包火柴放在邊上,然後對張思毅說了句「生日快樂,請慢慢享用」,就離開了。

顧逍直接把蠟燭拿起來插在蛋糕中央,修長的手指緩緩抽出一根火柴,「呲」的一聲,火光跳躍,點燃了燭焰。

「許個願吧。」他做完這些,才看向張思毅,臉上不經意間又浮現出那種少見的溫柔。

張思毅都傻了,顧逍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他真是要給自己過生日的?

可能是被虐得太狠,遇到這樣的突變,張思毅沒有驚喜,反而有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

——許什麼願?這也算過生日?那老子隨便許一個願好了,我想收到生日禮物,難不成你還給我準備了生日禮物?

請客吃飯可不算。

雖然心裡頭為這遲來的祝福而生出了一絲小小的感動,但張思毅根本沒法對顧逍感激涕零。

是的,顧逍今天的所作所為,讓他覺得,過生日並不是重點,可怕的「課外輔導」才是,而生日只是額外的、順帶的、可有可無的一部分。

張思毅很快吹滅了蠟燭,就在這時,顧逍從口袋裡摸出之前在停車場量過尺寸的卷尺,放在手上把玩了一圈,放在張思毅面前,笑道:「也沒特別準備,這個送你吧,就當生日禮物。」

張思毅:「……」(==)尼瑪這是什麼狗屁禮物!你怎麼不拿張餐巾紙寫一句生日快樂說是賀卡?

可上司送的禮物,他怎麼能拒絕?

貴重點的東西張思毅還能找理由說受不起,可顧逍給他的不過是一把卷尺,普通小店裡十幾塊錢就能買到的那種,還特別舊,他拿什麼理由拒絕?嫌棄?——不想混了!

張思毅蛋疼地收了,彆扭地說了句「謝謝」,又像征性地吃了口蛋糕。

這期間顧逍都沒再說什麼,只是一直看著他,似乎在觀察他的心情,把張思毅都看得有點起雞皮疙瘩。

可他真裝不出特別開心特別感動的樣子來,他已經不是一碗沙茶面就能打發的傻叉了。

飯後顧逍主動結賬,張思毅也沒搶著買單。

下樓後頭雨小了些,張思毅累得直接叫車回家,而顧逍是看了他離開後才自己去坐地鐵的。

回到家,張思毅又是一身疲憊,見傅信暉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他晃過去歪在他身邊道:「不行了,今晚還是別聚了,我折騰不動了。」

傅信暉似乎早料到了:「天氣也不好,我昨天在超市買了些吃的,咱們將就吃點吧。」

張思毅有氣無力道:「行,都聽你的。」

傅信暉斜了他一眼,問:「為啥你每次跟你上司出去,不是一副爛醉如泥的樣子,就是一副被吸乾的樣子,他是白骨精嗎?」

張思毅也想每天元氣滿滿啊,可是每回跟顧逍呆在一起,他就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應對,還得時不時被氣被損,等放鬆下來就有種被耗盡的感覺。

張思毅長長地嘆了口氣,哀怨道:「他不是白骨精,他是大魔王……」

傅信暉直髮笑:「我看你是太把他當回事兒了,今天他叫你出去幹啥,是不是考察建築?」

「差不多,但肯定不是以前咱們走馬觀花看看那種,你知道他帶我去看啥?」張思毅想起來又憤懣無比,「停車場啊!我們看了五個小時的停車場啊!起身彎腰地量了好多尺寸,我現在腿酸得都走不動,估計腳底都起泡了!」

「你怎麼不告訴他今天是你生日,讓他對你溫柔點?」傅信暉促狹道。

「他知道!!」說起這個張思毅就更來氣了,「兩點多的時候咱們才去吃飯,他在餐館裡給我點了塊芝士蛋糕,最便宜的那種!」

「哈哈哈哈哈哈!」傅信暉一陣狂笑。

張思毅光腳踹了他一腳,氣惱道:「笑個屁!」

傅信暉:「好歹也算是給你過了生日,你就知足吧!」

張思毅從口袋裡掏出那把卷尺,往空中一拋一拋,自嘲道:「是啊是啊,他還送了我一把破卷尺當禮物呢,可是他都沒跟我說過生日快樂,一點都不走心!」

傅信暉瞥了一眼,道:「我也給你買了禮物,放在你房間裡,你去看看喜不喜歡。」

張思毅興奮地跳起來,傅信暉這種土豪送禮物可是絕不會手軟的!

他衝進房間,果然不一會兒,一陣尖叫聲就從裡到外地傳了出來:「啊啊啊啊啊!你居然給我買了個蔡司50的定焦鏡頭,啊啊啊啊啊!!!」

傅信暉笑笑,起身去廚房烤速凍披薩,任張思毅一個人在那裡癲狂抽搐。

張思毅迫不及待地拆了盒子裝相機,順便拿出手機拍了張鏡頭照發朋友圈:「哥們送的生日禮物!哈哈哈!」

發完後一刷朋友圈,張思毅突然頓住了,只見顧逍也在半個小時之前發了條新狀態——

「第一次設計課前買的卷尺,05-14年,十年未曾離身。今天送給一位小朋友,祝他生日快樂,事業有成。——2014.11.23.紀念」

文字下的配圖,正是顧逍一個小時前送給張思毅的那把橘黃色卷尺。

035 卷尺

看到那條消息,張思毅彷彿遭受了會心一擊, 整個人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和愧疚感侵襲了。

沒想到這把卷尺是顧逍用了十年的貼身之物……十年,自己有什麼東西是放在身邊用了十年的?

即使那把十來年前入手的法蘭山德純手工小提琴,加起來陪在他身邊的時間恐怕也才五六年。可就算之後放在家裡閒置許久,他都不捨得把這把琴送出去。

別說用久了會有感情,這對他來說還意味著一段成長的記憶,看見那把琴, 張思毅就能回想起剛喜歡上小提琴時愛不釋手的心情,每天不拉幾下就手癢, 晚上都恨不得抱著自己的小提琴睡。

何況對一個建築師來說隨手不離的卷尺, 就好像一個遊戲玩家用習慣了的鍵盤, 一個作家寫順手的鋼筆,一個撞球選手打習慣了的球杆, 已經是無價之物了。

可顧逍竟然把這麼有意義的一樣東西送給了自己, 還真切地表達了生日與職業的祝福……

張思毅想到自己剛發的張鏡頭照片, 趕緊手忙腳亂地返回去打算刪掉,可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他媽媽的來電!

張思毅胡亂按下了接聽鍵,一接通,張媽媽溫柔的聲音就從對面傳來:「思思,白天忙,沒給你打電話,生日快樂喲!」

張思毅現在心亂如麻,根本沒心情聽他媽媽的祝福,只是想到顧逍白天說的那句話,疑惑道:「媽,你昨天給顧逍打電話啦?」

張媽媽:「是啊,他幫你拎了這麼多東西,你昨天又跟我說他沒收蟹糊,我總歸要打個電話謝謝他。」

張思毅:「你還跟他說了什麼啊?他今天帶我出去考察地下停車場,說你告訴他我喜歡吃上校雞塊!」

張媽媽「嗤嗤」笑了起來:「哎呀哎呀,他今天就帶你去吃啦!」

張思毅嘴角抽搐道:「我們沒吃上校雞塊!」

張媽媽解釋道:「我本來只是想謝謝他的,沒想到一聊就聊了很久,說了很多事情。」

張思毅有些抓狂:「你們倆有什麼好聊的,到底說了什麼事?」

張媽媽:「咱倆能聊的當然是你唄,就說一些你小時候的一些事啊,什麼學擊劍被人隔著面具戳了一下就哭鼻子啊,剛學小提琴的時候拉琴聲像鋸木頭,被你爸爸調侃說是木匠,你還賭氣不跟他說話,後來我給你買了上校雞塊你就原諒他了……哦對了,還說到了你高中的時候崇拜他,那段時間學習非常努力,還在自己房間的牆上貼著T大建築系的招生海報。結果不是沒考上嘛,又一個人在家紅眼睛難受了好幾天,後來我跟你爸爸商量把你送出國,問你怎麼想,你一蹦三尺高,求著鬧著一定要去……」

張思毅:「……」

啊啊啊啊啊!張思毅要崩潰了,為什麼他媽媽要把這些糗事都告訴顧逍!這讓他以後還怎麼面對顧逍啊?!為什麼他爸媽都這麼坑兒子!!!

張媽媽又道:「後來我無意間跟他說起,今天是你生日,他就說,既然你這麼崇拜他,這麼喜歡建築,那他到時候會送個小禮物給你。」張媽媽好奇道,「他送了嗎?送了什麼啊?」

張思毅:「……」

原來卷尺就是這麼來的嗎?老天!

張思毅賭氣道:「說了你也不知道!我才不告訴你!」

張媽媽聽了沒生氣,反而笑了一陣,張思毅聽那笑聲就想到了他媽媽藏在他房間裡的一櫃子書,整個人直起雞皮疙瘩,趕緊轉移話題道:「顧逍平時很高冷的,老媽你怎麼能跟他聊這麼久?是不是你纏著他說那麼多?」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太丟臉了!張思毅現在覺得有一個腐女老媽比一個折磨人的上司更讓他頭疼。

張媽媽奇怪道:「哪有,他很健談啊。」

……健談?顧逍?張思毅怎麼都無法把這兩者聯繫起來,如果把健談改成毒舌倒還合適些。

張媽媽感慨道:「他還特別風趣,哎,這麼好的男孩子現在少見啊。」

張思毅無語道:「誒誒!媽!你已經有爸爸和我了!」

張媽媽:「呵呵,媽知道,行了,我不會閒著沒事天天給你上司打電話的,就這一次,你就別胡思亂想了。今天生日記得吃點好的,明天就要上班了吧?晚上早點休息。」

「知道了。」張思毅掛了電話,彷彿整個人在油鍋裡滾了一圈,外焦裡嫩。

呆了兩秒,他才反應過來忘了問他媽,顧逍在電話裡有沒有表達過他對自己的看法……

算了,他現在還得去刪那張鏡頭呢,張思毅趕緊切回微信朋友圈,正準備下手,卻發現傅信暉已經在上面點了個讚!

「……@&%¥……」蛋疼!

完了,顧逍要是看到這條消息,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在嘲諷他只送了個卷尺給自己?

張思毅想來想去覺得不安,索性又拍了一張卷尺的照片發了上去,絞盡腦汁想了一句文字描述:「上司送的卷尺,我會好好工作的。[奮鬥]

然後又給顧逍發的那條消息點了個讚,回覆了兩個字:「謝謝。」

再返回去看自己發的卷尺照片時,下面已經出現了一連排的回覆——

姜海:「哈哈哈哈哈!」

任夢萱:「哈哈哈哈哈哈![蠟燭][蠟燭]

蘇源:「果然該好好工作了,同情你。[偷笑]

田語靜:「噗,你連著發兩張照片是凸顯你基友的好嗎?」

傅信暉:「[微笑]

……

呃,貌似有點弄巧成拙?!

不一會兒,公司裡的同事們也紛紛給張思毅點了讚,大家還在群裡討論開了。

樂樂:「哇!四姨!那把卷尺是顧逍送給你的?」

四姨:「……嗯。」

徐佳:「啊啊啊好羨慕!為什麼老大總是送東西給你啊!」

軒軒:「我也好羨慕嗚嗚嗚。」

小豬:「雖然我不缺卷尺,但看四姨這麼受疼愛我也有點吃醋是怎麼回事?」

雞翅膀:「和老大工作三年了,跟著他從X院跳到無境,這把卷尺我見過好幾次了,他好像還挺珍惜的,怎麼說送就送了?」

喬妹:「太拉仇恨啦!」

……

張思毅默默地關掉了微信,不敢再冒泡了。

他拿出顧逍送的那把卷尺,再一次放在手掌中,仔細觀察。

只見那卷尺已被磨掉了外邊緣的顏色,露出灰白色的底,鎖扣也被磨損了不少,但是撥動時會發出清脆的咔噠聲。最舒服的是鐵皮拉尺,一拉就出來了,非常光滑,尺子上的數字因為長期使用已經變得若隱若現。

張思毅拉出縮回、拉出縮回地把玩了一會兒,又量了量自己的寫字台長度,1200mm,深度,720mm,高度,780mm……真好用啊,有了這玩意兒,以後去廁所都不需要用手指丈量隔間尺寸了。

再次把卷尺放回手心中,張思毅的指腹小心地撫摸過卷尺的每一個寸,彷彿能想像到這十年它陪著顧逍走過了多少風風雨雨,顧逍如何反覆使用它,通過它記住一組又一組的數據。

知道了它的意義,原本平凡普通的舊卷尺像是在無形之間有了靈魂,有了生命力。

張思毅珍惜地握在手中,心跳微微有些加速。

如果回到六七年前的高中,顧逍演講完送這麼一把卷尺給他,他估計會一臉激動地抱住偶像的大腿,狂熱地表示自己會追隨到底吧?

現在的他到底是怎麼了?竟然如此挑三揀四、不知好歹,還在傅信暉面前吐槽顧逍送禮物不走心。

張思毅一顆心又酸又暖,感動、內疚得都快哭了。

這時,傅信暉突然推門進來問:「快吃飯了,鏡頭看了嗎,怎麼樣?」

張思毅眨巴了兩下酸澀的眼睛:「還沒。」

傅信暉皺眉道:「那你在房間裡這麼長時間幹嘛?」

張思毅:「玩、玩卷尺……」

傅信暉:「……」

飯後,張思毅回房間,見顧逍無論是對自己發的照片還是對他說的「謝謝」都沒有回覆。

經歷了一整天心情的波動,張思毅也沒好意思再去騷擾對方。他想,反正顧逍說過,自己好好工作他就會很開心了,那對顧逍的感激之情他以後在工作中慢慢表現就好了。

次日到了公司,張思毅又收到了人事部發來的員工生日福利,一張五百元的超市禮券和一張蛋糕卡。

同事們得知他過生日,紛紛表示了祝福,杜芮軒和徐佳幾個女生還過來參觀了一下顧逍的卷尺,表達了羨慕嫉妒之情。

張思毅本來想等一上班就去顧逍辦公室領取工作的,結果顧逍一大早就被所長叫走了,據說是因為Z市項目中標的事,公司對顧逍和A組全員肯定會有所獎勵。

等了一個小時,張思毅才看見顧逍回來,他立刻起身,一臉殷切地去敲顧逍辦公室的門。

顧逍還是和平時一樣,把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淡漠的表情之下,一句都沒提昨天的事情。

因為參觀了停車場,他自然地給張思毅佈置了設計停車場的任務,張思毅也沒有任何怨言,乖乖點頭接下來,只是他心細地發現,原本擺在顧逍辦公桌上的南瓜燈已經不見了。

是啊,都大半個月了,新鮮南瓜放不久,肯定已經被顧逍丟掉了。

雖然知道被丟掉是合理的,但不知怎麼,張思毅心裡升起了一絲隱隱的失落。

036 聖誕

之後不久,事務所果然對建築設計A組上下進行了公開表揚, 連原本未參與Z市項目規劃的其它組員臉上也沾了光。

只是,傳說中的獎金卻遲遲未來。

張思毅回國時很多衣服帶不過,直接丟在了國外,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他缺冬衣,不久前才剛跟傅信暉出去逛了趟街。

見商場裡掛牌的冬衣動輒一兩千、兩三千一件, 張思毅頭一次覺得物價高得可怕,就連在他看來最平民價位的優衣庫, 好些衣服也要七八百。

配了一身過冬的羽絨服、大衣、圍巾和鞋子, 張思毅差點沒把信用卡給刷爆。

十一月初發的工資剛還上了欠傅信暉的房租, 現在臨近月底,張思毅手頭已經不寬裕了, 而下個月的工資還得存著付下一季度的房租, 獎金再不發, 他又該吃土了。

張思毅心裡著急,悄悄在線上問畢樂樂:「咱們中標的項目獎金什麼時候發啊?」

畢樂樂:「沒那麼快,甲方那邊打過來後還要走各種流程,一般情況下都是算在季度獎金裡,三個月結算一次。你是八月底入職的吧?九月沒參與什麼大型項目,那上個季度就沒有,這樣就得等過了十二月,也就是元旦放完假以後才發。」

張思毅:「……」還要等這麼久!(#°Д°)

本以為項目中了標就能馬上拿到好多好多獎金,進而時來運轉了,沒想還得繼續過緊巴巴的日子,想起自己下個月還得還的信用卡賬單,張思毅簡直想吐血,早知道不買那麼多衣服了!

但花出去的錢就像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的了,張思毅只能勒緊褲帶,望眼欲穿地等發工資。

十二月中,聖誕節快來了,張思毅國外幾個念碩士的同學回國飛海城,有的在這兒轉機轉車,有的特地來海城度假,一時群裡又熱鬧起來,大夥兒叫嚷著出來開Party聚餐。

之前小夥伴們八卦中聊到過的虞蕊也回來了,幾人雖在背後吐槽過她,但表面從未撕破過臉,也不清楚虞蕊知不知道同學們都不喜歡她,總之她是依舊瀟灑自如,一貫心理強大。

一日,任夢萱就與蘇源在他們五個人的私人群裡吵了起來。

任夢萱:「什麼?你要讓虞蕊住你地方?」

蘇源:「哎,她都找到我頭上來了,說借我地方住兩天,我不太好意思拒絕。」

任夢萱:「她不是老吹她家裡很有錢的嗎?怎麼賓館都住不起?」

蘇源:「算啦算啦,好歹同學一場,她也就住沒幾天,何況她雖然極品,但沒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任夢萱:「蘇源你太心軟了!這種人你應該早點跟她保持距離啊,別怪我沒提醒你,等她真的害到你你躲都來不及了!」

蘇源:「好啦好啦,我心裡有數,就這一次,咱們私底下說說行,到時候見了面可別讓她太難堪,我不喜歡吵架。」

女生們的事,男生不好插嘴,於是默默圍觀著,反正虞蕊總不可能來禍害他們。

聖誕節前夕,傅信暉組織了一次聚會,叫上了所有目前在海城的大學同學,包括回國度假的虞蕊和薛文翰。

那天是週六,張思毅沒加班,眾人先一塊在外頭吃了個飯,姜海把女朋友也帶來了,引來一群人的欣羨與揶揄。

這期間大夥兒又扯出張思毅分手的事,薛文翰調笑道:「你是不是一回國就把桃花運轉給姜海了?」

姜海急撇清關係:「可別賴我頭上啊,這小子情場失意,商場得意,工作上可是混得風生水起呢!」

虞蕊美眸一睜,看向張思毅:「真的呀?」

薛文翰也道:「我也看到你發朋友圈了,你現在在『無境』工作是吧?」

姜海:「是啊,他前不久還剛參與了一次大項目,聽說拿了很多獎金。」

任夢萱:「哇塞!張思毅你不夠朋友啊,混得這麼好居然不跟我們說!」

蘇源也道:「最近行業很不景氣,咱們事務所超級閒的,據說已經開了好幾個實習生了,我現在也有點惶惶不安。」

虞蕊聽了蘇源的話,越發有深意地看了張思毅一眼,輕聲道:「現在英國的工作也不好找,我聽說很多人就算碩士畢業也是回國發展的。」

張思毅被大夥兒一吹捧,在髮小沈皓對比下體會到的不甘心立即在同學們身上找到了平衡,前幾日他也聽畢樂樂說別的公司都在降薪,唯獨他們無境還一片太平。

眾人紛紛舉杯,祝賀張思毅的同時,也起鬨著要他請客。

張思毅心中暗爽,雖然獎金還沒到手,但也忍不住打腫臉充一回胖子,只是一頓飯吃了上千塊,結賬時他一顆心都在滴血。

大夥兒還不盡興,笑鬧著去KTV接著第二場,還有人說KTV完後再接著去打撞球,打完撞球海底撈,玩個通宵才算完。

張思毅心慌慌地想,不會接下來都要他請客吧,那他就算再有一張信用卡也不夠刷啊!

還好傅信暉出手解救,進KTV時他直接刷卡買單了,讓張思毅大大地鬆了口氣。

幾個人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張思毅也點了好幾首五月天的歌,唱了幾首,他正坐在邊上喝酒休息,虞蕊突然湊過來問:「你和你女朋友怎麼分手了啊?」

張思毅整個人還沉浸在快樂的氛圍中,沒細想虞蕊的開頭有何深意,只當她和蘇源、任夢萱一樣,毫無防備地回答:「性格不合啊。」

虞蕊驚訝道:「還會有人跟你性格不合?你是我見過性格最好的男生了,如果有誰跟你性格不合,那一定是對方脾氣太差了。」

張思毅:「哈哈,是嗎?」

虞蕊笑著跟他碰了下杯:「是啊,都沒看過你跟什麼人鬧過口角,成天笑呵呵的,跟你在一起肯定每天都很開心。」

張思毅幾口酒下肚,大腦本來就有點發熱,聽虞蕊這麼一說,越發飄飄然了。

其實仔細一想,虞蕊這話明顯是刻意吹捧,成年人大都把情緒放心裡,要不是很親近的關係,誰一般天天跟人撕逼?

虞蕊漫不經心地問:「一直都沒聽你說起過家裡是做什麼的,我猜你爸媽都是知識分子,是不是和蘇源家一樣,是大學老師啊?」

張思毅:「哪有,我爸是體制內的,超級刻板的一個人,我媽也不是知識分子,她是婦科醫生。」

虞蕊不動聲色道:「體制內?是政府部門嗎?」

張思毅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了,趕緊打著哈哈道:「就普通公務員。」

虞蕊笑了笑,又問他當初是怎麼被無境錄取的,能不能借看一下他做的作品集之類,張思毅這才慢慢覺出些味來,這虞蕊似乎在套他的話。

要不知道虞蕊的品行,張思毅可能就傻乎乎地當爛好人了,可聽小夥伴們說了那麼多跟她有關的事,他當下就有些戒備。隨便找了個藉口,躲開對方的搭訕,繼續跟大夥兒唱歌去了。

一直到十點,大夥兒都唱累了,這一場才結束。

出了包廂,幾個女生要上洗手間,男生們在大廳等,可能是快到地鐵末班車時間,好些人都在這個時候結束離場。

張思毅站在人群中,原本還跟傅信暉聊著,突然瞄見前邊的包廂口出來一群人,其中一個人影特眼熟。

他定睛一看,正是顧逍,這也太巧了吧?竟然會在這種地方碰到顧逍,張思毅有點無法想像對方唱歌的樣子……

只見顧逍穿著一身黑色呢子大衣,樣式有點像風衣,笑吟吟地被一群人簇擁著往外走,那群人當中有男有女,平均年齡看著明顯比張思毅和他的小夥伴們大了一圈。

顧逍隨手掏出錢包,似乎是想去買單,卻被身後一個高壯的青年拉住了:「老四!放著我來!」那青年快一步到了櫃檯搶著付錢,顧逍還跟他掙了幾句,說什麼「都一樣,難得見面」云云,但仍是被那個人凶了回去。

身後有兩個青年也勸顧逍說別那麼客氣,張思毅看熱鬧正看得起勁呢,突然見人群後頭擠出一個個子嬌小的女孩,躥到顧逍身邊,一把挽住對方的手臂,巧笑倩兮地往對方身上靠。

顧逍扭頭寵溺地看了她一眼,也沒有掙脫開,接著與搶買單的那人理論。

張思毅瞬間就呆住了,只聽見腦海裡「嗡」的一下,混亂得不得了。

身邊的一切彷彿都消失了,他的眼裡只剩下顧逍和挽著他手臂的那個女孩。

一股酸味從他心底升起,蔓延至全身,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酸澀,難受。

那群人結完賬,就往電梯的方向走,兩群人自然而然地打了個照面,顧逍看見人群中的張思毅,也怔了怔。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兩米,張思毅這下看得更清楚了,挽著顧逍手臂的是個長得非常精緻秀氣的女生,頭上戴了頂獺兔毛帽子,臉上不施粉黛,眼睛大而有神,渾身一股輕靈之氣。

因為顧逍和張思毅奇怪的對視,那邊有人先問了一句:「這誰呀?你認識?」

顧逍對那群人介紹:「我公司裡一個小朋友。」

張思毅:「……」

又是小朋友!上一次顧逍發那條朋友圈時張思毅就想吐槽了——我很小嗎?為什麼總叫我小朋友?!

顧逍笑著看了他們一圈,心情似乎很不錯的樣子:「你們也出來玩?呵呵,玩得開心。」

就這麼一句話,說完顧逍就擺擺手和那群人先坐電梯下去了。

姍姍來遲的任夢萱等人只看到顧逍和張思毅說那句話,好奇地湊過來問:「那個人是誰,長得好帥啊!」

傅信暉指了指張思毅,替他解釋道:「他的老闆。」

037 小球

幾個女生聞言紛紛驚嘆張思毅的老闆怎麼能這麼年輕、這麼帥。

其中蘇源和任夢萱是聽張思毅在群裡吐槽過顧逍的,現在看到真人都大跌眼鏡:「我去, 小毅你怎麼沒說你上司長這樣?如果早知道,他性格差一點我也能接受啊!」

蘇源:「就是就是!如果我老闆這麼帥我願意天天加班!」

張思毅:「……」長得帥真這麼重要嗎?

姜海也後知後覺道:「哎呀,那個就是送你卷尺的人?」

田語靜的眼睛一下亮了,看看張思毅,看看傅信暉,又看看顧逍離去的方向。

張思毅:「……」她臉上那猥瑣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女生們又八卦幾句和顧逍有關的事, 按張思毅以往的性子,他肯定會跟大家吹噓吹噓顧逍的履歷, 譬如高考理科狀元的身份, 譬如二十八歲就已經考出了國家一級註冊建築師, 還有他在Z市規劃項目中展現的人格魅力和風采……

但剛剛那一幕總在張思毅腦海裡揮散不去,導致他現在一點都沒心思和同學們閒扯打趣, 甚至有點自私地想把顧逍藏起來, 不願意讓那麼多人都知道這人的存在。

之後好長一段時間, 張思毅都沒有什麼玩的心情,一直在走神想顧逍。

自從上個月生日顧逍送了他一把卷尺後,兩人私下里就再也沒有互動過。張思毅本想通過努力工作來獲取顧逍的認可與關注,但顧逍似乎只是個公事公辦的人,就像無境的所有員工一樣,做的好,顧逍就會表揚,做的不好,就會批評,沒有誰比誰特殊。

生日那天張思毅還覺得委屈的是自己,可之後整整一個月,每當他看到那把卷尺,就能回想起顧逍為他點的芝士蛋糕,給他點的蠟燭,請他吃的墨魚面,還有最後那句朋友圈的祝福,讓他一次次為自己當初的幼稚任性而內疚沮喪。

看到那個挽著顧逍手臂的女孩,張思毅才驚覺,他是那麼貪戀顧逍的「特殊對待」,即使一起去考察停車場,也是別人沒有的待遇啊。

……

那個女孩估計是顧逍的女朋友吧,顧逍這種高冷的性格果然比較喜歡粘人愛撒嬌的女生?

啊,想這個幹什麼啊!

張思毅臉頰微燙,狠狠甩了甩頭,甩掉那些讓自己心煩意亂的猜想,繼續和小夥伴們耍。

玩了一會兒……

那個女孩是不是能看到顧逍朋友圈裡的所有私密內容?都有些什麼呢?顧逍會在朋友圈裡和女朋友調情嗎?

啊啊!不許想!不許想他!O////O

又過了一會兒……

顧逍會對女朋友毒舌嗎?還是只對別人刻薄,把所有的溫柔都留給女朋友?

……啊啊啊不要想啦!!!(╯‵皿′)╯︵┴─┴

張思毅拎起球杆,大吼了一聲:「負心漢!陪我打一局!」

傅信暉用巧克粉擦了擦球杆頭,邪氣一笑:「好咧,誰開球?」

「我來!」張思毅擺好球趴下來,氣勢洶洶地抽手一個狠擊,白球被擊中底部,竟然直接從桌子上飛了起來,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砸在對面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對面桌眾人:「……」

傅信暉:「……」

傅信暉扭頭看了看:「誒,那誰,薛文翰,你要不要陪小毅打一局?」

薛文翰:「……」(_)

瘋了兩天,週末很快結束了。

週一早上張思毅返回公司,一出電梯看見景觀牆,想起自己好久沒去關注他的植物,便湊過去看了一眼。

張思毅走到架子前看了看,發現小球還好好地長著呢。

……等等,怎麼感覺球毛顏色有點發黃了?缺水了?仙人球應該不用澆水吧?

張思毅把盆移了點兒出來,湊近一看,發現小球的顏色好像有點不太健康,不但球身發黃,底部還有一點點發黑。

小球體積較小,身上的刺也比較軟,張思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不碰還好,一碰,那個小球竟然像是被切過脖子一樣,直接從根部斷了……斷……了……

「……!!!」

張思毅毛骨悚然,嚇得又撥了一下,整個球軟綿綿的,毫無生氣,好像已經死掉了。

怎麼會這樣!!!QAQ

自從他領養了小球到現在,什麼都沒做啊,也沒給它澆水,是、是誰殺死了他的仙人球!!!QAQ張思毅整個人從頭涼到了腳,眼見不斷有同事進來,他生怕被別人看出端倪,趕緊先扶正了小球的腦袋,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把花盆推了回去。

到了座位上,張思毅既緊張又恐慌,抖著手用最快的速度在網上搜了一下「仙人球不澆水會死嗎」「為什麼仙人球會死」「仙人球死了怎麼辦」……

不是都說仙人球好養的嗎?怎麼說死就死了!不科學啊!QAQ張思毅一邊查,一邊還要警覺地關注四周的情況,防著顧逍突然出現。

要是被顧逍發現,自己就徹底悲劇了!

現在,顧逍有女朋友這件事的煩惱已經被張思毅徹底拋在腦後了,他現在的頭號問題是仙人球之死之謎!

馬上就要評選熱愛崗位獎了,好不容易熬了三個月,一千塊獎金對此刻吃土的張思毅來說可不再是可有可無的一筆小錢,何況他現在和顧逍的關係已經夠僵硬了,小球在這節骨眼上掛掉不是要他的命嗎?

張思毅畫了一上午的圖,心情已經夠糟糕了,結果中午又發生了一件事。

前台發消息給他說,外面有個女生找他,張思毅出去一看,竟然是虞蕊!

當時張思毅正要和朱鴻振他們去吃午飯,看見虞蕊挎著個芬迪的小包,剛燙了一頭漂亮的大捲髮,娉娉婷婷地站在景觀架附近,頭都大了。

張思毅整一個黑人問號臉:你來這裡幹什麼?

對方看見張思毅,笑吟吟地來了句:「我等你好久了。」

張思毅換個方向黑人問號臉:你等我幹什麼?

同事們見那麼漂亮一個女生站在這裡等張思毅,紛紛用八卦的眼神掃著他倆,小豬還壞笑道:「嘿嘿,那你們慢聊,我先去吃飯了。」

張思毅真是想解釋都無從開口,他心裡有點不爽,但還是故作客氣地問虞蕊:「你怎麼會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虞蕊環顧了一圈,笑道:「我聽說你們公司環境特別好,想過來參觀一下,早上給你發了條消息,你沒回覆,我想著你中午大概才有時間,就提前過來等你了。」

張思毅:「我工作不能玩手機,可能沒看到……還有,我不知道咱們公司能不能讓外人進來參觀。」

其實只要是有公司內部的人陪同,進來參觀一下沒什麼不可以,聽說之前還有個男同事的女朋友經常過來陪著加班,但是張思毅不想帶虞蕊進來啊,好端端地參觀別人公司幹什麼?虞蕊的目的太明顯了,就是也想來這裡工作唄!

虞蕊靠近一步,兩手作揖,用帶著點兒撒嬌的口吻柔聲道:「能不能拜託你問一下呀?我都等了一個小時了誒!」

按理說,99%的直男對虞蕊這一招沒轍,而且人都會有點虛榮心,那麼個大美女同學,拉進來在公司轉一圈,多拉風啊!

可張思毅剛好是這1%,正是因為他聽同學們說了太多這女生的極品事件,所以不得不戒備。

他心道,大姐,你這麼會出么蛾子,我實在不想引狼入室啊!

正為難著,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怎麼回事?」顧逍剛好要下樓吃飯,路過時見到此景,不由頓住腳步詢問。

張思毅突然緊張起來,因為他們所處的位置正是大球和小球附近——啊!顧逍會不會發現雖死猶生的小球!QAQ「這誰,你的新女友?」顧逍挑眉問了一句。

虞蕊:「……」

張思毅連忙擺手解釋:「不是!她是我同學!」

顧逍點點頭,正打算離開,虞蕊突然伸出手對他道:「您好,我是張思毅的本科同學,現在在B大念建築學碩士。」

張思毅撇撇嘴,在心裡吐槽,她念的才不是什麼建築學碩士,而是建築研究方面的文學碩士!

顧逍不冷不熱地與她握了握手:「哦,你是來找思毅的?」

張思毅一怔,頭一次聽顧逍不帶姓氏地叫他名字,差點以為顧逍也叫了聲「四姨」。

虞蕊捋了一下頭髮,笑道:「嗯,我明年才碩士畢業,對『無境』也久仰大名,很感興趣,聽說思毅在這裡工作,所以想趁假期提前過來參觀一下。」

張思毅:「……」我去,這妹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而且剛剛聽她也叫了自己「思毅」,張思毅渾身起雞皮疙瘩——大姐,我跟你沒這麼熟吧?

可是,如果虞蕊真的要申請無境,張思毅也沒法阻攔什麼,畢竟對方本科「成績」不差,還有碩士學位,長得又漂亮……

正撓心撓肺呢,張思毅就聽顧逍鐵面無私道:「抱歉,無境不接受與公事不相干的人進來參觀。」

虞蕊:「……」

顧逍又說:「如果你對我們事務所有興趣,歡迎畢業後投遞簡歷,記得附上作品集,公司人事查閱後會轉交到我手上。」

虞蕊似乎沒料到顧逍會這麼冷酷地拒絕她,臉上的笑容都快僵了。

張思毅卻已經在心裡笑瘋了,顧逍對自己冷淡刻薄的時候並不是什麼好的體驗,但看他對別人冷漠無情為什麼就這麼爽啊~哈哈哈!

可是他還沒爽兩秒,就見顧逍瞥向了放仙人球的玻璃架子,頓住了。

038 挽救

還好,顧逍的視線並沒有停留太久, 也就兩秒,頂多三秒,只是這三秒的時間就足夠讓做賊心虛的張思毅出一腦門的冷汗了。

直到對方轉身離開,張思毅還沒從那種受驚嚇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也不知道顧逍到底有沒有發現問題。

礙著同學情分,張思毅也不好太過冷落虞蕊, 下樓請對方吃了頓飯,便客客氣氣地把人打發了, 畢竟他下午還要上班, 他可是一個有工作的男人。

虞蕊估計是有點受顧逍剛才那番話的打擊, 有點心不在焉,之後竟也沒再追問張思毅要作品集看, 不過張思毅那時已經覺得沒所謂了。看到剛剛顧逍對虞蕊的態度, 又想起之前畢樂樂之前提起的顧逍治下的手段, 他突然間覺得特別放心。

而且他的當務之急是要解決小球的問題,才沒那麼多心思去管虞蕊。

張思毅焦慮不安地過了一天,到晚上下班,偷偷拍了一張小球的照片,就以最快的速度打車奔赴花鳥市場。不管顧逍有沒有發現,他現在能想出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買個相似的小球,先用移花接木的方式瞞過去,等拿到「熱愛崗位獎」以後再說。

距離公司最近的花鳥市場差不多二十分鐘車程,營業到晚上七點半,張思毅在網上都查好了,趕得及。

到了之後,張思毅飛奔而入,一路摸索到專門賣仙人球的攤頭,看店的大伯本來已經打算收攤了,只聽張思毅氣喘吁吁地叫了一聲:「慢著!大伯!我要買球!」

店主停下了手上收拾的動作,問:「買什麼?」

張思毅翻出手機照片給他看:「這是什麼球,您幫我看看。」

店主瞇著眼睛看了看:「應該是金盛丸吧,」他指了指身後一個區域,「那兒,你看看是不是。」

張思毅湊過去對比了一下,喜道:「是,是,就是這種。」

看見這麼多健康的仙人球,張思毅又想起自己死掉的那隻,不由有點心酸。似是不甘心就這麼放棄了,他懷抱著微弱的希望向店主求教:「大伯,我有個球變黃了,根部是黑的,和泥土斷開了,還能治嗎?」

店主是生意人,直接擺手道:「是澆太多水了嗎?曬太陽了嗎?水太多,光照不足,都會爛根的,不能治了。買個新的吧,金盛丸又不是什麼稀有品種,便宜得很。」

張思毅:「……」Orz

蹲在地上挑了好一會兒,張思毅都沒挑出和小球長得一模一樣的金盛丸來,店主都有點急了:「隨便挑一盆就好了嘛,都很健康的,你看這個不是很好!」

張思毅:「這個太多了。」那盆仙人球是好幾個球堆在一起長的。

店主又拿了一盆單個的:「那這個呢?這個總行了吧?」

張思毅:「這個太大了,而且上面還長著瘤。」

店主:「……」

張思毅指著那個「瘤」說:「我能不能只要上面這個?」

店主:「……」

店主轉身進了店裡,不一會兒,拖出一個蛇皮袋子丟在張思毅面前,裡面竟然全是和小球差不多大的球,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店主道:「你要種子球不早說,批發價一塊錢一個,三十個起賣!」

張思毅:「……我能不能只要一個?」

店主氣呼呼道:「只買一個五塊錢!」

五塊錢就五塊錢,張思毅撇撇嘴,又一陣挑挑揀揀,選了個尺寸和小球差不多的。

準備付賬時,張思毅發現架子上那些五顏六色的仙人掌也很好看,又覺得自己半個小時只買一個種子球似乎真有點說不過去,於是又選了三四盆觀賞性球盆栽。

店主的臉色總算是好看點兒了,收了錢,幫張思毅打了包,才道:「你回去看看你那個球,要是沒軟的話,把爛掉的根切掉,在陽光下曬一天,然後放三五天通風處陰乾,放在微濕的土上,興許還能摀出根來。」

張思毅:「……」操!被套路了!

不過知道那小球還有救,張思毅相當欣喜,當晚他就趕回公司,摸了摸小球的軀體,沒軟!

就像是本來以為快死掉的人一探卻發現還有微弱的呼吸一樣,張思毅簡直喜極而泣。

黑燈瞎火地,他挑出形體與小球相似的健康種子球種上,把還沒死透的小球放進塑料袋裡,鬼鬼祟祟地離開。

回到家後,張思毅把買回來的五顏六色的仙人球放在茶几上,傅信暉見了問:「你什麼時候喜歡養植物了?」

張思毅:「呃,據說這玩意兒防輻射,要嗎?拿一個去你房間。」

傅信暉笑笑,把仙人球按照大小顏色在茶几上擺了個漂亮的形狀,道:「就放客廳裡好了。」

他見張思毅蹲在地上仔細地處理小球的爛根,奇怪道:「這又是什麼?」

聽張思毅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傅信暉嘴角抽搐道:「我去,不過是一個仙人球,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吧?那個姓顧的有這麼可怕嗎?」

張思毅心塞地想,哎,你不懂……那可是顧逍從來沒送過人的小球啊!他不只是怕被顧逍知道,還怕被同事們知道,萬一那些喜歡顧逍的女生們得知他養死了顧逍的兒子,還不得恁死他!

處理完後,張思毅把病怏怏的小球放在客廳落地窗附近,還在地上鋪了一張白紙,嚴肅地叮囑了傅信暉別把它當垃圾丟掉。

傅信暉簡直無語,他發現張思毅自從開始工作以後,就像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被另外一個男人徹底支配了。(=_=)

之後幾日,張思毅時刻關注著移植球的情況,也留意著每一個靠近景觀牆的人。

還好一直都沒人發現,臨近年底,公司裡很忙,大家忙著做設計趕圖,連顧逍都在天天開會,不像以前那樣有時間幫他看圖,誰有功夫去關注張思毅對小球做了什麼手腳啊?

張思毅這才發覺,可能真的是自己大驚小怪了。

……哼,都怪那群女同事,把小球的價值抬得太高,搞得他也一陣瞎緊張。

十二月底,公司公佈了這一季度的熱愛崗位獎名單,張思毅也在裡頭,他才確信自己已經順利地瞞天過海,徹底鬆了一口氣。

放在家裡治病的小球曬了太陽,通了風,現在已經被張思毅埋在土裡摀根了,據說仙人球喜歡溫暖乾燥的環境,不曉得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但既然移植球沒被人發現問題,張思毅對小球也不是太上心了,直接擱在了臥室裡的窗檯上。

元旦節,群裡幾個小夥伴們又嚷著要聚。

張思毅的獎金至今還沒發,據說會和十二月份的工資一起在元旦過完後發,他的信用卡也早就透支完了,如今窮得響叮噹,一點都不想出去。

姜海請了幾天假,打算帶著女朋友去新馬泰五日遊;傅信暉也在家裡幾次三番的催促下,決定回一趟家,問張思毅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張思毅拒絕了,平時跟去玩玩可以,元旦節人家一家人吃團圓飯,他可不好意思去摻一腳。

在家裡懶洋洋地躺了一天,張思毅睡到日上三竿,摸出手機刷微信,看見任夢萱又在他們的五人群裡吐槽虞蕊。

任夢萱:「她不是說只住三五天的嗎?這都十天了,怎麼還沒走啊?」

蘇源:「我也不知道啊,但我又不好意思趕她走。」

任夢萱:「你就找個藉口說要回老家唄!」

蘇源:「我要若是回老家了,她要是仗著同學關係一個人住在我的出租屋怎麼辦?我可不放心!」

任夢萱:「這人臉皮這麼這麼厚啊!那她到底要住到什麼時候?」

蘇源:「估計等她開學就回去了吧……」

任夢萱:「……我也是醉了。」

蘇源:「哎,我現在也後悔了…行了行了,咱也別吐槽了,一會兒吃啥?」

任夢萱:「鼎泰豐吧,我想吃小籠包了,她是不是也要跟著來?」

蘇源:「肯定的啊,她還在化妝呢,咱們一會兒就出發了。」

任夢萱:「啊!那這頓飯要沒胃口了!」

蘇源:「說起來,我知道鼎泰豐還是因為虞蕊呢。」

任夢萱:「為啥?」

蘇源:「我記得去年她過完暑假回英國,跟我說她國內的男朋友請她吃了一頓鼎泰豐,超貴,超級好吃,那些點心一般都是明星名流去吃的,當時我快吃了一個月披薩和三明治了,差點沒把我饞死~

任夢萱:「哈哈哈!鼎泰豐貴這是真的好嗎!劈情操初級入門!」

蘇源:「關鍵是她說的時候,有種已經躋身名媛圈的感覺,鼎泰豐其實就是比較貴的快餐吧,我要是名媛,高低也是Otto e Mezzo。」

……

張思毅雖然沒參與,但也看得一陣好笑,想起虞蕊那天突如其來的造訪和尷尬,他又覺得這姑娘可悲。其實虞蕊也是一個挺求上進的姑娘,就是方式不對,哎,不知道什麼樣的家庭環境和教育方式會養出這麼個人。

張思毅關了聊天群,又去看朋友圈,發現自己被姜海和田語靜的照片刷屏了。

他一邊在上面點讚一邊在心裡瘋狂地吐槽……啊啊啊,可惡,太虐狗了!

點著點著,張思毅突然在一片風光燦爛的旅行照中,掃到了一張畫風截然不同的照片。

他一顆心瞬間跳到了嗓子口,時隔一個月零八天,顧逍又發了一條朋友圈消息——

那是一隻小小的仙人球,文字描述就五個字:「等你的解釋。」

039 要求

看到那句話,張思毅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椎骨, 渾身發軟。

完了!顧逍竟然發現了!顧逍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他明明做得天衣無縫!

雖然他已經上了熱愛崗位獎的名單,但獎金還沒發吶,顧逍會不會去人事部舉報自己?

……不!他的獎金!QAQ

張思毅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去看窗檯上的小球有沒有好一點,不過短短十來天功夫,小球哪好得那麼快?又被徹底切掉了根, 整個球體是黃黃癟癟的,一副病怏怏的死樣。

怎麼辦, 顧逍說等他的解釋, 可他要怎麼解釋?說他差點養死了他的兒子嗎?

……顧逍肯定會生氣的!QAQ

比起拿不到一千塊獎金, 顧逍生氣讓張思毅覺得更加害怕,就像是小時候瞞著家裡做了壞事被他爸爸發現時一樣, 他此刻的內心滿是驚恐和絕望。

張思毅爬回床上, 點開顧逍的微信對話框……

怎麼辦, 要實話實說嗎?還是再撒個謊瞞過去?比方說自己比較喜歡小球所以帶回家養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為什麼不連盆帶球地帶回來?反而還要把原來的球掘出來放一個替身上去?顧逍又不是白痴,怎麼可能被這種理由給忽悠!

而且虞蕊來那天顧逍就看到仙人球了,他肯定一直都知道,就自己一個人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那兒犯蠢呢!

張思毅抱著頭「啊啊啊啊」地叫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又掙扎了許久,才重新拿起手機,決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就像他每一次犯了錯誤後站在他爸面前做檢討時一樣,一臉的視死如歸。

「顧工……小球好像爛根了,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張思毅先為自己找了個合理的、可能會被原諒的理由,「因為快要發熱愛崗位獎了,我怕拿不到獎金,所以先去外面買了個差不多的種上去。」

顧逍沒回覆,張思毅自顧自地往下解釋:「但是小球還沒死,我帶回家處理了一下,現在放在家裡養著。」說完趕緊拍了張小球真身的照片發過去。

前台小妹都說了,只要植物不死就滿足拿獎金的條件,現在小球雖然奄奄一息了,但是沒有徹底死掉,這樣就沒事了吧?

只是不知道顧逍對這個解釋滿意不滿意,張思毅一邊心情沉重地等著對方的回覆,一邊又翻回去看了看顧逍發那條朋友圈的時間。

是放假前,他竟然現在才看到!

原來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刷朋友圈了嗎?這真不符合他的人設!

完了,顧逍會不會以為自己這一整天都在故意逃避責任,逃避問題?

張思毅趕緊又補了一句:「我剛剛才看到你發的消息,對不起!」

煎熬地等了二十多分鐘,手機震動,顧逍回覆了!

他問:「你進公司到現四個月,給仙人球澆過水嗎?」

張思毅:「沒有!我都沒給它澆過水,它就變成這樣了!」

顧逍:「正常的仙人球一個月要澆一次水,不能從球心澆下去,會爛心,水也不宜澆太多,會爛根。」

張思毅:「……我沒有給它澆過水,真的!」

他真覺得冤枉啊,就算再不會照顧植物,也知道仙人球必須少澆水,可是它卻爛根了,是有人要害他啊!

顧逍又道:「大一點的球幾個月不澆水可能都沒事,但那麼小的球,如果長期不澆水肯定會幹死,暫且不論它出了什麼問題,你四個月都對它不聞不問,可見你根本不上心。」

張思毅一怔,這才驚覺顧逍給他挖了個坑……!

顧逍又道:「當初領養植物的時候,我問你喜不喜歡仙人球,你怎麼回答我的?」

——操!在這兒等著他呢!QAQ

顧逍:「四個月不澆水,不關注,連仙人球怎麼爛根了都不知道,為了拿獎金就換個新的替身,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

張思毅被顧逍數落得狗血噴頭,直到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做錯了什麼。

「對不起,我錯了……是我沒做好,沒重視,之後我會好好照顧小球的,努力讓它復活……」簡單的文字似乎不足以表達自己內心的愧疚,張思毅又一連發了好幾個跪下大哭的表情,就算被顧逍說「像小女孩」他也不管了!

「如果活不過來,我就主動找公司裡的人事退回獎金。」

此時此刻,張思毅滿滿的都是發自內心的慚愧與內疚,恨不得渾身扎滿仙人球跪在顧逍面前負球請罪!

可是與此同時,他也有一點委屈,因為他沒想到對方會把這個小仙人球看得那麼重。

若是工作上的事,他做的不好,顧逍凶他,他認。可是只是個仙人球而已,顧逍也這麼凶,這麼嚴肅……張思毅抱著手機,鼻子酸酸的,特別想哭。

如果現在他是站在顧逍面前,而不是抱著個手機跟對方在交流,張思毅感覺自己可能已經哭出來了。

就在他顧影自憐之際,顧逍回了條消息。

張思毅微怔,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顧逍竟然給他發了個動畫表情!

——和他的跪下大哭是同一個系列裡的,顧逍發的是一隻小狐狸,正抱著一隻淚眼汪汪的小貓咪,輕輕撫摸它的腦袋。

張思毅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了,顧逍那個聊天都不用感嘆號的男人,竟然會發一個「摸頭」的表情給他,這算什麼?

可是,這個表情明明是氣氛的緩衝劑,張思毅看了鼻子卻更酸了,就像是委屈的心情被人感知到了一樣,讓他忍不住真的想跟對方撒撒嬌。

很快,顧逍又發了一句話來:「我不是在跟你計較獎金,我要的是態度。」

張思毅:「……」

顧逍:「公司既然已經發了獎金名單,就不會撤回,你想要事後懲罰,還不如現在開始好好養你的仙人球。」

張思毅:「知道了……」

嗚嗚嗚,都說仙人球是最好養的植物,為什麼他感覺自己現在像是供了尊佛?以後果然不能再收顧逍的東西了!

張思毅刷上去又看了看顧逍發的表情,稍稍有點被安撫了,他抽了抽鼻子,大著膽子問:「我能不能問一下,你是怎麼發現我換了球的?」

顧逍沉默了半晌,一下子發了一組照片給他,大概七八張,全是小球的照片!

從它出現在大球身上,到慢慢長出來,再一點點長大,然後被切下來,移植到新的盆裡……最後一張,已然是獨立成盆的小球,翠綠的球體,毛茸茸的球毛,雖然小巧,卻生機勃勃。

張思毅對比了一眼窗檯上病懨懨的小球,又是一陣愧疚。

可是他還是看不出兩個球有什麼區別啊,都差不多大,顧逍是怎麼認出來的?

顧逍很快又發過來一段解釋的話:「所有仙人球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稜的數量也會逐漸增加,從頂端一個稜分長成兩個稜,以滿足球體不斷膨大的需要,半個月前我去看了小球,它的稜突出已經很分明,一共六條,但是你搞來的冒牌貨才五條。」

顧逍像是在譏諷張思毅犯的一個超級白痴的問題,搞得他無地自容。

顧逍又道:「而且小球外表的螺栓球節點是奶黃色的,假冒的那隻是黃綠色的。」

張思毅:「……」

他錯了,他不該質疑顧逍的觀察力,他以後也不敢再自作聰明了!TAT不過這樣看來,顧逍好像真的很喜歡仙人球啊,這麼小的細節和差別都記得如此仔細,一般正常人會這樣嗎?

張思毅弱弱地問:「你剛剛是不是很生氣?」

顧逍平時給人感覺不像是那種會在微信裡跟人長篇大論的性格,但剛剛那氣勢,那發送消息的速度,都給張思毅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顧逍承認:「是。」

顧逍:「我早就發現你換了,只是之前月底太忙,都沒時間問你而已。」

……果然!Orz

張思毅:「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不會這麼做了……」

顧逍:「行了,諒在你認錯態度還算良好、挽救得也還算及時的份上,這次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原諒不原諒你,看你之後的表現。」

所以顧逍現在還不打算原諒他嗎?

……也是,小球現在還生死未卜呢。

張思毅著急道:「那你怎麼樣才能快點原諒我?」

這事兒要是不趕緊解決,張思毅心裡像是吊了個千斤墜似的,恐怕之後上班看到顧逍都會覺得很內疚。他向來不是個擅長處理心理問題的人,也不想一直帶著愧疚感工作。

顧逍:「這麼急著請求我的原諒?」

張思毅實話實說道:「你不原諒我我心裡難受。」

顧逍:「……」

這一次,顧逍大概過了兩三分鐘才回覆他,他說:「那你拉一首小提琴給我聽吧。」

張思毅看到那句話,先是一愣,等他想明白了,臉頰當即像是被火點著了似的燒了起來!

他當初在火車上騙過顧逍,說自己只拉小提琴給喜歡的人聽,顧逍記性這麼好的一個人,不可能會忘記吧?

那、那顧逍這麼要求……是啥意思?

張思毅心臟一陣狂跳,故作鎮定地問:「哦,那你要聽什麼?」如果只有一首曲子的話,練一段時間應該還是可以的。

顧逍:「呵呵,真答應了?」

張思毅:「……」媽的,你剛是在耍我麼?(==)

顧逍想了想,回覆道:「我想聽David GarrettSummer。」

張思毅沒聽過這首曲子,趕緊去搜索了一下,剛聽了個開頭……

「……」你去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插花】

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網易音樂找一下David Garrett的《Summer》,非常抽搐的一首曲子,評論是亮點~doge臉)

040 振作

聽完這一整首曲子,張思毅的心情已經從內疚轉化為抓狂再轉化成扭曲了:「你在開玩笑嗎?這曲太難了啊!」

顧逍:「你可以一個小節一個小節慢慢練, 反正我不著急,什麼時候你拉給我聽了,我就什麼時候原諒你。」

張思毅:「……」為什麼他感覺這次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每次當他覺得顧逍很認真很嚴肅的時候,對方會突然開一句玩笑,可當他以為顧逍是在開玩笑的時候,對方卻一點都沒唬他。

扣五百塊錢那一次是這樣, 問男朋友那次是這樣,這一次也是這樣!!

張思毅無比蛋疼, 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顧逍就是個性格超級惡劣的傢伙,丫肚子裡是黑餡兒的啊!TAT不過, Summer雖然是難, 但對於有點提琴基礎的人來說, 練習一首曲子無非是熟能生巧的問題,倒也不算是沒有可能。

就像顧逍剛說的,只要有譜子,張思毅就能拆分開來一小節一小節練,每段都練個一兩百遍,各個擊破,怎麼說都能拉下來了,然後再練速度,從慢到快,最後投入感情,少說半年……

……你去死吧!(╯‵□′)╯︵┴─┴

張思毅原本想要的是顧逍快點原諒自己,可顧逍卻給了他一個至少半年才能解決的問題,那這捷徑有個屁用啊!

他丟開手機,直接選擇放棄,同時又心存儌倖地想,就算他不拉琴給顧逍聽又怎麼樣?顧逍還能一輩子都不原諒他?他才不信!而且說不定小球會復活呢,到時候他也不欠顧逍什麼了。

為了省錢,張思毅在家裡宅了三天,每天都是叫外賣,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日最後一天晚上,傅信暉回來了。

張思毅兩眼發綠地撲到對方身上,嗷嗷待哺道:「土豪,請我吃頓飯吧!」

傅信暉:「……」

兩人去一條街外的撈王吃火鍋,一路上張思毅都在跟傅信暉吐槽顧逍:「就這麼小一個仙人球誒!他居然記得上面有幾條稜,那個什麼節點、艾瑪、就是球身上爆刺的那個點是什麼顏色,你說他是不是很可怕?」

傅信暉聽著,偶爾點頭「嗯」一聲,表情卻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坐下點完菜,張思毅這才發現,傅信暉今天的情緒不太對。

「你怎麼啦?」張思毅想起傅信暉家裡複雜的情況,問道,「又跟你姐姐鬧矛盾了?」

傅信暉長嘆了口氣:「不止她,家裡破事一堆,心煩死了。」

他們起先只點了一扎金桔檸檬水,見傅信暉這模樣,張思毅又讓服務員上了兩瓶啤酒,對他道:「來來,喝點酒,跟我說說。」

傅信暉用手指輕輕捻著玻璃杯壁,皺著眉頭道:「我姐要結婚了,男方入贅,改姓傅。」

張思毅下巴都掉下來了:「什麼!?」

現在這社會還能有男方入贅改姓的事?他們傅家又不缺男丁,入贅就入贅好了,為啥要改姓啊?

傅信暉低笑了一聲,笑容中透著無盡的苦澀:「我哪知道她在想什麼?這次回去他們問我什麼意見,我能有什麼意見?」

張思毅:「等等、等等!你姐夫,哦不,他們現在還沒結婚,就是那個要跟你姐姐結婚的男的,他也同意改姓氏?」一般男的能答應這種條件嗎?反正張思毅想了想,他以後要是跟著老婆姓,是絕對不可能的。

傅信暉道:「叫姐夫就行,反正是板上釘釘的事。他比我姐小了四歲,家境很一般,家裡頭還有個兄弟,他排名第二,所以改姓對男方家庭來說也能接受。「張思毅奇怪道:「咦?我想像中像你們這樣的有錢人大都是找什麼門當戶對的富豪聯姻的啊,我還以為你姐姐會嫁個更有錢的。」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傅信暉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張思毅:「好吧……」

他從來不會主動去看,主要是他媽媽愛看那些,念大學以前,每天晚飯後他媽媽就在家守著個電視機看狗血言情劇,搞得他也時不時能瞄上兩眼,耳濡目染,於是就……(=_=)

鴛鴦鍋裡的鮮雞湯底已經開始沸騰,傅信暉動作緩慢地放了些雪花牛肉和牛百葉進去,繼續道:「又不是什麼硬性規定,再說我姐那種女強人是絕不可能找比自己強勢的人來壓著她的。」

張思毅問:「你那個未來姐夫很弱勢嗎?他人怎麼樣?」

傅信暉:「我就接觸過一次,感覺還不錯,性格脾氣都挺好,反正比我姐那火爆脾氣強多了,據說也很優秀,跟我姐是在工作上認識的……哎,總之能被我姐看上的人肯定不會差勁到哪裡去。開始我媽還有點反對,可能也有點門當戶對的心理,但扛不住我姐喜歡,所以都聽她的。「張思毅緊張道:「我感覺很不妙啊,你姐現在結婚相當於是娶了個男人進門,那下一步她是不是打算找個聯姻對象把你給嫁出去?」

傅信暉:「……」

張思毅見傅信暉一臉怔然的樣子,道:「我說中了?」

傅信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用長筷子撥動著鍋裡的湯汁道:「是,這次回去他們給我安排了姑娘去相親。」

張思毅:「……」

臥槽,好一出豪門宅斗大戲,竟然讓他給碰上了!看來他媽媽常看的那種電視劇也不淨是些胡扯騙人的狗血劇情,藝術源於生活啊!

傅信暉:「我應該跟你說過,我還有個叔吧?」

張思毅點頭:「記得。」

他聽傅信暉提過一次,那是傅信暉他爸唯一的弟弟,人品極差,仗著一個會賺錢又有能力的大哥,掌管著他們家一部分的產業,卻成天胡作非為。

傅信暉道:「我爸對我叔叔的縱容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現在我們傅家有三分之一的開銷都是從我叔那兒出的,但他幹得全是吃喝嫖賭的事兒。這次我回去,我媽悄悄告訴我說,我叔叔半年前去澳門賭錢輸了兩千萬,灰溜溜地回來求我爸,但是我爸一句話都沒說他,直接拿家裡的部分資產抵債,把他欠的錢還了。「張思毅震驚道:「老天爺!賭錢就輸兩千萬?「

傅信暉這也是第一次向張思毅稍稍透露家裡的資產底細,他嘆氣道:「嗯,原本家裡的公司打算今年上市的,因為我叔叔出這個事,徹底耽擱了,好像說是公司賬務出了誠信問題,具體還在查。」

張思毅:「你爸再這麼縱容你叔叔不好吧?這樣不但會害了他,而且他也很有可能會害了你們。」

見傅信暉還在幫自己撈肉,張思毅趕緊道:「我來我來,我自己來吧。」

傅信暉把漏勺遞給他,道:「是,都知道這個道理,可偏偏我爸怎麼都聽不進去。」

聽了傅信暉這一番話,張思毅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麼父親對自己這麼嚴厲了。

不幫張思毅撈菜,傅信暉似乎不知道自己還能幹啥,愣愣地抱著酒杯說:「這次我回去,還聽到一段話。」

張思毅問:「什麼對話?」

傅信暉看著沸騰的湯鍋,出神道:「我叔叔沒結過婚,沒生過孩子。昨天晚上,我聽到我姐在書房裡跟我爸商量,把我過繼給我叔叔。」

「噗……!」張思毅直接一口濃湯噴出口,氣道,「我操他媽!你姐太喪心病狂了吧,這是人幹事?」

傅信暉苦笑了一下,竟還有心思跟張思毅開玩笑:「你罵這個真搞笑,她媽媽就是我媽媽。」

張思毅被噎得心塞,猛地灌了口酒,也沒什麼胃口吃飯了。

傅信暉繼續道:「你知道她是怎麼跟我爸說理由的嗎?她說,把我過繼給我叔,這樣我叔就有後了,也算是心中有惦記了,不會每天這麼亂來。而且她還說,讓我幫忙去管我叔那些產業,以後等我叔叔去世了,那些產業就是我的,再加上我本身還是我爸的兒子,以後爸再分一點家產給我,加起來也不算是虧待我。」

張思毅氣得七竅生煙,大爆粗口:「你可是她的親弟弟誒,她怎麼能這麼對你啊?」

「她從小就討厭我,這麼做一點都不奇怪,現在只不過有了一個機會跟我劃清界限,如果我爸真的按照他說的去做了,那我就徹底不會跟她爭了,」傅信暉說到這裡,眼眶已經有些發紅了,他喝了口悶酒,道,「可是我從沒想過要跟她爭,她想要什麼,都給她好了。」

張思毅放下杯子,頭一次開始認真地勸傅信暉:「負心漢,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得振作起來!」

傅信暉低著頭,沒回答,只是一味地喝酒。

張思毅並不擅長開導別人,但看著傅信暉這副樣子,他實在難受,於是比著手,鍥而不捨地說道:「那你也不要再呆在家裡無所事事了,至少你得有點自己的追求和夢想,想要什麼就要去自己去爭取,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不能被你姐姐影響一輩子,那樣你會完蛋的!」

傅信暉抬起頭,看向張思毅:「可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什麼是追求?什麼又是夢想?對我來說那些東西毫無意義,我覺得做什麼都沒意思!」

張思毅:「……」

傅信暉乾笑了一聲,一臉消沉,眼眶裡已隱隱有了淚光,他趕緊用發抖的手掌摀住自己發紅的眼睛,往後靠在椅背上,良久才沙啞地說:「我只想躲得遠遠的,離他們遠遠的……」

張思毅心中五味雜陳,難受,心疼,又有點恨鐵不成鋼:「可是你現在還在花他們的錢,就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041 金毛

傅信暉渾身一怔,似乎被戳中了痛穴, 擰著眉頭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張思毅見對方有被說動的跡象,抓緊機會用自己經歷想法繼續動之以理:「我也是一樣,其實畢業後我也可以回老家發展的,住在家裡每天有現成的吃的喝的,在爸媽面前厚著臉皮當個慫蛋孝子,他們還會繼續養著我, 可是這樣有什麼意思?我要是就這點出息,那我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白活了。我爸也會一直看扁我, 覺得是個一事無成的敗家子, 但我要證明給他看我不是廢物, 我要自立,所以我才努力工作、加班, 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發家致富, 賺很多錢, 這就是我的追求!」

傅信暉慢慢放下手,眼眶還是紅的,滿眼憂鬱地望著火鍋上冒出的氤氳霧氣。

張思毅知道他在聽,繼續往下道:「我知道我現在的追求對你來所可能沒什麼所謂,譬如錢,我們家的經濟條件跟你們家比真的差遠了,可能你爸媽給你的生活費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再多幾個你這樣的兒子他們也養得起,所以你還可以繼續這麼任性,無所事事,」打開了話匣子,原本不知道從何勸起的張思毅越說越溜,「以前我沒勸你,是我相信你有自己的人生規劃和考量,不管你用什麼方式活著,你都有你自己的理由。但現在不一樣了,負心漢,你是我兄弟,我不能看你再這樣頹廢下去了!你的家人不好不是你自甘墮落的理由,無論他們怎麼設計你,別忘了你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你是自由的,你得振作起來活你自己的。你身體健全,有智商有情商,有同學有朋友,做什麼不行呢?不管怎麼樣,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有錢咱們一起吃火鍋,沒錢咱們一起吃泡麵,開開心心過咱們的日子!」

「小毅……」傅信暉的視線慢慢移到張思毅臉上,像是沒想到這個平時呆傻蠢萌的友人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他真的被觸動了、被感動了,「謝謝你……」

傅信暉端起酒杯,與張思毅相碰,張思毅激動道:「幹了!」

兩人雙雙把滿滿的兩杯酒喝得一滴不剩,張思毅握緊拳頭在空中揮了揮:「不要慫,就是幹!」

「嗯。」傅信暉總算是笑了,眼中的脆弱慢慢散去,重新綻出一絲希冀的光來,他學著張思毅的口吻道:「不要慫,就是幹!」

張思毅「哈哈」一笑,看著沸騰的火鍋道:「快吃吧,牛肉都煮爛了,吃飽了咱們再一起想辦法!」

兩人吭哧吭哧把火鍋撈了個底朝天,又一人喝了一瓶酒,酒精上臉,看上去紅光滿面。

出了火鍋店,冬日的寒氣撲面而來,二人哈著胃裡湧上來的熱氣搖搖晃晃地回家去。

走了一會兒,傅信暉突然問張思毅:「你說你要賺錢,那賺到錢以後呢?」

吃飽喝足地張思毅大腦鈍鈍的,傻乎乎地「啊」了一聲。

傅信暉問得更深入了一點:「如果有一天你有花不完的錢了,沒有更多經濟上的追求了,那你怎麼辦?」

張思毅:「我還沒想這麼遠誒,可能那時候我會希望自己成名,譬如變成一個萬人敬仰的大建築師啥的,到時候就是另外一個起點了吧?反正只要有所追求,活著就有意義,至少我知道自己每天起床是要幹什麼。」

傅信暉沉默著,一臉若有所思。

「可惜我現在還是個窮光蛋啊,我在海城連一平方米的房子都買不起,雖然畢業到現在我還沒問家裡要過一分錢,但要是沒有你的接濟,我早就吃土了,有時候想想,生活真的好難啊,賺錢也好難好難啊!」張思毅張開手臂擁抱黑冷地天空,感慨道,「啊,老天!趕緊下人民幣砸死我吧,讓我體會一把有花不完的錢的感覺!」

傅信暉笑了笑,雙手揣在褲兜裡,也跟著抬頭仰望天空,緩聲道:「剛剛我說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是因為我真的有種錢花不完的感覺。」

張思毅:「……」

傅信暉迷茫道:「我不能理解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瘋狂地去追求富豪的生活,在我看來現在的生活就已經很圓滿了,只要每天能和喜歡的人坐在一起吃飯,聊聊一天發生的事情,不吵架,不相互算計,特殊的日子相互送點兒小禮物,這樣就很好了,租房子還是買房子一點都不重要,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呢?」

對方茫然的表情透露出這段話完全的發自內心,可這樣反而更讓張思毅無從吐槽:「大鍋,你這話真他媽拉仇恨啊!勞資等發獎金等得都吃了一禮拜十幾塊錢的魚香肉絲飯了,今天才在你地方蹭了一頓好的,你嫌錢太多可以給我!」

傅信暉笑道:「吃又花不了多少錢,你想吃好的我天天請你吃飯好了。」

張思毅剛是開玩笑的,沒想到傅信暉真應了,他又皺著臉道:「不要,我又不是被你包養的小白臉,我還是繼續吃我的魚香肉絲飯吧。」

傅信暉:「……」

張思毅:「說句心裡話,其實我覺得你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誒,你這種家庭背景,這種經濟能力,多少人想要都沒有,雖然你姐姐是可惡了一點,但你不想跟你姐爭,也不妨礙你追求你自己的人生啊,至少在物質和經濟條件這一方面,你現在已經站在很多人追求的終點站了,你還不好好把握這些資源,讓自己盡快強大起來。」

「我知道了……」傅信暉垂下眼睛,沉吟道,「我會好好想一想的,你放心吧。」

節日三天宅在家裡睡得太多,晚上回到家,張思毅反而睡不著了。

他上了會兒網,想起上午和顧逍微信裡的對話,又想起傅信暉在家裡受的那些委屈,心裡一陣煩躁。不知不覺間,他發現自己已經找到《Summer》的曲譜下載下來了。

「……」(=_=)

算了,就當閒著沒事練練吧。

張思毅拿出小提琴,對著屏幕上的曲譜開始拉:「嘰嘰嘎嘎嘰嘰嘎嘎嘰嘰嘰嘎嘎嘎……」

幾分鐘後,傅信暉的咆哮聲在門外響起:「張思毅大半夜的你發什麼神經!?」

張思毅:「……」

次日返回公司,張思毅在景觀牆處遇到去倒水的顧逍,正打算打聲招呼,結果對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竟然直接跟他錯肩而過,走了。

張思毅尷尬地抽了抽嘴角,心道,臥槽,顧逍還真跟他賭氣啊?

上午財務部通知領發餐補和元旦過節卡,張思毅取出早早準備好的發票歡欣雀躍奔赴財務室,領完補貼小聲問出納:「小秦姐,我們的工資和季度獎金什麼時候發啊?」

財務笑道:「下午就發!下午就發!回去等著吧。」

張思毅嘴角咧到了耳後根,從早上十點開始一直等到下午三點,總算收到了工資卡入賬短信——「您的賬戶XXXX14日他行實時轉入26890.00元,付方……」

啊啊啊啊!兩萬六!!好多錢!!!

張思毅趕緊算了算,自己的工資扣稅後是七千出頭,熱愛崗位獎是一千,也就是說,他從Z市項目中分到了一萬八千塊錢的獎金!

啊啊啊啊啊啊……顧逍我愛你!!!

張思毅像是從來沒看到過這麼多錢似的,激動地抱著手機直抖腿——他決定了!晚上回去繼續練琴!

當晚,心花怒放的張思毅就去熟食店買了一隻燒鵝,打算和傅信暉一起慶祝他人生中第一筆入賬獎金。

到了家,張思毅拿出鑰匙開門,聽屋裡傳來一陣吹風機的聲響,他進門的聲音完全被蓋住了,正要叫傅信暉的名字,他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撲在自己腳上,低頭一看——「靠!哪來的狗?」

只見一隻金毛幼犬嘆著舌頭,正「哈赤哈赤」地流著口水,眼巴巴地望著張思毅……手上的燒鵝。

傅信暉拿著吹風機從裡頭走出來,大叫了一聲:「振作!回來!」見張思毅一臉蒙逼地站在門口,才關了吹風機,「你今天回來還挺早的啊。」

張思毅一臉扭曲地指著腳上的毛球道:「你說好好想一想,結果就他媽買條狗回來!?」

傅信暉走過來,蹲下身把小金毛抱進懷裡,笑呵呵地問:「可愛吧?我跑了好幾家寵物店,挑了一整天才選中這一條呢。」

張思毅無語道:「我問你話呢!你要養狗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啊?」

傅信暉輕拍了一下狗崽的腦袋,站起來奇怪道:「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要養金毛麼?」

張思毅有點抓狂:「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啊,而且就算要養,你不是也說等姜海搬走了以後才養嗎?你養狗他知道嗎?他沒意見?」

傅信暉聳肩道:「姜海今天給我打電話,說這個季度開始就不住了。」

張思毅驚訝道:「什麼?怎麼這麼突然?」

傅信暉解釋說:「自從他和小靜在一起以後也很少回來,既然不來住了,一個季度一萬二的房租讓他白白交著也挺吃力的,前些天我就跟他說過,如果他不想住可以直接開口,所以他今天跟我打電話,所以他今天給我打電話說下個季度的房租不交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估計過兩天他就會回來收拾東西了。」

張思毅:「……」

042 討好

猝不及防得知自己即將和傅信暉展開二男一狗的同居生活,張思毅的內心是萬分複雜的。

尤其是看著傅信暉一臉溫柔地抱著金毛幼犬的模樣, 就像是一個年輕的爸爸抱著自己的新生兒……而在這個「一家三口」中充當著重要一員的張思毅此刻還沒有辦法徹底融入到這種相親相愛的溫馨氛圍中去。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為什麼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喜當爹」的蛋疼感?

「這狗名字叫『振作』?」張思毅放下燒鵝,跟那一大一小「父子倆」保持著恰當的距離。

他不討厭小動物,但也說不上很喜歡,反之,他是有點害怕的。

在他印象中,狗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 忠心是沒錯,但和「萌物」絕對掛不上鉤。

小時候他去爺爺家玩, 那裡的警衛員就養著一隻牧羊犬, 據說是退役下來的警犬, 立過很多功。

有一年冬天,張思毅在爺爺家過寒假, 爺爺的朋友送來一隻新鮮的野豬豬腿, 奶奶剃了豬腿上的肉, 讓警衛員把骨頭拿去給那條牧羊犬吃,警衛員見張思毅好奇,便帶他一起過去喂。

張思毅原先對那牧羊犬也滿是新鮮好奇的,尤其喜歡它乖乖蹲著時威風凜凜的模樣。

警衛員還把豬骨頭給張思毅,張思毅大著膽子把骨頭丟過去……然後,他就留下了心理陰影。

直到現在,他都沒忘記那條「很乖、不咬人」的警犬突然撲上來張開血盆大口,叼住豬腿骨頭的情景,那一瞬間,張思毅感覺那狗都能把自己活吞了!

自那以後,張思毅對狗就既敬又畏,就算是看起來「萌萌噠」的小狗,他都能想像出它們暴露野性時的凶殘模樣。

「我覺得這名字挺有深意的,以後看見它,就提醒我得振作起來。」傅信暉笑了笑,又抱著振作給它吹了會兒毛,一邊道,「這小東西膽子特別小,我把它從寵物店裡領回來的路上,它給嚇尿了,所以剛給他洗了個澡。」

吹完後,傅信暉見張思毅杵在一邊,把小狗往他懷裡一塞,道:「你跟它玩會兒,我收拾一下東西。」

張思毅手忙腳亂地抱住這毛團,跟它大眼瞪小眼。

可能是他手上還殘留著燒鵝店帶出來的香氣,小狗突然低下腦袋,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張思毅的手背。

「臥槽!它它它舔我!!」張思毅縮回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傅信暉看了哈哈大笑:「舔就舔唄,說明它喜歡你,在你身上做記號呢。」

張思毅:「……」

傅信暉收好吹風機,轉身往廚房走:「你買燒鵝了?正好,那我煮點米飯,再炒盤青菜就能吃了。」

這樣的生活還真有種微妙的違和感啊。(=_=)

好吧,唯一的不對勁可能是他和傅信暉會在外人眼裡越來越基,連張思毅都忍不住想,如果他們一直住在一起,彼此又沒有女朋友,會不會真搞到一起去。

不過這個念頭在出現的一瞬間就被張思毅掐滅了——白痴!別被外人的眼光給影響了,雖然現在世界大同,但直男就是直男,兄弟絕對不可能變成基友的!

而且一想到和傅信暉搞基,張思毅就感覺頭皮發麻,覺得好雷。

張思毅和振作培養了一會兒感情,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地上,又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確認它沒什麼威脅性,才慢慢走開去洗手間洗手。

不料他走了兩步,振作也跟過來了,張思毅回頭道:「別來洗手間,一邊玩去。」

振作歪了歪腦袋,蹲坐下來。

張思毅以為它聽懂了,哈哈一笑,有點喜歡這小東西了。

洗完手,張思毅轉身時感覺腳下踩著了一個什麼東西,伴隨著「嗷嗚」一聲輕輕的尖叫,嚇得他差點沒跳起來。扭頭定睛一看,才發現振作又跟進來了,就在他腳邊打轉!

剛被踩了一腳,它也不走,淚眼汪汪地縮在邊上,望著張思毅,似乎在控訴他的不小心。

張思毅:「……」

張思毅無語道:「你又不是我的振作,幹嘛老跟著我!」

張思毅把它帶出去,指著廚房裡那個身影道:「需要振作的是那個人,以後跟著他,不許跟著我,知道嗎?」

振作似懂非懂地看了他兩秒,突然四肢一軟,直接癱在張思毅的腳板上,一臉萌樣,彷彿在說:「唉喲,我摔倒了,要你摸摸我才起來。」

張思毅:「……」Orz

傅信暉炒完菜,見張思毅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把小金毛團在腿間,嘴上嘀咕著,不知說教什麼。

他一邊招呼張思毅來吃飯,一邊道:「怎麼樣,這小東西還挺可愛的吧?」

張思毅無力吐槽,可愛個屁!太黏人了!

兩人吃飯時,小狗就蹲在一邊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們,一副「求你了給我也吃一點」的表情,還時不時發出「嗚嗚」的哼聲,張思毅心軟道:「它吃過東西嗎?」

傅信暉看了它一眼,很冷酷:「回來時已經喂過了,別管它,狗就是這樣的,就算他吃飽了,你吃飯時它也會蹲在邊上看著你,它們是被食物支配的生物。」

張思毅:「……」好不習慣啊!TAT

傅信暉又說:「大型犬長得很快的,就跟剛出生的小孩一樣,一天一個模樣,不出三個月就很大隻了,」他比了比高度,又比了一個寬度,「到時候一天能吃這麼大一盆狗糧,而且這是公狗,到了發情期可能還會抱著你的腿蹭……」

張思毅嘴角直抽搐,感覺再讓傅信暉說下去,話題會朝越來越古怪的方向發展,趕緊打住,問道:「你自己的事情呢,想得怎麼樣了?」

傅信暉頓了頓,說:「我家裡的情況還有點複雜,我不可能現在就跟他們一刀兩斷,我姐明年三月就要辦婚禮,他們現在無暇顧及我,我還算自由,」他扒了口飯,繼續道,「有一點你說得很對,我有這麼好的資源,應該好好利用,讓自己盡快強大起來,我會找機會籌劃一下的,等有自立能力了,再抽身而出,到時候隨他們怎麼折騰,都與我不相幹了。」

「嗯,加油!」見傅信暉這樣子,張思毅放心多了,自己也跟著有了幹勁。

當晚,張思毅把下一季度的房租給了傅信暉,又還了信用卡一萬四千多的欠款,轉眼就把獎金和工資花得一分不剩。

看著賬戶裡可憐兮兮的餘額,張思毅有種蛋碎的恍惚感——WTF!為什麼這麼快又沒錢了?(#°Д°)

嘚瑟不過一天的張思毅一覺醒來又成了窮屌絲,承受著生活的壓力早起去上班。

在地鐵上算了算自己的開銷,張思毅覺得再這樣下去不行,以他的性格是絕對省不下錢來的,如果指望著基本工資過活,他早晚有一天會被自己耗死。

感受過拿獎金的爽,張思毅現在把目光全寄託在了這上頭。

沒錯,一定要多參與大項目,多拿項目獎金,才是翻身的唯一辦法!

可是Z市項目結束到現在都快兩個月了,顧逍再也沒讓他參與過別的,不是讓他畫停車場,就是打打雜,做點邊角料的工作。

畢樂樂和朱鴻振他們那之後還跟著顧逍做了個青島的酒店項目,一起去青島出了趟差,讓張思毅羨慕不已。

他長嘆了口氣,哎,難道真的要去討好顧逍才有飯吃嗎?

想到顧逍還在因為小仙人球的事兒跟自己生氣冷戰,張思毅只覺得前途一片渺茫。

到了公司,張思毅聽見幾個女同事興奮地湊在一起聊顧逍的生日。

他一怔,想起來顧逍的生日似乎是在一月份,具體哪一天忘了,問了問畢樂樂,才知道還有兩天就到了。

女同事們正商量著要給顧逍送禮物,可是張思毅記得徐佳說過,顧逍從來不收別人的生日禮物的。

「哎呀,咱們就一起湊份子買一份,算表示一下心意,這樣他總不會拒絕了吧?」有人提議道。

「要不買束花也行。」又有人說。

「噗,買花送給男上司好像不太合適吧?送什麼花?康乃馨?玫瑰?嘻嘻,那還不如送巧克力呢!」

幾個女同事怪笑起來,似乎有點害羞,但又忍不住彼此打趣。

張思毅聽著,心裡一陣酸溜溜的,他以為自己是在羨慕——顧逍性格這麼惡劣的一個人,沒想到這麼受人歡迎,哼。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道:「要不咱們問問四姨?說不定他知道顧工喜歡什麼!」

張思毅:「……」為什麼問我!我哪知道!

那群女同事說著就圍了上來,小聲問他:「誒誒,你跟顧工比較熟,你知道他平時有啥興趣愛好嗎?」

張思毅努力想了想,不確定道:「呃,仙人球?」

女同事:「……」

張思毅豎起食指,道:「就他養在公司裡的那個品種,叫金盛丸。」

徐佳:「可是仙人球他已經有一盆了,有沒有什麼特殊點兒的?」

「仙人球品種那麼多,金盛丸據說只是最便宜的那種,你們可以送點特殊品種嘛,我前幾天還去了趟花鳥市場,看到什麼姬珊瑚、子孫球、天輪柱……各種各樣顏色的都有,」張思毅想起顧逍在微信裡給他科普仙人球時說的那些話,越發肯定了,一拳擊掌道,「對,他很喜歡仙人球,送這個準沒錯。」

女同事們面面相覷,似乎有點相信了,很快圍到一邊去商量什麼時候去一趟花鳥市場。

張思毅摸摸下巴,心想,自己生日那天顧逍送了卷尺給他,現在顧逍生日到了,他怎麼說也得送個東西回回禮吧?

這是一次討好顧逍的好機會,沒準顧逍一高興就會指派自己去參與什麼大項目了,嘿嘿。

043 手工

送什麼比較好呢?

下屬送給上司的禮物,便宜的拿不出手, 貴重的買不起;既不能送得太普通(不足夠償還卷尺的恩情),又不能搞得太特殊(怕被人懷疑目的);仙人球已經有人送了,他又沒有像卷尺那樣這麼有深意的東西……哎,思來想去,張思毅竟然發現,非實物的禮物, 譬如拉小提琴給顧逍聽是最合適的,而且顧逍自己也表明想聽他拉, 根本沒有拒絕的可能性。

可是Summer他才練了一次, 根本拉不出來嘛!

張思毅抓了抓頭, 都快愁死了,給女朋友送禮物都沒讓他這麼頭疼過。

中午公司訂的盒飯裡有鹹蛋黃炒南瓜, 張思毅驀地想起了萬聖節那天自己做的那個南瓜燈。

當初顧逍對那個南瓜燈愛不釋手的模樣似乎還在眼前, 張思毅受到了啟發, 靈光一現——要不再做個南瓜燈給他?

可是生日送南瓜燈貌似有點奇怪,要麼換個別的手工?譬如仙人球燈?

原諒他對顧逍瞭解得太少,兩人也才認識了半年,除了南瓜燈,張思毅只能想到仙人球了。

其實仙人球燈挺好的,混在一堆女同事們送的仙人球盆栽中也不會太顯眼,而且手工做顯得有新意,又獨一無二!

張思毅心中大喜,趕緊拿起筆畫了一張仙人球燈的設計圖紙,這燈當然不能用新鮮的仙人球做,他這次要搞個永遠不會壞的!

有了構思之後,張思毅立即上網下單,買了一堆手工工具與材料。

同城網購隔日就到,第二天晚上,張思毅就收到東西開工了!

他先用鐵絲做了個球形框架,再用綠色磨砂拷貝紙揉皺了後做了仙人球的外殼,畫上一張可愛的笑臉,還在球體外圍規律地黏上了一小輟一小輟的絨毛充當仙人球的刺,看起來栩栩如生。

張思毅拿在手裡玩了一會兒,一高興,又一鼓作氣做了個紙盒底座,埋土前,他靈機一動,撕了張小紙條,寫下一句話:「送給最最最毒舌刻薄的顧逍大魔王,祝你二十九歲生日快樂,總有一天我會比你更厲害的!(_)——ZSY.

他偷笑著把紙條捲起來放在最底部,剪了一張同形狀的卡片,在邊緣處塗上模型膠水,徹底覆蓋上去封死。

嘿嘿嘿,這種話怎麼能讓顧逍看到呢?就讓自己的心聲伴隨著生日祝福埋藏其中,成為一個永遠的祕密吧!

最後,張思毅在底座裡放上LED小燈裝置,裝入電池,鋪上乾燥的沙石土,露出燈頭,把燈罩往上一插,打開開關——亮了!

啊哈哈哈!本少爺真是手工小天才啊!!!

看起來簡簡單單的一個燈,張思毅做了整整六個小時,做得頭昏眼花,不知不覺就到兩點了。

可一做完,他反而不困了,迫切地想讓他人看看自己的成果。

知道傅信暉那個夜貓子肯定沒睡,張思毅直接去敲他的房門:「負心漢!快來看!!」

傅信暉正戴著耳機看電影呢,振作趴在他腿上睡覺,一人一狗聽到聲音齊齊回頭,只見黑暗中,一個綠色的玩意兒在發光,彷彿幽冥鬼火。

傅信暉:「……」

振作:「……」

直到張思毅托著毛絨絨的綠燈走進來,傅信暉才看清楚那詭異的光點是什麼。

「你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傅信暉奇怪道。

張思毅舉著他的燈嘚瑟道:「看我做了個什麼!」

振作縮進傅信暉懷裡,害怕地「嗚嗚」哼叫了一聲。

傅信暉接過張思毅的燈,仔細觀察了一番,問:「這啥,網球?」

張思毅急道:「網球有刺嗎?這是仙人球燈!」

……為什麼會有「仙人球燈」這麼鬼畜的東西?(=_=)

「挺好看的,」傅信暉口是心非地讚了一句,道,「你熬夜到現在就為做這玩意兒?」

張思毅得到了認可,臉上的笑都快滿出來了:「後天顧逍生日,這是我給他做的生日禮物。」

傅信暉眼角抽了抽:「你確定要送這東西?」

和黑暗料理有異曲同工之妙,這綠幽幽的玩意兒一拿出來就是滿目詭異畫風,彷彿自帶詛咒磁場,本來暖色調的房間都被生生烘托出一絲陰森氣氛。

張思毅自信道:「怎麼了?不是挺好看的麼!」

傅信暉委婉道:「這種小燈網上一搜一堆,你咋不直接買一個?」

張思毅「哧」了一聲:「直接買多沒誠意!」

「好吧,你對你上司真是……」傅信暉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自己想吐槽的衝動,道,「用心啊。」

張思毅握拳道:「一切為了獎金!」

次日上班,正好是開例行小組學習會的日子。

小組學習會這是建築設計部的一個特色項目,每兩個月都會有那麼一天,AB兩組的組員坐在一起,選出這兩個月組內值得分享的優秀方案進行內部匯報與討論,促進共同學習。

沒有項目的時候,顧逍也童賀宜也會找一些經典方案給大家講課,或是組織大家看和建築相關的電影。

最近幾個月公司項目多,張思毅參加了兩次學習會,都是討論項目,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這日顧逍和童賀宜被所長帶去與甲方商談,例會由紀飛羽和A組的另外一個年長設計師主持。

兩個老大不在,討論室裡的氣氛相對輕鬆,二十來年輕人,五六個一排,拿著記事本,抱著茶杯,有些還帶著零食,像是大學上課一樣。

現在在上面匯報的是A組上個星期做的一個廠房設計,比較獨特。紀飛羽為了鍛鍊組裡一個不善言辭的同事,特別讓他上去匯報。

這個設計張思毅是參與其中的,他還畫了不少平面圖。廠房設計本來就條條框框,甚是無趣,張思毅又睡眠不足,聽那個同事照本宣科地唸著PPT,就像是聽安眠曲一樣,哈欠連連,很快就歪著脖子睡過去了。

本來頭頭不在,下面有人打個瞌睡大家也都睜隻眼閉隻眼了,可張思毅運氣實在不好,剛睡著不到五分鐘,顧逍和童賀宜就回來了。

童工在門口看了一眼,似乎有別的什麼事先走了。顧逍進來環視了一圈,見所有人都認認真真地看著前方,只有張思毅一人在那兒半張著嘴巴流口水,睡得渾然不覺,既好氣又好笑。

朱鴻振本想提醒張思毅一聲,見顧逍徑直朝著這個方向走了過來,立即什麼都不敢做了,大夥兒也屏著呼吸安靜下來,齊齊看向顧逍。

只見顧逍輕聲走到張思毅面前,掏出口袋中的手機,對著熟睡中的張思毅拍了幾張照片。

眾人:「……」

這還不夠,顧逍又低聲招呼周邊一群人都看著張思毅,有人猜到顧逍在惡作劇,忍不住偷笑起來,紛紛配合擺出不同的姿勢。

顧逍稍微退開了些,又從不同角度拍了幾張。

足足拍了十來分鐘,他才似笑非笑地收起手機,對所有人做了個「X」的手勢示意保密,而後就出去了。

幾個女同事窸窸窣窣地悄聲討論起來——

「顧工為什麼要拍四姨睡著的照片啊?」

「抓把柄?」

「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誒!」

「第一次見顧工公然搞惡作劇,不過我竟然覺得意外的……很萌?」

「對啊對啊,你們看見顧工剛才的表情了沒?平時就像個遙不可及的男神,剛剛那樣子好可愛!」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顧工就算搞惡作劇的時候也是遙不可及的嗎?他明明只在取笑四姨一個人,我們只是他的佈景板……」

「噓——!四姨醒了!保密保密!」

張思毅悠悠轉醒,睜開眼睛,卻發現討論室裡一半的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有點受到驚嚇,趕緊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以為是這個原因受到關注,微微有點臉紅。

可是之後還是有人時不時扭頭看他,包括朱鴻振。

張思毅心慌慌地問:「誒,剛剛有誰來過嗎?顧工來過了?」

朱鴻振:「……沒有。」

討論會一直持續到下午四點,張思毅打了個瞌睡,精神多了。

眾人返回辦公區,經過公告板時,有人發現上面出現了一張活動通知,大夥兒紛紛圍過去看——

《無境風采‧攝影比賽》

為了迎接新年的到來,年底我司將舉辦內部員工攝影比賽,所有員工自願參與。

主題:與公司、員工、工作相關的任何照片,比賽分兩組進行投稿,A、正經組(嚴肅正常向照片);B、搞笑組(惡搞、歡樂、滑稽照等);要求:每人最多只可提交三幅作品,作品需攝於一年之內,提交方式為單張照片或照片剪輯;截止日期:2015120

優選方式:所有作品將在1月底公司年會時以幻燈片上循環播放,於年後在公司官網上進行網絡投票,最終每組選出一名各獲得三千元活動獎金,同時選出十張優秀作品放大後於來年在公司入口處宣傳展示……

標題中的「攝影比賽」就吸引了張思毅的注意力,看到最後那個「三千元」那個獎金數額,他的眼睛徹底亮了!哇啊!攝影可是他最擅長的啊!張思毅握起了拳頭,這筆獎金一定要到手!!!

正興奮著,張思毅發現,身邊一圈同事們又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著自己……

張思毅:「……」到底為什麼都這麼看著我啊!(==)

18日,顧逍的生日到了。

當天一早,還沒到九點,幾個女同事就已經抵達公司,悄悄把各自買的禮物放在顧逍辦公室門口,可能是擔心被拒絕,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署名。

張思毅也小心翼翼地帶著他的仙人球燈來到了辦公室,但他不一樣,他可是要讓顧逍知道,這個燈是自己特地為他做的!

044 拒絕

858分,顧逍準時出現在公司。

雖然是生日, 但他並沒有和平時有任何不同,身上還是常見的那件菸灰色外套,配李維斯的黑色牛仔褲,整個人顯得修長挺拔。

他的外套裡常年放著口袋裝的速寫本和鉛筆,錢包塞在牛仔褲左邊的口袋,微微鼓起一小塊;不習慣背包, 卻總會在腋下夾帶一本書籍或圖冊。

張思毅知道顧逍有隨身帶書的習慣,第一次碰到的咖啡館裡顧逍也帶著畫冊;之前還有一次在地鐵裡遇上, 張思毅見顧逍在看一本《顧城詩集》, 舊舊的, 脊背上貼著海城圖書館的標籤。

其實蠻難想像一個建築師會去看那種文縐縐的詩集,而且顧逍也不像文藝男, 他就是個典型的工科生, 不管是說話方式還是思維方式, 都是邏輯分明、條理清晰,也從來不刻意賣弄才學。

唯一一次對方透露出一定的文學素養,大概就是Z市項目文本開頭時顧逍讓畢樂樂加上去的那句王安石的詩。

今天也是如此,他帶著一本書,還用那種舊布料裹了封皮,隨手拿在手裡,神色淡漠,走路帶風,不疾不徐地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門前……然後,他停住了腳步,一臉問號地看著辦公室門沿下堆著一片密密麻麻的……仙人球。

他轉身看了辦公區一圈,眼神中帶著些許疑惑與猜測,最後視線落在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張思毅身上。

張思毅背對著顧逍,正緊張地看著電腦屏幕,佯裝自己在認真畫圖。

顧逍微微勾起嘴角,開了辦公室的門,直接招呼了他一聲:「張思毅,過來。」

「……」臥槽!勞資還沒準備好怎麼說呢!!!

張思毅手忙腳亂地把原本藏在衣服裡的小綠燈塞進抽屜,起身走向顧逍。

顧逍已經彎腰取了兩盆仙人球,道:「幫我一起拿到前台去。」

張思毅怔住了:「為什麼啊?」

顧逍被氣笑了:「我倒是還想問問你呢,你放這麼多仙人球在這裡幹什麼?」

張思毅理直氣壯道:「這球不是我送的。」

顧逍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了,張思毅有點心虛,雖然不是他送的,但是這好歹是他的提議,要是顧逍不收,他怎麼跟那些女同事交代,他的下一步計畫還怎麼進行?

張思毅皺了下眉毛,緩聲勸道:「你不是喜歡仙人球嗎?今天是你生日誒,大家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顧逍沒再理他,面無表情地抱著兩盆仙人球往前台走。

張思毅很無奈,只好幫忙把盆栽搬到入口處的景觀架上,算是對公司植物的捐助,回來路上,他對那些原本一臉期待的女同事做了個歉疚的表情。

女同事們似乎已經被顧逍拒絕慣了,雖然有點沮喪,但並沒有受太大的打擊。

幾分鐘後,顧逍果然在A組內部群發了一條消息:「謝謝大家的禮物,我很高興,心領了,好好工作。[微笑]

員工們收到消息,當即蜂擁著回覆「生日快樂」,大夥兒臉上也有了笑容,氣氛很是和諧。

唯獨張思毅蛋疼不已,顧逍這個冷漠無情的傢伙,又不按套路出牌!那自己這禮物怎麼辦?也不送了嗎?

可是他做都做好了,花了整整六個小時呢!不送出去怎麼甘心?

張思毅糾結了一上午,總算在下午上班之前想明白了顧逍拒絕禮物的原因——公司賞罰分明,員工生日都有標配福利,包括顧逍。所以他不能搞特殊收下屬們送的禮物,不管是廉價的仙人球還是其他,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一旦收了禮物,他就沒辦法再做到公正如一了。

可張思毅暗暗想,自己不一樣啊,不久前顧逍送了他卷尺,他能用回禮的理由送出去,再說,小燈是自己動手做的,和那些直接買來的仙人球是有本質區別的。

想通這一層關係後,張思毅長舒了一口氣。

他承認,自己送仙人球燈除了表達生日祝福外,也是有點齷齪心機的。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巨大的經濟壓力之下,節操品德皆是浮云,陰暗的社會由我來攪動渾水——一切為了獎金,去吧!仙人球!

見顧逍吃完飯回來,張思毅鼓起勇氣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進來。」顧逍剛倒了杯茶,拉開椅子坐下。電腦邊擺著早上用舊布裹著的書,因為被翻過,現在露出了封面。

張思毅掃了一眼,在上頭瞄見了「冰鑑」二字,不知道又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書。

「找我做什麼?」顧逍隨手把書蓋上了,握著茶杯喝了口茶。

張思毅從背後小心翼翼地拿出仙人球燈,放在顧逍辦公桌上。

剛剛他還想得挺豪情壯志的,現在真坐在了顧逍對面,他竟然有點害羞了。

把仙人球燈又往前推了推,張思毅什麼都沒說,心裡七上八下的。

「這是什麼?」顧逍眼神古怪地瞅了他一眼,拿起來看了看,「仙人球?」

「嗯!」張思毅兩眼一亮,心說果然是顧逍,一眼就看出來了,哪像負心漢那個白痴,居然說是網球!哧!

怕被拒絕,張思毅急著解釋道:「這是我自己做的,是一隻小夜燈,會亮的。」

顧逍環視了一圈,看到底座上的開關,按了一下,球體立刻從內部發出綠瑩瑩的光,因為是白天,不太陰森,看著倒的確是小巧可愛。

顧逍笑了笑,問:「給我的?」

張思毅在桌下緊張地搓著自己的大腿:「嗯,給你的生日禮物,那啥,也算感謝你送我的卷尺。」

顧逍眉眼帶笑,把那小燈放在手裡把玩了半晌,道:「有心了,謝謝。」

張思毅愣愣地看著他,這算是收下了嗎?感覺還挺輕鬆的啊!

「不過有點出乎我的意料,」顧逍把燈放在一邊,促狹道,「我還以為你今天會帶小提琴來拉給我聽呢。」

張思毅:「……」尼妹!說好的不收禮呢!?說好的矜持高冷呢!?(==)

顧逍低頭喝茶,轉移話題道:「攝影比賽你會參加吧?」

張思毅還在為顧逍剛那句話炸毛呢,反應慢了半拍:「啊?嗯,會的。」

顧逍長長的睫毛往上一抬,露出漆黑的眼眸:「你攝影水平不錯,這個活動可是我特地跟公司提議舉辦的,好好把握機會。」

張思毅:「……」

從顧逍的辦公室裡出來,張思毅還有點恍惚。

本來他是抱著攻略顧逍的目的去的,還期待著在對方臉上看到感激的表情什麼的……可怎麼感覺現在反而是他自己被顧逍耍了一圈?

不過張思毅的確挺感動,他沒有想到送禮的效果會來的這麼快。

或者該說,就算他不送這份禮物,顧逍也在私底下為他考慮,當得知這一點,張思毅渾身舒爽,彷彿從頭暖到了腳,整個人輕飄飄的,覺得顧逍太好太好了……嗚~(>_<)

想起顧逍辦公桌上那本書,張思毅好奇上網搜了一下——

《冰鑑》,作者曾國藩。這一部關於識人、相人的經典文獻,是曾國藩體察入微、洞悉人心的心法要訣,它具有極強的實用性、啟迪性和借鑑性,讓讀者輕易學到其獨到的識人、用人策略。

……

張思毅:「……」顧逍你這個玩弄人心的心機BOY(╯‵皿′)╯︵┴─┴晚上準點下班,張思毅回到家,正碰上傅信暉出去遛狗。

振作被一個漂亮的銀色項圈圈著脖子,乖巧地跟在傅信暉腳邊。雖然還小,但從它一身純色的金毛上已經能看出長大了以後會有多麼帥氣,多麼英姿颯爽。

「要不要一起去?晚飯沒吃吧?順便一塊去吃個飯。」傅信暉主動邀請。

聽到傅信暉提吃飯,張思毅當然不會拒絕,路上他和傅信暉說起顧逍拒絕了所有女同事的禮物,唯獨收了自己做的仙人球燈的事,一臉驕傲嘚瑟。

傅信暉尷尬道:「你確定你們倆這樣別人不會想歪嗎?」

張思毅蒙道:「這麼純潔的仙人球燈,為什麼會想歪?」

傅信暉:「呃,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只收你的禮物……」

張思毅擺擺手道:「哎,不可能啦,雖然之前就有女同事說他對我比較特殊,但我感覺她們只是開開玩笑,顧逍對下面的人也很公正,不會有人想歪的。」

傅信暉忿忿道:「那我倆為什麼老被人想歪?」

正說著,身邊突然冒出一聲尖叫:「啊!好可愛!」

只見兩個大學生模樣的漂亮女生興奮地湊了過來圍觀傅信暉牽著的金毛幼犬。

「好萌的小狗啊!是什麼品種的?拉布拉多嗎?能不能讓我們摸摸看?」

傅信暉大方地任她們圍觀,一臉紳士地回答她們的問題。兩個女生一副被萌壞了的樣子,愛不釋手地摸了振作幾分鐘,才抬頭看到傻站在一邊的張思毅。

「咦,這是你們兩人一起養的狗?」

「嘿嘿,你們是Gay嗎?」

傅信暉:「……」(=_=)

張思毅:「……」(==)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兩個女生,這下連張思毅都忍不住了:「就是啊,為什麼我們老被人想歪啊!不止我前女友!連我上司之前也開過這個玩笑!我們是不是要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是你身上有gay的氣質還是我身上有gay的氣質?」

傅信暉牽著振作往邊上躲了躲:「肯定不是我。」

張思毅炸毛道:「那難不成是我!?」

045 攝影

為了攝影比賽的獎金,張思毅特地背上了自己的相機和腳架去了趟公司, 趁著午休時間打算拍點兒照片。

拍攝時有不少同事過來圍觀,見張思毅擺弄光圈鏡頭,不明覺厲。還有些性格開朗的主動湊到鏡頭前大擺pose,讓張思毅給他們拍照,一時歡聲笑語不斷。

張思毅給幾個女同事拍了幾張,拍完她們湊過來一看, 喜道:「哇塞,單反跟傻瓜機拍出來就是不一樣啊!」

畢樂樂也說:「嘖嘖, 這水準, 都不用我事後PS了!」

杜芮軒感慨道:「感覺這次攝影大賽的獎金已經是四姨的囊中之物了。」

連一個已婚男同事都說張思毅的水平比他結婚時請的專業攝影師還好。

張思毅被大夥兒誇得不好意思, 撓頭道:「你太高抬我了,我跟專業比還是差得遠啦。」

紀飛羽說:「現在好多業餘攝影師充當專業的在婚慶行業騙錢, 賺錢賺得飛起!」

大夥兒一聽, 又順便黑了一圈建築行業的工資, 最後朱鴻振一臉羨慕的看向張思毅:「你要是哪天失業了都不愁沒飯吃,開個影樓拍婚紗照得了!」

張思毅大笑:「你可別詛咒我,我對建築才是真愛!」

正巧無境的所長抱著杯子經過,聽到張思毅說這句話,特地多看了他一眼,繞到一邊問顧逍:「這個小夥子挺有朝氣,見著面生,是今年新招的?」

顧逍:「嗯,才來半年。」

所長:「怎麼沒見他參與什麼項目?」

一般大型項目的主要設計人員,公司內部匯報時所長也會過目,但張思毅這種小補丁的名字是不會出現在上頭的。

顧逍抱臂道:「他基礎不太紮實,這段時間我只鍛鍊他做了點零碎的東西。」

所長:「我記得你招人目的向來明確,要什麼樣的,擅長什麼的……他有什麼特別之處麼?」

顧逍笑笑:「我說他挺有做設計的天賦,您信不信?」

所長笑著搖頭:「咱們這一行要設計天賦有什麼用?年輕時有點靈氣的人我見多了,嘴上說著喜歡,卻是最容易受到打擊放棄的,反而平時默默無聞的人,從不透露自己有什麼追求的人,可能一干就是十幾二十年,最終脫穎而出,」他嘆了口氣,道,「做建築靠的不是天賦,而是長時間累積下來的經驗,是毅力。」

顧逍望著張思毅手舞足蹈的背影,沉聲道:「是,他心不定,還得好好磨磨。」

所長一臉欣賞地看了顧逍一眼,道:「老顧有你這樣的兒子也該算是老懷大慰了。」

他和顧逍聊完,又抱著杯子親自走過去看張思毅:「來,讓我也看看,都拍了些什麼?」

眾人見所長來了,紛紛讓開,不敢再嘩聲大笑。

張思毅也是受寵若驚,趕緊調成照片回看模式一張張放給所長看。

所長滿意地點點頭:「拍得不錯,不過你拍照的時間選的不對。索性一會兒大家都回辦公區了你再拍,拍點兒大家專注工作的模樣,這才算是體現無境風采。」

得了所長的特赦,張思毅心中大喜,連連點頭承諾,等午休時間一過,他又里奇外外地拍了一圈。

有幾個人圍坐著討論方案的,有年長的設計師在指點年輕設計師的,還隔著玻璃拍了項目組開會的……

其中一張拍的是個景觀部的小姑娘,她一人占著個巨大的方桌,桌子上鋪滿了馬克筆,正趴在上頭聚精會神地給一張總圖手繪上色,連張思毅在邊上拍照時她都沒發現。

看著被自己捕捉到一寸方屏中的景象,每一個人都是那麼投入地在工作,張思毅心裡又是一陣觸動。

之後,他又繞到了資料閱覽區打算拍幾張書架照,在國外的時候他就發現在圖書館裡拍照很容易拍出意境,看著就讓人有種想積極奮進的衝動。

大部分人現在在辦公區,閱覽室裡顯得格外寧靜。

光線很好,張思毅把腳架放到一邊,背著相機走過去找角度,卻突然撞見了站在書架前找資料的顧逍。

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照在靠牆的平安樹上,照在顧逍半個肩膀上,漫射出一圈金光絨絨的輪廓……

顧逍手上托著幾本16開大小的《DETAIL》,微微低頭翻著其中一本,他也是同樣的專注、沉靜,所以絲毫沒發現張思毅的靠近。

張思毅心臟一跳,不由自主地舉起相機,對準顧逍的側影,「咔噠」一聲輕響,把這一幕拍了下來。

顧逍聽到聲音才驀地扭過頭來,張思毅心裡一慌,尷尬地放下相機,打著哈哈道:「你在這裡啊。」

「還在拍?」顧逍合上書,似乎已經找到了他想要的,把剩餘的全部放回書架,走過來道,「拍得差不多就行了,不要耽誤工作,之前讓你畫的辦公樓剖面圖畫完了嗎?」

要是顧逍平時這麼催他,張思毅肯定又要炸毛了,估計還會搬出所長的特赦來反駁對方,可現在,他卻乖乖地回答道:「嗯,快拍完了,圖還沒畫完,今天能畫完。」

顧逍:「盡快畫完來找我,一會兒有新的工作交給你做。」

張思毅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顧逍盯著他看了兩秒,就先走了。

張思毅有點失神地拿著相機往回走,一邊翻看剛剛拍下來的照片……他肯定是被顧逍的美色迷惑了,才會表現得那麼聽話。

回去後,張思毅用最快的速度畫完了剖面圖,他現在畫這些東西已經不覺得費力了,也很少會被顧逍挑出毛病。

做完後去顧逍辦公室,顧逍正仿著剛從資料區拿回來的《Detail》畫一張細節設計圖,張思毅瞄了一眼,只覺得眼花繚亂,複雜無比,他心中好奇,問了一句:「這是什麼啊?」

顧逍:「B組最近在做的一個商業中心,找我幫忙設計一下穹頂結構。」

張思毅奇怪道:「這個不應該是結構專業的人考慮的嗎?」

顧逍放下鉛筆,接過張思毅完成的任務,隨口回了一句:「建築師考慮結構問題並不矛盾,如果能在做設計的時候擁有結構概念對整體的可控性會更強,也能防止之後建設時出現脫節性問題,不考慮結構問題的建築師才是大問題。」說完就低頭幫他看起圖來。

張思毅突然間心裡沉沉的,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

恰當的刺激與壓力能讓人上進,可一旦刺激過大反而會讓人產生畏懼退縮的心理。

好比現在,在面對顧逍的強大和全能之時,張思毅頭一次有了一種沮喪感,覺得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比這個人厲害了。

要成為一個建築師,真的好難啊。

晚上張思毅回到家,把當天拍的照片都整理出來先做了個視頻剪輯。

他提前瞭解過,可提交的三張照片中,視頻剪輯只算一「張」,於是,他得額外挑了兩張拍得最好的出來,只是挑選時,張思毅在那張景觀妹子和顧逍之間猶豫不決……鼠標滑到顧逍的側臉,張思毅怔怔地看了很久。

說真的,如果忽視對方針對自己時不那麼好的性格,顧逍真的很完美。

一身閃閃發光的履歷,強大的專業素養,清俊帥氣的外表,對上對下涓滴不漏的手段……難怪這麼多人喜歡他。

他又想起聖誕節在KTV外見到的一幕,暗暗猜想,能抓住顧逍這種男神的心,那個甜美嬌小的女生應該也很有能耐吧。

張思毅輕輕一點鼠標,最終還是選了顧逍。

哎,完美的人和完美的人在一起組成了完美的人生,不完美的人只能和不幸福的人在一起養狗。

房門外傳來了傅信暉訓斥振作的聲音,估計振作又到處撒尿了。

「張思毅!出來搭把手!」

「……」

時間匆匆,轉眼到了1月底,公司裡的員工們一個個想著過年,已無心專注工作。

這一年的除夕較晚,在218日,但事務所裡百分之九十的人老家都在外地,還有人屯了大半年的調休日加在年假裡一起過,早早定了2月出頭的機票和火車票。

於是,公司的年會例行是在1月底提前辦完,地點定在市中心一家大型酒店。

年會除了攝影比賽,還有其它七七八八的小活動,就像是讀書時學校裡舉辦校文藝節似的,還要求員工自行組織表演節目。當然,獎品也是相當豐厚,少則一兩百的超市購物卡,多則五百一千的現金紅包,還少不了最終的抽獎活動。

大夥兒已經提前打聽到了抽獎獎品內容,據說有手機、ipad,還有Surface平板電腦。

同事們各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唯獨張思毅有些小沮喪,覺得公司的抽獎獎品沒什麼創意,因為這些東西他都有了。

不過全公司上下一百來個人,他也不一定能抽到,主要還得參與那些活動,多拿幾個小紅包,這樣加起來也算是一筆不菲的額外收入了。

思及此,張思毅又興奮起來,當天穿了身適合大展拳腳的運動褲、運動鞋,興致高昂地去了。

上午十一點到了酒店,張思毅見酒店大廳內就立著「無境公司年會」的指示牌,往邊上一看,竟然還有別家建築設計公司同一天在這裡舉辦年會!

無境被安排在二樓的百花廳,另一家英文字母打頭的設計公司在黃鶴廳,挨得也相當近。

現場非常熱鬧,張思毅平時只接觸設計部,都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公司的人了。

046 年會

同行見同行,彼此的表情也相當善意, 雖然不認識,但大都一副惺惺相惜之態,還有些外向的人已經湊在一塊聊了起來。

張思毅遠遠的看見顧逍也已經在了,正和一個陌生的青年聊天,那青年約三十左右,比顧逍個子高了些, 穿著一身修身的三件套,打扮得非常正式。

包括顧逍, 也是一身黑色的休閒西裝, 配了一雙黑亮的皮鞋, 一改平時隨意休閒的工程師裝扮,穿得非常體面。

望著那兩人, 張思毅突然感覺自己的打扮似乎有點格格不入,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運動褲和運動鞋……我了個擦, 是哪個白痴跟他說年會穿啥都可以的!?

張思毅鬱悶地環視了一圈,見其他同事也都穿得很隨意,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朝他們走了過去。

A組的幾個妹子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麼,笑得前仰後合。

張思毅朝幾人大力揮了揮手,叫了其中一個熟人的名字。

眾人一怔,齊齊朝張思毅看了過來,一個個臉上又是那種好笑裡夾雜著同情的蛋疼表情。

張思毅心裡莫名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雖然大家的神情中並沒有排擠捉弄的意味,但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還是讓他格外不爽。

「幹什麼嘛!」他把臉鼓成了包子,順著一部分人的視線往大廳裡看去,只見宴會廳前方的投影幕布上正在循環播放員工們為攝影比賽提交的作品,上頭剛好切到了一張相當正經的植物照,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張思毅越發鬱悶了:「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大夥兒也不否認,摀著嘴一陣悶笑,最後還是一個女同事不忍心,「嗤嗤」笑道:「你接著看下去就知道了。」

張思毅一臉無語地轉向屏幕,等了差不多有一分多鐘,屏幕上突然閃過一張照片,張思毅徹底愣住了。

身邊的一群人緊跟著爆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思毅瞠目結舌地盯著幻燈片,覺得五雷轟頂——為什麼這上頭會有他、打、瞌、睡、的、照、片!(==)

——還他媽張著嘴!流著口水!脖子那麼扭曲!姿勢那麼喪屍!

——好傻!好蠢!照片中,還有一群人面無表情地朝熟睡中的他比中指!

窩草泥萌的馬!!!(╯‵皿′)╯︵┴─┴

張思毅很快想起幾週前自己在討論會上打瞌睡的經歷,難怪他醒來後大家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難怪攝影比賽的活動公開後大家也用同情的眼光看他!

「這是誰拍的!!」張思毅快爆炸了!

有幾個人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了,那個好心的姑娘臉頰抽搐著說:「顧、顧工拍的哈哈哈哈……」

張思毅帶著殺人的視線看向顧逍,只見顧逍也和那個男青年看著屏幕的方向,摀著嘴笑得樂不可支,那青年似乎還問了顧逍這是誰,然後隨著顧逍的指點看過來,對著張思毅眨了一下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欺人太甚!!!

不止這些,幾乎整個大廳還沒落座的人此刻都在看幻燈片呢,包括隔壁公司湊過來看熱鬧的,見這麼多正經的照片裡突然出現一張畫風如此搞笑的,大家都笑瘋了。

張思毅心底升起一股強烈地被捉弄、被欺負的羞恥感,虧他當初還覺得顧逍為自己提議攝影比賽而感動!太過分了!QQ更巧的是,張思毅那張惡搞瞌睡照後,緊跟著放出來的竟然是顧逍的照片——靜謐的閱覽室、溫暖柔和的陽光、精緻帥氣和側臉,彷彿藝術照般的色調與濾鏡,把顧逍的魅力與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

有張思毅那張蠢萌逗比照的鮮明對比,顧逍的出現簡直給了所有觀眾一下巨大的視覺衝擊。

幾個女生當即受不了的摀胸抽氣,眼冒桃心,一副被電到的樣子。

更有隔壁公司圍觀的女生小聲尖叫著過來打聽剛剛那張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誰,一個個興奮得恨不得立刻跳槽投奔帥哥的懷抱。

因為張思毅上交照片之前沒給任何人看過,所以也有人好奇問這張照片到底是誰拍的。

唯獨顧逍撞見過張思毅他,遠遠看過來,臉上掛著若有所思的笑容。

其餘人也不笨,很快根據顧逍的穿著和照片畫風推測,可能是不久前帶著單反來公司的張思毅拍的。

有人一想,嘿,這兩人還彼此拍對方的照片,也忒曖昧了吧,只是可憐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張思毅,自己上交了一份完美的作業,不料顧逍在背地裡這麼陰他!哈哈哈!

但是,在這樣歡樂喜慶的場合,拿其中一個人的倒霉事當笑料似乎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沒有人會真的去可憐張思毅。

張思毅氣得那個肝疼啊!實在是不想承認!

幾乎在同一天,同一時刻,他和顧逍兩人一起出名了。

只是,兩人出名待遇簡直是天差地別!

……麻麻!鬥不過心機上司怎麼辦!(TT)

到了吃飯時間,大夥兒嘻嘻哈哈地找位置落座,宴會廳設了十幾個桌子,除了最靠前面的一桌是留給事務所高層和大領導的,其它的桌子都隨便坐。

眾人自然是按照工作時的分組和習慣各自扎堆,建築設計部AB兩組三十來個人,剛好分坐三桌。

顧逍跟那個青年揮手道了別,款款走過來,走到張思毅身邊,一桌子人都噤聲了,帶著好笑的表情和八卦的眼神看著他倆。

張思毅正生氣呢,看見顧逍恨不得掐死他,這個人竟然還敢湊到他跟前來!

顧逍不但敢來,還笑瞇瞇地讓朱鴻振往邊上挪了個位置,直接在張思毅身邊坐下了。

張思毅:「……」次奧!幹嘛坐我邊上!你到底想怎麼樣!QQ可顧逍什麼話都沒說,張思毅又不好當著所有人的面發脾氣,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委屈又心塞地拿出手機……開始刷朋友圈。

顧逍笑著瞅了他一眼,一臉的溫柔與寵溺,又帶了那麼一點點無奈,像是在看一個鬧彆扭的小孩。

張思毅側著身,沒看到,但一桌子其他人都看到了,尤其是心思敏感的女同事,一個個心如鳴鼓,暗潮洶湧。

年會開始了,公司內部選了兩個能說會道的員工上台做主持,前頭是例行公事的領導講話,公開年終公司業績等等。

然而,一邊的投影上還在一刻不停地播放著大家提交的照片,每次放到張思毅那張瞌睡照,大夥兒就忍不住一通笑,搞得領導也忍俊不禁,指著剛剛放過的張思毅的照片,呵呵笑道:「年輕人都很有活力,希望大家工作休閒統籌兼顧,來年再接再厲,共創輝煌。」

眾人鼓掌,接著公司又讓各個設計組的老大上台頒發本年度的優秀員工獎,顧逍和童賀宜起身上台,張思毅這才明白他為什麼要穿這麼正式,連童工今天也穿了一身漂亮的禮服,看著很顯氣質。

建築設計組一共有五個名額,A組有三個獲獎,分別是紀飛羽、袁志誠和杜芮軒。

每個優秀員工都能獲得五千塊錢的獎金,張思毅看著羨慕不已,但也心服口服。雖然他工作已經很用心了,但跟這幾個人比起來,他的確還差得遠。

顧逍給他們頒獎時,幻燈片上又放到了張思毅給他拍的那張照片,導致全公司的人視線都在顧逍身上,似乎想好好確認本尊是不是也有這麼帥。

頒獎一結束,午宴正式開始。

大夥兒先敬了顧逍一杯酒,顧逍見張思毅坐在邊上,還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伸手到到他腰後輕輕一拍,小聲解釋道:「你才入職半年,不能評優秀員工,明年繼續努力。」

張思毅:「……」

幹嘛跟我解釋這個啊?我又沒那麼在乎。

好吧,其實有一點點在乎……

張思毅有種被人看透心思的窘迫感,又因為顧逍這個貼心的解釋,心裡彆扭地舒坦了些。

可照片的事還沒交代呢,他可不會這麼輕易就原諒顧逍,他要報仇!(╰皿╯)

午宴和年會活動一起進行,台上的主持人隔十幾分鐘就會公佈一個小活動,呼吁大夥兒上台參加。

張思毅穿了一身運動裝可不是白穿的,反正那麼蠢的照片都被公開了,他也有點破罐子破摔,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了,全身心投入地參加了好幾個,拿了不少小紅包,心情總算是有所好轉。

到了宴會後半段,主持人又公佈了一個活動,抓氣球。

是在玩家腰後綁氣球,八個人兩兩對決,想辦法弄破對方身上的氣球,最後誰的氣球還留著誰就是優勝者。

「最後的獲勝者能拿五百塊錢的獎金喔!歡迎大家踴躍參與……這邊已經有三個男生上台了!」主持人在台上熱情地吆喝。

張思毅一想,這可是變相的肉搏遊戲啊——他看了一眼邊上全程斯斯文文喝酒吃菜的顧逍,瞇起眼睛,惡向膽邊生。

「顧工,今天大家這麼開心,你怎麼幹坐著吃飯啊?來來來,一起去玩一下!」張思毅站起來,主動去拽顧逍的胳膊。

顧逍一個愣神,竟然直接被張思毅拽起來了。

大夥兒見狀紛紛鼓掌起鬨:「好啊好啊!老大上吧!加油!」

顧逍笑著輕搖了下頭,表現得很無奈,但終是沒有拒絕,伸手往台上一指,示意張思毅先走帶路。

兩人上了台,台下一片嘩然,似乎都沒想到顧逍會被拉上去,連主持人都驚喜道:「顧總監也上台啦,作為咱們無境公認的男神,大家要不要手下留情呢?」

張思毅狡黠一笑,心說,留情你妹!

047 遊戲

顧逍穿著西裝,不太方便活動, 乾脆把外套脫了交給主持人,露出裡頭一身純白的襯衫,下襬鬆鬆地束在褲腰裡,立時顯得腰纖腿長,禁慾中帶著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性感。

這一舉動頓時引起台上台下一片尖叫,一些女同事摀著臉, 已然群情激動。

選手們相互幫彼此扎好氣球,八人四組, 兩兩相對。

張思毅雖然比顧逍年幼, 但只比顧逍矮了兩三公分, 兩人的身材也差不多,看起來勢均力敵。

——女主持人一聲令下, 遊戲開始!

顧逍一手向後扶了扶自己的氣球, 直直地站著, 不知道是要顧及形象還是仍覺得伸展不開,表現得有點僵硬。

張思毅卻顯得放鬆多了,他甩甩手,動動腳,微微弓下腰,一臉壞笑地盯著顧逍——叫你接著裝逼!

嘿嘿,我撲!(╯‵_)

顧逍慌亂地往後退了一步才堪堪躲開。

張思毅一個左勾爪,顧逍往右閃——沒抓到!

張思毅一個右勾爪,顧逍往左避——又沒抓到!

張思毅繞繞繞繞、抓抓抓抓——臥槽!有本事你別躲!

顧逍似乎漸漸適應遊戲的節奏,從剛被進攻時的侷促慢慢轉化為淡定,最後好整以暇地張開手臂,專注地留意著張思毅的每一個動作,只防守不進攻。

台下的觀眾們已經笑瘋了,雖然上面有四組人,但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顧逍和張思毅身上,看著他倆一副老鷹捉小雞似的互動方式,笑得東倒西歪!

張思毅喘著氣,齜牙咧嘴地瞪著顧逍,剛剛那樣都不行,看來只能用速度和爆發力決勝負了!

只見張思毅先追著顧逍快速地圍攻了幾下,緊接著做出一個猛虎撲食的姿勢——我再撲!看你往哪裡跑!

顧逍眼眸微睜,這次竟然沒躲,直接讓張思毅撲了個滿懷。

看到顧逍把張思毅抱住的時候,台下的女士們再一次尖叫出聲,坐著觀看已經無法表達她們澎湃的心情,一群人都跳著腳站了起來,比台上正在玩遊戲的兩人還緊張!

身處遊戲中的張思毅毫不所知自己和顧逍此刻的互動有多曖昧,他伸出手,正想做下一步動作,卻感覺顧逍猛地收攏了手臂,先一步往自己腰後探來……

「……」哦草!我的球!QQ

張思毅嚇得趕緊從對方牢籠裡逃出來,一臉戒備。

……我去,這遊戲看起來簡單,其實並不容易啊!

氣球是綁在人腰後的,玩家不會傻傻地把屁股對著別人,繞過去抓也好,撲過去也好,張思毅都試過了,行不通!

要想弄破對方的球,就像張思毅之前想的,勢必要靠貼身肉搏先制住對方,可一旦貼身,自己身後的球也有風險……啊啊啊,怎麼辦!

就在張思毅猶豫之時,顧逍似笑非笑地朝他勾了勾手指,像是在說,你再來啊。

面對如此明顯的挑釁動作,張思毅被激得渾身毛髮直豎——臥槽!老子一個穿運動褲的還能比不過你一個穿西裝褲的?來啊,互相傷害啊!╰(╰皿╯)╯接下來一分鐘,台下眾人觀賞到了一副年度最最激情的互動情景!

只見張思毅一次又一次撲向顧逍,顧逍一次又一次地抱住他,兩人摟在一起相互勾著腰去抓對方身後的氣球,但幾乎每一次張思毅都會先一步退縮,護著自己的氣球逃離顧逍的懷抱。

台下一些面皮薄的姑娘們已經沒臉看了,一個個面色潮紅,卻仍然像中了毒似的,視線緊隨著移動的兩人,連男同事都捧著肚子忍俊不禁。

還有些小女生們邊看邊聊——

「……天哪,為什麼那兩個人看起來這麼羞恥!」

「你不是一個人啊啊,感覺顧工是在故意調戲四姨!」

「顧工太會撩了,我要是站在台上被這麼抱一下,估計整個人都傻了!」

「就是呀,簡直無法想像成為顧逍的女朋友需要有多大的心臟負荷能力!」

「嗚啊!他倆又抱在一起了!」

眾人見顧逍這次直接摟著張思毅,把人壓得往後彎了下去,張思毅手忙腳亂地護著他的氣球,眼看著就要背朝舞台摔倒,大夥兒也倒吸了一口氣,跟著屏住了呼吸!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顧逍一手撈住張思毅的腰,一手扣著他的手腕一拽,護住對方的同時還把人緊緊摟進了懷裡,一側身,先一步摔倒在地,只聽「啪」的一聲,他身後的氣球不堪重負被直接壓爆了。

混亂間,張思毅緊張得閉上了眼睛,背後沒有預期中的疼痛,反而是臉部,重重地撞在了一個溫軟的軀體上面,差點把他撞得口水橫飛。

他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和顧逍緊密無間地貼在一起,沒有一絲空隙。

咚、咚、咚……不知道是誰的心跳……

顧逍喘著氣,手還環在他腰上,卻沒有去抓他背後的氣球,一雙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望著他,帶著溫柔又魅惑的笑意,低低地來了一句:「沒摔疼吧?」

一瞬間,張思毅的大腦像是被狂潮席捲而過,胸腔裡頭砰砰砰的,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為、為什麼……

他的臉頰就像是被火燒著似的,騰騰發熱,感覺自己這二十多年來對於感情、對於心動的認知,被顧逍的笑容、顧逍的眼神、顧逍的聲音徹頭徹尾的顛覆了。

……為什麼不讓我直接摔倒,為什麼不抓我的氣球……

直到主持人公佈這一局張思毅獲勝,張思毅手忙腳亂地從顧逍身上爬起來,本能地伸手拉起對方,還沒從這種詭異又強烈的心情起伏中回過神來。

幾個原本就腐的姑娘已經因為剛剛那一幕,擦著鼻血悄悄背過身去,感覺存了一年的血量都被傾空了。

「太、太犯規了……」

台下一片尖叫聲,鼓掌聲,顧逍雖敗猶榮,他接過自己的西裝外套掛在手肘上,瀟灑自如地朝眾人揮揮手,一邊輕撣身上的灰,一邊下台回到餐桌。

張思毅接著參加下一局,因為剛剛被顧逍的舉動搞得靈魂出竅,他有點不在狀態,很快也失敗了,沮喪地下台來。

顧逍盛了一碗剛上桌的雞湯,正端在手裡小口地喝,見張思毅回來,抬眼看了看他,眼睛裡還是剛剛那種神情。

張思毅被看得心臟又是一陣猛跳,偏開視線,都不敢與他對視。

……完了,顧逍大魔王到底給他下什麼咒!(O////O)

之後又陸續開展了四五個小活動,一直持續到下午兩點,可張思毅一個都沒再參加,他彷彿被抓氣球的活動耗空了體力,只能呆呆地坐在位置上,跟著大夥兒吃吃喝喝。

最後的抽獎環節他也沒能中獎,同組只有陸喬一個人幸運值爆表,抽到了一個平板電腦。

然而不管參與活動的還是沒參與活動的,最後也都領了一個兩百元的新年紅包,這一場年會總算是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圓滿結束了。

時間尚早,平時工作繁忙的同事們難得一起出來,各自組團,打算再找地方熱鬧熱鬧。

幾個小時幻燈片輪播下來,逗比蠢萌的張思毅已是整個建築設計部的吉祥物,大家當然不忘叫上他。

張思毅本就是愛玩的性格,便來者不拒地跟了過去,反正現在只要不和顧逍對上,怎麼樣都好。

一群人剛出酒店,張思毅就看見年會前和顧逍站在一起聊天的青年,他也是和他的同事在一起,站在路邊等車,兩群人碰上,那青年主動朝他們揮了揮手。

張思毅之前離得遠,沒看清對方長相,現在近距離看,只見對方長得也挺帥氣,只是兩眼狹長,笑起來有點邪氣。

這邊為首的紀飛羽當即回以微笑和招呼:「梁工好。」

一圈人裡就紀飛羽認得他,紀飛羽向眾人介紹道:「這是梁學英,原來跟顧工一起在X院呆過,不過我去的晚,只接觸過兩個月,梁工現在在GA事務所,是個很厲害的建築設計師。」

GA建築事務所就是剛剛在無境隔壁開年會的。

梁學英主動走了過來,問:「顧逍呢?」

紀飛羽:「不知道,可能有點事,還沒下來。」

梁學英:「你們自己去玩,不叫他啊?」

紀飛羽撓撓頭:「他向來不太參與這種活動啊……」

梁學英抱起手臂道:「我看是你們不叫他,他這人就是面冷心熱,多叫叫他,他就跟你們打成一片了,」他說著,看向剛剛唯一讓顧逍臉上有點變化的張思毅,笑道,「誒,你就是那個照片上睡得傻兮兮的小朋友?」

張思毅:「……」

梁學英:「看你長得挺可愛的嘛,誰給你拍成那副樣子?」

大夥兒見梁學英沒什麼架子,紛紛調笑起來:「顧工拍的啊!」

梁學英睜大眼睛,噴笑出聲:「真是他啊!」

啥叫「真是他」?大夥兒好奇,顧工像是經常做那種事情的人嗎?

梁學英掩著嘴道:「我認識他一個念本科的同學,據說顧逍唸書的時候就喜歡跟室友搞惡作劇,一肚子壞水,我是工作後才認識他的,那時候他已經沒那麼幼稚了,只見識過他偶爾對甲方耍心機,也是蔫兒壞的。」

眾人:「……」臥槽,顧工真是那種人嗎?感覺有點顛覆形象啊!

幾個女同事們面面相覷,在彼此的眼神中讀到了相似的興奮——為啥感覺壞壞的顧工更有魅力一點?

正說著,顧逍、童賀宜和景觀規劃組的幾個頭頭也從酒店裡走了出來。

梁學英趕緊道:「嘿喲,他來了,快去叫他一起玩,他這人好玩的很呢。」

眾人:「……」好玩的很到底是有多好玩?大家的胃口都被梁學英吊起來了。

畢樂樂推了張思毅一把:「四姨,快,你去叫!」

張思毅本來就不太敢見顧逍,故意躲到了胖胖的朱鴻振身後,想削弱自己的存在感,沒想到還是被畢樂樂揪了出來,他急道:「為什麼是我!」

大夥兒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剛剛是誰跟顧工在台上抱來抱去,不知羞恥,現在放眼全公司就你跟顧逍關係最好了,不是你還能叫誰!

張思毅硬著頭皮被一群人推出來,不情不願地朝顧逍的方向走過去,一邊暗想,顧逍這麼高冷肯定不會跟他們一起玩的!

顧逍察覺到張思毅的靠近,直直地看過去,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觸,張思毅只覺得自己再次被一股微弱的電流擊中了,整個人從頭皮麻到了腳趾。

……糟糕,萬惡的魔咒又發作了!

048 唱歌

「顧工,我們要去KTV唱歌, 你去嗎?」張思毅走到顧逍跟前,視線亂飄。

顧逍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卻很柔和:「我今天還有點事,下次吧。」

張思毅舒了一口氣,心說「果然」, 但輕鬆了的同時,他心裡又有些空落落的, 像是潛意識裡有什麼期待並未被滿足。

轉身回來, 張思毅朝眾人擺擺手道:「他不去。」

大夥兒也是一臉「就知道如此」的表情——連張思毅都請不動, 更別說他們了。再說顧逍平時就是個身處神壇之上的人,今天的遊戲可能只是一次特例, 不會因此就徹底放開架子。

「行, 那按照老計畫, 咱們自己玩吧!」紀飛羽說著便要招手打車。

「小飛,等一下,」邊上的梁學英突然打斷他,指了指跟在自己身邊的一群人道,「你們這些小朋友年紀差不多,又是同行,我看兩邊也是單身居多吧?要不湊一塊兒玩,說不定有共同話題。」

大夥兒聽了梁學英的話都笑了起來,的確如他所說,做建築的平時都很忙,又不太能被外行所理解,所以大多數年輕人都是單身。大家雖有求偶之心,無奈沒有社交時間,而且同一個公司資源就這麼一點,就算是有合適的也不好發展辦公室戀情,現在有這麼好的「聯誼」機會,大夥兒自然欣然答應!

於是兩撥人一扎堆,浩浩蕩蕩二十幾個人,也不打車了,直接去坐地鐵。

到了KTV,大夥兒一人一首歌,熱熱鬧鬧地唱開了。

張思毅唱歌也拿手,尤其英文歌,當場抓著麥克風給大夥兒拽了一首Blue樂隊的《One Love》,雖然穿著運動鞋和運動褲,但絲毫不減他唱歌時專注投入的魅力,尤其是快節奏那幾段,流利的英文脫口而出,把幾個小姑娘聽得一愣愣的。

等張思毅一首歌唱完,就有不少女生湊過去搭訕,問他是在哪裡唸書的,英文是怎麼練的。

張思毅心裡那個嘚瑟啊,感覺總算把自己剛剛在年會時丟掉的面子掙了點兒回來,這樣的形象才是他想要的嘛!

其實她們不知道,張思毅的英文口語並沒有唱歌那麼好,這幾首英文歌是他專門練的,和他想練幾首小提琴曲子把妹一樣,妥妥的裝逼利器。

唱了一輪,張思毅接到傅信暉的電話,問他年會什麼時候結束,回不回去吃晚飯。

張思毅:「年會結束啦,我和同事們在KTV唱歌呢,還不確定吃飯回不回去。」

傅信暉落寞地「哦」了一聲,張思毅心裡有些難受,跟自己這邊熱鬧的氛圍相比,傅信暉一個人孤零零的也太可憐了。

他一想,反正這次不算是正經公司聚會,要不把傅信暉也叫出來一起玩?

不過,張思毅也不敢自作主張,對著電話說了句「我一會兒打給你」,便先去問紀飛羽。

正巧畢樂樂在邊上,好奇道:「是上次你喝醉酒接你回去的那個嗎?」

張思毅點點頭:「是他。」

畢樂樂和徐佳驚喜道:「哇,大帥哥啊!叫出來啊!一起來玩啊!」

幾個沒見過傅信暉的女同事跟著打聽了幾句,也興奮起來。

張思毅趕緊出去給傅信暉回電話,叫他一起出來。

傅信暉道:「都是你同事,我來不太好吧?」

張思毅急道:「我都說了不止咱們公司的,相當於是聯誼,很隨便的,再說我們公司有幾個女生都見過你,我跟她們打過招呼了,她們表示熱烈歡迎,來吧來吧,別跟個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傅信暉:「……操,等著。」

「哈哈,唱完晚上一起吃飯。」張思毅掛了電話,有種安頓好家屬的欣慰感。

就在這時,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張思毅定睛一看,竟然是顧逍的來電!

「……喂?」張思毅顫顫悠悠地接通了電話,暗想,顧逍這時候給自己打電話幹嘛?

「我事情辦完了,你們在哪裡玩?我過來。」顧逍在那邊道。

「……」張思毅簡直抓狂,臥槽,你剛說有事原來不是藉口啊!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傅信暉和顧逍一會兒會碰面,張思毅就有點莫名緊張,畢竟顧逍不清楚他們現在跟GA在聯誼,自己還特地把傅信暉叫來……等下他看到傅信暉在,會不會又誤會什麼?

張思毅打了個哆嗦,暗罵了自己一句:神經病啊你,想那麼多有的沒的,誤會又怎樣,顧逍是你誰啊!

他幹脆地報了個地址,收回手機,搓了搓自己發燙的臉,返回包廂。

還好包廂裡燈光暗,大家看不出什麼異常,張思毅直接跟大夥兒道:「顧工也過來。」

有些正喝酒的同事下巴都掉了:「啥?怎麼又要來了。」

張思毅撓撓頭:「我哪知道,他說事情忙完了。」

畢樂樂盯著張思毅問:「他給你打電話的?」

張思毅:「是啊……」

唯獨梁學英哧哧笑道:「咱們玩得這麼開心,他怎麼會不來?說不定擔心我把他的人一個個都拐跑了,才特地趕過來監視呢。」

紀飛羽奇怪道:「他怎麼知道我們在一塊兒玩啊?」

梁學英晃了晃手機:「我拍了小視頻發朋友圈了啊,」他指了指張思毅道,「還有那個誰,唱歌那麼好聽,不來現場聽多可惜啊。」

眾人:「……」突然感覺這個姓梁的很陰險是怎麼回事?

顧逍都還沒到,幾個女同事已經正襟危坐,提前矜持起來。

張思毅也一陣坐立不安,一想到顧逍,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又來了,擦,他剛談到女朋友的時候都沒這樣過。

傅信暉先一步到了,張思毅去大廳接人,見他一反平日裡鬆散居家的穿著,換了身時髦值滿分的名牌。

張思毅不由再次看了看自己的運動褲,罵道:「我去,你穿的這麼帥讓我怎麼混!」

傅信暉笑道:「你那麼多同事都在,我總不能邋裡邋遢地出來吧?那多給你丟面子。」

張思毅笑罵道:「行行行,你最帥,等你進去全圍著你轉!」

他把傅信暉領進包廂,介紹道:「我哥們,傅信暉,也是學建築的,大家多關照啊。」

畢樂樂笑著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道:「哈哈,帥哥來這裡坐啊!」

傅信暉見慣了這種社交場面,一點不緊張,落落大方地坐下了,自如地跟幾個人攀談起來。

張思毅一面高興,一面又有些忐忑,不知道顧逍來了氣氛還有沒有這麼好。

說曹操曹操到,正擔心著,顧逍後一腳也到了!

包廂門被推開,看見顧逍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梁學英先一步站起來,笑呵呵道:「來啦!」

大夥兒也熱情地叫著「顧工、顧工」,可能不是工作場合,眾人的神經又因為這兩輪玩鬧下來相當放鬆,這會兒都有點放飛自我,不再拘束,現場的熱烈氣氛一下子達到了頂點。

顧逍笑著朝大家招了招手,和中午年會選座位一樣,瞅準張思毅就過去了。

大家也像是習慣了,甚至有人主動讓開位置讓顧逍坐在張思毅身邊。

張思毅:「……」

顧逍往張思毅另一邊瞄了一眼,這才看見傅信暉:「咦,是你?」

傅信暉朝顧逍點點頭道:「顧總好。」他不知道顧逍的職位,只經常聽張思毅說「領導」、「上司」,想著叫「顧總」肯定沒錯。

顧逍笑了笑,隔著張思毅伸手過去與傅信暉相握:「都見了兩三次了,叫我顧逍就行,我記得你跟思毅不只是室友,還是同學吧?」

傅信暉聽到那句「思毅」,面色古怪地看了張思毅一眼。

張思毅:「……」別看我,我什麼都沒聽到!(=////=)

傅信暉回看顧逍:「是啊,我們大學一塊兒在英國念的。」

顧逍問:「你現在在哪兒工作?」

傅信暉:「呃,我還沒找工作。」

顧逍看了他一眼:「為什麼不找?」

傅信暉:「我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做建築……」

顧逍:「不確定為什麼要學?」

傅信暉:「隨便選的。」

顧逍點點頭,道:「看來你的人生很隨便啊。」

傅信暉:「……」

張思毅:「……」我說,你倆這麼隔著我聊天把我置於何地!?

還有,為什麼明明那麼普通的對話聽起來卻有一股火藥味?

其實,顧逍剛剛那句話的語氣既不讚賞也不批判,只是客觀地下了個結論而已。

傅信暉也不惱,隨口反問:「那你呢,為什麼要做這一行?我看小毅經常加班,做建築應該不輕鬆吧。」

他以為顧逍也會和張思毅一樣,告訴他是為了「錢」,沒想到對方笑了笑,說了四個字:「子承父志。」

張思毅豎起耳朵——子承父志?難道顧逍他爹也是建築師?

顧逍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還有一個你或許不太能理解的原因,個人情懷。」

傅信暉輕蹙眉頭,徹底沉默了。

張思毅的思緒也在云端飄蕩,「個人情懷」是什麼東西?

可他還沒神遊兩秒,就被顧逍的下一個舉動拉回了思緒。

張思毅只覺得腰後被人輕輕一拍,緊接著,顧逍獨特的嗓音就在張思毅耳邊響起:「來,唱首歌給我聽聽。」

說是「獨特」,是因為張思毅真心覺得,顧逍對傅信暉說話和對自己說話是截然不同的嗓音……跟自己說話時,顧逍的聲線會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磁性,讓人耳朵發麻。

但是「唱首歌給你聽聽」是幾個意思?張思毅不忿地握緊了拳頭,老子又不是賣唱的!(==)

吐槽歸吐槽,最終張思毅還是別彆扭扭地唱了,也唱了首英文歌,可能是因為緊張,發揮並沒有剛才好,但顧逍像是聽得很開心。

張思毅唱完後,越想越鬱悶,把麥克風往顧逍手裡一塞,道:「顧工,都沒聽你唱過歌,你也來唱一首麼!」

049 提醒

KTV裡燈光昏暗、聲音嘈雜,不像剛才在年會時光天化日、眾目睽睽。

張思毅那句邀請並沒有被身邊的人聽到, 大家也沒跟著起鬨。

其實KTV不過是提供了一個讓大家聚會的場所,來這裡也不一定要唱歌。兩邊二十來個人,真正唱了歌的也就七八個,大多數人只是端著杯子在邊上聊天和旁聽。

所以即便顧逍來了,眾人也沒想過讓他唱,張思毅是第一個提出要求的。

顧逍握著麥克風, 修長的手指摩挲著上頭的開關,低頭笑了笑, 不疾不徐道, 「我唱歌也和你拉小提琴一樣, 只唱給喜歡的人聽……」他偏頭看向張思毅,似笑非笑地問, 「你確定想聽我唱?」

「……」你去死吧!(/////)╯︵┴─┴

張思毅本來以為之前顧逍想聽自己拉小提琴是忘了自己在高鐵上說的那句話, 可沒料到顧逍非但沒忘, 現在竟然還套了這個句式反過來噎自己!

他一把奪回麥克風,一張臉燒到了脖子根,有種莫名被對方調戲了一把的荒謬感。

……為什麼顧逍能這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這種話?!他是在逗自己嗎?可是這樣逗一個男生他不覺得很曖昧很詭異嗎!?

邊上的顧逍曲起拳頭抵著唇,身體顫動,正靠在軟座上笑得不可自抑。

張思毅「 嘣嚓嘣嚓」磨著大牙,以前他還覺得顧逍性格是惡劣了點,但至少人還是挺一本正經的,現在完全不這樣想了!

梁學英說得對,顧逍這個人就是一肚子壞水,蔫兒壞,壞透了!!!(==)

一群人又聊聊唱唱地鬧了四十來分鐘,之後也有女生靦腆地問顧逍要不要唱歌,顧逍委婉拒絕了。

因為人多,不好組織晚餐,唱完歌一群人就打算散了。

雖然聚會時間不長,但聯誼的目的已經達到,兩邊的人都相互加了微信等社交賬號,不管誰對誰有興趣,都可以私底再聯繫。

散場後,領了一堆小紅包的張思毅主動請傅信暉下館子吃飯,一邊問他下午玩得是否開心。

傅信暉雙手插在褲兜裡,臉上掛著閒適的笑容:「挺好的啊,你們公司的妹子都挺開朗的。」

張思毅聽他這麼說就放心了,傅信暉這人本來長相性格就好,為人又謙和大方,跟誰都處得來,隨便在哪裡都會受歡迎的。

就是一開始跟顧逍搭話那段讓人有點尷尬,張思毅道:「你別管顧逍說什麼,這人老大當慣了,就是愛說教。」

傅信暉一愣,笑道:「我沒覺得他說教啊。」

張思毅:「呃,他不是說你人生隨便嘛!」

傅信暉低頭看路,嘆了口氣,道:「他說得挺對的,我真的『很隨便』,隨便地出生,隨便地長大,隨便地唸書,隨便地過日子……」

張思毅以為傅信暉又要陷入之前那種茫然頹廢的狀態了,急著想安慰他,不料傅信暉突然抬起頭,嘆了口氣,道:「以後不能再這樣了,我也得趕緊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張思毅:「……」

傅信暉又道:「以前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為一份工作那麼投入,但今天好像有點理解了。」

張思毅失笑:「為什麼啊?」

傅信暉歪著頭思索了片刻,打著手勢描述道:「你們在一起有一種凝聚力,就是一個團隊、一個組織的感覺,你不可能一個人遊離在外……還有你上司,叫顧逍是吧,我發現他的眼神特別堅定,很自信,就是那種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人。」

張思毅哈哈笑道:「有嗎?」

傅信暉輕輕蹙眉:「你不覺得麼?他跟人說話時聲音不重,還很淡定,但說的話讓人覺得很有份量,能輕易給人一種壓迫感。」

張思毅收起笑容,想起兩個月前顧逍與童賀宜的辯論,的確如傅信暉所說,顧逍的語氣總是很平靜,卻又那麼鏗鏘有力。

因為這段時間自己被顧逍反覆欺負、作弄,導致張思毅都快忘了對方到底是多麼光芒四射的一個人,現在被傅信暉一提醒,張思毅才再次把顧逍身上的優點放大。

……好吧,如果想想顧逍的優秀之處,對方再惡劣的性格似乎都可以被原諒了。

這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奧義麼?(=_=)

不過顧逍可不是什麼「情人」……(=////=)

難得張思毅請客,傅信暉竟然說要吃小楊生煎,不知道他是真想吃還是存心給張思毅省錢。

兩人各點了一客薺菜豬肉餡兒的一客鮮蝦餡兒的生煎,又要了兩碗咖喱牛肉粉絲湯,邊吃邊繼續聊。

聊了一會兒,傅信暉放在桌邊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瞅了一眼,笑著滑開手機,隨手回了兩句。

張思毅問:「誰啊?」

傅信暉:「剛剛KTV認識的妹子,應該是你們公司的,問我倆晚上吃什麼。」

張思毅笑道:「這麼快就有人勾搭你啊?」

說著,他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傅信暉挑了下眉毛,道:「還不止一個。」

張思毅瞄了一眼自己安靜的手機,一臉羨慕:「咋沒人給我發消息呢?我唱歌明明唱得那麼好聽!」

傅信暉笑得有些嘚瑟:「看來還是我這個類型的男生受你們公司同事喜歡。」

張思毅扁扁嘴,給自己找藉口道:「肯定是她們對我已經沒什麼新鮮感了。」

不過仔細一想,傅信暉這人除了長相性格好,生活中還會做飯、做家務,習慣性地為他人考慮,事事體貼,譬如一聲不吭替自己提前交了房租,一群人吃飯時,不管是燒烤還是火鍋,傅信暉也總是在邊上「為人民服務」的那個……對朋友都是如此,更別說對喜歡的人,要是誰能成為傅信暉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張思毅見傅信暉還在回短信,好奇地湊過去偷看:「誰啊?快告訴我!說不定我認識,可以給你透露點兒八卦。」

傅信暉把手機轉向他,張思毅一看,嚇了一跳:「我去,畢樂樂!她是個大腐女,你可得小心點,上次她還問我倆是不是一對呢!」

傅信暉:「……」

張思毅又看了另外一個,道:「這個我不認識,應該是另外一家公司的。」

傅信暉收了手機,道:「說起來,有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

張思毅:「什麼?」

傅信暉瞥了張思毅一眼,道:「我感覺你上司看你時的眼神怪怪的。」

「……啥?」張思毅抬頭瞪著傅信暉,等著對方往下說。

傅信暉拿筷子攪拌著粉絲湯,吃了一口,繼續道:「剛剛在KTV包廂,我觀察了幾次,發現他每次看你,視線在你臉上停留的時間都比看別人時長。」

張思毅感覺自己的臉又開始發燙了:「會不會是你看錯了啊?」

傅信暉不回答,反而頓住筷子,看著張思毅問:「還有,我記得前段時間咱們一起遛狗時,你說你上司也開過咱倆是一對的玩笑?」

張思毅:「嗯……」

傅信暉認真道:「你想像一下,如果是直男,會隨便開另一個男人是Gay的玩笑麼?」

張思毅心頭一跳,好像的確不會,他記得自己有一次去顧逍辦公室,當時顧逍正在打電話,自己也好奇問了一句,問顧逍打電話的人是不是他女朋友……對啊!正常直男的思路不是該問「是不是女朋友」的麼!?

傅信暉夾了一隻生煎,道:「我剛剛不是說,我感覺他眼神很堅定,是那種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人麼?聯繫他看你的眼神……嗯,剩下的,你自己意會吧。」

張思毅:「……」

……(O////O)……

傅信暉都提點到這份上了,張思毅再聽不明白就是徹底的白痴了。

他面容扭曲,腦海裡做了一會兒天人交戰,反駁道:「不不不,絕對不可能!他有女朋友!我見過!」如此急切的語速,不知道張思毅是想說服傅信暉還是說服他自己。

但這對傅信暉來說並沒什麼所謂,傅信暉聳肩道:「我就那麼一說,你也不用太疑神疑鬼,可能是我感覺錯了。」

張思毅用力點了幾下頭,確定道:「一定是你感覺錯了!」

傅信暉:「……」

張思毅想拚命把傅信暉說的話驅逐出腦外,然而一直到回了家,洗完澡,他滿腦子竟然還是這個問題。

一想到顧逍可能「喜歡他」「想要他」,張思毅就渾身打顫,那是對於一種陌生性向的恐懼,讓他想逃避;可除此之外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興奮感。

兩種感覺之間彷彿有一層明確的界限,就像一堵高牆橫亙其中,牆內是他堅守的自我,牆外是無時無刻引誘著他的罌粟花。

……啊,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Д°)

晚上十點,傅信暉在客廳裡給振作梳毛,聽見張思毅房間裡又傳來了那種難聽的鋸木頭聲:「嘰嘰嘎嘎嘰嘰嘰嘎嘎嘎……」

就在傅信暉忍無可忍時,屋內的聲音突然一頓,轉化成了一股悠揚的曲調。

傅信暉豎耳聆聽,覺得這調子有點熟悉,再仔細一聽,咦,這不是《梁祝》嘛!

……總算拉首好聽的了。

原本被鋸木頭聲搞得有點躁動的振作也在悠揚的音樂下慢慢鎮定下來,傅信暉還跟著哼了幾句,結果沒過兩分鐘,屋內就傳出一聲「啊啊啊啊」抓狂的叫聲。

緊接著——

「嘰嘰嘎嘎嘰嘰嘎嘎嘰嘰嘰嘎嘎嘎……」

傅信暉額角直跳,一臉崩潰地咆哮道:「張思毅你能不能正常點啊!!!」

050 難題

被傅信暉點破後,張思毅把這五個月來和顧逍有關的許多細節從記憶深處拎出來細想了一遍。

從顧逍不小心被潑到咖啡後看他的古怪眼神, 到無境的面試通知,再到顧逍送他仙人球,以及在公司熬夜那天醒來時臉上奇怪的被碰觸的感覺,再加上生日那天送自己貼身十年的卷尺……

張思毅越想,心臟跳得越亂。

然而,這一切的胡思亂想在他聖誕節那天瞥見顧逍的女朋友後, 徹底絞成了一個想不透的死結。

如果顧逍真對自己有那種不可言說的心思,為什麼還會有女朋友?

可能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吧, 也許顧逍只是在潛意識裡唸著高中校友的緣分所以對他稍微特殊一點……對, 肯定是這樣的!

然而, 一旦否認了顧逍對自己的特殊,張思毅心裡又湧起一種自己都不願意去承認的失落感。

啊啊啊啊啊……!

被自我糾結折磨了一天兩夜, 週一早上醒來, 張思毅已如一具乾屍……

看著鏡子裡頂著兩隻熊貓眼的自己, 張思毅覺得不能再這樣庸人自擾了!

他甩了甩頭——張思毅你這個大傻逼,聽著,顧逍只是你的上司,對你沒有一點亂七八糟的感情,別自作多情地胡思亂想了,免得說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給自己洗腦完畢,張思毅總算從風中凌亂的狀態中緩緩落地。

到了公司,張思毅去餐飲區給自己打了一shot超苦的濃縮咖啡,一口悶了,感覺整個人又復活了。

回辦公室路上,恰巧碰上迎面而來的顧逍,張思毅朝對方點了點頭,下意識地跟對方保持了直男與直男之間的正常距離。

目睹張思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開幾米遠的顧逍:「……」(_)

回到座位,張思毅摀著狂跳的心口做了個深呼吸,正要開工畫圖,對面的畢樂樂突然道:「誒!你們發現沒有,前天公司年會B組有兩個人沒來參加,今天也沒來上班,聽說是離職了。」

張思毅好奇地豎起耳朵:「嗯?誰離職了?」

畢樂樂報了兩個名字,一個是加拿大某建築學碩士海龜,比張思毅早來無境大半年,還有一個竟然是那個老外湯姆!

袁志誠道:「哪有人在年底離職的,其實就是勸辭,說白了就是被炒魷魚了。」

「為什麼炒魷魚啊?」張思毅震驚了,那個加拿大海龜他沒接觸過,不知道水平如何,但湯姆的diagram張思毅在之前一起做Z市項目時見過,很棒啊!

畢樂樂道:「不太清楚,B組那邊的人去留與否應該是童工決定的,但是勸辭理由就那麼幾個,要麼是同類型人才重複,要麼就是公司覺得你不太適合這裡。譬如湯姆吧,他聽不懂中文,就算設計做得好,可無法跟同事們正常溝通是個大問題,每次項目組開會或者咱們的學習會,他都要別人翻譯才聽得懂,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大家也會沒耐心的,最後他就只能傻坐在那裡,沒法融入,只能被淘汰。」

這一席話說得張思毅心裡惶惶不安,雖然他沒有溝通問題,但是湯姆畫分析圖的能力卻是比他強多了,如果這樣都會被開除,那他豈不是也很危險?

沒錯,這次被公司勸辭的兩個人跟張思毅都有相似性,而且兩個人在某種程度上都比他優秀,他豈能不恐慌?

說實話,這幾天臨近過年,他上班時也有點心不在焉,沒有前兩個月那麼專注認真了。

會不會有一天,顧逍也會把他叫進辦公室,告訴他:張思毅,我覺得你不太適合這裡……

不要!QAQ

張思毅抱住頭,彷彿再次體會到了當小海帶那段時間的自卑、徬徨與恐懼。

這一刻他才驚覺,比起思考顧逍對他有沒有什麼特殊想法,不如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努力工作!

朱鴻振抬手抹了把汗,似乎也有點被嚇到了:「不過年底勸辭也太不講情面了吧?都不讓人好好過個年麼?」

畢樂樂道:「都是這樣的啊,去年年底走的那個姓李的,你還記得麼?我當時問了他具體情況,他說公司還給他發了年終獎以及勸辭後按規定補發的一個月工資,這樣也方便他提前開始準備找新工作。很多公司年底開人就是為了剋扣年終獎,不講道義的多了去了,無境算是好的了。再說,年會參不參加是自願的,你說你要是知道自己要被開除了,還參加什麼年會啊,不是徒惹悲傷麼?」

眾人心有戚戚,袁志誠道:「好了好了,咱們也趕緊開始工作吧。」

張思毅也一身冷汗地開了CAD,該畫廁所畫廁所,該畫樓梯畫樓梯。

下午,顧逍突然發消息叫他去辦公室。

張思毅緊張了一早上,陡然看到這麼一句話,只覺得心驚肉跳。

「顧工,你找我?」這一下,張思毅腦子裡再不敢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了。

他不安地坐下,悄悄安慰自己,年會的時候顧逍還鼓勵他明年好好加油拿優秀員工的,應該不至於現在把自己開除吧?再說除了小球的事,他也沒犯太大的錯誤……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一切順利!

「在想什麼,表情這麼凝重?」顧逍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張思毅:「……沒、沒什麼。」

顧逍收起笑容,給了他一份資料,道:「公司剛接了個JC市的政府辦公樓設計委託項目,你和陸喬兩個人分別出個方案給我,陸喬那兒資料我一會兒線上傳給他。距離過年還有一週半時間,在那之前要完成初步方案設計,去C市匯報,由甲方從你們的方案中挑選出一個進行深化。」

張思毅對這個突如其來的任務有點措手不及,原本還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炒魷魚,結果顧逍直接給了他一個項目,這還是他入職半年以來第一次單獨做一個項目啊!

雖然之前也有一次,顧逍讓他和杜芮軒做單身公寓的方案,但那隻不過是一整個規劃裡的單體房型設計,他頂多只算是參與輔助,並不是獨挑大梁。

張思毅既興奮又心慌,還有一些蛋疼。

興奮的理由相當清楚,心慌則是怕自己做不好,至於蛋疼——媽的距離過年只剩下十天了為什麼還有這麼緊張的項目降臨到自己頭上!?

但張思毅還是為這難得到來的機會而深感激動:「那個,啥時候討論初步方案啊?」

顧逍嫌棄地瞟了張思毅一眼,像是有些懷疑自己把這任務交給他是否是個正確的決定:「工作都半年了還要我給你限定時間?自己去安排,盡快。」

張思毅:「……」

傅信暉你個瞎子!顧逍要是對勞資有意思勞資把頭割給你!(==)

回到座位上,張思毅雙擊點開了陸喬的頭像。

張思毅:「喬妹,顧工讓我倆做那個辦公樓方案,你知道嗎?」

陸喬:「是的!四姨!我剛接到資料!戰鬥的時刻到了!」

張思毅:「……」

陸喬:「雖然你比我小幾個月!但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張思毅:「來啊!誰怕誰!」

陸喬:「決一死戰吧!」

張思毅被對方激起了鬥志,趕緊開始查看項目資料。

C市是一個縣級市,是近一年內才發展到市級規模的,因此經濟相對落後,該辦公樓基地位於新開發區的政府大道和另一條城市主幹道之間,正好是轉角位置。

項目任務書裡要求設計時在底層安排出銀行和郵政局的功能空間,和政府獨立辦公區分三個入口,並配置一個能提供五十個停車位的地上停車場。

對方還特別聲明,要把這棟樓設計得高一點,作為地標性建築物存在。

張思毅估算了一下辦公樓的體量,發現總建築面積需求才三千多平方。

……這怎麼建高?三百平方一層建十層?張思毅眼角抽搐,已經能想像出一條細細長長的火柴棍立在地上的情景。

他本想研究一下周邊環境,結果打開基地圖紙一看,也有點發愣——政府提供的CAD基地圖裡只有主幹道,除了零星的幾棟建築,什麼都沒有,基地以及周邊地塊都是空白一片。

難不成這是一塊荒地?他們這是要去開荒?在荒蕪的大地上豎起一棟辦公樓?還有銀行和郵局?這也太他媽荒謬了吧!

不只空,基地還很大,張思毅算了算,即使把這三千多平方的辦公樓按照一層面積在上頭全鋪了,也只是占了很小的一個角落。

擦,張思毅不信這個邪了!他趕緊上網開衛星地圖,打算看看實拍地圖上的具體情況,然而,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張思毅輸入了地名,道路名,卻什麼都沒有搜到!

臥槽,這塊地到底存在不存在?

他嚇得找到C市位置,接著對比CAD基地圖一點點看,終於用「肉眼」搜索了這個地方!

原來,由於該市近一年內快速發展,地圖裡的道路系統都還沒有更新,所以用搜索功能根本搜不出來。

順利定位基地後,張思毅鬆了一小口氣,但很快又發現了下一個問題——地圖太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基地上有什麼,只隱隱約約看到上面有農田,有形狀不明的水灘,還有一些七零八落的住宅,但是這些隱約能看到的建築物在基地圖裡全都沒有顯示。

職場生涯中的第一個獨立項目,張思毅遇到了接連不斷的讓他蒙逼的難題。

——這、這到底要怎麼玩啊?(#°Д°)

051 奮鬥

張思毅一頭汗地發消息給陸喬:「誒,基地你看了嗎?一片空白, 沒有周邊環境,這要怎麼設計?」

陸喬:「→_→」

張思毅:「這一次算我欠你的!TAT

陸喬:「嘿嘿,其實我也兩眼抓瞎。」

張思毅:「……」(==)

陸喬:「你就把它當隨便哪裡的辦公樓,按照任務書上的要求搞一個。」

張思毅:「……這能行麼?」

陸喬:「我以前都是這麼搞的,先設計,等有更細節的條件出來了再修改。」

張思毅有點蒙逼, 的確是可以像陸喬說的那樣做,畢竟這塊地上他們是真的看不出有什麼, 可是張思毅對「先做後改」的方式不太認同, 他也不太喜歡做白費功夫的事。

而且, 沒有任何分析就「隨便搞」也打亂了他一貫的思考邏輯,就好比寫一篇需要自命題論文, 永遠比做選擇題和問答題要費勁得多。

毫無頭緒的張思毅只能先建出基地模型, 按照辦公樓的體量玩了會兒造型, 到傍晚快下班時,他實在玩不下去了,覺得自己現在無論做啥都沒底。

他又給陸喬發了條消息:「喬妹,我覺得咱們得去看看基地。」

陸喬:「呃,有必要嘛?天氣這麼冷,出差這麼累,設計週期還這麼短,再說都快過年了,我不想去啊!」

「……」這意思是能去但是他不想去是麼?(==)

張思毅道:「如果你不想去的話,我一個人去吧。我查了一下,C市也不遠,坐高鐵一天來回就夠了,後面要是趕不及可以加加班,反正加了班也能調休,等我收集到資料了分享給你。」

陸喬似乎被張思毅的工作態度和無私的奉獻精神感動到了,感慨道:「你這樣說我都不好意思不去了,算了算了,一起去吧。不過出去考察基地不用請假的,直接和老大報備一下,通過批准就能去了,算是帶薪出差,還有比平時更高的出差餐飲補貼。」

張思毅:「這麼好!」

陸喬:「好個屁!出差比坐辦公室畫圖累多了!老娘年紀大了,出去一次傷筋動骨起碼一個禮拜才能緩過勁兒來。」

張思毅抽了抽嘴角,於心不忍道:「要麼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陸喬:「說了一起就一起,你去了我不去讓老大知道我會被難看掉的,再說你還比我小,你一個人去我不太放心。」

張思毅:「……」

和陸喬達成一致後,張思毅趕在下班前給顧逍發消息請求許可:「顧工,我和陸喬想去一趟C市看現場。」

顧逍很快回覆了:「可以,你自己找人事說,讓她們幫忙訂票。」

張思毅呆了呆,沒想到顧逍這麼輕易就同意了,他本來還擔心顧逍會說「沒必要」。

剛和人事溝通好,顧逍又發消息來問:「去幾天?」

張思毅:「明天晚上就回來。」

顧逍:「好,你們自己注意安全。」

因為一天往返,勢必要早起,張思毅根據之前和顧逍的出差經歷,讓人事部訂了早上七點多的高鐵。

陸喬知道後哀嚎道:「太早了吧?!看個場地都要不了兩小時!我租的房子很遠誒,這個點都趕不到高鐵站!不能改簽晚點出發嗎?」

張思毅有點愧疚,他心急火燎地跟人事說了時間,都忘了跟陸喬商量幾點出發。

但他也有他的想法,早點去能早點看完現場,這樣就能早點回來,畢竟之後還得接著上班。

而且這是他接手的第一個獨立項目,一顆心火燙燙的,直想使出渾身解數去把它做好。

張思毅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對陸喬道:「我住的地方距離高鐵站坐地鐵就二十幾分鐘,你要是不介意,晚上可以上我那兒將就一晚。我一個室友搬出去和女朋友住了,他的房間還空著,床鋪被子都有,這樣明天早上咱倆還能一起出發。」

陸喬一聽,激動道:「行啊行啊!當然不介意,你那兒方便就成,反正我孤家寡人,住哪裡都一樣。」

張思毅:「哈哈哈,那行,一會兒你跟我走。」

當晚下了班,張思毅把第二天出差要用的資料打印出來帶上,並提前給傅信暉打了通電話,告訴他自己帶陸喬回家住一晚的事,傅信暉表示沒意見,還說要請他們吃飯。

陸喬問:「你哥們是上次來KTV的那個帥哥麼?一看就是土豪啊!你也是,上次聽說你們住在那個XXX站附近,那兒地段那麼好,房租很貴吧?」

張思毅想起自己被耗空的內需,叫窮道:「是啊,超級貴!早知道房租占這麼大頭我就不租這麼貴的房子了,飯都要吃不起了!」

陸喬還不知道他租的房子具體多少錢,聽他這麼說便點頭附和:「對啊,對於我們這種海漂族來說,房租一向是大頭嘛,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嘆了口氣,又道,「這幾年租金漲得比工資漲得還快,我看我明年得搬得更偏僻一點才能活下去了。」

張思毅好奇道:「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啊?」

陸喬報了個地名,張思毅一驚,這不是某地鐵線最末站麼:「我擦,怎麼住這麼遠,那你每天來公司要多少時間?」

陸喬撓撓頭:「也還好,就四五十分鐘,終點站還有位置,在地鐵上打個瞌睡就到了。」

張思毅:「那你搬更遠還要搬到哪裡去啊?」

陸喬:「坐到地鐵終點站再轉個公交車哈哈哈!」

張思毅:「……」

跟陸喬一對比,張思毅突然發現自己的生活條件已經好得能拉仇恨了,再叫窮也有點過意不去。

果然一到家,等陸喬目瞪口呆地參觀了他們的住處,就咬牙切齒道:「四姨你這個萬惡的富二代!」

張思毅蛋疼地替自己申辯道:「我不富啊,四千塊錢一個月房租呢,咱倆工資應該差不多吧,扣掉房租明明你比我還有錢!」

陸喬有點驚訝:「你自己付房租啊?」

張思毅連連點頭:「是啊!」

陸喬撇了下嘴,這才收回一臉看不起人的眼神,不過還是吐槽了一句:「這麼貴的房租你也下得了手!」

張思毅斜眼看傅信暉,傅信暉聰明地選擇保持沉默……

陸喬是四川綿陽人,當晚傅信暉請他們下館子吃了頓川菜。

本來陸喬還有點仇富心理,結果見傅信暉這麼大方又絲毫不擺架子,還點了一桌子菜,什麼水煮肉片、干煸肥腸、香辣河蝦,一盤盤地端上來,陸喬當即眉開眼笑,兩杯酒下肚,就跟傅信暉稱兄道弟起來。

「這嘎嘎煮得黑耙(這肉煮得很軟),辣得也suang(爽)……嘿,暉哥撒時候去我老家耍,我帶你吃小吃!」陸喬吃得滿嘴辣油,紅光滿面。

傅信暉呵呵笑道:「好啊。」

張思毅抗不住太麻太辣的,幾筷子下去已經紅眼眶紅鼻子,看著頗為可憐,他趕緊給自己灌了點兒冰啤,一邊吐槽了陸喬一句:「一頓飯就把你收買了,真沒骨氣!」

陸喬說:「別冒酸泡兒,你去了也請你吃。」

張思毅咧嘴一笑,卻被剛剛湧上來的辣味沖了氣管,「咳咳」直嗆,涕泗橫流,把陸喬惹得哈哈大笑。

三人邊吃邊聊,之後張思毅又得知,原來陸喬家裡還有一個弟弟,他爸媽身體不好,他現在是全家最大的經濟來源,每個月賺了錢還往家裡寄一半,所以才會住這麼偏遠的房子。

張思毅心生同情,問道:「等你弟弟工作了你會不會輕鬆點?」

陸喬:「我感覺現在就挺輕鬆的啊,跟以前比起來,現在的日子好過多了!讀書的時候那才叫苦,學建築費錢,每年除了交學費還有那些雜七雜八材料費打印費,又忙得沒時間打工,要不是我爸媽四處借錢堅決支持我唸完大學,我早輟學了。哎,你不知道我領到第一個月工資給我爸媽打回去的時候,咱一家四口抱著兩隻電話都哭出來了!」

感性的張思毅聽得差點沒紅了眼眶。

陸喬又道:「至於我弟嘛,弟弟永遠是弟弟,不管他工不工作,我這當哥的總是要給他當榜樣的,我得管他吃飯唸書長大成人,所以一點兒不輕鬆,壓力還蠻大的。」

張思毅聽了這一番話,對陸喬的同情轉化為欽佩,即便他個子嬌小,即便他被同事們開玩笑叫「喬妹」,都無法掩蓋他身體裡那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魂。

傅信暉也低著頭默默吃飯,估計是有些自慚形穢。

張思毅留意到,傅信暉只在陸喬提起「弟弟」的時候表情有點沉重,估計是想到了他姐,好在他及時轉移話題,三人說說笑笑,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才吃完。

次日一早,張思毅被鬧鐘叫醒,和沒睡醒的陸喬打著哈欠去趕高鐵。

張思毅在高鐵站買了兩杯COSTA請陸喬喝,陸喬抱著咖啡直咂嘴:「土豪啊土豪,我出門從來不買這種奢侈的東西!」

張思毅也不知道是不是聽了陸喬昨天的個人經歷後下意識使然,莫名想對他好點……

上了車,一杯咖啡下肚,兩人都精神了許多,張思毅隨口問陸喬為什麼要學建築,陸喬說他當時也覺得做建築能賺錢,事後才發現這是個坑。

真正能賺錢的是趕上時代的人,早些年全國開展建設,只要是工民建畢業的是個人都能賺錢,真真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現在形式大不同了,大城市的建設市場臨近飽和,小城市的發展還跟不上內需,這些年被坑了學建築的人一抓一大把,別說什麼二流三流大學的,連亂七八糟的培訓學校找個包工頭都能拉開大旗搞建築教育,在這種情況下,整個行業已經徹底魚龍混雜、僧多粥少。

不過陸喬心態不錯,他道:「我學了這一行,讓我現在轉行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我老家是個小地方,那邊人搞建設根本不講設計,我回去找不到對口工作。要是回老家好點兒的城市,小公司工資也頂多三四千,還得一樣得交房租。可我在海城租個便宜點的房子,一個月能省下五六千,所以情況也不算太糟糕,繼續干唄,人都是熬出來的。」

張思毅點點頭,頗受觸動。

之後兩人又聊到了彼此的興趣愛好,意外地發現雙方竟然都是星際粉,和星際有關的影片都看過,什麼《星球大戰》、《阿波羅》、《星際迷航》……聊到興奮之處還激動地拍桌,約定以後一起通宵刷片。

由於C市原來是縣城,沒有設高鐵站,他們先抵達附近的城市,再輾轉坐大巴、打車,等趕到基地已經快中午十一點了。

當天天氣很好,萬里無云,但也是真冷,寒風瑟瑟,刺人肌骨。

兩人繞著外圍路段走了一圈,和張思毅在地圖中看到的一樣,基地裡頭有一些不規則的農田和水灘,民居也是東一幢西一幢,估計是當地農民自發建設,不成規律,整塊地的現狀沒比Z市那塊開發地好多少。

但是Z市政府至少還知道招標規劃,規劃完了再搞建設,C市的政府竟然直接要他們在這塊地上設計個辦公樓,這不是胡來麼?

面對著這一大塊蕭索荒涼之地,張思毅實在無法想像一棟辦公樓平地而起的模樣,茫然之下,他不由心生沮喪絕望之感。

江南特有的濕寒冷風一陣陣撲面而來,凍得兩人臉頰生疼,直打哆嗦。

就在這時,陸喬突然念了一句話:「NASA美利堅號呼叫休斯頓!重複!NASA美利堅號呼叫休斯頓!」

張思毅緊接著脫口而出:「我們已經脫離了運行軌道!飛向了黑暗的太空!」

陸喬抬頭仰望天空:「液壓已經泄漏,操控系統完全失靈,燃料將要耗盡,不用派救援來了,沒有希望了!」

張思毅舉起雙臂:「請你們照顧好我們的家人!

還有,請告訴他們,我們……不回去了!」

陸喬跟著舉高雙手,握緊拳頭:「為了人類的未來,為了建築事業!」

兩人一起振臂道:「奮鬥吧!!!」

052 局長

失魂落魄的兩人被這一段《阿波羅》的經典台詞徹底激勵到了,腎上腺素極速飆升, 腹中好似有一股源源不絕的能量湧上來,不怕寒風,不畏險阻,上可操天,下可干地!

張思毅摘下手套,舉起相機開始拍照, 陸喬也拿出記事本記錄著周邊道路、環境的具體情況。

雖然還是對如何做設計一頭霧水,但張思毅想, 只要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總會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忙了一個多小時, 張思毅隱隱有了些頭緒……

這塊地的確很大很大,但他們不一定全用啊!就像Z市新區的規劃項目一樣, 他們可以先把這片土地做一個粗略的規劃, 劃分成幾小塊, 然後把辦公樓設計在最顯眼的位置,這不就行了?

張思毅似乎有點猜到了甲方想要把辦公樓設計成地標性建築的原因——先有辦公樓,再通過這棟辦公樓帶動周邊的區域……他環顧四周,彷彿已經確立了辦公樓所在位置,未來的五年、十年內,一棟棟樓房圍繞著它拔地而起,如同春筍破土、草木生長,一片欣欣向榮……

張思毅激動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怎麼搞了!」

陸喬還有點納悶:「怎麼搞?」

張思毅指向政府大道和城市主幹道交界處的地塊轉角位置:「那邊!辦公樓應該在那個位置!沒錯,一定要高!因為它不是個單純的功能性建築,更是個標誌物,類似Monument,是作為象徵意義而存在的,所以總建築面積很小!」

雖然陸喬不知道「Monument」是啥,但也差不多聽懂了張思毅的意思,迅速反應過來,踏著腳下的土地道:「這邊可以做商業或景觀大道,提前預留出來。」

張思毅點點頭,手臂一伸直指另一塊區域:「那個地方做新住宅,用來安頓基地上現有的居民。」

陸喬拔腿在空地上跑了一程:「這一條是地塊主幹道,居中分開,中間做個圓形的大廣場。」

張思毅跟著跑過去,整個地塊的路網彷彿隨著陸喬這句話在腦海中浮現,他大叫道:「要有景觀!最好還要有噴泉!晚上肯定會有跳廣場舞的大媽!」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興奮得恨不得仰天長嘯,但學人猿泰山捶胸脯這個動作太傻逼,最後兩人只是蹲下身,一起擺了個艦載機從航母上起飛時的指令動作——「走你!!!」

路邊,一輛車牌數字00開頭的黑色商務車緩緩停下。

車門打開,下來一胖一瘦兩個中年人,那個胖胖的中年人看著空曠的基地中兩個猢猻似的青年,皺眉道:「那兩個就是無境建築事務所過來的設計師?」

瘦的那個尷尬地抽了下嘴角:「呃,我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不遠處,張思毅突然感覺褲兜裡手機震動。

他趕緊站起來拿出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以為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中介來電,正想掛斷,卻瞄見電話號碼下方顯示的來電地址竟然是C市!

——臥槽,現在的中介還能追蹤自己的地理位置!?(#°Д°)

張思毅滑開接聽鍵,沒好氣地來了一句:「喂!誰啊!」

那邊沉默了一瞬,問:「請問是來自無境的張工嗎?」

張思毅皺起眉頭:「我是,你哪位?」

那人道:「我是C市市政府規劃局的,姓蔣。」

張思毅:「……」

邊上的陸喬:「???」

張思毅一邊慌張地跟陸喬比著手指,一邊快速鎮定下來,沉聲道:「蔣、蔣局長好!」

那邊頓了頓,笑道:「我不是局長,是下面辦公室的,你們公司顧總今天一早給我們王局長打了通電話,說你們要來看基地,給了我你的電話,讓我們安排一下。我和王局長現在就在基地邊上,那個,穿灰藍色羽絨服的是不是你?」

張思毅趕緊轉了個身,這才發現路邊的商務車,他朝那個方向抬起手:「是我是我!」

掛了電話,張思毅一邊和陸喬往那輛商務車走,一邊做了個抓狂的表情:「我去!規劃局的人來了!」

陸喬跟著緊張起來,問張思毅:「剛給你打電話的人是局長啊?」

「不是,他只是下面辦公室的,一會兒咱們叫蔣主任就行。」張思毅的父親就是政府機構的,這類人他打小見的多,知道怎麼稱呼比較合適,也不怯場,又道:「我估計他邊上那個胖的才是局長,剛聽說是叫王局長,反正咱先這麼叫著,叫大了不怕。」

陸喬連連點頭,稍稍顯得拘束些。

走到路邊,張思毅一反剛剛逗比抽風的形象,恭恭敬敬道:「王局長、蔣主任。」

兩人笑著點點頭,果然是沒叫錯。

王局長先跟張思毅、陸喬握了握手,客氣地打了聲招呼,才皺眉道:「你倆多大了?這辦公樓的設計顧總交給你們來做?」

陸喬正想挺身說「是」,張思毅先一步擺手道:「不不不,我只是個小助手,顧工忙,派我們過來看看基地,設計主要是他來做。」說罷從兜裡取出一張名片交給那個蔣主任,蔣主任笑著收了。

陸喬:「……」

王局長面色稍霽,這才笑呵呵地點點頭:「這倒也是,顧總年輕有為,肯定是個大忙人。」

張思毅正好奇顧逍是怎麼跟這個王局長認識的,就聽對方主動解釋道:「兩年前本省L市新區規劃競標,我也去選標了,當時L市上頭的人在X院和TJ院的方案之間猶豫不定,很多人都傾向選X院的,只是後來得知,那份設計不是出自X院的總規劃師之手,而是一個剛畢業的碩士生畫的,也就是你們顧工,對,他那會兒還在X院,不是無境的設計總監。上頭的人覺得這麼大的規劃,X院找一個剛畢業的新人來做不夠重視,就選了TJ院的方案。不過,這個姓顧的年輕人算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一直想著有機會能找他做個設計,現在才有合作機會。」

王局長邊說邊摸自己的肚子,笑得分外自信,以顯示自己獨具慧眼。

陸喬聽了心裡一驚,他要是剛剛脫口而出說這設計是由他們來做,這王局長肯定也會覺得顧工不夠重視他……真是太險了!

陸喬不由看了張思毅一眼,對對方察言觀色的本事暗暗欽佩起來。

張思毅聽了王局長這番話也是備受震動,腦海裡走馬燈似的閃過不久之前發生的Z市規劃競標事件。當時,顧逍明明知道結局內定還是帶他們全心投入,如果之後的結局沒有反轉,自己估計到現在還不能理解顧逍的做法,並且狹隘地認為顧逍是在欺騙他們,白費他們的力氣。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他爸評價顧逍的話——明眼人看得見他的用心,就會記住他。努力是絕對不會白費的,只是看機會有沒有來而已。

眼前的王局長,不正是最好的證明嗎?

雖然L市規劃局最終沒有選擇顧逍的方案,但是C市規劃局的王局長記住了他,給了他機會。

只是,顧逍現在把屬於他的機會給了自己和陸喬……

張思毅捏了捏拳頭,頓生一腔熱血,他也要像顧逍一樣努力去做,才能對得起顧逍掙來的機會。

冠冕堂皇的奉承話不說,張思毅直奔主題道:「王局長,我們剛剛已經仔細看了基地,有幾個問題不太明白,想諮詢你一下。」

「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王局長抱起手臂,派頭十足。

張思毅雖然已有了做設計的頭緒,但也不敢百分之百確定,現在頭號甲方在場,他當然要好好試探一下:「這辦公樓設計在基地範圍內的任何位置都可以嗎?」

王局長點點頭,大手一揮,豪爽道:「是,這塊地都是政府的,隨便用。」

張思毅、陸喬:「……」

張思毅指著那些民宅問:「那基地上的這些居民和農田怎麼辦?」

「都要拆的,這塊地以後是做政府辦公和文化教育用的,」王局長摸摸下巴,道,「以後最好再建個青年文化宮,還要有文化廣場。」

張思毅暗暗記下,心頭也越發亮堂,王局長設想中的規劃竟然和他們剛才靈光一現的想法有七八成吻合!

他又問了幾個問題,譬如基地周邊那些地塊附近正在施工的建築都是幹什麼的,王局長也都如實解答。

一番問答後,王局長才拿正眼瞧了張思毅一眼,笑道:「小夥子問的問題還挺專業嘛,這都快過年了,你們還趕過來也不容易吧?」

張思毅謙虛道:「哪裡哪裡,工作嘛,應該的。」

「喲,都快一點了,你們吃午飯了沒有?」王局長也不等張思毅回答,直接吩咐邊上的蔣主任道,「小蔣你帶著張工和這個……」

陸喬緊張道:「我、我是陸喬。」

王局長笑笑,繼續道:「和這個陸工去吃頓飯,他們難得來一趟,你下午再開車帶他們在市區裡轉轉。」

說罷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表現出一副自己時間有限的模樣。

張思毅趕緊道:「王局長不用客氣,我們自己去吃就好了,您先忙吧。」

王局長擺擺手,話都出口了,他的屬下自然會照辦的。

那位蔣主任當即熱情地把張思毅和陸喬先迎進商務車裡,介紹道:「張工和陸工是第一次來咱們C市吧?咱們本地的鄉土菜可是一絕唷,有白菜梗煨鴨、炒豆腐渣、老菜燒土豆……嘿,我帶你們去這裡最好吃的鄉土菜館嘗個鮮。」

奔波了一個早上,張思毅和陸喬早就飢腸轆轆,原本還故作客氣的,聽了這一串菜名,直接沒節操地兩眼發光,咽起了口水。

053 空城

蔣主任先讓司機開車送王局長回附近的政府辦公廳,才自己開車帶他們去吃飯。

張思毅平時在海城吃慣了商舖連鎖店的美食, 嘴比較刁,這種土家菜、農家菜反而最對他胃口。上次顧逍請他吃的沙茶面也是,都是能讓他惦記在心上的。

蔣主任帶他們到了餐館,點了一桌子菜,除了他之前隨口報的那幾個菜,還有當地出名的砂鍋魚頭與白殼蝦。

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下肚, 張思毅和陸喬一身的疲憊一掃而光,感覺這一趟都來值了。

席間, 蔣主任又與他們聊了一會兒, 不像王局長說話時一口官腔官調, 這個蔣主任表現得親和很多,他問他們兩個是哪裡人, 建築設計這個行業忙不忙, 公司什麼時候開始放年假……

張思毅和陸喬跟他瞎侃了一會兒, 都對他比較有好感。

吃過飯,蔣主任又開車帶他們在市區裡轉了一圈,路上介紹了一番當地的風俗文化,還指著車子經過時的路段告訴他們哪些地塊是新開發的,做什麼用的,現在形勢如何,張思毅通通拿紙筆記錄了下來。

C市不大,中心城區開車不到一個小時就繞完了,那蔣主任問他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要不要送他們去汽車站。

張思毅剛剛坐在車上,見車子開過幾片相對熱鬧的商業區,突然想起顧逍之前帶他住在Z市的老城區時晚上一起逛夜市的情形,便對蔣主任道:「時間還早,要不我倆自己再逛逛吧,蔣主任你忙你的,我們知道車站位置,一會兒自己打車去車站就行了。」

蔣主任只當他們兩個年輕,玩性重,便點頭道:「也行,那你們自己逛,反正小張有我電話,有什麼問題儘管聯繫我。」

張思毅和陸喬感謝了他的招待,道了別,一齊下車。

見識到了張思毅待人處事上相對成熟的一面,陸喬剛在車上也沒輕易質疑對方的決定,下車後才問道:「基地不是看完了麼,還要逛什麼?」

張思毅:「既然都來了,就再逛逛看嘛。咱們要做的好歹是這個地方的地標性政府辦公樓,不是做別的城市的,逛一逛說不定有什麼靈感和收穫。」

陸喬明白了,認可得點點頭,道:「你也真夠上心的啊,本來快過年了,我還想隨便做一做算了,要弄要改也等過完年再說,現在都被你帶動起來了……哈哈,走吧。」

張思毅憨笑了一下,用他爸經常數落他的話自謙道:「我就是三分鐘熱度,第一個項目嘛,難免認真點。」

陸喬低頭跟著他走了一會兒,突然問:「四姨,你家裡是幹啥的啊?」

張思毅一怔,想起他爸的叮囑,訕笑著裝傻道:「怎麼突然問這個啊?我爸媽就是普通上班族。」

陸喬撇撇嘴,一副不信的樣子:「普通上班族能隨便去英國留學?能第一年工作租一萬二的高級公寓?能大手大腳地買三四十塊錢一杯的咖啡?……好吧,你可以說現在很多普通人也可以做到,但是剛剛你對那個什麼王局長啊、蔣祕書啊說話時一套套的,我都給聽楞了。說實話,今天你要是不在,我肯定要尷尬死了,看到那種大官我都不知道怎麼說話。」

張思毅也有點蒙,他說啥了讓陸喬這麼驚訝?還有——「那算什麼大官啊,市裡的規劃局局長就是個處級,估計那個王局長還是個副的,正局一般很少出來見我們這種小嘍囉的。蔣主任就更不用怕了,他只是個管辦公室的,你看他人不是挺好說話的麼。」

他本來是隨口安慰陸喬,可是這話一說完,卻見陸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張思毅一回想,才發覺自己「懂」得似乎有點多了,他嘴角一抽,趕緊補救道:「呃,反正當官的都是為老百姓服務的麼,你把他當普通人平等看待就好了。當然,咱是小輩,語氣上稍稍尊敬一點就好啦。」

陸喬怔怔地看了張思毅兩秒,眼珠子一轉,突然逼近他,勾住對方的肩膀,用手掌掩在嘴邊神祕兮兮道:「你告訴我吧,我保證不說出去!」

「……」張思毅縮著脖子道,「真的不是什麼大人物,就是個公務員,嗯,公務員。」

見張思毅這副躲躲閃閃欲語還休的樣子,陸喬下手更用力了些,他個子矮,很是艱難地卡住張思毅的脖子,睜著眼睛猜道:「你該不會是哪家太子爺被下放到民間鍛鍊來的吧?」

張思毅額頭冒汗,雖然他的確是被哄出來鍛鍊的,但陸喬這形容貌似有點過頭了!

陸喬見他不回答便自顧自地往下猜:「你爸是市長?還是省長?難道更厲害?」

張思毅怕他越說越離譜,趕緊摀住他的嘴道:「不是不是,別瞎說!」

陸喬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眼下胃口已經被吊起來了,不知道答案比殺了他還難受,他不依不饒道:「那到底是啥,四姨求你了~~快告訴我吧!」

張思毅:「……」

張思毅對這樣沒節操的陸喬著實無奈,低聲道:「那你發誓誰都不要說。」

陸喬舉起手道:「我不說!我用咱們的革命友誼發誓,如果我說出去以後圖紙打到一半打印機沒墨!PP到一半機房停電!CAD沒保存電腦死機!我將在我的人生旅程中脫離運行軌道,與總部徹底失聯,迷失在黑暗的太空,直至能源耗盡……」

「行了行了,」張思毅嘆了口氣,快速道,「我爸是Z省的建設廳廳長。」

「哦!!!!」陸喬一臉「就知道如此」的表情,上下打量了張思毅一番,又湊過去,一臉好奇地問:「建設廳廳長是幹啥的啊?很大嗎?」

張思毅:「……」(_)

張思毅稍稍給陸喬科普了一番各地各級別的官位大小,又回歸正題,言傳身教道:「我爸說了,對待他們那種人,你越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他們就越把你當回事,說不定他們還覺得你有什麼來頭……反之,越是低三下四、阿諛奉承,說不定他們還會瞧不起你、看碟下菜,或者利用你的拘束敬畏和諂媚的心理隨意使喚你糟踐你。」

陸喬似懂非懂,可這個「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的好難。

一般情況下,普通的小屁民見到有點兒官級的人哪個不是畢恭畢敬做小伏低?中國雖然有意願宣揚人人平等,但千年封建王朝輪迴下來後刻在民族骨子裡的奴性很難在短時間內被清洗乾淨,目前的社會現狀要達到西歐部分國家那種官民相親的狀態還需要一定的過程。

再者,是人都愛聽好話,領導也是如此,但怎麼說好話也是一門本事。就像張思毅,剛剛說這設計不是他們做,不但體現了他的謙虛,還很給王局長面子,同時又抬高了顧逍的地位,說不定那個王局長私底下跟顧逍一通電話,顧逍知道後也會很高興,簡直一箭三雕!

可若換作陸喬自己,心裡也知道要說些好話,卻不知道怎麼說出口,萬一不留神馬屁拍在馬腿上,反而弄巧成拙,成了「巧言令色」。

陸喬嘆了口氣,又看了張思毅一眼,對對方原生家庭帶出來的家教素養羨慕不已。

……還好張思毅人不錯,要是這人趾高氣昂一點,他的羨慕就得生出嫉妒生出恨了!

陸喬想起一件事,又虛心求教道:「剛剛你明明在跟王局長說話,為啥把名片給蔣主任,不給王局長?」

張思毅又是一愣,這種小細節陸喬要是不提他早忘了。

想了想,他才撓頭解釋道:「我不是對他說咱們只是小助手麼?雖然是顧工給王局長打了電話,讓他安排我們看基地,但是你看,先聯繫我們的也是蔣主任,可見王局長並不把我們看在眼裡,和他平級的是咱們的上司,也就是顧工,在他看來只有顧工才有資格跟他直接打電話,他今天能親自來回答咱們問題已經很給面子了,所以,就算我給他名片,他回頭也是給那個蔣主任,那我還不如有點自知之明,直接給蔣主任……」

陸喬:「……」

臥槽,原來給個名片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Д°)

「可是那個蔣主任不是已經知道你電話了麼,你給他名片不是多此一舉麼?」陸喬又問。

張思毅擺擺手道:「一盒名片兩百張呢,我多得都發不完,能發就發幾張出去,反正順手,也能讓蔣主任對我加深一點印象嘛,他可是王局長的得力下屬,給他留點兒好印象肯定沒什麼壞處,嘿嘿!」

陸喬徹底服氣了,默默地在心裡內牛滿面——嗚嗚嗚,城市套路深,他要回農村!T_T兩人步行逛了一小時,見到不少新建的商城商廈,雖然規模不如大城市,但也搞得有模有樣。

只是,張思毅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他們所在地已經是整個城市的市中心位置了,剛在車裡沒太大感覺,自己下來一走才發現,這個城市人煙稀少,大部分商場裡都空晃晃的,商舖裡很多商位都沒租出去,營業中的鋪子也是乏人問津。店員們百無聊賴地站在門邊,或是坐在店裡打瞌睡,看見來人都沒有上前招呼的激情。

「好冷清啊……」張思毅感慨了一句。

「是不是工作日的關係?」陸喬猜測道。

張思毅皺了下眉頭:「那也不應該,快過年了,年輕人在上班,總有年紀大的出來採購。」

陸喬很快想到了導致這種情況的原因:「那就是發展過度了唄。」

不錯,幾年前在大宗商品價格上漲以及信貸快速增長的刺激下,許多中小型城市大興土木,建造住宅、購物中心和寫字樓,導致了市場供過於求的局面。

剛剛在車上,蔣主任只是象徵性地介紹了一圈,還對本地的建設發展相當自豪,可他們自己實際一看,才發現名不副實,商廈大樓雖然建成,卻都蕭索凋敝,形同空城——看來C市是一個過度發展的典型例子。

不管當地政府這麼做是為了追求政績還是不切實際的GDP增長還是別的什麼,這一圈看下來,張思毅心下已對那個王局長非常不爽,小聲吐槽道:「都這樣了還發展什麼新地塊,建什麼地標辦公樓,也不怕越建越窮。」

陸喬也跟著附和道:「我也覺得,那麼大一塊地,直接讓咱搞個辦公樓,都不先做個規劃,你說這王局長四不四灑啊?!」

張思毅頓了頓,道:「那倒不然,我感覺他不是不明白這個問題,而是看準了顧工的實力,知道顧工做設計不會胡來。雖然他要的是辦公樓,但我們事前肯定會做一番地塊規劃的,最後他用一個辦公樓的設計費,還得到了地塊規劃思路,簡直是買一送一,陰險陰險!」

陸喬摸摸下巴,頓悟過來,一拍大腿憤慨道:「早知道就該按我說的,隨便給他搞一個完事!看什麼基地嘛!心塞!」

張思毅:「……」

沉默了一會兒,兩人雙雙嘆了口氣。

因為他們知道,不管如何,設計還是得好好做,就如同醫生不能因為一個人的善惡而判斷是否治療對方,這是基本的職業素養。

這一逛一聊,沒想到一晃神就到了下午四點。

兩人連忙打車去汽車站,不料碰上個坑爹的出租車司機,帶著他們繞了一大圈,多坑了他們十幾塊錢車費。

陸喬氣得跟那個司機直吵,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何況陸喬那小身板只是個弱雞,要真揮胳膊上絕對討不到好。

張思毅也急得不行,死拉硬拽地把陸喬拽去買汽車票,他不是不幫陸喬,而是對他來說那點錢是小事,趕不上高鐵了才是大事啊!

然而,悲劇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剛剛幾分鐘爭執,他們正好錯過了一班車。

兩人徹底驚悚了,晚飯都沒胃口吃,心急如燎地等了二十分鐘,才等到下一班車來,在車上也直看時間,恨不得衝到司機邊上幫著踩兩腳油門。

可長途班車的行程時間是控制好的,不能太快也不會太慢——整整四十五分鐘,等車一到臨市高鐵站,兩人就用百米衝刺速度朝高鐵站狂奔而去,衝進去一看——

「我次奧!」

就差一分鐘,車已經開走了!

張思毅扶著膝蓋,幾乎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喘出來。

陸喬又開始捶胸頓足地罵那個司機:「狗日的仙人板板,欺負我們外地人,害我們錯過車,日他買嘛劈,窮鄉僻壤出刁民……」

等他罵累了,才沮喪道:「都怪我,我不該跟他吵的。」他耷拉著腦袋,內疚得不行。

「不怪你,如果我不提議逛逛,咱們也不會太晚……」張思毅安慰了他一句,等緩過氣直起身子,盯著「停止檢票」的紅字,悠悠道:「這一下我們是真的『不回去』了。」

陸喬當即想起他們在基地面前一起說的那段台詞,哭喪著臉噴笑出聲:「是啊,現在咋辦?」

張思毅也有點六神無主:「不知道……」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張思毅一看來電顯示,嚇得打了個寒噤,趕緊接了起來。

只聽對面來了一句:「回來了沒有?」

「我們、我們……不回來了。」(=_=)

「……」

「不、不是,是我們回不來了……」

「……嗯?」

聽著那聲反問的「嗯」,張思毅本能地軟下聲音,可憐兮兮地訴苦道:「顧工,我們剛剛,錯過車了。」(_)

顧逍:「……」

054 摸頭

C市臨城的高鐵站是個相當清冷的中點分站,雖然現在不到六點, 但他們錯過的那班車是當天最後一列在此站台停靠的車次。

這就意味著,他們今晚必須要在這附近過夜,等第二天才能改簽回海城。

錯過高鐵這樣的事看起來很小,但要真追究起來,也可以被冠上「沒有時間觀念」的罪名。改簽造成的時間延誤和經濟損失都與公司的效益掛鉤,畢竟張思毅不是公司裡的重要人物, 只是一個剛入職不到一年的職業新人,上頭對這種錯誤的容忍度也不會太高。

張思毅抓著電話, 緊張得不知道該怎麼交代。

這是顧逍給他的第一次歷練, 這樣不靠譜的表現會讓顧逍扣他印象分嗎?

Z市規劃項目中標後一樣, 此刻的張思毅也恨不得顧逍能對自己毒舌幾句,彷彿這樣才能好受一點。

然而, 他等了幾秒鐘, 卻等來顧逍一句:「車站附近有賓館嗎?」對方的聲音很平靜, 非但沒有一絲不耐,反而連一點數落的傾向都沒有。

張思毅頓了頓,慌道:「不知道,這個站好像挺偏僻的,剛剛坐汽車到這邊後我們急著衝進來,也沒仔細看,我現在去看看。」

顧逍:「嗯,附近有賓館的話,你跟陸喬先去住一晚,我讓人事再幫你們訂明天一早回來的車票。如果沒有賓館,找人問問返程回市區的車還有沒有,這個點應該還是有的。要是實在沒有了,也別慌,我安排車子去接你們。」

聽著對方條理分明的分析,張思毅漸漸冷靜下來,感覺有顧逍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儘管對方的存在只是一個電話,一段聲音。

其實這幾個方案都不難想,任何人頭腦清醒時也會這麼做,只不過張思毅和陸喬剛剛被沒趕上車的畏罪感打亂了陣腳,才會一時茫然。

兩人趕緊出站找了找,果然找到一家招待所,看起來比較簡陋,價格算正常,房間也有空的。

只是,張思毅對招待所裡的環境有些不滿,但這情況他也沒法挑三揀四了。陸喬倒是歡天喜地,反正有個睡覺的地方就成,他們都是男生,也無需過分擔心安全問題。

兩人訂了個標準間,登記入住後,張思毅又給顧逍發了條微信報平安:「已經住進附近的招待所了。」

顧逍:「來張照片。」

張思毅:「……」來、來張照片?(=////=)

張思毅瞅了一眼剛脫了鞋子爬到床上去的陸喬,走過去跟他並肩而坐。

「幹啥?」陸喬見張思毅舉起手機對準二人,咧嘴一笑,配合地勾住他的肩膀,還做了個「V」的手勢,「快,一會兒發到咱們那個群裡去!」

張思毅拍完後,先發到了「無境故宮小分隊」,又轉發給顧逍。

不一會兒,手機就連番震動,群裡的小夥伴們反應比較快——

樂樂:「哇!姐妹花自拍照,好恩愛啊!」

四姨:「……」

軒軒:「你們這是在哪兒呢?」

喬妹:「在C市出差,沒趕上高鐵,要和四姨孤男寡男過一晚了。」

小豬:「四姨你竟然跟喬妹去開房!你背叛我了麼!你不愛我了麼!」

四姨:「我倆什麼時候在一起過!(==)

陸喬在對床打著滾大笑:「哈哈哈,四姨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張思毅笑罵:「滾蛋!」

張思毅見手機左上角出現了2條未讀消息,想是顧逍也回覆了,趕緊退出去看。

顧逍:「……」

顧逍:「我說的是賓館照片。」

張思毅:「……」(==)

顧逍:「你笑得好蠢。」

顧逍:「看來你倆還挺開心,並沒有在為錯過高鐵而自省。[微笑]

張思毅:「……」(QQ)

張思毅鼓著嘴,憋了兩秒,最終還是泄了氣,發了個跪下大哭的表情:「我們已經知道錯了……」

顧逍:「來,把今天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匯報一遍。」

張思毅開始詳述,說到最後因為被出租車司機繞路錯過汽車進而連鎖反應地錯過高鐵後,他真是滿心憤怒,如果不是運氣不好遇到那種人,他們也不會錯過車了!

顧逍聽完後,教育他道:「這次還算事小,但也算個教訓。記住,以後安排行程時不要太理想化,畢竟你是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隨時可能出現突發事件,要預留出足夠的反應時間。如果下一次你不是返回海城,而是趕去跟甲方匯報呢?或是去參加競標呢?甲方可不會因為你錯過飛機錯過高鐵給你第二次機會,反之,他們還會認為一個沒有時間概念的建築設計師並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對象。」

張思毅乖乖聽訓,不敢反駁,但心裡也有些委屈,這次明明是他和陸喬一起來的,為什麼顧逍只教育自己呢?

他想起之前在群裡和同事們抱怨自己無時無刻不被顧逍盯著,感覺很不自由,同事們卻勸他說,顧逍關注他只是說明他還需要成長,如果工作做得好,顧逍就不會太管著他。

張思毅看向邊上的陸喬,只見他抱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東西,笑得一臉猥瑣……陸喬的工作難道做得比自己好嗎?顧逍很放心陸喬嗎?

低頭看回和顧逍的對話界面,張思毅只能自我安慰,把這也當成顧逍的「特殊照顧」,回覆道:「我記住了。」

幾秒後,顧逍再次發了個「小狐狸摸頭」的表情來,把張思毅看得一愣,剛剛還在心裡翻騰的那一點兒芥蒂之情似乎被這個表情徹底驅散了。

顧逍又道:「記得吃晚飯,早點休息,明天見。」

張思毅:「……嗯,明天見。」

連張思毅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臉上掛著多麼傻的笑容。

次日,張思毅和陸喬坐最早班的高鐵返回海城,抵達公司後也快接近中午。

剛放下背包和相機,畢樂樂就一臉壞笑地讓張思毅登陸公司主頁,朱鴻振也縮在一邊偷笑,張思毅納悶道:「什麼啊?」

畢樂樂:「嘿嘿,你看了就知道了!」

張思毅被一天一夜的出差折騰得大腦有點遲鈍,開了電腦,點開公司網頁,這才隱隱想起,不會是自己的照片吧?

預感沒錯,網頁順利顯示後,張思毅只看見自己那張在年會時循環播放了幾個小時的蠢逼瞌睡照和顧逍帥破天際的翻書照正並列懸掛在最上方!

「臥——槽!」張思毅崩潰地大叫了一聲,「為什麼我和顧工的照片會在最上面!」

畢樂樂笑道:「哈哈哈,你忘了攝影比賽最終的優勝者是網上投票的嗎?你和顧逍這兩張照片的票數分別是搞笑組和正經組最高的,所以就出現在最上面啦!」

張思毅抓著鼠標快速滑動了片刻,急道:「不是說年後才開始投票嗎?你們怎麼能趁我出差的時候就開始投票!」

畢樂樂聳肩道:「年後就是年會之後啊,反正不管什麼時候投票,結果肯定是一樣的。」

張思毅捶桌道:「不啊!如果投票的時候我在公司,至少我還能讓你們別投我那張啊!」

畢樂樂、朱鴻振、袁志誠等周圍一圈人聽到這句話,紛紛轉過頭來,對他比了個瞇眼鄙視的表情。

張思毅:「……」他這是太自信於自己的號召力了麼?

又掃了一眼票數,張思毅才發現,自己那張照片的投票量比下面一串照片加起來還多,簡直是「遙遙領先」。

……啊啊啊啊啊,顧逍!你還我狂拽酷霸吊的個人形象啊!(╯‵□′)╯︵┴─┴正當張思毅在風中凌亂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呵,看來我們能一起獲得攝影比賽的優勝獎了。」

張思毅腦袋上的頭髮都要一根根豎起來了。

年會時沒好意思發難,現在他忍不住了,憋屈道:「顧工!你怎麼能偷拍我的照片!」

顧逍挑眉,瞄了一眼屏幕,淡然道:「你不也偷拍了我的照片麼。」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幾個人紛紛帶著一臉玩味的表情瞅向張思毅,彷彿在說——「原來顧逍這張照片也是你丫偷拍的啊!」「原來你是這樣的張思毅!」「原來不止女生會花痴顧逍的外表啊!」……

張思毅雙頰發燙,張了張嘴,想狡辯什麼,卻被噎得無話可說。

的確,顧逍的照片是他偷拍的……可是、可是顧逍當時發現了也沒說他啊!

顧逍看著張思毅滿臉通紅、既羞澀又尷尬的樣子,深邃的眼眸中漸漸浮起越來越深的笑意,促狹而溫柔,眼波流轉間,又似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魅惑,那樣目不轉睛地看著一個人時,比電腦上的那張側臉照不知要生動多少,幾乎能吸走人的靈魂。

驀地,顧逍笑出來了,輕輕的,從鼻腔裡溢出來的笑聲。

他立即抬手掩住嘴唇,一邊笑,一邊又伸出另外一隻手,自然而然地揉了揉張思毅的腦袋,寵溺道:「行了,別在意這種事了,快工作。」

原本也只是在看熱鬧的一群人沒想到顧逍會突然對張思毅做這麼一個動作,全都呆住了。

有幾個女生已摀住嘴巴倒抽氣,把尖叫聲壓進嗓子……空氣中彷彿驟然漫起一堆粉色泡泡,甜甜的,帶著一絲絲電流,竄進每個人的心裡。

張思毅傻愣了兩秒,一張臉越來越紅、變深紅、變紫紅,然後「嘭」的一下,自燃了。

豎起的頭髮被徹底炸開,焦撲撲的,一根根冒著熱煙……(O////O)

……微信裡發那種摸頭的表情也就算了,為什麼現實中也……

……(//////)……

055 表揚

顧逍走後,沒有人再敢圍著張思毅開玩笑逗趣, 剛剛那一下親暱的「摸頭」就像是一個宣告,宣告著顧逍對張思毅的特殊逗弄權。

再加上顧逍離開前說的那句「快工作」,儘管只是對著張思毅,可如若同事們之後還與他搭話,就會導致他沒辦法投入,等同於違背了顧逍的命令。

於是, 眾人只能閉緊嘴巴,用曖昧加古怪的眼神一下下掃視著滿臉通紅的四姨。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 大夥兒都心照不宣地維持著這種詭異的靜默, 連張思毅起身上個廁所, 都會被群眾齊齊圍觀,那些人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快看!被顧逍摸了頭的傢伙站起來了!」

張思毅去找陸喬要點資料, 穿過半個辦公室——

左看看(_)……有人在偷看他。

右看看(_)……也有人在偷看他。

幾個女生一邊拿眼睛瞅他, 一邊窸窸窣窣咬耳朵, 等張思毅一靠近,就憋著笑看向電腦屏幕。

張思毅:「……」你們夠了!!(><)

不就是摸個頭嘛又不是被聖僧開了光!有什麼奇怪的!

他走到陸喬身邊,拍拍對方的肩道:「誒!喬妹,給我一下你之前……」

陸喬:「嗯?(v)

張思毅:「……」你們都去死吧!!(╯‵皿′)╯︵┴─┴張思毅漲紅著臉返回座位,一屁股坐下——啊啊啊!工作!努力工作!只有工作才能讓他徹底忘記腦袋被摸的感覺!!

一下午,張思毅整理出了C市出差期間收集的資料,回憶著之前在Z市規劃項目中學到的經驗,粗略地劃分了一下基地地塊。

專心做一件事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一晃就到了下班時間。

張思毅恍若未覺,坐在辦公桌前,低頭算著容積率和各項數值以確定辦公樓需要的具體面積。

「四姨,我先下班啦!」朱鴻振笑呵呵地來了一句。

張思毅頭都沒抬,不想看他臉上的表情,隨意擺了擺手:「走吧走吧!」

這年頭,男同事看男同事被男上司調戲都能露出這麼猥瑣的笑容是怎麼回事嘛!

辦公室裡的人越來越少,張思毅總算算完指標開始做方案了,正當他專注地在拷貝紙上塗塗畫畫時,顧逍的聲音又出現了:「還沒回去?」

張思毅本能地豎起寒毛:「嗯,再、再等會兒。」

顧逍湊過來,和以往指點他時一樣,微微彎下腰,一手撐在桌邊,一手扶著張思毅的椅背,半個身子籠罩在他頭頂,問:「做得怎麼樣了?」

張思毅渾身緊繃,連筆下畫的線條都變得僵硬起來。他索性放下筆,把圖紙往邊上推了推,給顧逍看,一邊默默地希望顧逍能往邊上去一點。

顧逍沒移動分毫,掃了一眼他畫的圖,輕輕「嗯」了一聲,道:「今天我跟王局長通了電話,他對你的評價很好。」

張思毅一怔,心裡有些高興,但同時也有點羞澀。

高興當然是因為得到了他人的表揚,至於羞澀,好吧,可能是顧逍為了避免讓同樣還在加班的陸喬聽見,剛剛那句話說得又輕又慢,就像是擦著張思毅的耳朵說的。

顧逍又動手翻了翻他的記事本,看他做的記錄,對比他畫的圖紙,接著才又問:「基底高度考慮了麼?」

張思毅一怔,承認自己的疏漏:「沒有。」

他隱約記得基地位置是比主幹道平面要低的,這一點不太符合正常情況,但他又覺得,這件事沒考慮進去好像也不能全賴自己。

他趕緊去查看CAD裡的基地原圖,果然不錯,所有圖層都已經打開,上頭並沒有基底標高。

張思毅有底氣了一些,說道:「圖上也沒有。」

「沒有就不用考慮了?那之後的排水怎麼處理?基地整體填平?」顧逍指點了他幾句,緩聲道,「你不是知道蔣主任的聯繫方式麼,給他打電話,讓他找勘測單位的去量,就說要盡快,否則年底方案出不來。」

張思毅:「……」臥槽!還能這樣?

顧逍說完,頓了頓,突然又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寧城?車票訂了麼?」

這猝不及防的話題轉移讓張思毅差點反應不過來,他怔了半晌,還來不及回答,就聽顧逍又問:「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張思毅:「……」

這話說的,就像是跟顧逍回家過年似的!O////O

而且張思毅發現,不只是最開始那幾句話,顧逍之後說的話聲音也很輕。

那麼近的距離,那樣低沉繾綣的嗓音,還有平穩的呼吸,貼著他的臉頰拂過……張思毅感覺自己整個人又快要燒起來了。他驟然想起傅信暉之前提醒自己的那件事,心臟隨即猛烈跳動起來,「咚咚咚」的,像是要破膛而出。

這樣的顧逍讓他忍不住又想逃,「我,我已經買好票了……」慌亂之下,張思毅下意識地撒了個謊。

顧逍平靜地「哦」了一聲,又問:「幾號的票,幾點幾分?」

張思毅胡謅道:「除夕,十點,十點半的。」

顧逍沒說話,過了兩秒,才點點頭,說:「好。」而後直起身來,收走了撐著桌邊的手掌,朝陸喬那邊去了。

張思毅心中瞬間湧起了一股失落感,也有點擔心顧逍會不會為自己拂了他的意而生氣。

不過還好,幾分鐘後,顧逍似乎是檢查完了陸喬的進度,轉身叫了他的名字:「張思毅,先停一下,過來,一起去吃個晚飯。」

這是顧逍要主動請他們吃飯的意思了!陸喬興奮得直蹦,張思毅卻耷拉著腦袋,還在為剛剛的謊言而後悔。

其實一起回去也沒什麼啊,顧逍又不會吃了他,他為什麼要撒謊呢?

顧逍帶他們下樓吃了日本料理,沒錯,就是張思毅入職第一天跟顧逍在店門口碰到的那一家。

晚上沒有商務套餐,顧逍讓他們自己看菜單點菜,張思毅慣例要了他最愛的照燒雞飯,顧逍也是一樣點了溫泉蛋牛肉蓋飯,只有平時不太吃這種東西的陸喬猶豫了許久,最後在張思毅的推薦下點了份豚骨拉麵。

面上來後,陸喬邊吃邊感慨:「好吃是挺好吃的,不過就這麼一碗麵要四十八塊錢,真貴啊!」

張思毅哈哈笑道:「反正是顧工請客,又不花你的錢。」

陸喬「呲溜呲溜」地吸著面條,說道:「我感覺像是在吃錢,一口兩塊錢……呲溜……唔,這一口多,五塊錢。」

張思毅:「……」

顧逍笑看著他,說:「那你怎麼不想,你畫一張圖有多少錢,多畫畫不就賺回來了。」

陸喬一歪頭,道:「說得也是!吃飽了好好幹活!耶!」

張思毅也被說得有了幹勁,飯後兩人又回到辦公室加了兩個小時班,顧逍一直陪他們到九點半才一起下班。

當晚回到家,張思毅看見傅信暉,來了一句:「兄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傅信暉:「……」

張思毅是真有這感覺,平日他早出晚歸,都很少能跟傅信暉見面,雖然兩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他感覺彼此都快不認識了。

還有振作,兩天不見似乎又長大了點。

傅信暉今天的心情倒是還挺不錯,醞釀了幾分鐘,才對張思毅道:「我找到工作了。」

張思毅驚喜:「啊?真的!什麼工作?」

傅信暉「嘿嘿」一笑,解釋道:「前幾天傍晚我去遛狗,碰上一個法國留學回來的女生,是做化妝品行業的。」

張思毅斜眼看他:「她不會是叫你去推銷化妝品吧?」

傅信暉:「你別急,先聽我說嘛。」

張思毅在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果汁:「你說你說。」

傅信暉:「賣化妝品只是她的本職,她還有個副業,據說是私底下搞了個海歸俱樂部,為海城一些優質單身男女提供社交活動。這個俱樂部目前已經有超過一千位固定活動會員,她每週舉辦一到兩次活動,活動地點都會選相對高檔的場所,什麼海灘貿易中心、列車博物咖啡館、著名公館別墅等等……」

張思毅走到沙發坐下,催促道:「你快說重點!」

傅信暉道:「她叫我進去當部分活動的固定出席男嘉賓,出場費一千八百元一次,每個月只要去三四次就行。」

張思毅先是被這個出場費給驚到了,緊接著才反應過來,問道:「等等,這和相親活動好像啊!」

傅信暉輕咳了一聲,道:「其實就是變相的相親俱樂部。」

張思毅問傅信暉:「那你是啥?難不成就是傳說中的黑幕?」

傅信暉坦誠道:「是。她說,俱樂部需要一些俊男美女和具有實力背景的海龜來吸引人參加活動,每次活動後他們都會發佈照片到微信和一些社交媒體上。」

張思毅:「她們通過什麼盈利,入會費?」

傅信暉搖頭道:「不是,是活動費,所有參加聚會的人都需要提供正規的身份證明,還得交錢,少則一次三五百,多則上千。活動人數多的時候收費會低一些,但是她們偶爾也會舉辦一些精英社交聚會,人員都會限制在五十位以下,這種時候收費就會比較高。」

傅信暉給他算了一筆賬,說這個女生每做一次活動,淨收入都好幾萬,目前月收入已經達到了二十來萬了。

張思毅聽得目瞪口呆,為啥別人的錢都他媽那麼好賺啊!(#°Д°)

「不過,她把底都泄露給你了,你還甘願給她去當戲子?」張思毅皺起眉頭,擔憂道,「還有,我說了你別生氣啊,我咋感覺這工作性質有點像牛郎?」

056 人脈

傅信暉一腳踹了過去,張思毅縮起身子往沙發角落裡退, 嘴裡還嚷嚷道:「她讓你去當固定出席嘉賓吸引女留學生參加活動,可那些女留學生又不瞭解你,她們就是衝著你的外貌來的,聚會時你還得陪喝陪聊陪笑,除了陪睡……好吧你想睡也是可以的,這不是牛郎是什麼?誒誒誒!君子動口不動手!說好不生氣的!」

傅信暉整個人橫跨在張思毅身上, 一腳攔在沙發邊緣防止張思毅逃跑,另一腳的膝蓋頂著他的大腿, 兩隻手也一左一右地按著張思毅的手臂和肩膀, 咬牙切齒道:「你說老子是牛郎?老子先拿你練練手, 看看技術過不過關!」

張思毅怪叫著掙扎道:「操尼瑪!我這是實話實說!」

兩人正鬧著,房門突然開了, 姜海和田語靜一前一後進來, 剛叫了一聲傅信暉的名字, 就瞄見了沙發上的情景。

張思毅:「……」(⊙⊙)

傅信暉:「……」(=_=)

姜海往後退了一小步,乾笑道:「呵呵,你、你們……繼續……」

田語靜也羞窘地摀著臉道:「那個,我們不知道你們在……做……那個……」

張思毅:「……」(==)

完了,這下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張思毅急著解釋:「不、不是你們看見的那樣!」

傅信暉也一臉凝重地點點頭,接著兩人就以最快的速度分開了,分坐在沙發兩端,中間隔著長達一米遠的空隙,有種欲蓋彌彰的尷尬感。

張思毅面紅耳赤道:「我們剛剛只是隨便玩玩!」

姜海&田語靜:「……」

傅信暉又點點頭,點到一半貌似覺得不對,什麼叫「隨便玩玩」?他驚訝地看向張思毅道:「那是玩?」問出這句話後,傅信暉才發現自己的問句也有歧義。

姜海已經徹底石化了,此刻的他估計滿腦子都是草泥馬奔騰而過的場景——我屮艸芔茻我的兩位前室友竟然真的在搞基!

田語靜紅著臉,雖然有點害羞,但她眼神裡散發的綠光和畢樂樂八卦張思毅時冒出來的光是一樣一樣的……

「不不不!我們只是在隨便打鬧啊啊……」張思毅抱著腦袋跪在沙發上直用腦門撞靠背。

傅信暉輕咳了一聲,鎮定道:「你們別誤會,剛剛我只是在和小毅說我找到工作的事,然後因為一點問題鬧起來了。」

姜海僵硬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是你找到工作了所以你們太興奮了想在沙發上來一發我屮艸芔茻!

傅信暉一口老血,摀著胸口出氣多進氣少地偏過頭去——怪只怪他們懂得實在太多,以前還能裝裝傻白甜,現在只會越描越黑。

室內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詭異,姜海和田語靜默默地站在玄關處,彷彿那裡有一層明確的保護結界,若是再往前一步,他們就會被傅信暉和張思毅身上散發出來的基佬之光射得滿身窟窿。

田語靜見姜海大受刺激說不出話來,便做發言人道:「真抱歉,我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的,只是剛好今天路過,想著很久沒見你們,而且快要過年,估計年前沒時間再見面,就上來看看,順便把鑰匙換給你們的……」她內疚道,「哎,我們應該提前打個電話的。」

傅信暉頭疼得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在這時,田語靜突然「啊」的尖叫了一聲,看著腳下某一處道:「好可愛啊!」

原來是振作,剛剛兩人的注意力都在沙發上,沒留意到它的存在,於是振作主動湊上去求關注。

田語靜果然被萌得蹲下身去,姜海也回過神來,問道:「咦?你們養的狗?」

氣氛緩和了不少,傅信暉和張思毅大大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條狗養得也不是一無是處。

「嗯,都養了一個多月了,」傅信暉起身走過去,對姜海道,「就是你決定不租房子那天去領養的。」

「你們倒是瀟灑,」姜海笑笑,把買來送給他們的水果遞給傅信暉,也跟著女友蹲下身去打量這只小寵物:「這是金毛吧?看上去很溫順啊,叫啥名字?」

傅信暉:「叫振作。」

姜海:「振作?哈哈,好名字,適合你。」

傅信暉:「……」

張思毅也過來了,瞪著振作哼哼道:「這蠢狗,人來了都不叫一聲,養你當擺設的嗎?瞅我做啥!除了吃就會賣萌,還到處撒尿,尿了我一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張思毅有一雙漂亮的黑色牛皮休閒鞋,在英國買的,既合腳又舒服,幾乎任何場合都能穿。他平日穿得多,進出也不放進鞋櫃,有天早上醒來急匆匆地去上班,一腳伸進鞋裡,只感覺裡面濕乎乎的,仔細一查看才發覺那是振作的尿。

牛皮鞋不能沾水,一隻鞋被狗尿泡了一晚,等於一雙鞋報廢,氣得張思毅差點沒拔光振作身上的毛!

振作聽了訓斥,打了個哆嗦,往田語靜身上靠了靠,把屁股對著張思毅。

田語靜一顆心都被萌化了:「哎喲小可憐,張思毅你別凶它嘛,它還小呢。」

姜海也幫腔道:「就是,小狗要教的,你們耐心點,多教它它就會了,而且城市裡養狗是安靜點的好,否則叫起來還會被人告擾民……嘬嘬嘬,來,小振作,叔叔抱抱!」

張思毅嘴角抽搐,為啥他突然有種自己和負心漢有了孩子後朋友們過來探視的詭異感?(=_=)

姜海又問:「它睡哪兒,吃啥?」

傅信暉指了指衛生間門口的食盆水盆:「吃狗糧,睡就睡客廳沙發邊,給它搞了個狗毯子。」

姜海點點頭道:「蠻好蠻好。」

張思毅心道,要是告訴你傅信暉起初打算把這狗養在你的房間,看你還會不會說蠻好!

「你剛說找到工作,是怎麼回事?」姜海和振作玩了會兒,總算想起了重點。

兩人坐到沙發上,傅信暉又把剛和張思毅說的話跟姜海說了一遍。田語靜拎著水果去廚房,在張思毅的幫忙下,兩人拼了個果盤端出來,又泡了些熱茶,加入討論。

張思毅翹著腿,往嘴裡丟了個提子,說道:「剛我評價他這工作有點像牛郎,他就惱羞成怒要懟我,恰好你們進來,被你們看見了。」

姜海自動在腦海裡屏蔽了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只針對傅信暉的工作,反問道:「你自己怎麼想的?我感覺你也不缺那點兒錢吧?」

傅信暉輕輕嘆了口氣,這才說起他的想法:「是,我在乎的不是錢,一次一千八還不夠我買件T恤衫,我在乎的是做這件事帶給我的長遠利益。我家裡的情況也多少跟你們提過,可能小毅知道的稍微多一點,總之在那之前,我的人生態度特別消極隨性。」

姜海撇撇嘴,點頭表示相當贊同。

傅信暉抬起雙手抹了把臉,視線對著茶几,繼續道,「前些日子小毅勸我振作起來,我想想覺得對,所以這段時間我也嘗試過去找各種各樣的工作,但說實話,適合我做的非常少。」

姜海再次點頭:「沒錯,你的專業已空置半年,現在又是行業低谷期,再加上年底,很難找不到很好的對口工作。」

若是換其他行業,傅信暉除了一口稍微流利一點的英文口語,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他尚可的外貌氣質與家庭背景,可這些東西在海城這種競爭相對公平的大城市其實並沒有什麼用處,正規點兒的公司還是看中應聘者的硬實力。

再說,傅信暉的背景起點這麼高,他這種性格的人是適應不了小公司朝九晚五的底層工作的。

傅信暉:「後來我才發現,我如果想要一個好一點的起點,只能靠家裡的關係,不管是找我爸媽還是找他們的朋友……我不想靠他們,可撇開我的家庭背景,我只認識你們,而你們也才剛起步,除了在精神上支持我,根本幫不了我什麼。」

張思毅突然有點難受,為自己的弱小,自己的無能。他多想像沈皓那樣拍著傅信暉的肩膀豪爽道「有我吃的絕對少不了兄弟你」「混不下去了記得來找我」……可是他現在根本沒那個實力。

傅信暉頓了頓,接著道:「我聽那個女生說,她創立海龜俱樂部,起初的規模也只有幾十人,她開始是把身邊的人聚在一起定期開Party,後來人帶人,朋友帶朋友,促成了幾對情侶,她才發現做這事情有商機。」

他看向張思毅,道:「還記不記得前幾天你們公司年會結束後兩個事務所的人搞聯誼?你打電話叫我一起去KTV唱歌,事後有幾個女生發微信給我……」

張思毅點點頭,他聽得有些嚴肅起來了,原來還以為傅信暉光說不做沒行動力,說要振作只會養狗,沒想到對方這段時間想了那麼多、那麼深。

傅信暉說:「其實在那之前,我還有點懷疑這個俱樂部的女生是不是在跟我吹,但經過了你們年會KTV這件事後,我才把這兩件事聯繫起來,發現本質上是一樣的。」

傅信暉微微抬起眼睛,看向大家:「那個女生月入幾十萬,你們覺得靠的是什麼?是她卓越的智商還是強大的背景?都不是,無非就是人脈,從無到有,一生十,十生百……在現在這個社會,人是什麼?就是商機,是金錢。」

眾人:「……」

傅信暉堅定道:「這就是我答應她去做這份工作的原因,我若想要自立,勢必得建立屬於我自己的人脈網,在那個俱樂部,參加活動的大多是和我一樣身份背景的人,她利用我,我也在利用她,這只是我為改變現狀而踏出的第一步而已。」

057 匯報

聽傅信暉這麼一解釋,張思毅才有點肅然起敬, 起初的擔憂也盡數散了,他反而還覺得自己之前太小看傅信暉了,雖然對方這段時間是很頹廢,但人家怎麼說從小也是在那種明爭暗鬥的環境裡成長起來的,閱歷擺在那裡,不會是真的無腦。

姜海也認同道:「你考慮得挺全面的, 的確,多接觸一點人總會有多點兒機會, 說不定你會在那裡認識不錯的朋友, 到時候也能湊在一起幹點事兒。別急, 一步步來,到時候真有什麼需要也可以跟咱們說, 別不好意思開口, 我們也不止精神支持這點能耐, 小毅你說是吧?」

張思毅癱在沙發上裝死魚:「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姜海:「噗!」

幾人又閒坐著扯了會兒皮,時間也不早了,姜海便和田語靜先回去了。

張思毅也洗洗刷刷準備上床睡覺,結果刷牙時突然想起今天在顧逍面前說的謊,他趕緊把泡沫吐了,漱完口,拉下褲子一屁股坐在馬桶上,拿出手機邊拉屎邊打開高鐵訂票APP

除夕除夕,早上十點半十點半……

……臥槽!竟然沒有十點半的車?!(#°Д°)

有九點的,有十一點的,就是沒有十點這個時間段的!

張思毅心裡慌得不行,完了,如果顧逍也看過除夕當天的班次,自己拙劣的謊言肯定會被識破的!而且,除夕當天幾乎所有的票子都已經賣完了,只剩下晚上十點多的車有空位……但那時候回去有個屁用啊!年夜飯都涼透了!

「啊啊啊……」張思毅急得屎都拉不出來了。

蹲了半天坑,張思毅憋紅了臉,好不容易憋出一坨粑粑,思路也跟著茅塞頓開!

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張思毅趕緊打開微信,給顧逍發了條消息:「顧工,我今天傍晚跟你說已經訂了票,其實我是找一個朋友幫我訂的,我以為他幫我訂好了,結果今天晚上一問,才知道他竟然忘記這件事了!所以,我想還是跟你一起回去吧……」

張思毅擦乾淨屁股,提上褲子,一邊為自己天衣無縫的謊言沾沾自喜,一邊忐忑不安地等著顧逍的回覆。

等等,除夕的票子都所剩無幾了,萬一顧逍自己已經買好票了怎麼辦?

對啊,他拒絕對方到現在都幾個小時了,春節票這麼緊張,顧逍必然不會耽擱太久……

啊!張思毅又開始擔心了!

但是還好,顧逍很快回覆了:「哦,呵呵。」

……哦呵呵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個「呵呵」感覺像是在嘲諷?(=_=)

顧逍:「我沒買票。」

看到這一句,張思毅的心裡一下子踏實了,他忙問:「我剛看了一下,春節回寧城的高鐵票只有晚上的了,怎麼辦?咱們要去坐大巴嗎?」

顧逍:「不用,我開車回去。」

張思毅:「……你有車?」

顧逍:「嗯。」

張思毅:「……」臥槽!顧逍竟然是有車一族!那他為什麼不開車上班?之前他約自己去聯合廣場參觀停車場時為什麼也不開車?

顧逍沒給他胡思亂想的時間,直接道:「除夕開始七天高速免費,到時可能會堵車,凌晨就要出發。」

張思毅:「幾點啊?」

顧逍:「三點半,起得來嗎?」

張思毅:「……」三點半還睡個毛線啊!直接通宵算了!(==)

顧逍:「為了節省時間,那天凌晨我就不特地拐過去接你了,要麼你自己三點半準時來找我,要麼提前一天晚上收拾好東西來我地方住。」

張思毅的心臟又在胸腔裡亂鬧了,怎麼辦,三點半出門沒地鐵沒公交再加上除夕更不可能打的到車,當然是後一項提議比較方便了,可是要去顧逍家……跟他住一晚……O////O顧逍:「怎麼樣?決定好了麼?」

張思毅:「我提前去你地方吧……」

顧逍:「好。」

張思毅:「就我們兩個人嗎?」

顧逍:「你還希望有誰?」

張思毅:「沒有,我隨便問問……」>////<他本來還以為顧逍會帶女朋友一起回去什麼的,可是如果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話,不就意味著顧逍得開一個凌晨的夜車?自己雖然考了駕照,但已經很久沒開了,半夜上高速肯定不行的。

約定完畢後,張思毅反而更睡不著了,滿腦子思緒翩飛。

……顧逍住的地方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他女朋友不跟他一起住嗎?他買的車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車,不過那個穿衣服都只穿平民優衣庫的男人應該只會買大眾或豐田這種老男人款的吧?(=_=)

張思毅想起晚上在辦公室裡,顧逍站在自己身邊低聲說話,那距離近的,都讓張思毅有種對方一偏頭就會親下來的錯覺……

這樣他都受不了了,到時候共處一室或者孤男寡男呆在一個狹小的車廂裡該怎麼辦?

張思毅抱住枕頭在床上亂滾,一邊糾結地「嗷嗷」叫,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像個正常直男了。

張思毅強迫自己先不去想這事兒,之後幾天,他專心投入工作,在年底之前總算是把C市辦公樓的方案趕出來了。

他的設計是一個A字型的塔樓,就坐落在基地最街頭的位置,左右兩邊以階梯狀層層疊進上升。為了保證辦公樓的高度,地下幾層必須中空,剛好做停車場地使用。陸喬做的方案也用到了台階的概念,但他在平面上是階梯狀的Z字型,最高處能直達十五層。

為了避免和春運交通相沖,這一次匯報顧逍沒讓人事訂車票,而是直接讓公司的司機開車送他們過去。

大年二十八,也就是除夕前兩天,辦公室裡的留守人員已經所剩無幾,張思毅和陸喬一早七點坐上了公司的商務車,顧逍也在。

C市距離海城就三個小時的車程,他們能趕在十點半之前到市政府,一個小時左右匯報完,吃個午飯就能趕回來。

張思毅迷迷糊糊地在車上打了會兒瞌睡,沒想到一覺醒來,司機都快把車開到C市了。他看看時間還不到十點,不由驚嘆道:「司機師傅開車好快,真給力啊!」

這司機也兼公司保安,三十多歲年紀,外地人,他哈哈笑道:「你們這是年前最後一趟兒了,明天我就回家過年去咯,能開得不急麼?心裡全想著家,歸心似箭啊!」

車上幾人一通笑,其實按照法定日期明天還要上一天班,但無境慣例是每年給無關設計的司機、保安、前台等人員提前放的,畢竟他們年假時間短,平時不加班也沒什麼調休日,有時候設計師都在休假,他們來公司也沒事幹。

顧逍坐在副駕駛位上,透過後視鏡瞄了張思毅一眼,笑道:「張思毅,一會兒到了市政府,你來匯報怎麼樣?」

張思毅:「……啥?」

顧逍重申了一次:「你和陸喬的方案啊,一會兒你上去匯報。」

張思毅一臉蒙逼,等等,不是說匯報一般都是顧逍來講的嗎?他還等著欣賞顧逍的風采呢,所以才沒心事似的睡了一早上……為什麼突然要他上去講啊!

陸喬趕緊把文本往張思毅手裡一塞,幸災樂禍道:「太好了!」

張思毅急道:「陸喬的方案不是我做的,我替他講會不會不太好?」

陸喬慷慨道:「不不不!你講得比我好,我覺得你替我講挺好的!」

顧逍出聲解釋:「雖然這兩個方案是你們兩個獨自做的,但是對外,無境是一個團體,不分你我。記住,我讓你上去講並不是讓你代表你自己,而是代表我們所有人。」

陸喬笑著附和道:「就是,這是老大給你的鍛鍊機會!還不好好把握!」

顧逍無視張思毅蛋疼的表情,看了看時間,道:「估計還有二十來分鐘就到了,你自己的設計你應該很熟悉了,多看看陸喬的方案吧,有不明白的,趁現在還能問一下他。」

張思毅壓力山大地翻開文本,正在心裡暗罵顧逍又虐待自己,就聽對方又道:「講得好,明天提前放你們的假,不算在年假裡。」

陸喬一聽,掐著張思毅的手臂直晃:「四姨你可得爭口氣啊!我明天能不能提前放假就指望你了啊!快!快看我的文本!我再把我的設計思路跟你講一遍!」

張思毅:「……」

到了C市市政府,蔣主任提前接到電話,熱情地下來領他們到樓上的會議室:「真是太過意不去了,年二十八還辛苦你們過來匯報,來,你們先坐,我讓祕書給你們倒個茶,順便去叫一下王局長。」

顧逍客氣道:「不著急,正好我們也準備準備。」

不一會兒,祕書端了茶進來,又替他們連上投影設備,陸喬幫著接上電腦和幻燈片。

顧逍去上了個洗手間,回來見張思毅還低著頭在看文本,走過去問:「這麼緊張?」

張思毅能不緊張麼!雖然以前讀書時也隔三岔五地做presentation,但這還是他頭一次在政府、在甲方面前做匯報啊,萬一說得不好,那可是會給顧逍、給無境丟臉的!

顧逍勾起嘴角,低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別怕,我這不是在下頭坐著麼,說不好我給你兜著。」

張思毅:「……」

很快,王局長就來了,與之一起的還有另外一個中年男人,據說是當地建設局的副局長。

幾人相互介紹、寒暄了幾句,匯報就開始了。

王局長見是張思毅站起來,面上一怔,顧逍立即介紹道:「這是我最近帶的一個小設計師,英國C大畢業的,叫張思毅,王局長您上次見過。他聽說您誇過他,今天主動提出由他來為你們做匯報,我想著也該給他鍛鍊機會,就應了。所以,一會兒他有什麼說錯的地方,還請兩位局長多多包涵。不過你們放心,這C市政府辦公樓的方案設計我全程掌控著,你們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小張答不了的,我來答。」

王局長聽了顧逍的話,哈哈大笑道:「原來小張還是個接受西洋教育的高材生啊?看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我就說嘛,小顧你這麼優秀,帶的徒弟肯定也不簡單,」他看向張思毅,鼓勵道,「來,小張你慢慢說,不用緊張。」

張思毅剛剛還在心裡吐槽「什麼我主動,分明是你逼我」,一扭頭就看見顧逍自信的目光。一瞬間,他彷彿從對方身上獲得了某種力量,奇蹟般地鎮定了下來。

因為親自走訪基地、全心全意投入,此時此刻,整個設計的思路就猶如一張畫卷在張思毅腦海裡清晰地展現。

他清了清喉嚨,沉靜地開口道:「各位領導,很榮幸今天由我代表無境建築設計事務所來為本市的政府辦公樓做初步方案匯報……」

058 徒弟

張思毅擔心厚此薄彼,先介紹了陸喬的方案, 而且剛剛與陸喬在車上討論過,他的印象也相對深刻。

工作實戰上的匯報和學校裡的presentation有很大區別,後者老師為了引導學生正確思考,會非常注重設計思路與過程,結果反倒是其次;但前者的聽眾卻更在意設計成型後的東西,譬如外觀、意義、造價, 或者有時候純粹看個人喜好。好比一個男人喜歡日系蘿莉,給他一個俄羅斯熟女顯然是不對他胃口的。

但不管怎樣, 張思毅都牢記著學習期間聽老師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你的演講無法吸引你的觀眾, 那麼你的設計等於是失敗的。

第一次為甲方做匯報, 張思毅摸不好那個度,但至少他會看三色, 看那幾個甲方聽得是否專注, 做適當的眼神交流, 一旦他們稍稍走神,張思毅就能猜到他們不喜歡聽這個片段,便快速跳過。

憑著這些小聰明,張思毅還算順利地把兩個方案介紹完了,期間沒有人打斷他,更沒有人表現得不耐煩。

只是講完以後,兩位局長並沒有直接表態,緊接著向張思毅問起了問題。

前兩個問題是建設局局長提的,分別針對了陸喬和張思毅的方案,問題都還簡單,張思毅一一應答,但之後那個王局長問了個問題卻一下子把他噎住了。

王局長瞅著張思毅設計的那個A字形辦公樓,皺眉道:「我感覺這個還是不夠高,能不能再搞得高一點?」

張思毅當場就想吐血,王局長的問題與其說是在刁難,不如說是問得相當外行。

如果對面的不是甲方而是什麼路人甲,張思毅都想直接把文本摔在那個快禿頂的腦門上——你他媽建築面積就這麼大,老子底部都給你架空好幾層了,你還想再怎麼高!?

張思毅深吸了一口氣,剛想明確且冷靜地給他兩個字「不能」,不料顧逍突然信誓旦旦道:「可以。」

「……」你他媽在逗我!?(╯#°Д°)

張思毅不敢置信,還是說真有自己忘記考慮進去的地方?還能再增加高度?不可能啊!他們在做方案的時候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

王局長立即看向顧逍,一臉期待地等著他的解答。

只見顧逍故作深沉地翻了翻任務書,然後抬頭看向他們,一本正經道:「這個辦公樓的面積確定只需要三千嗎?既然任務書是你們自己出的,建築面積能不能再酌情增加一點?如果可以,那高度肯定也能上去!」

張思毅:「……」哈哈哈哈哈!他本來還以為顧逍有什麼逆天的解決方式呢,沒想到對方直接把這個球踢了回去,先讓王局長改條件!哈哈哈!他簡直要為顧逍的機智點讚!

王局長想了想,為難道:「不行啊小顧,咱們粗略統計過,不算那個郵局和銀行,確定使用這棟辦公樓的人目前不到一百人,這個面積已經是往大了算了。」

張思毅一聽又震驚了!

在做這個方案之前,顧逍讓他查過各級黨政機關辦公用房人均建築面積指標,國家有相關規定,正局級的編制人員辦公室使用面積人均不得超過24平方米,副局級人均使用面積18平方米,越往下越小。

王局長說的這一百個人裡總不可能人人都是局長,大部分普通員工按照規定只能享有5平方米一人的辦公面積。

好吧,就算全按照局長的標準給他算好了,100個人乘以24平方也只要2400平方,也都還不到3000……馬勒戈壁的,這王局長他媽是撒比麼?

要這麼大面積,還要更高,難不成日後在你這裡辦公的都是黨中央啊!?

張思毅現在是確認了,難怪C市是個空城,源頭都在這兒呢!

也不知道顧逍有沒有張思毅那麼多心理活動,反正他表面看起來是冷靜多了。

聽了王局長的話,顧逍故作不解地問:「咦,超過3000平方米,使用人數卻不到100人,似乎已經不太合理了。按照您這個人員配置和我們目前的辦公樓平面規劃,裡面至少有七八層是沒人使用的。」

王局長打哈哈道:「所以這不等方案出來以後咱們打廣告招租嘛!到時候拿下面幾層租出去,咱們就用頂上幾層。」

他指了指那個A字型的方案,總算給了今天第一句認可的話:「我看這個方案挺不錯,我很喜歡,A是英文字母裡的第一位吧?意義也好。頂上幾層面積小,回頭做幾個獨立的辦公室,就是能再高點兒就行了。」

顧逍點點頭,又道:「那政府對於這棟辦公樓的造價是否有足夠的預算?我們現在設計的高度已經達到民用辦公樓二級防火等級規定的極限高度了,按規定講這應該是最經濟的方式,如果王局長您還想要再高一點,到時候整棟建築就得根據一類高層建築的一級耐火要求來建設,勢必要提高造價。如果這點你們覺得可以接受,那這個設計的靈活性就大多了,我們可以直接在樓層中加鋼柱,給您做中間架空……」

「不行不行不行,」王局長擦了把汗,連聲否決,一邊笑著給自己找台階下,「原來這已經是最經濟的方式了啊,你們怎麼不早說!」

顧逍笑了笑,繼續道:「王局長您不是也沒問麼,我們做設計肯定是要全方位為你們考慮,做出最合適的才行。」他說著,指著幻燈片上的那張3D全覽圖解釋道,「其實您別看這棟辦公樓才十五層高,等真的建成了,看上去的高度絕對不止十五層。」

王局長:「呃,為什麼?」

顧逍成功賣了個關子,才接著說下去:「我給您舉個例子,當你站在地上仰望一棟摩天大樓的時候,是不是覺得下大上小?一棟樓越高,頂上就越小越尖,好像要穿破天空刺到云層裡去,對不對?」

顧逍邊說邊豎起兩隻手掌,空開一點距離,掌根位置不動,指端慢慢靠近,最後黏合,儼然已成了一個A形。

王局長連連點頭:「對,對,是這個道理!」

顧逍的手掌維持著頂端黏合的形狀,笑道:「可是我們這個設計底部本來就比頂部大的多,當你站在下方仰望這棟辦公樓的時候,建築本體的大小疊加上你的視覺效果,視覺欺騙性會更加明顯,所以看起來也就更高了。」

此時此刻,王局長已經徹底被顧逍的思路帶著走了,他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張思毅站在邊上一番旁聽下來,也對顧逍的說話藝術佩服得五體投地。

從一開始顧逍連番提出甲方無法更改的條件,在對方覺得無望之時,又突然給了個「視覺欺騙性」的解釋,使得氣氛回轉,王局長也跟著心服口服。

張思毅仔細一想,如果換個順序,顧逍先提出這個視覺效果,對方說不定會表示自己不想要這些弄虛作假的東西,後面顧逍再提出讓人無法應對的問題,甲方就會很不爽了。

顧逍又對王局長說:「到時候建成了,王局長要是覺得高度還差一點,我們還能在建築頂部再加一點高度裝飾,譬如大型的LED廣告屏,譬如鋼架帽,這些都不算在結構高度裡的。」

聽到這裡王局長已笑容滿面,當場拍案決定道:「行,就按這個方案做吧!」

張思毅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顧逍,只覺得對方身上又出現了莫名的光環……

「哎呀那個誰,小張啊!」王局長的聲音拉回了張思毅的思緒,笑呵呵道,「我看你講的不是挺不錯的麼,有前途有前途!」

張思毅:「……」

會議室裡的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了,大家紛紛站起來,彼此握手,道謝。

王局長摸著肚子道:「小顧誒,你們幾個長途跋涉到這兒都沒休息兩分鐘就給我們做了匯報,實在辛苦了,過意不去,走,帶上你那個小徒弟,還有那個誰……小個子的那個,咱們一起去吃頓飯。」

幾個領導先下樓去了,「小個子」的陸喬在祕書的幫忙下收起公司帶來的筆記本,見張思毅還杵在一邊愣愣地回不過神來,走過去用手肘碰了碰他,笑道:「喂,傻啦?」

「我……」張思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後知後覺道,「他們選了我的方案?」(_)

陸喬點點頭:「是啊!」

張思毅:「%#@……」

(#°Д°)……(_)……(w)

不、不行,他需要冷靜一下!(>_<)

啊啊啊啊……完全冷靜不下來!!!~\(≧▽≦)/~

雖然那個王局長是個撒比,但是他做的方案被選中了啊啊啊!!!

……

等等,自己的方案被選中了,不就意味著陸喬的方案落選了嗎?他會不會不高興啊?

張思毅趕緊收起自己得意忘形的笑容,故作謙虛地問陸喬:「那個,我剛剛超級緊張,你覺得我講得還行嗎?」

陸喬豎起大拇指,認真地表揚他道:「非常棒!簡直不像是第一次匯報!我坐在下面都佩服死你了!還好老大是讓你上去,換做我的話,肯定沒有你來得鎮定!本次戰鬥算你贏了,老娘甘拜下風!」

見陸喬絲毫沒有介意,張思毅再次眉開眼笑,他激動地摟住陸喬的肩膀一陣狂拍:「那咱們之後一起深化我的項目啊!」

陸喬的小身板被張思毅拍得直抽,他痛苦地皺著臉道:「成王敗寇,願意為你效勞!」

兩人說說笑笑地下樓去,顧逍已經站在車邊等他們了。

他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張思毅來的方向,催促道:「小徒弟,怎麼這麼慢,快點,吃飯去了。」

張思毅:「……」

————

解釋一下,陸喬是男的,自稱老娘是他個人喜好,就像一些女生喜歡自稱老子一樣。

059 做飯

張思毅臉上一熱,這次倒沒有為這個特殊的稱呼彆扭炸毛, 反而心裡頭甜絲絲的。

他趕緊跑過去上了車,陸喬緊隨而上,顧逍輕輕拍了拍陸喬的肩膀,鼓勵道:「你做得也很不錯。」

陸喬雙手扣成拳,做出祈禱的動作,眼睛晶亮地看著顧逍問:「那咱們明天放假嗎?」

顧逍忍俊不禁, 點頭道:「放,下午到了公司你們就能收拾東西回去了。」他一頓, 壓低聲音道, 「其實, 每個留守到最後一天的員工都能得到五百元的紅包,回頭我和人事說, 讓她們提前發給你們。」

「耶!」陸喬一下蹦進車子裡, 激動地直拿拳頭捶張思毅的胳膊。

「嗷嗷……你個瘋子!」兩個人一轉眼又化身成了猢猻, 你來我往地鬧成一團。

中飯照例是甲方的人請的,不過沒去之前那個土菜館,而去了當地的酒店。

可能對局長來說,在酒店裡擺宴更正規也更有檔次,不過吃慣了酒店飯的張思毅卻覺得這頓飯還不如那天吃的炒豆腐渣和老菜燒土豆。

飯後,幾人就匆匆忙忙地趕回了海城。傍晚抵達公司,陸喬先一步收拾好東西,領了過年紅包,就此跟張思毅道別。兩人的年假和這幾天加班的調休日都算在年後,下一次見面估計得過完元宵。

張思毅一邊整理辦公桌,一邊留意著背後的動靜,不知道一會兒要不要再跟顧逍商量一下回寧城的事,譬如明天晚上什麼時候去找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飯,去了以後他睡哪裡,有沒有多餘的床,等等等等。

這一想,他的動作就磨蹭了很多,似乎沒好意思太主動,便一直等著顧逍先出來,他再狀似不經意地問起。

顧逍一出門,看見張思毅還在,愣道:「你怎麼還沒回去?」

張思毅趕緊起身,張了張嘴,沒說一句話,顧逍就先一步挑眉反問:「還是說你今天就想跟我回家?」

張思毅:「……我沒有!」(==)

為什麼這傢伙總是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這種類似調情的話來!!!

顧逍笑了笑,招呼張思毅一起往外走,邊走邊說:「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起床收拾一下行李,回去過年這半個月,家裡該打掃也打掃一下,海城氣候潮濕,床單被套放久了容易生味,能洗就洗了,回來再重新套上……」

張思毅默默地聽著,莫名感覺顧逍說的這些話都已經超出一個上司會關心的範疇了,反而更像是關係親近的兄長,或是師父……咳。

「我知道。」張思毅忙應了一句。

顧逍立馬打住了,似乎自己都沒意識到會跟張思毅說這些,他笑道:「我都忘了,你這小傢伙一人在國外生活這麼多年,自理能力應該還是有的。」

張思毅:「……」

兩人進了電梯,顧逍又說:「我有個同門師弟,人很聰明,卻是個生活白痴。去年他碩士畢業來海城投奔我,自己租了個小房子,但這兒過冬不像京城有暖氣,把他折磨得夠嗆。他自己也很不注重個人衛生,去年過年,他回了趟老家山東,等回來後如臨大敵地給我打電話,說他家裡的被子枕頭都長綠毛了……」

張思毅:「噗!」

顧逍像是想起了那副場景,也聳著肩膀笑起來,眉眼舒展,很是開心。

張思毅原本也在笑的,可看顧逍這樣子,突然又有些吃味了。原來顧逍並不是只關心自己啊,瞧他這個同門那個同門的,可能對每個人都是一樣。

下了樓,顧逍道:「行了,明天你什麼時候整頓完了再給我打電話。」說罷便揮手跟他道了別。

張思毅回到家,和傅信暉一起下樓吃飯,聊起過年的打算。

「你啥時候回你自個兒家啊?過年應該要去過的吧?」張思毅問。

傅信暉道:「當然了,本來昨天就回去了,你這兩天不是老加班麼,都沒湊著跟你吃頓飯,就一直等到今天。」

張思毅笑道:「哎呀我的媽,你可別老這麼等我,搞得我像個在外胡搞成天不著家的野男人似的。」

傅信暉斜了他一眼,笑哼了一聲,不跟他一般計較。

張思毅問:「你回去了振作咋辦?」

傅信暉:「跟我一塊兒回去啊,打個車就行了。不過我姐討厭狗,我媽也有點寵物毛過敏,回去後我估計得把它關我房間,還好振作現在個頭不算大,冬天掉毛也不厲害,只希望它乖一點,不要亂叫。」

他說完,又問張思毅什麼時候回去,張思毅把顧逍開車捎上他一塊兒回寧城的事情說了,傅信暉這次也沒疑神疑鬼的,只點了點頭,道:「那就提前說個新年快樂了!」

張思毅舉起杯子:「嗯,新年快樂!祝我們來年都順順利利!」

次日一早,傅信暉就帶著振作先離開了。張思毅睡了個懶覺,按顧逍叮囑的收拾了房間,把該洗的衣服、被套都洗了,支了個晾衣架晾在客廳裡,到下午兩三點就忙完了。

他覺得這個點給顧逍打電話似乎還是太早,又想起這是回家過年,便洗了個熱水澡,從衣櫃裡翻出自己最帥最貴的一件羽絨服換上,再看時間四五點,差不多快到晚飯時間了,這才給顧逍打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了,張思毅支支吾吾地表示,他都收拾好了,準備出發去顧逍那兒。

顧逍問:「行李多不多?要不要我來接你?」

張思毅一怔,忙道:「還好,我就一個書包一個手拉行李箱,打個車過來就好了。」

顧逍:「行,地址我發微信給你。」

張思毅翻開手機,一看顧逍發給他的消息:「XXXXX弄遠山花園28幢」

……臥槽!遠山花園?那不是海城著名的別墅區麼?

上次顧逍提起他住的區域時,張思毅就隱約聯想過遠山花園,沒想到真是那裡!

那片花園所在的路段修建於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當初屬於租界越界區,有不少外國僑民和名人在那裡居住。遠山花園的別墅融合了中式與各國建築風格,別有特色,其中幾幢名人故居還被開發整頓為當地文化旅遊景點,對外開放參觀,這條街還經常作為影視與攝影族的拍攝取景點。

但是,那裡的房子大部分是屬於政府的,由政府支配出租給商戶或做商用,即便是有錢也不一定能住。張思毅記得顧逍當初說是借住在他朋友地方,這會兒不免驚訝,他的什麼朋友這麼有背景!?

出租車很快來了,路上顧逍又給他發了一條消息,大意是說那棟房子不太好找,直接讓司機停在路口,他出來接應一下。

張思毅的好奇心已經被吊得老高,一路看著導航到了地方,遠遠地就見顧逍穿著一身青灰色的大衣站在路邊。

他的背後是一幢帶法式新古典主義風格的中式公館,純白色的牆面,精緻的牆柱雕刻線角,人帥景美,一通組成一副完美的畫面。

顧逍見張思毅下了車,朝他一招手,張思毅過去,跟著對方,七拐八拐,總算到了28幢,入口是典型的石庫門,但很小,被兩棟樓擠在中間,門牌也小小的掛在一角,不留神還真不好發現。

進門後有個小小的院子,石板路,爬滿青苔的牆,晚上五點天已有些暗了,張思毅胡亂看了一圈,隱約瞧見院子一角有個大水缸,別的沒怎麼看清,顧逍就已經開門招呼他進去了。

進門換鞋,顧逍取了一雙顏色素雅的棉拖給他,一邊接過他的行李箱放在牆邊。

張思毅像只進入新領地的貓兒似的,一路探頭探腦,好奇地問:「你朋友呢?」

顧逍納悶道:「什麼朋友?」

張思毅:「我記得你上次跟我說是借住朋友的房子。」

顧逍抱著手臂道:「房子是他的沒錯,但他不住這裡,這裡就我一個人住。」

張思毅:「……」

顧逍隨手脫掉大衣掛在衣架上,轉身往裡走:「行了,進來吧,別跟做賊似的站在門口。」

張思毅:「……」

與張思毅的想像不同,這老別墅裡頭並不是踩下去會嘎吱作響的地板和幾年沒刷的泥子灰牆,看上去像是在近兩年內新裝修過。

地上鋪著地毯,客廳裡擺著素色的布藝沙發沒有電視,取而代之的是一整排書架。邊上立著暖色調的落地燈,一應軟裝的配色佈局都很舒服大氣,一看就出自設計師之手。

牆角的黑色長瓶子裡隨意插著幾支蘆葦和蓮蓬頭,頗有一絲侘寂之美。

張思毅一扭頭,發現牆上掛著一幅書法字,是顧逍辦公室裡那副「寧靜致遠」的上半句——「淡泊明志」。

看到這幾個字,他才驀地升起一種緊張感,這種感覺就好像走進了顧逍的辦公室,評圖也好,挨批也好,都不會讓人特別輕鬆。

現在也是如此,張思毅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徹底踏入了顧逍的地盤,這四周圍全是顧逍的東西、顧逍的氣息……我去,心跳又變快了!O////O不知道屋裡是不是開了空調,張思毅也覺得有點熱了,他放下書包,拉開了羽絨服的拉鏈,一邊默默地勸自己:傻逼,現在又不是上班時間,顧逍也不是你上司,你就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朋友,緊張個蛋啊!

顧逍洗了個手出來,一邊慢條斯理地捋高袖,一邊看著張思毅問:「你想吃什麼?我做飯給你吃好不好?」

張思毅:「……」

好、好溫柔啊,這樣的顧逍……完全讓人hold不住怎麼破!QAQ「我,我……會不會太麻煩你了,我們外面吃一點也可以的。」張思毅結結巴巴道。

顧逍歪了下頭:「這兩天外面的餐館都已經關門了,反正我冰箱裡還有一些食材,你要是不介意……」

「我我我當然不介意!」張思毅急著表態。

顧逍點點頭,笑問:「那你先自己坐會兒?」

張思毅客氣道:「要不要幫忙?」

一般情況下,張思毅覺得主人肯定會拒絕客人的幫忙,沒想到顧逍竟然很乾脆地點了下頭,道:「好,那你過來幫我洗個菜。」

……媽蛋,我就說說而已啊!

張思毅硬著頭皮脫掉羽絨服,廚房沒有裝暖水設備,他掰著菜幫子,洗了十分鐘,一雙手被凍得冰涼。

洗完後張思毅覺得差不多可以了吧,結果顧逍一點不給他休息時間,又遞給他三隻雞蛋,自如地使喚他道:「打蛋。」

張思毅:「……」(╯#°Д°)╯怎麼可以這樣!說好的你做飯給我吃呢?

060 哥哥

由於接二連三地被使喚幹活,到後來手頭沒事情做了, 張思毅也不好意思出去,就站在一邊待命,生怕顧逍又要他幫什麼忙。

食材的確不多,洗好的幾株青菜,三隻已經打勻的雞蛋,一塊巴掌大的豬五花, 一顆削了皮的土豆,一隻番茄, 零零碎碎的, 讓張思毅想像不出顧逍能做些什麼出來。

顧逍把土豆拿在手裡掂了掂, 突然道:「其實,做菜和做設計一樣, 就是個排列組合的遊戲。」

張思毅:「???」

顧逍拿起菜刀, 一邊把土豆切成片, 一邊仿若自言自語地說:「食材就這麼多,怎麼分,怎麼搭配,怎樣把所有資源都用到極致又不浪費,全看廚師的本事……張思毅,如果是你,這些菜你會怎麼做?」

張思毅整一個黑人問號臉,做菜到底跟設計有毛線關係?顧逍這是在考他嗎?

鑑於剛剛的經歷,張思毅都懷疑這又是顧逍給他挖的一個坑,等自己跳進去後顧逍就順其自然地表示「你很厲害嘛,那你來做吧」……是的!這種話他真說得出來!張思毅無比確信!

可是顧逍問都問了,張思毅又不能不回答,他糾結了一瞬,只能賭一把,儘量往簡單了說:「番茄炒蛋,炒土豆絲,炒青菜,紅燒肉。」這麼點兒食材好像就只能做這些了吧。

顧逍笑了笑,點評道:「一個番茄三個蛋,雞蛋一大片,番茄幾小塊,合適麼?」

張思毅:「……」管它合不合適啊,能吃不就行了!

顧逍切完土豆,取了五花肉來放在手裡丈量了一下,又道:「肉煮熟了會縮小,這五花肉要是做紅燒肉的話,完了就這麼點兒。」顧逍圈了個飯碗的大小,勾著嘴角看了張思毅一眼,像是在嘲笑他。

張思毅急得呼呼噴鼻氣,心說那你倒是做給我看看啊!

顧逍把肉放在砧板上,用菜刀比了四分之一切出來放一邊,把剩下的四分之三切成片,和土豆看來量剛好一比一。接著,他又把那四分之一的肉剁成了肉末,放在打勻的雞蛋旁邊。最後,他把番茄切成小塊,裝在小碗裡,也放在雞蛋旁邊。

張思毅都有點看不明白了,顧逍是打算搞什麼名堂?

趁剛剛切肉的間隙,顧逍已經燒了一壺水,他把切完的肉片和肉末簡單過了遍水,又從上頭櫃子裡取了罐澱粉遞給張思毅,讓他杳兩勺出來泡水。

「咦,這是要勾芡嗎?還是醃肉?」張思毅問道。

顧逍一愣,看向他道:「這你都知道?看來你也會做飯啊。」

張思毅:「……」擦!暴露了!(==)

顧逍很高興,直接把過了沸水的肉片遞給他道:「用冷水沖涼了,再拿澱粉泡泡。」

澱粉有嫩肉功效,生肉在澱粉裡泡過後再炒,口感會變得更滑嫩一些,但是泡水時澱粉不易放太多,否則燒起來會變成糊狀裹在肉片周圍,不宜入味。

張思毅咬牙切齒地照吩咐去做,總感覺顧逍現在使喚他使喚得更加自在了。

伴隨著「呲」的一聲,顧逍開始做第一個菜,肉末煎雞蛋。

過了水的肉末在鍋底被油炸得酥脆,蔥花、料酒、生抽,依次下鍋,最後淋入大半碗雞蛋液,廚房裡一瞬間香氣四溢。

張思毅一轉身,就見顧逍轉著鍋把雞蛋鋪平,專注的表情和做設計時如出一轍。

熱氣氤氳了他的臉,但周身的油煙味絲毫沒破壞他的形象,反而讓他看起來更加溫柔可親。

金燦燦的肉末煎蛋被盛出鍋放在一邊,顧逍沒有停頓,接過張思毅濾好的肉,緊接著做下一個菜,紅燒土豆肉片。

……

張思毅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你是什麼時候學做飯的啊?」

吸油煙機聲音大,顧逍沒聽清,張思毅湊近了些,又問了一遍。

顧逍笑說:「從小。」

張思毅:「從小是多小?」

顧逍:「初中吧,我父母年輕的時候工作很忙,都是我自己做飯。」

張思毅很震驚,他沒想到顧逍這麼早就自立了,每天要自己做飯,讀書成績還這麼好,還考了狀元,上了T大……想想自己,小時候錦衣玉食,什麼都不用愁,卻還什麼都做不好!

——啊!人比人,不配做人啊!(==)

顧逍又道:「我還有個妹妹,比你還小一歲,那會兒我念初中,她才小學,也得靠我做飯給她吃。」

張思毅一愣:「你竟然還有妹妹?你家超生啊?」

顧逍:「是啊,找關係生的,當初家裡罰了不少錢呢,所以我總開玩笑說她是買菜送的。」

話雖這麼說,但張思毅發現,顧逍提起妹妹的時候,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溫柔了許多。

這些菜裡沒有一個添了醋,可張思毅卻莫名聞到了酸味……為什麼自己沒有個跟顧逍一樣的大哥呢?

張思毅問:「那她現在在幹啥呀?」

顧逍:「我妹妹?她還在念大學啊。」

張思毅:「在哪裡念啊?大幾了?」

這一次,顧逍沒有及時回答,他把蒜蓉炒青菜盛出鍋後才扭頭看了張思毅一眼,勾嘴笑問:「這麼好奇打聽,你是想給我當妹夫?」

張思毅:「……」滾蛋!(==)

最後,顧逍煮開水,把切好的一個番茄和僅剩的小半碗蛋液倒進鍋裡,做了一碗兩人份的番茄蛋湯。

不到一個小時,三菜一湯就被端上了餐桌,明明就那麼幾樣食材,卻被顧逍轉化成了豐盛的菜餚。

張思毅看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已經饞蟲大動,等不及地喚道:「顧工!吃飯了嗎?」

顧逍洗了手,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從水斗下的櫃子裡取出一個舊舊的酒罈子。

外頭的張思毅沒等到他的回應,跑回來問:「你還在幹嘛呢?」

只見顧逍正在把一隻小鍋爐放上煤氣灶,開了小火,空氣中有淡淡的酒糟味,慢慢地越來越濃。

「你剛叫我什麼?」顧逍這才問。

「啊?」張思毅光顧著好奇那是啥,半晌才反應過來,「顧工?」

顧逍握著爐子柄,不急不緩地掌控著火候,一邊挑眉道:「私底下還叫我顧工?」

張思毅愣道:「那我叫你啥?」……難不成直呼其名啊?

顧逍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叫哥哥。」

張思毅:「……」O////O

叫你妹的哥哥!又他媽調戲老子!

關鍵顧逍說這種話時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張思毅都搞不清楚對方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張思毅當然沒好意思叫,他紅著臉轉移話題:「你在煮酒?」

只是這轉移方式實在太拙劣,話一出口張思毅的臉又臊紅了一分。

還好顧逍沒再繼續逗他,只如實道:「天氣冷,熱點酒喝暖暖身子。」

張思毅吸著鼻子聞酒香,兩眼越來越亮:「這什麼酒?好香啊!超市有賣嗎?」

顧逍:「米酒,自己釀的。」

張思毅像是看稀有動物似的看著顧逍,驚訝道:「你還會釀酒?」

「釀米酒有什麼難的?有糯米和酒麴就能釀了。」顧逍簡單說了一下釀米酒的過程,什麼淘米、蒸煮、降溫、拌酒槽……一道道工序對完全沒接觸過釀酒的人來說無比複雜,虧他竟還能說得就像是用電飯煲煮一鍋飯這麼簡單!

張思毅實在是好奇:「你平時工作這麼忙,我們加班的時候你多數也在公司,哪還有那麼多時間啊?」

顧逍拿筷子沾了沾酒試溫度,覺得差不多了,關了火,才回答張思毅:「我不刷朋友圈。」

張思毅:「……」(==)

這男人真是無時無刻不忘黑他!

……自從上班後他也很少刷朋友圈了好不好!

終於能開飯了,顧逍拿了兩隻小酒杯,替兩人斟上了酒,把熱爐子放在桌邊的木凳上,底下墊著手工棉墊子,爐子上也裹著棉布給酒保溫。

兩人輕輕碰了一下杯,張思毅原本還醞釀著說句感謝的話,沒想到顧逍直接來了一句「吃吧」,就把那杯酒喝了。

「唔,熱度剛好。」顧逍低聲點評。

好吧,張思毅也不矯情了,把酒杯湊到唇邊探了探,酒溫比舌尖溫度稍高一些,入口時甜糯醉人,一杯下去,只感覺四肢百骸都暖和起來。

之後兩人又聊了幾句,顧逍似乎不太愛在吃東西時說話,張思毅也不便多說。

張思毅本來以為和顧逍吃飯會讓他很緊張,但沒想到氣氛很輕鬆。

這和與傅信暉吃飯時的輕鬆又截然不同,和傅信暉一起時,他們會東拉西扯地說很多事情,與其說是吃飯,不如說是藉著吃飯的過程尋開心。

但是和顧逍吃飯,張思毅感覺自己是在享受吃飯本身,喝的每一口酒,嘗的每一口菜,都讓他升起滿滿的幸福感。

不知道是不是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張思毅能聽到外頭的風聲,北風從房子與房子之間的空隙穿梭而過,呼嘯著想找縫隙竄進來。可是他們所處的環境是如此溫暖,連顧逍臉上的表情都是暖融融的,每一次他跟人對視,彷彿都能把人看化掉。

醺醺然間,張思毅莫名想到了一個詞——歲月靜好。

這是他海漂半年以來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和傅信暉、姜海一起租房子時沒有,第一次拿到工資時沒有,第一次發獎金時亦沒有。

他雖然樂觀向上,內心卻總覺得浮躁不安。

第一次,他感覺到了平靜與安定,卻是顧逍這簡簡單單的一頓飯帶給他的。

這一刻,彷彿無論外頭如何風吹雨打,只要和顧逍在一起,他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張思毅沉浸在安全感中,只希望今晚能變得久一點,不要這麼快就結束。

061 野貓

淺斟慢酌三刻鐘,一吋光陰晃眼過。

酒足飯飽的兩人各自坐在飯桌一端, 瞇著眼睛享受這難得的愜意。

只是顧逍瞇著眼睛時有一種懶散的帥氣,張思毅瞇著眼就一副痴呆樣……

顧逍忍不住笑了一聲,在張思毅納悶的表情中,抬手輕叩桌子,吩咐道:「去洗碗。」

張思毅:「???」

納尼!?我都沒主動提,你居然好意思叫一個客人去洗碗?

顧逍見張思毅一臉抗拒, 懶洋洋地挑起眉毛,語氣中帶了點工作時特有的批評味:「怎麼, 吃了我做的飯, 還不願意洗碗?」

張思毅條件反射地站起來收拾碗筷, 臉上卻還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可能這頓飯的氣氛實在太好了, 他已經徹底把顧逍工作時的身份拋在了腦後, 於是這會兒便想在顧逍面前耍小孩子脾氣:「哪有叫客人洗碗的啊!」

顧逍斜睨著他, 一臉興味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客人了?」

張思毅:「……」我不是客人是什麼?難道是主人嗎?

顧逍跟著站了起來,一起幫忙把空碗端去廚房,不容置喙道:「你當你還是家裡的大少爺呀,事事都得別人伺候你?吃白飯的人洗碗,我這兒就這個規矩。」

張思毅:「剛剛你做飯的時候我也幫忙了!」

顧逍舉著手上的空碗:「我這不也是在幫你麼?」

「……」次奧!說不過你!(==)

張思毅開了水龍頭,被冷水凍得整個人一縮,那三分醉意瞬間被驅散了,他氣呼呼道:「水太冷了!」

顧逍擦完桌子回來,聽到這句抱怨,嗤笑了一聲,拿剛才涮肉剩下的熱水倒進水池,又接了點新的燒,一邊低低地說了句:「嬌生慣養。」

廚房裡位置小,張思毅手上沾水走不開,顧逍接水時只能緊緊地挨著他,那四個字就在張思毅耳邊響起,輕輕柔柔的,明明是數落人的句子,卻用了一種莫名繾綣的語氣,聽得人耳朵直髮麻。

有了熱水,張思毅也覺得不算太折磨了,不過顧逍一直不走站在背後看他洗完是幾個意思?

「洗乾淨點,洗完後直接放邊上的瀝水架子上,不要亂甩……」

「……」(==)要求這麼多你怎麼不自己洗!

「嘖,碗拿小心點啊,別磕磕碰碰的,你這種洗法我以後吃飯用的盤子都該缺口了……」

「……」(==)老子就洗這麼一次哪可能給你敲出這麼多口子來!

「哎,別忘了洗抹布啊!」

「……」討厭死了!(╯‵皿′)╯︵┴─┴

洗完碗,張思毅也沒有白蹭吃住的不自在感了,大大咧咧地走到沙發上坐下,一副本大爺既然付出了勞動力就能心安理得享受良好待遇的模樣。

顧逍在茶几邊又燒了點水,從背後的書架上拿了個竹木做的茶葉罐子,夾了幾小塊放到茶壺裡。

「這是什麼茶啊?」張思毅好奇道。

「普洱,稍稍喝點,消食。」顧逍說道。

張思毅看著顧逍熟練地洗茶泡茶,忍不住感慨道:「你這日子過得也忒滋潤了!」

顧逍淡淡一笑,低聲說:「過日子麼,總要有點追求……」說罷就緩緩地給張思毅倒了一杯茶。

張思毅聽他說這句話,就想到了「無境」的那句釋義,看來顧逍不止對工作有追求,對生活也很有追求。看著他簡單卻精緻的日子,再對比自己……每天下班後除了跟傅信暉侃大山就是上網看劇刷微博熱門,到睡覺前少說三四個小時,感覺都稀里糊塗地過了。

喝了兩口茶,張思毅清醒了點,正在反省自己平日裡浪費生命的行徑,突然聽到什麼地方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他伸長脖子看向聲音的來源:「什麼東西?」

顧逍像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才道:「是貓。」

張思毅瞪大了眼睛:「貓?你養了貓?」

「不是我養的,是野貓,」顧逍見張思毅好奇,問,「你想去看看嗎?」

張思毅已經站了起來:「哪裡哪裡?」

顧逍拉開客廳邊的落地窗簾,露出一排玻璃移門——外面竟然還有個小院子!屋內為了防潮,整層是架高的,外頭的小院要下兩個台階,鋪著灰紅色的瓷磚,和普通陽台一般大小。

顧逍指了指那院子裡的一角,道:「那兒呢,看見麼?」

張思毅藉著沙發邊落地燈的光,隱約看見院子角落有一座木屋子,地上有食盆,兩隻野貓正警覺地扭著頭與他們對視,一隻是黑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翻著綠光,一隻是梨花,看不清楚眸色。

它們往張思毅和顧逍的方向看了一會兒,沒察覺到威脅性,才回過頭去繼續吃。

張思毅既驚訝又新奇:「這野貓是怎麼進來的啊?」

顧逍指了指外頭圍牆頂端的雨篷破洞道:「從那兒進來的。」

張思毅點點頭,他就說剛剛怎麼聽到那麼大的風聲呢,原來是這個口子裡灌進來的……

又瞄了一眼那木屋子和食盆,張思毅問:「你一直在喂養它們嗎?」

顧逍抱起手臂,緩聲道:「有段時間了,去年七月份海城刮了一次颱風,這上頭的雨篷被掀掉一塊,我那陣子忙,沒時間找人來修補,之後有一天晚上,下了雨,我在客廳裡看書,聽到一陣聲音,嘶啦,嘶啦……一直響,我當時還以為家裡進賊了,等我小心翼翼地拉開窗簾,」顧逍抬腳輕輕碰了碰玻璃移門,笑道,「才發現有個被淋得濕漉漉的小傢伙盤在這兒舔毛,那聲音是它每動一下碰到門時帶起的響聲。」

張思毅:「它沒跑嗎?」

顧逍:「我就看著它,沒趕它也沒嚇它,它怎麼會跑?我們對視了一會兒,它就繼續舔毛,不理我了。」

張思毅聯想了一下,覺得顧逍被野貓無視的情景有點搞笑,他急著問:「後來呢?」

顧逍聳聳肩:「後來我也回去看我的書,不理它了。」

張思毅:「……」(==)

如果這是故事的結局,他要給講故事的人打零分!

張思毅說:「它都淋濕了,你怎麼不幫它啊!」

顧逍挑起眉毛,理所當然道:「它自己會舔,我有什麼好幫的?再說野貓的警覺心本來就強,我跟它又不熟,胡亂給它毛巾墊子,它只會戒備我,說不定被我一嚇反而跑掉了,我給它提供安全的避雨場所已經算是幫忙了。」

……好吧,這麼說好像也挺有道理。

「再後來呢?」張思毅問。

「再後來,呵呵,估計覺得這地方好,就成常客了唄。大概十來天后,我買了點貓糧放在外面,它也會過來吃。」本來挺溫馨的故事,不料顧逍說到此處輕笑了一下,微微瞇起的眼睛裡透露出高等動物對低等動物的凌駕感與了如指掌的控制,「這些小東西,一旦覺得環境安全了就什麼都不防備了,傻乎乎的,什麼時候被人套住了都不知道……」

張思毅聽到這話本能地抖了一下,瞬間又想起梁學英對顧逍「蔫兒壞」的評價!

他趕緊看向院子裡的木質貓窩,勸自己說,不管顧逍肚子裡有多少壞水,一個願意給野貓提供糧食和住處的人本質總歸是善良的吧?(=_=)

「那木頭屋子是給它們睡覺的麼?」張思毅問。

「嗯,開始它只是偶爾過來過夜、吃點貓糧,大概兩個月前,我發現這傢伙竟然還帶了小夥伴一起來,」顧逍指了指那隻黑貓,說,「喏,黑色那隻就是第一個來的,梨花是它的小夥伴,我開始以為這小傢伙找到老婆了呢,還挺高興,再說天氣也轉涼了,我便專門抽了一天,找了幾塊木板來給它倆敲了個婚房。」

張思毅驚訝道:「這房子是你做的啊!」

顧逍勾著嘴角點點頭,但他很快收起了笑容,輕哼了一聲:「不過這兩隻小東西從來沒進去睡過,寧願挨在一起睡冷瓷磚,真叫人費解。」

張思毅突然又有點想笑,不知道為什麼,顧逍剛剛的語氣有種「本大建築師親自給你們這種低等動物造婚房,你們居然還不領情」的傲嬌感。

「回去過年,至少半個月不會來,看來明天出發前我得給這倆小傢伙多備點兒貓糧……」顧逍自言自語地說著。

張思毅心裡一暖,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顧逍很少對人展示工作以外的面貌,連畢樂樂那種「現代八卦版百曉生」也不知道顧逍私底下是什麼樣子。

可是今天,張思毅吃到了顧逍親手做的飯,還喝了顧逍釀的酒、泡的茶,聽他說了野貓的故事。在這一點一滴的細節裡,張思毅感受到了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煙火氣、生活氣,就好像一個原本遙不可及的人突然成了鄰家的哥哥……

儘管所有人把顧逍供為男神,儘管回到工作環境後,顧逍還會是那個一絲不苟的顧工,但至少現在,張思毅感覺,顧逍離自己很近,近到他的心跳都沒以正常的速度跳動過。

兩人又看了一會兒,顧逍便落了窗簾,返回茶几把涼掉的茶倒了。

張思毅問:「不喝了嗎?」

「茶涼了傷胃,喝上兩杯就差不多了,而且明天要早起,喝多了你會睡不著,」顧逍看了眼時間,問,「快九點了,你要睡了嗎?」

張思毅想想明天三點要起,早點睡也好,便點頭問道:「我睡哪兒?」

「樓上有兩間房,一間是我的臥室,一間是客房,但是客房很久沒人住,堆了不少雜物……」顧逍面無表情道,「所以,要麼睡沙發,要麼跟我睡,你自己選一個。」

張思毅:「……」

我就想問問第二個選項你他媽是怎麼問出口的!?(╯#°Д°)

062 裝睡

「睡、睡沙發!」張思毅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道。

「好。」顧逍點點頭,直接去準備了。

張思毅覺得自己做了個正確的選擇——對啊, 哪有人第一天去人家家裡做客就和主人睡同一張床的?他跟顧逍又沒有那麼熟,多不好意思啊!

直到顧逍抱著一床張思毅秋天蓋都嫌不夠厚的被子出現,張思毅才驚悚道:「就這一條被子?」

顧逍:「一條還不夠?」

張思毅:「不夠啊,有沒有多的?」……媽蛋,這麼冷的天,顧逍想凍死他啊!

顧逍挑眉道:「我一個人住, 哪來那麼多被子。」

張思毅急道:「那你還叫我晚上住你家來!」

顧逍也不氣弱:「我這不是以為你不介意跟我一起睡麼?哪知道你臉皮這麼薄。」說完還從喉嚨裡溢出一聲「呵」,滿滿的都是譏諷。

張思毅都快給氣炸了, 正要發飆, 腦中突然一閃——等等, 他和顧逍都是直男為什麼不能睡一張床?以前出去旅遊時他也經常和傅信暉睡一張床,怎麼跟顧逍就不行了?對啊!張思毅你腦有坑啊!

「我跟你睡!」張思毅握緊拳頭, 一旦想通了, 他就有點來勁兒了, 鼓著臉作出一副「誰怕誰」的樣子。

就是說嘛,好不容易來顧逍家裡一趟,難道不好奇他臥室裡什麼樣?嘿,回頭還能跟那些女同事吹吹牛說「我睡過你們男神」呢,非嫉妒死她們不可!

顧逍抱著被子都還沒放下,見張思毅改變主意,兀自挑了一下眉毛,才轉身道:「跟我上來。」

張思毅拎起書包緊隨其後,顧逍在前面問:「你晚上要洗澡嗎?」

張思毅趕緊道:「不用,我在家裡洗了來的。」

顧逍輕笑了一聲,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那笑聲卻讓張思毅又緊張起來……他趕緊甩甩頭,甩掉自己古怪的情緒,問道:「不過我一會兒要洗臉刷牙,樓上有洗手間嗎?」

顧逍:「有。」

張思毅上了樓,率先躍入眼簾的是一台跑步機,就在廊道的盡頭,對著一扇小小的木格窗子。

他左右一看,發現背後一半空間都是開敞的,與樓下的格局相似,但那一片的地面被木架子抬高了幾十公分,做成了榻榻米的樣式,外頭連著一個小小的露天花園。

榻榻米上有一方古色古香的長形木桌,桌上似乎有棋盤……張思毅沒能細看,但只是這麼一瞥,他就已經能聯想到顧逍的生活有多風雅。

樓上的確只有兩個房間,客房房門緊閉,挨著洗漱室,另一間房門半虛掩著,顧逍抱著被子徑直走進去,正是他的臥室了。

張思毅慢吞吞地跟進去,兩眼滴溜溜直轉,像一隻伸著觸角判斷前進方向的蝸牛,迅速收集著各種信息。

顧逍的臥室挺大,至少三四十平方,正中間擺著約一米八寬的雙人床,靠牆一側是一張大大的白色書桌,桌上鋪著毛氈,整齊地放著毛筆架子、洗筆缸等一應練字工具。

正當張思毅準備移開視線時,他突然在上頭看到了一樣熟悉的物件,在一片素雅的色調中顯得特別亮眼,或者說是突兀——不錯,那是一隻南瓜燈,而且是一隻擁有暴走抓狂臉的南瓜燈!

顧逍放下被子,一轉身留意到張思毅的視線,笑了笑,說:「你做的。」

張思毅當然知道這是他做的,可是這都三個多月過去了,再好的南瓜也都爛透了!看著那隻顏色鮮亮的南瓜燈,張思毅的震驚程度不亞於看到一具埋在地裡三個月還保持著新鮮度的屍體!

「臥槽,為什麼它沒有爛!」他丟下書包湊過去一看,這才發現,那隻南瓜燈並不是裸露在空中的,它被關在一個透明的亞克力密封盒子裡。

……可就算是這樣,盒子裡有空氣,南瓜也不可能不爛啊!

顧逍解釋道:「我在南瓜表層塗了防腐漆,然後找一個學化學的朋友在實驗室裡做了氮氣化密封處理。」

張思毅驚訝道:「這盒子裡是氮氣?」

顧逍:「嗯。」

張思毅簡直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這、這有必要嗎?不過就是個南瓜燈啊!」

顧逍反問:「既然喜歡就該珍惜,為什麼沒有必要?」

張思毅:「……」雖然顧逍說的「喜歡」只是針對南瓜燈,但張思毅卻有一種自己被「珍惜、珍視」的錯覺,亂跳的心臟裡湧起一陣陣甜蜜與驚惶。

顧逍看了張思毅一眼,笑道:「你把它送給我,那就是我的東西了,我想怎麼搞就怎麼搞,是吧?」

張思毅:「……」什麼叫「想怎麼搞怎麼搞」!你給我說清楚!(==)

「行了,別看了,過來洗臉。」顧逍說著就往外走。

張思毅都來不及多胡思亂想幾秒,就急匆匆地從書包裡翻出自己的洗漱用具跟上去。

顧逍教他怎麼開熱水,見他手上抓著幾個瓶瓶罐罐,奇怪道:「這什麼?」

張思毅愣了愣,道:「洗面奶,爽膚水,面霜……」

顧逍皺眉道:「你洗個臉搞這麼複雜?」

張思毅挺奇怪:「你不用嗎?」

他念大學時,身邊稍微有點經濟能力的男生大都用保養品,除非是那種不注意個人形象的糙漢子,否則男生用洗面奶就跟刮鬍子一樣常見,很多品牌他還是從傅信暉那兒瞭解到的呢。

顧逍指了指架子上唯一的一罐「大寶」,說:「我妹給我買的,我不怎麼用。」

張思毅震驚道:「你不用為什麼皮膚這麼好!」

這不科學啊!別看現在電視上的男明星皮膚一個賽一個的好,那都是做保養的,敷面膜敷得比女人還勤快!即便張思毅這種底子不錯的,自從上了大學也不敢再仗著年輕的資本胡來,尤其他們專業還經常熬夜通宵,有時候一晚上下來臉上就一層油,用清水洗哪能洗得乾淨?他就是那時候被科普開始使用這些東西的。

看著顧逍幾乎找不出一個毛孔的完美皮膚,張思毅一臉狐疑,他絕對不相信顧逍啥都不用!

顧逍薄唇微啟,給了他四個字:「天生麗質。」

張思毅:「……」你滾!

顧逍從他手中拿過一罐面霜左右看了看,又打量了張思毅一眼,嗤笑道:「洗個臉還這麼複雜,難怪長得跟個小白臉似的。」

張思毅當場炸毛,抓過自己的東西把顧逍往外推:「我要洗了!你出去!」

顧逍悶聲笑著走遠了。

張思毅鬱悶地揉搓著自己的臉頰,在心裡吐槽,你才是小白臉!啊啊啊!(==)

等張思毅洗完回房間,顧逍已經鋪好了被子。

他開了點空調,對張思毅道:「你先睡,我還要下樓再收拾收拾,洗個澡,估計要一會兒。」

張思毅低頭「嗯」了一聲,等顧逍出去後,才挨到床邊摸了摸。最上面蓋著一床厚實毛毯,看起來像一個整體,但底下的兩條被子是分開放的……啊!太好了!(v)

張思毅脫掉自己毛衣、褲子放在旁邊的床頭櫃上,挑了一個被口蠕動著鑽進去,儘量不破壞兩邊的結構。

順利躺下後,他就乖乖地不敢動了。

顧逍不在,張思毅睜著眼睛又好奇地打量了四週一會兒。他發現自己送給顧逍的仙人掌燈被對方放在另一側的床頭櫃上,那邊上還放著兩本顧逍常用的Moleskine黑色速寫本。

張思毅壓制住想去偷看的好奇心,又往被子裡縮了縮,勸自己道,好了,睡覺吧,已經九點半了,只剩下五個半小時可以睡了……

睡吧,睡吧……啊!根本睡不著!O////O

一想到這是顧逍的房間,顧逍的床,顧逍的被子,張思毅整個人就興奮得不行!

為什麼會這樣!?難不成因為自己潛意識裡太崇拜顧逍?

對,沒錯!肯定是這樣!顧逍是他們高中時的偶像級人物啊!所以他才會這麼激動!

……淡定,張思毅,個人崇拜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顧逍也不過是個稍微優秀一點的普通人,把他當成鄰家大哥一樣的存在就好了……

系嘛噠!「兄弟」你興奮個什麼勁兒!給我下去啊!QQ……

約半小時後,顧逍洗完澡回到房間,見床頭的一邊只微微露出了半個毛絨絨的腦袋,看樣子張思毅是已經睡著了。

他輕手輕腳地來到床邊,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速寫本,頓了兩秒,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坐到床上,顧逍正準備掀被子,突然發現邊上的腦袋好像往被子裡縮了一下。

顧逍:「……」

他躺了進去,低聲問:「你還醒著?」

隔壁被窩正在裝睡的張思毅:「……」窩次奧!為什麼他數了半天的羊還是這麼亢奮!

顧逍又問:「……睡著了?」

張思毅:「……」怎麼辦!假裝沒聽見?繼續裝睡?

幾秒種後,邊上傳來了輕輕的、有規律的鼾聲。

顧逍:「……」(_)

顧逍躺下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房間裡安靜得只有張思毅裝出來的「鼾聲」。

張思毅裝了半天,發覺隔壁沒什麼動靜,也有點裝累了,這才打住,慢慢地、慢慢地從被子裡伸出頭來,深深地吸了兩口新鮮空氣……媽的,快悶死他了!

就在這時,顧逍帶著笑意的嗓音突然在耳邊低低地響起:「我就知道你在裝睡。」

張思毅:「……」QQ

作者有話要說:  【注】

系嘛噠:日語音譯,意為「完蛋了」。

063 夜談

顧逍柔聲問:「怎麼了,睡不著麼?」

原本還想繼續裝傻來緩解這蜜汁尷尬氣氛的張思毅, 聽著顧逍溫柔的聲音,突然決定放棄了。

「嗯……」嗚嗚,好丟臉!「我可能有點認床。」張思毅急中生智找了個藉口為自己挽回了一點面子。

顧逍低低地笑了一聲,說:「既然睡不著,咱們聊會兒天吧。」

張思毅:「呃,聊什麼?」

顧逍:「隨便, 想說什麼,或是想問我什麼問題, 都行。」

「真的?」張思毅的手在身體兩側反覆做著捏緊鬆開的動作, 既興奮又緊張。

顧逍不回答真假, 只笑著說:「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奇。」

張思毅很想極力否認,但是顧逍說得沒錯, 他對這個人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張思毅糾結了一會兒, 很快拋了節操,率先道:「這個房子到底是誰的?」

顧逍:「我父親早年認識的一個甲方,一位地產商人。」

張思毅:「那你之前怎麼說是你的朋友?」

顧逍:「他現在的確是我的朋友。」

張思毅:「好吧……他收你房租嗎?」

顧逍:「不收。」

張思毅驚嘆道:「哇!這麼好!」

顧逍:「沒什麼好不好,他不收我房租,但我在人情上虧欠他,以後他需要我幫什麼忙,我也得幫,譬如他讓我設計什麼東西,我也不會收他設計費。」

張思毅:「哦……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住在這裡的?」

顧逍:「碩士畢業來海城之後。」

張思毅:「兩年前?」

顧逍:「確切地說,已經有兩年零八個月了,我是11年來海城的。因為這棟房子在遠山別墅這一圈的位置算偏,很難以商業用途租出去。當時我朋友帶我來看,想讓我幫忙留意有需要的租賃方,結果我自己一看就喜歡上了。只是那時這棟房子有十來年沒整修,我又花了半年時間找人裝修,那段時間也是自己租房子住。」

張思毅:「難怪看著挺新……室內設計是你自己做的嗎?」

顧逍:「嗯。」

張思毅頓了頓,突然很想問顧逍的爸爸是幹什麼的,但他又糾結問這個問題會不會不太禮貌……可是,顧逍自己都說想問什麼都行,再說顧逍對自己的家底也一清二楚了,問一下應該也沒關係。

「上次聽你說,你做建築是子承父志,你爸爸是建築師嗎?」張思毅問道。

顧逍:「呵呵,是的,不過他和我們這個年代的建築師不一樣,他的工作偏工程類多一些。」

聽著顧逍毫不避諱地回答,張思毅非但沒有滿足,內心的八卦欲反而越來越旺盛了。

他還想問問顧逍的媽媽,顧逍的妹妹,以及上次在KTV看到的那個挽著顧逍胳膊的女生……就當張思毅興致勃勃地想藉著這個勢頭挖出顧逍的祖宗十八代時,顧逍突然道:「總是你問我,我怎麼感覺有點不太公平?」

張思毅:「……」等等啊打過!我也才問了沒幾個問題吧?

顧逍:「要不你也讓我問幾個?」

張思毅捏緊拳頭放在胸前:「你、你想問啥?」

顧逍故做沉思地靜默了半晌,嘆了聲氣,道:「可是我對你似乎並不是很好奇,想瞭解你太簡單了,翻一下你的朋友圈基本上就什麼都知道了。」

張思毅:「……」怎麼能這樣!(OO)

顧逍一頓,又留迴旋餘地:「要不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張思毅一看有繼續八卦的希望,立馬道:「什麼遊戲?」

顧逍問:「真心話大冒險?」

張思毅:「……」我去!顧逍這種人居然也玩這種遊戲?

「問你剛剛那種問題有什麼意思,再問下去你不睡我都要睡著了,」顧逍說著,還適時地打了個哈欠,才繼續道,「乾脆問點兒勁爆的,誰要是答不上來,誰就得做到對方提的一個要求。」

聽到「勁爆」二字,張思毅可恥地興奮了!儘管他心裡有一絲隱隱的危機感,可能潛意識並沒有忘記顧逍本質是個多麼腹黑的人,但已經嘗到了一點甜頭的他太想繼續八卦了,尤其接下來能八卦到和顧逍有關的一些勁爆問題,嘿嘿嘿……(_)

「好啊,來玩吧!」張思毅欣然答應,不過,他還是提前給自己打了枚預防針,「選擇大冒險的話,不會是很過分的冒險吧?」

之前在國外,張思毅和幾個華人同學也經常在轟趴時玩這個遊戲,不得不說,有些人提出的冒險要求相當變態!吃包裝紙啊、跳腦殘舞蹈上傳朋友圈啊這些都還是簡單的,至少是能做到,張思毅記得有兩次,其中一個男生被要求喝一口馬桶水,甚至有一個被要求下樓裸奔……這種整蠱手段他是真心不敢恭維。

還好,顧逍明確表態道:「不會,我們限定一下條件好了,大冒險的活動範圍不得離開這張床,僅限在你和我之間,必須是對方可以做到的事。」

張思毅鬆了一口氣,這樣就好多了,就在這張床上還能玩出什麼么蛾子?僅限在兩人之間也能防止糗事曝光,很好很好!

顧逍又道:「我就兩個要求,事先申明好,選真心話就不能說謊,選大冒險就不能耍賴。」

張思毅信誓旦旦地「嗯」了一聲:「OK!」

顧逍補了一句:「否則扣獎金喔。」

張思毅:「……」老子都承諾「OK」了你還仗著上司的身份威脅我是幾個意思!(==)

「好了,開始吧……讓你先問?」顧逍說了那麼多條件,總算給了張思毅一顆甜棗。

張思毅激動萬分,怎麼辦,他想問的問題好多啊,太糾結反而不知道要問什麼了!算了算了,先問剛才想到的那個好了——

「去年聖誕節,我們在KTV碰到,那個挽著你胳膊的女生是你女朋友嗎?」

顧逍怔了怔,突然笑了起來,張思毅有點蒙,這個問題很好笑嗎?

「不是。」顧逍很快回答了。

張思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問的問題有多傻,他直接問那個女生是誰不就好了!

「輪到我了?」顧逍沉吟片刻,問,「你談過幾個對象?」

「就一個。」張思毅也答得很快,雖然他有點奇怪為什麼顧逍問題裡的措辭是「對象」而不是「女朋友」,「對象」這個詞聽起來有種上個世紀相親市場的老土感。

「那個女生是誰?」張思毅接著上一個問題問。

顧逍:「她就是我妹啊。」

張思毅恍然大悟,啊,原來她就是顧逍的妹妹啊!難怪長這麼清秀漂亮,顧逍他們一家人的基因真好啊!

顧逍笑著評價了一句:「你怎麼這麼在意她?」

張思毅不知道被這句話戳中了心裡哪個點,急著掩飾道:「我看上她了不行啊!」

顧逍嗤笑了一聲,用嫌棄的語氣道:「想當我妹夫?你還差得遠了。」

張思毅:「……」(╯‵□′)╯︵┴─┴

「又輪到我了?」顧逍的語氣陰沉了點,像是在為下一個問題發招。果不其然,緊接著他就問了一句讓張思毅無法招架的:「剛剛我不在房間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張思毅的臉頰一下子熱了起來,他在想、在想……

「嗯??」顧逍催他道,「快說啊,這麼長時間睡不著,腦袋裡總會想些事情的吧?都說出來聽聽,不許撒謊,撒謊我是可以聽出來的哦。」

張思毅:「我、我……我選擇冒險……」(T////T)說不出口!

顧逍笑哼了一聲,問:「你現在身上還有幾件衣服?」

張思毅一愣,數了數,坦白道:「三件。」

「那你挑一件脫了吧,」顧逍從被窩裡伸出手,晃了晃,「脫完給我。」

「……」為什麼這個要求讓人感覺有點羞恥?(=////=)

不過這大晚上烏漆嘛黑的,呆在被窩裡又沒人看見,慫啥?脫!

一分鐘後,張思毅把脫掉的那件遞給顧逍,兩人的手在空氣中碰了一下,可能顧逍的手先伸出來早,手指已經凍涼了,張思毅觸了電似的縮回被窩。

顧逍捏了捏帶著張思毅體溫的純棉布料,在黑暗中展開來看了看:「這啥?秋褲?」

張思毅:「……」我擦,為什麼還要看!看你妹啊!

其實平時張思毅睡覺都只穿T裇和內褲的,今天可能是在顧逍家裡,他有點羞澀,秋褲也沒脫就睡進來了。

顧逍看完後,「咻」的一下,把那條褲子丟到床下面去了:「繼續,該你問了吧?」

張思毅磨了磨牙齒,憋著勁兒想報復顧逍一把,於是大著膽子問了個非常私人的問題:「你會打飛機嗎?」

……哼哼,在他人眼中完美無缺的顧逍面對這種沒羞沒臊的問題肯定會覺得很尷尬吧?!

不料,張思毅還沒嘚瑟兩秒,顧逍就用回答白痴問題的語氣道:「當然會,我可是正常男人。」

張思毅:「……」我去!大哥,這種事情你能不能別說得跟吃頓飯喝杯茶似的?

顧逍沒有停頓,接著話題反問:「那你呢?你一週自己來幾次?你現在應該沒女朋友吧。」

「呃,兩三次吧。」

「嘖,需求還挺多的麼。」

「……」這哪裡多?這個需求很正常好不好!誰跟你似的這麼禁慾?……咦,那顧逍每週幾次?他有女朋友嗎?

「你幾次?」張思毅把問題依樣丟了回去。

「以前比較少,一個月頂多一兩次,最近一段時間比較多,」顧逍嘆了口氣,似乎有點苦惱,「頻繁的時候連著一個禮拜天天都想做。」

064 心動

張思毅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說好的性冷淡呢?為什麼畫風和想像中不太一樣!?

他一臉扭曲地吐槽道:「你丫頻繁的時候天天都要那啥你還好意思說我需求多?」

顧逍:「我的情況跟你不一樣啊, 你現在不是沒有女朋友麼?那你每天腦子裡在想什麼東西每週要做兩三次?」

張思毅又是一口老血,沒女朋友就不能自己爽一爽?洗澡的時候擼一發不是很順其自然的事情麼?

等等,他好像差點錯過了一個重要訊息:「……你有女朋友?」

「誒誒,」顧逍打斷他道,「別插隊啊,剛那個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哪個問題?張思毅的思緒往後退了兩秒……臥槽!那也算是個問題!

顧逍:「快說, 做的時候想什麼呢?嗯?」尾音上揚的那個「嗯」從鼻腔里奇輕輕溢出,帶著一絲調情般的沙啞與性感。

張思毅暗罵了一聲「操」, 臉頰燙得都快冒煙了, 這種事情你叫老子怎麼好意思說?是男人都懂的啊!

……啊!WTF!……「我選大冒險!」

顧逍嗤嗤笑著從被窩裡伸出手, 擺動了一下食指和中指。

張思毅蠕動著在被窩裡脫了T裇衫遞過去,突然有點後悔開啟這種沒下限的話題了, 誰能想到平日裡一本正經的顧工私底下會這麼沒節操?

顧逍接過T裇往床下一丟, 揶揄道:「這麼快就第二件了, 三減二,那你身上現在只剩一條內褲了哦?」

張思毅往被子裡縮了縮,嘴硬道:「是又怎樣。」就算脫光了他還有條被子呢。

顧逍咂舌感嘆:「嘖嘖,真沒挑戰力啊。」

張思毅:「……」你他媽給我等著!!(OO)

顧逍淡定道:「先回答你剛剛的問題,沒有。」

張思毅一愣:「沒有女朋友?那你什麼情況跟我不一樣?」

顧逍指正他道:「你又插隊了,我回答了問題,現在該我問了。」

張思毅:「……」What

顧逍笑了笑:「不過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算我讓你一局好了。」

張思毅的思路快要跟不上節奏了,有種被顧逍耍得團團轉的錯覺……

顧逍:「因為我有喜歡的人啊。」

張思毅:「……」他有喜歡的人?既然不是女朋友那還不算是在交往?從顧逍上上個回答分析,他說最近那啥比較頻繁,這麼說來是最近喜歡上的人?誰?

……啊啊啊操!想問的問題好多啊!什麼時候能讓他一次性問個爽啊!

「好了,輪到我了。」顧逍特地放慢了語速,彷彿在渲染緊張的氣氛,他還笑意十足地提醒了張思毅一句,「這個問題你要是答不上來就沒衣服穿了哦。」

此時此刻,房間裡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曖昧氣氛,顧逍像是在無意間開啟了邪惡模式,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步又會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

張思毅抖了抖,下意識地捲緊了被子,把自己牢牢地裹了起來。

顧逍緩緩道:「說一說最近一個讓你心動的人。」

張思毅:「……」

顧逍還好心地解釋道:「這個『心動』不一定是喜歡,可以是好感,也可以是一次心跳加速的感覺,或是有那麼一瞬間你覺得自己被吸引了,譬如一個長相漂亮的陌生女孩對你微微一笑,很常見是吧?我相信每個人都會有這種經歷……來吧,說一說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對方當時在做什麼,為什麼你會覺得心動。」

張思毅:「……」

……QAQ……啊……

張思毅的大腦裡轟隆隆的,像是發生了山崩海嘯。

一個個記憶片段如同電影剪輯似的在腦海裡輪番閃過,他想到剛剛顧逍在廚房裡熱酒時似笑非笑的一句「叫哥哥」,想到出差時顧逍靠在車邊促狹地叫他「小徒弟」,想到顧逍低聲在自己耳邊問過年要不要一起回家,想到顧逍在辦公室裡突然摸他的頭,還有年會的遊戲上顧逍摟著他翻身倒地還問他有沒有摔疼……

……太多太多了……

就像顧逍所說,那不一定是喜歡,但一定很常見。

我們一輩子會遇見那麼多的人,可能這輩子誰都不會愛,但總有許許多多心動的瞬間。

最近,最近,張思毅拚命想從記憶中搜出一個例外來,但是沒有,別說最近一次、兩次,甚至最近三次五次十次……每一次的心動,都是因為顧逍!

所以他怎麼說?他根本沒法說!

無論他挑哪一個片段,哪一個場景,顧逍都會知道自己說的是他。

張思毅一面為無法回答問題而焦灼,一面為發現自己對顧逍的高頻率心動而驚慌,就好像潛意識一直在試圖遮掩的問題徹底暴露在了空氣中……

完了,他是不是喜歡上顧逍了?O////O

「怎麼不說?沒有嗎?還是沒聽明白?」顧逍的聲音低低地從身邊傳來,再次帶起張思毅心臟的狂跳,也把他的思緒拉回到了眼前的問題,「好吧,如果你覺得『心動』這個詞太文藝不好意會的話,也可以引申為『生理衝動』,反正大多數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從來分不清這兩者的區別,來吧,說一說最近一次讓你勃……」

「停停停!我理解『心動』!」張思毅臊紅著臉打斷對方,想起自己最近一次那啥還是因為顧逍的他實在不敢讓對方再往下說了。

「哦?看來你有經驗啊!」顧逍顯得有些興味盎然。

「我、我……」張思毅囁嚅了半天,無比蛋疼道,「我選大冒險……」(=_=)

「……」顧逍有些驚訝,「這都沒法說?我都好奇你曾對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有衝動了!」

張思毅:「……」你滾蛋!!

顧逍邊笑邊道:「行了,你知道怎麼做,自己脫吧。」

張思毅一邊願賭服輸地在被子裡脫內褲,一邊想顧逍該不會還要翻看一下自己穿什麼顏色的胖次吧?

還好顧逍沒那麼變態,他笑哼道:「內褲就不用給我了,自己自覺點丟到床下去。」

張思毅:「……」媽的!全沒了!好屈辱!(T_T)

「該輪到我問了吧!」輸得光溜溜的張思毅縮在被窩裡氣鼓鼓道。

顧逍好整以暇道:「你問呀。」

張思毅把手放到胸口,壓著自己狂跳的心臟和翻湧的醋意,好奇道:「你喜歡的人……是誰?」

顧逍突然沉默了,這是遊戲開始到現在顧逍第一次因為一個問題停頓,張思毅下意識地扭頭看邊上,看著顧逍在黑暗中微微高起的鼻樑輪廓,緩緩搧動的睫毛……

下一秒,顧逍也轉過頭來,深邃的眼眸與他一觸,帶著一絲張思毅看不透的情緒,卻彷彿有電流,在空氣中流竄。

張思毅忐忑地想,會不會是顧逍不高興被窺探這種隱私問題?自己問得太過頭了?「我保證不說出去。」他連忙發誓。

顧逍笑了笑,說:「我選擇大冒險。」

張思毅:「!!!」

為什麼!?顧逍喜歡的人見不得光麼?自己跟他的生活交集只有工作,就算知道了也沒地方可以說啊……等等,難不成顧逍喜歡的人他也認識?是公司裡的?還是說……

張思毅驀地想起和傅信暉吃小楊生煎那天傅信暉提醒他的話。

還是說……顧逍喜歡的人是……O////O

不不不!張思毅!不要自作多情!你只是最近對顧逍心動次數太多所以判斷有點失常了!

顧逍挑眉笑問:「你想讓我做什麼?也脫衣服?」

「呃,啊,好。」張思毅完全不在狀態,磕磕巴巴地根本不像是提要求的人。

顧逍輕輕鬆松把自己的上衣脫了,丟在地上。

「繼續,又該我問了。」顧逍的語氣又帶上了那種壞壞的笑意。

張思毅本能地蜷縮成一團,在被窩裡瑟瑟發抖,祈禱顧逍別再問過於刁鑽的問題。

顧逍:「你初夜還在嗎?」

張思毅:「噗——!」

初、初夜?臥槽,這是什麼奇怪的形容!他又不是女人!

不過這問題變態是變態,倒不至於難以回答,「如果你說的是那方面的初體驗的話……我沒有什麼經驗。」張思毅故作鎮定道。

顧逍笑著評價道:「想不到你還挺純情,我以為你這種愛玩早戀的小毛孩子在這方面都挺亂來呢。」

張思毅撇嘴反駁道:「什麼早戀啊,大學談戀愛很正常的好不好,再說我感覺我跟我EX也不是很正式,頂多算是拍拖吧,那時候我在國外,她在國內,我們半年都見不到一個面,很柏拉圖的……做那種事情要對人負責的,至少確認以後都在一起了才行吧?」

顧逍嗤笑:「哲學書都沒看過幾本還『柏拉圖』呢,原來是小孩子玩過家家……不過看你對那種事的態度還算嚴肅,沒染上老外的壞習慣,也算是有點責任感。」

張思毅不爽顧逍教育自己的口吻,反問道:「光說我,你呢?你經驗很豐富?你談過幾個?」

顧逍:「我沒談過。」

張思毅驚了:「什麼?」——顧逍這種系草級別的男神竟然沒談過戀愛?

顧逍像是感受到了他眼中的疑惑,直白道:「沒看得上的唄。」

張思毅:「呃,你剛剛不是還說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這不是好不容易才有一個麼,」顧逍笑笑,又輕聲嘆了口氣,語氣中再次浮現出那種淡淡的苦惱味,「可是沒有經驗,也不知道怎麼追。」

張思毅:「……」

065 褲子

顧逍微微一頓,笑道:「既然你有經驗, 要不你教我?」

「啥?」張思毅在心裡吐槽,你這種顏值這種人格魅力還需要學怎麼追妹子?你跟那兒一站一群群的小女生就前僕後繼了!

「正好輪到我提問了是不是?那你就說一下你怎麼追到你前女友的好了。」

張思毅:「哦,那個啊……」這個問題倒是不難回答。

顧逍插了一句:「是把咖啡誤潑我身上的那位吧?」

張思毅赧然道:「嗯,就是她。我們是同學聚會的時候認識的,她是我高中同學的初中同學,在海城念的大學。我出國第一年暑假回來, 當時朋友約吃飯,她也在, 我見她長得好看, 她好像對我也有點意思……」

顧逍打斷他道:「你怎麼看出她對你有意思?」

張思毅:「她總是盯著我看呀, 還找我聊天。」

顧逍:「盯著你看就算對你有意思?那我還經常見你盯著我看呢。」

張思毅心虛道:「……那肯定是你的錯覺!」

顧逍:「哦……」

張思毅:「……」哦就哦好了,為什麼哦的時候還要一邊笑?譏笑我麼?

顧逍:「你繼續。」

張思毅兩隻手緊張地揪著被子邊緣, 拚命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穩下焦躁的心情, 繼續往下道:「咱們就相互留了聯繫方式, 我約她出來看了幾次電影,還請她吃了幾頓飯,之後在一個良辰美景夜,我給她唱了首歌,問她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她就答應了。」

顧逍挑眉:「就這樣?」

張思毅:「就這樣啊,你還想怎樣?」

顧逍:「你沒拉小提琴給她聽?」

張思毅:「呃,沒有。」為什麼顧逍老記著他當初胡扯的梗?(=_=)

顧逍:「你不是說會拉小提琴給喜歡的人聽麼?」

張思毅狡辯道:「我說的是只拉小提琴給喜歡的人聽,但不代表我必須拉小提琴給喜歡的人聽啊,那時候我不拉小提琴她對我的好感度就很高了,我就沒必要拉了。」

顧逍:「這樣啊……感覺好像很容易就追到了呢。」

張思毅以過來人的口吻嘚瑟道:「追女生本來就不難嘛,你稍微示點好,譬如送個小禮物啊,偶爾請吃幾頓飯啊,然後再搞點小浪漫啊,只要對方不是傻瓜,不是心有所屬,肯定手到擒來了。」

顧逍沉默著,沒有說話。

張思毅想到顧逍可能用這些手段去追求別人,心裡就有點酸溜溜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嘟噥著往下道:「再說你長得這麼帥,人還這麼優秀,我覺得沒有人不喜歡你吧?」

「是麼?」顧逍輕輕笑了一聲,「那真可惜,我喜歡的人可能是個傻瓜。」

張思毅:「……」顧逍是在單相思嗎?

顧逍感嘆了一句:「不過也好,如果像你這樣,總是得到得太簡單,反而不知道去珍惜,不如讓這個過程變得艱難一點,說不定得到之後的滋味會更美好。」

張思毅莫名躺槍,心塞地抱著肩膀一陣胡思亂想。

「是不是該我問了?」張思毅道。

顧逍打了個哈欠:「還問?你不想睡覺了?」

張思毅急得在被子裡蹬腿:「不行不行,你剛剛問了我那麼多,我還沒問回來呢!」

媽的,把老子的衣服剝光了就想結束遊戲?沒門!╰(╰皿╯)╯顧逍聽出了張思毅語氣中的不平衡,笑哼了一聲:「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行,那今晚哥哥就陪你玩到你求饒說『不要』為止!」

張思毅:「……」

顧逍:「問吧,先讓你問三個問題好了,要不回頭又怪我以大欺小。」

張思毅像是一下子分到了三顆糖,幸福地又飛起來了——三個問題啊,三個!好多!

針對顧逍喜歡的人是誰,張思毅怕自己再問下去會引起對方的懷疑,於是下意識地避開了。這一次,他沒有再問感情上的問題,而是開始八卦顧逍的收入:「能不能問一下你的工資?」

顧逍:「無境的工資?」

張思毅:「你還有別的工資?」

顧逍:「這是第二個問題?」

張思毅:「……不是!」

顧逍:「呵呵,如果你問的是無境的工資,月收入是稅前兩萬四,不算獎金。」

……好多!光是基本工資一年就差不多有二三十萬了!而且張思毅知道對上頭那些建築師來說,工資根本不算什麼,獎金才是大頭!怎麼辦,他好好奇,剛剛應該問一下總收入的。

張思毅:「那你的總收入多少?就是你所有的收入。」

顧逍:「有起有伏,你要問今年的、去年的還是前年的?」

張思毅:「今年吧……」

顧逍:「八十萬多吧。」

張思毅:「!!!」雖然沒有沈皓多但是年入八十萬也是土豪了啊!是自己的十倍啊~草!(╯°Д°)╯顧逍提醒道:「最後一個了,好好把握機會。」

怎麼感覺問題浪費得好快?張思毅冥思苦想,糾結萬分,終於憋出一句:「你、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這話一問出口,張思毅就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這什麼鬼問題啊?尤其他還光溜溜地躺在顧逍邊上,雖然隔了兩床棉被,但問這種問題感覺怎麼好像是在暗示什麼?

顧逍沉默了一瞬,笑了起來:「你啊?」

張思毅:「……」O////O對啊……

顧逍縮在被窩裡聳動了一會兒肩膀,低聲笑道:「我還是選擇大冒險吧。」

張思毅:「……」(QQ)尼瑪!這種問題你選擇大冒險是什麼意思你!給個評價很難嗎?

顧逍自然地把睡褲脫了丟出床去,接著道:「來,說一說低層住宅、多層住宅、中高層住宅、高層住宅、超高層住宅的樓層分別是多高。」

張思毅沒反應過來:「啥?」

顧逍:「我的問題啊。」

張思毅:「臥槽!問這個也行?你犯規了吧!」

顧逍:「怎麼犯規了?我又沒問你不知道的問題,這些東西我記得上個月我還叫你記下來的。」

張思毅無言以對,硬著頭皮想了想,道:「低層住宅1-3層,多層住宅4-7……哦不,好像是4-6層,中高層住宅7到……」11還是12

顧逍:「怎麼不往下說了?」

張思毅:「……」完了,他忘了!(兀皿兀)

顧逍又打了個哈欠,催道:「快說啊。」

張思毅雙手摀著自己的嘰嘰,破罐子破摔道:「我忘了,我選擇大冒險!」奶奶的,自己身上都沒衣服了,顧逍還能想出什麼折騰他的方法來?總不能喪心病狂到讓自己把被子掀掉凍一晚上吧?

顧逍低聲笑了起來:「光著身子睡在別人家裡是不是不太好受?」

張思毅突然反應過來,他被坑了!難怪他讓顧逍脫衣服時對方就跟沒事兒人一樣……因為這是他家啊!但自己不是,自己是客人,就像顧逍說的,正常人在別人家裸睡多少會有點羞恥感的,何況他和顧逍還躺在一張床上!顧逍就是拿捏住這個心理來整他,可是他竟然傻乎乎地依樣畫瓢……我日!太過分了!QAQ顧逍偏過頭來,笑問:「要不要穿件衣服?」

張思毅:「什麼?」

顧逍解釋:「你不是選大冒險麼?我給你穿件衣服好不好?」

張思毅一臉警覺,顧逍有這麼善良?「好……」

顧逍「呵呵」一笑,說了句「等等」,從被子裡往床外探出半個身子。

正當張思毅以為顧逍在幫自己撿衣服時,他聽到了一陣拉抽屜的聲音,幾秒種後,一件小小的衣物便帶著涼氣塞進了張思毅的被子裡。

張思毅接過來一摸,發現是一條內褲,但是,這條內褲卻不是他的……

他結結巴巴地問:「這、這誰的褲子?」

「還能是誰的?當然是我的,放心,洗過了,是乾淨的,」顧逍輕輕柔柔卻不容置喙的命令聲在邊上響起,「穿上。」

張思毅:「……」

讓他穿一條顧逍的內褲在身上?

臥槽!臥槽!!臥槽!!!

為什麼這感覺比什麼都不穿還讓人覺得羞恥???

張思毅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燒起來了,他糾結了一會兒,儘管思想在拚命抗拒,但這是遊戲,他不能耍賴……於是,他只能在一股強烈的羞澀與恥辱感中,機械地、服從地套上了顧逍的褲子。

別,「兄弟」你就別跟著湊熱鬧了!T////T

快、快想想張大媽!還有阿彌陀佛如來佛祖釋迦摩尼觀音姐姐玉皇大帝……

呼,呼,總算平靜下來了……

「穿好了?」顧逍還笑著確認了一遍,「你剛問了這是誰的褲子,現在又該我問了。」

「……」媽的那也算一個問題?張思毅退縮了,他已經不太想玩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顧逍讓他覺得很可怕,對方好像是故意在整他,而且是要把他往死裡整……

可是顧逍並沒有停下來,接著問了一句讓張思毅幾乎崩潰的問題:「你作為一個直男,穿著另外一個男人的內褲是什麼感覺?」

張思毅:「……」

顧逍好奇地側著身撐起腦袋,去看張思毅的表情,把張思毅嚇得往被子裡縮,一邊叫道:「我投降我認輸!我不玩了!我想睡了!」

他原本還天真地以為,冒險活動的範圍在這張床上根本搞不出什麼名堂,可是他大錯特錯了,他忘了他的對手是顧逍,那個黑到骨子裡的男人!

只要一張床,顧逍就能讓他死去活來!太可怕了,嗚嗚嗚……

「不想玩啦?」顧逍笑瞇瞇地看著只敢從被子裡露出兩隻眼睛的張思毅,雖然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水潤潤的目光卻惹得人直想再欺負一把,「我剛才怎麼說的來著?」

怎麼說的?張思毅回想了一下,我去,不會是那句「陪你玩到求饒說不要」吧?不想玩了還得求他?顧逍這是什麼惡趣味?

顧逍溫柔地望著他,說:「求饒就免了吧,來,叫聲哥哥給我聽,我就放過你。」

張思毅:「……」

066 回家

別聽顧逍說話的語氣那麼溫柔,但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陰森氣質卻比嚴肅時還要瘮人, 那句話的潛在含義就是——你若不叫,我就玩死你。

張思毅渾身一抖,彷彿感到一陣電流刷過全身,整個人又酥麻又酸澀。

雖然顧逍的確比他大,叫聲「哥哥」也沒什麼,但在這種情況下, 被威脅著叫,張思毅總有一種作為男性自尊被徹底擊潰的屈辱感。

可他又不得不妥協, 他怕自己不叫, 顧逍會用更狠的方式對付他。

張思毅緊抓著被沿, 在一股詭異的甜蜜感與羞恥感中,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哥哥……」

顧逍促狹道:「嗯?你說什麼?鴿子叫似的, 我沒聽清。」

張思毅:「……」

張思毅崩潰道:「你不要太過分啊!!!」(╯‵皿′)╯︵┴─┴因為太生氣, 他吼這句話的時候嗓子變調都破了音。

顧逍頓了一秒, 突然躺下狂笑起來,彷彿被張思毅的反應徹底愉悅到了,笑得整張床都在隨著胸腔的起伏而微微振動。

足足笑了半分鐘,顧逍才喘著氣說:「行了行了,呵呵呵……睡吧……」

張思毅:「……」

顧逍想到了什麼,叮囑道:「誒對了,褲子得穿過夜啊,願賭服輸,可不許偷偷脫下來。」

張思毅:「……」欺人太甚!(T////T)

早知道會如此不堪,他就算是凍死也會堅持睡沙發啊,嗚嗚嗚……

很快,房間裡就再次陷入了寧靜,張思毅大腦鈍鈍的,感覺自己已經被玩壞了。

雖然顧逍一下都沒有碰他,但他從肉體到精神、從思想到人格都像是被對方翻來覆去地強姦了幾遍,尤其他身上還穿著顧逍的內褲,這感覺就像被其它雄性動物做了標記,對方的味道正一點點滲入他的肌膚,與他體內的荷爾蒙發生激烈的化學反應,讓他渾身焦躁、興奮、不安。

就在這種滿滿的羞恥與燥熱感中,張思毅耗盡了最後一絲心神與精力,墜入了黑甜的夢鄉。

然而,這並不是他的噩夢的終結。

次日一早,張思毅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緊緊地和顧逍挨在一起,原本各自獨立的兩床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全散開了,他們肌膚貼著肌膚,腳趾纏著腳趾,姿勢親密得就像是一對迷戀中的情侶。

他們的距離很近很近,近到張思毅都能數清楚顧逍有幾根睫毛……

顧逍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著,半瞇著眼睛望著他,一言不發。

張思毅驚恐地鬆了手,退開一點,支吾道:「我、我們……」他本來想說「我們怎麼會睡成這樣」,可是他發現剛剛主要是他抱著顧逍,所以不敢再問,赤紅著臉顧左右而言它,「現在幾點了?」

外頭天色大亮,早就不止三點了。

顧逍動了動被壓麻的手臂,嗓音有些低啞:「七點多了。」

張思毅急道:「你怎麼不叫醒我?」

顧逍的反應比他鎮定多了,一邊彎腰把地板上的衣服撿起來丟給張思毅,一邊解釋道:「我三點醒來過一次,見你睡得很沉,想讓你再睡會兒,結果自己也睡著了,再醒來就已經六點了。」

張思毅急急地往身上套衣服,驚道:「六點?現在不是七點多了麼?」

顧逍嗤笑了一聲:「當時你抱著我就像抱著塊金磚,怎麼拽都不撒手,還邊磨牙邊說夢話,夢裡不知道在跟誰吵架……叫醒你?呵呵,我怕你一個不爽拿我撒氣。」

張思毅:「……」媽的你這是什麼理由!老子是那種會隨便撒瘋的人嗎?

不過他昨晚好像的確做了些奇奇怪怪的夢,只是一醒來就忘了。

顧逍嘆了口氣:「算了,晚都晚了,六點起和七點起並沒什麼差別,都會堵車。」

「好吧……」張思毅穿好上衣穿褲子,一曲腿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為什麼感覺下面有一點濕濕的……

次、次嗷……他他他好像來「大姨父」了……QAQ

老天……他好像還穿著顧逍的內褲……!

在另一個男人的床上,穿著另一個男人的內褲,還他媽來了「大姨父」……

%#@&……」WWWWWWTFu.ck!!!!

這個發現比昨晚遊戲時遭受的一切打擊都讓張思毅感覺大崩潰,就好像他在強姦中還得到了快感似的,整個人生觀徹底崩塌了!有那麼一瞬間,張思毅覺得自己今後再也沒臉面對顧逍了,他想辭職,他想和顧逍斷交,然後他們老死不相往來!!!

「怎麼了?」顧逍見他發怔,問了一句。

「沒、沒什麼……」張思毅趕緊套上褲子,假裝忘了自己還穿著顧逍的內褲這事,帶著一身的羞恥感慌亂地去洗手間處理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他要自爆啦!黑歷史!一生的黑歷史!!!

早上匆匆忙忙的,顧逍也真沒心思再去關注張思毅穿了哪條內褲,直到兩人帶上行李出了門,他才發現張思毅耷拉著腦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怎麼了,還沒睡醒?」顧逍問他。

張思毅眨巴了兩下眼睛,努力打起一點精神掩飾內心的慌亂:「好像是。」

顧逍又損了他一句什麼,卻見張思毅傻乎乎的沒什麼反應,便也不逗他了,直接道:「一會兒車上再睡會兒吧。」

顧逍住的那棟別墅不帶停車位,他把車停在馬路對面一棟商城的地下車庫,兩人走了十多分鐘才到。顧逍的車是一輛銀灰色的雷克薩斯,剛好是張思毅喜歡的牌子,然而張思毅此刻滿腦子還是早上那件事,實在提不起興趣八卦。

上了車,顧逍遞給張思毅一瓶水,道:「先喝點,今天外面的早餐店都不營業了,我們要去高速休息區吃,至少兩個小時。」

張思毅輕輕地「嗯」了一聲,繫上安全帶,縮成一團閉目養神。

顧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發動了車子。

之後兩人沒有一句對話,出城時果然堵了一段,還好時間不太長,顧逍開車很穩,張思毅縮著縮著真睡了過去,後來是被身上手機的震動聲給吵醒的。

是他媽媽的來電,張思毅接了,有氣無力地喊了聲「媽」。

張媽媽在電話那頭急道:「思思,你不是說早上七八點就能到的嗎?這都九點了,怎麼還沒到呀?」

顧逍開車帶他回寧城的事,張思毅幾天前在電話裡跟他媽媽說了,這會兒情況有變,他解釋道:「我們睡過頭了,七點多才起來,現在到……」

顧逍接過話茬:「剛上高速不久,你告訴阿姨,不堵車的話,最早中午十一點才能到。」

「才上高速呢,至少十一點到家。」張思毅言簡意賅。

張媽媽:「睡過頭?你們昨晚住一起?」

張思毅像是被刺到了哪根神經,有點炸毛道:「是啦!本來以為三點就要出發我就去他家睡了嘛!」

他的語氣不太好,彷彿帶了抱怨,或者說是後悔——早知道這樣就沒必要住在顧逍家裡了,也不會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搞得他現在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隻西瓜蟲。

顧逍看了他一眼,張思毅彆扭地偏開頭去,兩人明明沒有吵架,但空氣似乎是膠著的。

張媽媽:「這樣啊。」

「你還有什麼事?」張思毅有些煩躁。

幾乎天底下所有的母親都不會計較兒子的壞脾氣,張媽媽也一樣,她以為兒子在為睡過頭而焦躁,便緩聲道:「睡過頭就睡過頭了,本來你說凌晨三點鐘就要出發,我也擔心得很,大過年的開夜車總歸不大安全,我剛剛也是擔心你們路上出什麼事,就給你打個電話問問,早上還給你發了微信,你都沒有回覆我。」

聽著母親柔和的語氣,張思毅被安撫了許多,情緒也跟著平靜下來:「我們會注意安全的,我剛剛睡著了,可能沒聽到短信提示聲音。」

張媽媽一聽,這下輪到她急了:「你怎麼能睡著?顧逍一個人開車就夠辛苦了,你路上怎麼不陪人聊聊天?」

張思毅:「……」

張媽媽教育他道:「你不要總想著自己舒服,不體諒他人,人家說帶你回來已經是好心了,又不是免費給你當司機的,不許再睡了,知道嗎?」

張父的批評教育,張思毅經常口應心違,但張母的教育,他的態度卻正好相反。

「知道啦知道啦。」張思毅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雖然嘴上不情不願的,但掛了電話就坐直了身體,硬著頭皮跟顧逍搭話,「我們什麼時候到高速休息區?」

顧逍:「快了,再半個小時吧……餓了?」

「還好,」張思毅仔細打量了一番車內的儀表台和中控,羨慕道,「這輛車你什麼時候買的,好新。」

顧逍:「買了快一年了。」

張思毅:「平時怎麼不見你開?」

顧逍:「上班就這麼點路,坐地鐵不就行了?開車不環保。」

……沒想到顧逍還是個環保人士!

張思毅又問:「那你買車就為了往返寧城?」

顧逍解釋道:「有時候去附近城市匯報或是去工地答疑也開,公司就一輛車子,不一定安排得過來,自己買一輛備著比較方便。」

張思毅:「哦……這車不便宜吧?我記得雷克薩斯GS至少五十萬的。」

顧逍:「差不多,到手七十四萬。」

之後張思毅又問了幾個問題,顧逍也都如實答了,見他這麼坦誠,張思毅反而鬱悶了——如果昨晚玩遊戲的時候顧逍能像現在這樣有問必答該多好啊!

哎,總覺得還是被坑了……(T_T)

作者有話要說:  【注】

大姨父:遺精(*/ω\*)

067 貼心

到了高速休息區,顧逍停下車。

距離服務區還有百來米的一段路, 顧逍問:「你想進去吃還是待在車裡?」

張思毅聞言一愣,顧逍解釋道:「車裡開了空調,外面冷,一冷一熱容易受涼……算了,你還是待在車裡吧,我去買一些回來。」

說罷, 也不等張思毅回答,就兀自解開安全帶下車去了。

張思毅有點恍惚, 在顧逍自作主張之前, 他想當然地以為, 不管在哪裡吃,他都得和顧逍一起去買, 沒想到顧逍會是擔心他受凍所以才問這個問題。

很奇怪, 他是男生, 又不像女孩子那樣嬌貴得受不得一點寒風,可顧逍對待他的方式,卻莫名讓他產生了一種被呵護著的感覺……

不過說實在的,因為早上那個事,他腿間還有點濕濕的,能不動他也的確挺不想動。

兩分鐘後,顧逍打了通電話來,報了幾樣吃的:「有粽子、貢丸、烤腸、芝麻蒸糕……想吃什麼?」

服務區在嘉城附近,粽子是嘉城的特色美食,張思毅想起糯香肉美的大肉粽就有了食慾:「我想吃肉粽。」

顧逍笑了笑,說:「粽子也有好多種,蛋黃肉、梅乾菜肉、火腿肉……你要吃哪種?」

張思毅:「蛋黃肉粽!」

顧逍:「好,等著,我排會兒隊。」

掛了電話,張思毅就一直看著服務區出口,直到顧逍的身影出現,他兩眼一亮,視線無意識地緊鎖住對方。

隔得這麼遠,他都看不清顧逍的臉,就連體型看起來也和身邊幾個路人甲青年所差無幾,可是張思毅知道他是顧逍,那這個人影彷彿就在這茫茫世界裡明亮起來,變得與眾不同。

他想起昨晚顧逍那個有關於「心動」的問題,這一刻,再一次,張思毅的內心小鹿亂撞。

擋不住的心動,不再只是因為對方長得好看、說話漂亮或是魅力非凡……就連那麼一個模糊的人影,都能叫張思毅心如擂鼓,心悸非常。

他已經說不清自己對顧逍抱的是什麼樣的感情了,那不再是「年少情結」與「崇拜心理」能夠解釋或自欺欺人的了,可他拚命逃避著不願去探究。

或許這其中還夾帶著「喜歡上同性」這麼一個顛覆三觀的事實,而以直男的身份活了二十來年的張思毅,與其說是看不清,不如說是不敢去面對。

顧逍的步伐並不著急,慢慢頂風前行,速度也不快,卻轉眼到了跟前。

張思毅立即收回視線……車門打開,顧逍帶著一陣逼人的寒氣進來,長舒了一口氣,把已經剝掉了粽葉的肉粽遞到張思毅手裡。

「喏,你要的蛋黃肉粽,」說著又從另外一個塑料袋裡取出一杯熱豆漿,一同遞過去,緩聲道,「趁熱吃。」

張思毅捧著熱粽子,手心暖暖的,忍不住為顧逍貼心的言行而感動。

可他一想起顧逍昨晚連番地逗弄與欺負,搞得他心裡七上八下,甚至到現在身上還穿著一件恥辱的胖次,又開始犯彆扭了。

……啊啊啊!真討厭!T_T

之後一段路也還順利,兩人趕在十一點之前進了寧城,張媽媽已經迫不及待地開車到環城公路附近等候。

見到兒子,她欣喜得下了車,拎著早準備好的禮盒先拿去給顧逍道謝:「小顧,謝謝你把思思帶回來,開了那麼久的車,真是辛苦你了!」

顧逍有些不好意思,擺手拒絕道:「阿姨,你太客氣了,我不過是順路,不帶他我自己也得一個人開回來,沒什麼的。」

張媽媽哪容他拒絕,一番推搡後,顧逍實在盛情難卻,只得收下。

他看了一眼張母的車,感嘆道:「這大冷天的,下次我會直接送他到家門口,您可沒必要再來接了。」

張思毅:「……」還有下次?

張媽媽笑嗔道:「你都這麼大老遠地把他從海城帶回來了,怎麼好意思再麻煩你送他到家門口?何況現在快到午飯時間,我想你家裡人也等著你回家吃飯,寧城雖然沒海城大,但在市區裡開車送個人也要時間,而我自己過來這一趟不過十五分鐘的車程,你不用擔心我。只是今天時間倉促,日子也特殊,不好請你去我們家吃飯,等改天吧,我讓思思親自來叫你,去我家坐坐,都在寧城,咱們該好好走動走動。」

顧逍笑了笑,點頭說「好」,這麼一個通情達理又熱情大方的媽媽,實在是讓人難以拒絕的。

張媽媽說了半天,發現兒子背著個書包杵在一邊一言不發,不由拍了一下他的背,直使眼色:「你這小子,傻站在這裡幹什麼呢,說幾句話啊。」

張思毅「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微紅著臉道:「今天謝謝你了,那個,歡迎你來我家做客。」

顧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嗯,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張思毅:「……你也是。」

回到家,張思毅一進門就往樓上跑。

「誒!你這小子這麼著急幹嘛呢?東西先放下面好了,先吃午飯了!」張媽媽催著道。

張思毅:「我我我先洗個澡!最多十五分鐘!馬上好!」

張父端著暖手杯,正打算起身去餐桌叫保姆開飯,聞言又坐了回去,奇怪道:「怎麼回事?他暈車了嗎?怎麼一到家就洗澡?」

張媽媽扣上門,搓搓手道:「沒啊,我看著挺好的啊。剛剛還跟小顧聊了會兒呢,那孩子開了輛雷克薩斯,路上思思說,那車是他自己賺錢買的,哎,年紀輕輕,真有出息啊。」

張父垂著眼睛,邊翻報紙邊道:「賺錢不是衡量有沒有出息的標準,關鍵是人家有腦子、人還穩重,哪像你兒子,跟你一樣毛毛躁躁的,張思毅要有顧逍一半踏實,我這顆心也算能著地了。」

張媽媽一邊解羊毛披肩一邊笑道:「我毛毛躁躁你還不是娶了我?傻人自有傻人福,你呀,就省省心吧,咱們思思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命,否則能投胎來咱家當兒子嗎?」

張父笑哼了一聲,嘴上沒說什麼,臉上卻是一派驕傲。

張思毅用最快的時間洗了個澡,從牛仔褲褲兜裡翻出早上匆忙撿起來塞進去的那條屬於自己的內褲換上,緊繃了大半天的神經總算鬆懈下來了。

他捏起換下來的那條內褲,一臉羞恥加嫌棄,正愁要怎麼處理,張媽媽又在催了:「思思!好了沒有啊?菜都快涼啦!」

張思毅面紅耳赤,趕緊把內褲胡亂塞到枕頭底下,先下了樓。

中午這一頓不算年夜飯,吃得比較簡單,席間張父又問起張思毅的工作情況,張思毅想起自己做的那個辦公樓項目,總算是有自己的牛可以吹了,只是父子倆說到這個C市空城情況的時候,又起了點小爭執。

張父對這種C市規劃局局長的作風相當不滿,覺得被這種人選中方案並沒有什麼值得驕傲。但這對張思毅來說意義非同凡響,畢竟這是他入職以來第一次做的獨立項目,而且是和另外一個人共同競爭後爭取到的結果。C市的情況他們私底下吐槽吐槽也就算了,可張思毅只是個建築設計師,又不是政治家,他只能在已有的條件下做出最好的設計,無法干預政治和上位者的決策,於是,張父的不屑就讓張思毅很鬱悶——你就不能只肯定一下我的努力和成就嗎?

飯後,張父招呼張思毅陪他看新聞聊時政,張思毅心裡不願意,又不敢反駁,只能乖乖陪著。

不過因為心裡有氣,他處處跟他爸作對,一切觀點和看法就是要跟他爸背著來,搞得老張同志吹鬍子瞪眼睛,本來還難得想樹立一下慈父形象的,最終卻仍是忍無可忍道:「你這一根筋的蠢蛋,政治哪有你想得那麼簡單!」說罷就氣呼呼地拂袖而去,一副「夏蟲不可語於冰」的樣子。

張思毅小小地哼了一聲,才不管他爸高不高興,反而因此得了自由,歡脫地蹦到樓上自己玩去了。

同事們、朋友們都各自回家了,朋友圈裡一下子熱鬧起來,有刷不完的新內容。

陸喬發了老家的美食,畢樂樂曬了和閨蜜出去逛街的照片,朱鴻振老家在北方,只見他裹得跟只熊似的扎在冰天雪地裡堆碉堡,自稱雪地裡的建築師……

張思毅看得哈哈大笑,給他們一一點讚,還不忘吐槽評價兩句。

還有他那幾個國外回來的小夥伴們,也在群裡各自說年終獎、工資和目前的行業情況。

蘇源:「哎天哪!我們今年年終獎就發了半個月工資!好少!我都想跳槽了!」

任夢萱:「你們好歹還有年終獎啊,我這種小公司根本沒有!」

姜海:「咱們也發得少,我公司裡有個前輩說前年他的年終獎都能頂半年年薪了!哎,行業低潮什麼時候能過去啊?否則沒錢娶媳婦兒過門啊!」

因為和姜海關係穩定,田語靜最近也被拉進群裡來了,她發了個大笑的表情,道:「乾脆你過來給咱們田家當上門女婿吧。」

姜海:「……」

張思毅看到這個「上門女婿」就想到了傅信暉的姐夫,見傅信暉也沒在群裡說話,有些擔心他回家後情況不太好,便私下里給他發了條消息:「誒,你在家了吧?振作還好嗎?」

傅信暉過了許久才回了條語音信息,背景聲音有些嘈雜:「不太好,現在有事,晚點我再給你打電話細說。」

068 祭祖

張思毅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不太好」是什麼意思?

傅信暉的聲音聽上去還帶著喘,像是正在忙著什麼, 抽不開身。

「那你記得盡快給我回電話啊!」張思毅也急著回了句語音消息,但那之後,傅信暉就再也沒回覆過。

平時張思毅也沒見得跟振作多親近,但自從傅信暉養了這條狗,兩個多月來每次他回到家,這小東西都會跑出來迎接, 趴在他的腳板上賣萌打滾求撫摸,在家裡時也經常跟在他身邊打轉, 雖然傅信暉才是它的主人, 但振作從來不把張思毅當外人, 說句不恰當的比喻,它似乎真把傅信暉和張思毅當父母了, 時間一長, 張思毅對它自然也有了感情, 所以現在聽到傅信暉說振作「不太好」,那擔憂勁兒就別提了。

「思思,你一個人縮在樓上幹什麼?下來祭拜一下你爺爺奶奶!」張媽媽在下面喊他。

「來了!」張思毅嘆了口氣,暫時把傅信暉和振作的事擱一邊。

按照當地習俗,大年三十要做庚飯祭祖,張思毅爺爺還在的時候,他們全家都會去省裡的爺爺家過除夕,不需要自己做祭祖飯,自從七年前爺爺得癌去世,奶奶悲慟過度,半年後也相繼離世,張思毅他們家就開始自己過年了。

輕手輕腳地下了樓,張思毅見他爸已經站在祭祀桌邊,手上握著幾炷香,正低聲嘀咕著:「父親,托您福蔭,張家一切都好,我和茹琴身體都還不錯,你們放心,思毅今年也大學畢業從國外回來了,自己在海城找了個工作……他很努力,事業蒸蒸日上,您和母親若是地下有知,還望多庇護他,保他遇貴人、遠小人,平安順遂……」

張思毅很少聽一絲不苟的父親當面誇自己什麼,沒想到他在爺爺面前這麼說……想起自己剛剛還任性地跟父親作對,他頓覺一陣內疚之情湧上心頭。

張父背對著張思毅朝祭祀桌鞠了個躬,插上香,一轉身見張思毅在,突然有種被人偷聽了心裡話的尷尬感,板著臉催促道:「快點跪下!」

張思毅:「……」

接過張媽媽遞上來的香,張思毅跪下來,依樣畫瓢地說:「爺爺,托您福蔭,我一切都好,身體也還不錯,你們放心……」

張父惱羞成怒地給了他一個後腦勺:「怎麼說話呢?好好說!」

張思毅無比鬱悶,我這不是說得好好的麼!過兩秒才他反應過來,咦,他說的開頭就跟他爸說的差不多……我去,這也能怪他?誰讓你講得那麼好,我都忍不住套用了!

張思毅扁扁嘴,繼續道:「反正都挺好的,就是錢不太夠花,爺爺保佑我明年漲工資,多發獎金,哦對了,希望我不要被開除啊……」

這話說得顛三倒四的,聽得張父眼角直抽搐,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到插香的爐灰裡去!

拜完後,張思毅起身拍了拍膝蓋,又猴子似的竄到樓上去了。

張媽媽和保姆又做了幾個熱菜,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吃年夜飯了。

張思毅還沒等到傅信暉的電話,給對方發了幾條信息,又打了個電話,發現對方竟然還關機了!他急得團團轉,吃飯時還頻頻看手機,把張父氣得當場發飆數落了他兩句。

張思毅正在心中腹誹他爸表裡不一,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一看是傅信暉,當場激動地離開飯桌去邊上接電話了:「喂!你怎麼搞的?剛剛幹嘛關機?我快擔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看著張思毅這副緊張的樣子,張家父母面面相覷,眼中同時浮現出一個信號——該不會是兒子的女朋友吧?

傅信暉:「小毅,我家出事了。」

張思毅急著問:「出什麼事了?」

傅信暉:「我叔之前去澳門賭錢,欠了不止兩千萬,他還在外面瞞著我爸借了高利貸,剛剛警察過來當場把他抓走了,但罪名是參與詐騙……」

張思毅:「不是吧!為什麼今天來抓!今天是除夕啊!」

傅信暉苦笑:「警察可不管是不是除夕。」

張思毅:「那現在怎麼樣了?」

傅信暉:「我叔被抓進去了,高利貸找了催債方砸了我家大門,我們現在都在酒店,不敢回去。」

張思毅:「不是你叔叔犯的事兒嘛!幹嘛砸你們家大門?」

傅信暉:「具體我一時半會兒跟你也說不清楚,總之是我叔太無法無天,據說那些人早就揚言要告他,但他照樣我行我素,還搬出我爸的名字去鎮他們,但這次沒鎮住,據說他這次惹到的人是黑道的,根本不吃他這一招,連著我們家一塊報復打擊……」

張思毅:「老天爺!他這是徹底把你們一家人都害慘了!」

傅信暉:「可不是麼……但我爸好像很著急,現在正打電話找關係想把他撈出來。」

張思毅:「臥槽!撈出來繼續害你們嗎?你爸爸這不是在幫他是在毀了他啊!」

傅信暉:「哎,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張思毅突然想起來,問道:「你說振作『不太好』,它沒事吧?」

「現在沒事了,」傅信暉的情緒很低落,聲音也有點沙啞:「剛剛有點混亂,振作很害怕,一直叫,我姐煩得不行,說『我們人都顧不過來,還要顧你一條狗』,叫我把它丟掉,還說我『自己都不振作,叫狗振作』……」

張思毅:「我去,你姐是冷血動物吧?振作這麼可愛,竟然要把它丟掉?」

「小毅,不是這樣子的……」傅信暉頓了頓,道,「在那之前,我們一起開車出來,上車前振作跑丟了,我很著急,下車去找,讓他們先走。我姐不放心跟著來了,還叫上一個保鏢跟著,後來我們看見有個討債的男人捉了振作,我姐急著讓家裡的保鏢過去把那個男人打了,打得很凶,她還親自上去補了塊磚,我第一次看到她那樣子,那種保護家人的姿態……那兩句話,她是事後說的。」

張思毅聽了這段話,突然對傅信暉的姐姐有那麼一絲改觀:「你是說她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實際上還是在幫你?在幫你找回振作?」

傅信暉:「嗯。」

張思毅:「……」

傅信暉:「我在想,是不是一直以來都誤會我姐了,她也許只是說話比較刻薄……哎,我現在挺亂的,你吃飯了嗎?你應該是在吃飯吧?抱歉打擾你了。」

張思毅:「跟我說話還這麼客氣做什麼,既然你和振作都好那我就放心了。」

傅信暉:「嗯,你快去吃吧,我們回頭微信再聊。」

張思毅:「行,你自己也記得吃飯。」

掛了電話,張思毅嘆了口氣,這都什麼烏七八糟的事情啊!

張媽媽見他終於打完電話,打聽道:「思思,誰的電話?怎麼說了這麼久?」

張思毅一時忍不住,把傅信暉家裡的事情通通告訴了自己的父母。

張父一直凝眉深思,張媽媽卻像是聽八點檔節目似的,還時不時感嘆幾句:「哎,這有錢人家的孩子也不是這麼好當的哦,說出事就出事了,你那同學現在人怎麼樣啊?」

張思毅:「據說一家人去酒店住了,應該也會在那裡吃晚飯吧。」

張媽媽搖搖頭:「出了那種事,還有什麼心思吃飯啊。」

張父沒表態,過了許久才問:「你現在在海城是跟這個同學租房子住?」

張思毅:「嗯,是啊。」

張父凝眉叮囑道:「你自己注意點,稍微維持一點同學情誼就行了,別跟他們家的人扯上什麼關係,我看他們之後還會有更大的麻煩。」

張思毅一聽,一下子冒火,他很少在他爸面前頂嘴的,這會兒卻急著反駁道:「什麼叫稍微維持同學情誼?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海城沒錢付房租的時候都是他先幫我墊付的,他家裡現在出了這種事,正是需要幫忙的時候,我怎麼能袖手旁觀?這和趨炎附勢落井下石的小人有什麼區別?」

張父把筷子往那兒一擱,也火了:「我說什麼了?我是叫你不要跟他家人惹上關係,我叫你落井下石了麼?你說他需要幫忙,可你現在有什麼能耐幫他的忙?」

任何一個男性被說「沒能耐」的時候,總是會被傷到自尊心的,張思毅也一樣,尤其他爸這句話說得還是那麼得真實,他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

就在這時,他爸又厲聲道:「這種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富二代我見多了,你跟他混了這麼久沒被他帶墮落算是個奇蹟,我告訴你,他那種人缺的就是人生挫折,他誰都靠不了,只能靠他自己,這一次他站不起來那這一輩子就是個廢物!」

張思毅:「……」

張媽媽看氣氛越來越不對,及時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大過年的,為一個外人,你們父子倆能不能別吵了?思思你也太敏感了,你爸爸又沒說讓你跟他斷絕關係,朋友照樣做,只是現在他家裡出了事,你又跟你那個同學一起租房子住,你爸擔心你被連累,所以才這麼叮囑你。還有老張同志,你看思思這種不管別人富貴貧窮都跟人交朋友的性格,也是值得尊重的對不對,你以後說話能不能委婉一點,別老擺著一副官老爺的架子?」

張媽媽一人給了一棒子,又盛了兩碗酒釀小圓子依次遞到這他們手裡,兩父子這才被安撫好,兀自低下頭,一言不發地吃起了甜羹。

069 拜年

雖然飯桌上的氣氛緩和了不少,而且張思毅也不想讓媽媽難做, 但剛聽他爸這樣評價自己的朋友,他實在好受不起來。

飯後,和全國吃瓜群眾一樣,張家的節目也是看春節聯歡晚會。

張父早早就泡了杯茶,跟每晚看新聞聯播覲見國家主席似的準時守在電視機面前。

剛剛在飯桌上鬧僵,張思毅有點不樂意看, 他覺得那些節目也俗得很,還不如回房間刷美劇和動漫。

正打算偷偷溜樓上去, 被張媽媽發現一把扯住了, 小聲訓斥道:「幹什麼?又要一個人去房間裡了?怎麼不多陪你爸看會兒電視?」

張思毅咕噥道:「我下午已經陪他看過了。」

張媽媽哭笑不得:「你當這是做任務啊?你平時在海城咱們都見不到你, 大過年的,難得一家人團聚, 你多大人了還跟你爸計較這些小事?他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會兒你自己上了樓, 他不知道該多失落……」

張思毅對對手指,想起他爸在祭祖時對爺爺說的話,有點被說通了。

他彆扭地挨到沙發邊,兀自拿出手機來玩,刷了下朋友圈,竟然刷到了一條顧逍的新狀態!

只見顧逍拍了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年夜飯。

張思毅點開細看,發現他家的菜也格外豐盛,有海鮮火鍋、清蒸鹹菜黃魚、紅燒帶魚蘿蔔、油炸湯圓、水餃……明明自己都已經吃飽了,可看著這一桌子菜,張思毅就想起了顧逍昨晚上為自己做的那頓家常飯。

他嚥了咽口水,沒臉沒皮地想,不知道顧逍家裡的年夜飯氣氛怎麼樣,那個海鮮火鍋看上去好好吃,如果能讓他也蹭一點吃吃就好了。

手指滑到另外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四隻手拼在一起的照片。

張思毅一眼就認出了顧逍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看著柔軟,實際上很有力……有力自然是年會玩遊戲時被摟住那一下感受到的。(=_=)

緊挨著顧逍的那隻同樣漂亮卻小了一寸的手,估計就是顧逍妹妹的了,另外兩隻也很好認,顧逍的爸爸手要大一點,看上去粗糙很多,顧逍媽媽的手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

張思毅把照片縮回後,見顧逍在底下群回了一條消息——「父親說還差兩隻手,爭取明年過年先加一隻。」

張思毅盯著這一行字,視線慢慢挪到了自己握著手機的拇指上……

「……」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邊上的張父輕咳了一聲,突然提問:「那個顧逍,他家在什麼地方?」

張思毅像是被人發現了自己的齷齪心思,趕緊關掉屏幕,緊張道:「嗯?我不知道!怎麼了?」

張父瞥了他一眼,奇怪他如臨大敵的態度,一邊慢條斯理道:「你記得回頭備點禮,上門給人拜個年。」

張思毅:「……」給顧逍登門拜年?為啥?打個電話不就成了?

張父喝了口茶,道:「你的同事大都是外地人吧?他們沒你這條件,你剛好跟顧逍一個地方,寧城也不大,不管他住哪個地方,你過去一趟都方便,算是盡盡禮數。」

「這、這合適嗎?」張思毅不太懂這一方面的人情世故,在國外他們也沒有逢年過節給老師拜年問候的習慣,他老覺得現在新時代了,這一套都該作廢了,而且拜年說白了就是變相送禮,以他爸的性格,在這方面應該很嚴謹,不應該說這種話。

張媽媽在邊上聽了,一拍大腿道:「你爸說得對!哎,我看著小顧年輕,都給忘了,他好歹算是工作上帶你的老師!你這行業跟你爸不一樣,你們是學技術的,小徒弟給師父拜年本來就是應該的,禮多人不怪,該去該去。」

張思毅:「……」小、小徒弟O////O

張媽媽說著便起身去找合適的禮包去了,一邊回身道:「晚點你給他先打電話拜個早年,順便問問他家住哪兒。」

張思毅硬著頭皮「哦」了一聲,心裡亂亂的。

其實父母提議的事他並不抗拒,反而還有點興奮,想去顧逍家看看——或者說,不是想去看顧逍的家,而是想見顧逍。

雖然他們分開還不到半天,但這半天裡,張思毅已經不知道自己想起顧逍多少次了。

相處的時候無時無刻想逃,一旦分離又時時刻刻想念。

……這種帶著甜味的、讓人捉摸不透的心情。

知道在剩餘的假期裡還有再次見到顧逍的機會,張思毅一顆心就亂跳起來。

直接打電話問地址實在有點考驗他的勇氣,張思毅掙扎了片刻,還是決定發微信。

「顧工,給你拜個早年,祝你新年快樂,順便問問你家住什麼地方?」

……呃,這麼直接問人住什麼地方會不會有點奇怪?(=_=)

換一個——「顧工,羊年到來,願你事業龍飛鳳舞,精神龍馬飛揚,心情龍心大悅,夢想飛龍在天,運氣神龍庇佑,財氣祥龍瑞罩,願你羊年更溫馨,事業更順利……你家住什麼地方?」

……(=_=)……

不行不行,太奇怪了!還是什麼都不說,開門見山問吧!

「顧工,能不能問一下你家在什麼地方?我想過兩天來拜年。」

張思毅反覆看了看,覺得這一句還不錯,一咬牙,點擊發送。

從發送後的一瞬間起,他就陷入了一種會被拒絕的恐慌感中。

不過還好,顧逍很快回覆了,他問:「我家有兩個顧工,你想給哪一個拜?」

張思毅:「……」

張思毅:「你。」

顧逍:「哦,給我這個『顧工』就算了,沒必要。」

張思毅:「……」暈,那難不成我說給你爸拜嗎?我又不認識你爸!(==)

顧逍:「不過,『顧工』不接受,『哥哥』接受。[微笑]

張思毅:「……」你去死吧!(/////)╯︵┴─┴簡簡單單三兩句話,張思毅又被顧逍欺負得面紅耳赤。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和情緒,覺得用禮貌的方式對付顧逍壓根沒用,既然對方不正經,那他也不正經好了,來啊,相互傷害啊:「哥哥~~小弟想去你家給你拜個年,給我個你的地址唄!」

只是發完這條短信,張思毅自己臊得都沒臉了,次奧,為什麼他感覺這微信發的有點像是在跟顧逍調情?

這下輪到顧逍沒反應了,大概過了四五分鐘,對方才回覆地址,並且恢復了一本正經的口吻:「正月初一初二人都不在,初三才有時間,那之後再來吧,來之前記得提前打個招呼。」

張思毅:「……」咦?竟然這麼快就回答了!

不過,對方這語氣把自己之前發的那條「哥哥」襯托得好浪……

啊啊啊,不能怪他,本來就是顧逍先限制條件的,他只是為了配合……等等!顧逍什麼時候把「哥哥接受」那條消息給撤回了?(==)

過了一分鐘,顧逍又發了條消息:「記得到時候把褲子還給我,只給你穿一晚,可沒打算送你。」

張思毅:「……」(╯#°Д°)╯我去……顧逍知道自己早上穿走了他的內褲!?

一條破內褲而已,為什麼說得的像是老子舍不得還給你一樣!要不是大姨父粘在上面了我一秒鐘都不想多穿好麼!

還有,你他媽真想把一條讓我穿過、還帶著我的體液的內褲要回去?你要回去幹嗎?不嫌髒嗎?還要讓我在拜年的時候帶上?啊啊啊……

張思毅的CPU被這一大串問題徹底給燒壞了,癱在沙發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頭頂升起一絲青煙。

但他沒癱多久就想起中午洗完澡被自己隨手塞在枕頭下的內褲,當即一個鯉魚打挺彈起來往樓上衝,幾秒種後——「媽!媽!媽!……」

「啊?幹嘛?叫魂啊!」

張媽媽走到樓上,見兒子滿臉通紅地拎著一個枕頭,指著床頭一角,支支吾吾問:「我、我放在這下面的內褲呢?你看見過嗎?」

「幫你洗掉了啊!」張媽媽一臉無語地看著他,道,「你怎麼能把弄髒的內褲塞在枕頭下,這個習慣很不好……」

她頓了頓,似乎在猶豫什麼,最終還是開口道:「中午急著洗澡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難怪之前你跟顧逍在一起時的表情也怪怪的,不過我就是奇怪了,你大白天的坐個車也會遺精,是不是身體出什麼問題了?」

說到此處,張媽媽的語氣和神情都擔憂起來:「你也不要不好意思,年紀輕輕,這種問題更要重視,否則以後影響性生活的,要不過了初七,媽帶你去看看男科醫生。」

張思毅:「……」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真正可怕的人不是顧逍,是他媽啊臥槽!(T////T)

2015218日,外焦裡嫩的張思毅炸著毛,在一個叫顧逍的青年和一個叫許茹琴的老腐女的雙重折磨下,度過了工作生涯裡第一個難忘的除夕。

070 登門

正月初一開始,張思毅也沒閒著, 先是一大早和家人上寺廟拜了佛,接著又去舅舅家拜年,順便探望了住在舅舅家的外婆。

外婆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常年坐在輪椅上,還有點耳背。

張思毅第一年工作, 賺了錢得給外婆包孝敬紅包,因為外婆是上頭四老裡唯一還在的, 張思毅倒也心甘情願, 主動包了個一千六百元的大紅包。舅舅和舅媽直誇他孝順懂事, 還說從小就覺得他有出息,現在果然了得, 估計是在海城賺了大錢。

張思毅被這麼一吹捧, 當即又給還在念高中的表妹包了個五百塊錢的小紅包, 把舅舅舅媽逗得合不攏嘴。

給舅舅拜完年,張思毅一家人「走親訪友」的任務算是完成了,父親這邊,張父是長子,張思毅也是張家的長孫,底下一堆堂弟堂妹,他們只需要在家等著親人上門便可。只是當初給表妹包了紅包,不能厚此薄彼,張思毅在他媽媽的指示下,又給所有他爸這邊親戚的小孩都包了每人五百的紅包。

他先前出手闊綽,張媽媽還當他存下不少錢,卻不知道這一番紅包分下來,張思毅早就被榨成了人幹。

看著銀行卡里僅有的幾百塊錢餘額,張思毅簡直欲哭無淚——為什麼錢花起來這麼快啊!

初四晚上,張思毅家好不容易送走了一群熊孩子,沈皓又好死不死地給他打了通電話,說曲小苗初六晚上結婚,叫他一塊兒喝喜酒去。

想起那個一千八的「紅色炸彈」,張思毅整個人就直髮憷。可他們三人從小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如今沈皓混得這麼好,他若因送不起結婚紅包而找藉口推拒,這打小的面子往哪兒擱?

——哎,就算是砸鍋賣鐵也要去啊!

張思毅把信用卡能透支的錢全提出來了,包括銀行卡里的,算了算,全身家當加起來還剩下兩千塊,挨到下個月五號才能發工資,他的年假和調休日加起來正好到月底,至少這段時間天天在家不用愁飯錢。

兩千塊除去一千八的紅包,只剩下兩百,嗯,買張返程的火車票還差一點……救命!!!QAQ正愁著錢的事兒呢,張媽媽又催他了:「不是說好要給顧逍拜年去的麼?明天都正月初五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張思毅:「我這兩天不也忙著嘛……」

張媽媽:「快點安排,拜個年多大的事?來回兩小時足夠了,都說出口了要去,現在推三拖四,反倒叫人家心裡頭惦記!」

張思毅不耐煩地擺擺手道:「知道啦知道啦!」

的確,儘管這兩天忙,但他也不是抽不出這兩個小時時間,只不過上次顧逍提起內褲,張思毅又被嚇得縮回了蝸牛殼,多少有些逃避心理。

張思毅磨磨蹭蹭地給顧逍發了條消息,問他明天在不在家。

顧逍回覆得還算快:「在,來拜年?」

張思毅:「嗯。」

顧逍:「這都初四了,我還以為你是舍不得我的褲子,所以才拖到現在呢。」

張思毅:「……我才沒有!」

顧逍:「呵呵,明天什麼時候到?我跟家裡打過招呼了,方便的話一塊過來吃個中飯。」

……呃?還要吃中飯?O////O

感覺到了顧逍對自己此去拜訪的重視,張思毅又緊張起來。和對方約好了時間,次日一早九點多,他就帶上媽媽替他準備的禮包出門了。

打了個車,出租車司機直接把他送到了顧逍說的那個地址,那是老城區九十年代建的公寓樓,距離張思毅高中母校很近,他知道這附近還住著不少教職工。

張思毅自己摸到了樓棟,見老鐵門的電子門鈴年久失修,怎麼按都沒反應,無奈之下只得給顧逍打了通電話。

後來是顧逍親自下樓開門的,也說是門鈴壞了,他家住三樓,張思毅等在樓下,聽到樓道里傳來下樓的腳步聲,一顆心跟著對方踩樓梯的節奏「嗵嗵」直跳。

幾天不見,顧逍的氣色看起來比之前好很多,可能是之前上班忙,最近幾天休息著,天天大魚大肉,都給補得面色紅潤起來。

他穿著寬鬆的休閒服,腳上還套著一雙圓頭大棉拖,換別人身上相當滑稽且不登大雅的裝扮,卻被顧逍穿出另外一種帥氣……溫暖、居家、平易近人。

「來了?」顧逍開了門,朝他笑笑,「上來吧。」

「等等!」張思毅叫住他,視線鬼祟地掃了左右一眼,接著低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內褲,快速遞過去,「這、這個先還給你。」

顧逍:「……」

還好顧逍下來一趟,否則張思毅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他合適。

顧逍卻不著急藏起來,反而把那條褲子托在手裡緩緩揉捏了一下,道:「不過是借你穿了一晚,幹嘛這麼小心翼翼的?還是說你做了什麼別的……」

張思毅:「……」(O//A//O) 我。我。我…

顧逍看見張思毅欲言又止的羞澀模樣,虛拳掩唇,一陣止不住地悶笑:「你這人太有意思了,是不是我每次逗你你都這麼當真?」

張思毅漲紅著臉,在心裡咆哮:什麼叫我都當真!?分明是你說話讓人分不清楚什麼時候在開玩笑!!(╯‵皿′)╯︵┴─┴「老哥!怎麼這麼久沒上來?」一個嬌俏的女聲從樓上傳來。

「來了!」顧逍回了一句,給了張思毅一個眼神,示意他跟自己上去。

到了樓上,張思毅果然看見了上次在KTV門口碰到的妹子,她半個身子從門口探出來,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張思毅。

「嗨~」張思毅有些僵硬地抬抬手跟她打了個招呼。

妹子笑了笑,說:「你就是我哥帶的小徒弟呀?我記得你,上次在KTV見過,他還叫你小朋友,嘿嘿,小朋友……」

顧逍在邊上道:「你叫什麼『小朋友』?沒大沒小,他年長你一歲,叫哥哥。」

妹子做了個吐舌頭的表情,紅著臉跑開了。

張思毅有些驚訝,原來顧逍對自己的妹妹也是這麼毒舌,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心裡平衡多了。

顧逍家裡很普通,一百來平方的樣子,三室一廳,客廳小小的,一覽無餘。但是他們家隨處可見書,因為空間小,一摞摞地堆在沙發邊、茶几邊,新的舊的,雖然看著擁擠,但不顯凌亂,反而還透著一股書香門第的味道。

「來,是叫小張嗎?」顧爸爸從沙發上站起來,熱情地招呼張思毅進來坐。

顧逍的父親看著比張思毅的父親年紀大一些,戴一副方框眼鏡,說話聲音中氣十足,氣色很不錯。可能因為顧逍的眉眼長得有點像他爸,所以張思毅對他本能地產生了一股親切感。

張思毅換了鞋子,把禮包給了顧逍,恭敬地叫了聲「顧伯伯」,又說了幾句「新年快樂」之類的話。

接著顧媽媽也從裡頭出來了,張思毅只抬頭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因為顧逍的媽媽非常漂亮——螓首蛾眉、雙目盼盼、溫婉文靜,這個女人渾身上下都透著玉一般柔潤的氣質,就安安靜靜地站在邊上看著你笑,就讓人覺得很舒服,很愜意。

張思毅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媽媽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見了顧媽媽才發現什麼叫做真正的「美人胚子」,那是一種不需要感情加成的自然美。

難怪顧逍和他妹妹都長得那麼出塵,這麼一對比,他倆也就遺傳到了顧媽媽的三四分姿色,可光是這樣,在普通人當中就已經是出類拔萃了。

張思毅有點害羞地叫了聲「阿姨」,她微微頷首,指了指沙發,那個姿勢有點像是手語,大概是叫他坐,把張思毅看得一愣。顧逍也招呼了他一聲,這才拉回他的思緒。

顧爸爸笑道:「我聽逍兒說起過你,你們倆很有緣分啊。」

「呃,是嗎?」緣分這個詞聽上去怎麼怪怪的?張思毅乾笑了兩聲,瞅了一眼在邊上默不作聲的顧逍,對顧爸爸解釋道,「也不能說是緣分,主要是顧……顧逍他太厲害了,我跟他一個高中的,雖然沒有一起唸過書,但上學那三年聽了不少他的事蹟,他還是當年寧城的高考狀元,」張思毅撓撓頭,「說起來,我會學建築也是因為他,所以想不認識也難啊。」

顧爸爸呵呵笑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你們小時候也見過的。」

張思毅:「???」小時候見過?

「逍兒你沒告訴他?」顧爸爸意味深長地偏頭看了顧逍一眼。

這時,顧逍的妹妹端了幾杯茶依次遞給沙發上的三個男人,一邊從沙發上隨手抽了個靠墊盤坐在地上旁聽他們對話。

張思毅道了謝,用手肘碰了碰顧逍的胳膊,追問:「我們小時候真見過?怎麼樣的啊?」

顧逍低著頭剝一隻柚子,嘴角勾著,說了兩個字:「傻樣。」

張思毅:「……」(==)

顧逍的妹妹噴笑出聲,饒有興味地看著張思毅,也想聽八卦,不由催道:「爸你說吧!」

顧爸爸看著張思毅,笑瞇瞇道:「你那時候還挺小,忘了也很正常,那會兒逍兒也才十歲,你就……這麼點兒高吧。」他抬手比了比茶几的高度。

張思毅:「……」他和顧逍差六歲,這麼說他那時才四歲啊!OAO顧爸爸繼續道:「我當時在做一個市政項目,要去建設局做匯報,哦對,那會兒張廳還只是個小局長呢……」

071 兒時

張思毅原本還疑惑自己小時候怎麼會和顧逍見面,不想顧爸爸這就給瞭解答——對啊, 顧逍的爸爸是建築工程師,而他爸又常年在政府建設管理部門任職,同在一個城市,一個圈子,必然會有交集。

「顧伯伯你認識我爸爸?」張思毅問。

「談不上認識,只見過幾次而已, 你爸為人清廉公正,是個好官, 所以我對他印象比較深, 」顧父簡單做了句評價, 又道,「算起來, 十幾二十年前我也只是個小工程師, 當時是跟著上面的人去匯報, 不過是個旁聽的,那天我帶著逍兒……」

顧逍的妹妹突然打斷道:「咦,爸你去匯報為什麼會帶著老哥?那我當時在哪裡?」

顧父解釋說:「當時你外婆生病,你媽媽先帶著你回娘家去了,你哥要上學,走不了,所以那天週六跟著我去匯報,想等匯報完了我們直接去車站的。」

顧逍的妹妹點點頭:「哦,這樣啊,你繼續說。」

顧父:「我跟著進去匯報,讓逍兒在外面等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等我們匯報完出來,就看見他跟一個小娃娃坐在走廊下的長椅上玩耍。」

張思毅指指自己的鼻子:「呃,『小娃娃』是我?」

顧父笑看著他:「是啊,逍兒當時在教你算數,你倆已經數到三百多了,他念三百零一,你跟著念三百零一,他念三百零二,你跟著奶聲奶氣地念三百零二,口齒清楚、搖頭晃腦,哈哈哈,那情景,別提有多可愛。」

張思毅囧囧地問顧逍:「為啥咱們會在那兒數數啊?」

顧逍瞥了他一眼,道:「你找不到你爸,一直哭,你爸辦公室裡的祕書哄不好你,看見我在外面,見我們都是小孩,覺得咱們能一塊玩,就把你託付給我了,還讓你叫我哥哥。」

張思毅:「……」

顧逍接著道:「你扒著我的褲腿問我知不知道你爸在哪,我不知道你爸是誰,但猜可能是會議廳裡的其中一個,就騙你說你爸爸跟我爸爸一起給我們找好吃的去了,然後你就不哭了,一邊往我褲腿上淌口水一邊問我他們什麼時候回來,我說,咱們一起數數,數到五百他們就回來了,你就傻乎乎地跟著我數數了啊。」

張思毅:「……」o(╯□╰)o

張思毅彷彿通過對方的描述看到了這副場景,難怪顧逍剛剛說他「傻樣」,真的好蠢啊!怎麼辦,張思毅突然覺得好不公平,為什麼自己的蠢樣顧逍都見過,可是他都不知道顧逍有什麼黑歷史。

顧逍的妹妹在邊上聽得直樂,一邊惺惺相惜地看了張思毅一眼,一邊前仰後合地笑道:「老哥,原來你這一套在別人身上也用過啊哈哈哈!」

張思毅好奇地看向她,想知道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顧逍的妹妹果然義憤填膺道:「他從小都是這麼騙我的!每次我問他爸媽什麼時候回來,他就說數到五百就回來,從小大大我不知道被他騙數數數了多少次了!」

顧逍把剝好的柚子塞了兩瓣給張思毅,又往他妹妹方向丟了兩瓣,道:「我哪騙你了,哪次他們不是數到五百前就回來了?」

他妹妹氣呼呼道:「明明就是你數數的時候耍陰謀,說是五百,但是永遠都數不到五百,譬如一百十一數到一百十九的時候,本來應該是一百二十了,但你就開始倒著數,一百十八,一百十七,每十位數字你都來來回回帶我數N遍,我稀里糊塗被你騙了好幾年,直到自己上小學學算數後才發現不對勁!」

顧逍挑了一下眉毛,慢條斯理地剝了點柚子肉湊進嘴裡,邊吃邊道:「誰規定數數必須要順著數?我也沒跟你保證一定會順著數啊。」

妹妹:「……」(==)

張思毅:「……」為什麼他感覺在顧逍的妹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顧逍還不放過她,繼續毒舌道:「行了,你從小數學成績這麼好,有一半是我帶你數數的功勞,你不謝謝我還埋怨我,真沒良心。」

妹妹急紅了臉,尖聲反駁道:「亂講!我數學好明明是遺傳爸爸的基因,照你這麼顛來倒去數數的法子,我數學沒不及格都算幸運了!」

顧父呵呵笑著,及時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都別爭了,現在都好好的不就行了嘛……誒,繼續說那個小張,數完數還沒完呢,後來咱們不是都出來了嘛,大夥兒也都知道你是張局的兒子,笑著逗了你一會兒!我要帶著逍兒去趕車,結果你又哭了,抱著逍兒的大腿直叫『哥哥』,哭得慘兮兮的,誰拉你哄你你都不聽,非要逍兒陪你數數,嘴裡還念叨著『三百零七,三百零七』,催著他往下念……」

顧父說到這裡,像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忍俊不禁。

張思毅雙頰火燙,都沒臉往下聽了——這真的是他嗎?他不信!(==)

顧逍的妹妹看著張思毅,眼神從原本惺惺相惜轉化為同情,也在忍笑,似乎不明白他幹嘛這麼想不開。

顧父又道:「你當時又哭又鬧的,大家都急得團團轉,後來逍兒把你抱起來,對著你說了一句『別哭』,你就不哭了,神奇吧?咱們幾個大人都看呆了。」

張思毅拚命給自己洗腦,這一定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顧父接著描述道:「可你雖然不哭了,眼睛裡還含著眼淚呢,就那麼淚眼汪汪地看著逍兒,扁著嘴,軟軟地叫了聲『哥哥』,那叫一個惹人心疼喲……一群大人既覺得好笑又不忍心,張局長還開玩笑說,既然你這麼舍不得逍兒,乾脆送我們家來養得了。」

張思毅:「……」臥槽!他爸還說過這種話!(OO)

顧父:「可惜當時咱們急著去趕車,必須要走了,否則也可以讓逍兒陪你玩會兒,或者把那兩百來個數字數完。你爸知道我們還有事,就想直接把你抱走,你又開始哭,歇斯底里的,後來逍兒給了你一個孔明鎖,跟你說……」

「咳,爸,這個就別說了吧,」顧逍突然出聲打斷,睫毛微顫,耳根有些微紅,「這麼久的事了,他早就忘記了。」

張思毅急了,剛說到關鍵處呢,他追問道:「說了什麼啊?」

顧父含著笑喝茶:「你問他,你自己問他,呵呵呵……」

張思毅一臉好奇地看向顧逍,結果顧逍把柚子皮一疊,站起來說:「你們聊會兒,我去幫媽做飯。」

顧父抬手點了點兒子的背影,小聲調侃:「這小子還不好意思呢。」

張思毅:「……」這拽拽的、高冷的、不可一世的語氣和表情,竟然是不好意思?顧爸爸怎麼看出來的?(=_=)

張思毅和顧逍的妹妹都不死心,纏著顧父要聽後面的事情。

顧父推不過,小聲道:「那個孔明鎖是用六塊長條形的積木通過卯榫結構扣成的雙十字鎖,是我親手做的,在他六歲那年送給他當生日禮物,他很喜歡,愛不釋手地玩了好幾年。」

張思毅心裡猛地一跳,莫名想起了顧逍送給自己的卷尺。

顧父看向張思毅,笑道:「我也沒料到他會把這麼喜歡的玩具送給你,記得當時他還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如果你想再次見到我,就努力成為建築師吧,因為我也會成為一個建築師』。」

張思毅:「……」

好雷……好中二……

這真的是顧逍會說的話嗎?(_, ̄)

但是又莫名有種讓人心裡暖暖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顧逍的妹妹也抽搐著嘴角道:「老哥那會兒才十歲吧?這真是他親口說的?對一個四歲的小孩?」

顧父忍著笑道:「是啊,很有意思吧,事後我還問他後不後悔把孔明鎖送給一個可能只見一次的小朋友,你猜你哥怎麼說?」

妹妹:「他怎麼說?」

顧爸爸學著顧逍的口吻,一臉忍痛割愛卻故作深沉道:「爸爸,你說過,有些東西需要傳承。」

張思毅:「噗——!」

顧逍的妹妹笑得前仰後合,狂拍大腿,絲毫不再顧及自己的淑女形象:「老天,哥哥也太搞笑了吧!」而後她又指著張思毅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現在也搞建築了,看來真的傳承到了!!!」

張思毅:「……」(==)

「爸!」顧逍在廚房裡叫了一聲,語氣帶著些微的惱羞成怒,「媽叫你進來刨魚鱗!」

顧父做了個攤手的表情,放下杯子進去了,留下張思毅和顧逍的妹妹兩人面面相覷。

因為剛剛這一通閒聊,張思毅對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妹子也沒什麼距離感了,對方主動湊上來,往沙發上一坐,笑問:「誒誒,那個什麼孔明鎖,你還留著嗎?」

張思毅無語道:「我早忘了,四歲誒,又不是十四歲,我怎麼可能還會記得。」

顧逍的妹妹:「就是說啊哈哈哈哈,好神經病啊……」

張思毅也忍不住笑起來,看了看邊上的妹子,這才發現自己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你叫啥啊?」

顧逍的妹妹一愣,趕緊伸出手道:「我叫顧遙,就是逍遙的遙,嘿嘿。」

兩人握了下手,雙雙在對方的手勁中感受到了一種同被顧逍欺負過的革命戰友之情。

張思毅問:「我聽你哥說你還在念大學?」

顧遙:「嗯,我是F大的,今年已經大四啦。」

張思毅驚道:「我去,F大!高材生啊!」

F大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名牌大學,還是海城最出名的大學,分數線沒比T大低多少。

張思毅不由感慨,顧爸爸娶了這麼漂亮一個老婆,生了這麼一雙才貌雙全的兒女,他才是妥妥的人生贏家啊!

072 妹妹

不料顧遙聽了,噘著嘴哀怨道:「什麼高材生啊, 有那麼一個天才哥哥在,你肯定不知道我從小是怎麼過來的!別人家裡的小孩考個第一第二,說不定全家人都會慶祝一下呢,但在我們家,考第一都不是什麼稀罕事了,因為我哥從小到大每次考試都是第一。無論我成績怎麼樣, 永遠有個人壓著我,連我考上F, 我爸也只說了句『不錯』……是啊, 我高考分數跟我哥比起來差了一大截呢, 嗚嗚,哎, 反正你別誇我, 我現在被人誇都感覺特別不習慣。」

張思毅站在顧遙的角度一想, 好像的確挺可憐的,但他也有點好奇:「顧逍是你哥哥啊,他平時不鼓勵你嗎?譬如輔導輔導功課什麼的。」

「哈,鼓勵!?他沒嘲諷我算不錯了!」顧遙想起小時候那些事情就氣,拉著張思毅繼續吐槽,「我高中的時候他念大學嘛,有一年我拼盡全力考了個全校第一,他假期回來一看我卷子,嗤笑了一聲,說,就這水平你還能考第一?看來一中水平比寧外差多了……你說氣不氣人!」

張思毅拚命點頭,完全能理解顧遙的苦楚,並拿自己親身經驗安慰她道:「顧逍在公司也是很嚴格的,我第一天去上班他就讓我加班畫圖,畫完後逮著我一堆錯誤狠批,批得我恨不得挖個洞跳下去……哎,他不只是對我,對公司裡的女同事也完全不留情面呢。」

顧遙驚訝道:「真的啊!我還以為他就對我這樣呢!」

張思毅笑道:「哈哈,我也以為他對家人不是這樣的呢,看來他對所有人都這麼刻薄啊!」

顧遙哼了一聲:「就是,仗著自己有個好腦子就隨意蔑視他人,真可惡!」

張思毅握緊拳頭,鬱悶道:「對啊,每次在他面前就感覺特別自卑,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顧遙一劈手道:「這種破壞社會和諧穩定的高智商動物應該拉出去砍死!」

張思毅:「對!砍死!」

……等等,這個好像太狠了吧!

他怯生生地看了顧遙一眼,發現顧遙也摀住了嘴,一副說錯話的樣子。

兩人對視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像是找到了知己,革命友誼愈發深厚,又湊在一起小聲吐槽了顧逍一通。

張思毅原本還以為顧逍對自己親妹妹會溫柔許多,沒想到這妹子從小受到的「迫害」壓根不比自己少!主要還表現在雙商碾壓這一方面,每說起一件事,她都咬牙切齒,估計心理陰影面積加起來已經超過了一整個太平洋……

張思毅倍感同情,鼓勵她道:「你已經很厲害了,我當初高考分數線才高出重點二十幾分呢,不上不下的,都沒什麼好學校可以去……不過你高中怎麼是在一中讀的啊,如果你也在寧外,說不定就是我的學妹啦!」

顧遙皺著鼻子道:「我考一中還不是為了躲避我哥的陰影,在高中以前我念的每個學校都是我哥哥以前唸過的,哪個老師不認識我哥呀?我要是繼續上了寧外,每個老師都要拿我跟他比較,那我不得瘋了?估計最後只能被打擊得考藍翔技術學校!」

張思毅大笑,這妹子太幽默了:「那你去一中有沒有好一點?」

顧遙高興道:「當然好很多了,至少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我有哥哥。」

……看來顧遙的確在一中度過了相對輕鬆的三年。

「但也有過一些麻煩,我哥的名聲太大了,他不只是他那一屆的高考狀元,在高中以前,他還參加過很多市裡的活動,什麼市中小學生羽毛球比賽啊,計算機競賽啊什麼的,都是拿第一的,所以外校也有不少認識他的人,不知道怎麼打聽到我是他妹妹,有幾個學姐時不時找我,讓我替他們給我哥寄情書。」顧遙吐吐舌頭道。

張思毅感嘆,顧逍還真是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物,「那……你給她們寄了麼?」他下意識地問。

「怎麼可能,我哥從小就不收女生的情書,我要是還貼了郵票給他寄到京城去,他估計會打電話罵我沒腦子……哎,跟你說個更尷尬的事吧!我初中的時候,有幾個玩得特別好的閨蜜,那時候女孩子都有點情竇初開了嘛,你懂的!」顧遙朝他擠了擠眼睛。

張思毅:「???」為什麼我會懂?

顧遙毫不停歇地繼續道:「有一次,我帶她們到家裡來,結果她們一看到我哥就犯花痴……我一個同學超級誇張,看到我哥就直接傻站在那裡不會動了,我哥對她笑,她就流鼻血,是真的流鼻血了!超級尷尬的啊!!!之後我那個同學就像是被狐狸精吸了魂似的,每天神遊、發呆,狂熱地跟我打聽我哥的事,無論我怎麼在她面前數落我哥那些令人髮指的毛病,她都聽不進去,還說她就是喜歡這種類型……你能想像那種情況嗎?你最好的閨蜜成天意淫你的哥哥,還妄想當你大嫂,我一想到我哥或許有那麼一絲可能跟她XXOO,我、我我就超級雷啊!!」

「哈哈哈……」猝不及防看到了顧遙話癆的一面,張思毅竟然莫名覺得很萌。他本來還以為顧遙頂多是個俏皮單純的女孩子,沒想到這麼口無遮攔,連XXOO這樣的話題都敢對著一個男生說……這樣毫不做作的又清純可愛的妹子,實在是深得他喜歡啊!

張思毅不是女生,沒法想像自己的哥哥被人覬覦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但是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有顧逍這麼一個哥哥,身邊有關係比較好的女生喜歡顧逍,他會覺得……很難受,他不想讓任何人追求顧逍,也不希望顧逍喜歡上任何人。

這種奇怪的獨占欲讓張思毅再度聯想到自己對顧逍的特殊感情,他嚇得趕緊甩甩頭。

還好顧遙又接著往下說了:「如果她們只是開開玩笑就算了,但我那個朋友讓我給我哥送情書,就因為我哥一句表示都沒有,她就要跟我絕交!我問她什麼原因,她竟然說,她一看見我就會想起這段失敗的初戀,會覺得心碎,所以她只能跟我斷絕關係!」顧遙抱著頭一臉崩潰狀。

張思毅也被雷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一邊安慰顧遙道:「呃,這樣見色忘友的人可能本來就不適合當朋友吧……」

顧遙痛苦道:「我和她有段時間關係特別好,每天形影不離,一起寫作業,一起上下學,一杯奶茶都能兩人分著喝……就是因為我哥!她要跟我絕交!可是她才見了我哥一面!你說我哥這種人是不是藍顏禍水!」

張思毅猶豫了一會兒,抬手拍拍她的肩膀,示以安慰。

顧遙又想到一件事,氣道:「還有,我哥這個自私的傢伙,為了他自己方便,每次跟我出門都要我挽著他的手假扮他女朋友,卻一點不考慮我的體驗,本姑娘被他影響得都快找不到男朋友啦!」

張思毅奇怪道:「為什麼他要讓你扮他女朋友?」

顧遙翻了個白眼:「他說他不想被騷擾,如果我不配合他,咱們平時出個門都會有很多女生前來搭訕的……我就搞不明白了,搭訕又怎樣啊,他一個都快三十歲的老男人了,不找女朋友是想孤獨終老嗎!?」

張思毅:「……」

顧遙想到了什麼,悄悄看了一眼廚房,見顧逍還沒出來,才偷偷湊到張思毅耳邊,打聽道:「誒,你知不知道我哥在公司裡有沒有喜歡的人?」

張思毅心一個猛跳:「啊?我、我不知道,怎麼了?」

顧遙摸摸下巴,道:「我發現他最近表現怪怪的,總感覺他已經有個祕密交往的對象了。」

張思毅緊張道:「你怎麼發現的?」

顧遙小聲說:「他經常看手機啊,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笑起來,明顯是談戀愛了嘛!」

張思毅:「是、是嗎?」

顧遙噘嘴道:「可是問他他又不說,也沒見他給什麼人打電話,神祕兮兮的……」

張思毅莫名想起那天晚上的真心話大冒險,顧逍躺在床上,說自己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對方磁性的嗓音,空氣中瀰漫的那種甜絲絲的味道……不、不行,不許胡思亂想!肯定跟自己無關!(>////<)

邊上的顧遙突然道:「哼哼,不管是男是女,我倒要看看誰有能耐把我哥這個大妖孽收了!」

張思毅一陣心慌意亂:「男的也可以?」

顧遙沉默了一瞬,平靜地看向張思毅,道:「說實話,我不止一次懷疑過,我哥可能是個gay。」

張思毅呼吸一窒,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裡!

聽到這句話,他比聽到顧逍說自己有喜歡的人時還要震驚!

「……為、為啥?」

剛問出這句話,顧逍就從廚房裡出來了,他隨手從餐桌上抽了兩張紙巾,邊擦邊走過來:「你們兩個很聊得來嘛。」

張思毅和顧遙同時噤聲,一副被嚇到的呆雞樣兒。

「我在裡面都能聽到你倆嘻嘻哈哈的……」顧逍似笑非笑地掃了他倆一眼,直接走到兩人中間,他倆自覺地讓開位置,讓顧逍坐下,「聊什麼呢?這麼開心?讓我也跟著高興高興。」

張思毅&顧遙:「……」

明明顧逍都沒用特別重的語氣,卻像是無形中給人施加了巨大的壓力,讓兩人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張思毅想想顧遙剛剛話癆的樣子,再看她此刻縮著脖子安安分分的樣子,覺得既好笑又心酸——這妹子平時在家裡是受了顧逍多少壓迫啊,性格反差也太強烈了!

「怎麼都不說啦?是不是剛剛在說我的壞話啊?」顧逍瞇起眼睛,語氣陰森森的,彷彿自帶寒霜鼓風機,凍得兩人渾身發抖。

「沒、沒有,我們就隨便聊聊,聊高中時候的事情。」張思毅大著膽子打圓場。

顧遙討好地給哥哥剝了一瓣柚子遞過去:「吃,你吃。」

顧逍輕哼了一聲,接過柚子,邊吃邊問:「等吃了午飯,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顧遙瞪大眼睛:「你請客?」

顧逍瞟了她一眼:「不然你請啊?」

顧遙:「我又沒工作,哪來錢請客!」

顧逍看了張思毅一眼,笑著問:「還是叫你新認識的思毅哥哥請?他可是工作了的。」

張思毅嚇得舉雙手告饒:「我快沒錢了!」

顧逍一臉譏諷地看著他,彷彿在說:看個電影都請不起,還想泡我妹妹。

073 紅包

張思毅被顧逍鄙夷的眼神打擊得體無完膚,恨不得長出十根貓爪撓花他的臉!

顧逍又朝他妹抬抬下巴, 道:「你倒是輕鬆,客人來了就你一個人在這兒閒著,快去幫忙擺碗筷。」

「我哪裡閒著,我這不是陪你的『小徒弟』在聊天嘛!」顧遙咕噥了一句,還在為方才的聊天被打斷而不爽。

她意猶未盡地看了張思毅一眼,張思毅很快領會, 也給了她一個依依不捨的眼神,兩人在無形間迅速進行了一通眉目傳情、哦不、是眼神交流, 約定一會兒再聊。

廚房裡傳來一陣陣香氣, 張思毅透過磨砂玻璃門看到顧逍父母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 顧遙像一隻兔子似的蹦進去,那邊很快嘰嘰喳喳熱鬧起來。

這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人, 上慈下孝, 歡聲笑語。

雖然沒有豪宅, 沒有高權,甚至他們可能有錢換更好的居住環境,卻仍然選擇住在這一間有年代感的老公寓裡。

客廳裡擺著張思毅小時候在爺爺家才能見到的實木電視櫃、書架、置物台……他知道這些都要木匠一個個敲出來,從鋸木、裝釘、上漆、刷油,全部純手工,做完後為了防止木質老化,每年還要擦一次木油。

時間一長,這些家具就會泛出柔光鋥亮的木色,彷彿吸取了家中人的靈氣,成為有靈魂的活物,而後,與人一起,隨著歲月慢慢變老,變得陳舊。

顧逍家裡就是如此,一件件富有光澤的老舊家具妥當地擺放在合適的位置,家裡隨意可見和建築相關的物件,丁字尺、三角板、圖集,還有堆滿了櫃子的建築書籍、大小模型,零碎但不凌亂地與這個家庭徹底融為一體。

張思毅看著這一切,不由感嘆,原來這就是一個顧逍的家。

和他想像中一樣,這些老一輩的建築師們從不用時尚與現代標榜自己,反而大都是刻板懷舊的。

就像是顧爸爸剛剛提到的「傳承」,需要傳承的,不只是物件、家具,還有家風、精神……

成長於這樣的家庭,難怪顧逍會想成為一名建築師,難怪他在遠山花園那棟別墅也帶給了張思毅相似的溫馨、沉靜與安寧。

原來一切,來源於此。

張思毅還沒神遊一分鐘,顧逍就開口問道:「你的工資不算低吧,我記得一月份還給你發了一筆季度獎金,怎麼就沒錢了?」

張思毅在家人面前強撐著自立自強的假象,有苦無處說,剛剛被顧逍一激泄了老底,這會兒見只剩下顧逍一人了,便忍不住倒起了苦水:「這點錢哪夠花呀,一半的收入都交房租了,剩下一半,本來還存了點的,結果過年還給我外婆、弟弟妹妹發了一堆紅包,現在徹底沒啦!」

他故意說得可憐兮兮,企圖引起顧逍的同情,想著說不定過了年他還能給自己漲點工資,不料顧逍聞言後冷靜地問:「你幾個弟弟妹妹,一共發了多少紅包?」

張思毅算了算,外婆一千六,六個弟弟妹妹每人五百,加起來三千,總共四千六,他還虛報了一點,說發了五千。

雖然給堂弟堂妹的紅包是被脅迫發的,但張思毅說的時候還是透出了一絲小小的驕傲感,彷彿想借此滿足自己事業有成出手闊綽的虛榮心。

顧逍聽了,眉毛都沒抬一下,又問道:「你房租多少?」

張思毅:「四千一個月。」

顧逍聽完後快速給他算了一筆賬:「你稅後月工資七千左後,每個月餐補至少五百,一個季度熱愛崗位獎一千,一次萬聖節活動獎金一千,攝影比賽獎金三千,好吧,這筆錢還沒發,不算在內,但年會活動我見你領了不下五個小紅包,加起來也有小一千,再算上上一次的項目獎金,我給你分了一萬八,全加起來你這半年收入也有六萬六了,扣除兩個季度房租,兩萬四,還剩下四萬二,扣掉你給親人發的五千塊錢紅包,還剩下三萬七……」

顧逍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平均下來你每個月純生活費要花掉六千?」

張思毅被顧逍這一算,也給算蒙逼了:「哪、哪有這麼多啊!?」

「那你自己算一遍,看我有沒有算錯。」顧逍還好心地從茶几下面拿出一個計算器來丟給他。

張思毅按照自己的算法又算了一回,腦門上冷汗都下來了——我去,還真是每個月六千,那為什麼他每天都在錢不夠花的狀態?他把錢到底花哪裡去了!

張思毅突然想起來,道:「我十二月份買冬裝一次性花了一萬多。」

顧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我剛就在猜你是不是都花這上頭了,一萬多也還好麼,那剩下的呢?」

張思毅:「……」

剩下的他怎麼都想不起來了,除了衣服好像沒有特別大的開銷了,可能是請客吃飯?但加起來也沒有請過幾次吧!老天,那他的錢到底去哪裡了?OAO顧逍嗤笑了一聲,道:「稀里糊塗的,我還當你自立能力多強呢,原來是個理財白痴,我看這樣下去,你賺得再多也得窮死。」

張思毅:「……」怎麼能這麼說我!(==)

顧逍瞟了他一眼,又問:「你沒錢了不讓你爸媽接濟點兒?」

張思毅哀怨道:「我跟我爸有約定,工作以後就不問家裡要錢花。」

顧逍點點頭,表示認可,但又疑惑道:「既然你自己都快沒錢了,為什麼還給弟弟妹妹發那麼多紅包?」

張思毅:「哎,我本來只是給我表妹發了一個,結果我媽說我得公平對待所有弟弟妹妹,所以就都發了。」

顧逍:「你媽媽不知道你快沒錢了?」

張思毅:「嗯……」

顧逍又是一聲嗤笑:「死要面子活受罪。」

張思毅:「……」豈可修!顧逍這個大混蛋!非但不表揚他安慰他同情他,還連連補刀!(TT)

顧逍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嘆了口氣,從身上取出一隻紅包……

張思毅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緊盯著顧逍的動作,明知故問道:「這、這什麼?」

顧逍沒回答,也沒有立即把紅包給張思毅,而是又從身上掏出自己的錢包。只見那錢包鼓鼓的,一翻開,裡面厚厚全是錢,張思毅兩隻眼睛都開始冒光了!

顧逍從裡頭數了十張,塞進紅包裡,折上口,整個過程慢條斯理,把張思毅急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顧逍是打算給自己發紅包嗎?怎麼辦?他要不要收?應該不能要吧……可、可是他好想要!QwQ沒想到顧逍塞好錢,還是沒把紅包給他,反而朝張思毅伸出手:「手機給我。」

張思毅:「……」要我的手機幹什麼?

雖然疑惑,但張思毅現在滿腦子都是顧逍手上那隻紅包,乖乖地把手機解鎖交了出去。

顧逍給他下載了一個記賬app,道:「以後每花一筆錢,記得在這裡做記錄,堅持三個月,你就知道你的錢花哪裡去了。」

張思毅受了教,連連點頭:「嗯嗯。」

顧逍這才把紅包和手機一起給他:「喏,拿著吧。」

張思毅臉頰微紅,還有些不好意思,欲拒還迎道:「你怎麼還給我紅包啊。」

顧逍笑看著他:「你都給我來拜年了,我能不給你發紅包麼。」

張思毅:「……」怎麼說得像是他故意上門討紅包來的?

顧逍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腰,道:「行了,拿著吧,以後別說師父不疼你。」

張思毅:「……」(=////=)

張思毅捏了捏紅包,這厚度,裡頭少說兩千塊錢,看來剛剛顧逍是知道他缺錢,又給他加了一千。

雖然對方的言行又讓張思毅產生了被調戲的感覺,但正面臨經濟危機的他,最終還是利令智昏地放棄了節操……收下紅包了。

接著,顧逍又教他怎麼使用那個記賬理財app,讓他把目前的賬戶都導入進去,自己在邊上看著。

張思毅翻了翻手機,輸入一條:「-15871.00

顧逍驚訝道:「這是什麼?你還欠了別人錢?」

張思毅羞赧道:「我、我……信用卡欠款……」

顧逍一臉無語地看著他,那樣子像是恨不得抬掌給張思毅一個後蓋頭,把人直接拍死算了。

飯快好了,顧遙替父母把已經燒好的菜從廚房裡端出來,擺好碗筷,正打算招呼客人吃飯,就見哥哥和張思毅坐在沙發那兒,兩人挨得很近,腦袋湊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麼,還時不時傳來輕輕的低語,以及哥哥促狹的笑聲。

哥哥一隻手撐在膝蓋上,一隻手鬆松地環在張思毅腰後,那是一種很親密的姿態,親密得不像是上司對下屬的,更不像是朋友之間的。

哥哥看那個人的表情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顧遙見過,就是他之前看手機時會露出的表情。

顧遙心跳加速,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輕手輕腳地放下杯子,沒有打擾他們,默不作聲地返回廚房。

廚房裡也很安靜,顧爸爸和顧媽媽頗有默契地配合著,正在做最後一碗橘子甜羹。

他們從不對話,因為媽媽不會說話,但是只要他們在一起,周圍就會出現一種相似的氣氛。

沒錯,客廳裡那一對也一樣,雖然與她的父母有些許不同,但顧遙彷彿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甜蜜。

074 建議

「怎麼不去叫你哥哥吃飯?」顧父問。

顧遙低著頭,微微擺著身子, 說:「一會兒再叫。」

顧父笑笑,洗了洗手,想親自去叫,顧遙小聲地「誒」了一下,顧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徑直往外喊了一聲:「逍兒, 開飯了,叫小張一塊兒先坐下, 開瓶酒。」

顧逍應了一聲就和張思毅站了起來, 顧遙囧囧地站在廚房門口, 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想勸阻些什麼。

等顧逍的媽媽做完甜羹端出來,其餘四人已經坐下了。顧逍開了瓶紅酒, 顧遙也能喝一點, 四人都倒了些。顧媽媽見他們還沒開動, 做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又打了個手語示意他們快吃。

顧逍道:「等你呢,媽,一起。」

顧媽媽垂下眼睛歉疚地笑了笑,趕緊坐下了。

五人齊齊舉杯,除了顧媽媽,其餘人齊聲說了句「新年快樂」,之後又是顧家幾人紛紛對張思毅說「歡迎」,搞得張思毅感覺自己不是來拜年的,反而像是到一個親戚家做客來了。

吃飯時氣氛也很好,雖然顧媽媽不說話,但是她經常笑吟吟地看著張思毅,像是看自己的兒女一樣,一臉慈愛。

張思毅從來沒被這種天仙般的婦女級大美人「深情」注視過,雖然顧媽媽已經五十多歲了,或許年紀比自己的母親更大,但張思毅仍然被對方看得臉紅心跳,就像是頭一次感受母性魅力似的,恨不得化出原形讓對方撫摸自己的肚皮。

……對不起,許女士,我還是最愛你的,但這個女人的魅力太強了我hold不住啊!TAT吃過中飯,幾人又圍坐在一起喝了會兒茶。

張思毅發現,原來顧逍一家人都有飯後喝普洱茶的習慣,顧逍的爸爸泡茶功夫比顧逍更熟練一些,張思毅多看了兩眼,想著自己要不要回頭也買一套茶具,配點兒普洱茶附庸風雅一下。

顧逍的媽媽還準備了水果拼盤當茶點,五個人圍坐在一起,邊喝茶邊聊天。

顧爸爸問了幾句張思毅家裡的情況,還有張思毅在英國唸書時主要學些什麼。顧遙沒出過國,直跟張思毅打聽國外的衣食住行,聽得津津有味、一臉嚮往。

之後,顧爸爸又與他們談行業形勢,他說現在雖然行業低谷,但對國內建築界本身來說反而是好事。這個過程會把原本渾水摸魚的二三流建築師淘洗乾淨,原本靠著投機取巧四處鑽營的人將沒有生存空間,而真正的建築師會脫穎而出,人們也會越來越注重建築設計本身,不會再傻傻地分不清好壞。

顧爸爸還說,目前的形勢並不是很糟糕,之後兩年可能會越來越糟糕,讓他們穩住,腳踏實地走。

「逍兒我放心,小張剛開始工作,可能會有些浮躁,是吧?」顧爸爸給張思毅倒了杯茶,笑著道。

張思毅想起年底無境開除的兩個人,彷彿被說中了心思,端水杯時手指微微一顫。

顧爸爸道:「我知道,現在世界這麼大,外面誘惑那麼多,你們年輕人大都愛胡思亂想,建築這一行不好走,還有很多路可以走,我也不勸你說繼續選了這一行就必須要跟這一行死磕到底,很多時候,我們年輕時做選擇也是衝動的。」

張思毅輕輕點了點頭,他就不止一次後悔過自己學了建築,就算現在,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顧爸爸笑了笑,說:「但是人可以一時衝動,不能一輩子衝動。我們活這一輩子,有精力做好一件事已經很不容易了,所以其實你沒有多少再次選擇的機會。」

張思毅:「……」

顧爸爸低頭喝茶,一邊又道:「面臨行業低潮的情況,你這樣剛入職場的新人會浮躁、會不安,這也是難免的。」

張思毅怯怯地瞅了顧逍一眼,心說,其實他的生殺大權全掌握在顧逍手裡啊,只要顧逍會一直罩著他,就什麼問題都沒了!

「如果你因此心存迷茫,也聽伯伯一句建議,」顧爸爸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張思毅的眼睛,道,「這句話我從小就跟逍兒說,希望你也能聽得進去——好男兒要做衝鋒者,不能做逃兵,人的浮躁大多源於不自信,而不自信的根本原因是不具備足夠的實力。雖然逍兒現在是你的上司,但決定你能不能在這一行走下去不是他,而是你自己。」

張思毅傻愣愣地看著顧爸爸,被對方這一句話震得說不出話來。

……好男兒要做衝鋒者,不能做逃兵。

是啊,每一次他想退縮,都是因為看到了巨大的困難,做建築要學的東西這麼多,上至天文地理文史環境,下至藝術美學P圖軟件,只要一想到自己現在所擁有的知識只是整個行業內的冰山一角,張思毅整個人就發憷。

就連現在,他也只是被行業壓力和顧逍的鞭笞硬推著在往前走,並沒有十足的雄心壯志說我張思毅就要幹這一行一輩子。

想起沈皓大專畢業五百萬的年薪,想起小夥伴們在群裡的抱怨付出與工資不成正比,張思毅何曾沒有動搖?

就在這時,顧爸爸抬起手指點了點桌子,繼續道:「如果你想成為建築師,就不要只看眼前的利益,你的價值並不取決於今天別人給了你多少錢,而在於你的未來能為這個世界創造多少財富,你是價值本身,你要用知識和技能不斷武裝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成為這個行業裡不可被替代的一員,你就不會再害怕被淘汰……」

顧爸爸說到此處,才收回嚴肅的表情,綻出一個神祕的笑容,道:「等到那個時候,你就會知道做建築的樂趣所在了。」

張思毅有點被顧爸爸洗腦了,一晃似懂非懂,一晃又如醍醐灌頂,眼中滿滿地都是崇拜。

他彷彿看到了另外一個發光體,比顧逍的光芒更盛、更耀眼。

如果說,顧逍身上的光芒只能讓人遠遠地觀賞,把他周身的一切都襯托得黯然失色,那麼顧爸爸身上的光芒則像是可以傳播的火源,他輕輕在張思毅眉心一點,把張思毅也一起點燃了。

古人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張思毅想,聽顧爸爸說話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雖然他還沒法在短時間內消化那麼大一段話,但至少,他心中的迷霧被驅散了不少,整個大腦也隨著一杯杯下肚的普洱茶慢慢精神起來。

張思毅點點頭,沉聲道:「我知道了,謝謝顧伯伯。」

家庭討論會一般的午茶時間過後,顧逍換上大衣招呼張思毅和妹妹一起去看電影。

顧爸爸和顧媽媽就不湊小孩子的熱鬧了,站在門口跟張思毅道別,並熱情邀請他下次再來。

下樓後,顧逍去車庫取車,張思毅和顧遙直接站在小區門口等。

張思毅想起顧爸爸剛才那番話,還有一些小激動,握著拳頭道:「你爸爸真厲害啊!」

顧遙見怪不怪道:「哪裡厲害?」

張思毅:「他說的話讓人好興奮!」

顧遙哈哈笑道:「他就是這樣,老喜歡給人灌雞湯,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聽多少了。小時候我害怕考試考不好,他也會這麼鼓勵我——不要怕!不要亂想!去看書!你會怕就是你實力不夠!」

顧遙學著運動員衝鋒陷陣的樣子揮了揮拳頭,道:「不過好像還真挺有用處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很少害怕什麼了,我爸說,人的煩惱很多時候都是胡思亂想想出來的,不要想,去做就好了。」

「對吧,還是有用的吧。你那是從小聽到大都聽習慣了所以覺得習以為常了,可我這是第一次聽別人這樣激勵我誒,我爸從來不會這樣說,他只會批評我,」張思毅扁扁嘴道,哀怨道,「你哥哥也是。」

顧遙也氣道:「就是啊!從小到大就只會損我啊!說我笨說我傻說我蠢!就他宇宙無敵啊!」

張思毅:「嗯!我刷個朋友圈他都黑我無數次!我洗臉用個洗面奶他還叫我小白臉!」

顧遙:「咦?你用洗面奶?你用什麼牌子的?」

張思毅:「KYS,我還用它家的爽膚水。」

顧遙:「誒?我聽說KYS的金銀花水很好用,是真的嗎?」

張思毅:「真的,男女都能用,舒緩、抗過敏的,還便宜,兩百多毫升才三百塊錢!」

顧遙:「哇!感覺你好專業,你還用什麼,給我推薦推薦!」

張思毅:「還有LC的面霜,YS的精華……」

……

兩人正嘀嘀咕咕聊得開心,顧逍的車子來了。

他們一起打住,鵪鶉似的移向車門,張思毅本想把副駕座讓給顧遙坐,結果顧遙也這麼想,兩人同時繞到車子兩邊打開了後車座的門。

顧遙&張思毅:「……」

顧遙趕緊道:「你坐前面吧!」

張思毅用眼神發出一個「what」的信號——為什麼是我!?

可顧遙都先一步說出口了,他只能硬著頭皮坐前面,一邊在心中暗暗抱怨顧遙對革命友誼的背叛!

張思毅上車後,顧逍一個冷冷的眼刀就飛了過來:「你倆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075 電影

車內的溫度隨著顧逍這句話驟降,張思毅想起對方之前說的「想追我妹你還差得遠」, 以為顧逍是誤會自己想泡他妹妹了,嚇得像只受了驚的兔斯基。看來顧逍私底下再怎麼損自己的妹妹,對外就是個隱性的妹控,嚴格替她把關,不會讓隨隨便便的野男人靠近她。

可是張思毅他冤啊,他並不想泡顧遙啊!顧遙的性格長相的確很好, 但當他們一起開始吐槽顧逍的時候,就注定他們之間只有純粹的革命友誼了。

與此同時, 後座的顧遙也敏銳地發覺了顧逍莫名其妙的壞脾氣, 腦門上的信號觸角「滴滴滴」地收集著瀰漫在空氣中的醋意和曖昧, 做著更深一步的分析……

路上,顧逍問他倆想看什麼電影, 兩人翻了翻手機, 見影院最近的檔期上都是沒什麼營養的賀歲片。他倆也不是七八歲的小孩了, 肯定不想看《爸爸去哪兒》、《熊出沒》之類的無腦片,最終討論決定觀看唯一一部感覺還有點深度的《狼圖騰》。

春節期間,影院裡也是人山人海,顧逍好不容易排上隊,發現最快開場的一部《狼圖騰》已經沒有三個連在一起的座位了。在售票服務員的催促下,他只能挑了三張前後排的票,其中兩個挨在一起,另一個在前面一排。

買完票一回頭,顧逍就見那兩個小傢伙又背著自己湊在一塊兒了,也不知道在聊什麼,就像兩隻吃了興奮劑的兔子。

顧逍一陣頭疼,輕嘆了口氣,走過去告訴他們電影票不連座的事,顧遙和張思毅面面相覷,這次張思毅先開口了:「你和你哥一起坐吧,我坐前邊就好。」

顧遙眼珠子一轉:「我看咱們還是抽票吧,抽到哪個座位就坐哪個,怎麼樣?」

張思毅看向顧逍,顧逍伸出手道:「隨便你們。」

顧遙:「……」都做出讓人抽票的姿勢了,還「隨便」!隨便你個頭!口是心非的老哥!

張思毅先抽了一張,道:「127座。」

接著是顧遙,她抽了張票,看了一眼,沒說話。

顧逍晃了晃手上剩下的最後一張票,微微勾了一下嘴角:「129座。」

張思毅:「……」

顧遙低頭看著自己票子上的「1111座」,感覺受到了一萬點傷害——她也沒想當電燈泡啊!為什麼連電影票都要嘲諷她!(==)

顧逍的心情似乎不錯,又給兩個小傢伙買了奶茶,還有一桶爆米花,因為分開坐,張思毅又不愛吃甜食,爆米花便給了顧遙一人。

進了電影院,顧遙抱著她的奶茶和專享爆米花,孤零零地來到了1111座,看著她哥和張思毅雙雙坐到她斜後方的兩個位置。

顧逍坐下後,還笑瞇瞇地問了她一句:「你一個人沒事吧?」

顧遙「嗯」了一聲,扭回頭抓了一大把爆米花塞進嘴裡,吧唧吧唧……沒事個鬼!以前這種情況老哥肯定會主動要求自己坐他邊上繼續假扮他女朋友的!好過分!TAT電影很快就開始了,還好故事還算精彩,顧遙很快沉浸到裡頭去了。

看到後面人類屠狼的片段,顧遙難受得很,拚命往嘴裡塞爆米花緩解悲傷情緒,等劇情節奏緩和了一點,顧遙下意識地扭頭往後排瞄了一眼,可只這一眼,她就頓住了。

不知道張思毅是否也被剛剛的劇情影響了,眼眶發紅地看著大屏幕,而她的哥哥卻偏著頭,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張思毅的側臉,流轉的眼波中浮現著一絲讓人心悸的柔情。

過了好幾秒,張思毅才發覺顧逍在看自己,也回視了一眼,緊接著,顧逍又一臉戲謔地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麼,估計是在調侃他看個電影都紅眼睛,張思毅趕緊抬手擦自己的眼角,眼神閃爍,一副既羞澀又惱怒的模樣……

顧遙趕緊回頭,心臟一陣猛跳。

她忘記了電影劇情,忘記了方才的悲傷,滿腦子都是他哥哥調戲張思毅的情景……那是調戲嗎?應該是吧!反正她從來沒在他哥哥臉上看到過這種壞壞的笑,即使損自己的時候都是一本正經得讓人恨不得咬死他的!

可是,她、她竟然覺得哥哥調戲張思毅時樣子好溫柔好迷人,而張思毅的反應也好可愛!O////O顧遙的心越跳越快,她拚命壓抑著想再次回頭偷窺的慾望,一爪子伸向剩餘的爆米花……瘋狂地吃了起來。

張思毅看著後面,是真得快要哭出來了,人類對自然的迫害,被追擊到絕路時兩條狼對望的眼神,小狼時隔半年後再次出現所帶來的感動……嗚嗚嗚,振作!TAT電影結束後,幾乎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長吁短嘆地往外走。張思毅緊閉了兩下眼睛憋回眼淚,聲音帶了些微哽:「早知道看點無腦的傻白甜電影了,看完這個讓人好絕望。」

顧逍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安慰了一句:「感受絕望也不是壞事,至少它能讓我們知道什麼是美好。」

張思毅彆扭地躲開顧逍的安慰,想起自己剛剛還被嘲笑看個電影都哭鼻子,他氣就不打一處來。

走了兩步,張思毅突然想起顧遙,往後看了一眼,只見顧遙就跟在他們身後,一雙眼睛直勾勾地,彷彿泛著綠光……張思毅抖了一下,這妹子是被電影裡的狼附體了嗎?

時間不早了,張思毅還要趕回家吃晚飯,就在電影院外與顧逍兄妹告別。

坐到車上,顧遙問:「老哥,咱們有車,你怎麼不送張思毅回去啊?」

顧逍:「我又不是給人當司機的,他也沒主動要我送,我這麼殷勤幹嘛?」

顧遙:「……」突然感覺自家哥哥單身那麼多年是有理由的!(=_=)

顧逍沉默了一瞬,問:「你覺得那傢伙人怎麼樣?」

顧遙想起電影院裡的那一幕,臉頰微燙:「挺、挺可愛的。」

顧逍一挑眉,可愛?這是什麼形容詞?

「那如果他當你的男朋友,你要不要?」顧逍雖然在笑,但那笑容卻讓人感覺陰森森的。

顧遙連連擺手,急著道:「不不不,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顧逍顯得有些驚訝,笑問:「哦?那他是什麼類型?」

顧遙無語,正常來說你不該問我喜歡什麼類型麼……(=_=)

她想了想,總結說:「人挺好玩的,交流起來特別輕鬆有趣,適合當朋友,但感覺他還是個小孩子呢,都沒比我成熟多少,當男朋友就夠嗆了。」

「是麼……」顧逍聽了直笑,眼裡有種擋不住的輕鬆和愉悅。

顧遙一邊說,也在一邊打量她哥的表情,憑著她只比她哥低了稍微那麼一丁點的智商和身為女人的第六感,一天下來,她收集起來的信息都足夠讓她推斷出結論了。

顧遙在心裡嘆了口氣,又有點杞人憂天。

雖然現在世界大同,腐文化隨處可見,她身邊更是有不少腐女朋友。也因此,顧遙不止一次懷疑過她完美的哥哥會不會可能是gay,畢竟這麼多年他哥都沒跟任何女性有過深入關係,這對一個受異性歡迎的人來說,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了。

但即使如此,她也從沒有去思考過哥哥若真是同性戀會怎麼樣,至少他們的爸爸媽媽肯定是不能接受的,顧遙偷偷看了哥哥一眼,見顧逍已經收起了笑容,正專注地開著車。

顧遙莫名有一絲心疼,如果真是她猜的那樣,哥哥一個人背負著這麼大一個祕密,肯定很辛苦吧?

怎麼辦,她得好好想想辦法才行……

當晚,張思毅回到家就問他媽:「媽!我小時候的玩具放哪裡去了?」

張媽媽怔了怔:「玩具?你上小學後就都送你兩個堂弟了啊。」

張思毅:「全送了?我記得你只送了他們一堆小汽車小飛機啊!」

張媽媽:「對啊,你不就那些玩具麼,我送掉的時候你哭了好一頓呢,把半個枕頭都哭濕了。」

張思毅可沒心情聽媽媽說自己的黑歷史,急著問:「那其他的呢?就是飛機汽車之前的玩具,我想找一個孔明鎖,你還有印像嗎?」

張媽媽奇怪道:「孔明鎖?那是什麼東西?你有那種玩具嗎?」

張思毅趕緊從手機裡搜出圖片給他媽媽看:「就這樣的,有沒有?」

張媽媽盯著圖片看了半晌,道:「啊……有點印象,不過,好像是幾塊積木吧?」

張思毅:「對對對!應該是可以拆開來的!在哪裡?」

張媽媽皺著眉頭,拿了倉庫鑰匙,一邊換了拖鞋往外走,一邊嘟噥道:「都這麼早的東西了,誰知道還在不在,說不定被我當廢品賣掉了。」

張思毅跳腳道:「不要啊!快幫我找找!」

張媽媽帶張思毅繞到後屋開了倉庫門,好奇問道:「你找這東西幹嘛?」

張思毅問:「你還記不記得這玩意兒是哪來的?」

張媽媽掩著鼻子擋灰,在倉庫裡翻翻撿撿,一面說:「你的事情我哪一件不記得?那個積木說起來我印象還挺深刻,聽你爸說起過,好像是你小時候他帶你去單位,一個工程師的兒子送你的。」

張思毅欣喜道:「沒錯!就是那個了!」

張媽媽找到幾個箱子,招呼張思毅從上頭搬下來,裡頭全是他五歲之前用過的東西,舊奶瓶啦,奶嘴啦,小恐龍模型啦……

張思毅像是在看跨時空的產物,一想到自己小時候吸過這些奶嘴,整個人就雷得汗毛直豎。

就在這時,張媽媽從邊上的箱子裡翻出一根手指長的木條,問道:「是不是這個?」

076 熟人

「啊!應該是!」張思毅趕緊接過來一看,只見那根舊舊的木條上頭爬滿了牙印, 有一個角甚至已經被咬掉了!

張媽媽笑著說:「我剛看到你給我看的那個照片還反應不過來是什麼東西,後來想起你小時候最喜歡啃這木頭,才反應過來。」

「……我喜歡啃木頭?」張思毅嘴角直抽搐。

「對啊,還就只認這幾塊木頭,別的都不啃,一有人不注意你就往嘴裡塞, 也不知道什麼毛病。」張媽媽說著,又找出了兩三根, 果然每一根木條上都有牙印子, 讓人不忍直視。

張思毅握著已經找到的木條, 蹲在邊上也幫著翻找,一邊吐槽道:「媽, 積木你留著也就算了, 這些破奶瓶你放在家裡十幾二十年是想幹嘛?當傳家寶嗎?」

「嘿嘿, 我看到這些東西就想到你小時候的樣子,幾次搬家都沒捨得丟,」張媽媽痴痴地看了兒子一眼,道,「你不知道你小時候有多可愛,皮膚粉嫩嫩的,眼睛又大又圓,天生嘟嘟嘴,那叫一個人見人愛啊!」

張思毅:「……」

張媽媽捏了捏寶貝兒子的臉蛋,繼續道:「哎喲,最可愛的還是哭起來的時候,跟別家小孩那種惹人討厭的大哭大鬧都不一樣,你是扁著嘴抽搭抽搭,兩隻大眼睛就跟關不上的水龍頭似的,天底下就數你最委屈,誰見了誰心疼,誰見了誰想親親!」

張思毅被說得渾身肉麻:「貓生貓疼狗生狗愛,我是你的兒子,你看了當然覺得怎麼都好。」

張媽媽嗤了一聲,提了提他的耳朵:「你現在就沒小時候可愛,瞧瞧,肥頭大耳的,不知道比以前醜多少!」

……哪有親媽這麼損自己兒子的!!(==)

張媽媽斜眼看他,驕傲道:「不過嘛,早先的模子還在,殺豬刀再鋒利,跟別人比起來也差不到哪裡去。」

張思毅下意識地問:「比顧逍呢?」

張媽媽頓了頓,道:「聽媽一句勸,不要跟那種天生被老天眷顧的人比。」

張思毅:「……」這就是親媽!妥妥的親媽!(==)

孔明鎖需要六根木條才能拼得起來,兩人幾乎把箱子翻了個底朝天才找到五根。

張媽媽道:「你小時候啥東西都丟三落四的,我看那時候可能就被你搞沒了。」

張思毅嘆了口氣,隔了這麼多年了,他原本也沒抱什麼希望,能找到這麼幾條他已經覺得很幸運了。

兩人起身後,張媽媽吁了口氣,終於又記起來問:「你找這東西幹什麼?」

張思毅低著頭「嘿嘿」一笑,說:「你猜這是誰送給我的?」

張媽媽:「誰?」

張思毅:「顧逍啊!」

張媽媽驚道:「真的?」

張思毅:「我今天去給他拜年,才知道咱倆小時候見過面,是顧逍他爸爸告訴我的。」

張媽媽反應過來:「難不成那個工程師就是顧逍他爸爸?」

「對啊!」張思毅點點頭,一臉幸福地捧著木條子往外走。

張媽媽鎖上倉庫,看著兒子的背影,忍不住捧住臉,默默地腦補了一部竹馬與竹馬的純情羅曼史……啊,如果是在故事裡,這兩人應該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吧!(*/ω\*)

張思毅回到房間,把木條仔細擦乾淨,拍了張照發給顧逍看。

顧逍:「……」

張思毅:「嘿嘿。」

顧逍:「還留著?」

張思毅:「剛剛跟我媽在倉庫裡找到的,我的東西她都沒丟。」

顧逍:「看來阿姨很戀舊。」

顧逍:「不過你找出來想幹什麼?」

張思毅一愣,心跳突然有點亂,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一想到這是顧逍送給自己的第一份禮物,就本能地想去找找看,找到後也是第一時間就想跟顧逍分享自己的心情。

張思毅:「沒什麼,就看看。」

顧逍:「缺了第五條,拼不起來了。」

張思毅:「你還知道缺的是第幾條?」

顧逍:「我玩了兩年,當然記得,孔明鎖的拼裝有順序的,一個順序錯了就拼不好了。」

張思毅腦中靈光一現——既然顧逍記得,那他可以上網買一塊差不多顏色的木頭把第五條做出來啊!

正想跟對方提議,顧逍又發了一句話來:「這木頭上坑坑窪窪的是什麼,怎麼感覺被狗啃過似的。」

張思毅:「……」媽的,這麼小的照片都能看到牙印,顧逍到底是把照片放多大看的!?

顧逍:「不會是你咬的吧?」

張思毅:「……」你妹!(==)

顧逍:「估計是你咬的了,我記得你小時候特愛流口水,滿下巴濕漉漉的,髒死了,看見我還撲過來全蹭我身上,我用手幫你擦你還吃我的手。」

張思毅:「……」不要再說了!(////)╯︵┴─┴張思毅心塞地把那些木條往邊上一推,趴在寫字台上把臉埋了起來,不敢接受自己有那樣的歲月。

手機還在邊上不斷地嗡嗡震動,他憋了一會兒,又沒忍不住去看手機。

顧逍:「怎麼啦,還不好意思啊?」

顧逍:「人呢?」

顧逍:「[小狐狸瞇眼]

張思毅臊紅著發了一個「小貓生氣」的表情,顧逍又回了個小狐狸摸頭的表情。

「……」怎麼辦,他覺得自己跟顧逍這樣表情發來發去的,好像是在……談戀愛啊!

可是根本停不住,抱著手機就會傻笑起來,像是上癮了一樣,滿腦子都是顧逍……

「思思!吃晚飯啦!」張媽媽的聲音在樓下響起。

張思毅心慌意亂地關掉手機,「啊啊啊」的嚎了一聲——不想了不想了!他又不是gay!幹嘛天天想一個男人!有病!

和傅信暉幾天沒聯繫了,當晚吃過飯,張思毅想起白天看的電影,給他打了個電話,關心一下他和振作的近況。

雖然振作不是狼,但狗和狼多少有點相像,看電影的時候張思毅老忍不住移情。

傅信暉的聲音顯得有些憔悴:「振作還好,但是家裡不太好。」

張思毅:「咋了?」

傅信暉:「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姐幫我找狗時,讓保鏢打人的嗎?」

張思毅:「記得,怎麼回事,打出事了?」

傅信暉:「嗯,那個人腦顱出血現在進了重症監護,那邊以故意傷人罪把我們家給告了,這兩天派出所帶人來調查,已經把之前打人的那個保鏢帶走了。我姐不是後來也去補了一磚麼?如果那個保鏢在裡面把這事兒招了,我姐估計得跟著進去。」

張思毅:「口說無憑,你姐不認不就行了?」

傅信暉:「有證據,我們家外面有三個監控,保鏢揍人的錄像全拍下來了,現在警察找到攝像頭問我們要錄像帶,我媽又把那些錄像刪了,要是追究起來,也是一項罪名,叫『包庇罪』。」

張思毅:「臥槽!那怎麼不說他們先私闖民宅?」

傅信暉頓了頓,道:「小毅,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叔捅了大簍子,外面有人指定了要整我們家,上面有人,我爸到現在還沒找到壓得住的關係……」

長這麼大,張思毅只在電視電影裡見過這些情景,沒想到還會在現實中發生,整個人都不好了。他不由想起了他爸在除夕夜的預言,心慌道:「出這麼大事你前兩天怎麼不跟我說?」

傅信暉嘆了口氣,道:「大過年的,我也不想讓你為我擔心。不過你放心,我挺安全,我爸多請了十幾個保鏢,現在每人出門都有保鏢陪,只是我年後暫時先不回咱們租的房子住了,我怕連累到你。」

張思毅很難受:「說啥胡話,我可是你兄弟,你告訴我,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傅信暉笑了笑:「我沒不認你做兄弟,但我們家這事情不是普通人能摻和得了的,你別管了……不過我這兒的確有件事要麻煩你。」

張思毅:「什麼麻煩不麻煩,有事情你儘管說。」

傅信暉:「最近家裡太亂,我沒精力照顧振作,想先拜託你照顧一段時間。」

張思毅湧起一腔的責任感:「當然沒問題!振作可是我們兩人的狗!」

傅信暉笑道:「那就好,你什麼時候回去,到時候我提前一天把振作帶去公寓。」

張思毅也不確定,說回頭微信裡再告訴他,又再三確認並提醒他注意安全,才心事重重地掛了電話。

幾家歡樂幾家愁,次日便是曲小苗結婚的日子,張思毅暫時放下對傅信暉的惦記,打起精神去參加婚禮。

晚上,沈皓親自開著寶馬過來接張思毅去喝喜酒,他也穿得西裝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把身穿羽絨服和牛仔褲就出門的張思毅襯托得像個十足的傻屌。

最關鍵的是,張思毅兜裡揣著的那隻一千八的紅包,是他一半的家當!

據說曲小苗嫁了個有錢人,婚禮在寧城最好的酒店之一辦,一桌菜就要上萬,整整擺了八十桌,辦得那叫一個財大氣粗。到了酒店,外頭停了一排排的香車寶馬,果然豪門如云。

張思毅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場合,但一想到自己和沈皓的差距,就有點抬不起頭來。

沈皓拉著他到了宴會廳門口,上前給新人道賀。只見當晚曲小苗穿著一身潔白的婚紗,化著精緻漂亮的新娘妝,正容光煥發地挽著她新婚丈夫站在宴會廳門口。

「小苗!新婚快樂啊!」沈皓一把把張思毅拉過來,拍著他的肩膀道,「這個是誰,你還認識嗎?」

曲小苗瞪大眼睛,看著秀氣得仍像個學生仔似的張思毅,疑惑道:「這、這不是……」

沈皓:「是張思毅啊!」

曲小苗恍然大悟:「是張思毅呀,哎我就是今天見了太多人了,這名字卡住一下子叫不上來!」

張思毅:「……」操,果然該找個藉口不來了!都他媽十多年沒見的妹子了,誰還認得誰啊!

曲小苗收了兩人的紅包,對張思毅的態度更是敷衍了事,只殷切地交代迎賓的伴娘帶沈皓進去坐,把張思毅當成了沈皓的小跟班。

與蔫不拉幾的張思毅相比,沈皓卻表現得相當意氣風發,逢人就發名片扯關係。據說他的名片是直接找路邊的複印店印的,還冠冕堂皇地在上面寫了個「某某公司老總」,搞得挺像那麼回事兒。

張思毅轉了一圈,一個人都不認識,越發覺得後悔無趣。

就在這時,他的肩膀突然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一扭頭,張思毅就看見一個身穿正裝的俊朗青年站在背後,正笑容滿面地看著他。

077 童年

「思思!你怎麼在這兒?」那青年驚喜道。

張思毅怔了兩秒,才從那青年的五官輪廓中依稀搜尋出些許年少的記憶:「呈天哥?」

「是我, 哈哈哈,你這小子記性還不錯啊,這麼多年沒見了都還能叫得出我的名字!」青年喜滋滋地把張思毅薅過來揉腦袋拍肩膀。

對方長得人高馬大,一臉英氣,僅一米七六高的張思毅被對方摟在懷裡就跟個小雞仔似的,整個人沒了重心。

不過能在這裡見到十幾年沒見的老鄰居, 張思毅也非常激動。

——不錯,這青年全名叫賀呈天, 和沈皓、曲小苗一樣, 都是和張思毅一個片區長大的青梅竹馬。賀呈天比他們大了足足六歲, 已不是能跟他們混一波玩兒的年紀了,但他還有個妹妹叫賀雪櫻, 和張思毅一般年紀, 和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 所以他們也跟著賀雪櫻叫賀呈天「哥」,關係非常親近。

在張思毅記憶中,賀呈天個高膽大,號召力強,身邊總是跟著一群俯首稱臣的殷勤小弟,儼然是他們片區的地盤主、孩子王。

張思毅有幸跟這群大孩子玩過幾次角色扮演遊戲,平日長得賊眉鼠眼個子嬌小的人演日寇,長相正派又比較帥氣的扮演紅軍,賀呈天就是「紅軍」的頭頭。

至於張思毅、沈皓、賀雪櫻他們這些小不點自然是沒法參與戰爭的,他們扮演的是無依無助的平民,負責被那群「日寇」捉起來關在草坑裡,等待「紅軍」的救贖。

被關起來後,他們會經歷一場漫長的等待,可能是半個小時,也可能是一個小時。他們擠在一起,被綁著手腳,又驚又怕,彷彿身臨其境,可當外頭傳來「紅軍」的吆喝聲時,他們的心情又會瞬間轉化為緊張和激動。幾個小傢伙伸脖子蹬腿,聲嘶力竭地喊著「呈天哥,救命」「呈天哥,救救我們」……

這個時候,賀呈天他們還不能衝進來解救,如果「紅軍」能這麼輕易戰勝「日寇」,遊戲就不好玩了。

為了凸顯正派人物的偉岸形象,必須加深敵人的陰險卑鄙程度,「日寇」會從捉來的小不點裡挑一兩個抓出去,當著「紅軍」的面「槍斃」他們,而身為賀呈天的親妹妹,賀雪櫻向來是敵人重點拿來威脅賀呈天的對象。

有一次,張思毅和賀雪櫻一起被選中帶出去,被迫跪在四五個來拯救他們的「紅軍」面前,「日寇」舉著塑料槍,站在他們身後威脅道:「前面的人聽著,你們要是敢再靠近一步,這兩個人就沒命啦!八嘎呀路!」

張思毅和賀雪櫻就像是真的會被斃掉一樣瑟瑟發抖,眼巴巴地望著眼前的拯救者,又為身處這樣激動的場景而倍感興奮。

賀呈天怒發衝冠,大吼一聲:「為了革命的勝利!小櫻!哥哥對不起你!」接著一咬牙,自己開槍把自己的親妹妹幹掉了,然後又是一聲大吼:「兄弟們,衝啊!!!」身邊眾人群情激奮,也紅著眼睛大喊道:「啊啊啊!衝啊!!!」

張思毅和賀雪櫻「死後」倒在地上,觀看接下來最精彩的一幕——卑鄙的「日寇」在賀呈天他們的進攻下四處流竄,被子彈擊中,渾身抽搐著倒下,賀呈天宛如一個英雄,帶著他的兄弟們衝鋒陷陣,拯救剩餘的小夥伴於草坑之中……

雖然這類遊戲現在想起來非常智障,但賀呈天始終給張思毅留下了極其深刻高大的印象,再加上對方在學校裡成績也異常優秀,年年都是三好學生,一度是他們這群小輩學習崇拜的榜樣。

如果「偶像」這個概念在十五年前就有,那麼張思毅最早崇拜的人不是顧逍,而是賀呈天才對。

可惜賀家早年棄官下海,做生意發了家,賀呈天一家人在張思毅小學畢業那年就從他們住的片區搬走了。之後幾年,張父陞遷,張家也連著搬了兩次,所以後來除了沈皓,張思毅幾乎和所有小夥伴都斷了聯繫。

賀呈天攬著張思毅揉吧了一會兒,才笑著問:「你怎麼這麼多年都沒變啊?」

張思毅從賀呈天胳膊裡掙脫出來,順了順自己被揉亂的頭髮,笑道:「哪沒變啊,我媽昨天還說我現在肥頭大耳,越長越醜。」

賀呈天哈哈大笑,問道:「叔叔阿姨都還好嗎?現在做啥呢?」

碰到個知根底的,張思毅也不藏著掖著了,直接道:「挺好的,我爸還是老樣子,他這位子到一定程度也升不上去了,反正就是朝八晚四,喝喝茶種種花,處理點兒公務。我媽前年升了主任大夫,改掛專家號,不用值夜班了,倒比以前輕鬆了一點,但醫院工作再輕鬆也很忙,你懂的。」

賀呈天點點頭,笑說:「你家裡人還是這麼低調,你不說我都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

張思毅環顧了一圈,問:「小櫻呢?怎麼沒見著她?」

賀呈天搖頭:「她沒來,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小時候我看明明跟小苗玩得挺好,這次小苗結婚給她打電話,她卻一點都不想來。最近咱們不正好過年回寧城探親麼,我媽說好歹鄰居一場,就讓我做代表過來參加。」

回寧城探親?他們不住在這裡了麼?張思毅有些疑惑,正打算細問,又聽賀呈天道:「倒是你,小櫻前幾天還提起來呢,說很久沒見了,還挺想你,不知道你這次會不會來。」

張思毅心裡一陣感動,對比曲小苗連自己名字都叫不上來的情況,賀雪櫻要顯得重情義多了,這才算是青梅竹馬嘛!他要是早知道曲小苗這樣,也會和賀雪櫻一樣選擇不來的!

賀呈天問:「你呢?我去年跟耗子見過一次,他說你出國唸書去了,現在畢業了麼?也算是個海歸了吧?現在在哪兒高就?」

「今年剛畢業回來,」張思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算逮著機會了,趕緊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賀呈天,道,「我現在在海城上班。」

賀呈天還沒看名片就驚訝道:「你也在海城?小櫻上高中後咱們全家就搬過去了,現在住在中心區,你在什麼地方上班?」

張思毅張大了嘴巴,看來賀家發展得很好啊,竟然搬去了海城中心區,那兒隨隨便便一套房子就得上千萬吧!

「我的公司也在市中心區!」他道。

賀呈天這才低頭細看他的名片,一看又愣道:「你也是搞建築的啊?這不跟耗子做的一樣麼。」

耗子就是沈皓的外號,張思毅那個鬱悶呀,他一個學建築設計的怎麼就跟包工頭一樣了?而且明明是他學建築學得更早。

張思毅趕緊跟賀呈天解釋了一下自己和沈皓的區別,賀呈天點點頭,沉聲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我高中有個同學學的好像跟你是一個專業,現在也在海城搞建築設計。」

張思毅好奇問了一句:「誰啊?」

「說了你也不認識……」賀呈天一頓,轉而又道,「不過也不一定,我這個同學人很傳奇,他是我們那一屆寧城的高考狀元。」

張思毅抽了抽嘴角:「……你說的不會是顧逍吧?」

賀呈天愣住了:「你怎麼知道?」

張思毅指了指自己的名片:「顧逍是無境的設計總監,現在就是我直屬上司。」

賀呈天又震驚地看了一眼張思毅的名片,罵了一聲「操」,感慨道:「這世界也太小了吧!」

張思毅用力點點頭,也覺得太玄妙了:「呈天哥,你跟顧逍是同學?」

「是啊,高中三年的同學呢,」賀呈天瞇起眼睛,剛剛隨口一提,也沒想暴露什麼,現在得知顧逍是張思毅的上司,就忍不住想吐槽一下,「和顧逍當同學的那三年,簡直是我的噩夢啊!」

張思毅的好奇心被吊起來了:「什麼情況?」

賀呈天冷笑道:「還能是什麼情況,他成績太好了唄,永遠都是第一,再難的考卷都能做滿分,什麼期中期末月考統考,他都能甩開年級第二名二三十分,有時候真覺得他不是人!」

張思毅想起自己讀書那幾年都有老師在他們面前反覆誇顧逍,便把這事和賀呈天說了,安慰他道:「其實慢慢也就習慣了吧,他要是沒這麼厲害也考不了狀元啊。」

賀呈天看向他,一副恨得牙癢癢的樣子:「那是因為你沒有被他直接刺激過,你只是聽別人說,當然不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可怕,我可是跟他當了三年的同班同學啊,而且他媽的我就是那個第二名啊,你知道每次用盡全力還差人一大截是什麼感覺嗎?何況他讀書給人感覺很輕鬆啊,還根本不複習,媽的,好氣!好絕望!」

「……」張思毅耳邊莫名迴響起他媽媽說的那句話——不要跟那種天生被老天眷顧的人比。(=_=)

賀呈天舒出一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暴躁的心情,道:「其實那麼多年過去了,再為那點兒排名分數計較也挺幼稚的,而且進了社會也慢慢明白過來成績不能代表一切。但是每一次想起來,我還是會覺得……哎,你可能不太體會那種感覺。畢竟我在碰上他之前,在學習上可以說一直沒遇到過什麼對手,後來因為他,我高三會考完了就直接出國了。」

在聽到賀呈天嘆氣時,張思毅本能地顫慄了一下,其實他懂,賀呈天想說的感覺是「恐懼」,他也在顧逍身上體會過,那種來自知識儲備上的強力碾壓,讓他覺得自己怎麼做都不可能超越對方。

賀呈天看向張思毅,打聽道:「我是聽以前的同學說他在海城搞建築的,他現在混得到底怎麼樣?」

張思毅不確定賀呈天問的「怎麼樣」要如何定義的,是問賺多少錢還是……

賀呈天:「你知道他工資多少嗎?」

「呃……」張思毅答應過顧逍不泄露他的收入,但是眼前的人是他童年時期最崇拜的鄰家大哥,說不定這人以後跟顧逍也不會有啥交集,再說,顧逍收入這麼高,說出來也不會丟臉,張思毅斟酌了一番,才摸摸鼻子道,「我聽說他年收入有八十多萬。」

沒想到賀呈天嘚瑟地笑了笑,說:「才八十多萬啊,看來混得也不怎麼樣麼!」

張思毅:「……」(╯#°Д°)╯臥槽,八十多萬還不怎麼樣?這個社會到底是怎麼了!錢真的就這麼好賺嗎?

078 誘惑

「八十萬不多麼?我稅後年入都不到十萬誒!」張思毅急地把自己工資都說出來了。

賀呈天笑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啥都不懂的小孩:「我以為顧逍這種人出來肯定是做大事賺大錢的, 否則不是白白浪費了他那麼高的智商,可是你看現在,連小耗子賺得都比他多。」

可社會上能有幾個剛入職就年入兩三百萬的?沈皓還沒什麼學歷,雖然他自己也有付出,可直到現在張思毅都不願承認他的成功是全靠自身實力。

「那呈天哥你是在哪兒悶聲發大財啊?快說出來讓小弟瞻仰瞻仰!」張思毅內心有些不服氣,卻沒表現在臉上。

賀呈天笑了笑, 說:「我現在主要做一些投資方面的事,說實話我們也是趕上了好時候, 八年前去海城時剛好房市熱, 我爸媽炒了幾年房產, 賺了不少錢,現在家裡開了投資公司, 主要就是玩錢滾錢的遊戲, 」賀呈天捻了撚手指, 一臉神祕又自信地說,「我個人的收入跟我家裡分不開,跟你透個數吧,一年一兩千萬這樣。」

張思毅下巴都掉了,估計賀呈天家裡的資產都不比傅信暉家裡差了,照這麼看,八十萬的確是沒什麼了不起了。但是賀呈天也不是靠自己一個人賺這麼多的啊,要是沒他爸媽,他哪能這麼意氣風發?

張思毅悄悄嘆了口氣,他也能理解賀呈天高中時被顧逍虐了這麼久現在總算能揚眉吐氣的得意心情,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見不慣顧逍被別人看輕。

他只能用他爸之前說過的一句話來自我安慰——賺錢不是衡量一個人有沒有出息的標準。

賀呈天斜眼看著張思毅,這會兒才想起吐槽他的工資:「不過我真沒想到你工資這麼低……年入不到十萬,你在海城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張思毅心口中了一箭,噴血三升!

賀呈天又問:「你爸媽給你錢花嗎?」

張思毅哀怨道:「我沒花家裡的錢,我就和同學一起租了個房子……哎,好吧,錢的確不太夠花,但沒辦法啊,第一年工作嘛。」

賀呈天一臉同情:「就這麼點工資你還甘心給顧逍打工?」

張思毅正想辯駁他自己並不是在給顧逍打工,就聽賀呈天又道:「你英國留學畢業,英語應該不錯,正好我最近身邊缺個助理,實在不行來我這兒,給顧逍打工和給我打工總沒什麼區別吧?我給你二十萬年薪,包你吃住,怎麼樣?」

張思毅被賀呈天拋出來的豐厚條件給震傻了:「二十萬?這麼好!?」

賀呈天笑道:「是啊,我記得你小時候人機靈,能說會道,高中還是寧外畢業的,也算是我學弟了吧,肯定差不到哪裡去。」

張思毅得了誇獎,心中暗爽,不由想起半年前去無境面試第一天顧逍對自己的態度——媽蛋,同樣是學長,同樣時隔數年未見,跟顧逍相比,賀呈天真是太好了!

賀呈天又道:「還有,你面相和善單純,挺適合出去談判,我帶著你做點事,過兩年等你成熟點了,自己就起來了,到時候的身價可不止二十萬了哦。」

雖然張思毅很想堅守節操,但過慣了緊巴巴的日子,這樣的待遇誘惑實在太大了,他不由一陣心動。

而且賀呈天拋出的橄欖枝和之前沈皓的提議又有區別,賀呈天從小在他們這群孩子裡有威信,和成績差又不干正經事的沈皓截然不同,所以同等條件下,沈皓說的話讓張思毅半信半疑,但賀呈天的承諾卻讓張思毅覺得非常靠譜,對方是絕不會忽悠他的。

但是張思毅想不明白,這麼多年沒見,為什麼賀呈天會突然為自己提供這麼好的工作機會?

「你找不到助理嗎?海城人才應該很多吧。」張思毅試探道。

「找這種貼身的助理呢,一定要找信得過的人。你別看現在人才市場名校畢業生一撈一大把,合適的人難找得很呢,你找那些有才華的,他們也都精明著,哪一個真會死心塌地為你幹活?你找木訥老實點的,個個都是書呆子,沒什麼眼力見,跟咱們城市里長大從小見慣了各種場合的完全不一樣,根本帶不出去的。但你不一樣啊,咱們從小一塊長大,有兒時的交情在,就像你跟耗子,我們之間是誰都不會坑害誰的,還有啊……」賀呈天突然湊到他耳邊,悄聲道,「我妹小時候喜歡你,你知道不?她還寫過暗戀你的日記呢。」

張思毅:「……」他完全不知道!

賀呈天拉開了點距離,笑瞇瞇地說:「她現在還是單身,外面排著隊追她的人不少呢。」

張思毅一想也是,小櫻長得挺漂亮,加上她如今的家世背景,妥妥的白富美,沒人追才怪了。

賀呈天輕哼了一聲,道:「但我看著那些人沒有一個踏實可靠……思思,明人不說暗話,哥這麼講吧,雖然你跟小櫻很多年沒見了,但有些緣分是得靠人為撮合的。我對你從小印象就好,咱們兩家人也知根底,我讓你給我來工作,不只是想培養你,也考慮你跟小櫻還有沒有可能性……我這是想把你當未來妹夫培養呢。」

「呈天哥……」張思毅囧囧地垂下眼睛,艾瑪,為啥有種被相親的羞澀感?

雖然和小櫻的事八字都沒一撇,但賀呈天的態度與言行極大地滿足了張思毅的虛榮心。

瞧瞧,同樣都有妹妹,顧逍對自己想追顧遙的態度卻是一臉鄙夷地說「你還差得遠」,這區別,嘖。

……可是,為啥他心裡還有點向著顧逍?次奧!他是抖M嗎!(==)

賀呈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話我都交代給你了,你自己考慮考慮。」

正說著,沈皓髮完一圈名片回來了,看見賀呈天也是激動萬分,一口一個「哥」,連「呈天」兩個字都直接舍了,那叫一個殷切熱情!

他們的桌子原本並不是排在一塊兒的,眼看婚禮就要開始,幾人還沒聊痛快,賀呈天特地找人換了桌和他倆坐。

沈皓跟賀呈天吹了會兒牛皮,又覥著臉求資源求人脈,譬如認不認識什麼建材商人,有沒有熟人朋友需要做施工,又問對方現在投資什麼東西好賺錢之類。

賀呈天惦著兒時的情誼,能告訴的都告訴了,還連連保證能幫一定幫之類。

看樣子這沈皓根本不是來參加婚禮的,而是藉著這個場合來拓展人脈的!就像傅信暉之前說的,現在這個社會,人脈就是機會,是金錢。張思毅今天算是在沈皓跟賀呈天的對話中體會了一把人脈的重要性。

婚禮開始後,新人入場,搞什麼婚禮儀式,沈皓也沒閒著。他帶著兩隻手機,隔幾分鐘就要接電話,張思毅就聽見他在那兒皺著眉頭語速極快地下命令——「灌水泥,全灌死!」「今晚必須趕出來,我喝酒呢一會兒就過來!」「塗料不夠?配的塗料都夠刷三千平方了你還跟我說不夠?你塗哪兒了你!」……

連參加個婚禮都有那麼多業務上的事,可想沈皓平時也不輕鬆。

以前張思毅老覺得這小子發家發得太虛,說不定淨幹一些投機倒把的事情,但今天相處下來,他有點改觀。

和從前那個不務正業不愛學習的沈皓相比,現在的沈皓是真的變了很多。他成熟了、穩重了、有魄力了。他逢人說自己年入百萬,但他賺錢也並非像他說得那麼輕鬆,至少此刻,張思毅也看到了他的努力。

賀呈天看向張思毅,又道:「思思,你看耗子發展得這麼好,你倆也都是搞建築,雖然有點差別,之前就沒想著湊合在一起幹點什麼?」恰好沈皓接完一通電話,賀呈天瞥了他一眼說,「耗子,是不是你自己發達了就忘了你兄弟啦?你這兒穿金戴銀開寶馬,他在海城喝西北風呢。」

張思毅:「……」媽的他有這麼慘嗎!(==)

沈皓喊冤道:「前兩個月他回寧城時我就問過了,咱倆一條褲子長大,我要是發了財能忘了他麼?再說他從小學習比我好腦子比我好使,我早就想著咱們一塊兒幹了,可他非說要自己在海城闖,我看他是根本看不上我!」

沈皓這還埋怨起他來了……

張思毅反駁道:「我咋會看不上你啊,但我學的專業跟你做的真不是一個方向的,就算我跟了你也得從頭學起。」

賀呈天喝了口酒,誠心勸道:「思思,你那麼點工資,哥真心勸你別幹了,你本科幾年功夫,對你的整個職業生涯來說就這麼一點點時間而已,」他掐了一小節手指,道,「就算改行也沒什麼啊,你人不傻,怎麼就轉不過彎呢?給人打工是萬年出不了頭的,要想賺錢就得自己幹,你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要好好把握才對,人的青春是最寶貴的,你可沒多少年時間可以浪費。」

賀呈天借沈皓的事在暗喻什麼張思毅不會聽不出來,這是還在提醒他別忘記之前他們說的那事呢。

張思毅糾結了片刻,道:「可是我現在還挺喜歡做建築設計的。」

「喜歡?」賀呈天像是聽了個笑話,譏諷道,「喜歡能當飯吃啊?海城生活成本多少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工資扣完房租還能剩下多少?你打算一輩子租房子麼?還是過兩年再灰溜溜地回老家來?」

張思毅啞口無言,就在他搖擺不定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前一天顧逍的爸爸對他說的一句話——你的價值並不取決於今天別人給你多少錢。

張思毅瞬間冷靜了不少,的確,收入少仍然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賀呈天的條件也很讓他心動。

但是,捫心自問,他想追求的,只是錢嗎?

就連迷茫消沉時的傅信暉都問過他相同的問題——如果有一天你有花不完的錢了,沒有更多經濟上的追求了,那你怎麼辦?

這半年裡,張思毅被求學期間的磨難和求職時的挫折打消的對建築的熱情,正在顧逍的一步步引導下慢慢復甦。最近一段時間,他的內心似乎重新燃起了對建築的熱愛,尤其是顧爸爸之前對他說的那段話,幾乎給他打了一針強有力的定心劑。

他想要的是每畫完一張圖紙後內心深處湧起的成就感;

他想要的是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奔跑時的奮鬥感;

他想要的是用心投入的設計得到採納與認可時渾身迸發的喜悅感……

他還想要變強。

想要——和顧逍並肩站在一起。

079 語音

這些東西所帶來的精神滿足感和安全感是錢沒辦法帶給他的。

是的,金錢固然重要, 但是張思毅還沒有窮到要為了生存去放棄夢想的地步,他的收入跟賀呈天、沈皓相比的確微不足道,可是和蘇源、姜海相比,和仍需要接濟家人的陸喬相比已經算不錯了。

所以,答案很明確,張思毅不會接受賀呈天的邀請, 短期內也不會離開無境。

不過,張思毅怕當場回絕賀呈天的好意太不給人面子, 便沒有及時回絕, 只說自己會再考慮一下。

婚宴結束後, 賀呈天又給張思毅留了自己的手機號碼,熱情邀請他回海城後去他家裡玩, 就先一步離開了。

沈皓把張思毅送回了家, 就趕著去工地監工, 張思毅見他正月初六還忙得跟條狗似的,也沒好意思約他之後幾日出來玩了。

回到家,張媽媽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張思毅有氣無力地走過去,癱坐在邊上問:「爸呢?」

張媽媽指指樓上的書房,壞笑道:「估計在上頭上網呢,他最近迷上在網上看新聞,每天一看就一兩個小時。」

許女士是個「與時俱進」的女人,自從五年前在兒子的帶領下第一次接觸電腦,她彷彿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從此從一個傳統的良家婦女變成了一個「深不可測」心機lady

早些年,別人家都擔心小孩沉迷網絡無心學習,他們張家是擔心一家之母深陷網絡無法自拔。

瘋狂的時候,許女士每天晚上上網到凌晨兩三點才睡,張父忍了一段時間,終於爆發了,你說張媽媽要是在醫院熬夜值班也就算了,回家還熬夜上網這算什麼事?老張同志那時候也是個四十來歲血氣方剛的正常男人,哪能受得了天天獨守空房?要不是張家還有個燒飯的保姆,張思毅攤上這麼個媽也得餓死。

之後,張父給許女士連著上了一個月的思想教育課,期間許女士還企圖拖老張一起下水,叫他申請什麼Q.Q情侶號,兩人作弊玩斗地主……虧得老張同志思維古板、立場堅定,才把人慢慢帶回來。

不過自那以後,任何智能產品都難不住張媽媽了,什麼網絡電話微博微信,都是張媽媽自己摸索著學會的。但與之相反,他爸卻彷彿一朝被蛇咬,很長一段時間視電腦為洪水猛獸,杜絕沾染。

直到現在信息時代,人手一台智能手機,他爸再不變通就快被時代淘汰了,才在張媽媽軟硬兼施地誘哄下放開心防接觸網絡。

這不,如今能把這個老古董教得喜歡上看網絡新聞,張媽媽也像是詭計得逞一般,一臉的小得意。

張思毅笑道:「你咋不教他上微博?可以看看頭條啊,熱搜啊,那上面好玩的更多。」

張媽媽從果盤裡拿了個橘子,邊剝邊道:「微博我玩過,上面亂七八糟的信息太多了,還天天有人吵架,他不一定喜歡,先讓他看看什麼網易搜狐的新聞就行了。」張媽媽掰了一半橘子給兒子,問,「婚禮怎麼樣?」

張思毅嘆了口氣,想起今天受的刺激,把賀呈天和沈皓的事情跟他媽說了。

「媽,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超級沒用啊!」雖然內心已經明確了選擇,但打擊還是會有,畢竟張思毅只是個凡人,拒絕金錢的誘惑也會心存遺憾。

張媽媽頓了頓,道:「思思,媽給你說些事吧。」

張思毅:「什麼事?」

張媽媽耐心道:「十幾年前,你爸剛當上局長,當時下面很多工程都要你爸簽字才能投入建設。有些人想要審批快一點,或者說有些圖紙有問題,批不了,你爸就給人卡那兒了,於是天天有人上門送東西、送錢,還有些地產公司的老闆,直接送房子給我們,可是你爸都沒收……你知不知道,一個人得有多大意志力,才能抵擋住這麼多的誘惑?」

張思毅很驚訝,他從來沒聽媽媽說起過這些。

張媽媽:「就因為太剛正,你爸被小人害過,降過級,在沒什麼實權的位置一呆呆好幾年,當年要不是有你爺爺在上頭,他得罪的人估計更多……我那會兒也覺得,他這性格可能這輩子就這樣了,在中國這個社會很難再上去了。可他倒是挺平靜,反而告訴我,人活一輩子,要活一個心安,活一個氣節。」

張思毅備受震撼,沒想到他那個古板討厭的老爸竟然會說出這麼酷的話來!

張媽媽笑了笑,低頭剝著橘子絲,緩緩道:「我就是被他那句話感動了,決定死心塌地跟著他,就算他這條路走不下去了,什麼都幹不了,我一個人也會撐著這個家來。」

張思毅:「……」嗚嗚嗚,好浪漫!TAT

張媽媽把剩下半個橘子也剝乾淨了遞給張思毅,看著他道:「思思啊,其實你一個人在海城闖蕩,媽也很舍不得,但我能理解你爸的用心,他希望你自立,希望你有自己的堅持,希望你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獨當一面……但你要記得,我們從沒期待過你大富大貴,只要你每天健康快樂有活力,只要你賺的每一分錢都是踏實的,心安理得的,這就夠了。」

張思毅聽得都要哭了:「媽……」

張媽媽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生活上實在堅持不下去,就告訴爸媽,只要你不是在退縮在逃避,不是好吃懶做,沒什麼不能跟爸媽開口,爸媽是你永遠的後盾。」

張思毅歪在他媽身上撒了會兒嬌,說:「我沒有堅持不下去,就是,就是,今年給弟弟妹妹發紅包發太多了,都把我發得沒錢了……」

阿西吧!說出來輕鬆好多!(T_T)

張媽媽又愣,瞬間哭笑不得,點著他的腦袋道:「那你出手還這麼闊綽?打腫臉充胖子啊!」

張思毅嘰嘰咕咕地又跟他媽訴了一通苦,無非是本來沒想給堂弟堂妹發紅包之類。

張媽媽問:「那你現在還有多少錢?」

張思毅:「本來今天給個婚禮紅包就只剩下兩百塊錢了,不過昨天我去顧逍家拜年他給我包了個兩千塊錢紅包,嘿嘿。」

張媽媽吃驚道:「你怎麼能拿他的紅包啊!」

張思毅對對手指,一副很沒骨氣的樣子:「我本來也不想拿的,但我不是沒錢了嘛。」

張媽媽一臉無語,起身去錢包裡取了點錢,臨時給他包了個紅包,小聲道:「別給你爸知道。」

「嗯嗯!」張思毅捏著紅包,嘴角咧到了耳後根。

在樓上偷聽了半天的張父嘆了口氣,搖搖頭,躡手躡腳地回到書房裡,臉上卻掛著一絲莫名的笑意。

回到臥室,張思毅數了數媽媽給的紅包——哇,又是兩千!今天發出去的禮金又回來啦!~\(≧▽≦)/~

他趕緊打開記賬app,輸入了這項收益,看著上漲的數字,又是一陣傻笑。

一天沒聯繫顧逍,張思毅又有點想他了。他打開手機微信,斟酌片刻,發了一條消息過去:「顧工,我今天去參加朋友的婚禮,碰到了你的高中同學。」

顧逍幾乎是秒回:「嗯?」

張思毅嚇了一跳,有點懷疑顧逍是不是剛好在看手機:「他叫賀呈天,你還記得嗎?」

這回顧逍回覆的比較慢,大概過了十幾秒才道:「這誰?沒印象了。」

張思毅:「……」你他媽在逗我!?你都記得十九年前送給我的孔明鎖,竟然不記得跟你高中三年考試名次緊挨著你的賀呈天?

顧逍又問了一句:「他長什麼樣子的?」

看樣子是真不記得了……

張思毅描述了一番,又把賀呈天萬年老二的事情也告訴了顧逍,刺激刺激他的記憶。

顧逍:「哦,是他啊。」

張思毅:「想起來了?」

顧逍:「嗯,一個抗日黑幫警匪古惑仔電視劇看太多的中二病同學,每天都想當老大,身邊還跟著幾個傻兮兮的擁躉。」

張思毅:「……」

這、這總結……為什麼突然想給呈天哥點根蠟燭?

顧逍問:「你怎麼會跟他碰到?」

張思毅:「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大哥,我們一起去參加兒時玩伴的婚禮。」

顧逍:「哦,那你不會也是他其中一個小弟吧?」

張思毅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顧逍鄙夷的語氣,下意識地扯謊道:「我不是!」

顧逍:「你們提到我了?說了些什麼?」

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文字,張思毅有種被嚴刑拷打的感覺,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正當他猶豫著該怎麼說時,手機上突然跳出了來自顧逍的語音電話……

「……」(OO)

張思毅手忙腳亂地按了接聽鍵,抱著手機,支支吾吾道:「你,你幹嘛打電話啊?」

顧逍低低的嗓音從手機那頭傳來:「我猜你們聊了不少,體諒你打字辛苦,電話說吧。」

張思毅:「……」(O////O)

顧逍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笑意:「不會又說我壞話了吧?」

張思毅渾身一抖:「沒有沒有,他只是說你成績很好,他考試從來沒考過你,一直是第二,所以他有點……」

顧逍:「不服氣?」

張思毅:「嗯,差不多吧。」

顧逍笑了笑,漫不經心道:「考不過我的又不止他一個,第二第三都沒什麼差別,這人怎麼還惦記到現在。」

張思毅:「……」怎麼辦,如果他是呈天哥,他也會覺得好氣啊!(==)

顧逍:「還有呢?這麼刻意跟我提起這人,應該還說了別的吧?」

被顧逍直接打電話逼問,張思毅的壓力更大了,尤其對方的聲音還有點沙啞性感,一絲絲地直往張思毅耳朵裡鑽,他聽得頭皮發麻,牙關一鬆,就把賀呈天想挖自己去給他當助理的事告訴了顧逍。

080 胸針

不過張思毅沒提到賀雪櫻,雖然賀呈天說了那種話,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曾經的喜歡也不能當一回事,張思毅只當賀呈天是在開玩笑了。

顧逍沉默地聽完,問:「你想去嗎?」

雖然心裡已有了答案,可張思毅對著電話突然衝動地問了一句:「你希望我去嗎?」

這句話問得有點曖昧,也問得有點尷尬, 好像是他故意試探自己在顧逍心裡的地位一樣,張思毅問出口就後悔了。顧逍手下那麼多人, 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助理建築師, 走不走又如何?反正多的是能夠取代他的人。

可是問出的話無法收回, 張思毅既後悔又緊張,緊握著手機,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等了兩秒, 顧逍開口了,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他反問道:「我說不希望你去,你就不去了嗎?」

張思毅一噎,沒想到顧逍又把問題拋回來了!

這叫他怎麼回答?說「是」,顧逍是他誰啊他這麼聽顧逍的話?說「不是」,那剛剛還問個屁!

這一刻,張思毅又佩服起顧逍說話的藝術了,可是他內心也很抓狂……媽的,說句「不希望」會死啊!(==)

顧逍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張思毅回答,又沉聲道:「這種事,我沒辦法幫你做決定,答案在你自己心裡。」

張思毅:「……」

為什麼有種完全被人看透的感覺!好不爽!

張思毅鬱悶不已,糾結了片刻,自暴自棄地坦白道:「我不會去的!」

顧逍輕笑了一聲,語氣重新帶上了笑意:「哦,好的。」

張思毅:「……」

哦好的?老子說了那麼多你就給我三個字?好你妹啊!(╯‵皿′)╯︵┴─┴顧逍頓了頓,道:「對了,你還沒訂回海城的車票吧?」

「沒有,怎麼了?」張思毅一喜,顧逍該不會想回去也捎上自己吧?

果然,顧逍主動邀請道:「我打算過完元宵開車回海城,預計36日出發,你的假期到那時候也該結束了吧?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我們?「顧遙也跟你一塊回去嗎?」張思毅問。

顧逍:「她三月下旬才開學,不過難得我開車,能幫她帶點行李,就提前回了……你怎麼樣?」

張思毅急著表態道:「好!我也要!一起!」

顧逍笑了笑:「嗯,那先這麼定下了,具體時間到時候再告訴你。」

掛了語音電話,張思毅興奮地在床上滾了一圈,剛剛的鬱悶全拋在腦後了。

他遲遲不買車票就是等著顧逍這句話,本來怕顧逍的假期比他長,也不好意思開口問,現在總算是等到了,嘿嘿,又省下兩百多塊錢!

正高興著,手機又連著震動了兩聲,張思毅趕緊抓過手機來看。

顧逍:「為你做的決定感到欣慰:)」

顧逍:「[小狐狸親親]

張思毅:「……」

張思毅:「……」

張思毅:「……」

啊……啊……啊……!!!!!

張思毅瞪著手機裡「小狐狸抱著貓咪親吻」的表情,再一次體會到了自燃到頭皮爆炸頭髮絲一根根豎起冒煙的感覺……

「摸頭」的表情也就算了,為什麼連恥度這麼高的「親親」也上了!?這他媽是正常上司會發給下屬的表情嗎?絕逼是調情專用的吧!

……(//////)……

半夜三更,失眠半宿的張思毅從床上爬了起來,鬼鬼祟祟地摸到櫃子邊,從裡面摸出一本書,快速返回床上,用被子矇住腦袋,打開手機手電筒,照亮了那本標題和封面都讓人無比羞恥的男男小黃書……

……(O////O)……

之後一個小時,被子裡時不時傳來壓抑的驚呼、爆粗和呻吟聲,作為一個直男,張思毅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在這一晚受到了全方位的衝擊……

凌晨五點半,熬夜翻完一本書的張思毅苟延殘喘地趴在床上,用枕頭埋住腦袋,再也沒臉以直男的身份面對這個世界。

完了!他真的要彎了嗎?不要啊!!!

還好現在仍是假期,張思毅在家裡宅了兩天,連著刷了無數正常向的動畫片和美劇,甚至陪他老爸看了好幾天新聞聯播和法治在線,才把差點被顛覆的三觀重新堆起來,偽裝回正常的模樣。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賀雪櫻通過她哥得知了張思毅的聯繫方式,加了他的微信。

雖然隔了很多年沒見,但賀雪櫻不比曲小苗,她還記著很多小時候的事,兩人聊起來自帶一股親切感,還說了不少當年兩人的黑歷史。

對方甚至大方地承認了自己曾對張思毅有好感,不過現在明白那種喜歡並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這份坦誠也讓張思毅覺得格外輕鬆。

之後兩天,張思毅和賀雪櫻聊了很多,也稍稍分散了他對顧逍的注意力。

這讓張思毅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久沒找女朋友了才會對同性別的顧逍生出那種似是而非的愛慕之情?

也許自己該談一段正常的戀愛?說不定這樣就能很快地直回來了!

……嗯!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他和顧逍約定返回海城的日子。

張媽媽得知顧逍開車帶他走,比上一次準備了更多特產、美食,還單獨給顧逍也備了一份。

張思毅頭疼不已,差不多一禮拜忍著沒聯繫顧逍,微信記錄的最後一條還留著顧逍髮小狐狸親親的表情,他都不敢去看,也不知道怎麼跟顧逍說自己要帶這麼多行李。

恰好這時,顧逍新建了一個三人的群組,把他和顧遙都拉了進去。

顧遙:「張思毅,我和老哥準備吃過午飯出發來接你,你快說一下你家地址。」

張思毅把地址發在群裡,又單獨添加了顧遙為好友。

到了私人對話框,顧遙的畫風就變了——

顧遙:「思毅哥哥~O(_)O

張思毅:「賣萌可恥!(#‵′)凸」

顧遙緊接著發了個猥瑣的表情,張思毅也回以更猥瑣的表情,兩人很快開啟了表情包大戰,戰著戰著張思毅突然想起來,拍了一張照片發給顧遙。

顧遙:「這什麼?」

張思毅:「我媽讓我帶去海城的東西,有一半是給你哥的,裝得下嗎?

過了半分鐘,顧遙也發了一張照片來,張思毅一看,也是密密麻麻的一堆大包小包,堆在顧逍家客廳裡。

顧遙:「我爸媽準備的,哈哈哈哈!我剛剛把你的照片給老哥看了,他說沒事,裝得下。」

張思毅鬆了口氣,又問:「你為啥叫你哥叫『老哥』不叫『哥哥』啊?」

顧遙:「他老唄,成天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不叫老哥叫啥。」

張思毅無言以對,不過想想也是,顧逍比顧遙大了七歲,這年齡差距對顧遙來說是蠻老了。

顧遙又道:「我叫他老哥算好了,你知道他叫我什麼嗎?叫我笨蛋、蠢蛋、小白痴……你說有哥哥這麼叫自己親妹妹的嗎!?[憤怒]

張思毅:「哈哈哈哈哈哈!」

顧遙:「笑個鬼!你也沒比我好多少,他在我面前叫你小朋友、小徒弟、小傢伙,有一次我還聽他叫你『小迷糊蛋』,哈哈哈!」

張思毅:「……」

張思毅心裡癢癢的,突然特別想知道顧逍在顧遙面前到底是怎麼說自己的。

兩人又聊了幾句,就先去吃午飯了。飯後顧逍他們如約而至,車子直接開到了張家別墅正門口。

張媽媽一看顧逍帶著妹妹,長得還如此靈氣逼人,兩隻眼睛都亮了,一臉熱情地邀請兄妹倆進屋喝口茶。張媽媽的好客功夫顧逍是見識過的,知道拒絕不了,也不多推辭,迤迤然下了車,帶著妹妹進門小坐。

這日張父已經上班了,只有保姆在打掃衛生,張家很乾淨,樓上樓下約兩三百平方面積,整個屋子大而亮堂。

兩兄妹第一次登門,又是坐坐就走,不便深入參觀,只在客廳範圍活動,沒有上樓。

張媽媽沒養過女兒,看見顧遙明眸粉面,真是喜歡得不得了,想起張思毅給顧逍拜年時對方送的紅包,當下心生一計,臨時包了一份精緻的禮物送給顧遙。

那是一枚花形水晶胸針,白銀為底,上頭點綴著粉紫色和白色的水晶,相當精緻漂亮。

這胸針也是早年別人送過來的,因為樣式太過粉嫩,已經不太適合張媽媽的年紀,所以她一直珍藏到現在,還曾調侃過張思毅說留著送給他未來媳婦兒。

如今見他媽媽拿出胸針來,顧遙嚇了一跳,張思毅也嚇了一跳。

和顧逍給張思毅的兩千塊錢紅包相比,這枚胸針的價值頂多折半,但顧遙第一次見張母,哪敢收這麼「貴重」的禮物,連連擺手拒絕。

可張媽媽三寸之舌口燦蓮花,連顧逍都不是她的對手,別說顧遙這種還在唸書的小姑娘了。最後張媽媽硬是叫顧遙紅著臉收下了,氣氛還只見歡愉不見尷尬。

唯獨張思毅囧得不要不要的,因為他知道那胸針代表著什麼。

趁著兄妹倆喝茶,張思毅拉著他媽進了廚房,急道:「你送啥不好,咋送這個給她?」

081 糗事

張媽媽但笑不語,這傻小子哪裡懂, 現實不是小說,她這個當媽的再喜歡看耽美,也不會肖想著兒子去搞基。如今有這麼個外貌涵養皆屬上乘的好姑娘湊到眼前來,對方的親哥哥和父親又與自己的兒子干同一行的,她能不耍點兒心機提前討好麼?

現在給人家姑娘留個好印象,等於在給自家兒子提升印象分、魅力值, 沒準倆小孩就看對眼了呢?

回頭張顧兩家結個親家,顧逍是顧遙的哥哥, 那也是張思毅的哥哥, 等於一同進了她張家大門, 成了她張家的人,這投資一本萬利, 絕對超值!

張思毅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但從他媽媽詭笑的表情中已經看出對方在想什麼, 他急著申明道:「你可別胡思亂想啊,我跟他妹沒什麼!」

張媽媽乜了兒子一眼,笑嗔道:「現在沒什麼,你就不想以後有點什麼?」

張思毅:「……」果然!!!(==)

張媽媽湊到兒子耳邊,小聲道:「顧逍如此優秀,他的親妹妹絕不會差到哪裡去,這事可不是我亂點鴛鴦譜,我看著你倆相配……」

「媽……!」張思毅有點抓狂,他就算是找賀雪櫻也不會找顧遙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張媽媽嘆了口氣,順著兒子的毛撫摸道,「我也不是在給你壓力,你就當媽開個玩笑麼,我明白,感情這種事不能強求,你自己把握就好。但我看這小姑娘可愛,送她一枚胸針總不礙事吧?她又不知道我當年跟你開玩笑時說的話。」

張思毅無言以對,張媽媽既無奈又苦澀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先出去招待客人了。

張思毅垂著腦袋跟出去,有點內疚,其實就算哄哄他媽,讓他媽高興一下也沒什麼的,為什麼他的反應這麼大呢?

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顧遙,眉眼清秀,氣質可人,絕對是人見人愛的類型。如果張思毅是在半年前認識對方,估計也會試著去追求一下的。可是現在,一想到她是顧逍的妹妹,張思毅腦海裡就是斬釘截鐵的三個字——不可能。

他才不想當顧逍的妹夫……

他媽不是腐女嗎?為啥可以胡思亂想的時候反而這麼正常?

不不不,胡思亂想也不行!(=////=)

因為趕著回海城,回去以後還得收拾半個月沒人住的房子,他們也不好久坐,小聊了二十來分鐘後,顧逍就提議要出發了。

張媽媽幫忙把張思毅的東西搬到車上,還叮囑顧逍哪些東西是特地給他準備的,也記得分給顧遙一些。

張思毅蹭坐顧逍的車,張母禮尚往來,顧逍也沒什麼話講,只好道謝收下,開車上路。

這次顧遙已經先坐了副駕座,張思毅就自然地上了後座。

不用和顧逍正面對上,他也落得輕鬆,現在看見顧逍,張思毅還是會想起那個「小狐狸親親」的表情,感覺就像是自己被顧逍親了一樣,整個人頭皮發麻。

張思毅縮在後座角落裡,抱著手機刷朋友圈,一邊聽顧遙在前頭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哥搭話。

顧遙:「老哥我們現在出發什麼時候能到啊?」

顧逍:「四五點吧。」

顧遙:「小黑和小花不知道怎麼樣了,你給它們準備的貓糧夠多嗎?」

顧逍:「整整兩大袋,兩個月都吃不完,除非那倆蠢貓帶方圓百里內的野貓來我家吃年夜飯,那我也沒法。」

顧遙:「哈哈哈,貓還吃年夜飯?太逗了吧!哎,不知道它倆有寶寶了沒?」

顧逍抬了一下眉毛:「它倆都是公的。」

顧遙:「啥?你上次不是說是一對麼?」

顧逍反問:「公的就不能是一對?」

顧遙:「……」

張思毅:「……」

顧遙又問:「哥你晚上做飯嗎?」

顧逍:「嗯,家裡帶了這麼多菜,煮點米飯就能吃了。」

顧遙:「是哦,思毅哥的媽媽也好客氣,送了好多菜,夠咱們吃一禮拜了。」

顧逍:「呵呵……」

顧遙:「思毅哥,你晚上跟我們一起吃嗎?」

張思毅弱弱地回絕:「不了,謝謝,我晚上和朋友約好了。」

顧遙拿出張媽媽送她的胸針,道:「誒,你媽媽第一次見面就送我這麼漂亮的東西,我太不好意思了,不過這枚胸針真的好美,我年前在淘寶買了一件仿羊毛的披肩,正好可以配,你回頭再替我謝謝她呀!」

張思毅客氣道:「沒事的,別放心上。」

車子上了環城公路,穩穩前行,午後的陽光透過車玻璃窗灑進來,暖洋洋的。顧遙打了個哈欠,把胸針放在手心上觀賞把玩:「好沉啊,老哥你看這是不是銀子啊?」

顧逍瞥了她一眼,冷聲道:「你今天廢話怎麼這麼多?累了就閉上嘴巴睡一覺。」

顧遙:「……」TAT

張思毅:「……」(=_=)

之後很久車內都沒有聲音了,張思毅正歪著腦袋昏昏欲睡,身上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他一怔,摸出來看,見是顧遙發了微信消息給他。

顧遙:「你有沒有感覺我哥在生氣?[委屈]

張思毅:「……有嗎?」

好吧,車裡的氣壓的確有點低,不過張思毅本以為是自己的個人情緒原因,和他們兄妹無關。

顧遙:「一會兒到了服務區咱倆換個位置吧。」

張思毅:「為啥!?我不要!」

顧遙:「→_→」

張思毅:「你坐你哥邊上不是蠻好的,上次我已經坐過了,一人一次,很公平。」

顧遙:「你想不想聽我哥小時候的糗事?[壞笑]

……糗事?顧逍也有糗事?

張思毅想起他媽之前跟顧逍打電話時透露自己的那一籮筐的黑歷史,心裡就憋悶,總感覺顧逍對自己的印象就是個十足的傻逼。眼下聽顧遙說她哥也有糗事,張思毅一下子就精神了!嘿,說不定聽了以後,顧逍在他心中的形象就不會這麼完美無缺、高不可攀了,估計還能緩解他每次面對顧逍時那種緊張感呢。

張思毅:「快說快說![壞笑]

顧遙:「想聽一會兒就得跟我換位置!」

張思毅:「……行。」這個交易應該是值得的。

顧遙:「我哥的糗事大都是發生在我出生之前,很多我也是聽我爸說的,畢竟他比我大了那麼多,等我懂事後,記憶中就只剩下他智商碾壓我欺負我的份了,你懂的。[滴汗]

張思毅:「我懂……[滴汗]

顧遙:「聽我爸說,我哥六歲那年去爺爺家,村裡的一個老伯伯送了他一隻南瓜。」

張思毅:「……」

張思毅:「你爺爺家在哪裡啊?」

顧遙:「在寧城鄉下,我爺爺是木匠,奶奶原本是城裡的大家閨秀,早年因為家庭原因逃到村裡去嫁給我爺爺的,這些事說起來話就長啦,以後再告訴你。」

「嗯嗯,繼續說南瓜,」張思毅心想,怎麼這麼巧,也是南瓜,顧逍不會把那個南瓜也塗上防腐漆裝在氮氣盒子裡吧?不過他又一想,六歲那年顧逍估計連氮氣是啥都不知道呢!他好奇道:「那個南瓜怎麼了?」

顧遙:「據說那個南瓜和普通南瓜長得不太一樣,它是胖胖的圓柱形,全身金黃,渾然一體,在陽光下彷彿會發出金色的光芒。」

張思毅彷彿腦補出了南瓜發出金光的樣子……寶物啊!完全能夠想像六歲的顧逍得了這只與眾不同的南瓜以後兩眼發光的樣子。小時候就是這樣,撿到一隻破玻璃珠都能當成寶貝玩好久,何況是那麼一個奇形怪狀的南瓜,如果是自己,他估計會把南瓜聯想成和葫蘆娃一樣的神物吧!

顧遙接著道:「而且,送我哥這只南瓜的老伯伯也是個特殊的老伯伯,他是村子裡的一位風水先生,無妻無子,年紀不到五十就滿頭白髮,還留著長長的白鬍子,看上去仙風道骨,不似凡塵中人!」

張思毅完全被顧遙的描述帶入故事情景中了,照這套路,這似乎是一個修仙小說的開頭,男主人公顧逍得到了仙風道骨的老伯伯餽贈的南瓜,其實那南瓜是一個可以提升修為的寶器,從此以後,顧逍憑藉著「南瓜」開啟了一段傳奇的修仙之旅……

顧遙:「我爸說,老哥得了那隻南瓜,不知道怎麼回事,父性大發,硬要把那隻南瓜當自己的兒子,每天晚上抱著睡覺,自己洗臉的時候也要把南瓜擦一遍,還不准家裡任何人碰它。」

張思毅:「噗哈哈……」為什麼和想像中發展完全不一樣!(≧▽≦)

顧遙:「有一天,我姨來我們家,看到我哥的南瓜,不知道那是我哥的寶貝,把它煮了。」

張思毅噴笑:「哈哈哈哈哈……後來呢?」

顧遙:「我爸得知後,怕我哥傷心,和我姨、我媽商量好不告訴我哥。我哥幼兒園放學回來,到處找他兒子,沒找到,呆呆地坐在一邊,耷拉著腦袋,自言自語道,『它應該是出去玩了,晚點就會回來的』……」

張思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顧逍竟然也有這麼蠢的時候!

顧遙:「直到第二天,我哥才反應過來,前一天晚上吃的菜裡有南瓜!」

張思毅也跟著緊張起來:「他反應過來啦?那怎麼辦!」

顧遙:「他質問爸爸,為什麼要吃了他的兒子,我爸哭笑不得,只能騙他說,『你吃了它,那它現在就在你肚子裡了,時間一長你就會把它生出來了,到時候它還會叫你爸爸呢』!」

張思毅:「我次奧哈哈哈哈……那你哥怎麼說啊哈哈哈哈……」

顧遙:「我哥真信了!他還期待了好久,每天至少摸著自己的肚子問爸爸三次,他兒子什麼時候出來!」

「……~……~」張思毅在後座聳動著肩膀,憋笑憋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082 落寞

張思毅顫著手指打出一句:「後來呢?他是什麼時候發現你爸爸在騙他?」

顧遙:「我爸找了很多理由搪塞他,譬如騙他說至少一年他兒子才能生下來, 還給他設定了一堆條件,什麼每天必須早睡早起,在幼兒園的時候必須乖乖的不能搗亂,吃飯要多吃蔬菜,還要多鍛鍊身體……不管違背哪一件,他身體裡的孩子都可能會死掉。」

張思毅:「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真信啊?」

顧遙:「信啊!但是小孩子對一件事也沒多大執念吧, 時間一長,我哥也忘了這件事了, 等再大一點, 估計他也能猜到爸爸是在騙他, 就沒再問了。不過聽我爸說,我哥小時候有點多動症, 愛調皮搗蛋, 對什麼事情都充滿好奇, 自從南瓜事件後,他反倒養成了沉穩的性格,整個人都安靜下來,遇到問題也不會隨便聽別人說什麼是什麼了,更喜歡一個人思考。我爸原本還有點擔心他開玩笑開過頭給老哥造成什麼心理陰影,仔細關注了一段時間,經常帶他出去玩,後來慢慢發現他也沒變傻變呆,才放下心來。」

張思毅笑得臉都僵了,他忍不住想,難不成南瓜事件是顧逍從蠢萌轉化為腹黑的起源?

就在這時,顧逍突然瞥了顧遙一眼:「都在車裡為什麼還要發微信?這一來一回的震動聲是生怕我不知道你倆在背後說悄悄話?」

顧遙:「……」

張思毅:「……」

兩人都還沉浸在八卦顧逍黑歷史的歡樂氛圍中呢,顧逍此時發聲,雖然張思毅還是條件反射地抖了抖汗毛,卻沒有平時那種純粹的驚嚇感,精神反而在忍笑的痛苦與被顧逍質問的恐慌之間掙扎,倍感蛋疼。

顧遙輕咳了一聲,道:「沒啊,我是在給我同學發消息呢。」可惜這個蠢妹妹說完這句話就做賊心虛地收回了手機,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顧逍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明顯是不相信,卻也沒再追問什麼,繼續開車。

張思毅坐在顧逍背後,對方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就不再馬後炮地多加解釋了,直接裝傻不吭聲。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車子到了服務區,張思毅總算等到了機會,和顧遙默契十足地下車去上洗手間。

兩人一離開顧逍的視線範圍,就立馬湊到了一起,暴露出本性。

顧遙:「艾瑪!剛剛嚇死我了!」

張思毅:「是啊臥槽!我還以為他在專注開車呢,沒想到他居然知道咱倆在聊他……」

顧遙:「反正打死不承認就好了,他又不能來翻我們的手機!」

張思毅:「嗯嗯!一會兒咱們把震動聲關了吧,徹底調成靜音,這樣他就不知道咱們在聊天了!」

顧遙:「好!誒對了,等會兒別忘了換位置啊!」

張思毅:「哦……可怎麼跟你哥說啊?」

顧遙:「你就說我一會兒想在後座睡一覺。」

張思毅:「好吧……」

上完洗手間,張思毅先一步返回,遠遠的,他看見顧逍也下了車,站在外頭透氣。

對方沒穿外套,上身一件墨綠色的超薄羽絨背心,裡頭是菸灰色的純棉襯衫,袖子和襯衫領口扣得很整齊;緊身休閒褲襯得他一雙腿筆直修長,就那麼抱著手臂,懶洋洋地靠在車門上。

顧逍微瞇著眼睛眺向遠方,眉頭微皺著,臉上似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

張思毅一怔,再仔細看時,那種落寞又看不見了。

他想,可能是這個男人身上自帶遠離塵囂的氣質,讓別人產生那種錯覺。

隨著張思毅靠近,顧逍有所察覺,視線掃了過來,神情也是一派云淡風輕。

張思毅驀地又想起顧逍把南瓜當兒子養的故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顧逍瞬間瞇起眼睛,朝他招招手:「過來。」

張思毅:「……」

走近後,張思毅下意識地跟顧逍保持了一米的距離:「幹嘛?」

顧逍問道:「什麼事這麼好笑?」

張思毅垂著眼睛掩飾道:「沒什麼啊。」

顧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把張思毅盯得寒毛直豎,就在他忍不住想舉白旗投降的時候,顧逍又瞄了一眼他身後距離這兒尚有一些距離的顧遙,道:「要麼你現在告訴我,要麼晚點我問遙遙。」

雖然顧逍沒說一句威脅的話,語氣也很平靜,但張思毅就是有種被警告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感覺。

張思毅糾結不已,其實這樣的糗事說出來難堪的也是顧逍本人,他有什麼好怕的?何況他只是聽眾,也不算什麼大罪過吧?但是背叛妹子的這種事嚴重違背了張思毅的做人原則,於是他梗著脖子逞英雄道:「真沒什麼啊!」

顧逍點點頭,也不生氣,還似笑非笑地來了一句:「我可算是先給你機會了。」

——這句話的潛含義就是「你自己沒把握住機會,以後就別怪我下狠手」。

張思毅渾身一抖,先一步繞到副駕座上了車,心裡也生出一絲反叛情緒:哼,就算我不說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啊,我現在可是掌握了你黑歷史的男人!(w)

顧逍也跟著上了車,問:「怎麼坐這兒了?」

張思毅:「你妹妹說想坐後座睡一覺。」

說著顧遙就回來了,自顧自打開後車座坐了上去。

不一會兒,張思毅摸出手機,果然見顧遙已經給他發了條消息:「嘿嘿,很守誠信嘛,給你點個讚!~o(_)o~

張思毅隨手發了個卡通表情,沒敢跟顧遙說他哥逼問自己的事。顧逍提醒他繫上安全帶,車子再度上路。

無聲無息地,兩人又聊開了。

張思毅:「還有沒有別的好玩的事情啊?」

顧遙:「有啊!還有一件事,也是在外婆家,一次,我哥拿著外公給他做的木頭手槍,對著家門口開過的拖拉機『biu』了一下,結果那拖拉機跑了二十米後車爆胎了,一聲巨響,整個村子的人都聽見啦!我哥以為那是他一手槍的威力,當時就給嚇傻了,躲在外婆家壁櫥裡大半天,生怕有人上門找他算賬。我爸說,直到晚上吃飯全家人找他,老哥才從櫃子裡哆哆嗦嗦地爬出來,紅著眼眶說他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全家人一臉蒙逼,聽完我哥的解釋,大家都笑瘋了……」

張思毅:「哈哈哈哈哈哈!那時候你哥哥幾歲啊?」

顧遙:「五六歲吧,也是發生在我出生之前。[滴汗]

張思毅:「我也還沒出生……[滴汗]

兩個當年還在娘胎裡的小傢伙就這麼沒心沒肺地繼續八卦著比他們年長數歲的長兄的黑歷史……

顧遙:「再說一件吧,這件事是發生在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那會兒我哥都已經上高三啦,當時流行一種叫『小靈通』的隨身電話,你知道嗎?」

張思毅:「知道,我上初中的時候我媽也給我配了一隻。」

顧遙:「當時我們家所有人都有一隻小靈通,全家聯網,我爸爸給我備註的名字是『小棉襖』,結果你知道我哥幹了什麼嗎?他竟然把我的備註名改成了『買菜送的』!」

「哈哈哈哈哈……」這件事張思毅聽顧逍說過,是年前在顧逍家幫顧逍做飯的時候。

顧遙:「雖然我哥私底下也常常這麼說我,但是我爸從不啊,我看到那個備註名後,還以為是我爸自己備註的,心想這麼疼我的老爸私底下竟然也把我當買菜送的,把我氣得哭了好一通,委屈得都想離家出走了,我哥還老拿這件事嘲笑我![憤怒]

張思毅:「好可憐,虎摸~不過這好像不是你哥的糗事吧?」

顧遙:「嗯,我說這件事只是想給咱們找點吐槽他的正當理由。」

張思毅:「……」

顧遙:「就像我之前說的,其實我記事以來我哥就已經很聰明了,幾乎不會幹什麼傻事,所以每次聽我爸提起老哥那幾件為數不多的黑歷史時,我都特別興奮,聽得特別仔細。南瓜那事兒,早些年我爸還經常說,那時我哥面皮比較薄,每次我爸一說,他都黑著一張臉,很不高興,或者直接躲到房間裡去。直到他上大學有一年,老爸又拿這事調侃他,他笑哼了一聲,說,『等著吧,總有一天孩子他娘會帶著我的南瓜兒子回來找我的』,我爸突然無語了……」

張思毅:「……」

等等,啥叫「孩子他娘會帶著他的南瓜兒子回來找他」?那他還送過顧逍一個南瓜燈呢,顧逍會不會想歪啊?(O////O)

這時,顧遙突然道:「對了,思毅哥,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問你我哥在公司裡有沒有喜歡的人?」

張思毅:「……記得,怎麼了?」

顧遙:「去年十二月我去老哥家,發現他房間裡出現了一個神祕的南瓜燈,我問他誰送的,他還不告訴我,嘿,我當時就猜可能是他喜歡的人送的,思毅哥你知道是誰送的嗎?」

「呃……」張思毅糾結了片刻,坦白道,「如果你說的是那個裝在透明盒子裡的南瓜燈,那個是我做的。」

顧遙:「……」

張思毅努力解釋道:「但是,那隻是公司萬聖節活動時做的南瓜燈,並不是很特殊的禮物,所以你別多想啦,應該只是碰巧。」

顧遙:「哦……」

張思毅壓抑著自己亂跳的心臟,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不去懷疑。

年前在顧逍家那一晚玩遊戲時冒出來的問題再一次在張思毅的腦海中浮現……顧逍,會不會也可能喜歡他?

083 臥室

儘管這些微妙的巧合是讓人覺得既神叨又莫名,但又似在冥冥之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獨一無二的仙人球、公司熬夜醒來時奇怪的碰觸感、用了十年的卷尺當生日禮物、明知道他只拉小提琴給喜歡的人聽還要他拉、妥善保存的南瓜燈、新年紅包、微信裡日漸曖昧的互動表情……

如果說, 上一次傅信暉提醒他後,張思毅是因為「顧逍有女朋友」這個死結而不敢繼續深究,那麼現在,這個問題也已經不存在了。

因為讓他產生誤會的那個女生不是顧逍的女朋友,而是他的親妹妹。

甚至連顧遙都說不止一次懷疑過她哥是gay,雖然張思毅並不知道對方懷疑的理由, 但是結合這一點,聯想到在顧逍家過夜那一晚, 當顧逍被問及喜歡的人是誰時選擇大冒險的舉動……

……答案呼之欲出。

張思毅偷偷瞄了顧逍一眼, 對方正在開車, 那是一張很少有女生能夠抵擋得住魅力的俊美側顏,柔和、專注、心無旁騖。

……

如果顧逍真的喜歡自己……那麼, 他也是可以試試……和一個男人……交往的……吧?(O////O)

哦屮艸芔茻張思毅你到底在想什麼!(>////<)

張思毅迅速收回視線, 心跳快得彷彿要破膛而出!

——你這傻逼哪來的自信覺得人家會喜歡你啊?顧逍能力比你強、長得比你帥、賺得比你多, 你他媽哪一點比得上他啊?

據說當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人往往會覺得對方也喜歡自己,這是一種典型的注意力偏誤。

張思毅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以自己那點兒水平最多能吸引到哪個階層的女生,不會隨便自作多情。

如果對方是個女生,誤會了,那頂多一笑了之,尷尬一下就過去了;但顧逍是男的啊,這要是誤會了,他這臉以後還往哪兒擱啊?他都不用做人了!

張思毅甩甩頭,不敢再胡思亂想,也沒什麼心情繼續跟顧遙聊天,謊稱自己也有點小困,就終止了對話。

與此同時,顧遙也在後座暗搓搓地繼續分析她哥的「戀情之謎」。

通過剛剛和張思毅的對談,顧遙確認,張思毅對她哥是抱有好奇心的,「好奇」恰恰是一切愛情的開端,好跡象!

獲取一個重要的新信息——南瓜燈是張思毅送的!

這是巧合嗎?NO

從哥哥對南瓜燈的珍視程度來看,顧遙早就懷疑這是其心上人所贈,再加上這幾天觀察下來,哥哥對張思毅的特殊已經使顧遙把贈送南瓜燈的人和張思毅劃上了等號,剛剛的問題不過是進一步試探與確認而已,果然不出她所料。

上述種種跡象表明,讓他哥哥產生好感甚至喜歡的人,就是張思毅。

但是,張思毅最後的反應卻讓她捉摸不透……_(:з」∠)_

雖然張思毅的確對哥哥有好奇心,但是他的好奇只停留在正常層面,當提到南瓜燈時,他還特地說了一句「並不是很特殊的禮物,應該只是碰巧」來撇清關係。

難不成,這段感情只是她哥一個人的單相思?

……臥槽,她哥竟然也有單相思的一天!?

小時候,顧遙一度以為,像他哥這樣完美的人,以後找女朋友就跟皇帝挑妃子一樣,一群花痴妹妹一字排開,他哥想挑哪個挑哪個,她甚至還覺得她哥眼界這麼高一個人,可能這輩子都不會主動去談一場戀愛。

沒想到啊沒想到,她哥也會有單戀他人的一天,真可謂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哦不,我的哥哥呀,你也太可憐了吧!單身了快三十年,難得喜歡上一個人,對方卻感覺不到!

不過想想也是,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千千萬萬的人群裡,我看到了你,恰好,你也是gay」的浪漫故事?張思毅看起來就是個很正常的男孩子,大概很難跳離情感上的固有思維吧。

顧遙嘆了口氣,又開始杞人憂天了……

為了哥哥的「脫單計畫」,她可得繼續想想辦法!

傍晚五點抵達海城,顧逍剛在車上聽張思毅說和朋友有約,也沒再多加邀請,把張思毅送回住處後就跟顧遙離開了。

張思毅望著絕塵而去的雷克薩斯,看了看滿地的大包小包,站在小區門口,吹著冷風,各種凌亂——媽蛋,你就不能多開兩米把我送到公寓樓下嗎?TAT傅信暉不在,也沒人幫他提東西,張思毅吭哧吭哧分了三趟,花了整整半個小時才把所有東西搬上樓。

如傅信暉之前電話裡所說,振作已經提前一天被送了過來。半個月不見,小金毛又長大了不少,體型都快夠得上一隻中型犬了。

它見張思毅回來,熱情地圍著他打轉,激動地直往他身上撲。

張思毅愛憐地摸了摸它的腦袋:「好啦好啦,乖啦,別把口水蹭我身上……臥槽!你對我的床單做了什麼!」

年前張思毅架在客廳裡晾著的床單不知怎麼被振作拖到了地上,滾得亂七八糟,張思毅拎起一角,上頭還有一陣明顯的狗尿味!

「振作……&%#……!!」張思毅一頭黑線,咬牙切齒地把床單捲了卷丟進垃圾桶,看向那隻正跟自己賣萌裝可愛的搗蛋鬼。

想了想命途多舛的傅信暉,張思毅終於忍下了想拔光它的毛的衝動,拍了拍它的腦袋,耐心地教育道:「說了多少次了,不准在家裡撒尿知不知道?你以為我是你那個好說話的親爹嗎?你親爹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再亂撒尿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哦!」

振作歪了歪頭,圍著他轉了一圈,抬起一條後腿,在張思毅腳板上撒了兩滴尿。

張思毅:「……」(==)

帶振作下樓溜了一圈,洗完拖鞋收拾完屋子上網買了新的床單,轉眼又兩個小時過去了。

期間張思毅接到傅信暉的電話,說晚上抽不開身,不能過來跟他吃飯了。

張思毅在顧逍車上時就給對方發過信息,一直沒接到回覆,已經料到了傅信暉可能來不了,平靜地說了句沒事,又問了問他家裡的情況,傅信暉說還在處理當中,也沒有更多的消息透露。

張思毅:「你忙你的,先別管我了,我一個人能解決。」

他原本打算等見到傅信暉,跟他講講自己的問題,有關顧逍,有關自己蠢蠢欲彎的性向,想讓傅信暉幫自己分析分析該怎麼辦。

可是如今傅信暉家事纏身,張思毅這點小女兒般的糾結心思怎麼還好意思拿出來去煩他。

但這個問題又不是跟隨便誰都能談的,畢竟關乎到他的性向,如果交流對象不足以信任,事情一旦傳出去,他的形象就徹底毀了。

掛了電話,張思毅一身虛脫地癱在沙發上,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倍感荒涼。

先是姜海找了女朋友搬出去,現在傅信暉家裡又出了這麼玄幻的事,這麼大一套三室一廳的公寓,以後該不會只有他一個人住吧?

哦不,還有一隻狗。

張思毅歪著頭和振作對視了一眼,見振作枕著腦袋毫無心事地趴在地毯上,不由道:「蠢狗。」

振作:「?」

張思毅頓了兩秒,小聲問:「你說他到底喜不喜歡我啊?」

振作:「??」

張思毅自言自語地嘟噥道:「其實,我是有點喜歡他的……」

振作:「……」

張思毅嘆了口氣,承認道:「好吧,是挺喜歡的,比喜歡我前女友還喜歡……很多感覺,都是我第一次談戀愛時沒體會過的……可他是個男的。」

振作站起來,靠過去。

張思毅鬱悶地抬頭看向天花板:「你說我這樣算是gay嗎?」

振作拱了拱張思毅的腿,似乎想去安慰他。

張思毅摸摸它的腦袋,道:「算了,跟你說你也不知道,你這小傢伙還沒發育呢。」

振作前爪抱著張思毅的腿,突然提起臀部,慢慢聳動起來。

張思毅:「……」

你這蠢狗去死吧!(╯‵□′)╯︵┴─┴

吃過晚飯,洗完澡,張思毅返回房間,準備在沒有床單的床鋪上將就一晚。

偏頭看見窗檯上的仙人球,張思毅身子一頓,湊過去用手指戳了戳,球體顏色鮮亮,底盤穩固……喔、好像活過來了!(o)

張思毅激動得不行,捧著花盆仔細打量了一番,拍了好幾張照片,精挑細選,發了兩張給顧逍,等待著對方的反應。

哈哈哈!這下你可不能再怨我了吧?

等了十分鐘,沒等到顧逍的回覆,張思毅以為他沒看到,又發了一條:「顧工,小仙人球長根啦!」他想了想,又發了一個「小貓歡呼賣萌」的卡通表情,發出後把手機往枕頭下一塞,抱住被子彆扭地打滾。

滾了一分鐘,張思毅又去看手機,卻發現顧逍還是沒回覆。

他看看時間,十點多了,難不成顧逍在洗澡?還是在跟他妹妹聊天?

糾結了兩秒,張思毅給顧遙發了條消息:「你在幹嘛?」

顧遙很快回覆了:「玩保衛蘿蔔,怎麼啦?」

張思毅:「你怎麼還玩那個啊,那個我一天就通關了。」

顧遙:「有話快說,別妨礙本姑娘通關!(#‵′)凸」

張思毅:「咳,你哥呢?」

顧遙:「他在他自己的房間啊。」

張思毅:「你不在他房間睡?」

顧遙:「必然啊!我也是成年人了,純純的黃花大閨女,怎麼能跟我哥睡一起!」

張思毅:「……那你睡哪裡啊?沙發嗎?」

顧遙:「什麼沙發?當然是睡床了,我哥家裡有兩間臥室啊。」

084 冷靜

張思毅有一瞬的蒙逼,兩間臥室?難不成是那間堆了雜物的客房?

為此, 他又跟顧遙確認了一下:「你是住二樓的客房?」

顧遙看到這句話也是一個激靈,問道:「你怎麼知道二樓有客房?你在我哥家裡住過?」

張思毅:「回寧城之前那一晚我在你哥家裡過了一夜。」

顧遙:「哦,那你當時睡哪兒的?客房?」

她說著坐起來環顧了一圈,每次來哥哥家她都是住這個房間,上面鋪的床單被子還是她哥特地為她準備的,寫字台上的東西也維持著她上一次離開時的樣子, 並沒有發覺有什麼人進來住過。

張思毅:「沒有,你哥說那間房堆了不少雜物, 很久沒人住了, 睡沙發又太冷, 我後來是跟他一起睡的。」

顧遙張大了嘴巴——喔買嘎的!他倆還一起睡過?(==)

那個十六歲以後就沒跟任何人同床過的精神潔癖大哥竟然會跟別人分享一張床鋪?沒搞錯?

顧遙的小心臟撲通撲通一陣亂跳,越來越興奮了……都這樣了她哥竟然還表現得那麼若無其事, , 這下被她抓到證據了吧!

張思毅又問:「那間客房這麼快收拾好了?」

顧遙也不傻, 看張思毅鍥而不捨的追問,就已經猜到估計是她哥忽悠對方的說辭,自己可不能傻乎乎地把她哥給賣了。

「嗯,收拾了一晚上呢。」她說完又看了看房間,嗤笑了一聲,除了地上堆著的幾箱舊書和兩包裝在真空袋裡的被子,哪來什麼雜物啊!

張思毅:「哦……」

話至此處顧遙才回想起張思毅剛開始是來跟她打聽她哥在哪裡的:「你問我哥幹啥?你不是有他微信嗎?」

張思毅:「也沒什麼事,我給他發了條消息,他沒回,所以隨便問問。」

顧遙心裡就更奇怪了,她哥不回人微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那個工作狂以前忙起來經常好幾天不看微信短信,最誇張的時候顧遙給他發消息他一個禮拜才回覆,當然,那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信息,顧遙也理解她哥忙碌,如果有什麼急事找他,打電話最方便,工作再忙他都不會不接。

也就是最近一段時間她哥回微信回得頻繁一點了,基本上給他發消息他一會兒就會回應,顧遙還覺得不適應呢。她看她哥過年期間還不時抱著手機笑,心想,這個改變該不會是因為張思毅吧?

顧遙問:「你什麼時候給他發的?」

張思毅:「十五分鐘前?」

顧遙:「……」我摔!十五分鐘又不是十五個小時!就洗個澡的功夫我哥沒回你消息你就跑來問我,你丫是有多閒啊!鄙視!(#‵′)凸顧遙做了個深呼吸,忍下想要吐槽的衝動,心平氣和地問:「是什麼急事嗎?我幫你去看看?」

張思毅:「呃,也不是什麼急事,就是拍一個仙人球給他看看。」

顧遙:「&%#@……」

忍住……你是一個淑女!忍住!

阿西吧!忍不住啊!┴─┴︵╰(‵皿′)╯︵┴─┴

半分鐘後,顧遙下床去敲她哥的房門,聽到裡頭傳來一聲「進來」,她推門而入,只見她哥正提著手腕,微彎著腰,全神貫注地站在桌前練字。

毛氈上鋪著宣紙,上頭已經有了架勢十足的半個字,點、橫折、點,一個「冷」字寫完,顧逍提筆問道:「什麼事?」

顧遙看著桌上堆著一疊已經寫滿的宣紙,她哥的手機就壓在那上頭。

她搖搖頭道:「沒什麼,我就問問你什麼時候睡。」

顧逍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你先睡吧,我再寫一會兒。」

顧遙:「哦……」

橫、橫、豎鉤……顧逍又寫完一個「靜」字,見顧遙還杵在門邊沒走,挑眉問:「怎麼了?」

顧遙捏著衣擺,小聲道:「哥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顧逍提筆的手一頓:「怎麼說?」

顧遙癟癟嘴,弱弱地坦白道:「我今天在車上跟思毅哥發微信,說了一些你小時候的事情。」

顧逍拿筆蘸了點兒墨水,繼續寫,一邊沉聲道:「我知道,你倆湊一塊兒聊天,還背著我不讓我知道,那還能說些什麼?無非那幾件被爸說爛的糗事。」

顧逍的聲音很平靜,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的弧度,不像是在生氣。

但越是這樣,顧遙越覺得忐忑,她扭扭捏捏地蹭過來,替她哥磨墨:「就隨便聊聊,我感覺思毅哥對你挺好奇的。」

顧逍手腕微微一顫,其中一筆寫得有些抖了,他淡定地順著比劃繼續,頭也沒抬一下,外行根本看不出他那個字寫差了。

顧遙又在邊上嘀咕了幾句,撿漂亮的話說,顧逍越聽越覺得好笑,終於放下筆,道:「行了行了,我是這麼容易生氣的人嗎?這拍馬屁的功夫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顧遙:「……」

顧逍:「快去睡吧,我再寫一會兒也睡了。」

顧遙:「哦,那咱們明天早上吃啥啊?」

顧逍一反剛才端端正正慢條斯理的練字速度,換了種字體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一串:「粢飯油條豆腐腦?」

顧遙哈哈一笑,放下墨條,回房間去了。

顧逍擱下毛筆,拖過凳子坐下來,靜靜地望著桌上的宣紙發了會兒呆,才拿起手機看向早已查閱過的微信消息。

最後那條記錄是張思毅發來的賣萌表情,顧逍無聲地笑了笑,深邃的眼眸在燈光下閃著微光,他慢慢地在對話框裡輸入了一個字,發送。

張思毅等了四十五分鐘才等到手機震動,欣喜若狂地點開來看,卻只看到——

顧逍:「嗯。」

張思毅:「……」

張思毅:「???」

這個「嗯」字對張思毅的殺傷力堪比「已閱」,簡直叫人吐血抓狂。

尤其是在張思毅隔兩分鐘拿起手機看一次的情況下,這四十五分鐘的時間被無限拉長,原本他還期待著顧逍會表揚一下他,或是說點讓他開心的話,結果等到最後只有一個「嗯」字——這落差感幾乎把張思毅擊潰了!

你不是很重視這只仙人球的嗎?當初還因為這只小球跟我長篇大論了很久,現在它活過來了你就給我一個「嗯」字?你啥意思你!(==)

張思毅鬱悶得不行,也不打算再回覆,關掉微信賭氣地把手機一丟,再也沒心思睡了。

他裹著厚厚的睡袍爬起來看電影,看了幾部開頭都看不進去,滿腦子都是顧逍,又煩躁地打開dota準備殺兩局,結果好久沒玩,玩兩局兩局完敗,幾乎讓張思毅鬱卒的心情雪上添霜。

「啊啊啊啊啊啊啊!」張思毅「啪」的一聲合上了筆記本蓋子,抱著頭滾回被窩。

翻來覆去地躺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此時時間已經一點了。

從晚上十點到現在,整整三個小時,張思毅什麼都幹不成,怎麼都睡不著,心情還像是連著踩了七八坨狗屎一樣,而究其原因就是顧逍回覆他微信的態度太冷漠……

張思毅眨巴著酸澀的眼睛,幾乎在一瞬間推翻了此前所有自作多情的猜想。

——顧逍喜歡他?放他媽的狗屁!(TT)

孤孤單單地度過了春節的最後兩天假期,總算到了上班的日子。

張思毅調整好心情,已經迫不及待想回公司,雖然心裡依舊帶著對顧逍的埋怨,但一想到上班後就能碰上他,張思毅心裡又升起了一絲不可名狀的雀躍和緊張。

當然,半個月沒上班,張思毅也很期待見到他的同事。

新年回了趟老家,同事們一個個春風滿面。畢樂樂穿著一身年前從沒見過的新衣,頂著一頭新燙的頭髮,笑吟吟道:「四姨你回來啦?聽說你之前做的那個辦公樓方案被選中咯,恭喜恭喜。」

張思毅:「謝謝啊,你咋胖了?」

畢樂樂:「……你去死吧!」

張思毅躲過畢樂樂丟過來的馬克筆,笑呵呵地看向邊上更胖的朱鴻振,不忍直視道:「小豬,你過年是一天吃幾頓啊?」

朱鴻振撫著額頭道:「別說了,每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我感覺我都真成一隻豬了。」

張思毅伸了個懶腰,道:「我也是,呆家裡不工作感覺自己就是個好吃懶做的廢物。」

袁志誠頂著兩隻黑眼圈抬起頭來:「你還真是個上進的好寶寶,再給我一個月年假我都不嫌多。」

張思毅納悶,小聲問朱鴻振:「這不是剛放完假麼,大誠怎麼還是一副沒睡夠的樣子?」

朱鴻振神神叨叨地解釋道:「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這個樣子,你讓他睡個三天三夜他也是一臉萎靡,據說這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陰氣……」

袁志誠的聲音幽幽地從對面傳來:「小豬你別以為我沒聽到……」

朱鴻振:「……」

張思毅打開電腦,整理出還沒完成的辦公樓方案圖紙,因為年前走得太匆忙,他都沒有提前做工作記錄,花了半天時間才慢慢找回狀態,但還是對如何細化方案六神無主,急需顧逍的指導。

然而,張思毅已經不止一次抬頭看公司的入口方向了,卻一直沒看到顧逍的人影,背後顧逍的辦公室門也緊閉著,紋絲不動,他實在等得焦心,吃過午飯問朱鴻振:「小豬,顧工今天不來上班麼?」

朱鴻振一愣,猜測道:「老大的年假比我們長,估計還要一個禮拜才會回來吧。」

張思毅:「……」

085 失戀

張思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接下來這一個禮拜的。

辦公樓深化方案在紀飛羽和其它同事的指點幫助下,他已經找到了方向, 陸喬也回來上班了,可即使如此,張思毅還是覺得自己的工作漫無目的。

每天渾渾噩噩地畫圖、味同嚼蠟地吃飯,顧逍不在公司,他連上班都失去了動力。

以前和顧逍「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也不見得這樣,顧逍會經常帶項目組出差, 三五天見不到面是常有的事,為什麼現在只是短短幾天沒看見人, 他就感覺自己像是丟了魂了?

好吧, 其實現在顧逍跟他也沒有怎麼, 只不過是他喜歡上了顧逍而已。

喜歡上了自己的男上司……這是多麼慘痛且蛋疼的體驗?(兀///兀)

連遲鈍的朱鴻振都發現了張思毅的不對勁,這日一起吃中飯, 他見張思毅沒精打采地扒著飯盒裡的米粒, 十分鐘過去了, 對方就吃了三口,朱鴻振忍不住道:「誒!你這兩天咋回事,大誠身上的陰氣改附你身上了?

張思毅:「滾……」

這一個「滾」字都說的軟綿綿的,儼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朱鴻振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猜道:「不會是失戀了吧?」

張思毅:「噗……」

朱鴻振瞭然地點點頭,兀自下結論道:「你這症狀和以前辦公室裡一失戀的哥們一模一樣、絕無二致啊!」

「誒?四姨失戀了?」不知道誰剛剛路過聽了半句,端著飯盒湊過來,「四姨你啥時候談的戀愛?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張思毅還來不及反駁,邊上幾個愛八卦的同事就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難不成是去年聖誕節之後來辦公室找你的那個漂亮妹子?」

「哇,這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真是羨煞吾輩屌絲!」

「不過這才幾個月?失戀也忒快了一點!」

「可見速成的愛情都沒什麼好結果,我更喜歡細水長流型的……」

「是啊,這種分了就分了,早分早解脫,別難過啦!」

「我就說這兩天四姨瞧著不太對勁,你可是咱們A組的元氣少年啊,趕緊振作起來喲!」

「其實好幾天沒看見顧工,我也有點失戀的感覺捏~~顧工什麼時候回來啊?」

張思毅:「……」(==)

就中午吃飯這麼一小會兒,幾乎全公司都知道張思毅失戀了。

說是「全公司」,自然是因為攝影大賽以後,張思毅就在整個公司出名了。一聽到他的名字,大夥兒就會想起那個睡得像痴呆患兒般的青年,如今這張照片還跟其他入選的優秀照片一起做成了「無境風采」巨幅海報掛在公司入口處呢!

張思毅真是百口莫辯,他倒是想逢人就解釋自己沒失戀,可大部分人跟他不熟,根本不會主動開口來問他,頂多遠遠地看見了,用同情的眼神報以安慰。

這日午飯後,鬱悶的張思毅想去樓下便利店買瓶脈動,順便透透氣,不料剛走到景觀架附近,就看見了自己朝思暮想了將近一禮拜的人。

顧逍拎著公文包,正佇立在過道上,抬頭凝視著景觀架對面白牆上新掛的「無境風采」宣傳照,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張思毅也沒來得及關注他在看哪張照片,只見到顧逍的身影,一顆心就快跳出來了。

此刻,別說一個「嗯」了,就算顧逍給他個句號他都會感激涕零地想撲過去。

因為拉不下面子,這幾天張思毅也沒給顧逍發過消息,畢竟回消息有時效性,時間一長再沒話找話反而更加尷尬。

至於顧遙,那天晚上張思毅已經騷擾過她一次了,之後回想起來,他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怕再找對方打聽顧逍會讓妹子誤會自己對人家哥哥有什麼想法,也就沒再找。

所以,加起來整整六天了,張思毅和顧逍沒有打電話,沒有發短信,聊天記錄就停留在顧逍回覆張思毅的最後一個「嗯」上。

其實過年的時候有更長的時間沒有聯絡,就是在顧逍發那個「小狐狸親親」的表情之後,似乎也過了七八天。但是那段時間張思毅並沒有被這麼不冷不熱地吊著,也沒有確切地認識到自己喜歡上了顧逍,所以心理上並沒有受太多的折磨。

可現在不一樣了,這些天,張思毅也賭氣地想試試自己到底能忍耐多久,難道他還能沒了顧逍活不成了?

他苦苦地堅持著,然而就在顧逍出現的一瞬間,他發現自己所有度日如年的忍耐都只是自我折磨,毫無意義!

身體裡那個死氣沉沉的靈魂一下子活了過來,每一個細胞都在興奮地顫抖,那種激動的心情張思毅至今都沒法用語言描述。

因為此刻,他的胸腔裡、腦海裡,都只有鐘鳴一般的一句話,彷彿是來自靈魂深處的迴響——

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

——早知道,當初就不跟顧逍賭氣了。

顧逍察覺到有人,轉過身來,怔了怔,朝張思毅笑著點了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慢慢地走過來,慢慢地與他擦肩而過。

這些動作在張思毅眼裡也像是被放慢了幀數,他傻傻地站在走廊裡,直到聽不到顧逍的腳步聲,才機械地挪向電梯。

電梯門關上後,張思毅一個人呆在不足兩平方米的狹窄空間裡,才猛地回過神來,摀住狂跳的心口,急促地喘氣。

——臥槽,顧逍回來了!

不是距離他回來上班還有一天嗎?張思毅特地去人事部打聽過的,怎麼提前一天半來了?

在便利店買完脈動,張思毅心想還透什麼氣啊,又急匆匆地上樓去,回到座位,果然見背後玻璃隔間裡的燈亮著!

啊啊啊,怎麼辦怎麼辦,好緊張好緊張……

如坐針氈地度過了剩下的十幾分鐘午休時間,讓張思毅更緊張的事情發生了。

下午,顧逍開始挨個叫A組的員工進去匯報他不在這幾天的工作情況,最開始是紀飛羽,接著是杜芮軒,然後是畢樂樂……等了一個小時,張思毅右下角的通訊軟件也跳了起來。

顧逍:「帶上最近在做的工作,過來一下。」

張思毅趕緊抱著打印出來的圖紙起身,走向那個扇有著莫名吸引力的玻璃磨砂門,一邊給自己洗腦——現在是在公司,顧逍只是你的上司,和給你做飯送你回家的人無關,和忽悠你叫「哥哥」的人無關,和躺一張床上玩真心話大冒險的人也無關!冷靜!淡定!

張思毅深吸了兩口氣,調整好心情,敲開了顧逍辦公室的門。

進去後,他一開始還低著頭,視線東掃西掃不敢看顧逍,可一坐下,眼睛就忍不住往對方臉上瞄。

顧逍接過他的圖紙,一邊低頭審閱一邊問:「辦公樓細化還順利麼?」

張思毅:「嗯,我問了紀飛羽,他說既然方案已經確定了,就讓我們先把圖紙深化到『擴初』程度,我現在和陸喬分工,我畫平面,他畫立面和剖面。」

所謂「擴初」即是擴大初步設計,在原基礎上深化平立面圖紙,但不達到施工圖的程度。

顧逍頷首,在圖紙上勾勾畫畫地圈出一堆問題,卻不急著指出,圈了一會兒,他突然道:「聽說你失戀了?」

張思毅:「……」(==)

張思毅臉頰發燙:「我沒有!他們開玩笑的!」

顧逍:「呵呵,我就說,看著不是挺好的麼。」

「……」好個屁!張思毅心裡又有氣了,但是看著近在咫尺的顧逍,他也就氣個一瞬間的功夫,又被對方的神情、笑容以及瀰漫在這間辦公室裡的氣息奪取了呼吸。

啊,好想一直和顧逍呆在一個房間裡啊……(O////O)

顧逍圈完圖紙上的問題,又將話題轉回工作:「你從沒畫過施工圖吧?這一次你自己試著畫一套怎麼樣?」

張思毅發愣:「啊?」

無境是偏向方案設計的公司,除非有很特殊或者後續深化費用很高的項目,否則很少自己畫施工圖,一般都是畫到「擴初」程度就直接包給有合作的施工圖公司完成後續工作。

顧逍垂著眼睛,開始在圖紙邊的空白處把問題羅列出來,一邊繼續道:「畢竟這是你第一個項目,你不想從頭到尾都自己做麼?」

張思毅摸了摸自己的膝蓋,忐忑道:「可是我從來沒畫過施工圖。」

顧逍抬眼笑看了他一眼:「凡事都有第一次,畫一次不就會了。」

張思毅被那一眼看得有點發蒙,注意力還在顧逍漂亮的睫毛上,傻乎乎地「哦」了一聲。

顧逍寫完問題直接遞迴給他,而後翻看了一下記事本裡記錄的各組員現在手頭的工作,道:「讓陸喬幫你畫完剖立面就停手,我要調他去做別的項目。杜芮軒畫施工圖在行,讓她來帶你畫吧,我會提前跟她打招呼。」

張思毅又「哦」了一聲。

顧逍的手指點了點桌面,問:「還有什麼事要說嗎?」

張思毅愣了兩秒,才忙不迭地搖頭說「沒了」。

顧逍笑了笑,柔聲道:「那出去做事吧。」

張思毅拿著圖紙逃竄出去,一張臉火燙火燙……次奧!他剛才是不是白痴一樣地看著顧逍發呆了?

啊啊啊,好丟臉!

被顧逍吸走了大半隻魂,張思毅像死魚一樣趴在辦公桌上,感覺自己徹底沒救了。

086 晚飯

然而心情再起伏不定,工作還是要做, 他可不能光顧著在那兒「思春」。

不一會兒,杜芮軒就發消息來了:「四姨,顧工讓我帶你畫那個辦公樓的施工圖。」

張思毅趕緊坐直了,回覆道:「嗯!拜託你啦!」

杜芮軒:「小意思,不過我手上也有其他的工作,暫時沒法幫你分擔, 一會兒我先給你說一下畫施工圖的具體流程和一些注意細節,你先畫起來, 有不懂得的地方再問我。」

張思毅:「好!謝謝你!」

杜芮軒:「呃, 我咋感覺你的『失戀』已經好了?」

張思毅:「……」

杜芮軒:「不錯, 很有幹勁,加油吧!」

……他就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不過好像是真的, 一想到顧逍在公司, 就呆在跟自己隔了一面玻璃牆的辦公室裡, 只要推開那扇門,就能見到他,張思毅就覺得很心安,就有了好好工作的動力。

嗚嗚,他已經病入膏肓了!TAT

俗話說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手開荒都是勁。

張思毅第一次畫施工圖,還是他自己做的方案設計,那可真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再加上春節給顧逍拜年時聽了顧爸爸那一席話,也讓他躊躇滿志,迫不及待地想要變強。

當然,之前六天因為顧逍不在導致的陰鬱期是特殊情況,畢竟每個人都會有那麼幾天。(=_=)

快到下班時間,張思毅在杜芮軒的幫助列好了施工圖繪製時間計畫,並主動提交給顧逍審閱。

一個月時間,十五層平面,四個立面,兩個剖面,約七八個大樣圖,前期張思毅一人獨立完成,後期看需要杜芮軒再考慮是否加入,這時間安排對於一個新人來說定得算是相當寬鬆了。

好在甲方那邊也沒急著催要圖紙,或許是之前大年二十八還讓人趕著過去匯報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所以年後有了點良心。

顧逍看了以後也沒提出異議,就讓他們按照這個時間表執行,只叮囑了一句,每一階段都要讓水電暖和結構專業的人過一遍圖,以防出問題。

「水電暖?結構?」張思毅之前畫方案設計圖不需要考慮這些,也從沒跟其他專業配合過,不由有些糊塗。

杜芮軒解釋道:「因為你畫的這是施工圖啊,排好柱網,確定高度以後,要先讓結構專業的人幫你算算是否合理,承重柱大小需不需要修改,以後施工單位就是以你最終呈現的大小來做的,做大了浪費錢,做小了房子撐不住,所以必須嚴謹,排得不合理還有可能要你改方案。」

張思毅:「……」

「至於暖通和水電,你提前預留出管道位置就行了,他們會佈置的,」杜芮軒說完,見張思毅一臉糾結,又安慰他道:「放心啦,咱們建築設計部畢竟是統籌,其它專業都是服務於我們的。你這方案既然是顧工帶著過了一遍的,應該沒有常識性問題,就算結構的看了也不會讓你大改的。」

張思毅一個頭兩個大,原本以為畫施工圖就是把圖紙畫得細緻一點,沒想到還要考慮這麼多,甚至有可能改方案,再考慮各種規範、規則,這等於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啊!

啊!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轉眼到了下班時間,張思毅看了看自己還沒有絲毫進展的圖紙,又扭頭瞄了一眼顧逍辦公室裡仍亮著的燈,有點猶豫。

傅信暉不在家,反正他回去了也只有一個人,破天荒地,張思毅想主動留下來加一次班。

好吧,可能他心裡還存有那麼一丟丟想和顧逍多呆一會兒的心思,雖然隔著一扇玻璃門,那好歹也是在一起嘛。

張思毅下定決心,心情愉悅地去餐飲區倒了杯咖啡。

不料回來後剛坐下,顧逍就從辦公室裡出來了,他已經穿上了外套,繫著圍巾,打算走了。

張思毅:「……」

「你怎麼還在?」見張思毅端著咖啡坐在電腦前,桌上攤著一本施工圖繪製參考籍,顧逍也有點疑惑,張思毅有一個月時間完成這套施工圖,何況這才剛剛開始,根本沒有必要現在加班啊。

「遇到什麼問題了麼?」顧逍拎著包,微蹙著眉頭站在原地,似乎有點猶豫要不要留下來陪他。

張思毅也很尷尬,趕緊擺手道:「沒、沒有,我再看會兒書,你先回去吧。」

顧逍看了他兩秒,微笑著點點頭道:「挺努力的呀,那你加油,我走了。」說罷理了理圍巾,真的抬腿往外走了。

張思毅:「……」

看著顧逍離去的背影,原本明亮暖和的辦公室彷彿被對方帶走了一半的光亮與溫度,張思毅萎靡不振地趴在桌上,看不進書,畫不進圖,又成了一條半死不活的鹹魚。

……哎(/_\)……

在辦公室裡多呆了一個多小時,晚上回家的時候,地鐵也沒有高峰期那麼擁擠了。

張思毅用大衣裹緊自己,在路邊隨便買了一碗麻辣燙回到家,一開燈,迎接他的又是滿地狼藉。

白天沒人在,振作把家裡搞得一團糟,廁所裡的捲紙不知怎麼被對方拖了出來,咬得碎紙屑遍地都是,茶几果盤裡的水果也全被撥到了地上,東一個西一個。

金毛犬見到他回來,上躥下跳,興奮異常,但在聽到張思毅咬牙切齒的「振!作!」二字後,又迅速躲到了沙發後,探著舌頭搖著尾巴伸出半個腦袋,像是調皮的小孩在跟大人玩捉迷藏。

張思毅被它這副萌樣搞得都沒脾氣了,他嘆了口氣,心道,這也是個可憐的小傢伙,認了個命途多舛的親爹,現在又跟了個不靠譜的義父,每天在家寂寞地獨守空房……

張思毅拎著麻辣燙與它對視了兩秒,振作彷彿感知到了他的心情,慢慢走回來,輕輕地用腦袋蹭他。

「蠢狗……」張思毅揉揉它的大耳朵,先把屋子收拾了,又帶振作下樓放了個水,再返回樓上給振作開了個狗罐頭,大半個小時過去了,他買的那份麻辣燙也已經變成「麻辣涼」了。

張思毅開了蓋子,拍了張照片,發朋友圈,備註:「淒慘的人森。」

發完後,他把麻辣燙端去廚房微波爐加熱了一下,就著家裡帶來的蟹糊,一邊吃一邊刷新手機狀態。

那群喪心病狂的小夥伴居然在短短十分鐘裡給他點了二十幾個讚!下面的回覆更是五花八門,不忍直視——

任夢萱:「這是啥?豬食?」

蘇源:「你這傢伙不是工資還挺高的麼,怎麼吃得這麼寒磣?」

姜海:「最近幾天我老婆天天做飯給我吃,不要太羨慕哦!」

田語靜:「歡迎來蹭飯![偷笑]

姜海回覆田語靜:「老婆,你不是說這是我的專屬麼![大哭]

薛文翰:「小夥伴,回英國吧,薯條和炸魚等著你。[微笑]

……

傅信暉還是沒有回應,看來是真忙,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張思毅拍了幾張振作的照片發給他,給他留言:「你兒子挺好,放心,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回完才發現他媽給他發來一條消息,張思毅點開一看——

老媽:「兒子,媽媽友情提醒你,少吃外面路邊攤的東西,那些麻辣燙啊燒烤啊太不衛生,對身體很不好,媽媽建議你有時間就自己下廚做一點,如果實在太忙沒有時間,寧可多花點錢吃點好的,你年紀輕輕身體那方面已經出現問題了,更需要注意。」

張思毅:「……」

看到這句話,張思毅直接受到了會心一擊,吐血倒地……許女士,你太狠了!

或許是出於逆反心理,張思毅非但沒停下,反而怒喝了兩口麻辣湯,叉了一筷子粉絲吸進嘴裡——就吃就吃就吃!誰說我那方面有問題了!老子生龍活虎著呢!(==)

再次刷新朋友圈,張思毅驚訝地發現顧逍在半分鐘之前發佈了一條狀態。

對方發的也是今晚的晚餐:一盤色澤誘人的紅燒肉,兩條酥脆的煎秋刀魚,一小碟醬蘿蔔,一碗飄蔥的花蛤蒸蛋……無論是美食本身還是拍攝呈現手法都完美無比,直叫人兩眼發直、饞蟲大動!

要不是張思毅認得那些碗,那些勺,那張桌子,他都要懷疑這是顧逍從美食雜誌截圖下來裝逼的照片了。

可這些都不是亮點,最引人深思的是顧逍給這張圖配的文字。

由於照片裡的桌子一端擺著一碗米飯,另一端卻是一隻空碗,兩邊都有筷子,文字描述僅四個字——「虛位以待。」

看著這句話,白痴都能明白顧逍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他在說,我這一桌好菜呢,一個人吃很寂寞,我正缺個伴呢,你快來陪我吃飯吧。

張思毅傻乎乎地盯著手機屏幕,再也沒有胃口吃那碗被人形容成「豬食」的麻辣燙了。

看看顧逍,再看看自己,張思毅不明白了,為什麼人和人之間的生活質量差別那麼大呢!?

他想起除夕前那天晚上在顧逍家,他們一個燒飯,一個洗碗,就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家人,他想起他們一起喝的米酒,一起泡的茶,他想念顧逍帶給自己的那種安全感、幸福感……

張思毅鼻子酸酸的,他是那麼想和顧逍吃飯,想坐在他的對面,端起照片裡那一隻空碗。

可是,顧逍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閱前提示:看到有讀者說想看顧逍單方面的心理活動,其實顧逍的心路歷程如果要全部都寫那得另開一個文了,笑哭,所以先寫一小段贈送給大家看吧,以後看時間和精力慢慢補。

——————

《初戀的心情‧顧逍篇》001

顧逍在語音電話裡聽張思毅坦誠自己不會離開無境,他很高興,原本他的假期比張思毅長,可以在家裡呆久一點,等妹妹開學前兩人再開車回海城,結果一衝動把歸期提前了一週,並向張思毅提出了帶他回去的邀請。但他並不那麼自信張思毅會答應,他擔心那個傻瓜會像第一次那樣,找一個漏洞百出的藉口拒絕他。

還好,這一次,那個小傢伙急切地表態說:「好!我也要!一起!」

顧逍的心情很愉悅,掛了電話,他仍情難自禁,猶豫半晌,在表情包裡找了個「小狐狸親親」的表情,發送給對方。

但是那之後,張思毅有整整八天沒有再回覆。

顧逍的心情是非常複雜的——

這個表情會不會太露骨了?把小傢伙嚇到了麼?

畢竟他是直男,可能覺得男生和男生之間發這種表情很奇怪吧。

可是明明是他先開始的,最早的時候,也是他先給我發那種很娘炮兮兮的表情的。

……沒有回覆我,不高興,我也不理他。

幾天后。

他會討厭我麼?

……

他敢討厭我!(_)

……

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沒有發朋友圈?是出去玩了嗎?

早知道不教育他戒朋友圈了,悔。

喜歡的人,隨便發什麼,都想看。

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嘆氣……

如果不是一個公司的上司和下屬,沒有工作把他們綁到一起,這樣下去,他們大概很快就會相忘天涯了吧。

薄情的小傢伙。

……

終於到了約定回海城的日子,顧逍的心情稍稍轉晴,因為他總算有合理的理由見喜歡的人了,也找到機會緩解微信裡那次尷尬的聊天了。

把張思毅和妹妹拉進群組,顧逍對妹妹說:「讓張思毅把家裡地址發群裡,一會兒我們去接他。」

妹妹照做,不一會兒,大笑著過來找他:「看,思毅哥發來的照片,說這是他媽媽準備的東西,和咱爸咱媽好像啊哈哈哈!」

顧逍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沒看到,問:「他發給你的?」

顧遙:「對啊,他讓我問問你能不能裝得下。」

顧逍:「……能。」

為什麼不直接問我,要讓遙遙轉達?

心情不好,鬱悶……

001完】

087 約會

張思毅帶著複雜的心情,還是給顧逍點了個讚。

正顧影自憐, 手機又是連聲振動,竟是賀雪櫻發來的消息。

對方沒有和張思毅的其它小夥伴一樣直接在朋友圈留言,而是私聊了他:「思思你才下班?剛朋友圈那張圖是你的晚飯嗎?吃的是啥啊?」

張思毅:「下班有一會兒了,在吃麻辣燙……」

賀雪櫻:「你喜歡麻辣燙啊?路邊買的?看起來不太好吃哦。」

張思毅:「嗯,是不太好吃。(T_T)

他本來覺得還將就的,看到顧逍發的照片以後, 剩下的麻辣燙就徹底難以下嚥了。

賀雪櫻:「我們好久沒見,什麼時候一起出來吃頓飯吧?看你這麼可憐, 我請你吃?[壞笑]

張思毅心中一暖, 道:「哪能叫女生請客?我請, 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賀雪櫻:「我在家裡的公司上班,時間很自由的。我們都在中心區, 距離也不遠, 你要是忙, 等你晚上下班以後吃晚飯也可以,我自己有車^_^

哇!還有車!果然是千萬富翁家的千金小姐!

還好對方是自己的青梅竹馬,前些日子微信裡的聊天也讓兩人快速找回了兒時玩伴的親切感,否則張思毅又得受刺激了。

不過作為一個紳士,張思毅肯定不會讓妹子晚上出來赴約,雖說已是老熟人了,可畢竟多年未見,等於和第一次見一樣,不能太隨便。

他的物質和經濟條件已經不如對方了,可不能在態度和素質上也表現得太過屌絲。

張思毅道:「還是週末吧,我最近剛上班,也沒什麼緊急項目,應該是有空的。」

賀雪櫻:「可以,那週末我們早點出來,一起吃個中飯,好好聊聊。對啦,最近《灰姑娘》熱映,我閨蜜們都在朋友圈曬影票呢,我一直想找人陪我看,索性吃完飯再一起看場電影唄,吃飯你請,看電影我請你,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這妹子真是太貼心了,不過……

「吃飯看電影,情侶標配,感覺咱倆像是去約會啊,哈哈!」張思毅隨口調侃,發自內心,絲毫沒想暗示什麼。

賀雪櫻也落落大方地回以玩笑:「你沒女朋友我也沒男朋友,都是單身男女,當約會也沒啥咯,你還不好意思啊?」

張思毅:「哈哈哈,當然不會,有人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總比一個人孤零零的好。」

先前賀雪櫻跟他清楚表明兒時的「喜歡」不能當真,於是張思毅也沒了心理包袱,反倒很喜歡和賀雪櫻的相處方式,就算相互開玩笑都能彼此意會。

而且,他的確需要找點其他事情來分散自己對顧逍的注意力了。

之前也想過,或許是自己太久沒談正常戀愛才會對顧逍生出不正常的感情,可他現在的心思大都在工作上,平時又忙,也沒精力去談一場認真的戀愛。

這個時候賀雪櫻的出現簡直是一陣及時雨,她既不像那些真帶有目的性的女生一樣要求他回應,又能滿足張思毅企圖通過「正常約會」來分析自我性向與緩解當下情感僵局的需求。

這麼好的機會,他不抓住就是傻子了。

賀雪櫻:「那就這麼說定了?」

張思毅:「沒問題,週六見?」

賀雪櫻:「好,地方我挑,你準時赴約。」

張思毅:「Deal!」

和賀雪櫻聊完後,張思毅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重新刷了下朋友圈,發現自己那張照片下面又多了幾個讚,顧遙也給他點了。

顧遙的微信頭像和他哥那種文藝青年一本正經的毛筆字姓氏頭像截然不同,她用的是一隻小兔子,滾圓雪白,嬌小可愛,湯圓似的一坨,非常好認。

可張思毅心細地發現,顧逍那張照片下面只有自己一個人點了讚。

在那之前,如果只有自己一個讚,張思毅還能當他和顧逍沒有共同好友,可是現在他們都有顧遙的微信,顧遙既然給自己點讚了,怎麼不給顧逍點讚?

張思毅有點疑惑,但也沒細想,又看了一眼顧逍發的照片,那下面除了自己的讚都沒人給他留言,也不知道他的「虛位以待」在等誰……張思毅嚥了口口水,在自己的眼紅轉化為嫉妒之前,趕緊退出了微信。

結果他剛退回去,微信圖標上又跳出了一個未讀消息的小紅點,張思毅強迫症似的打開,發現是這次是顧遙發來的消息。

顧遙:「思毅哥,在嗎?」

張思毅:「在。」

顧遙:「嘿嘿,這週末有沒有空啊?」

張思毅:「什麼事?」

顧遙說:「我們學校學生會發了三張《灰姑娘》的電影票,這週六下午的場,我的同學們都已經看過了,我找不到伴兒,想請你和我哥一起去看電影!」

張思毅:「……」我的媽,這也太巧了!

和顧逍一起看電影?不不不,這刺激太大了,他肯定扛不住的!(>////<)

可、可是,能在週末見到非工作狀態的顧逍,好心動,好想去……(O////O)

既然顧遙在,三個人也不會太尷尬吧,估計和上次看《狼圖騰》差不多……

要麼跟賀雪櫻說一下,把他們的約會改到週日?

但是都已經定下了,出爾反爾會不會不太好?

而且賀雪櫻想看的也是《灰姑娘》,難不成他要看連著兩遍嗎?

兩、兩遍就兩遍吧,大不了回頭吃飯看電影都他來請客……

張思毅大腦混混的,正想跟賀雪櫻改約期,不料手機一振,賀雪櫻已經先一步發消息來了——

「餐館我已經預定好咯,新樂廣場的泰式菜,這家店非常火爆,位置很難定,還好我們時間確定得早!週六中午十一點半,記得準時到啊!^_^

張思毅:「……」(==)這是什麼速度!!!

這時候再改時間就說不過去了……哎,沒辦法,先來後到,張思毅只能蛋疼地跟顧遙解釋:「遙遙,對不起啊,週六我跟別人有約了。」

顧遙:「週六有約?你約了誰?」

張思毅:「一個朋友。」

顧遙:「男的女的?」

張思毅:「……女的。」

顧遙:「約會!?」

張思毅:「也不算吧,只是朋友。」

顧遙:「什麼樣的朋友?」

張思毅:「小時候的鄰居,很久沒見了。」

顧遙:「就你們兩個人?」

張思毅坦白道:「嗯,中午一起吃飯,下午約了看電影,也是看《灰姑娘》。」

顧遙沉默了兩秒,發了一個「委屈」的卡通表情,那是一隻小兔子,紅著眼睛,耷拉著耳朵,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張思毅一瞬間有點於心不忍,但是他也覺得挺奇怪,為啥顧遙對自己「約會」的事這麼緊張?

一個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顧遙……該不會是對他有意思吧?(=_=)

……

臥槽!張思毅你能不能別老往自己臉上貼金?顧遙這麼聰明可愛,追她的人估計海了去了,她會看上你?!

可是他們兩人一見面就各種惺惺相惜,很聊得來,他媽媽還送了胸針給顧遙,她現在又藉著他哥的名義把自己約出來看電影……

嗯,真的有點可疑(_)……

就在張思毅糾結之際,顧遙又發了一句話過來:「那要不我請你和你朋友看電影?」

張思毅:「……」這他媽是什麼鬼畜的發展!?╭(°A°.)╮顧遙:「反正你們也要看《灰姑娘》,而且你們就兩個人,我剛好有三張票。」

張思毅:「這個……」

顧遙:「呃,對不起,是不是我太唐突了?因為你剛說你跟對方不是約會,我想應該就是普通朋友。而且你說她是你小時候的鄰居,那她應該也是寧城的吧?算是老鄉了!我請你們看電影,也可以認識新的朋友。」

的確是有點唐突,但顧遙也說得頭頭是道,讓張思毅沒理由反駁。

顧遙又說:「你們還要一起吃飯對吧?這個我就不湊合啦,我只是請你們看電影,當然,如果你覺得這樣還是不太方便的話,直接拒絕我就好,沒關係的,我在我哥面前隨便慣了,跟你處得這麼好,也把你當我自己哥哥一樣,所以有話就直說了。」

她這麼說,張思毅就更不好意思拒絕了……

「你等等,我問問她。」

張思毅嘆了口氣,給顧遙發了這麼句話,硬著頭皮返回去問賀雪櫻:「小櫻,不好意思,有一件事想臨時問一下你的意見。」

賀雪櫻:「嗯?什麼事?」

張思毅:「有個妹子說週六想請我倆看《灰姑娘》,她剛好有三張票,你介意我帶她一起來看嗎?」

賀雪櫻:「該不會是喜歡你的妹子得知你要和我出來『約會』不太放心吧?你有這樣的追求者怎麼不早告訴我?我好早點避嫌吶![偷笑]

張思毅頭頂直冒煙,急著解釋道:「不是不是,你誤會了,她是我上司的妹妹,也是寧城人,現在還在F大唸書,很可愛的一個小女生,但我跟她沒什麼。」

賀雪櫻:「哦,這樣啊,還好我訂的是四人位,再加一個人也可以。」

張思毅:「她說只和我們看電影。」

賀雪櫻:「都一起看電影了怎麼能不帶她吃飯?既然是老鄉就叫出來一起玩嘛,反正中午吃飯是你請客,下午看電影是她請客,我又不虧。」

張思毅:「……」

次奧!這兩人都這麼熱情,他還在這裡磨磨唧唧地糾結個什麼勁兒?

張思毅立即回覆了顧遙,說賀雪櫻答應了,顧遙高興地直歡呼,發了一串猥瑣表情,一反方才我見猶憐的模樣。

想像了一下週末和兩個女孩同時「約會」的情景,張思毅莫名覺得頭有點痛,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088 嗚汪

說是週六,其實也就是後天。

週五上班, 張思毅沒再傻乎乎地留下來加班了,何況他想起以前畢樂樂提過的一件事,說曾經有個暗戀顧逍的妹子藉故天天留下來加班,讓顧逍陪他,後來就被顧逍以「工作效率太低」為理由炒了。

「暗戀自己的男上司」這個事實已經夠讓他蛋疼了,同事們的八卦力也是很可怕的, 瞧之前他不過萎靡了兩天都被人傳「失戀」,更別說他心底真有這份情思了。張思毅可不敢表露得太明顯以至於被傳得人盡皆知, 海城建築圈就這麼大, 真要那樣到時候他離開無境都沒地方混了!

週六一早, 張思毅起床後洗澡洗頭吹頭髮打啫喱,把自己打理得乾淨帥氣——要和兩個妹子一起約會, 其中一個是多年沒見曾喜歡過自己的鄰家小妹, 另外一個是疑似喜歡自己的上司的妹妹, 這可不是一件輕鬆事兒啊!

臨走前,張思毅還提前把振作牽下去溜了一圈,以防晚上有突發活動趕不及回來遛狗,之後又放滿了狗糧,才對著振作舉起胳膊掄了掄拳頭:「蠢狗!哥要出發了,祝我今天一天順利!」

振作撲騰了一下:「嗚汪!」

張思毅:「……」臥槽!這狗會叫了!

領養振作近三個月來,這還是張思毅第一次聽到振作像模像樣的狗叫聲,他是不清楚在那之前傅信暉有沒有聽見過,反正這聲有點類似「歡呼」的幼犬吠聲取悅了他。

張思毅把它當成預兆著好運的象徵,滿心歡喜地出門了,路上他還給傅信暉發了條消息:「你兒子會叫了,它早上衝我『汪』了一聲呢!」

發完後收回手機,張思毅也不指望對方及時回消息,最近這段時間傅信暉很少待機在線,經常三更半夜才簡單回他兩句,張思毅都不知道他在忙啥。

提前十五分鐘到了新樂廣場,張思毅先在附近的地鐵站出口跟顧遙聯繫匯合。

這妹子也挺準時,她戴了之前張思毅見過的那頂獺兔毛帽子,朝氣十足地出現了。

「思毅哥!」見到他,顧遙連蹦帶跳地小跑過來,整個人也跟一隻兔子似的,一臉古靈精怪,讓人看了就想揉揉她的腦袋。

「哇!你今天怎麼打扮得這麼帥啊?」顧遙撇嘴道,「還騙我說不是約會,我看明明就是!」說罷又一臉糾結地低下頭,嘟噥道:「完了完了,我又要當電燈泡了,早知道就不來了。」

「沒有啦,要真是約會我微信裡就跟你說了,哪還能讓你來摻一腳?」張思毅笑呵呵地說。

……不過,「又」當電燈泡是啥意思?她還給誰當過電燈泡?

顧遙吐吐舌頭,問:「你的『約會』對象什麼時候來?」

張思毅看了一眼賀雪櫻剛發來的消息,說:「快了,她說她正在廣場地下車庫停車,讓我們先去餐廳等她。」

顧遙點點頭,乖乖跟上。

走了一會兒,張思毅輕咳了一聲,忍不住問:「你哥呢?」

顧遙:「他啊,他那個宅男還能幹啥,估計在家看書寫字吧。」

張思毅:「哈哈……」

顧遙悄悄打量了一下張思毅的表情,見他有興趣聽,又道:「其實我哥剛來海城工作時也沒有那麼宅,週末他還經常出來,但是,你知道他出來幹啥麼?」

張思毅斜眼:「幹啥?不會是……考察建築吧?」

顧遙一拍掌,鬱悶道:「是啊!你可真懂他!那會兒我不也在海城唸書麼,心想老哥來海城工作我總算是有福了,可以每週跟著蹭吃蹭喝,好爽!可是他就第一個週末請我吃過飯,之後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加班,開始我還不信邪呢,心想他每週末不會是背著我去約會了吧?有次我就悄悄摸過去找他了,結果他帶著我出去走了一天!」

張思毅納悶:「走了一天?」

顧遙磨著牙道:「對,整整一天,從早上八點走到晚上天黑,中午他就隨便找了家路邊的麵館請我吃了碗麵,還把我當成僕人隨意差遣,幫他拿相機蓋子啦,幫他去買水啦,而他呢,就背著相機在那兒穿街走巷地拍他的建築,量他的尺寸。我原本還想,難得他帶著相機,可不能白來,讓他給我拍幾張照片唄,我就湊到他鏡頭前擺pose,你猜他啥反應?他一臉嫌棄地看著我說,『你邊上去一點,別擋著我拍照』……」

「哈哈哈哈哈哈!」張思毅完全能理解顧遙的心情,他感同身受地把自己去年生日顧逍帶他量停車場的事情跟顧遙說了,顧遙聽了也是哈哈大笑,兩人默默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辛酸。

說著就到了餐廳門口,賀雪櫻還沒來,他們也不急著進去,就站在外頭邊聊邊等她。

顧遙接著道:「自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不敢找他玩了,最近這半年他週末好像不大出門了,估計已經把整個海城都逛遍了吧……哎,你說他這種工作狂,以後會不會孤苦終老啊?」

「孤苦終老?」張思毅淡笑了一下,笑容裡透了一絲苦澀,「我看未必,他前兩天不是還在朋友圈發了張照片說『虛位以待』麼?估計是心裡有喜歡的人了吧。」

這個張思毅是相當確定的,年前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顧逍就透露過,再結合顧遙說他這大半年週末都不太出門,說不定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吧,包括前天晚上那頓飯,可能也是等喜歡的人一起來吃。

張思毅心中惆悵,不由感慨了一句:「我猜你哥不是不談戀愛,他只是並非誰都可以,而只跟他想談的人談吧。」

顧遙卻仍在納悶前一句話——什麼「虛位以待」?她哥前兩天發過朋友圈?她怎麼沒看到?

正想提出疑惑,前方不遠處突然出現了兩個人影,一男一女,男的高大俊朗,女的窈窕貌美。

「思思!」隨著青年的一聲招呼,兩人雙雙走近。

「呈天哥!你怎麼也來了!」張思毅有些驚喜,湊上去先跟賀呈天對了個拳頭,又轉身看向賀雪櫻。

——老天,俗話說女大十八變,賀雪櫻的變得也忒大了!

只見她上身穿著短款小洋裝,下身小皮裙配馬丁靴,肩挎一隻精緻利落的香奈兒小包,身上不著其它飾物,乾淨清爽,卻又不失嫵媚漂亮。

這氣質,這裝扮,簡直甩那個嫁給鄉鎮企業家的曲小苗十八條街!

兩人鬆鬆地擁抱了一下,賀雪櫻竟也說了一句賀呈天在婚禮上見到張思毅時說的一句話:「你怎麼都沒啥變化啊?」

張思毅:「跟你比起來我的確是沒什麼變化,但你也別唬我了,都快十年了,怎麼可能沒變化,那我不成妖怪了麼?」

賀雪櫻抬手掐了一下他的臉,笑道:「就感覺你整個人尺寸變大了一號,五官眉眼,真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你瞧我哥,哪還有小時候一半帥氣,現在都快成中年大叔了。」

她這個掐臉的動作做得既親暱又自然,連張思毅都沒覺得尷尬,可顧遙站在一邊看得渾身警鈴大作,出於女人的直覺,她見這賀雪櫻第一面就覺得她對張思毅有企圖!

賀雪櫻沒留意到顧遙,邊上的賀呈天已經忍不住了,一雙眼睛直瞅著這個粉嫩得像只小白兔一樣的女孩,伸出手主動道:「嗨,你是思思的朋友?」

顧遙跟他握了下手,也沒七繞八繞地再提自己哥哥和張思毅的關係,只禮貌道:「嗯,我是思毅哥朋友的妹妹,叫顧遙,你叫我遙遙就好啦。」

賀雪櫻聽到了也側過身跟顧遙握了個手,報了自己的名字。

顧遙開朗大方,就無需張思毅再多事介紹了,他倒是還想告訴賀呈天這是顧逍的妹妹呢,但是一想到賀呈天對顧逍的敵視態度,也怕這頓飯吃得尷尬,就沒再提。

幾人入了餐廳,落座後,賀雪櫻才解釋自己帶賀呈天來的原因:「我哥聽說我要跟你見面,開始還當我們真是要『約會』呢,沒打算來打擾,後來我說你還帶了個小妹妹,他就按捺不住了……」

賀呈天立即反駁道:「喂,你別把我說得跟個老色狼似的行麼?什麼小妹妹,我來之前壓根沒多想。我是覺得今天閒著也是閒著,上次曲小苗婚禮時我跟思思提議說的事他還沒給我答覆,就想親自過來再問問他的意思。」

可賀呈天說著這話,眼睛卻控制不住地往顧遙臉上瞄,臉色也有點微微發紅。

張思毅窘然,他倒是沒察覺到賀呈天的異樣,只在心裡為如何回絕對方而煩惱。

賀雪櫻在邊上翻了個白眼,也不戳穿她哥那拙劣的演技,翻開菜單道:「好了好了,先點菜吧,上菜了再慢慢說。」

賀呈天翻開菜單推到顧遙面前,一臉斯文道:「遙遙,我們跟思思都是老熟人了,就跟自家兄弟姐妹一樣,你也別拘束啊,想吃什麼點什麼。」

顧遙在生人面前偽裝得很好,一臉乖巧文靜,她矜持地看了會兒菜單,突然想起什麼,急道:「哎呀,我本來以為只有三個人,我也剛好只有三張電影票,沒想到現在會多一個,一會兒看電影怎麼辦啊?」

賀呈天看著她驚惶無措的樣子,笑著安慰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不就是一張電影票,一會兒多買一張就行了。」

顧遙又翻了會兒菜單,小聲道:「早知道這樣,那我叫我哥也一起出來了。」

賀呈天:「你哥?親哥哥啊?」

顧遙:「對呀,他也在海城,本來我是想跟我哥還有思毅哥一起看電影的,可惜我只有三張票,給了雪櫻姐,就沒有他的份了。」

賀呈天「呵呵」一笑,大方道:「沒事啊,你叫你哥也一起出來吧,一會兒我請客幫他把票買了。」

張思毅倒抽了口氣,還來不及阻止,就見顧遙喜出望外道:「真的嗎?」

賀呈天飄飄然地撩了下額發:「我騙你幹啥啊?難得週末,人多點兒才好玩嘛!」

顧遙道了聲謝,立即起身去邊上給她哥打電話了。

就在這時,張思毅身上手機一振,他取出來一看,見是傅信暉發來的消息:「振作早就會叫了啊,之前那些黑社會來砸我家,它就在家裡叫了一天,我感覺它是在有危險的時候才會叫誒……」

張思毅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暗罵了一聲「操」——這他媽是一次多麼糟心的「約會」啊!

作者有話要說:  【無責任‧小劇場】

《初戀的心情‧顧逍篇》002

顧逍開車去張思毅家接他,張母見了顧遙透露出明顯的喜愛,還送了她一枚胸針。

儘管一早就知道張母好客,但顧逍還是能輕易地從張母對待自己和對待妹妹的態度中辨別出不同。

對自己,張母再客氣,也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優秀的年輕人或是張思毅的上司,可是對顧遙,張母卻表露出一種對待「女兒」一般的傾向。

這就是社會的現實吧,任何長輩都期望孩子早日成家,男攜女,女帶男,但絕不會有父母期待孩子帶著一位同性伴侶出現。

顧逍不知道,自己如果繼續任性地追求張思毅,即使成功了,他會給這個家庭帶來多大的壓力。

那一刻,他覺得很自責,很難過。

他想,要不就放過張思毅吧,思毅只是個正常的男孩,他能擁有一段正常的感情,和自己不一樣。

而自己的路,由自己一個人來走就好。

反正這麼多年下來,他一個人也習慣了。

……

之後回海城路上,顧逍見張思毅與顧遙聊得很開心,越發覺得煎熬、嫉妒、失落。

他甚至賭氣地想,如果他們真的彼此喜歡,那就讓他們在一起好了,他會做出哥哥該有的樣子,祝他們一輩子幸福。

……

到了服務區,兩個小傢伙去上洗手間,顧逍靠在車邊眺望遠山,只覺得這世間萬物都黯然失色,茫然又落寞。

察覺到張思毅回來,他一扭頭,看見對方清秀的眉眼,微抿的嘴唇,頭頂一翹翹的碎髮……那人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細節,都是如此鮮活生動。

隨著張思毅一步步走近,顧逍感覺自己的世界重新被點亮了。

明明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男孩,渾身上下找不出幾個優點,缺點卻一大堆,迷糊又粗心,做事沒毅力,長得也就那樣……

可是,他喜歡他。

承認吧,顧逍,你只是一個凡人。

你有你的自私,也有你的慾望。

即使前方是萬丈深淵,即使代價是深重的罪孽,你也放不開他的。

002完】

089 挨訓

顧遙走到一邊,卻沒有及時給顧逍打電話, 而是先點開微信翻了翻他的朋友圈狀態,確認近一週都沒發什麼新的,接著關閉手機,返回餐桌:「思毅哥~」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機,可憐兮兮地對張思毅道,「我昨晚手機忘記充電, 剛剛電話撥到一半它就自動關機啦,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電話?」

「誒?」張思毅從自我抓狂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把手機解鎖遞過去, 耳根微微發燙。

顧遙用自己的手機給顧逍打電話, 那在顧逍接電話的一瞬間不就以為是自己給對方打電話?

嗚,莫名有些害羞是怎麼回事?自己已經慫到連主動給顧逍打電話這樣的事都做不到了嗎?(Q//A//Q)

……

顧遙笑著接過電話, 走到邊上, 和原先一樣, 先點開張思毅的微信,強忍著去偷窺他和哥哥私聊記錄的好奇心,徑直找到她哥的頭像,以張思毅的視角進入對方朋友圈,快速一刷——

虛位以待?

仙人球?

卷尺?

……(⊙口⊙)……

這都是what?為什麼她從來沒在她哥朋友圈見過這些信息!

顧遙已經迅速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她哥發的這些信息全都只對張思毅一個人可見啊!

天啦嚕……

這一刻,顧遙徹底刷新了自己二十多年來對顧逍的認知,沒想到她那個腹黑毒舌完美無敵的哥哥竟然是一個如此悶騷純情的boy

顧遙摀著胸口深吸了一口氣,一陣臉紅心跳。

她想像了一下,如果有男孩子對她做同樣的事,她也沒辦法招架,感覺好浪漫……可是也好蠢啊!媽蛋,為什麼不能直白一點!(A)

如果說,原來顧遙還只是臆測她哥喜歡張思毅的話,現在是百分之百確定了。

雖然抱怨哥哥的做法,但仔細一想,她似乎也能理解對方的考量。

畢竟張思毅只是正常男生,哥哥只能小心翼翼地試探、一次又一次地暗示,他需要很好地忍耐自己,把握分寸,才不至於嚇到身為直男的暗戀對象。

更別說貿然表白了,以她哥的性格,在一件事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是絕對不會輕易去冒險的。

顧遙感嘆了一聲,既為哥哥感到心酸,又為這她哥人生中難得出現的戀情而心生雀躍。

小女孩們總喜歡幻想圓滿的愛情,就像童話故事裡,王子和公主會永遠在一起。

顧遙也一樣,雖然她已經不是小女孩了,但她對所有愛情都抱著最大的善意與最真的祝福。如果她哥能和張思毅在一起,她天天吃狗糧又何妨?她吃得痛快吃得爽,淚流滿面也含笑!

顧遙不敢再耽擱,趕緊退出朋友圈給她哥打了通電話。

電話響了三聲,他哥接了:「喂?」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先入為主,顧遙竟然覺得這聲「喂」的語氣都比她哥平時「喂」自己的要溫柔,語調上揚,喜悅像是能透過電話傳過來。

顧遙:「老哥,是我啦!」

顧逍:「……哦,怎麼回事,你和張思毅在一起?」

這陡然降了兩度的語調……好吧,剛剛的感覺並不是錯覺!TAT顧遙趕緊把當下的情況跟顧逍解釋了一遍,什麼兩個人約會,加她三個人,現在又變成四個人,嘰裡咕嚕,足足說了兩三分鐘。

顧逍聽完後簡明扼要地總結道:「你的意思是,張思毅和他朋友約會,你去湊了個熱鬧,還跟人家說把我也叫出來?」

顧遙:「……」為啥感覺她哥有點生氣?

果不其然,下一秒顧逍就嚴肅地叫了她的全名:「顧遙,我首先得批評一下,你的行為很不禮貌。」

顧遙呆住了,縮著脖子聽訓。

顧逍:「既然張思毅沒有主動邀請你,你怎麼能冒然去插足他的約會?何況你還不認識他的朋友。這不是你在我地方,隨隨便便慣了,你跟張思毅認識才幾天時間,還是說,這麼短時間裡你倆關係就比你跟我還好了?」

顧遙:「……」最後一句這濃濃的醋意……

顧逍:「都這麼大人了,馬上要畢業進社會,怎麼做事還冒冒失失的?太不懂事了。」

顧遙哭喪著臉,這回不是裝的,是真快被說得哭出來了:「老哥……」

她委屈得不行,心說本姑娘這麼費盡心機到底是為了誰啊!(TT)╯︵┴─┴但長兄為上,從小被虐著長大,裝孫子已經成了條件反射,顧逍一生氣,她只敢怒而不敢言。

顧逍頓了頓,終於緩下了語氣:「行了,我一會兒會過來,飯就不一起吃了,免得叫人等,一會兒一起看個電影吧,」說完又叮囑了一句,「記住,這種事情下不為例。」

顧遙像是被從絞刑架上放了下來,鬆了口氣,唯唯諾諾地答應道:「知道啦。」

返回飯桌,顧遙把手機還給張思毅,耷拉著腦袋坐下。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在自己親哥哥地方受了訓挨了罵,哪還能轉眼就強顏歡笑,這一臉的委屈和不高興都掛在臉上。

賀呈天一看就關心起來了:「怎麼了這是?」

顧遙還想故作鎮定的,殊不知她這張臉天生就適合裝可憐,大眼睛水汪汪,嘴角下歪,說了句「沒事」,可誰都不相信她沒事。

張思毅跟著緊張道:「你哥說你了?」

顧遙看了張思毅一眼,心說還是革命戰友懂她啊!

孩子氣憋不住,被張思毅這麼一戳,顧遙就泄了氣,坦白道:「嗯,他說我不懂事,說我都不認識你們,不該摻和你們的聚會……」顧遙眨巴了兩下眼睛,突然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沒素質,忍不住內疚道,「對不起。」

在座三人怔了怔,賀呈天最先開口道:「你哥怎麼這麼凶啊?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既然來了就好好認識一下,以後都是朋友了。」他一邊安慰,一邊在心裡感嘆這姑娘家教不錯,越發心生好感。

從頭至尾只跟顧遙打過一聲招呼的賀雪櫻,聽了顧遙剛剛那句話,隱藏在心裡的那一絲芥蒂也消融了許多。

她笑了笑,看向這個稚氣未脫的女生道:「就是啊,都是老鄉,今天沒張思毅咱們也沒機會見面,歪打正著也是緣分嘛,別想那麼多啦!」

張思毅見跟顧遙不熟的倆兄妹都開口安慰表示不介意了,自己這個帶人來的就不說什麼了,他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你哥還來嗎?」

顧遙的心情好轉了很多:「嗯,不過他說吃飯不來,看電影再來。」

賀雪櫻點點頭:「那跟服務員說一聲,就不換大桌了。」

張思毅也稍稍鬆了口氣,但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既期待著顧逍來,又害怕著顧逍來。

賀呈天想起顧遙剛剛說自己手機沒電,又殷勤地從包裡拿出一個充電寶,問她:「遙遙,你的手機是蘋果的嗎?我這兒有充電寶,要不要用?」

顧遙窘然,蛋疼地點頭接過,給自己將近滿電的手機充上了電。(=_=)

張思毅原本還在糾結要不要把顧遙的哥哥是誰告訴賀呈天,看到這麼一幕,突然不忍心打破和諧的氣氛……哎,算了算了,先吃飯,這種事情等人來了再糾結吧!

席間,幾人又聊了些小時候的事,包括那些智障的角色扮演遊戲,誰翻牆摔折了腿啦,誰跌跤磕斷了牙啦……顧遙在邊上安靜地旁聽,聽到好玩的地方也會被逗笑,一桌人嘻嘻哈哈,樂得不行。

張思毅想起賀雪櫻沒參加曲小苗的婚禮,不由問道:「小苗的婚禮你為啥不來?」

賀雪櫻嗤笑了一聲:「她?曲小苗從小討厭我討厭得要死,請我去參加婚禮?我看是跟我炫耀她嫁人了吧,我會去才怪了!」

張思毅有些驚訝,賀呈天也是,似乎是第一次聽妹妹這麼說。

「你倆小時候不是玩得挺好的麼?」張思毅問道。

賀雪櫻瞥了張思毅一眼,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冷笑地道:「那隻是表象,我從小長得比她好,還有個哥哥。身邊的男孩礙著我哥的面子也都圍著我轉,她假裝跟我做好朋友,心裡卻氣不過,虧得我跟她掏心掏肺那麼多年,把她當自己的好姐妹,想不到……」說到這裡,賀雪櫻猛然頓住,道,「算了算了,女生的世界複雜得很呢,跟你們說你們也不懂,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罷。」

張思毅窘然,剛想再八卦幾句,就見桌上手機微振,提示他收到了新的微信,是顧逍發來的:「顧遙說她手機沒電了,她忘了跟我說影院地址,你一會兒發我一下。」

張思毅趕緊回了一句「好的」,同時瞄了一眼聊天記錄裡顧逍上一次的那個「嗯」,心情莫名波動了一下。

這時,桌對面的賀呈天轉移話題道:「思思啊,工作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090 詢問

張思毅本想通過自然冷卻的方式讓賀呈天意識到自己無意於換工作的,沒想到對方一而再再而三提起, 儘管這表明了賀呈天的誠意,但也讓張思毅比較尷尬,真是非逼得他狠狠拒絕啊!

不過好在賀呈天趕在顧逍來之前問了,否則被顧逍知道自己還沒回絕賀呈天,張思毅總覺得下場更糟糕。

「呈天哥,」張思毅放下筷子, 道,「謝謝你的邀請, 但我還是決定繼續做建築設計。」

「為什麼?」賀呈天很不解, 待遇差距這麼明顯, 張思毅還選差的那個,他是傻的嗎?

「理由我上回已經跟你說了, 因為我喜歡做建築, 」張思毅看著賀呈天, 難得這麼鄭重其事地說,「確實,我現在收入比跟著你肯定差一截,但我覺得也還將就,就算沒有大富大貴,可我每一天過得都挺充實,也很明確自己每天吃飽了要幹什麼,而不是想著賺了錢去吃什麼。當然,說實在的,學了四五年的建築,我自己也有點放不下。儘管這幾年跟我整個職業生涯相比的確不長,但這對我來說卻是個很重要的開頭,從小到大我爸老說我做事三分鐘熱度,我以前還不服氣,現在覺得他說得挺對。有個伯伯告訴我,人這一輩子時間很有限,並沒有多少重新選擇的機會。過了年我虛歲二十四,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牆頭草四面倒,看見什麼好的都想要。這是我第一次想好好堅持做一件事,不只是喜歡,我還想在這一行有所建樹,成為一個有價值的人。」

說了一大段,整個桌子的氣氛都被張思毅的話帶嚴肅了。

賀雪櫻十指相扣,托著下巴聽完,眼中浮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與認可。

顧遙喝著飲料,本來稀里糊塗的,聽到這裡才明白原來這個賀呈天想讓張思毅換工作。她看了一眼張思毅認真的表情,默默地想,難怪老哥會喜歡上張思毅,原來他和她哥、她爸都是一類人呀。

唯有賀呈天,皺著眉頭聽了半天,眸色隨著張思毅的話變幻閃爍,內心似乎也有些掙扎:「可能你還是太小,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了,社會是很殘酷的,我有很多同學、朋友以前也跟你一樣愛說自己的夢想,但在生活壓力面前,在現實利益面前,很少有人能堅持自己的追求,到最後大家都選擇先富起來……」賀呈天嘆了口氣,擺手道,「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跟我說了,看來心意已決,我再慫恿你跳槽反倒顯得我自討沒趣,罷了罷了。」

「哪裡!」張思毅就是怕自己這麼拒絕會讓對方產生「受累不討好」的負氣心理,趕緊道,「我知道呈天哥你對我好,這麼多年了還惦記著我,一見面就給我提供這麼好的工作機會,我心裡也很感動。你就當小弟我不知好歹,說不定我再摸爬滾打兩年就後悔了呢,到時候再求上門來你可記得賞我一口飯吃啊。」

賀呈天笑了笑,表情果然有所緩和。

飯後又坐了一小會兒,距離電影放映還有一個小時,四人先一步離開餐館前往影院附近的咖啡館小坐。

顧逍大約也是在這個時間出發過來,幾人在咖啡館坐了十幾分鐘,他就出現了。

一反平時休閒隨性的裝扮,顧逍今天穿了一身張思毅從未見過的米白色敞口風衣,內襯純黑色的高領羊絨衫,偏緊身的深色牛仔褲,亮黑色的尖頭皮鞋,看上去時髦又帥氣。

顧逍環視了一圈,看見他們這桌人,慢慢走過來,顧遙率先站起來朝他招手:「老哥!這裡!」

在別人身上只顯胖不顯瘦的白色,偏生讓顧逍穿出一身出塵的仙氣來,彷彿冰稜,彷彿飄雪,帶起一陣清冷霜氣,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張思毅兩眼直勾勾地望著顧逍,都有些傻眼了,他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對自己會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臟……什麼心臟,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心臟!

對顧逍的感情自從突破心理障礙以後,有著愈演愈烈的傾向,這感覺實在是不太妙。

賀呈天也在看見顧逍的一瞬間認出他是誰,不怪他記性好,任誰高中被這麼碾壓了三年都會對對方「印象深刻」,再說顧逍那個長相放一堆人裡都是出類拔萃的。

他的表情從驚悚到不可置信到蒙逼再到故作鎮定,足足換了四五種顏色,最後無比蛋疼地憋出四個字:「這是……你哥!?」

顧遙笑道:「是啊,介紹一下,這是我哥,叫顧逍。」

賀呈天心中一群草泥馬狂奔而過,心中的小人一臉斯巴達地抱在一棵樹上,被草泥馬奔騰時帶起的狂風吹得渾身凌亂,卻仍撕心裂肺地咆哮著——我去你媽的顧逍!為什麼你會是顧遙他哥!!!(╯‵皿′)╯︵┴─┴顧逍的視線掃過眾人,在張思毅臉上微微一頓,隨即落在賀呈天身上,大方地伸出手,淡笑道:「不用介紹了,我認識,賀呈天是吧?」

顧遙呆愣了一秒,有些不解:「咦?認識?」

張思毅悄悄抬手摀住了眼睛,不想再看。

賀呈天額角青筋直跳,卻不得不維持著自己的涵養,站起來跟顧逍握了下手:「呵呵,是啊,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賀雪櫻剛剛也被顧逍的外貌奪取了注意力,這一刻才問道:「哥,這誰?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賀呈天抽搐著臉上的肌肉,強顏歡笑道:「高中同學。」

顧遙:「……」Σ( ° △°)

顧逍拖了把椅子坐下,直直地看向張思毅,吩咐道:「幫我去買杯咖啡,要拿鐵。」

張思毅:「……哦。」

張思毅乖乖起身朝吧檯走去,跟服務員點了單,掏出錢包,才反應過來——我去,顧逍他妹都在,為啥不叫她買叫我買?而且他竟然像是被催眠了一樣直接來了!(==)

不過,雖然被不知不覺地使喚了,但這種只有親密關係才會有的待遇又讓張思毅覺得莫名開心,畢竟只有非常熟的人才能這麼自如地提要求吧?(>////<)

張思毅付了錢,心裡小鹿亂撞似的,一臉幸福地靠在吧檯邊等顧逍的咖啡。

咖啡做好了,他又小心翼翼地端回去,放在顧逍面前。

「謝了。」顧逍不知怎麼,很急地去執杯柄,狀似不經意地與張思毅還來不及收回去的手指碰了一下。

一個涼,一個熱,張思毅整個人像是觸了電似的被彈回位置上,無意識地顫著被碰觸的手指……怎、怎麼辦,只是這麼碰一下而已,感覺整個人就要燒起來了。

啊,天哪,太可怕了,他要逃走,他要離開這個有顧逍存在的地方……(O////O)

買咖啡的間隙,顧逍已經和賀呈天聊了幾句,大概介紹了彼此的關係。

兩人都沒想到各自有妹妹,兩個妹妹也沒想到自家哥哥是高中同學,驚嘆著這個世界真是太小太小。

等唯一的知情者回來,尷尬已經化解了,沒人再找張思毅的麻煩,張思毅也低著頭繼續裝鴕鳥。

之後又聊了會兒,說的是工作上的事,賀雪櫻也借此得知了張思毅就是顧逍的下屬。

顧逍的控場能力極好,場面穩定和諧,絲毫沒出現張思毅想像中一鍋粥的混亂情況。只是賀呈天坐在邊上不自覺地抖著一隻腿,視線無比複雜地在顧遙和顧逍兩人之間掃視,凸顯著他的焦躁和鬱悶——我勒個擦,顧逍是誰的哥哥不好,為什麼非得是顧遙的!(==)

幾人也聊不了太久,因為電影即將開始。

那麼問題又來了,賀呈天新買的兩張票和顧遙的三張票是分開的,而且位置還隔得比較遠,三張票在影院正前方,兩張票在影院左後方……五個人,怎麼坐?誰和誰坐?

幾個人看似彼此都認識,但又有親疏關係,正常情況下,應該是顧逍和顧遙兩兄妹,賀呈天賀雪櫻和張思毅三人坐,可是顧遙老想著給她哥哥和張思毅創造機會,賀呈天眼瞅著顧遙,也有些居心叵測,於是兩個心懷鬼胎的人不謀而合地想到了一個老辦法……抽票!

五張票放在一起,每人一張,顧逍是最後一個來的,很隨便地說:「你們抽剩下的給我吧。」

抽票結束,幾人紛紛亮出票號,賀雪櫻和顧遙抽到了雙人的位置,張思毅和賀呈天抽到了三人位的其中兩個。

賀呈天:「……」(==)

賀雪櫻:「……」(=_=)

張思毅:「……」(=///=)

顧遙:「……」(=w=)

顧逍瞄了一眼三連坐中的正中位置,淡定自若道:「進場吧。」

進場時,賀呈天在後頭扯著賀雪櫻的胳膊小聲威脅道:「把你的票子跟我換換。」

賀雪櫻翻了個白眼,無語道:「你還怕自己的目的不夠明顯嗎?這麼個追法小心把人家小姑娘嚇跑了,耐心點吧!」

賀呈天撫額,心說這貨肯定不是自己的親妹妹!

進了電影院,兩個女生直接在後排坐下了,三個男人往前走、往前走……

整個放映廳裡坐的幾乎都是情侶和攜伴而來的女生,唯獨他們三個男的,特立獨行地穿過人群,移動到長排最中央,齊齊坐下,引來一堆好奇的視線。

賀呈天:「……」他是誰?他今天為啥要出來?他為啥要跟另外兩個男人排排坐看《灰姑娘》?而且旁邊那位還是他高中時最討厭的死敵顧逍?(OO)

張思毅:「……」說好的和兩個妹妹約會呢?為什麼變成了和兩個漢子?(OO)

顧逍坐下後,脫掉了大衣挽在手上。

電影之前有一段十來分鐘的廣告,三人面無表情彼此無話地盯著屏幕,直到廣告的最後半分鐘,顧逍才偏頭,涼涼地來了一句:「賀呈天,我聽思毅說,你想挖他去給你當助理?」

賀呈天:「……」

過了十來秒,顧逍又偏頭看了張思毅一眼,笑問:「你不會去的對吧?」

張思毅:「……」

廣告結束,放映廳的頂燈瞬間滅了,螢幕正中央緩緩出現了廣電總局的公映許可證,接著是迪士尼的片頭……

全場觀影者都安靜下來了,全神貫注地看著屏幕,期待著影片開始。

此刻,賀呈天和張思毅想再說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091 牽手

張思毅在邊上神遊,雖說他的確不會去, 而且剛剛還態度明確地拒絕了賀呈天,顧逍再這麼問,搞得他有種被綁架了的感覺,可這明明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他並不想深化另外兩人的矛盾啊!TAT賀呈天也有些疑惑和挫敗感,張思毅不是說他不想來是因為喜歡建築麼?為什麼現在感覺他是因為顧逍才不來的?還有, 這小子一開始就知道顧遙是顧逍的妹妹吧?他也明知道顧逍要來,竟然還不告訴自己?……賀呈天一拍大腿, 反應過來——霧草!小弟背叛了!媽的, 想起顧遙對張思毅的態度, 沒準這個背叛的小弟還是個潛在的情敵!!

顧逍簡簡單單的兩句話,不但輕鬆挑撥了賀呈天和張思毅的關係, 還把兩人的心情都攪得一塌糊塗。

賀呈天和張思毅的思緒不斷在試圖引人入勝的影片故事與現實事件中來回穿梭, 好好一場電影的開頭, 愣是被看得支離破碎。

反觀罪魁禍首,卻是舒舒服服地靠在軟座上,一臉愜意。

但與賀呈天純粹的「蛋疼感」不同,張思毅緊挨著顧逍而坐,還有種「偷情」般的儌倖與羞澀感,畢竟他是喜歡顧逍的,而且這位子也不是他主動求來的,是老天安排的……嘿嘿嘿。

電影看不進去,張思毅心神飄忽,直想去看顧逍。

這近在咫尺的氣息讓他整個大腦都有點醉醺醺的,他似乎能聞到顧逍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水味……咦,顧逍噴香水了?

他把腦袋往邊上湊了湊,像小狗似的動了動鼻翼,深吸了兩口氣,確認是顧逍身上發出來的味道。

……顧逍竟然也會噴香水?

張思毅是不反感男生使用香水的,以前會有一種偏見,覺得男人噴香水要不是太娘就是工作在髮廊。後來出了國,在國外幾年,他發現身邊不少外國佬都會在身上噴一些男士體香劑,尤其是一些中老年紳士,譬如一位教他們建築歷史的老教授,每次來上課都打扮得整整齊齊,得體的衣物帽子,手帕手杖,身上常年散發著淡淡的書香與草根香,讓人一靠近就有種很舒服的感覺。

自那以後,張思毅對男人使用香水的態度就改觀了,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和一定社會地位的男士使用香水,在他看來更是一種彰顯個人魅力與素質的象徵。

不過亞洲人體味不太重,只要注意個人衛生,即使不用香水也比較清爽,張思毅就沒在顧逍身上聞到過香水味,今天還是第一次。

那是一股很好聞的味道,摻和著一絲絲柑橘與木質香,當然,還有顧逍本人身上讓張思毅比較熟悉的一部分氣息,是他那天在顧逍床上過夜時聞到的,被子上、枕頭上都有。

由於人的鼻子對味覺有適應性,比較淡的氣味時間一長鼻子就聞不出異樣了,為此,張思毅近乎有些貪婪地深吸著周圍的空氣,試圖感受得久一點。

他沒發覺,自己正隨著這個過程,離顧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的距離已經近到張思毅一歪頭就能枕在顧逍的肩膀上了。

可張思毅沒有退開,他瞄了一眼顧逍的肩膀,黑色的羊毛衫在螢幕反射的微光下看上去毛茸茸的,讓他有種想直接靠上去的衝動。

還好四週一片黑暗,沒人看得到他燙得估計能煎雞蛋的臉頰。

其實,以前看電影時,張思毅也有靠在傅信暉肩上睡著的經歷,包括第一次和顧逍出差,在飛機上張思毅也枕著顧逍的肩膀睡了半路,甚至流了對方一膀子口水。

如果是無意識的行為,對於同性雙方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吧?可為什麼一旦存心想做,這樣的舉動就那麼艱難了呢?

張思毅閉上眼睛,心想,自己就不能假裝睡著然後「不小心」靠在顧逍肩上嗎?

……不能!真的好難鼓起那個勇氣,或許是怕對方發現後討厭自己吧……

這種因為喜歡而患得患失的心情,張思毅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

他想,大概他和前女友的戀愛根本不算是他的初戀,對顧逍的喜歡才是。

就在張思毅一顆心忽上忽下猶豫不決之際,顧逍突然偏頭在他耳邊柔聲問道:「困了?想睡就睡一會兒吧。」說著直接抬手從身前繞過來,攬住他的腦袋,輕輕壓向自己的肩膀。

張思毅:「……」

濃郁的、強烈的,屬於顧逍的氣味一瞬間撲面而來,縈繞張思毅面龐,讓他感覺自己像是一頭紮進了混雜著春藥的荷爾蒙發散器裡,整個人都軟得沒法動了。

而就在這幾秒鐘的愣神間,張思毅已經失去了逃離和拒絕的機會。

心臟「撲通撲通」激烈地跳動著,甚至蓋過了電影的聲音。

他木木地,後知後覺地「嗯」了一聲,不知道是在回應顧逍的那句「困了」,還是在假裝無意識地發出睡夢中的囈語。小半張臉,包括耳廓、耳鬢,都還殘留著被顧逍的手掌碰觸過的感覺,涼涼的,也不知道是顧逍的手溫太冷,還是張思毅的臉太熱。

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張思毅靠在了顧逍的身上,而且還是顧逍主動把他攬過去的。

這種彷彿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徹底看透又被實現的感覺,讓張思毅覺得格外不真實!

因為顧逍莫名的「善解人意」,張思毅再一次陷入思緒的迷沼……

難不成顧逍真的喜歡他?……不不不,顧逍應該不喜歡他,否則上次的微信怎麼會這麼冷淡?……可是如果不喜歡他,為什麼又會這麼體貼?……也許是顧逍比較會照顧人,又體諒下屬?……媽了個雞的哪個上司會讓同性下屬看電影時靠在自己身上!?(==)

張思毅糾結著,可又戀慕著這種感覺,不捨得把自己的腦袋從顧逍肩膀上收回來。

……

影院裡,除了這三個男人,還有另外一個女生也沒看好電影,她就是坐在後方的顧遙。

或許賀雪櫻沒察覺什麼,畢竟幾人的位置隔得還蠻遠,影片開始後誰都不會再把關注力放在別人具體坐在什麼地方、又在幹什麼上——三個大男人在電影院還能幹啥?只能幹瞪著眼睛看電影唄。

但顧遙是自從坐下後,就時刻關注著她哥和張思毅的動靜的,她看著他們落座,記著他們的位置,時不時往那個方向瞄一眼。

兩個不算太矮的男生坐在電影院專用椅上,從後面看過去能看到大半個腦袋,顧遙眼睜睜地看著張思毅的腦袋距離他哥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直接被他哥抬手壓過去了。

那一瞬間,顧遙的心臟都快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

天哪,她當時都有些不確定那兩人有沒有互通心意,張思毅對哥哥又是什麼想法,他若是個正常人,怎麼能接受以小鳥依人的姿態靠在一個男人身上看電影!?

之後半個小時,顧遙又不止一次看見她哥偏頭看向張思毅,有時只是匆匆一瞥,但也有時間長的,兩三秒,甚至有一次,她哥偏著頭足足看了張思毅十秒鐘!

張思毅靠過去後,顧遙只能看到對方頭頂的一小撮頭髮,看不見他的動作和表情,她急得心裡就像是被貓爪撓似的……張思毅被她哥這麼注視著,難道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咦?呃……等等!

……難不成張思毅睡著了?(o)

是的,靠在顧逍身上太舒服,想那些惱人的問題又太累,張思毅就在反覆搖擺之間,竟然,真的,就這麼,睡著了……(=_=)

但他睡的時間不算太長,至少沒像上一次和傅信暉他們看電影那樣,一覺睡到電影結束。

醒來的時候,影片正放到高潮部分,所有人都期待著變身公主的灰姑娘在舞會上閃耀登場……

張思毅大腦混混的,剛剛打瞌睡時做了個噩夢——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影片裡的灰姑娘,而顧逍成了王子,他穿著滑稽的破裙子、破布鞋,在野外遇見了正在狩獵的顧逍,對他一見鍾情。

而顧逍騎著一匹白馬,帶著閃耀的王冠,帥得一塌糊塗、人神共憤!

張思毅春心萌動地追隨著他,希望他能親親自己、摸摸自己,和自己在一起。

可是顧逍卻對他一會兒溫柔,一會兒冷漠,若即若離,讓他倍感煎熬。

有一天,他在仙女的幫助下從灰撲撲的小土包子變身成了渾身閃耀的大美人,他不想再忍耐了,直接來到顧逍面前,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顧逍笑看著他,沒有回答,對方的笑容給了張思毅一絲勇氣,他上前一步,抓住顧逍的手,追問:「為什麼不說?」

顧逍本能地往後縮了一下,張思毅不想讓他逃,緊緊拽住他的手掌,道:「你如果喜歡我,就不要放開我的手!」

顧逍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鐘,最後慢慢地,反握住他的手。

張思毅欣喜若狂,就在這時,他一低頭,發現自己身上的裙子變成了褲子!

原、原來……自己是個男人!難怪顧逍不回答他!(OO)

啊啊啊啊啊……

張思毅一下子就被這詭異的夢境嚇醒了,螢幕上的劇情把他拉回了現實,他舔了舔濕漉漉的嘴角,察覺到自己又流了口水,趕緊直起酸澀的脖子。正一臉羞恥地想抬手擦一擦,張思毅又發現了另一個驚悚的情況——他的手,正和顧逍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092 請客

張思毅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可影院裡黑暗神祕的氣氛,螢幕上王子追逐著離去的公主,以及手上清晰的觸感,都是那麼那麼真實。

他愣了兩秒,機械地看向兩人牽手的位置,發現那上頭蓋著顧逍的風衣, 他微微抽動了一下手,緊接著, 顧逍骨節分明的手指輪廓、乾燥柔軟的肌膚、還有被自己的手掌摀熱的體溫……這所有的細節更明顯地沿著指尖的末梢神經傳上來, 竄過手臂、肩膀, 直擊心房。

張思毅被擊斃了,半邊身體像是癱瘓了一樣僵在那裡。

遲鈍的大腦緩緩運轉著, 他想, 難不成是自己剛剛做夢的時候把現實當成了夢境、無意識地抓了顧逍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張思毅徹底反應過來, 猛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既尷尬又羞恥地看向顧逍,而顧逍也在幾秒前張思毅直起腦袋的時候偏頭看過來。

「我……」張思毅手忙腳亂地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小聲道歉,「對不起,我睡著了……」

此時此刻,張思毅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怎麼會這麼沒節操!他就喜歡這個人喜歡得做夢都想撲上去了嗎!?

顧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只是一開始是那種促狹的笑,現在卻是一種古怪的,有點自嘲又有點遺憾的笑。

張思毅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漏看什麼,但是影院裡的光線實在太暗,他的大腦又實在太混亂了。

「我不是故意的。」張思毅緊握著拳頭,垂著眼睛,不敢再看顧逍,真的太丟臉了,老天,讓他死吧……

顧逍低低地「嗯」了一聲,扭頭看向屏幕,沒再理他。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魔法消失,公主丟下了一隻水晶鞋,倉皇狼狽地逃離皇宮,徒留握著鞋的王子,望著心上人消失的方向遠方,一臉的茫然與失落。

……

然而,王子至少還有一隻代表著希望的水晶鞋,在童話固有的美好走向下,故事最終還是圓滿落幕。

放映結束後,賀呈天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一臉疲憊道:「這什麼爛片,無聊死了,還不如睡覺。」

張思毅:「……」

其實,因為賀呈天坐在顧逍的左手邊,張思毅是在顧逍的右手邊,他倆握手時還有一件風衣蓋著,所以賀呈天並沒有在觀影過程中發現邊上發生的小插曲。但是做賊心虛的張思毅感覺像是姦情被人發現了,趕緊轉身,低著頭先一步往過道走。

賀呈天也站起來,看見張思毅鬼鬼祟祟快速往外走的背影,突然想起電影放映之前顧逍說的話,不由咬咬牙,心道——臭小鬼,看我晚點不跟你算賬!

五個人在放映廳門口匯合,張思毅的臉頰還在發燙,便藉故上了趟廁所,剛喝了咖啡,又睡了一覺,他也的確有點尿急。

小解完後,張思毅看向鏡子中面色還微微發紅的自己,正伸出手打算用冷水撲撲臉,突然頓住了。

他盯著自己的左手,愣了兩秒,啊,這是和顧逍握過的手……(O////O)

還、還是不洗了吧……

他縮了回來,用右手單手洗了把發紅的臉,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傻逼」。

回到匯合點,他見顧逍已經重新穿上了風衣,雙手插兜,正問賀雪櫻他們接下來的打算。

賀雪櫻跟張思毅約的是中午和下午的活動,誰知道現在會冒出這麼多人來,也正愁接下來要怎麼安排。見賀呈天和顧逍是舊識,她猜肯定不會這麼早散,說不定哥哥會提議請客。

沒想到,接下來,卻是顧逍說道:「如果你們沒什麼要緊事,也不急著散,晚上我請你們吃個飯吧。」

賀雪櫻有些訝異,客氣道:「你請?不用了吧!」

顧遙也挺意外:「哥哥要請客嗎?」

顧逍瞥了她一眼,再次看向賀雪櫻道:「我妹妹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請吃一頓飯也應該,不用客氣。」

顧遙扁扁嘴,討好地湊過去挽住哥哥的胳膊撒嬌。

賀呈天見狀眼紅,又被顧逍提前搶了出頭的機會,心下不爽,故意開玩笑刁難道:「好啊,請什麼啊大學霸?翡翠36的法式菜還是厲家的宮廷菜?」

賀呈天報的兩個都是海城出了名的高檔餐廳,人均價格至少上千。但價格倒是其次,以顧逍的收入在海城還不至於有去不起的餐廳,關鍵是這些這些地方都要提前預定,並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

此外,通過這些餐廳也能試探出一個人的消費水平。

賀呈天很清楚海城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這是一個物質和金錢至上的城市,世俗又浮躁,錢、權、背景能把人輕而易舉地分成三六九等。

如果顧逍聽過這些餐館名,能從容應答,不管是不屑還是恭維,都說明他平時的消費能力不低,懂得享受生活,走在這個城市的前端;但他要是不知道,就會表現得很尷尬,甚至暴露出一些蹩腳小氣的一面。

賀呈天笑瞇瞇地等著看顧逍的回應,他賭顧逍是後一種。年入八十萬,在海城正好處於不上不下的階段,夠不上高層次的奢侈生活,但又比普通打工族姿態高了那麼一點,大部分這個年齡段的海漂族或許還在為一套不足百平米的市中心住房而拮据存款。

不料,顧逍聞言譏誚地瞟了賀呈天一眼,笑道:「你怎麼跟個暴發戶似的,淨說些被人吹爛的地方,我聽思毅說你也在海城好幾年了吧,就沒有別的推薦?」

賀呈天:「……」

顧遙還一臉求知地問:「老哥,被人吹爛的地方是什麼意思?」

顧逍認真地給妹妹科普:「就是你上網一搜什麼『海城最貴的十佳餐廳』,『海城土豪最喜歡去的五家餐廳』,幾乎每個榜單上都有剛剛賀呈天提到的兩家,如果有土豪沒去過那些餐廳,就不敢自稱自己是土豪。」

顧遙點點頭道:「土豪這稱號多low啊,我就不明白為啥這麼多人喜歡土豪。咱們不是土豪,還是去點經濟實惠的餐館吧。」

賀呈天一口老血,血條差點沒直接見底。

顧逍聽了妹妹的話,又對她道:「你這話又不對了,土豪也有土豪的自尊與虛榮,喜不喜歡是別人的事,別人沒礙著你,所以不要妄加評論。還有,既然提出請人吃飯就得有點誠意,別老想著經濟實惠,這也是很不禮貌的。但誠意這東西並非得從價格上考慮的,只要有心,只要好吃,讓客人吃得舒服開心,這就夠了。」

顧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拍馬屁道:「老哥你說得對,好吃就行。」

賀呈天聽得嘴角直抽,為什麼顧逍雖然是在對顧遙說,但他感覺是在變相地吊打教育自己呢???

賀雪櫻及時打圓場,笑著對顧逍道:「那既然你請客,就你決定唄,讓我們也見識見識海城還有什麼好吃的地方。」

顧逍「呵呵」一笑:「我這不原本也想做決定的麼,結果你哥突然提什麼『翡翠36』,我還當他想吃這個。」

他說這句話時還拿眼角瞅著賀呈天,和他吐槽「土豪」那句話時的語氣和眼神一模一樣,而在顧遙看來,「土豪」並不是什麼上檔次的身份。

賀雪櫻抱著手臂,毫不留情地補了把刀:「你別管他,他今天出門沒吃藥呢。」

顧遙:「噗……」

賀呈天的最後一絲血皮就這麼被顧家兄妹一唱一和地調侃和「專業坑哥」的親妹妹輪番清空了!

一條乾癟的靈魂趴在地上,彈著後腿,一邊吐血一邊想……賀雪櫻這個死丫頭,肯定是小時候玩遊戲時自己「大義滅親」次數多了氣不過,所以現在在報復他呢!(TT)

顧逍先去邊上打了個電話,確認後才返回來道:「可以了,餐館在市南區,我們打車過去?」

賀雪櫻:「我開了車來,五個人剛好,三個人後面擠一擠吧。」

「行。」顧逍點點頭,又把地址告訴賀雪櫻讓她一會兒導航。

幾人一齊到了地下車庫,賀家兄妹果然是土豪做派,竟然開了輛保時捷panamera,把張思毅這個小窮屌震得一愣愣的:「哇,這誰的車?」

賀呈天指了指賀雪櫻:「她的,我的沒開出來。」

賀雪櫻大膽地朝張思毅拋了個媚眼,邀請道:「有駕照嗎?要不要你來開?」

張思毅連忙擺手,囧道:「我考駕照到現在都快五六年沒開車了,早忘光啦!」

既然張思毅不開,賀家兄妹就自然而然地上了駕駛座和副駕座,餘下三人坐後頭。

原本該是個子最嬌小的顧遙坐中間的,可她再次留了個心眼,讓張思毅先上車,自己繞過去從另一邊車門上,結果等顧逍也上來後,張思毅就被擠在了中間。

影院裡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張思毅緊繃著身子,總覺得這麼僵著不是辦法,為了盡快把這一頁揭過去,他鼓起勇氣主動跟顧逍搭話:「那個什麼翡翠36和厲家菜,你去過?」

顧逍:「嗯,之前做餐廳設計專題調研的時候挨個去過。」

張思毅:「……」果然像是顧逍的行事風格……

張思毅想起剛剛顧逍的描述,什麼海城最貴餐廳,吃貨本性畢露,一臉好奇道:「真的很貴嗎?好不好吃?」

「還行吧,」顧逍笑看了他一眼,說,「你想去嗎?我下次帶你去。」

賀呈天:「……」為什麼會有這等差別待遇?(==)

賀雪櫻:「……」張思毅這上司,確定沒什麼問題?(=_=)

顧遙:「……」嗚嗚老哥你太犯規了人家也要去!(*/ω\*)

093 客至

「這麼好?」張思毅心說,該不會是帶我去做現場調研吧?(_)

顧逍看了他一眼, 笑笑,這次沒答話。

張思毅也不追問了,不管顧逍是開玩笑逗他還是真打算帶他去,看對方現在這態度,應該是不介意剛剛被自己摸了手的事情了。他鬆了口氣,虛握著自己沒洗的爪子, 輕輕摩挲,有種賺到了的感覺。

過了一分鐘, 賀雪櫻打破沉默道:「思思, 你學了車不開, 那不是白學了麼?」

張思毅道:「我當初學駕照也是趕潮流,反正高中畢業那個暑假閒著也是閒著, 哪想到出了國以後根本沒機會開。」

賀雪櫻奇怪道:「咦, 你在英國不開車麼?那出去購物、旅遊都怎麼辦?」

張思毅:「有巴士啊, 我就住在學校附近,周邊大小超市很多,平時買東西走幾分鐘就到了。出去旅遊靠火車就夠了,也有過幾次自駕游,但都是我同學租車來開,而且中國的駕照在英國也用不了,得重新考的,已經有人考了,我就不用考了。」

「哦,我之前在澳洲,沒車根本寸步難行,所以以為英國也是這樣。」賀雪櫻是在澳洲念的大學,這些兩人中午吃飯時就聊到過了,她接著道,「回國後也習慣了,總感覺沒車去哪裡都不自在。你呢?就算國外不開,回了國車子也是必需品,不打算開一開?」

張思毅苦笑道:「我倒是想開,但我沒車啊。」

賀雪櫻手指輕彈方向盤,道:「我有啊!你要是想開回頭我陪你練。」

張思毅震驚道:「你說這輛?姐!保時捷誒!你叫我開我還不敢開呢,就我這菜鳥水平,擦著碰著一點點,你把我整個人賣了都賠不起!」

賀雪櫻失笑:「有這麼誇張麼,不就兩三百萬,你就值這點錢啊?」

張思毅:「……」

不知道是不是張思毅的錯覺,他感覺賀雪櫻對自己好得有點過頭。或者說,是他倆的經濟實力相差太大,在賀雪櫻看來微不足道的事情,張思毅卻很難承受。他畢竟是個男人,多少有點身為男性的自尊,這樣的賀雪櫻讓他覺得很有壓力。

張思毅委婉拒絕:「算啦,其實在海城有地鐵,平時出門打個車也很方便。」

他偷瞄了顧逍一眼,見對方的手肘撐著車窗沿口,手背輕輕抵著下巴,正看著窗外,莫名地,張思毅又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那種落寞的神色。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顧逍當時對自己說過的話:「而且,開車不太環保。」

顧逍一怔,偏回頭看向張思毅,張思毅朝他笑了笑,兩人對視了一秒,張思毅又率先移開視線,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前座的賀雪櫻聽了這話,也很清楚張思毅的拒絕意向了,識趣地不再多問。

不料後座的顧逍卻接著她的話題調侃了張思毅一句:「我看練練車也有必要,以後不止回寧城,我還有可能帶你去別的地方,總不能每次都讓我一個人開,既然你有駕照,回頭我帶你練一下吧。」

……不止回寧城?還帶我去別的地方?(O////O)

張思毅耳根發紅,既期待又歡喜,像是被顧逍催眠了似的,乖乖地應了一聲:「好。」

賀雪櫻:「……」(=_=)張思毅對他上司,也確認沒問題?

不一會兒車子就到了顧逍說的位置,但這地方相當偏僻,附近既不是什麼商業中心,也不是餐飲街,反而像是一片極其普通的居民區,還有不少農民在外面路上擺攤賣菜。

「確認是這兒?我沒開錯地方吧?」賀雪櫻狐疑道。

顧逍:「沒錯,你上前面,有個小學,那附近有塊空地能停車,之後我們再走進去。」

賀雪櫻停好車,幾人下來,見路邊有些外地人開的小館子,什麼黃燜雞米飯、蘭州拉麵、沙縣小吃……但是店面都破破爛爛,看著就叫人沒食慾。

眾人心道,顧逍不會是想學那種「文藝情懷電影」裡的手段帶他們去吃什麼路邊攤吧?之後再跟他們吹什麼「平平淡淡就是真」?如果這樣他們肯定會雷死!

賀家兄妹可不是張思毅這種好養活的傻白甜,一碗麻辣燙都能吃得心滿意足。他們都是嘗過真美味的,嘴巴很叼,路邊攤做得再好吃也入不了他們的法眼。尤其是賀呈天,剛剛被貶低了一通,就等著看顧逍帶給他們什麼驚喜呢,現在一看這環境,心裡就已經一片嘲諷了。

「帶路帶路!」賀呈天裹緊圍巾,小心翼翼地繞過幾個賣菜的攤販,忍不住咕噥道,「這地方也真夠亂的。」

顧逍也不接話,徑直領著幾個人走向那個連小區名字都沒有的居民樓,一邊掏出電話撥了個號碼:「老蔣,我們快到門口了……嗯,是,一共五個人……沒事你慢慢來,我們坐會兒也成……」

幾人又想,顧逍這是要帶他去誰家裡吃飯麼?

可是走著走著,他們發現顧逍帶他們穿出了住宅區,來到了後面一片寂靜的、荒涼的、待拆遷的破廠房。

……我擦!還有餐館開在這種破廠房附近?這裡怎麼看怎麼像是約炮的最佳地點吧?

眾人心惻惻的,顧遙也嚇得挽住了她哥的手腕,問:「哥,真的在這裡?」

顧逍「嗯」了一聲,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改直接牽住她的手,這個動作相當自然地表露出長兄對么妹的保護與照顧。

張思毅走在後頭,見到這一幕,突然很羨慕,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多希望和顧逍牽手的人是自己……

就在這時,賀呈天挨過來勾住張思毅的肩膀,把人往邊上一拽,小聲逼問:「喂,你這傢伙,和顧逍關係似乎很不錯啊?」

張思毅:「……」

賀呈天用力卡了卡他的脖子,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因為他才不肯換工作?他威脅你了?還是你喜歡他妹妹,所以覺得留在他身邊就能近水樓台先得月?」

張思毅:「……」這都啥跟啥!?(=_=)

雖然「顧逍」也是張思毅固執己見的一部分重要原因,但他可不能這麼講。張思毅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真不是啊呈天哥,我之前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而且我跟他妹妹也沒什麼!」

賀呈天斜眼看他:「真沒什麼?」

張思毅抬起手:「真沒什麼,我發誓!」

賀呈天挑眉:「他妹妹這麼可愛,你不喜歡?」

張思毅苦笑,可能正常的直男都會這麼想吧,但是誰都不可能猜到,他喜歡的不是他妹妹,而是顧逍。

「是挺可愛,但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張思毅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賀呈天突然感覺這小弟又變得順眼起來了,他揉了一把張思毅的腦袋,笑哼道:「好吧……」

就在這時,顧逍突然扭頭看向他倆,也正看到賀呈天笑著揉張思毅腦袋的動作,他的眼神一下子冷了幾度,刀似的剮了賀呈天一眼。

賀呈天比顧逍還高了半個頭,塊頭也比對方大了點,但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一眼,竟讓賀呈天本能一抖,笑容僵在臉上,慢慢地鬆手放開了張思毅……怎麼回事?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嗎?剛才那種被威脅的恐懼感從何而來?(OO)

走了十來分鐘,總算到了顧逍說的地方。

眾人停下腳步,只見眼前出現了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田園風格的小院。

一小段五六米長的籬笆牆,中間架著一扇茅草柴門,柴門兩頭掛著兩隻橘色的燈籠,左右兩幅掛字——「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正中一塊門匾,上書「客至」二字。

張思毅發現,這座小院是建在兩棟破廠房的空隙之間的,大約搭了三層高,外牆用色非常古樸低調,看著既特別,又不突兀,好像自然而然地與周圍的環境連接在一起。

剛剛走了一路,附近都是殘窗斷牆,現在看到這副場景,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就像是在一片廢墟雜叢裡看到了一朵精緻的小花,雖然這花只是很普通的野花,並不名貴,但也顯得格外嬌豔誘人。

顧遙仔細盯著那字看了兩秒,扭頭問她哥:「哥,這字是你寫的嗎?」

「嗯,進去吧。」顧逍沒多提字的事,直接伸手拉了一下柴門邊上垂著的一個鈴鐺,隨著「叮鈴」輕響,他也兀自推開了門,領著幾人沿卵石小道往裡走。

和顧逍住在遠山花園的別墅一樣,從柴門到正門還要經過一個小院子,但這個院子更大一點,而且不是露天的,兩邊搭著高高的木架子。

在燈籠光照下,眾人看見了架子上垂下來的枯藤,長長短短,稀稀落落。

三月陽春,大約再過不久,藤上就能冒出新芽來了。

幾人剛走到正門口,那門自動從裡面開了,一個看上去挺憨厚的光頭青年探出腦袋,笑道:「來啦?」

顧逍笑笑:「老蔣,又來叨擾了。」

那個被稱作「老蔣」的青年說:「哪裡,你帶人來我還高興,請進請進。」

094 情懷

眾人一進門,發現屋內更是別有洞天。

和想像中純粹樸素的農家院落不同, 裡邊是精心裝修過的。

對設計比較敏感的張思毅眼前一亮,能輕易察覺到,這家店絕對是專業設計師的手筆,而且這個設計師還不是普普通通的商業設計師,說不定是個藝術設計師。

只是,具體的設計風格張思毅也形容不出來, 放眼望去,有些地方很現代, 有些地方又很傳統, 有純中式的細節, 也有偏日式的地方。

譬如廚房區域,從天花板上倒掛了一大面玻璃牆下來隔絕油煙, 這是相當現代的處理手法, 可玻璃上浮現著磨砂的山水畫圖案, 又給人一種極強的古代意境。

屋裡的佈局不複雜,除了透過玻璃完全可見的廚房,只有兩張可招待客人的桌子。

一張是角落裡的中式四人方桌,還有一張是緊挨著廚房的長方桌,但這張桌子周圍卻是一整片高起連貫的地台,所以第一感覺更像是榻榻米這類玩意兒。只是,日式榻榻米大都要人脫了鞋子爬去坐,但這片地台設了通道,人可以直接在那個通道口坐下後,挨個移進去,不需要脫鞋。

看那張可坐七八人的方桌上已經擺好的五副碗筷,估計老蔣是打算在這張桌上招待他們了。然而大夥兒都不著急坐下,他們對這個環境新鮮得很,紛紛站著環顧四周。

老蔣穿著粗衣布服,邊往玻璃後走,邊招呼大家道:「你們隨便參觀,不要拘束,樓上還有間茶館,想喝茶叫老四泡,飯菜我還在準備,估計還要二十來分鐘。」

張思毅:「……」老四?誰?顧逍?

「你不要急,慢慢來,我先帶他們上去喝杯茶。」顧逍脫掉風衣,掛在入口處的衣架上,隨手開了牆邊的小燈。

大夥兒正好奇怎麼上樓,就見房間另一個角落突然從頂上垂下數道光來,定睛一看,正是樓梯所在處。

樓梯外圍被纖細豎直的木條呈欄柵狀包圍,除了入口,從另外兩面看就像個籠子,在黑暗中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麼室內隔斷牆,現在開了燈,燈光沿著一根根木條蔓延下來,竟然像是一扇發光的豎琴,又像是玉線垂簾,獨特得不可方物。

眾人一邊驚嘆,一邊跟著顧逍上了樓。

二樓也有兩三張茶桌,分別用木架和簾席隔開,架子擺著各種各樣的小型雕塑,都像是純手工作品。還有大量的書,排滿了其中一整面牆的書架。

顧逍反客為主地領幾人到其中一張桌子邊,張思毅一抬頭,見那茶桌後頭的白牆上也掛著一幅大字,上書「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

牆邊有一扇圓形的木格窗,張思毅走過去往外望了一眼,發現外頭是宅子的後院。

院裡有個大水缸,從這個角度看出去,天上一輪圓月,恰好倒映在那水缸的水中。

就這麼一處小小的景緻,彷彿泥地裡的一顆珍珠,閃閃發光,叫人一瞬間忘了這周圍都是多麼破敗的雜草廢叢。

顧逍在放茶葉的架子上挑挑揀揀,選了一罐金駿眉,一邊煮水泡茶,一邊道了聲「坐」。

顧遙最先忍不住,問道:「老哥,那人是誰啊?你同學?」

顧逍:「嗯,大學同一個宿舍的。」

顧遙:「咦,那我怎麼沒見過?」

顧逍:「你說去年聖誕節那次同學會?那段時間他正好不在海城。」

張思毅坐下後問:「這麼說他也是學建築的?」

顧逍笑道:「這地方就是他自己搞的,從設計到建設到裝修,全都是他親自操刀。」

賀雪櫻驚訝道:「建設裝修全都自己來?」

的確,在分工明確的現代城市,自己建設一棟房子似乎已成了不可思議的事情,除了顧逍,在座幾人都被驚到了。

顧逍自然道:「他是建築師,有執照的,這種小的建築不難,找幾個幫手,自己就能搭起來了。」

張思毅瞠目結舌:「他有這麼好的能力怎麼不去做建築啊?」

顧遙點頭:「對啊對啊,這麼厲害為什麼還要開餐館?」

顧逍笑著反問:「建築師就不能開餐館了?每個人有每個人自己的追求,他不想正經做建築,想開餐館,那是他的自由。」

正說著,老蔣端著一盤水果上來了,他遞給顧逍後笑著說了句:「你們先喝茶,飯好了我叫你們。」

眾人道了謝,目送老蔣匆匆下樓,賀呈天這才皺眉問道:「餐館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會有人來麼?」

顧逍挑眉:「我們不是人?」

賀呈天無語:「我不是這意思啊!我是說你那同學,他不賺錢麼?」

賀呈天的話說中了大家心中的疑惑,這地方是好,雖然還沒吃到東西,但幾人已經喜歡上了這裡的環境,清新脫俗又極富有意境,可要不是顧逍,誰都不知道海城還有這麼個好地方。

眾人不免擔心餐館是否盈利,能不能長久經營,甚至生出一股想把這地方推薦給身邊親友的慾望。這種發現寶藏般的喜悅心情,希望別人也能體會到。

顧逍端著茶杯,慢慢呷了口茶,輕輕嘆出一口氣,才抬眼看向賀呈天,道:「如果我說,老蔣開餐館不為了盈利,你信不信?」

賀呈天有些愣然,顯然是不相信:「不為盈利?那他怎麼過活?」

顧逍從果盤裡取了一顆提子,一邊剝,一邊道:「活著還不容易?既然我說他是建築師,他自有謀生的手段。都是成年人了,你還擔心他如何過活?」說著把剝好的提子塞進嘴裡,下嚥後又道,「開餐館是情懷,是他從小渴望做的事情,他喜歡招待客人的感覺,賺錢不是重點,你來吃白飯,他也沒什麼意見。只要你來了,他就把你當朋友來招待,而非顧客。」

賀呈天聽得一臉蒙逼,完全不理解做這樣的事情有什麼意義。

顧逍覺得他聽不懂,也懶得解釋,給他倒了一杯茶,損他道:「少廢話了,喝茶吧,我覺得你這種一頭鑽到錢眼裡去的人肯定不懂什麼叫『情懷』。」

賀呈天不忿道:「什麼『情懷』?我看就是裝逼。」

顧逍耐心地解釋道:「情懷就是即使這是一件別人看起來沒什麼用的事,還是要去做,只是因為他喜歡。這是以心靈滿足而不是功利得失為行為標準的一種品質。」他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反而笑道,「也不對,可能對你來說,賺錢這件事本身就是你的情懷,畢竟在老蔣這種人眼裡,賺錢也是沒什麼追求價值的事情。」

賀呈天:「……」

張思毅是不知道賀呈天有沒有聽懂顧逍的話,但他聽懂了。

如果說,自己中午拒絕賀呈天的那段話只是粗淺地向賀呈天描述了自己的一種訴求,還無法讓賀呈天理解自己那麼選擇的原因的話,那麼顧逍的所作所為,則是直接給賀呈天展示了他們這一類人的生活。

張思毅也終於明白,之前在KTV裡,顧逍對傅信暉說他做建築除了子承父志還因為「個人情懷」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他想,以後再有人問他為什麼做建築,他大概也能說,自己是因為「個人情懷」了。

眾人隨意聊著,剛喝到第五杯茶的時候,老蔣就招呼他們下樓吃飯了。

紅茶潤胃消食,幾人也正覺得飢腸轆轆,迫不及待地下樓,依次坐進了方桌周圍的地台上。

一坐下,張思毅就發現,地台是熱的!幾人紛紛問這下頭是不是有電熱毯,老蔣端著菜上來,笑呵呵地說:「這是火炕。」

大夥兒格外驚訝,沒想到還能在海城這種連暖氣都沒有的地方享受到坐火炕的感覺。張思毅也恍然大悟,原來這不是什麼日式榻榻米,而是東北的熱炕頭啊!

菜一盤盤端了上來,清蒸鱸魚、糖醋小排、春筍燉雞湯……七八個菜,滿滿一桌,老蔣一一給大夥兒介紹,魚是哪裡釣來的,春筍是那個山頭挖的,母雞是今年春節老家逮回來的,連豬肉小排都是跟某個江西養豬的朋友直接訂購後空運過來的。

雖然是很常見的菜,但每一盤都包含著老蔣的心意,而且擺盤也極富美感,並不比餐館裡端出來的難看。可能與老蔣本身學設計有關,他的每一份菜裡都下意識地融入了自己的審美。

菜的滋味就更不用說了,顧逍帶他們來這裡,絕不會沒有道理。

老蔣先招待他們喝了點小酒,酒也是他自己釀的酒。

難怪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雖然這間宅院的裝修和佈局與顧逍在遠山花園的別墅截然不同,但卻帶給了張思毅一種和在顧逍家相似的愜意感。

酒後,張思毅和賀呈天都忍不住連著吃了兩碗飯,兩個妹子也拋開了矜持,連菜帶湯,吃得一本滿足。

作者有話要說:  【無責任小劇場】

《初戀的心情‧顧逍篇》003

螢幕正中央出現了廣電總局的公映許可證,接著是迪士尼的片頭……

顧逍面無表情地看著正前方,然而他的思緒卻根本不在影片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張思毅在他身邊,他就沒辦法很好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事情上面。

察覺到張思毅的靠近,顧逍渾身緊繃,猜這個傢伙是困了,期待著對方靠在自己身上,就像兩人第一次一起出差時,張思毅無意識地枕在自己肩上睡覺一樣。

那時,他還覺得這傢伙是個大麻煩,自從對方挨著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無時無刻不想把對方推開,事後也無法理解自己是怎麼忍受那個亂流口水的傢伙靠在自己肩上一路。

然而短短幾個月而已,他的心境竟然產生了如此大的變化,他竟然有一天會渴望張思毅自己主動靠上來。

對顧逍來說,喜歡上這個人,可能是自己這輩子唯一一道解不開的題。

可惜,這一次,那傻瓜斜著半個身子,卻遲遲不靠。

顧逍忍了半天,實在忍無可忍,主動抬手攬過對方的腦袋,誘哄道:「困了?想睡就睡一會兒吧。」

他是擔心張思毅拒絕的,幸好,那個粗神經的呆瓜是真困了,順從地任他擺佈,睡熟後還無意識地把自己的腦袋往他頸窩拱,像一隻黏人的小狗。

顧逍頻頻偏頭,看他睡得毫無防備的模樣,心裡的溫柔幾乎要滿出來。

被喜歡的人全身心依賴著,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件事,比自己設計的建築物建成還讓他覺得幸福。

看到張思毅放在膝蓋上的手,顧逍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想去觸碰他的慾望,他原本只是想輕輕碰一碰,沒想到剛一接觸,對方竟然主動握了上來。

顧逍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回一縮,可張思毅沒讓他走,反而霸道地抓住他。

他以為張思毅醒了,扭頭盯著張思毅看,心臟狂跳,可對方仍然閉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還微皺著眉頭。

顧逍平復了一下呼吸,最後慢慢反過手,主動與對方十指相扣。

天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想吻他……

00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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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關於顧逍對情懷的一句話描述引用與知乎作者「宋喇逸豪」。

095 老蔣

飯後,眾人都有些食醉, 或歪或斜地癱在老蔣拿出來的三角懶人沙發上。

賀雪櫻和顧遙湊著腦袋一起用手機看綜藝節目,看到好玩的地方還相互抓著手哈哈大笑,兩人白天還有點生疏,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賀呈天正和老蔣聊天,親自打聽他的個人經歷和開這間餐館的理由。

張思毅也托著腦袋在邊上旁聽,當他得知老蔣和顧逍一樣, 也是某省的高考狀元時,驚得下巴都掉了, 一臉崇拜又惋惜, 惋惜他沒在建築行業大展宏圖, 反而隱匿在了這個無人問津的城市一角。

說起開餐館的理由,老蔣笑道:「可能是小時候什麼武俠小說、詩詞歌賦看多了, 打小就夢想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店, 像天龍八部裡的掃地僧一樣, 像周星馳《功夫》電影裡那些大隱於市的高手一樣,做一個返璞歸真的人……哈哈哈,是不是有點中二?」

賀呈天也笑了起來,落魄的英雄最能引人相惜,老蔣的夢想哪個少年郎不曾有過?只是隨著成長,隨著成熟,那些可笑的想法慢慢被追求名利的心所抹殺了。

沒錢,談什麼夢想?賀呈天也總是用這句話來嘲諷那些用拿夢想自欺欺人的傢伙,並且告訴自己,有錢,才能成為人上人,有錢,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一旦有了錢,就會想更有錢,永遠有比他有錢的人壓在他上頭,他賺得再多,能多得過馬云麼?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到底在哪裡,只是慣性地往前走罷了。

所以這一刻,在張思毅、顧逍和老蔣的連番刺激下,賀呈天終於也開始迷茫了。

他忍不住問老蔣:「那你開這家餐館賺不賺錢?你的主要收入來自哪裡?」他還是很在乎這一點。

不過,比起毒舌的顧逍,老蔣要顯得要謙和多了。

他悠悠解釋說,他是和顧逍同一年考的執照,顧逍考完後更進一步去無境當了總監,他卻退一步,反而離開了建築行業,把執照掛靠在其他公司,開了這間餐館。

國內建築行業默許的「掛靠」行為,即把自己的執照借用給他人,讓沒有執照的人憑藉自己的資質做建築設計,掛靠人可從中收取一部分掛靠費,說白了就是靠證吃白飯。

這行為早年在建築行業非常吃香,一個建築師就算不工作,只憑藉掛靠費就能年入十幾二十萬,甚至更高。但近幾年,由於擁有執照的建築師逐漸增多,掛靠行為又從某種程度上導致行業水準大幅降低,所以不斷被取締,掛靠費也在逐年下降。

張思毅以前就聽說過「掛靠」,當即好奇道:「現在掛靠執照收入高嗎?」

老蔣饒有興致地瞄了張思毅一眼,剛剛吃飯時聽顧逍帶著親暱的語調介紹張思毅說這是他公司裡帶的「小徒弟」,他就多留了個心眼。席間,他又發現顧逍時不時注視這個小傢伙,越發覺得反常——他這個表面云淡風輕實則有點心高氣傲的老同學何曾對一個人這麼上心過?

既然這個張思毅是顧逍的徒弟,自己和顧逍又是同門同學,那他也算是張思毅的師叔師伯一類了吧?哈哈!

老蔣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對張思毅道:「現在不如以前了,每年能有七八萬掛靠費就很不錯了,暫且靠著這點收入度日吧……」他擺了擺手,又像是勸誡小輩似的勸張思毅道,「不過你可別跟我學啊,我幹的是懶人行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一杯清茶兩本書,心頭無事小神仙,可我這日子有一日過一日,沒什麼前途的,你好好跟著你師父混,他比我更有前途。」

張思毅:「……」

顧逍歪在一邊,懶洋洋地喝著酒,聽到這裡才斜睨著他,勾著嘴角道:「你也知道你幹的是懶人行當?我倒是希望這餐館早點倒閉,這樣你才會出來幹點正事。」老蔣氣得拿起桌上一枚花生殼丟他,被顧逍抬手一把抓住,又笑哼了一聲:「不過就這廚藝,去當建築師也著實可惜了些。」

聽顧逍透露出來的語氣,張思毅暗暗想,雖然他剛剛說「想做什麼是老蔣的自由」,但多少也有點惋惜老蔣的才華吧?

唯有賀呈天跟他們還不在一個次元,他迷茫了半晌,問道:「七八萬投資這間餐館也不太夠吧?」

老蔣嚼了顆花生米,繼續拿花生殼丟顧逍,一邊道:「喏,不是有顧總嘛!」

賀呈天驚訝道:「這餐館是他投資的?」

老蔣哼道:「他種這小氣鬼怎麼可能投資我,我是問他借錢,親兄弟明算賬,還算利息的好不好!」

可能是老蔣吐槽顧逍的話取悅了賀呈天,他偏偏要跟顧逍唱反調:「這麼好的地方,能開久一點就久一點,這樣吧,以後你要是覺得有困難,可以找我,我投資你。」賀呈天說著,從褲兜裡摸出一張名片遞給老蔣。

老蔣樂得把花生殼一撒,趕緊接過名片:「哇,老四,你這高中同學是大老闆啊!?」

顧逍還是維持著原先的姿勢,端著酒杯嗤笑道:「沒錯,他是個土豪,你趕緊抱大腿。」

賀呈天:「……」

張思毅臉頰微紅,好奇問老蔣道:「為什麼叫顧逍『老四』啊?」

……總覺得和他「四姨」這個外號有種詭異的匹配感。(=///=)

而且顧逍也知道同事們給他起的這個外號,不知道聽了會不會覺得古怪。張思毅偷偷看向顧逍,發現顧逍也在看自己,嚇得趕緊躲開視線。

老蔣「哈哈」一笑,道:「我們宿舍四個人,他比我們都小一歲,年紀最小了嘛,就叫『老四』咯。」

張思毅奇怪道:「比你們小一歲?」

「嗯,按公曆是小一年,」這回是賀呈天答的,他看向顧逍,「但我記得你生日是1月份的吧?按農曆算生肖是一樣的。」

顧逍挑眉看他:「這你都知道?看來你很關注我麼。」

賀呈天:「……」(==)媽的每年你生日收到的情書和禮物都比老子多老子能不知道嗎!?

賀呈天不想跟顧逍說話了,他還是更喜歡和老蔣聊天。聊到後來,賀呈天甚至打趣起對方的感情生活:「那你每天一個人窩在這裡,也不賺錢,會不會擔心自己找不到對象啊?」

老蔣不急不躁道:「喜歡我這種生活方式的人,自然會被我的價值觀所吸引,即便一日三餐粗茶淡飯,也會選擇跟我在一起。可如果與我三觀不合,即便我有再多的錢,吸引來的人也並非我想要的,既然不是天涯同路人,在一起又有什麼意思?……不錯,這世上世俗的人很多,但總有那麼一兩個例外的,所以還是『寧缺毋濫』吧,感情這種事,可遇不可求。」

作為一個「世俗」的人,賀呈天聽了這一席話,默默在心裡淚流滿面。

一直坐到晚上九點,顧逍才提議離開,大家習慣了暖炕的溫度,感覺就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舒服愜意,都有點懶得起身。

顧逍掏出一疊錢要結賬,不料剛剛還罵他小氣鬼的老蔣拒絕道:「算了算了,別給了。」

顧逍笑問:「不還說親兄弟明算賬?」

老蔣推著他的手:「你給我寫了那麼多字都沒收我錢呢。」

顧逍與他爭了兩句都爭不過,無奈收回來,又毒舌了一句:「早晚倒閉。」

老蔣:「……」

幾人穿上外套,戴上圍巾帽子,意猶未盡地告別「客至」。

出了門,外頭一陣寒氣撲面,眾人打了個激靈,挨在一起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走出百米遠外,張思毅還扭頭往後瞄了一眼,只見柴門上兩盞燈籠已經滅去,整個「客至」彷彿重新隱沒在了黑暗中,從來沒出現過。

可胃裡的酒氣、身上的暖意、還有舌尖回味無窮的雞湯,提醒著他這不是一場夢。

穿過居民區,重返世俗的世界,賀呈天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媽的,明明是顧逍請客,為啥這廝一分錢都沒花,反過頭來,自己卻給自己挖了個潛在的投資大坑!?(==)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賀雪櫻有車,便順路把幾人挨個送回了家。

晚上,張思毅洗過澡躺在床上,反思一天發生的事,老覺得今天的「約會」有點烏龍,還是覺得過意不去,便私下給賀雪櫻發了條道歉加道謝的微信,並承諾以後再單獨請她吃頓飯。

賀雪櫻很快回覆道:「別客氣,難得一起出來玩,還認識了新朋友,我也挺高興的。」

她又道:「我和顧遙加了微信,邀請她下次來我家玩,你到時候要不要一起來?」

張思毅一怔,想起賀雪櫻邀他練車時熱情的態度,有點猶豫:「我也不確定時間,下次再說吧。」

和賀雪櫻聊完,張思毅把手機往邊上一丟,抬手摀住了自己的臉。

賀雪櫻的事不管如何是不是他多心,經過今天這一天,張思毅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自己企圖找女朋友或是通過正常約會來轉移注意力的計畫徹底失敗了!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顧逍,顧逍穿著白色大衣剛出現的樣子,顧逍身上讓他沉迷的好聞味道,顧逍手掌上的溫度和觸感……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陷得那麼深,覺得自己完蛋了,直不回來了。

只要自己仍然喜歡著顧逍,就完全沒法和任何人開始。

就在這時,張思毅的手機一振,不知又是誰發來的消息,他抓起來一看——

顧逍:「明天有空麼?帶你去練車。」

096 練車

……誒誒誒誒誒?這麼快!!!

張思毅握著手機,盯著屏幕上的話, 有點不敢置信!傍晚才提起這件事,沒想到顧逍現在就問他了,對方還真是個行動派啊!

張思毅趕緊回覆了:「我有空的,可是,你沒別的事嗎?」

雖然很想和顧逍相處,但他也怕自己耽誤了對方的私人時間。

顧逍:「說了帶你練車, 早晚都要練的,擇日不如撞日。」

張思毅:「好, 謝謝, 那就明天吧!」顧逍都這樣說了, 他怎麼可能還會拒絕!

兩人約好第二天早上八點半見面,顧逍開車來接他, 時間是早了點, 但張思毅一想到能見到顧逍, 再早都起得來啊!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對方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主動,都讓人欣喜若狂……

張思毅拋開手機,用力抱住枕頭,激動地在床上滾了兩圈。

可是,一想到顧逍喜歡的那個「神祕人士」,張思毅心中又生出一股患得患失的哀傷。

……他喜歡的人真的不是我嗎?

如果不是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在電影院裡主動讓我靠在他肩膀上,現在又要主動帶我練車?……難道這些真的僅僅是出於上司對下屬的關愛?

張思毅甩甩頭,把腦袋悶在枕頭裡,一顆心起伏不定。

幾秒種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拿出手機,開始翻自己和顧逍的微信聊天記錄。

一週前,顧逍的一個「嗯」導致了他的退縮,讓他覺得顧逍根本不在乎自己。

但是,那個「嗯」,會不會只是因為……

繼續翻翻翻,翻翻翻……

啊!翻到了——

[20151111:38]

張思毅:「你在開玩笑嗎?這曲太難了啊!」

顧逍:「你可以一個小節一個小節慢慢練,反正我不著急,什麼時候你拉給我聽了,我就什麼時候原諒你。」

……

張思毅:「……」難不成是這個原因?(_)

所以仙人球的事情,顧逍是真打算聽自己拉《Summer》才肯原諒自己?即使小球復活了也不行?

可他當初問的明明是「你怎麼樣才能『快點』原諒我」,現在都三個月了,跟快不快已經毫無關係了吧?

還是說,重點是「什麼時候拉什麼時候才原諒」???

……

張思毅再一次把自己的臉悶進枕頭裡,糾結地發出一聲呻吟。

雖然非常好奇地想跟顧逍再確認一遍,但現在很晚了,他跟顧逍已經互相說了晚安,何況,他也不好意思讓顧逍知道自己在為這個「嗯」字反覆糾結。

不過,聯想到顧逍如此較真的性格,張思毅真的傾向於自己的猜測。

……不知道為啥,總有一種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的感覺!Orz次日一早,張思毅頂著兩隻巨大巨深的黑眼圈站在鏡子前……他想撞牆!

昨天晚上失眠,他竟然不由自主地爬起來開始練小提琴,一直練到凌晨三點才睡。

由於練習過度,肌肉痙攣,早上起來時他整個左肩膀、脖子和右手都是酸的,刷牙時手都在不住顫抖……

草啊!什麼時候練不好,非得昨天晚上練!踏馬的他今天還得開車啊!手抖成這樣都不知道能不能握得住方向盤!(TT)

八點二十五,張思毅提前五分鐘下樓,發現顧逍已經開著車等在了小區門口。

他趕緊小跑過去問:「你來了?什麼時候到的?」

顧逍沒穿昨天那件米白色風衣,而是換了一件暖黃色的外套,整個人看起來相當年輕,出去說二十九歲肯定沒人相信。

「才到沒多久,」顧逍笑笑,「先上車吧。」

張思毅悄悄抹了把臉,都怕自己一臉睡眠不足的模樣和顧逍站在一起顯得比對方還老!

爬上副駕座,他又問:「顧遙呢?」

顧逍隨手遞給他一個肉包和一個茶葉蛋,道:「在家,下午就回學校去了。」

沒想到顧逍還給他買了早點,張思毅一臉感動地道了謝,問:「她怎麼不來?」

顧逍斜眼看他:「你很想她來?」

張思毅連連搖頭,搖了幾下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大了,慌忙解釋:「不是,我就隨便問問。」

顧逍輕笑了一聲,發動車子上路。

張思毅邊啃包子邊問:「我們去哪裡練?」

顧逍:「郊外吧,人少些的地方,市區太堵,你這麼久沒開車,不太好上手……對了,駕照帶了嗎?」

張思毅啃包子的嘴僵住了——駕照?他的駕照呢?

顧逍:「???」

張思毅:「……」臥槽!他怎麼把這麼重要的東西忘了!QAQ顧逍在路邊停下車,挑眉道:「沒帶?」

張思毅機械地把包子嚥下去,低著頭說了句「等等」,然後給他媽媽打了個電話:「喂?媽!你在家嗎?」

顧逍:「……」忘在寧城了?(=_=)

是的,張思毅五六年前考的駕照,這麼多年都沒開,一直放在寧城的家裡。昨天顧逍約他練車,他一個激動就答應了,完全忘了開車還要駕照這種基本常識。

還好張媽媽在家,根據兒子的指示,上樓在他抽屜裡翻了半天,總算找到了:「你要駕照幹什麼?這麼久沒開車要重新學過的哦。」張媽媽擔憂道。

張思毅:「我知道啦,顧逍會帶我練的,你幫我把駕照快遞過來吧……嗯對,寄到我公司!」

掛了電話,張思毅一臉內疚道:「對不起,估計要明天才能拿到了。」

沒有駕照,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開,如果不能開,估計就得這麼回去了吧?

好不容易起了個大早,跟顧逍還沒一起呆上十分鐘呢,嗚嗚嗚……

張思毅耷拉著腦袋坐在位置上,捏著半個包子,忐忑不安地等著顧逍的數落。

顧逍看著他,一臉無奈,想罵他,可看他這可憐的小模樣,又舍不得罵,最終嘆了口氣,道:「行了,出都出來了,今天就先帶你去練停車吧。」

張思毅:「誒?」沒想到事情還有轉機?他還以為今天的練習要泡湯了呢!

顧逍再次上路,一邊搖頭嘆氣,還是忍不住說了他一句:「真不知道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這麼重要的東西都會忘記……」可數落的時候他的嘴角卻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像是在笑張思毅的蠢。

張思毅偷瞄了顧逍一眼,繼續吃剩下的包子,默默無語。

既然沒駕照上不了路,也就不用去什麼郊外了,顧逍就近找了個停車場,跟張思毅換了座位,簡單給他講解了一下操作方式。

車是全自動的,比張思毅當年學的手動擋容易許多,只要知道油門、剎車、檔位桿這三樣東西就差不多了。

張思毅先繞著停車場緩緩開了一圈,慢慢找回了些感覺,期間顧逍的手一直抓在手剎車上,防止他一不小心亂踩油門,一邊指示道:「去前面先順著停一個看看吧。」

「哦,好。」

「方向盤轉得太早了,退回去,重來……轉一圈就差不多了,回,回,對,很好……」

「……」

「同樣的位置再來三次,自己退出去,從不同角度進來。」

「……」

「行了,很好,接下來再試試倒車吧,記得看後視鏡……慢一點,別太快……可以了,回方向盤,OK……」

「……」

「倒車移位再試三次……行,停得很不錯嘛!」

「……」

「再找一個,停那兩個車中間試試看。」

「……那兩個車?呃,還是再找幾個沒車的地方停吧。」

「都讓你練了那麼多次了,怕什麼?去停。」

「萬一碰到了怎麼辦?」

「碰到了就等死吧。」

「……」

「呵呵,這不是進來了麼,不錯。出去,再找找更小的位置。」

「……」

張思毅額頭上汗都下來了,這麼多年沒開車了,他心裡特別沒底,剛剛那個位置能停進去他已經覺得特別懸了……咱能今天先練到個兩三級麼?別看我一直通關就逼我提升等級啊!媽的,壓力好大啊!

在顧逍一次次威脅下,張思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幾乎把所有位置所有進入方式都試遍了。

可顧逍還覺得不夠,又讓他用稍稍快一點的速度把剛才那幾個車位從頭到尾再停一遍,還諄諄善誘道:「既然練了,就爭取今天一次性過關,開車這種事就講究孰能生巧,尤其是停車,一個個專項擊破,練個幾十幾百遍,以後閉著眼睛都會停了……你的右手怎麼回事?怎麼每次打方向盤都在抖?」

「我……」張思毅一臉窘迫地甩了甩自己酸脹的胳膊,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支支吾吾的,最後只吐出幾個字,「昨天,那個,有點累到了……」

顧逍一臉古怪地看向他,頓了半秒,挑眉道:「擼多了?」

張思毅:「……」擼你個龜啊!!(╯‵皿′)╯︵┴─┴一直練到中午十二點,顧逍才大發慈悲地揮手放過他。

兩人換回位置後,張思毅感覺自己整條右手胳膊都快廢了,鹹魚狀癱軟在副駕座上,進氣多出氣少。

「沒想到你開車還挺有悟性,一教就會。」顧逍難得在一件事情上認可別人,平時的工作張思毅做得再好都會遭受顧逍的挑刺與毒舌,沒想到今天一直在收穫表揚,他都有點受寵若驚。

「只是停車,還沒上過路呢。」張思毅嘴上謙虛,心裡卻飄飄然的,覺得開心極了。

097 背景

「停車都會了,上路還不容易?」顧逍說著, 扭頭問他,「中午想去哪裡吃飯?」

為了表達謝意,張思毅主動提議道:「我請你吃吧。」

顧逍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狐疑道:「你請我?你錢夠麼?

張思毅:「……」(==)

三月份發的工資剛還了信用卡,張思毅現在還在透支下個月的額度,雖然他是沒什麼錢, 但顧逍能不這麼直白麼?何況吃頓飯還吃不起?頂多之後半個月他勒緊褲帶不再下館子!

顧逍見張思毅一臉憋悶,就知道自己說中了, 他笑道:「我記得你會做飯是吧?還沒嘗過你的手藝, 要不去買點菜, 你做給我吃?」

張思毅一怔,覺得這個提議可行, 正好傅信暉也不在家。

「可以是可以, 但我手藝很一般的, 沒你做的好吃,跟老蔣比更差遠了,你不嫌棄就行。」

顧逍笑了笑,算是不嫌棄,問道:「去你家還是我家?」

張思毅:「我家吧。」都說請人吃飯,自然是上自己家比較有誠意,他上週回來剛收拾過,家裡也不算太亂。

顧逍問:「你室友方便麼?要不要跟他提前打個招呼?」

張思毅:「沒關係,他不在家。」

車頭一拐,顧逍朝著張思毅的住處駛去,兩人在附近超市買了些菜,既是張思毅做飯,顧逍也不打算插手,任張思毅自己挑選原材料。

前前後後來過兩三次,這還是顧逍第一次真正上門。

兩人一人拎著兩三袋蔬果上樓,剛打開門,一條黃毛中型犬就撲了上來,振作看見生人不害怕也不叫,「哈赤哈赤」伸舌頭搖著尾巴。

「你們還養狗?」顧逍驚訝道。

「是傅信暉買的,他最近不在,我幫忙帶著。」張思毅囧囧地解釋。

顧逍隨手揉了揉振作的腦袋,振作興奮地抬頭舔了他一手口水,顧逍一臉嫌棄地提著手,心說這貨是被張思毅那個愛流口水的傢伙傳染了麼?(=_=)

張思毅把袋子拎進廚房,先給顧逍倒了杯剛買的果汁端出去:「你隨便坐吧。」

顧逍洗了手,環顧了一圈,問:「你這兒是三個房間?」

張思毅:「嗯,原本是三個同學一起租的,有個談戀愛,去年年底搬出去和女朋友同居了。」

顧逍點點頭,又問:「那現在是你和傅信暉兩人分攤房租?」

「不是,他一個人包了兩人的租金,我只付原來那部分……我還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回頭跟他商量看看換個地方住吧。」張思毅頓了頓,嘆氣道,「不過他最近家裡出了點事,我也不知道他以後什麼打算。」

顧逍喝了口果汁,問:「他家出什麼事了?」

「這個說來話長,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張思毅揀自己知道的部分簡單跟顧逍提了提,道,「他說他怕連累我,暫時不來這兒住了。」

顧逍沒做什麼評價,又在客廳裡轉了一圈,問道:「如果他之後不打算租房子了你怎麼辦?」

張思毅苦惱道:「不知道,可能自己再找房子吧,不過他目前沒給我什麼准信,到時候再說。」

他轉身進廚房準備做飯,想起自己去顧逍家時顧逍對自己的使喚,原本也想依樣畫瓢地讓顧逍來給自己幫忙。可轉念又一想,顧逍是自己上司,使喚他也沒什麼,但自己一個下屬……好吧,他是沒有那個膽子的。

嗚,才發現顧逍是個會把工作上的特權行使在現實中的卑鄙男人,可是人在屋簷下,又不得不低頭啊!(T_T)

「你房間是哪一個?」顧逍非但沒提出幫忙,還自如地走過來問,「能參觀嗎?」

「……能,客廳正對面那間。」張思毅一刀砍在砧板上,腦袋亂亂的。

雖然心裡有點牴觸,可能是出於羞澀,就是那種私密空間被喜歡的人徹底入侵的緊張感……但他之前去顧逍家時,顧逍也大方地讓他進臥室了,如果輪到他時反而說不行,未免顯得太小氣。

張思毅一邊切肉,一邊胡思亂想,他房間裡應該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貌似也就早上起來的時候沒疊被子……(>_<)

顧逍走進張思毅的房間,瞄見床上凌亂的被縟,以及單人沙發上亂糟糟的一堆衣服,輕輕「嘖」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見床邊靠著一把沒收起來的小提琴,顧逍眼前一亮,走過去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小子還在練琴?

他又看向寫字台上的筆記本,以及窗檯上的小仙人球,本想湊近看看小球的,結果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鼠標,筆記本的屏幕一下子亮了,原來張思毅沒關電腦,筆記本一直處於屏幕保護狀態。

顧逍隨意瞄了一眼,整個人就頓住了。

他的表情從驚訝到疑惑,而後,嘴角一點點勾了起來……

「傻瓜……」

自言自語地念出兩個字,顧逍的眼中浮起一絲說不出的喜悅。

電腦正中間開著一個占屏幕一半大小的窗口,上頭是《Summer》的曲譜。

但顧逍的注意力卻並不在這張曲譜上,而是在它背後的畫面上。

輕輕點擊窗口縮小按鈕,屏幕背景赫然出現了張思毅年前偷拍的那張……顧逍的照片。

「呲……」張思毅把菜倒入油鍋,又手忙腳亂地把肉片從水裡撈出來,一邊腹誹著:可惡的顧逍,也不知道在他房間裡幹嘛,都不來幫他……

就在這時,顧逍的身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他抱著手臂倚在門邊,笑問:「要幫忙嗎?」

張思毅急忙挽留:「要要要!」

顧逍走過來,信手接過肉碗,幫他處理過了水的肉:「嘖,這是肉片還是肉塊?」

張思毅:「肉片!」

顧逍:「肉片這麼厚?你是打算炒還是燉?」

張思毅:「炒……再煮煮吧。」

顧逍:「原來你會做菜只是會把菜煮煮熟啊。」

張思毅:「……」(==)你他媽還是別幫了!

折騰了一個半小時,總算做好了三菜一湯,雖然有兩個菜都是顧逍炒的……

飯後張思毅完全不想動了,倒是顧逍很自覺地起身去洗碗。

洗了碗出來,顧逍似乎想跟他說什麼,身上的電話突然響了。他走到一邊接電話,張思毅只聽他道:「現在?你人在哪兒?……沒,我休息,在朋友家……」他扭頭看向張思毅。

張思毅察言觀色道:「你有事情要忙嗎?沒關係的,你去忙吧。」

顧逍皺了下眉頭,對電話裡的人說:「好,你等一下,我現在過來。」

掛了電話,顧逍又扭頭看了張思毅兩秒,解釋道:「是以前認識的一個甲方朋友,突然說有項目找我私談。」

「哦。」張思毅點點頭,不知道顧逍為什麼突然要跟自己說這個,在他的認知裡,顧逍是不會為自己的私事多跟別人作解釋的,就像之前年會後他說有事要忙,也是直接離開了。

顧逍穿上外套和鞋子,對張思毅道:「那,我先走了。」

張思毅低著頭道:「我送你下去吧。」

顧逍說了句「別送了」,但人卻還站在門口。

張思毅有點納悶,抬頭看向他,見顧逍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你……」顧逍原本想問,你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麼,可是只說出第一個字,他便作罷了,轉成抬手揉了揉張思毅的腦袋,跟進門時揉振作腦袋似的,動作相當自然。

張思毅呆愣在原地,一張臉迅速升溫。

顧逍看他的眼神,有點含情脈脈的意味,他的語調,也溫柔到了極致,儘管之後只說了簡短的三個字——「明天見。」

張思毅整個人都傻了,遲鈍地回了一句:「明、明天見。」(O////O)

直到顧逍離開後半個小時,張思毅都沒從剛才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週一上班,張思毅繼續抖著右手畫圖。昨天顧逍離開後,他又瘋狂地練了一下午的《Summer》,感覺再這麼下去,不出一個月他就能練成金剛麒麟臂了!

顧逍不知什麼原因,這天沒來上班,張思毅問了同事,他們也都說不清楚,但是由於昨天分別時那個「摸頭」,張思毅沒像之前那樣覺得煎熬,他猜顧逍沒來是因為那位「甲方朋友」找他的事情。

果然,下午上廁所時他刷朋友圈,就刷到一條顧逍的最新狀態,顧逍發了一張外市的照片,文字內容是「出差中」。

張思毅手癢回覆了一句:「你去哪兒了?」

原本他也沒想著顧逍會及時回覆,不料等他起身拎起褲子,再一刷手機,就發現顧逍回了!

顧逍:「上班時間不要刷朋友圈。[微笑]

張思毅:「……」(==)你他媽不也在出差的時候刷朋友圈!

之後連著三天,顧逍都沒來上班,雖然張思毅已經知道對方的去向,而且畫施工圖遇到問題也有杜芮軒幫忙,但他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思念折磨得渾身難受——說好的「明天見」呢?騙子!(T_T)

直到週五早上,顧逍才風塵僕仆地趕回公司。

他拎著手提箱,穿著大衣,眼底有些發青,看這樣子是直接下飛機過來的,而且這幾天過得並不輕鬆。

張思毅一臉激動地望著他,想與他在不經意間來個對視,不料這時,人事部的王小姐過來道:「顧總監,有個姓陶的青年在會客室,說是跟您約好今天來面試的。」

「是的,你讓他再等我五分鐘。」顧逍匆匆進了辦公室,都來不及看張思毅一眼。

098 陶斐

待顧逍走後,身邊的同事就湊在一起開始小聲八卦:「又要來新人了?」

「是啊, 新年開春,現在求職高峰期吧。」

「不是說現在行業形勢不太好麼?怎麼還招新人?我同學的公司都在裁員呢!」

「無境去年年底不也開了兩個人麼……」

「可那裁的是B組的人,為什麼新來的是咱們組的顧工去面試?這要是招進來還坐得下嗎?」

「就是說,最近的項目也不是太趕,我感覺沒必要招人吧!」

「哎,畢竟公司要保證一定的人才流通率吧, 據說這樣會給現有員工帶來一些競爭壓力,否則安穩的環境會導致大家喪失上進心……」

……

沒錯, 人還沒進來, 張思毅已經感受到壓力了!自從他到無境這半年多, 還沒見顧逍去面試過別的什麼人,本以為這個小組的人員會一直固定, 沒想到也會有他面臨新人進組的情況。

帶著本能的排外心理, 張思毅心慌慌地詛咒著這個「姓陶的」被pass掉……不合格, 不合格……別進來,別進來……(>_<)

大家八卦了一會兒,坐對面的畢樂樂突然道:「咦,我感覺有點奇怪,一般有新人求職,都是人事部先過來問老大什麼時候有時間,剛剛那個,我沒聽錯的話,人事說的好像是他是跟顧工約好的?」

朱鴻振:「嗯,我也聽見了,會不會是老大認識的熟人啊?」

聽到這句話,張思毅更警覺了,原本他是公司裡最末進來的,算是組裡的吊車尾了,要是來個新人比他還牛,那他豈不是要無地自容?

這一刻,張思毅又想起了顧爸爸過年時對自己說的一句話——決定你能不能在這一行走下去的不是顧逍,而是你自己。

是啊,如果他的能力一直是全組最差的,就算顧逍想留他,他也沒那個實力和臉面留下來啊!

思及此,張思毅壓力更大了,一頭冷汗地埋頭畫圖,不敢再發花痴。

可他才畫不到十分鐘,顧逍就帶著一個身材高挑、面相俊美的青年從會客室的方向過來了。

在其中一位女同事一聲「好帥」的驚呼下,四週一圈人都忍不住抬頭看過去,不出意外,這人就是人事說的「陶姓青年」。

只見來人長著一雙桃花眼,深眼窩、高鼻樑,留著一頭頗有個性的齊肩中長發,雖是男性,但五官與打扮上又透著一股中性美,雖說如此,但和顧逍並肩走來,他舉手投足利落帥氣,也絲毫不顯娘氣。

和張思毅第一天到公司時一樣,他正在瞭解無境的環境,只不過張思毅當時是人事帶著看的,而這人卻能得到顧逍的親自陪同,可見多受重視。

張思毅的「詛咒」落空,又看到如此差別對待,渾身上下都開始冒酸泡了。

兩人慢慢走近,張思毅聽見顧逍對他說:「這邊就是A組的區域,目前一共十一個人,算上你十二個……」接著又對同事們道,「來,大家也認識一下,這位是陶斐,本科是T大畢業的,年前剛從英國A大唸完碩士回來,今天開始加入A組。」

「哇,又一個留學生誒!」

「和四姨一樣,也是英國來的啊……」

「本科是T大,也就是顧逍的師弟咯?」

「難怪面試時間那麼快,原來是認識的人啊。」

眾人掩著嘴窸窸窣窣地八卦了兩句,見陶斐抬手朝眾人道了聲「嗨」,眉眼彎彎、嘴角上揚,天生一張含笑臉。

幾個女同事見他長得好看,打扮得又那麼個性,紛紛盯著他看,陶斐還朝她們拋了個媚眼,惹得女同事們一陣笑,越發對他有好感。

大部分人都對這個新來的陶斐抱著友善的態度,唯有張思毅抖著汗毛,彷彿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顧逍剛要給那個陶斐指定位置,對方突然主動問道:「師兄,你的辦公室在什麼地方?」

顧逍順手指了指張思毅背對的方向:「那兒。」

陶斐問顧逍:「我能不能坐得離你近一點?」

聽到這句話,張思毅的尾巴瞬間炸成試管刷了……臥槽!離顧逍近一點不就是自己的位置嗎?他想怎樣!第一天來就要戰鬥嗎!?(`Δ′)

顧逍總算和渾身豎毛的張思毅對上眼了,這麼多天沒見,沒想到兩人第一次對視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張思毅快氣die了。

還好,顧逍很公正地說:「離我辦公室近的位置都已經有人坐了,恐怕不太好安排。」

陶斐顯得有些沮喪,顧逍又道:「別的員工都不想坐我眼皮子底下,偏你個怪胎還想離我辦公室近一點,呵,我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啊,在公司裡我可沒有私下里對你這麼好說話……」

這話是當著眾人的面說的,語氣像是在安慰他排座之事,但聽這話內容又像是顧逍在向大家表明自己的態度——雖然他和陶斐相熟,但不會出現什麼差別待遇。

陶斐也不在意,反而還開了句玩笑:「哎喲,我好怕哦。」

顧逍似笑非笑地說:「怕就好,還有人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大魔王。」他說最後三個字的時候,視線若有似無地掃了張思毅一眼。

陶斐:「噗!誰起的啊?」

A組全員:「……」他們也想知道!

張思毅愣了一秒,驀地縮起了脖子,心想難不成是自己?他之前被虐得受不了的時候就在私底下叫顧逍「大魔王」,但這件事他誰都沒提過啊……也不對,他在顧逍生日時送的仙人球燈裡封了一張紙條上寫過「大魔王」,次奧,這麼神祕的紙條顧逍應該發現不了吧?OAO最後,顧逍安排陶斐坐在紀飛羽附近,吩咐道:「你先熟悉一下位置,等覺得差不多了就來辦公室找我,我最近剛接了個項目,很適合你來做。」

陶斐故作誇張道:「哇,第一天就給我分配工作?壓力好大。」

顧逍挑了下眉毛:「別貧,我招你進來可不是讓你來當花瓶的。」

雖說如此,但大夥兒已通過陶斐對顧逍的態度看出這人之後在A組的地位了。雖然年齡差距不大,但作為A組的頭頭,顧逍為了保證威信力,很少跟下屬閒聊打趣,又因為能力超群,大家也對顧逍畢恭畢敬。偏偏這個陶斐,嘴上說著「好怕」「壓力好大」,但態度卻是嬉皮笑臉,完全沒把顧逍當上司看待。

張思毅遠遠地聽著,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了。

顧逍返回辦公室,忙了大概一個小時,出來接水時想起什麼,腳步一拐,徑直走到張思毅身邊,低聲問:「你的圖畫得怎麼樣了?」

張思毅剛剛鬱悶了好一會兒,突然聽到顧逍的聲音,嚇了一跳,趕緊讓他看自己這幾天的工作成果。

見顧逍直接取了他的鼠標,張思毅想起身把位置讓給他坐,不料顧逍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你坐著。」接著用另一隻手抬高屏幕,直接彎著腰看。

但那之後,顧逍按住張思毅肩膀的左手卻一直沒有離開,鬆鬆地搭在那裡。

張思毅躲也不是,推開也不是,緊張得心臟亂跳。

衛生間、樓梯間這些小東西他剛入職後畫了好幾個月,幾乎挑不出什麼問題了,顧逍匆匆一掃,圈出了他在其餘地方漏標的幾個尺寸,然後又提出了圖層上的幾點問題。

顧逍說的時候,張思毅靈機一動,去拿筆和紙來記下,想通過這個動作提醒顧逍忘記收回去的手。

但沒想到顧逍的手就像是黏在了他肩膀上一樣,一直沒有鬆開,搞得張思毅渾身不自在。

就在顧逍指點他的時候,陶斐過來了。

「幹嘛呢?哎喲,連這種圖你都親自看啊?」陶斐站在張思毅背後,涼涼地說,「這總監當得也太累了。」

張思毅:「……」

顧逍這才收手直起身,問道:「你畫過施工圖?」

陶斐抱著手臂道:「你忘了咱們大五實習啊?我在H院二所畫了三個月施工圖,當時畫得都想吐了,也沒什麼人帶,就自己問前輩要圖紙來看……哎,現在的本科畢業生真是太幸福了。」

顧逍笑笑,對陶斐的評價不做回應,只針對他畫過施工圖這一點道:「你有施工圖的底子就好辦多了,剛剛面試也沒問你,我原本還擔心你在A大學完回來做設計會太浮誇,不符合國內大市場的需求。」

陶斐笑哼:「你也太正經了,都是熟人還搞什麼面試。」

「總要走個流程。」顧逍說著,突然伸手揉捏了一下張思毅的後頸,輕聲對他說了句「繼續畫,加油」,就先叫陶斐去自己辦公室了。

張思毅伸著脖子,像一隻被拎了脖子的鵝,整個人都僵在那裡不會動了。

因陶斐而產生的不安似乎被顧逍這個親暱的動作稍稍安撫了,可張思毅的內心又因此湧起了另一股異樣的騷動……媽蛋,為什麼捏他後頸?好肉麻啊!(Q////Q)

正打算重新專注到畫圖上去,張思毅突然聽見背後的辦公室裡傳出一陣笑聲,也不知道陶斐和顧逍在聊什麼,笑得那麼開心。

……不是說工作嗎?張思毅從來沒聽見顧逍的辦公室裡傳出過這樣的笑,哪個人進去不是一臉嚴肅?

糟糕,剛剛嘗到一絲甜頭的他又開始冒酸泡了,想起陶斐對自己的評價,張思毅更是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好勝心。

他點開杜芮軒的頭像,噼裡啪啦快速打了一句話——

「杜芮軒,能不能幫幫我,我想在半個月內把施工圖徹底拿下!」(╰皿╯)哼,會畫施工圖有什麼了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注】「試管刷」

嗯,就是一根豎起的朝四周圍炸開的刷子,好奇的同學請自行百度…

099 努力

杜芮軒發回一串省略號,問:「你受什麼刺激了?」

張思毅是受刺激了, 來了個新人,跟他一樣是英國留學生,學歷比他高,長得又那麼帥那麼美還是顧逍名正言順的T大學弟……他感覺自己足以在顧逍心中立足的根基被徹底撼動了。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道理張思毅認,可就算他無法贏得顧逍的喜歡, 他也不想因為工作能力差而被淘汰,他不要做loser啊!(TT)

張思毅急著道:「教我教我教我, 有什麼速成的方法?我們晚上加班吧!我請你吃飯!」

杜芮軒被張思毅連番請求搞得哭笑不得, 回覆道:「好啦好啦, 我們先把這套辦公樓的圖畫完吧,畫施工圖注重的都是細節問題, 急不來, 一急就容易出差錯, 方法對了以後還得多畫才會熟能生巧。」

張思毅在杜芮軒的安撫下稍稍冷靜了一些,是啊,不管有多大的決心,路都要從腳下走起,他趕緊投入到眼前的圖紙上,把顧逍剛剛提出的問題先修改好,再繼續往前推進。

中午,張思毅瞄見顧逍帶陶斐一塊兒下樓去了,他心頭一堵,自己和同事們去餐飲區吃公司訂的盒飯,匆匆忙忙扒了兩口,又趕回來繼續畫。

朱鴻振他們見張思毅如此拚命的樣子,都有些奇怪:「這傢伙怎麼了,怎麼突然發憤圖強了?」

畢樂樂聳聳肩,小聲猜測:「可能那個新來的海龜帥哥讓他有壓力了。」

朱鴻振摸摸下巴:「這麼說好像也是,現在開始四姨就不是咱們組唯一的留學生啦!」

張思毅原本不想理的,可聽到這兩句話,他一瞬間有種在同事們心中也失了寵的落差感,忍不住抬頭哀怨地看了他們一眼。

朱鴻振一口水差點噴出來,他們只是隨口說說,難道還真說中了?

畢樂樂也猝不及防地被張思毅可憐的小眼神擊中了,母性大發地安慰他道:「唉喲~四姨,你可是咱們A組的吉祥物,那個新來的一看就太高調,肯定不如你得人心!」

張思毅小聲咕噥了一句「少來」,又接著畫畫去了。

朱鴻振擦了擦嘴,道:「你這麼努力搞得我都不好意思閒著了,來,畫圖畫圖!」

畢樂樂:「喂!現在還是午休時間!」

張思毅知道,再好的人氣也得有能力支撐,同事們對他的認同也表現在他和大家一樣努力上進的工作態度上,如果他連這個都沒了,那誰還理他?

想起前兩日因為思念顧逍而心不在焉的狀態,張思毅萬般自責,一咬牙……掏出手機!發了條朋友圈狀態:「從今天開始戒朋友圈,閉關畫圖!」

發完後,他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也像是暫時中斷了自己對顧逍的暗戀之情,總算能心無旁騖地投入工作中去了。

——施工圖都畫不好,你有什麼資格喜歡他?(Q︿Q)

晚上六點十五分,辦公室裡的員工們正三三兩兩地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顧逍從辦公室裡出來,見張思毅桌上的電腦還亮著,人卻不在位置上,便問朱鴻振:「張思毅呢?」

朱鴻振:「呃,他和杜芮軒一起吃晚飯去了,好像是打算加班吧。」

顧逍走到張思毅桌前,看了看他電腦裡的CAD,進度很快,一下午又畫完兩張平面了,之前的問題也都已經改好……戒朋友圈?呵呵,看來的確很專心麼。

朱鴻振偷瞄了顧逍一眼,見對方對著張思毅的電腦露出莫名的微笑,忍不住在心裡想:哎,老大真的是很「疼愛」四姨啊,那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蠢蛋!

「師兄!」這時,陶斐又過來了,對著顧逍熱情道,「你下班了嗎?一起吃飯去啊,中午你請,晚上我請。」

顧逍直起身,遲疑了一瞬,道:「晚上我要加會兒班。」

陶斐:「加班?你不是說出差四天才回來麼,明天都週六了,你今晚不早點回去休息一下?」

顧逍解釋道:「一般情況下,組裡有員工加班,我要沒什麼要緊事也會留一會兒,以免他們有什麼問題沒地方諮詢。」

陶斐作吃驚狀:「天哪!你這是哪是總監?你是管家婆吧!」

顧逍:「……」

朱鴻振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敢這麼形容老大,忍不住笑出聲來,雖然這個新來的人有點高調,和老大也很熟,但看起來完全是個直腸子,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見顧逍無語,陶斐也知道分寸,趕緊道:「行行行,加班也得吃飯吧,咱們先下樓吃個飯,我中午還沒聽你說夠這兩年發生的事情呢,走!」

顧逍無奈地搖搖頭,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你等一下,我去穿件外套。」

兩人結伴出去等電梯,陶斐還在邊上嘰裡咕嚕,好似有說不完的話,不料正巧碰到張思毅和杜芮軒吃好飯上來,電梯門一開,四人皆是一怔。

顧逍兩眼一亮,想跟張思毅打個招呼,可是張思毅看見他倆卻很快低下了頭,和杜芮軒一起恭敬地叫了聲「顧工」,就快速離開了。

顧逍看著他的背影,微皺眉頭,在陶斐的催促下,也來不及多想,就匆匆進了電梯。

張思毅返回辦公桌,發現電腦CAD平面上出現了幾個紅圈,問還沒下班的朱鴻振:「小豬,誰動了我的圖啊?」

朱鴻振伸了個懶腰:「還能有誰,老大唄。」

張思毅:「……」好吧,雖然因為顧逍和陶斐的形影不離而心塞,但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分到了一點小小的關注,張思毅也算是略感安慰的。

由於這是自主加班,張思毅沒好意思在公司留太久,杜芮軒也只是指導,不會陪他到太晚,再加上振作還在家裡等他,所以晚上八點出頭,張思毅就收拾東西離開了。

到家後,他遛完狗,把從公司裡拷回來的圖紙導入自己的電腦,又畫了兩個小時,之後還練了一個多小時小提琴,直到凌晨一點才上床睡覺。

入睡前,張思毅習慣性地打算刷一下朋友圈,可一想到自己白天的「誓言」,就忍住了。忙了一天,他都快累成狗了,閉著眼睛躺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週末兩天,張思毅也沒閒著,甚至和上班日一樣起了個大早,專注畫圖。他加了杜芮軒的QQ,有什麼問題兩人直接在網上交流。

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原本預計兩週才能畫完的平立面和剖面,張思毅只週末拼了兩天就都畫完了!

週一返回公司,他又把現有圖紙提交給其它專業的人審查,修改了一部分問題,遇到不懂虛心求教。結構部門的一個年長工程師見他好學又有悟性,也很有耐性指點他,事後還直拍著他的肩膀誇道:「小夥子很不錯,加油!」

張思毅受到表揚,信心倍增,因陶斐出現後而產生的危機感與鬱悶感被驅散了不少。而且這幾天專注工作,他都顧不上去在乎顧逍去了哪裡,又是跟誰在一起吃飯。

然而,日子也沒有他想像中那麼順利。

眼看著三月底了,該交下一個季度房租了,傅信暉卻遲遲沒有音訊,張思毅很焦灼——傅信暉什麼打算?這房子還租不租?如果繼續租,只有自己一個人住,要傅信暉交那麼多錢豈不是浪費?

這天晚上,張思毅忍不住給傅信暉打了個電話,傅信暉也像是才被提醒想起房租的事情,肅然道:「我們晚上見個面說吧。」

張思毅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可在電話裡也問不清,只能期待見面。

兩人約在他們元旦節後吃火鍋的那家店,張思毅早早下班過去了,傅信暉卻遲了半小時才到。他穿著黑色的帽衫,大晚上的戴著墨鏡和圍巾,跟演諜戰片似的,一進來還往外瞅了瞅有沒有人跟蹤。

張思毅只能用「冷漠」的表情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外星人。

進門一分鐘後,傅信暉才放鬆了點兒警惕性,摘掉墨鏡,望著張思毅道:「我想死你了。」

張思毅:「噗!」

這句話也太讓人……

還好傅信暉下一句話就把「已彎」的張思毅從誤會邊緣拉了回來:「振作還好吧?」

張思毅擦了把額汗,道:「你想我還是想振作?」

「要聽實話嗎?」傅信暉灌了口茶,道,「都想,但是更想振作。」

張思毅:「……你去死吧!老子給你家狗當保姆的麼!」(╯‵皿′)╯︵┴─┴傅信暉一臉沉痛地剖析道:「你可能不太瞭解我的心情,我當時既然做了決定要養它,就打算照顧它一輩子,把它當自己小孩一樣來養。它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出現,每天陪伴我,給我溫暖和力量,可是現在我卻不得不把它交給別人來照顧,真的很痛苦……」

張思毅氣得吐槽道:「你他媽最困難的時候老子還在你身邊呢!」

傅信暉嘆了口氣,道:「狗和人不一樣,你沒了我,還有你的工作,你的生活,你不至於看不到我就渾身難受吧?但是狗不一樣,狗是認主的,它們只有在主人在身邊的時候才安心……哎,我也講不清楚,反正男人是很難拒絕忠誠的生物的……」

張思毅抽了抽嘴角,嘲諷道:「你說振作那隻蠢狗忠誠?算了吧,上次顧逍來我們家它還圍著顧逍拍馬屁,就它這尿性,估計誰給它一塊肉吃它就能跟誰走。」

傅信暉怔道:「你帶顧逍去我們家了?」

100 蛻變

傅信暉說那句話的語氣,讓張思毅感覺對方是在質問他「竟然帶別的男人去他們家」, 他心虛地想,帶顧逍去家裡不是很自然的事情麼,為什麼讓他有種自己帶野男人回家的畏罪感?而且他還讓野男人摸了前夫之子的腦袋……

啊呸呸呸,什麼亂七八糟的!(=_=)

張思毅輕咳了一聲,道:「那天他帶我去練車了嘛,為了感謝他, 我就請他去家裡吃了個飯……那啥,你不在, 就我和振作, 其實也挺寂寞的。」

這兩句話本來是分開說的, 可聽在別人耳朵裡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邊上的服務員趁著取菜的間隙,蛋疼地和同班吐槽:「嘖嘖嘖, 這世道怎麼了, 怎麼帥哥都去搞基了?那邊桌上有一對, 其中一個還背著前男友帶新歡去他們家……啊,讓我這個連男朋友都沒有的人情何以堪!」

……

傅信暉也有點無語,斜眼看著他道:「我就隨便問問,你幹嘛解釋那麼多?」

張思毅:「……」

傅信暉習慣性地主動夾菜入鍋,幫忙涮肉,一邊歉疚道:「最近又發生了不少事情,很久沒跟你聯繫,我也覺得挺對不起你的……哎,我一點一點跟你說吧。」

張思毅連連點頭,就等著他說了!

結果傅信暉第一句就給了他一個重磅炸彈:「我們家破產了。」

張思毅:「……臥槽!」

傅信暉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張思毅也是服氣!他急著問:「怎麼會破產?你們把你叔叔欠的高利貸錢還上不就行了麼?」

傅信暉又喝了口茶,沉聲道:「沒你想像的那麼簡單,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那些人就是想要整我們麼?所以他們的目的不只是還錢這麼簡單。我叔得罪的人太多,他們就是想整垮我們傅家。不過破產的事倒是和那些人沒什麼關係,完全是我叔之前埋下的禍根。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爸把家裡一部分產業給我叔管,結果因為我叔私挪公款導致公司產生信用危機……」

張思毅:「嗯,你還說你家裡公司上市都因此遇到了問題。」

傅信暉:「信用危機導致公司運營停滯,欠了銀行一大筆款項,加上之後高利貸欠款,現在家裡所有資金全部被凍結了,包括我們住的那套別墅也被抵押進去,要被銀行清算還債。」

張思毅:「……」

只在電視電影裡看過的事,張思毅沒想到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

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之間一無所有,傅信暉從小生活在物質優越的環境,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錢,現在他家遭遇如此大的變故,張思毅不知道他要如何承受。

張思毅又問:「你姐呢?」

傅信暉:「之前不是說她為了救振作讓保鏢把人打得腦顱出血麼?後來警察還是把她帶去調查了,關了半個月……不過我們刪掉了監控,不管那些人怎麼問咱們都死咬著說不知道,我爸也找了些關係,我姐才被放出來,但是你知道,那種地方很遭罪,我姐一個女人……」傅信暉說到此處,忍不住用雙手摀住臉,道,「都是因為我才會這樣,我覺得很內疚。」

張思毅猶豫道:「你跟她……和好了麼?」

傅信暉點點頭,說道:「她以前是很討厭我,可我只知道一味逃避,從來沒有試圖改善過自己和家人的關係,後來她又反感我自暴自棄……經過這次,我發現我對她也存有誤會,她就是那種要強、嘴硬、霸道的性格,可不管怎樣,咱們都是親姐弟。」

傅信暉笑了笑,感慨道:「古人說患難見真情,這句話真沒錯,雖然我們家現在沒錢了,但我反而覺得一家人在一起齊心協力對外的感覺,比原來那樣更好。」

出乎張思毅的意外,家庭的變故沒讓傅信暉變得沮喪,反而讓他的心態變得積極了很多。

他稍稍有些放心,但又忍不住好奇問道:「你們房子被收走了,那現在住在哪裡?」

傅信暉:「住在我姐夫家。」

張思毅:「你姐夫家?」

傅信暉:「對,我姐跟我姐夫談戀愛時,曾經買了一套房子送給他當情人節禮物,那套房子在我姐夫名下的,算是他們的婚前財產,銀行收不走。儘管跟我們家原來的別墅比很小,但現在危難時刻也沒辦法,我爸媽,我姐姐姐夫,還有我,三室一廳,擠擠其實也還好,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還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呵呵。」

張思毅也失笑道:「你家遇到這種情況,你姐夫還不離不棄,看來你姐的眼光挺不錯啊。」

傅信暉:「是啊,雖然他們的婚禮辦不成了,但是在我爸媽心裡,他已經是傅家的准女婿了。」

張思毅:「哈哈!……那你叔呢?」

傅信暉嘆了口氣:「在我們全家的極力勸誡下,我爸終於放棄了找關係撈他出來的念頭了,我姐也堅持要讓我叔接受改造,他這樣出來只會害人害己。」

張思毅強烈贊同,聽到這裡也大大鬆了口氣:「我原本還擔心你們真的要一無所有了!」

傅信暉:「怎麼會,就算沒了錢沒了公司沒了房子,我爸還有人脈啊,他原來交的朋友裡,雖然不乏酒肉朋友,但也有真正認可他的人品的,畢竟人渣是我叔,不是我爸。」

「這倒是,」張思毅點頭認可,又問,「那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傅信暉:「我爸說,現在還有人盯著咱們家,不能急著出頭,得先韜光養晦一陣子,而且這幾天銀行清算家產,我爸媽東奔西跑也要辦不少手續。」

張思毅:「那你在忙什麼?發生那麼多事怎麼也不聯繫我?」

傅信暉:「其實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認知,一直沒告訴你是因為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說真的,你除了聽我叨叨,也幫不了我什麼。」

張思毅急道:「你就是這麼對待兄弟的?就算跟我叨叨也成啊!」

傅信暉替他倒了酒,笑道:「算了吧,我知道你工作忙,也不想你為這些事情替我煩心。這一個多月,我擔心我姐,擔心我爸媽……和錢比起來,親人和朋友的安危才是讓我最掛心的,這就是我不來找你的原因,如果他們傷害到了你,比傷害我自己還讓我難受……這麼多事,我也是消化了很久也才知道怎麼去面對。你別看我說得輕鬆,這段日子我都不知道我怎麼過的,感覺每天都像是拍電影,可生活沒有導演,沒人告訴我下一步怎麼做。」

張思毅望著傅信暉,這一刻才觀察到,傅信暉雖然瘦了、憔悴了,但也成熟了、堅定了,不只是眼裡有光,臉上有希望,彷彿還經歷了重生。

驀地,他想起他爸過年時評價傅信暉的那句話——他誰都靠不了,只能靠他自己,這一次他站不起來那這一輩子就是個廢物!

時隔三個月,同一家餐館,同一個座位,張思毅很高興,在這裡見到傅信暉的蛻變。

兩人輕輕地碰了一下杯,一飲而盡。

之後又聊起租房的事,傅信暉道:「我不能再跟你繼續租房了。」

聽了這麼多事,張思毅也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傅信暉恐怕是沒法再像以前那樣大手大腳地花錢了。

「沒事,你不租,這麼貴的房子我一個人也租不起,我搬出去再找房子就是了。」張思毅平靜地接受了現實。

傅信暉點點頭:「不過你也不用急著現在就搬家,白天你跟我說這件事後,我跟房東打了個電話,跟房東說了我們打算提前退租的事情。房子是我租下的,雖然是三個月交一次租金,但我簽的是一年的租賃合同,也就是說,這房子到今年六月底才算期滿,現在還剩一個季度,之前我交了一萬二的押金,和房東協商說押金不退了,她人還挺好說話,答應讓你在那裡多住二十天,這二十天她會提前把房子掛出去,讓中介的人來看房。那房子地段好,比較容易出租,這樣也不耽誤她收益。」

張思毅舒了口氣:「有這二十天就行,否則叫我馬上搬家,我還真有點措手不及……哦,對,那接下來一個月的房租我還是得付給你。」

「別,算了,我給你帶來這麼多麻煩,你還幫我照顧振作,這點錢都要給我,你讓我的臉還往哪兒擱?」傅信暉苦笑了一下,道,「而且我還有事要你幫忙。」

「什麼事?」其實要真清算起來,張思毅在那之前也蹭了傅信暉無數頓飯,好兄弟,沒有誰欠誰的。

傅信暉:「我不跟你租房子,不只是因為現在經濟緊張,還有一個原因——我很快要出國了。」

張思毅猝不及防又接了枚炸彈:「……什麼?」

傅信暉解釋道:「我爸怕那些黑社會的人一直盯著我,打算籌點錢送我出國,一來避避風頭,二來我也打算再學點本事。這次我想清楚了,我要學點和家業相關的,最近我跟著我姐瞭解了投資管理方面的工作,覺得比建築有意思。學校已經申請到了,在澳洲,這幾天正在辦出國手續,一旦簽證下來,隨時可能走……」

張思毅震驚道:「這也太快了吧!」

傅信暉:「所以,振作……可能還要你幫忙繼續照顧下去。」

張思毅:「……」我擦,他要當一輩子狗保姆了!(==)

傅信暉一臉懇求地望著他,雙手十指相扣,道:「我最晚三年回來,『振作』是一隻幸運狗,我相信你養著它,它也會給你帶來幸福和好運的!」

張思毅:「……」放你娘的振作屁!

作者有話要說:

《初戀的心情‧顧逍篇》004

自從看到了張思毅的電腦屏幕,顧逍覺得整個世界陰霾盡褪。

半年以來,他不止一次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中,揣摩出那傢伙對自己也有意思,包括年前玩真心話大冒險時的那幾次試探,他也給過對方坦白自己想法的機會。

或許那時候張思毅還未開竅,也或許是他口是心非……

總之,那時候,顧逍覺得時機未到。

見對方幾次態度轉變,顧逍也曾患得患失,惆悵落寞,甚至懷疑過自己的判斷。

直到這一刻,他才定了心,有了足夠的把握。

——哪個直男會把另外一個男人的照片當成桌面背景的?

呵呵,而且,那個小笨蛋真的在為自己練習《Summer》了……

他喜歡自己,透露在他看自己的每一個眼神,無論是正大光明,還是偷偷摸摸,他眼中的迷戀與崇拜,都讓自己沉淪。

他喜歡自己,表現在自己逗弄他後的每一個反應,無論是憋屈鬱悶,還是生氣炸毛,他臉上的害羞與青澀,都讓自己著迷。

……

出差四天,想他想得緊,本打算回來後好好地看一看他,和他說說話,沒想到最近的發展又讓顧逍產生疑惑。

小傢伙突然開始專注工作了,還在朋友圈發了「閉關」的狀態。

因為陶斐剛來公司的緣故,他也總抽不出時間找他,難得想陪他加個班,他還提前走了。

——是在躲我麼?懷疑我看到他的電腦屏幕了麼?還是想再冷靜一下?

也好,如果只是想冷靜一下,他願意給他時間,只要是在工作,而非在外面「勾三搭四」,他就放心。

一直在期待,對方能勇敢面對自己的感情,先朝他邁出第一步。

那麼,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拉進懷裡,緊緊擁住,再不放開。

Summer什麼時候來顧逍不知道,但他感覺,spring已經近在在眼前了。

004完】

101 託付

然而兄弟的託付,張思毅再覺麻煩也只能答應。

傅信暉來拜託自己, 意味著他只信得過自己,這當中不僅僅有情義的成分,還有信任。

張思毅彷彿被臨行託孤,心情複雜且沉痛。

聽起來三年好像很短,可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他已經預見自己接下來十幾二十年都要和那隻蠢狗綁在一起了!

……啊!振作!

「出國的事要不要告訴姜海他們?走之前咱們再聚一聚,給你餞個行?」張思毅提議道。

傅信暉搖搖頭:「告訴他們, 他們不免要問起我家裡的事情,雖說都是好同學, 但關係跟我跟你不一樣, 我還是低調點吧。」

張思毅能理解, 俗話說家醜不能外揚,傅信暉也有他的自尊, 可能他並不希望自己的遭遇被他人同情。

傅信暉又道:「何況大家都忙, 也很久沒聚了, 有什麼話微信裡說就成,沒必要專門為我一個閒人抽時間出來。」

張思毅很想反駁傅信暉,但是仔細一想也確實如此。

回國到現在,他們五人一員不差相聚的次數加起來還不到三次,當初姜海在群裡說「就怕大家以後都忙,聚少離多」,沒想到一語成讖。

相識海外,緣起建築,同歸海城,各自前行……曾經如此親密的一群小夥伴們,現在也不是說感情不好了,只是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所以慢慢地疏遠了,淡了,就像張學友那首歌裡唱的:「只因人在風中,聚散不由你我。」

張思毅提起「海歸俱樂部」,調侃傅信暉有沒有去那兒「坐過台」,到底什麼體會。

傅信暉笑道:「家裡出事前去過幾次,交了個朋友,是澳洲留學回來的,我選擇去這個國家留學,也跟她打聽了不少情況。」

張思毅:「喲呵,那還真有點用處啊!我當時還擔心你被騙了!」

傅信暉笑了笑,又給兩人倒了點酒,道:「不過認識時間不長,交流也僅止於此了,倒是自己的感慨挺多。」

張思毅:「怎麼說?」

傅信暉:「去了兩次,每遇見什麼人,別人問我是幹什麼的,我除了說我是個學建築的,什麼都答不上來,可我現在也不搞建築,這就成了個很虛的東西。」

張思毅點點頭,想起之前傅信暉和顧逍僅有的一次交流,顧逍問他怎麼不工作,當時傅信暉臉上那種迷之尷尬的表情,連他看著都蛋疼。

傅信暉接著道:「之前我覺得人脈很重要,現在才發現,人脈固然重要,都比不上自身實力重要,因為實力才是交朋友的資本,否則即便有人脈也是白搭。」

張思毅一邊喝酒一邊聽著,也頗有感觸。

說了許久,傅信暉又隨口問張思毅最近過得如何。

張思毅想起最近這段時間自己對顧逍魂牽夢縈的狀態,突然有種衝動把這個祕密對傅信暉和盤托出。

可是張口間,他又猶豫了,他想到顧逍不那麼明確的態度,想到最近出現的陶斐……

他不確定顧逍喜不喜歡男人,更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這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感情,沒有那麼容易說得出口,也沒有那麼輕易能向朋友傾訴。

很可能,這只是一段無疾而終的不正常暗戀,隨著時間的推延在他一個人的心裡潮起潮落,歸於平靜,最終成為一個永遠塵封的祕密。那時候,他還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可一旦說了,不管是對誰說,都意味著他出櫃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轉念間,張思毅欲言而止,眉頭輕蹙,笑著道:「我還是老樣子,挺好的。」

傅信暉點點頭,兩人的話題便轉開了。

聊了整整一個晚上,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火鍋裡的菜和肉都煮爛了,兩人卻沒動幾筷子,可能都有預感,這是短時間內最後一次聚了。

一直到十一點,臨散席,他們搶著起身買單,傅信暉習慣性地攔著張思毅道:「小毅,還是我請吧!」

張思毅也攔著他道:「你他媽能別在我跟前逞英雄了麼?一頓火鍋都不給我表現機會!」

兩人爭了個臉紅脖子粗,最終還是被張思毅搶到了機會,雖然他也沒什麼錢了,但就這一次,砸鍋賣鐵也要請!刷爆信用卡也要請!

結完賬,他們勾肩搭背地出了餐館,在店門口等出租車的間隙,又還擁抱在一起,難捨難分。

店裡的服務員透過玻璃窗看到此景,一個個扶額遮掩,背過身去,不忍直視。

傅信暉道:「振作就交給你了……」

張思毅:「……」

張思毅狠狠地用拳頭砸他的背:「放心吧,保證你回來的時候見到一條活蹦亂跳的大型金毛!」

傅信暉聲音有些沙啞:「兄弟,你也保重!」

張思毅也紅了眼眶:「這句話該我說才是!」

出租車來了,張思毅趕緊拿出手機在昏暗的路燈下和傅信暉湊著頭拍了張照片,這才目送對方上車離去。

一個人悵然若失地回到家,張思毅看著無憂無慮的振作,又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雖說最近他在戒朋友圈,但是為了好兄弟,就破一次例吧——張思毅打開許久沒上的微信,發佈了一條新狀態。

「負心漢,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兒子,等你回來![]

文字下方有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和傅信暉的大頭自拍照,另一張是一臉蠢逼的振作。

發完後,他才返回去看之前沒看的留言信息。

連著五天沒上,那條「閉關」狀態下點讚人無數,張思毅發現,裡面竟然還有顧逍的頭像……哇塞,這貌似還是顧逍第一次在朋友圈給他點讚吶!

不過,或許是這條狀態沒什麼八卦內容,回覆的人不多,就熟人發了幾個「加油」,張媽媽也在下方發了個大拇指手動點讚。

正看著,張思毅就見頁面頂端不斷跳出未查閱的新信息,短短兩分鐘就上漲到了三十多條!

……我了個擦!這群人是天天閒得只看手機嗎?都他媽什麼速度!

張思毅憤憤然地想著,卻殊不知自己當初也是這群人當中的一員。

任夢萱:「你要再說你倆不是基佬我第一個不信![鄙視]

姜海:「我也不信![擦汗][擦汗]

田語靜:「+10086[][偷笑]

蘇源:「你們不會真發展出什麼奇怪的感情來了吧?我的天哪,兒子都有了![擦汗]

薛文翰:「你倆,嘖嘖,真的很容易讓人想歪。」

……

張思毅氣得想砸手機,媽的,這麼煽情的時刻,為什麼就沒人問一句「傅信暉要去哪了」,這群人的關注重點都在哪裡!?

別說這群相熟的小夥伴了,下面還有串不知道多久沒聯繫的不明吃瓜群眾也紛紛留言表態。

某路人大學同學:「當年就懷疑你們是一對,沒想到是真的,總之,祝福你們。」

某路人高中同學:「這是……張思毅你是gay[驚恐]

某路人初中同學:「根據圖片我已腦補一篇二十萬字渣攻賤受的耽美小說。[微笑]

……

「……」去你們的!(╯‵口′)╯︵┴─┴

張思毅忍無可忍地在公屏裡回覆了一句:「我們只是純潔的兄弟情義!兄弟情義!不要誤會了!!!」

剛一發完,下面又多了數條回覆,有表示懷疑的,也有繼續打趣看好戲的,張思毅奄奄一息地癱在沙發上,一個都不想再理會了。

可正打算退出朋友圈,張思毅驚見顧逍的頭像出現在了下方——

顧逍:「若要別人不誤會,這條信息你應該只發給他看。」

比起顧逍回覆的內容,對方會點評他的狀態這件事本身就讓張思毅倍感吃驚。

原本還一臉喪屍的他頓時直起身,認真地思考著該怎麼回覆,這時,顧逍又連著發來了第二句話——

顧逍:「另外,不是說閉關麼,這才五天,你的施工圖都畫完了?」

張思毅:「……」

顧逍果然是顧逍,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忘拿著一根針刺他!

張思毅一臉鬱悶,暫時放棄了回覆,假裝沒看到!(==)

返回聊天界面,也有不少人發了私信,不乏詢問傅信暉最近動向的朋友,張思毅挑熟悉的回了一兩句,就說傅信暉可能會出國。

聊著聊著,賀雪櫻的對話框也彈了上來,張思毅點開來一看,發現對方竟然問了一個讓他料想不到的問題:「你朋友圈裡合照的那個人是不是叫傅信暉?」

張思毅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賀雪櫻:「我跟他在一次聚會上見過面,還交換過聯繫方式。」

方才和傅信暉吃飯時聊到的某些信息迅速浮現在張思毅腦海中,與賀雪櫻的背景發生了重疊……澳洲,留學——莫非她就是傅信暉在海歸俱樂部認識的那個朋友?

張思毅一問,很快從賀雪櫻地方得到了確認。

兩人再次感慨世界之小,從賀呈天與顧逍,再到傅信暉與賀雪櫻,巧合無處不在。

因為這層關係,賀雪櫻也向張思毅打聽了傅信暉出國之事,並在張思毅的囑託下,保證之後會再找機會和傅信暉聊聊,多告訴他一些澳洲的風土人情,並介紹一些她在澳洲的朋友給對方認識。

處理完全部的未讀消息後,張思毅才想起沒回顧逍的那兩句話。

他心下不捨,又掙扎了片刻,才點開對方的私聊頭像,發了一句話過去:「傅信暉要走了,我只是有感而發。」

大話是說了,義氣也講了,可看著這麼大一間屋子,到最後只剩下他自己,有那麼多的東西要收拾,還要在二十天內帶著一條狗搬出去找新地方住,張思毅只覺得愁緒萬千,苦悶不已。

102 找房

然而眼下最讓張思毅頭疼的不是收拾東西,不是找房子, 更不是孤身帶著一條狗搬家,而是——錢!

沒錯,剛學會記賬和理財的張思毅根本沒存下什麼閒錢,本就經濟拮据,還透支著信用卡。之前兩次房租都是傅信暉幫他提前墊付,等他領了工資後才慢慢還上, 這次他也習慣性地做著這樣的打算。可哪能想到傅信暉家破產了,還要出國了, 留下被慣壞的張思毅孤零零地收拾這個爛攤子。

而一旦要重新開始租房, 面臨的就是一次性包含三個月租金和一個月押金的大筆房租, 在他目前所在的地段,想要租到月租金四千以下的房子絕對不可能。

張思毅望著天花板, 長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 先找找合適的房子看看吧,實在不行先和喬妹一樣找個偏遠的地方租。

這時,顧逍的回覆來了:「他去哪兒?」

張思毅:「他要出國了。」

顧逍:「那你有什麼打算,準備搬家嗎?」

十天前就跟顧逍提起過這個話題,張思毅也自然地回答道:「嗯,打算下個月搬。」

顧逍:「重新找人合租?」

張思毅:「我帶著狗,不方便跟人合租,還是自己一個人找房子住吧。」

發出這句話,張思毅傻傻地看著手機等了很久,顧逍都沒有回覆,就在他實在等不及想放下手機的時候,顧逍才回了一句:「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我。」

張思毅心臟猛地一跳,感覺鼻子酸酸的。

平時他不會這樣脆弱,只是今天,他沉浸在與好兄弟分別的傷感情緒裡,特別想獲得安慰,尤其是來自顧逍的。

看到這句話,雖然他知道那很可能是顧逍對朋友、對下屬的普通關心,但在暗戀的卑微與酸澀之情下,張思毅竟也稍稍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張思毅回覆道:「好,謝謝。」

傅信暉走了,但他還有顧逍,不管顧逍喜不喜歡自己,對方此刻都如同他精神支柱一般存在。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之後半個月,張思毅可以說是經歷了回國以來最多災多難的一段日子!

次日,張思毅早起上班,順便在路邊的中介找了找出租的房源。他預料的沒錯,這附近在出租的大都是二室三室的大面積戶型,價格也和他現在住的房子大同小異,根本沒有價格低廉的一室戶,看來他是沒法在附近繼續租房了。

到了公司,張思毅一出電梯就碰上前台小妹在帶陶斐挑植物。

「怎麼有這麼多仙人球啊?」陶斐問。

「因為顧總監喜歡仙人球,他年前生日的時候,設計部的女同事們專門買了一堆仙人球送他,可他沒收,全捐給公司了,所以現在還有很多仙人球沒人認領。」前台小妹悄悄跟陶斐透露著這個祕密,滿臉笑容,似乎很喜歡新來的這位設計師。

陶斐笑道:「顧逍喜歡仙人球?我怎麼不知道!他養的是哪一個?」

陶斐對顧逍直呼其名的態度讓張思毅有點不舒服,他不由慢下腳步,想繼續聽對方最後領養什麼植物。

「顧工養的是那一隻。」前台小妹指向架子上的大球。

陶斐看了一眼,視線卻移向邊上那個小球:「這兒還有個小的,好像和大的是一個品種,那我養這個好了。」

雖然目前的小球是個移花接木後的冒牌貨,但張思毅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炸毛了,憑什麼要他的小球!這是他的專屬!就算冒牌貨也不給!(==)

前台道:「那個小球已經有人養了,是四姨的。」

陶斐疑惑道:「四姨是誰?這公司裡還有阿姨嗎?」

張思毅:「……」阿姨你妹啊!

前台小妹掩著嘴笑道:「不是不是,是一個男生,外號叫四姨。」

她說著,轉身面向背後牆上掛著的巨幅照片……

張思毅伸出爾康手——不!!!(QAQ)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見前台小妹伸手一指,正正指在張思毅那張傻逼瞌睡照上,道:「就是他!」

陶斐一雙桃花眼微睜,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哦,是他啊!」

但他的訝異轉眼就轉變成了好笑:「這照片誰給他拍得啊,太蠢了。」

張思毅:「……」好過分!(TT)

就在這時,前台小妹發現了一臉抓狂的張思毅:「咦,張工!」

這稱呼讓張思毅更加蛋疼,陶斐也有點憋不住,看著他放聲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張工……」

張思毅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鼓著嘴,踩著重重的腳步經過他們,進辦公室去了。

……他討厭陶斐!(╰皿╯)

中午趁著午休,張思毅打算去公司附近也看一看房子,突然想起剛入職的時候跟他交換第一張名片的那個房產中介!

他翻了翻抽屜,對方的名片果然還在,張思毅把那人的號碼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後,竟然沒有熱情的「您好我是XX中介的XXX請問你有什麼需求」開場白,反而一片安靜,過了好幾秒,那邊才氣急敗壞道:「誰啊?」

「呃,請問是XX中介的X先生嗎?」

「最近房市不好,老子已經不幹了!」緊接著就是一串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

張思毅在風中凌亂了……媽的,他竟然也有被中介掛電話的一天!氣die

原先騷擾過他的中介不幹了,張思毅只能再找新的,這次他學乖了,專門去配了張找房專用卡,然而他中午下樓在附近繞了一圈,發現租金高得更加離譜,一套四十來平方的一居室房租竟然要八千一個月,八千啊尼瑪!殺了他吧!

看完回來後,張思毅又在公司樓下碰到了陶斐和顧逍,兩人貌似是剛一塊吃完飯回來。

張思毅本來就鬱悶,看見他倆在一起,心情都要down到谷底去了!

「嘿!張工!」陶斐笑瞇瞇地朝他招了招手。

顧逍也望著他,張口要說什麼。

「我去一下便利店。」張思毅乾巴巴地說了這句話,轉身朝附近的7-11走去,聽見陶斐在背後說:「那傢伙怎麼怪怪的啊?」

……老子就是個怪胎!怎樣!!

經過了一下午的工作,晚上回到家,張思毅還要遛狗,收拾房間。不只是自己的,還有公共區域的,甚至傅信暉房間的。

傅信暉在他春假回來之前已經把貼身常用的重要物品和一些衣物都帶走了,那時雖然也不明確會不會繼續住,但是目前看起來,剩下的東西他是不打算要了。張思毅問過一次,傅信暉說出國了也帶不上,讓張思毅幫忙處理掉就是。

還好男生東西不多,除了衣服被子也沒多餘的東西。倒是公共空間,什麼鍋碗瓢盆,還有七七八八的裝飾物,堆起來一籮筐,張思毅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這其中甚至還有一套Bose的環繞式音箱……傅信暉那個土豪,張思毅記得這是他當初花了一萬多買的,竟然說不要就不要了!看來他家破產都沒能讓他改掉奢侈的消費觀!(=_=)

已經知道生活不易的張思毅靈機一動,把這套音響掛上二手網站,打算便宜賣了。

不料才掛上去十分鐘就有網友拍下,對方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還當晚上門親自取貨。

解決了一個大累贅,輕鬆入手八千塊錢,張思毅面上總算是多了點喜色,他瞥向蹲在邊上一臉乖巧的振作,調侃他道:「幸運犬?」

振作探出舌頭:「哈~哈~」

張思毅挑挑眉,笑著返回房間,打算把寶貝下架,結果一看,就在剛剛那段時間,又有三四個人給他發消息說要那套Bose音箱,還有個人留言說:「Bose這型號只賣八千?不會是假的吧!」

張思毅狐疑回了一句:「八千很便宜嗎?」都到他一個月工資了誒!

那人:「大哥,你這套音箱原價一萬七,才用不到一年,還九成新,二手市場價至少一萬三起好麼!你不會是真只賣了八千吧?」

張思毅:「……」

「傻逼土豪!」對方又發了個「鄙視」的表情,頭像就黑了。

張思毅的心臟在滴血啊!本來還以為賺了,結果是虧了!一萬三啊!一眨眼就損失了五千塊錢啊!為啥不好好調查價格再賣啊!難怪剛剛那個買家這麼快上門來驗貨了啊!自己真他媽是個傻逼啊!

振作:「哈~哈~哈~」

張思毅抓起沙發上一隻靠枕砸過去:「哈你妹!」(TT)

不過好歹這八千塊錢暫解了張思毅的燃眉之急,不至於讓他窮困潦倒得連房子都租不起。

收拾完房間,臨睡前,張思毅會習慣性地拉一會兒小提琴,也只有這個時候,他能稍稍放鬆一天下來緊繃的精神。

很奇怪,以前他總覺得練琴是一個任務,是很難堅持的一件事,尤其是難的突破天際的《Summer》,這要是放在半年前,他是連去試一試的念頭都不會有的——肯定拉不出來嘛。

可自從他下定練琴的決心後,接下來的發展卻遠比他想像中要輕鬆。

半個月下來,張思毅已經能不看曲譜把整首曲子磕磕絆絆地拉完,雖然拉的時候也有大量轉音和手速跟不上的問題,但現有的進展與成績仍然讓他生出了巨大的成就感。

而且,David Garret的《Summer》編曲節奏十分激昂,就像是悶熱的酷夏午後烏云滿天,一場瓢潑大雨陡然降落,雷聲隆隆,電閃雷鳴,摧枯拉朽……如同他苦苦壓抑的戀情,如同這瞬息萬變的生活,矛盾卻又激烈。

他尋求著突破,尋求著解脫,尋求著希望,隨著琴聲,他發泄著自己無處可藏的愛意和醋意,發泄著積壓一日的疲憊和壓力,那些負面的、陰鬱的心情,彷彿隨著他琴弦下跳躍的音符不斷奔騰抽離。

一曲畢,所有的煩惱盡數退散,酣暢淋漓!

張思毅從來不知道拉琴會這麼解壓,如今,他每天不拉會兒小提琴就手癢,這首曲子彷彿帶給了他力量,每晚替他充滿電,才能讓他有信心面對新的一天。

白天工作,中午休息上網找房,晚上下班看完房回家收拾東西……過了十來天這樣高強度的日子,張思毅竟然還比計畫提前六天把全套辦公樓施工圖畫完了,他甚至沒讓杜芮軒幫自己分擔一張!

連張思毅自己都不敢置信——他這是強壓之下潛力爆發了麼?

103 作廢

把圖紙提交給暖通部門做最後的空調和燈光配置後,張思毅徹底鬆了口氣, 之後只需要打圖、審圖、曬圖,都是一些流程上的事了。

張思毅洋洋自得地扭著屁股小幅度轉座椅,心道,嘿嘿,施工圖也就那樣嘛,又不難, 那個陶斐有什麼好得意的。

就在這時,他只聽陶斐座位附近傳來一片驚呼聲。

他們之間隔了三排桌子, 每個設計師的辦公桌都比較大, 距離該算是遠了, 這邊不明情況的同事們紛紛抬起頭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愛八卦的畢樂樂已經滑著椅子湊過去看熱鬧了, 並第一時間滑回來報導:「哇, 那個新來的陶斐剛剛做出一個商業超高層方案, 超級炫酷!」

張思毅腹誹道,炫酷有什麼用,炫酷又不是評判建築好壞的標準!何況無境的A組向來是保守派,反之童工帶領的B組則是狂放派,如果陶斐的設計偏向炫酷,在這裡反而顯得突兀。

不過,張思毅也多少能猜到陶斐的設計風格,並不是從對方的個人形象上判斷,而是從他畢業院校推測。

A大是英國一所相當有聲望的建築學專業院校,院校整體設計風格偏前沿激進,換句話說,就是非主流。因以「個性」出名,張思毅和他的同學們也結伴去參觀過對方院校的畢業設計展,驚嘆的同時,還有一種「群魔亂舞」的感覺。

不是說不好,而是具有爭議。A大對設計的探索與研究超越了建築建設本身,導致那些作品在現階段很難得到實現,其欣賞價值與引發思考的問題也遠遠大於建設落實的價值。在張思毅看來,這些與顧逍相對務實的理念也是相違背的。

所以一聽畢樂樂說「炫酷」,他就本能地不看好,當然,也不能免除他對陶斐先入為主的敵意。

可張思毅牴觸,他身邊的同事們卻很興奮,包括朱鴻振和袁志誠,都伸著脖子問道:「有多炫酷?」

畢樂樂比著手勢解釋道:「圓乎乎的,彎彎的,長長的,像一坨糯米餈糕,每一層平面切出來都是自然形態的泡泡。」

眾人:「……」

被畢樂樂這麼一形容,大家更好奇了,紛紛起身過去看,唯獨張思毅一人堅守陣地,反倒顯得不合群。

不一會兒那兩人也回來了,朱鴻振感慨道:「是很好看啊,有點Zaha的風格。」

袁志誠道:「我看是馬岩松的風格吧,不是和『夢露大廈』有點像麼?」

朱鴻振聳聳肩:「反正他倆不也是一脈相承的麼,都差不多。」

畢樂樂感慨道:「我們組總算也有高顏值的設計啦。」

袁志誠:「怎麼說得咱們的設計都很醜一樣。」

朱鴻振道:「環保經濟型的設計都是很醜的,老大走這套路,也是沒辦法……」

畢樂樂點頭道:「沒錯,下次再和童工組拼造型,就叫『桃子哥』出馬!」

袁志誠瞇起眼睛問:「你啥時候又給人起了個外號?」

畢樂樂:「不是我起的啊,陶斐邊上的人現在都這麼叫他,他好像和紀飛羽一樣大吧。」

張思毅:「……」為啥那個陶斐進來就有尊稱,而自己就是那麼恥辱的「四姨」!?啊操!好不平衡!(==)

朱鴻振這才發現,平日比較愛八卦的張思毅今天也特別安靜。說是「也」,是因為這段時間張思毅實在是太反常了——陰沉、冷漠、茫然,好像對什麼事情都沒興趣,只一味地埋頭畫圖。

朱鴻振原以為他手上的項目比較緊張所以才沒工夫搭理別人,但前些天吃飯時跟杜芮軒打聽了一下,才得知並非如此。張思毅只是自己突然開始發奮,一頭紮進工作裡,像是在逃避著什麼。是他在生活中遇到什麼事了麼?沒法和同事開口?如果只是因為陶斐進公司讓他產生壓力,這反應也太過了吧?

看著張思毅這樣,朱鴻振有點擔憂,他還是更喜歡平時傻乎乎會犯錯好奇心旺盛偶爾還會偷個懶的四姨啊!TAT朱鴻振忍不住問:「四姨,你怎麼不去看陶斐的設計啊?」

張思毅一臉嚴肅地看著電腦,假裝在認真工作,並敷衍朱鴻振道:「我有點忙,一會兒再去看。」

朱鴻振:「哦……」

張思毅在心裡哼了一聲,他才不去看呢,聽他們描述就知道那是個怪怪的東西,習大大都說了,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築。

而且,他可是提前畫完一套施工圖的男人,年前匯報時,他就聽王局長提起過,這棟辦公樓計畫今年四月份就開始動工了,很快他就會是一個有實際建成作品的建築設計師啦!

抱著這種自我膨脹的滿足感和認可感,張思毅難得忙裡偷閒地上了會兒網。

……夢露大廈早幾年在網上看到過,都快忘了是什麼樣了……

……糯米餈糕……又是長什麼樣子的?

正腦補陶斐的方案,張思毅突然聽到顧逍在身後叫了他的名字:「張思毅。」

對方的語氣有點嚴肅,導致張思毅猛然間以為是自己上網摸魚被對方發現了,他手一抖關掉了「糯米餈糕」的搜索網頁,扭過頭去。

顧逍的表情和他的語氣一樣肅然,可張思毅轉念一想,自己圖都提前畫完了,有什麼好怕的?

「……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顧逍說了這句話,就轉身回去了。

張思毅越發奇怪,只是叫自己去辦公室,為什麼顧逍要專門走出來說,不是有通訊軟件嗎?

可他也不敢掉以輕心,順手帶上早上才剛剛打印出來的一疊完整圖紙,走進顧逍的辦公室。

顧逍已經坐下了,還微微皺著眉頭,搞得張思毅也有點緊張,他把厚厚一疊圖紙遞過去,先聲奪人道:「辦公樓的施工圖我今天上午已經畫完了,還沒來得及跟你說,這是最新的圖紙。」

前前後後讓杜芮軒看了三四遍,張思毅已經對自己的圖紙比較自信了,那義正辭嚴的表情彷彿是在說「老子都完成任務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然而顧逍聽了他的話,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動了動嘴唇,顧逍終是沒說什麼,接過他的圖紙,先低頭翻看起來。

一張一張,從平面、剖面到每一個細部大樣,顧逍看得非常仔細,他習慣性地取了鉛筆,幾次猶豫著想落筆,最後又什麼都沒圈。

張思毅不知道顧逍是挑不出問題還是有問題但不挑,因為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上頭。

時隔半個月,再次和顧逍如此近距離地相對而坐,張思毅貪婪地注視著對方握著鉛筆的手,手腕凸起的腕骨,襯衫乾淨的袖口,隱藏在衣袖下有力的手臂,骨架完美的肩膀,性感的喉結……

「你……」顧逍突然抬起頭,問道,「都畫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之前都沒讓我看?」

張思毅嚇了一跳,收回視線,故作鎮定地解釋道:「我讓杜芮軒看了,你不是讓她帶我嗎?我看你那麼忙,就想今天等暖通部門把空調配置完後再讓你過目的。」

張思毅越說越覺得理直氣壯,是啊,顧逍每天不是開會就是出差,即使有空餘時間也都和那個陶斐在一起,哪還有時間幫他看圖?

顧逍直勾勾地望著他,直白地問:「你最近是不是在躲著我?」

「……」張思毅心中一慌,本能地反駁道,「我沒有……我為什麼要躲你?」

顧逍的目光鎖著他試圖躲閃的視線,手指還按在剩下那一半圖紙上,沉聲道:「我再忙,也不會不給你看圖。我讓杜芮軒帶你,是讓她指點你一些基本常識,不是讓她為你做最後的決策。她的施工圖經驗再豐富,也不免有疏漏之處。而且這期間,我幾乎隔天發一次消息問你圖畫得怎麼樣了,進展到哪一個階段了,你都告訴我你還在畫……可是現在,你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你都畫完了?」

張思毅憋屈地反駁:「現在看不是一樣……」

顧逍突然打斷他道:「張思毅,工作要講究配合,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

張思毅被噎得滿臉通紅,可他心裡也委屈得要死——要不是你每天和那個陶斐形影不離,老子用得著躲著你麼?你幫我看個圖,陶斐還要數落你事多,那我幹脆自己搞定,省得讓你麻煩!

他也承認這樣的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可如果不躲著顧逍,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把內心的情緒都表露出來,他不想像一個怨婦一樣每天跳著腳抬著頭等顧逍的關注啊!

顧逍疲憊地嘆了口氣,放下筆,收了手,任憑那半沓圖紙自動合上,輕聲對他道:「辦公樓不會再建了。」

張思毅沒反應過來:「什麼?為什麼?」他甚至有點憤怒,以為是自己惹顧逍生氣所以顧逍輕易地給他下了判決書。

可接著顧逍就解釋了原因:「我今天才接到王局長的電話,他說,他們今年接到上頭下來的文件,不得以政府名義建設政府大樓以外的任何建築,項目被臨時叫停,所以……這套圖紙,作廢了。」

張思毅彷彿被兜頭潑了盆冷水,渾身從頭涼到了腳。

情感上的不順,導致張思毅把生活重心完全轉移到了工作上,這大半個月,他心無旁騖地畫圖改圖,找房看房,整個人疲憊不堪。但他想,總還有工作上的成就支撐著自己,只要努力,沒有什麼做不到。

隨著圖紙進度的提升,張思毅也越來越堅強、自信,覺得自己誰都不需要,只要一個人就可以了。

可就在這最後的關頭,在他快要看到階段性勝利的時刻,他的目標突然消失了。

張思毅眼前一陣發黑,只覺得自己的世界也在這一瞬間轟然坍塌,他不知道自己存在於公司的意義,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更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質問自己「怎麼回事」的顧逍。

104 爆發

顧逍看著張思毅的表情,也能猜到這個打擊對初入職場的張思毅來說有點大。

第一次獨自一人做的項目, 從始至終都很用心,卻要面臨這樣的結果……尤其是他還趕著畫完了,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

如果只畫到一半,傷害可能會小一點吧?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了,不管畫不畫完,結局都已經在這裡了。

顧逍怕他承受不住, 也沒再追究「不配合」的事,反而和聲安慰他道:「這種事是常有的, 就像Z市那次規劃競標, 如果不是特殊情況, 我們當初也不會中標。建築行業……就是這樣,每一個環節都有不確定性, 夭折的項目數不勝數……」

張思毅垂著眼睛, 沒有說話。

顧逍看了一眼桌上的圖紙, 又道:「圖畫得不錯,很心細,就當鍛鍊了吧。經過這一次,我想你對建築的細節、構造與國內各項規定也都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對以後的工作也是有好處的。」

張思毅放在膝蓋上的手抖了一下,慢慢握緊拳頭……難怪剛剛顧逍什麼問題都沒圈,因為他知道即使圈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顧逍想起這幾天,中午午休時間張思毅都在給中介打電話約看房,有時候甚至不在公司,每天晚上一下班也是第一時間離開,連找機會跟他聊兩句都見不到人影,想必也是很忙,剛打算問問他房子的事情怎麼樣了,張思毅卻突然低聲道:「顧工,我想一個人靜靜。」

顧逍頓住了,看了他兩秒,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道:「也好,先緩緩吧,我暫時不安排新的工作給你,你調整一下情緒,今天下午也可以提前下班回去休息。」

張思毅機械地起身往外走,匆匆關了電腦,也沒理會朱鴻振等人奇怪的眼神,先一步下班了。

他渾渾噩噩地上了地鐵,像一縷遊魂似的飄回到家,打開門,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摔在沙發上。

振作見他提前回來,興奮得上躥下跳,撲在他身上求撫摸。

張思毅卻像個死人一樣,完全沒有反應,遲鈍的大腦慢慢轉著,回想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他感覺自己這二十多年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倒霉過,最好的兄弟離開,沒錢還要帶著狗搬家,賣音箱虧了五千塊,喜歡上一個完全摸不透的同性,情場失意,事業場上更失意……

他不知道,別人剛入社會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慘,還是只有他特別慘。

過了許久,張思毅才蓄出一點力氣,幽幽望向那條蠢狗,自嘲地苦笑著,又哭喪著臉道:「什麼幸運犬,是厄運犬才對吧……」

振作:「嗚……」

張思毅無奈地摸了摸它的腦袋,帶來厄運的狗,和「振作」這樣矛盾的名字,人生真是處處充滿諷刺。

次日一早,顧逍來到公司,發現張思毅的座位是空的。

忙了一早上,時不時透過磨砂玻璃看外面,可是一直到中午吃飯時間,張思毅都沒來上班。

自己只准許他昨天晚上提前回去,可沒給他批今天的假期,打了人事和前台的座機電話,也都說沒接到過張思毅的臨時請假電話,顧逍皺起眉頭,放下手上的工作,並拒絕了陶斐的就餐邀請,穿上外套出了公司。

坐地鐵摸去張思毅家,路上顧逍也試圖打電話聯繫對方,但和昨晚、上午一樣,對方的手機都是關機,更別說微信、短信,全都沒有回應。

半個小時後,顧逍按響了張思毅家樓下的電子門鈴,並寄希望對方還沒有從這裡搬走。

按了足足三分鐘,門鈴電話才被接通:「誰啊!」

聽到張思毅的聲音,顧逍高高吊起的一顆心才落下:「我是顧逍,開門。」

張思毅:「……」

進門上樓,看見穿著睡衣的張思毅一臉消沉地站在門口,顧逍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皺著眉頭道:「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來上班?手機也不開!」

張思毅壓根沒想到顧逍會上門來找自己,聽到對方聲音的時候,他還有一點點高興,可是沒想到顧逍上來就一頓批!

張思毅徹底被惹毛了,衝著顧逍吼了回去:「我不想幹了,我要辭職!」

他想了一晚上,真是越想越憋屈,越想越不甘心。

他覺得自己真傻,為了顧逍,竟然一頭熱地鑽裡頭去了!

賀呈天說的對,是他太天真,太理想化,以為靠著那些可笑的執念、狗屁的情懷就能實現自己的夢想……殊不知,那些東西就像是夢幻泡泡,隨時可能破碎消失!

……

顧逍一臉震驚地看著他,過了十來秒,才顫聲問:「你是認真的?」可這一句後,顧逍就調整了語氣,變得既強硬又凶狠:「就因為這麼小一件事,你要辭職!?」

張思毅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很想反駁——這是小事?這對你來說是小事,但對我來說不是!

可是顧逍的模樣有點把他嚇住了,他都沒來得及說什麼,顧逍就跟著他的步伐進了一步,咄咄逼人道:「說放棄就放棄,這就是你對建築和對工作的態度?」

張思毅被逼到極致,再也無法忍受,崩潰地握著拳頭道:「可是我受夠了!付出那麼多都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結果,這樣的工作實在太蛋疼了!賀呈天承諾給我二十萬年薪,這個工作能嗎?不能!整整四年半了,從學習到工作,可現在我卻窮得連市中心的單身公寓都還租不起,我是個做建築的,可我現在都找不到地方住,我做建築還有什麼意義!」

他要去找賀呈天,他想賺很多很多的錢,他想以後租什麼樣的房子就租什麼樣的房子!什麼熱愛崗位獎,什麼年底優秀員工獎,統統滾蛋吧!他不在乎了!

顧逍狠厲道:「這個項目前前後後加起來你才做了兩個月,你覺得你付出得多?每個人都是從卑微的位置、從最細枝末節的角色變得舉足輕重,朱鴻振來無境之前在小公司做了整整一年半的基礎模型,最初連做幾個方塊都要花一個小時!袁志誠在美院學習的時候每天畫畫超過十個小時,即使現在工作了都不忘天天練習速寫!畢樂樂在大學期間幾乎翻遍了她們學校圖書館所有設計雜誌,第一年工作的時候因為不知道一些PS的技巧每天在公司呆到九點半自學,看大量平面設計作品培養自己的審美,她的硬盤裡十幾個G的設計資料全是她自己閱覽後分類收藏的!杜芮軒的經歷就不用我多說了,她能畫出完美的施工圖在原來的公司也不知道多受煎熬……你以為每個人現在的成績都是輕輕鬆松得來的嗎?他們經歷過的挫折比你多得多了,你聽過他們說過一句放棄嗎?工作才半年,你就想一步登天?」

張思毅被震得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同事們比他強,但沒想到他們每一個走到現在都不簡單。

顧逍的話讓他深受觸動,他也想像他們一樣繼續努力,想和顧逍在一起……

可是現在他太累了,昨天晚上,他忍不住迷茫自己做建築到底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顧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陷得那麼深,一個不明來歷的陶斐都快把他逼瘋了,以後再有別人他該怎麼辦?比起討厭陶斐,他更討厭這樣喜歡著顧逍的自己,所以他要趁自己還有理智的時候離開對方,徹底斬斷這段可怕的感情!

……但這些理由他怎麼說得出口?所以他只能用工作上的挫折當藉口!

「的確,人有貴賤之分,背景高低不同,在大多數人眼中,賺錢多少就是評判成功的標準。你有你的捷徑可以走,如果你真的想放棄,也許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比他們混得更『好』,你可以在他們面前罵他們傻,你可以耀武揚威,但是,你阻礙不了他們追求自我境界的內心,才華、內涵、真正的實力,生而為人的更高價值……這些,有再多的錢都提升不了。」顧逍望著他,眼中的失望格外明顯。

「不是的……」張思毅無意識地搖著頭,哽嚥著想反駁,道理他都懂,可是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是怎麼樣?你說你喜歡建築,你說你是因為我走上這條路,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顧逍頓了頓,面上浮現出一絲痛苦,語調也降了下來,「你真的很差勁。」

張思毅的心理防線被顧逍最後一句話徹底擊潰了,憋了許久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他嘶啞著聲音問:「既然我那麼差勁,你當初為什麼要招我進公司!為什麼不多招幾個朱鴻振畢樂樂袁志誠!為什麼不多招幾個陶斐來?」

顧逍怔了怔,睜大眼睛,臉上的表情突然間變得很古怪。

……陶斐?他剛剛並沒有提到陶斐,張思毅為什麼會提到他?和陶斐有什麼關係?

「你每天跟他一起那麼開心,有他幫你就好了,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好,我不想給你添麻煩還被嫌棄,我不想變得一文不值、一無是處……」

張思毅在心裡大聲吶喊,這不是他想說的,他想說他還是很喜歡建築,不只喜歡建築,還喜歡顧逍,他一點都不想放棄!可是偏偏到了嘴邊,全變成了賭氣的話,鬧彆扭的話:「我就是這麼差勁,那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顧逍心裡翻江倒海的,一時間有點轉不過來。

……這傢伙是在自卑嗎?還是說……吃醋?

張思毅越說越委屈,狼狽地抬手擦著眼淚,想背過身去……不能再說了,已經夠丟臉了——你想要怎麼樣,想要顧逍來安慰你嗎?做白日夢吧!那個可惡的男人只會損你罵你冷酷地刺激你!

可他剛一轉身,顧逍突然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張思毅:「……」

顧逍打量著他的表情,眼中有一些好奇,還有一些若有所思,幾秒後,他臉上疑惑慢慢褪去:「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錄取你?」

張思毅掙了一下手,沒掙開,反而被顧逍拉得更近了。

「……為、為什麼?」說歸說,可是為什麼要抓著我的手!

顧逍蹙了下眉,似乎在思考,而後才緩緩道:「的確,一開始在咖啡館聽到你女朋友那樣數落你,我也覺得……」顧逍搖搖頭,既無奈又好笑地看著他,「覺得你是個毫無責任感的人。唯一的優點,大概是比較能忍吧,她說了你那麼久,你也沒什麼合理的反駁理由,支支吾吾,像一隻軟包子似的任人戳,雖然最後也爆發了,但還讓我一個路人替你白白挨了一杯咖啡……好冤。」

張思毅:「……」

顧逍原本抓著張思毅手腕的手慢慢向下,改握住他的手,語氣也逐漸趨於平靜:「當初我聽見你說,你在為找工作重新做作品集,我想,這至少是一個態度,證明你是個比較上進的一個人,或許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當然,虧你投了無境的簡歷,否則我也沒法對你產生什麼印象。」

這麼近的距離,張思毅與顧逍握著手,對方甚至嘗試著與他十指相扣,他彷彿被施了定身術,整個人都不會動了。

顧逍繼續道:「我招你面試,通過交流,發現你還是比較有個人想法,遇事也比較鎮定,至少面試時很像那麼回事,和那天咖啡館看到的懦弱樣子截然不同。此外,你回答問題的方式也很有邏輯,這是做建築設計所需的一個不可多得的優點……最後是作品集,我仔細看了,雖然做得相對粗糙,也很稚嫩,但你做設計的思路很好。這些所有讓我暫時斷定你應該是一個比較有潛力的人,好好培養一下,說不定能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設計師。」

張思毅的臉一點點發燙,都忘了再流淚,能讓顧逍這種刻薄毒舌的人說出這麼大一段表揚的話,也很不容易吧。

「如果不是你提起,我的確不記得你是我高中的學弟了,所以也沒想過靠這個情分錄取你進來……」顧逍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淚水,皺著眉頭輕聲問,「這些理由,能讓你稍微自信一點嗎?」

張思毅羞窘地掙紮著,雖然顧逍這一段話稍稍平息了他的委屈,可對方的動作、距離,都太曖昧了,曖昧得讓他想躲。

然而,顧逍依舊沒讓他掙開,霸道地再一次拉近他,近到兩人微微前傾就能抱在一起。

顧逍望著他,像是也在克制著什麼,最終柔聲問:「別哭,也別沮喪,我會陪著你一起進步,好不好?」他的語氣,似是在安撫,又似是在請求。

張思毅說不出話來,這樣的顧逍,讓他莫名地更想哭了……

怎麼辦,他感覺自己心裡既酸又甜,生氣委屈鬱悶的時候,只要心上人一點點的溫柔,一點點的鼓勵,就能讓人覺得瞬間被治癒……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魔法?還是他太沒骨氣?就這麼幾句話,一個動作,緊緊握在一起的雙手,什麼桃斐香蕉斐,他都不在意了。

彆扭地僵持了一會兒,張思毅紅著眼眶,輕輕點了一下頭。

顧逍苦笑了一下,總算放開了他。環顧四周,見這裡還是亂得不行,顧逍輕蹙眉頭,問道:「什麼時候搬家?」

張思毅蜷著發燙的手,扁扁嘴道:「房子還沒找好呢。」

找了整整兩個禮拜,便宜的太遠太破,好的近的太貴,還有很多房東不能接受自己帶寵物入住,簡直煩透了!

顧逍看向他,微微歪頭,邀請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張思毅有些發蒙:「啊?」

「如果不介意,就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顧逍看了邊上的振作一眼,道,「帶著別人的『兒子』,也沒關係。」

張思毅:「……」

105 開竅

和顧逍一起住,張思毅不是沒幻想過。

年前那一晚的經歷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在確認自己喜歡上顧逍後,希望時時刻刻都能看見對方、一起做飯吃飯聊天喝茶甚至一起睡覺的念頭從來沒有停止過。

但幻想終是幻想,張思毅從來不曾奢望顧逍真會邀請自己一起住,他覺得那是關係非常親密的人才會有的待遇,那個人絕對不會是自己。

在那之前,他或許還曾懷疑過顧逍喜歡自己, 那麼對方提出這個邀請他也可以理解。然而現在,在經歷了顧逍冷漠的微信回覆態度, 以及目睹了和顧逍關係熟稔的陶斐出現後, 張思毅是極其不自信的。

所以, 面對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張思毅反而產生了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顧逍說的是真的嗎?為什麼是我?如果我答應了, 顧逍「虛位以待」的那個人該怎麼辦?自己不就是鳩占鵲巢了麼?……

各種疑惑充斥著張思毅的大腦, 而顧逍還在等他的回覆, 甚至說了不介意他帶上「振作」。

這樣誘人的提議簡直叫人無法拒絕,可張思毅還是不安道:「你家不是只有一個臥室麼?」

雖然之前已從顧逍那兒得知客房能住人,但張思毅仍是下意識地問了這個問題,或許是他想從顧逍口中聽到更確切的邀請態度,而非一時衝動。

顧逍道:「不是還有個客房麼,收拾一下里面的雜物就能讓你住了。」

張思毅一怔,發現顧逍的說法和顧遙當初透露的信息相悖,他記得房間早收拾好了。但這只是一個很小的疑點,沒讓張思毅想太多,他又問:「那顧遙來了睡哪裡?」

「顧遙平時住學校,很少過來,」顧逍抬眼看向他,道,「她要是來了,你就住我房間。」

張思毅:「……」啊,心臟忍不住狂跳了一下!

「還有什麼問題麼?」顧逍頓了頓,反問,「還是說,你不想和我住?」

張思毅連連搖頭:「沒、沒有!我想……我就是擔心,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顧逍嘆了口氣,反問道:「我過年載你回家,年後又帶你回來,還陪你練過車……之前都沒聽你說『麻煩我』,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客氣』了?」

張思毅愣住了,答不上來。

顧逍也不再跟他理論,反而看向亂糟糟的客廳,問道:「有什麼東西還沒收拾完的,我幫你一起收拾收拾。」

張思毅驚嚇道:「你不用上班嗎?」

這次顧逍沒再好脾氣地回答,只是給了他一個眼刀,張思毅立時噤聲了,指了指房間角落堆著的各種還來不及處理的雜物。

顧逍脫掉外套放在沙發上,幫他一起整理。

張思毅內疚不已,自己無故曠工已是大罪,現在還讓上司陪他一起曠工收拾房子,簡直罪加一等!

……可他竟然覺得很溫暖,甚至有一絲拖顧逍下水的竊喜感。

該整的整,該丟的丟,收拾的時候,顧逍又問了張思毅這兩天找房子遇到的麻煩。

在對方的溫情攻勢下,張思毅總算稍稍打開心扉,跟他倒了一大通苦水。許多中介找房還要交定金,張思毅還為此被騙了幾百塊錢,說起這些事他又是一陣鬱悶心酸。

顧逍聽著,突然問他道:「我不是在微信裡跟你說了,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我,這麼久沒找到合適的房子,你為什麼不找我?」

張思毅垂下眼睛,道:「你太忙了。」他可不敢說這段時間他是受陶斐的刺激才突然奮發,魔怔似的閉起心牆,企圖憑藉自己的能力戰勝一切,而為此拒絕所有人的關心,尤其是來自顧逍的幫助。

顧逍忍不住又想嘆氣:「昨天的事,我就說過,我再忙都不會不幫你看圖,生活中也是一樣……再忙,我都不會不管你。」

這句話很奇怪,因為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上司對下屬說「生活上我也不會不管你」,張思毅壓抑著自己亂跳的心臟,為顧逍這句曖昧的話找藉口問道:「是因為你答應了我爸爸會照顧我麼?」

顧逍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眼中溢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溫柔:「只是因為你。」

張思毅:「……」

張思毅驀地低頭,面紅耳赤,心臟一陣陣狂跳……

從昨晚的打擊到下午的崩潰與爭執,再到顧逍抓著他的手說那通理由,然後是現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的心情大起大伏,又一下子接收了那麼多的難以消化的信息量,張思毅的大腦被徹底攪成了漿糊!

答案再一次呼之欲出,可理智又拚命阻撓著他不去胡思亂想……

就在這時,顧逍低下頭,一邊收拾手上的東西,一邊又解釋道:「我和陶斐只是朋友,我在T大念研究生的時候,他念大五,我們一起組隊參加過一個建築設計比賽。他很優秀,做設計思維非常發散,雖然行事張揚,但人很不錯。而且,他在英國接受碩士教育,與他本科受的國內教育相結合,對設計有一套比較獨特的見解。比起我,他能教給你的東西或許更適合你目前的需要。前兩天我一直尋思著安排你們一起吃個飯,好好聊聊,可你……」顧逍嘆了口氣,既好氣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算了,之後有機會,我會安排你和他一起做幾個項目,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張思毅什麼都沒問,顧逍卻像是猜到了他的心事,解答了他的疑惑與不安。

張思毅既羞又窘,一邊在心裡想,難道顧逍招陶斐進來只是為了自己?

不錯,原本A組只有他一個留學生,沒有同背景的長者帶他,張思毅有時有也會疑惑這樣的環境適不適合自己長久發展,有沒有可能埋沒他的自身優勢……

他的確非常認可顧逍的許多觀點以及做事做人的原則,但設計是非常多面的,各人有各人的理念,顧逍再強,也不可能是一個全面的老師。

這樣理解後,張思毅心裡又升起一陣內疚。顧逍處處為他考慮,他卻在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爭風吃醋……天哪,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十足的傻逼!

直到這一刻,張思毅才感覺徹底被安撫了,雖然心裡仍對陶斐存有一絲芥蒂,或許是不爽這個人能讓刻薄高冷的顧逍紆尊降貴與之相熟,但聽了顧逍的解釋,他已經不會再傻兮兮地一個人賭氣了。

兩人忙了一下午,除了張思毅的房間,基本上把其餘地方都收拾乾淨了。

雖然已經決定了要去顧逍家住,但今晚肯定來不及搬。兩人約定了等這個週末,顧逍再開車來幫忙載那些東西過去,正式搬遷。

把最後幾袋要處理的東西拎下樓,顧逍也正好接到了公司打過來的電話,張思毅心驚肉跳地立在一邊不敢吱聲,聽顧逍對著電話撒謊說他在外面見甲方。

掛了電話,顧逍又向張思毅解釋:「是一個臨時的項目會議,我得回去一趟。」

張思毅:「我……」

他本想說他也換個衣服去公司,顧逍卻打斷他道:「別去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去人事補張假條。」

張思毅垂著眼睛點點頭。

顧逍又抬手看了看時間,道:「本來還想帶你吃個飯,沒時間了,你自己記得吃飯。」

張思毅又點點頭「嗯」了一聲,像一隻百依百順的小貓。

顧逍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明天見……」他說完又補了一句,「這次是真的『明天見』。」

張思毅:「……」

看著顧逍離去的背影,張思毅漿糊似的大腦中重新浮起了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顧逍喜歡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只是因為你」……什麼的……

就像是在直白地告訴他,「因為我喜歡你」啊……

……(O////O)……

難不成是真的?顧逍真的喜歡他?

可是如果喜歡他,為什麼顧逍不直接告訴他?

……

等等……顧逍會不會也和自己一樣,只是不敢說?

是啊!在顧逍看來,自己是個談過女朋友的直男啊!他還明確地表態過自己不是gay,和傅信暉沒有一腿!

……天哪!

張思毅像是突然開竅了一般,激動地握緊了拳頭!

他、他……

「咕嚕嚕……」

……他餓了。(=_=)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整整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張思毅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自己到現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急需食物的力量!!!

換了身衣服,張思毅跑下樓去,先在便利店買了一個飯糰和一串烤腸,一邊吃一邊又衝進附近一家千里香餛飩店:「老闆,快、快給我來一碗餛飩,薺菜肉餡兒的,要大碗,十五個,不不,二十個!」

他現在特別有食慾,他要吃得飽飽的,才有力氣想剛才那個問題!

半個小時後,張思毅摸著圓鼓鼓的肚子,伸著被餛飩湯燙疼的舌頭,吃力地返回家,往床上一躺,繼續亢奮地想,如果顧逍喜歡他,他打算怎麼辦?

和顧逍表明自己的心意,然後在一起?成為情侶?

臥槽……

從來沒考慮過跟一個男人交往會怎麼樣,和女生太不相同了……

可光是想到「和顧逍談戀愛」的可能性,張思毅渾身就開始發熱,心臟也像是要從胸膛裡跳出來。

更別說和顧逍擁抱、接吻,還有……

啊啊啊……張思毅把自己的腦袋埋進枕頭裡,不敢再往下想了!

……

胡思亂想是沒有意義的,這一次,他必須確認自己的猜測是真的,才能做接下來的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  《初戀的心情‧顧逍篇》05

晚上睡覺前,顧逍刷了一下張思毅的朋友圈。

明明知道張思毅這幾天在「閉關」,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關注對方的動態已經成了習慣。

原本做好了看不到任何消息的準備,不料竟真給他刷到一條——「負心漢,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兒子,等你回來![]

顧逍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這樣的文字,再加上兩張照片,真的不會引發別人的誤會嗎?

儘管親口聽張思毅否認過他和傅信暉的曖昧關係,但顧逍還是忍不住吃醋了……

會不會無論怎麼做,在張思毅看來,自己就是一個對他還不錯的上司?

或許張思毅把自己的照片當成電腦屏幕只是因為他覺得那張照片拍得挺好?

會不會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直到張思毅在公屏裡解釋「不要誤會」,顧逍才鬆了口氣,但與此同時,他的嘴角也浮起一絲苦澀,懊惱於對方的一言一行都牽動著自己的內心。

「若要別人不誤會,這條信息你應該只發給他看。」

控制不住,顧逍在下方評論了這樣一句話,又覺得這話過於暴露自己為對方做過的事,毒舌地補了第二句轉移對方的關注點。

然而,一直到半個小時後,他才收到張思毅的私信回覆。

張思毅:「傅信暉要走了,我只是有感而發。」

顧逍:「他去哪兒?」

張思毅:「他要出國了。」

顧逍心一跳,問道:「那你有什麼打算,準備搬家嗎?」

張思毅:「嗯,打算下個月搬。」

顧逍:「重新找人合租?」

顧逍一衝動,邀請道:「如果你不介意……」只是剛輸入六個字,張思毅的回覆來了:「我帶著狗,不方便跟人合租,還是自己一個人找房子住吧。」

看著這句話,顧逍默默地把剛剛輸入的六個字刪除,覺得有點難堪。

……

過了許久,他才嘆了口氣,雖然心情落寞,卻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地,發出一句話:「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我。」

如果張思毅真的喜歡他,應該無法拒絕喜歡的人提供幫助吧?

然而之後數日,張思毅都沒再找過他。

不但如此,張思毅還擺出一副堅強獨立的模樣,每天像是憋了一口氣要跟人拚命似的,工作、畫圖、找房子,自強不息。

顧逍時刻關注著他,一陣茫然湧上心頭。

也許,的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並不需要自己。

即使是在這樣的時刻。

……

顧逍想找張思毅一起吃飯,問問他最近的情況,但對方一到午休時間就不見人影。

有一次,顧逍甚至用公司的通訊軟件給他發了消息,提前預約他的中午時間,想安排他和陶斐一起吃個飯聊聊,張思毅卻道:「我中午要去外面看房子。」

一次兩次,事不過三,顧逍放棄了再試探。

問張思毅圖紙的進度,對方也敷衍地回覆自己「還在畫」,他猜張思毅這兩天是在為找房子的事情分心,也許圖紙並沒有什麼進展,便沒有急著催他。

直到接到甲方電話,得知項目需要中止,顧逍才抱著沉重的心情把張思毅叫進辦公室。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張思毅竟在杜芮軒的幫助下提前畫完了所有的圖。

顧逍非常憤怒:「都畫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之前都沒讓我看?」

生活中,張思毅不尋求自己的幫助,他可以理解對方想要自立。

可工作上,為什麼他寧願獨立完成,也不來找自己?

如果是這樣,自己的存在對張思毅意味著什麼?可有可無的人麼?

「你最近是不是在躲著我?」雖然在公司裡問這種情緒化的問題有點不符合自己的行事原則,但顧逍還是忍不住地問了出來。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張思毅變成這樣。

會不會是張思毅反應過來自己喜歡上同性,覺得噁心,所以刻意跟自己保持距離?

……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時候,總是容易產生絕望的念頭,顧逍也是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氣,盡快冷靜下來,先向張思毅公佈了項目的結果。

看到張思毅的表情,儘管自己此刻也一樣難受,但顧逍仍然選擇先安慰對方,並讓想「靜一靜」的張思毅先回家休息。

晚上放心不下,給他打了電話,沒接通。

發了微信,沒人回覆,第二天甚至沒看到人來上班。

顧逍感覺自己的心情已經走進了黑暗的迷宮裡,完全看不到出口。

spring沒來,winter先一步來了。

忍不住上門去找他,敲開張思毅的家門,想徹底跟他談一談,無論是什麼答案,顧逍都沒辦法繼續忍耐了。

可是他沒想到,張思毅竟然說要「辭職不干」。

那一刻,顧逍徹底失去了冷靜,沮喪,失望,憤怒,恨鐵不成鋼,但更多地是張思毅可能離自己遠去的恐慌……

「你是認真的?」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不允許自己泄露出半點脆弱的顧逍瞬間強硬起來,狠狠地罵了他一通。

原來張思毅所謂的喜歡,是那麼不堪一擊……

是啊,就像他喜歡自己一樣吧,一朝崇拜欽慕,轉眼就成冷漠的路人……

「如果這就是你的喜歡,那麼……你太差勁了。」顧逍痛心道。

005完】

106 確認

首先,他得確認顧逍是不是gay, 喜不喜歡男人,如果沒有一絲證據表明他有這方面的傾向,那張思毅就是腦補到破頭都白瞎。

說到這一點,張思毅立馬想起顧遙當初提起過「不止一次懷疑她哥是gay」……他趕緊摸出手機想跟顧遙聊聊,卻發現手機裡的卡還是他為找房子特地配的新卡。

這兩天他把自己一個人縮在蝸牛殼裡,逃避著外界, 連手機卡都懶得換回來了。

把舊卡插上去後,手機信號一出現, 他就連番收到數條未接電話通知短信, 仔細一瞧, 大部分竟然都是來自顧逍的!

前天中午一個電話,昨天晚上兩個電話, 今天上午加中午三個電話……

打開微信, 還有數條顧逍之前發給他的微信消息——

41115:34星期六

顧逍:「明天有時間嗎?」

41221:42星期日

顧逍:「你這幾天很忙?」

顧逍:「[嘆氣]

41320:12星期一

顧逍:「你還好嗎?」

顧逍:「C市項目的事不要想太多了, 希望你盡快調整好心情。」

顧逍:「[小狐狸摸頭]

……

「嗚……」張思毅抱著手機,愧疚得無以復加,他趕緊給顧逍回了個「小貓哭泣賣萌」的表情,道:「對不起,我現在才看到你的信息。」

儘管還沒有完全確認顧逍喜歡自己,但張思毅情不自禁地想跟顧逍撒嬌,想對顧逍道歉。

顧逍回覆得很快,絲毫沒提之前的事,只問道:「飯吃過了嗎?」

張思毅:「吃過了。」

顧逍:「吃了什麼?」

張思毅:「烤腸,照燒雞飯糰,二十個千里香餛飩。」

顧逍:「呵呵,胃口很好啊。[小狐狸摸頭]

……

張思毅趴在枕頭上,抱著手機,滿臉發燙。

怎麼辦,只是和顧逍進行這樣無意義的對話,他都覺得好開心、好幸福……

就像一個人在沙漠裡走了很久,飢渴疲憊又絕望,轉眼看到了綠洲,喝到了第一杯水,彷彿死而復生。

見時間已經過了六點,張思毅問顧逍道:「你下班了嗎?」

顧逍:「還沒,下午的工作沒做完,我加會兒班。」

張思毅:「對不起……」

都是因為他才導致顧逍加班,哎,張思毅現在只想打自己兩拳!

顧逍:「沒事,心情好點了麼?」

張思毅:「好多了。」

顧逍:「那就好,明天記得準時來上班,有新的任務安排給你。[微笑]

還是那麼公事公辦,張思毅有點不滿足地撇撇嘴,回了句「知道了」就返回對話界面,找到了顧遙的頭像。

張思毅:「呼叫革命戰友。」

顧遙:「收到!請指示!」

張思毅樂得「哈哈」一笑,先一來一去寒暄了幾句,張思毅才切入正題:「那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啊,我記得你有次跟我說,懷疑你哥是gay,有什麼依據嗎?」

自從上次湊合張思毅的約會被哥哥嚴肅批評數落後,顧遙很久沒敢再聯繫張思毅了。之後她也進行了深刻的反省,得知貿然插手他人的感情是不對的,有時候一不小心,非但沒幫上忙還可能弄巧成拙。所以,儘管她已經得知了哥哥喜歡張思毅,之後也沒主動跟對方透露過半分。

直到看到張思毅提出這個問題,顧遙的眼睛才瞬間亮起來——張思毅竟然會主動問她這個問題!這是不是說明他自己也發現了?

啊!終於到她發揮作用的時刻了!她可得好好抓住這次機會!

顧遙沉吟片刻,沒有回答張思毅的問題,反而先試探著問道:「你討厭gay嗎?」

「呃,不討厭啊。」張思毅擦了把汗,不敢告訴顧遙,現在的自己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個gay了。

顧遙:「那你為啥突然問這個問題啊?」

張思毅:「我就是有點好奇。」

顧遙:「為啥好奇啊?」

張思毅:「……」媽蛋,明明是他想跟顧遙打聽事情的,怎麼感覺現在角色互換了?

顧遙又問了一句:「如果我哥是gay,會影響你對他的看法嗎?」

張思毅:「不會啊。」不止不會,可能還會有種欣喜無措的感覺吧!

確認了張思毅的態度後,顧遙才鬆了口氣,解釋道:「好吧,首先,我哥從來沒交過女朋友,也從來沒有表露過他喜歡什麼女生,追求他的人當中雖然很多都不如他完美,但也不乏優秀的、漂亮的。我感覺,如果是正常性向的男生,多少會去嘗試看看,或者有些表態,但是,我哥甚至沒有接受過任何一位女性的示好,完全採取視而不見和逃避的態度,這是讓我產生懷疑的最根本原因。」

沒錯,張思毅也感覺到了,公司裡喜歡顧逍的女同事並不少,大家雖然都沒有明說,但從平時的態度中多少能窺見一二,可顧逍除了對自己妹妹還有些許親情上的流露,或溫柔或護短或毒舌,對其它女同事的態度是完全波瀾不驚的。

他有些急切地問:「還有呢?」

顧遙:「其次,我哥不反感同性戀,有時候還會無意識地透露這方面的心理傾向和認可態度,譬如上次我們一起回海城,車上我提起他家的兩隻野貓,他反問我『公的就不能是一對』,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張思毅:「有。」

顧遙:「這只是其中一次,之前也有好幾次,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第一年念大學回來,我們一起在家看電視,具體什麼節目忘了,裡面有隱晦的同性相戀情節,我哥看得很投入,看到結尾還感慨著說了一句『其實真正的感情是不分性別的』,我當時還不太懂,也隨口開玩笑問了他一句『老哥要是喜歡上男生也會跟他在一起嗎』,當時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說『是』。」

張思毅:「……」完了,心臟越跳越快了……

顧遙繼續道:「還有一次,也是我哥念大學的時候,寒假我借他的筆記本上網看電影玩遊戲,他下載了一些我想看的片子下來,我無意間發現他電腦硬盤裡存著好幾部同性戀題材的影片,什麼《霸王別姬》《春光乍泄》《藍宇》……不過當時我也不知道,上了大學才回想起來,覺得怪怪的。」

不止顧遙覺得怪,張思毅現在也覺得怪了。

《霸王別姬》他看過,但只為電影而不為裡面的人物感情,《藍宇》他很早就聽說過是同性戀片子,根本沒什麼興趣去看,他覺得正常直男也不會去看這種電影吧,除非是深度影迷,帶著純欣賞的角度去看。

《春光乍泄》又是啥?怎麼聽起來有點色色的?好奇……

看顧遙說了這麼多,張思毅忍不住問:「如果你哥真的和男生在一起了呢?你會反對嗎?」

顧遙:「當然不會啦!」

張思毅:「為什麼?這在普通人眼裡不是很不正常麼?」

顧遙:「就算如此,他也是我哥啊,我只希望他開心快樂,希望他得到他想要的,不管他和誰在一起,我都會支持他祝福他的。」

張思毅既羨慕又感慨,這就是親兄妹啊,平時再怎麼相互吐槽嫌棄,最終都希望彼此獲得幸福……哎,為啥他是獨生子啊!

顧遙:「我比較擔心的是我爸媽誒,雖然我家是比較民主,但是老一輩的人可能不太能接受這種事情吧。」

張思毅心也猛地一提,在顧遙的提醒下,他才想到了這個問題。

如果他爸媽知道他和顧逍在一起,呃,他媽還可能有理解的可能性,他爸……估計會打斷他的腿吧,囧。

不過,好歹他媽是個腐女,這應該是個突破點,只要媽媽接受了,那麼他爸爸……咦?誒?自己竟然在想這麼長遠的問題了?

難道他已經想跟顧逍在一起一輩子了嗎?啊……Σ( ° △°)張思毅甩甩頭,見顧遙又發來一句:「不過只要是我哥自己做的決定,就算別人再怎麼反對也沒用,他從小對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很執著。」

張思毅:「哦……」

確認了顧逍可以接受同性的屬性,張思毅感覺自己的內心又開始騷動不安了。(O////O)

等等,不要急,張思毅!

雖說如此,但顧逍喜歡的人也不一定是你啊,萬一他「虛位以待」的人是陶斐呢?你看這條微信才發出沒多久陶斐就來公司了,而且他倆關係還這麼好!(==)

這時,張思毅又瞬間想起顧逍之前在自己朋友圈下的回覆——「若要別人不誤會,這條信息你應該只發給他看。」

那條「虛位以待」的微信……會不會是顧逍發給自己一個人看的???

張思毅趕緊翻了一下朋友圈,粗線條的他以前從沒去研究過朋友圈有沒有分組可見的功能,這一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整個世界都亮了!

一旦明確了內心的猜想,所有曾被忽視的細節,全都會成為證明對方喜歡自己的證據。

張思毅心臟「咚咚」直跳,在與顧遙對話的信息框裡輸入道:「你能不能看到你哥朋友圈裡發的一張美食的照片?文字描述是『虛位以待』。」

顧遙:「……」

——來了!

——終於來了!

——啊啊啊啊啊!!

——張思毅這笨蛋終於發現了!!!

顧遙像是自己被暗戀對象察覺到了心意一樣,激動萬分地回答——

顧遙:「沒有。」

顧遙:「那是啥?」

張思毅:「……」

隨著胸腔一下劇烈的振動,張思毅發現,自己……

徹底墜入了愛河。

107 喜歡

原來顧逍「虛位以待」的人就是自己,原來那條微信真的是只發給自己一個人看的!

張思毅恍恍惚惚的, 整個人像是躺在淡粉紅的云層上,金色的陽光漫灑在身上,四周升起無數的愛心氣泡……

原來顧逍是真的想邀請自己一起住,而不是同情他可憐他!

張思毅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年前那次真心話大冒險遊戲中,當他問顧逍「喜歡的人是誰」時, 顧逍會選擇大冒險;當他讓顧逍評價自己的時候,顧逍也選擇大冒險……

呵呵嘿嘿嘿哈哈哈……這叫顧逍怎麼說得出口嘛, 好害羞哦!(>////<)

, 自己真是個大傻逼!

明明以前也往這方面懷疑過了, 為什麼當初不自信一點呢?不再肯定一點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顧逍到底喜歡他什麼地方?

他學歷背景比對方差, 專業能力被對方甩了不知幾條街, 工作能力、生活質量、經濟條件……哪一點都比不上對方。除了家庭背景稍稍好一點, 但張思毅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地方,何況顧逍也絕不是趨炎附勢之人……

張思毅伸手捏了捏自己笑傻的臉,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心慌慌地衝到衛生間照鏡子。

只見鏡子裡的自己因為昨天受到的打擊而倍顯憔悴,而且兩天沒洗頭洗澡,頭髮蓬亂,下巴一層青渣,邋遢得不得了。

「啊啊啊……」想到白天顧逍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自己,張思毅崩潰地抱著自己的腦袋,後悔得恨不得去撞牆!

不止如此,顧逍還目睹了他作天作地,把他罵到哭得眼淚鼻涕……嗚,太狼狽了,太難堪了,顧逍現在肯定已經在心裡給自己打了無數個差評了!

張思毅趕緊放熱水洗澡,一刻都無法忍受自己骯髒頹廢的模樣。

洗完澡還臭美地往臉上抹大量爽膚水,拍拍拍,多塗爽膚水相當於做面膜……雖然他塗得再多洗得再幹淨都不如顧逍帥,那個萬惡的「天生麗質」的傢伙!

——可那又怎樣啊!顧逍喜歡他啊!~\(≧▽≦)/~

張思毅旋轉著返回房間,往床上一撲,這才發現顧遙還在那裡被自己晾了半天。

顧遙:「人呢?」

顧遙:「怎麼沒反應了?」

顧遙:「喂!你問這麼大一堆是什麼意思嘛!」

顧遙:「我哥到底怎麼啦?」

顧遙:「[小兔子炸毛]

……

張思毅趕緊回覆:「啊!我剛剛去洗澡了。」

顧遙也在那邊被嚇得半死,還以為自己說錯什麼話了,或者是張思毅發現了真相後驚悚大於喜悅,直接蹲角落去思考人生了……

顧遙:「聊個天沒頭沒尾!有你這樣的麼!(#‵′)凸」

張思毅:「對不起對不起!」

張思毅給她發了個6.6元的紅包表示彌補與感謝,嗯,未來的小姨子還是要先討好一下的……但他還不打算把自己喜歡顧逍的事告訴對方,便打著哈哈跟人說想睡覺了。

顧遙收了紅包,在心裡吐槽了一句「就這麼點兒,好小氣」,可是嘴角卻止不住上揚——會發紅包,代表是喜事吧?嘿嘿!

兩人互道了晚安,張思毅又開始想,顧逍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自己的呢?

送自己小仙人球的時候?肯定不會,那時候他剛入職,顧逍也對過對自己沒多少印象了,而且剛剛工作的時候顧逍還一直對他說很刻薄嚴厲的話!

還是他送顧逍南瓜燈的時候?在公司熬夜醒來感覺被摸臉之前?

難不成顧逍真把自己當成南瓜兒子他娘了?(=_=)

不不不,這個理由太神經了,顧逍怎麼可能那麼幼稚!

……

不過,張思毅肯定,年前去顧逍家的時候顧逍已經喜歡他了。說什麼客房都是雜物,被子不夠,肯定都是騙自己的,其實就是想讓自己跟他睡吧?顧逍這個王八蛋!

……嗚,他現在也想和顧逍一起睡覺。(>////<)

張思毅像個小瘋子一樣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肆無忌憚地胡思亂想著和顧逍有關的一切。

能被自己崇拜、欽慕、暗戀的人喜歡上,真是天底下最最最幸福的事情了!

不行,他也得盡快讓顧逍知道自己喜歡他才好,想讓顧逍感受到和自己一樣的心情……否則顧逍覺得太挫敗,突然不喜歡自己了怎麼辦?

可用什麼方式告訴他比較好?直白地說「我也喜歡你」似乎會顯得很莫名其妙。

……啊,他有辦法了!

張思毅又從床上爬起來,取來他的小提琴。

其實,顧逍提出想讓自己拉小提琴給他聽的時候,就已經喜歡自己了吧?

「混蛋……」

張思毅滿臉通紅地嘟囔了一句,心臟「撲通撲通」的……

把琴擱在肩膀上,用下巴輕輕抵住,架上琴弦——

「烏拉~~嘰嘰嘎嘎嘰嘰嘎嘎嘰嘰嘰嘎嘎嘎……」

抽搐又流暢的琴聲在房間裡揚起,不再是機械地抽拉,也不再是單純地解壓,第一次,張思毅對著琴聲傾注了自己對顧逍的感情。

——你想聽的《Summer》,我會拉給你聽的。

第二天一早,張思毅滿血復活地睜開眼睛,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把自己打理清爽去上班。

啊,外面的空氣是如此清新!早高峰的人群是那麼可愛!地鐵裡擁擠的感覺是多麼溫暖!

走進無境建築設計事務所,迎面而來的女同事打著哈欠朝他招了招手。

張思毅亢奮道:「早上好!!!」

女同事傻乎乎地看著他,被他嚇得嘴巴都忘了合上。

朱鴻振比他早到一步,見張思毅頂著一臉「我愛工作」的表情,和前天生無可戀地從辦公室離去的樣子判若二人,驚奇道:「你……昨天去哪兒了你?」

張思毅隨便找了個生病的理由搪塞朱鴻振,視線卻頻頻看著公司入口的方向——都八點五十五分了,顧逍怎麼還沒來?說好「明天見」,怎麼不早點來!

朱鴻振望天,什麼毛病能讓人在一天內恢復還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

八點五十八分,顧逍出現在入口處,張思毅的眼睛一下子冒出精光,直勾勾地看著對方,可等顧逍走近了,他又快速低下頭,只敢拿眼角偷瞄。

而顧逍的視線自從進來就徑直掃向張思毅所在的位置,輕而易舉與他躲躲閃閃的眼神撞上。

兩人好幾次在空中四目相對,幾乎每一次都在碰出電流。

張思毅受不了了,索性不再躲,勇敢地回視,任憑這電流越來越強、越來越強,激得他從頭頂冒出一個個含著「喜歡」的小泡泡,升起一個爆一個……

啪!喜歡~

啪!喜歡~~

啪!喜歡~~~

……

顧逍:「……」

這次是顧逍率先移開視線,他抬起手,虛握著拳頭抵在嘴角,輕咳了一聲,眼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緩緩走過張思毅的位置,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張思毅感覺像是扳回了一局,舉著勝利的小旗幟,嘴角咧到了耳後根。

……不過對視太久果然也不行啊,剛剛好想撲上去,嗷嗚!

過了一會兒,顧逍就發消息讓張思毅去辦公室。

張思毅像一隻神奇寶貝召喚獸,僅用三秒時間就出現在了顧逍面前:「顧工~你找我!」(v)

顧逍:「……」

張思毅眨巴著眼睛,坐在顧逍面前等待任務降臨。

顧逍再次輕咳,遞給他一份資料,鎮定道:「這是雲南省X市某旅遊開發區的酒店群設計項目,還涉及一個獨立的景觀地標設計,你先瞭解一下項目背景和情況,做點基礎的準備工作,等過兩天陶斐的商業高層方案提交後,我再讓他一起參與進來。」

……陶斐!

聽到這個名字,張思毅還是有點不爽。不過,顧逍都說了他招陶斐進來是帶自己的,他們肯定是要一起共事的……哎,看在顧逍喜歡自己的份上,暫時就不討厭他了吧。

顧逍見他拿了資料還坐在這裡,忍不住問道:「嗯……還有什麼事嗎?」

張思毅:「……沒了。」

多看你兩眼都不行嗎?明明喜歡我還這樣克制!張思毅扁著嘴走出辦公室,心中有一絲鬱悶,但仍舊甜甜蜜蜜地開始了新的工作。

新項目所在位置靠近傣族自治州,前期的找資料工作張思毅已經很輕車熟駕了,正專心做著,他見陶斐帶著一疊打印彩圖繞過來走進顧逍辦公室。

張思毅下意識地分心留意,幾分鐘後,背後的辦公室竟然傳來了兩人的爭執聲,他距離最近,聽得格外清楚——

陶斐:「普通樑柱結構在這種樓層垛疊的情況下反而不經濟。」

顧逍:「別把國內的建設技術預想得太厲害,你的方案理論上可行,實際建設阻撓更大。」

陶斐:「你這是保守!任何新事物都需要嘗試!」

顧逍:「但你的方案已經超過了甲方願意去嘗試去冒險的範圍。」

陶斐:「你都沒讓甲方看過你怎麼知道?」

顧逍:「經驗之談……還有,這外表皮的材料換換,不要太追求逼格,顯得荒腔走板……」

只聽「啪」的一聲,類似拍桌子的聲音,接著陶斐就憤怒地抓著圖紙從裡面推門而出,附近的員工紛紛抬起頭看過來。

大夥兒似乎是頭一次看見陶斐如此暴怒的樣子,都有些震驚。

陶斐撕了圖紙,順手丟在張思毅桌邊的垃圾桶裡,大步走向自己的辦公位,可他剛坐下沒幾秒,就急急地起身,朝著餐飲區的方向走去,可能是不想受到周圍同事打量的視線。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張思毅更是膽顫心驚,臥槽,脾氣這麼爆,怎麼跟人共事啊!!

108 炸毛

等人走遠了,張思毅才悄悄從垃圾桶裡拾起那幾張被撕掉的圖紙, 因為陶斐衝動之下只隨手撕了兩下,圖紙很容易重新拼湊起來。

……啊,糯米餈糕……真的好漂亮!QvQ

張思毅睜大眼睛看著這張炫酷的商業樓效果圖,但吸引他的不僅僅是大樓時尚的外形,還有陶斐做的內部結構設計。

在無境大半年,從核心筒停車場的訓練到大中型辦公樓的獨立設計, 再到與各專業配合完成一整套施工圖,張思毅已經不再是剛進公司時什麼都看不懂的菜鳥了。

如果把超高層建築形容成一個站立的人, 那麼它的造型只是外貌, 結構是其骨架, 外表皮頂多算是一件衣服。

不管先設計哪一個環節,落實到建成時, 首要解決的問題都是支撐其得以站立的骨架, 也就是柱網、結構、核心筒。

而在傳統的超高層設計中, 核心筒往往是支撐結構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就好比一個人的脊椎骨。

可張思毅看到陶斐的結構設計中,對方竟然把核心筒從結構必要性當中釋放了出來,整棟建築的結構柱全是傾斜狀,類似剛性三角,非常獨特,下面還寫著一串這麼做的理由。

能看得出,陶斐在這個設計上花了很多的心思。

儘管張思毅也沒參透多少,只是通過圖紙稍加推測,但是有一點他很明確,這樣的設計,絕不是一個專業技術淺薄的人敢嘗試的,只能說陶斐有相當深厚的功底,並且對自己非常自信。

人都有強者崇拜心理,水平相當的人受到不同的待遇或許會引發仇恨和妒忌,但當一個人比自己厲害很多很多的時候,這種競爭的勇氣就會蕩然無存。

張思毅也是如此,看到對方的設計,他一下收回了對陶斐的大部分敵意,想起前些天還傻兮兮地把人家當假想敵,一個人悶聲吃醋,他更是一頭冷汗,心虛不已。

如顧逍所說,陶斐的確是很優秀的,他是有驕傲和張揚的資本的。

可就在剛才,驕傲的陶斐遇到了魔王顧逍,顧逍把他方案中最突出的部分直接推翻了,以及最後那句「外表皮的材料換換,不要太追求逼格,顯得荒腔走板」,相當於是在說,「人都還站不穩,心思全在穿啥衣服上了,太浮誇,換掉」……

這是非常獨斷而且刻薄的評價,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師弟就留什麼情面。

媽了個雞,張思毅要是陶斐,他也想爆炸了。(=_=)

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同情陶斐,但張思毅此刻卻更擔心顧逍。

一來,顧逍作為無境的設計總監,至今還沒人敢這麼跟他頂嘴,即便是B組的童工跟他有項目上的分歧時,兩人也都很客氣,張思毅知道,顧逍雖然毒舌刻薄,但他說的話不會毫無道理,只是不夠委婉,被人這麼拍桌摔門而去,肯定會不好受。

二來……當然是因為他喜歡顧逍啦!~\(≧▽≦)/~

張思毅忍不住點開通訊錄裡顧逍的名字,關心道:「剛剛聽到你們吵架了,沒事嗎?」

顧逍:「別管他,他就是這個性格,一會兒自己就好了。」

張思毅:「……」

可是直到中午吃飯時間,陶斐也沒回來。

大夥兒放下工作,這才敢小聲討論剛才發生的事,紛紛猜測陶斐這樣適合不適合呆在無境,甚至有人賭他過了今天就會辭職。

張思毅的心情有點複雜,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毛病,之前他明明就是最不希望陶斐呆在無境的人,現在聽到同事們這麼說,他又有點不捨……總覺得他們的團隊如果要失去這麼優秀的人才,也是他們的損失。

張思毅甩甩頭,不打算多想,正要起身和同事們去吃飯,顧逍突然走出來叫住了他:「張思毅,過來一下。」

「嗯?」張思毅屁顛顛兒地走到顧逍面前,「怎麼了?」

顧逍道:「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我有事跟你說。」

張思毅:「……」呃,可是他已經訂了公司的盒飯了。

顧逍默默地看了他兩秒,張思毅舉白旗投降:「好。」

……完全無法拒絕啊!(*/ω\*)

盒飯什麼的,就當免費給小豬加餐好了!

跟顧逍一起下樓,這次兩人是去一家粵菜館吃商務套餐。顧逍點了份板栗雞塊飯,張思毅點了一份蚝油牛肉飯,和之前那家日式料理店一樣,高峰期都是飯前結賬,顧逍主動刷卡買了單。

真完蛋,張思毅現在看顧逍時簡直自帶濾鏡,滿眼都是帥帥帥帥帥……帥呆了!

飯菜上來,份量十足,還配有餐前沙拉,三四份小菜與例湯,兩人的配菜還有些不太一樣。

顧逍把自己的菜移到張思毅的方向,低聲道:「一起吃。」

張思毅:「……」

一般同事之間,甚至是上司和下屬,如果一起吃飯,點的還是獨立的套餐,絕對不會相互分享自己的菜,顧逍第一次和張思毅吃飯的時候兩人也是各吃各的。

可以說,分享自己的菜是對非常信任或者關係親密的人才會有的舉動,不管顧逍是有意無意,都讓張思毅興奮不已,他也把自己的菜推到過去,小聲道:「嗯,你也吃我的。」

顧逍笑了笑,先喝了幾口湯,才動筷子。

雖然顧逍是以「有事和張思毅說」的名義把人叫下來,可他一直沒提什麼事,兩人默默地低頭吃飯,你吃點我的菜,我吃點你的菜。

剛剛張思毅去搛一塊番茄,顧逍也正好伸筷子過去,兩人的筷子差點打架,同時抬起頭來,四目相對,比早上在辦公室對視時的距離更近,電流激得火花四濺,張思毅差點沒噴鼻血!

氣氛既詭異又曖昧,雖然兩人都沒說什麼話,可張思毅腦海裡彈幕亂飛——天啦嚕,以前顧逍也是這麼看自己的嗎?為什麼他都沒發現?顧逍知道自己喜歡他嗎?剛剛那個眼神顧逍能看出什麼嗎……

張思毅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快要扛不住了,趕緊找話題道:「那個,陶斐他好像很生氣誒。」

顧逍漫不經心道:「嗯,炸毛了。」

張思毅「噗嗤」一笑,沒想到顧逍也會用「炸毛」這種形容詞。

不料顧逍又接著說:「跟你一樣,剛來的時候也經常炸。」

張思毅:「……我哪有。」

顧逍瞅了他一眼,道:「你沒有?我一直讓你畫廁所和樓梯的時候,反覆指出你問題的時候,讓你畫小型平面圖的時候,還有那次瞞著你們陪標的事時,你沒炸過?」

張思毅狡辯道:「我只是不爽,沒像陶斐那樣啊。」

顧逍嗤笑了一聲:「本質還不是一樣,方式不同而已。」

吃了兩口飯,張思毅好奇道:「你是怎麼看出我炸毛的啊?」

顧逍抬眼看著他,好笑道:「眼睛瞪著,眉毛豎著,臉頰鼓著,哪哪都能看出來不服和不爽啊。」

張思毅:「……」

顧逍嘆了口氣:「不過你比陶斐那傢伙是溫順多了,不爽頂多瞪我兩眼,自己憋著。陶斐那個火藥桶,脾氣不改改以後難混,甲方挑他兩個毛病,他自己先把自己炸死了,都不用別人動手。」

張思毅:「……」

想起剛剛同事們的猜測,張思毅不由問:「陶斐會不會……受不了直接辭職?」

顧逍譏誚地笑了一聲:「這麼點事就辭職?那算我之前高看他了。他做設計太理想化,如果不能對環境和市場有所妥協,很難在國內的建築行業走下去。我知道他的設計好,但那份設計現在還沒條件去實現,改掉反而更有可能落實建成。他原先的想法和創意並不會因為該方案而消失,仍然是屬於他的,總有一天,等機會成熟,還是有用得到的地方。」

張思毅點點頭,他就知道顧逍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他問:「可是,你為什麼不這麼跟陶斐說?如果你說得委婉一點,他可能就不會這麼生氣了。」

顧逍:「委婉對陶斐這種人是沒用的,他個人主意極強,敢創擅爭,我若委婉,他只會更加強硬地用他那套理論來說服我。對於我們這樣的人,每一次爭論就得正面剛,直白比委婉更有效。今天我提出的問題也一樣,他要還想跟我再吵下去,我能隨便給他說出十幾個同類型方案被砍的實例,只是他知道我不會騙他,所以自己生氣跑了。」

張思毅:「……」

顧逍皺了下眉頭,道:「你不用管他,他自己冷靜下來會回來的。」

「哦……」張思毅低頭喝了口湯,想起來道,「對了,你剛說有事情對我說,是什麼事啊?」

顧逍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道:「我想從今天晚上開始,每天晚上先開一趟車幫你去載點東西過來,這樣不用堆到週末一次性再搬。」

張思毅拚命點頭:「好!」

……不過,只有這一件事情嗎?這麼簡單的事情電腦上留個言不就完了?用得著特地叫自己吃飯時說麼?

嘿嘿,其實顧逍是忍不住想見自己吧!<( ̄︶ ̄)>飯後,顧逍說要去辦點事,讓張思毅先一步回辦公室。

張思毅上樓後,竟見陶斐抱著手臂站在景觀過道上,正抬頭望著牆上掛的「無境風采」大幅海報。

察覺到有人靠近,陶斐突然扭頭過來,一愣,對張思毅道:「喂,你過來。」

張思毅:「……?」

109 三天

陶斐的語氣讓張思毅有點不忿——媽蛋,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

可是想到對方剛剛暴怒的樣子, 張思毅莫名有種被不良少年點名的緊張感,他糾結了兩秒,一臉警惕地走近兩步:「幹嘛?」

兩人面對面,頭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打量彼此,張思毅挫敗地發現,陶斐的五官近看之下更加漂亮了, 皮膚也不比顧逍差……要不是對方火爆的脾氣和此刻盯人時凌厲的眼神,張思毅絕對會被對方的外貌欺騙。

然而, 這可不是一隻漂亮的小貓咪, 而是一隻凶殘的野生豹子啊!

陶斐看了他幾秒鐘, 挑眉問道:「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張思毅一驚,被人看穿了心思, 背後直冒汗。

正常情況下, 同事之間就算看不慣彼此也不會直接問出來吧?陶斐這怎麼像是找人幹架的開場白?這廝不會是在顧逍地方受了氣就想找他發泄吧?臥槽!

張思毅急得在腦海裡兜了一圈, 想著該怎麼說……我討厭你只是之前,現在已經不討厭了,我剛剛還同情了你一下呢……呃,感覺這麼誠實會被揍!

張思毅縮了一下肩膀,抱著辦公室裡和平共處的原則,本能地裝傻道:「我沒有啊。」

陶斐:「……」

張思毅梗著脖子,賤賤地反問:「我為什麼要討厭你?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討厭你了?」

不知道為什麼,問出這兩句話後,張思毅彷彿在陶斐臉上看到了一絲笑意。

陶斐輕哼了一聲,道:「沒有就好。」

說完就轉身走了,留張思毅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張思毅:「……」所以他是想幹嘛?(=_=)

上了個洗手間,張思毅返回辦公桌,聽朱鴻振問他道:「你中午上哪兒吃去了?」

張思毅:「顧工找我有事,我跟他一起吃了,我的盒飯你解決了麼?」

朱鴻振:「正想跟你說這事兒呢,你的盒飯我給陶斐了。」

張思毅驚道:「啊?為啥給他?」

朱鴻振:「我們去吃飯的時候見他一個人坐在餐飲區喝咖啡,心情好像已經好點了。紀飛羽找他說了會兒話,見他沒訂盒飯,剛好你今天去外面吃了,多出一份,我就給他了。」

張思毅:「哦……」

朱鴻振沉默了一秒,扭頭問他道:「話說,你跟陶斐沒什麼過節吧?」

張思毅心虛道:「什麼過節?沒有啊。」

「他聽說這是你的盒飯,開玩笑說,」朱鴻振學著陶斐的語氣道,「張工?那傢伙好像不太喜歡我,你確認他不會在這盒飯裡放毒?」

張思毅:「……」

「我們說你性格很好,肯定不會,讓他放心吃,」朱鴻振笑著轉向張思毅問,「你應該不介意吧?」

張思毅:「當然不介意!」

汗,居然懷疑他放毒,就算他再討厭陶斐也不可能做這種事吧!

朱鴻振又指了指張思毅桌上的一沓書籍資料道:「對了,他剛剛還過來在你書裡放了盒飯費。」

張思毅一翻,果然看見一張二十元人民幣,但與此同時,他也驚悚地發現,自己早上從垃圾桶裡撿起來悄悄糊上並夾在書裡的那幾張圖紙……不見了!╭(°A°.)╮難不成是陶斐過來放錢的時候看見順手拿走了?

張思毅悄悄伸長脖子朝陶斐的座位看過去,不想陶斐也正巧抬起頭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對上,陶斐還對他眨了下眼睛,空氣中驀地撞出一股魔性的火花……張思毅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總之他被電得外焦裡嫩,嚇得瞬間縮回腦袋!

他當初只是覺得上頭的結構分析圖做得還不錯,所以才鬼使神差地幹了毫無立場的事。雖說這些圖紙的確是陶斐的,就算他拿走了也算是物歸原主,但是,他媽的……

張思毅一巴掌拍在腦門上,感覺神他媽尷尬!

作為一個被徹底掰彎的直男,他現在很容易在這方面大開腦洞……只希望陶斐不要想歪!

還好,下午一切太平,顧逍在午休結束前返回公司,陶斐也重新在辦公位上修改他的設計,傍晚的時候,他倆還在附近的討論桌重新討論了方案,最終討論決定採取了混合型結構。顧逍讓陶斐換了的新表皮材料作為主方案,但也保留了原方案作為備用。如此達成一致,一派和諧,相安無事,同事們都鬆了一口氣。

晚上下了班,顧逍又提前給張思毅發了消息,叫他一起吃晚飯,吃過飯兩人再去遠山花園那兒一起取車。此刻的張思毅恨不得分分秒秒和顧逍黏在一起,當然是對方說啥就是啥!

只是離開公司時又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張思毅為了等顧逍,多加了半小時班,兩人一起下樓,正好在電梯裡遇到了陶斐。

陶斐已經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樣子,眉眼帶笑,見了顧逍就親暱地叫「師兄」,而看見電梯另一個角的張思毅,卻朝他抬了抬下巴,道:「唷。」

張思毅:「……」(==)唷你妹唷,老子有正經名字,你「唷」我是幾個意思?

陶斐問顧逍:「師兄,他就是你上次跟我提起的那個『C大本科畢業』回來的小留學生吧?」

顧逍點了下頭:「嗯。」

陶斐不知道兩人是約好一起下班的,問張思毅道:「你家住哪兒?怎麼回去?」

張思毅有點招架不住陶斐這自來熟的性格,想起中午那個對視,他又有點起雞皮疙瘩,再說他正要搬家,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正糾結著,顧逍替他接了話頭:「他今天跟我回去。」

陶斐一挑眉,奇怪道:「回你家?為啥?」

顧逍毫不避諱地解釋道:「他這兩天搬家,搬我那兒住。」

陶斐訝異道:「上次我問你那兒能不能住人的時候,你不是說你妹妹住著麼?」

顧逍輕咳了一聲,視線微晃:「我妹最近找了個實習,距離我住的地方比較遠,她自己和同學合租了房子。正好思毅換房子找不到地方住,就叫他過來了。」

張思毅斜眼看顧逍,心道,顧遙和她同學租了房子?真的麼?我怎麼不知道!你跟我明明是說顧遙能住學校啊!嘿嘿,我知道了,你是在騙陶斐的對不對?(w)

顧逍:「……」

陶斐也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最後只饒有興味地摸著下巴道:「思毅,四姨,念起來還真挺像,呵呵。」

張思毅:「……」滾蛋!(==)

三人在樓下分別,陶斐自己坐地鐵回去了,顧逍先帶張思毅一起外頭去晚飯。既然晚點還要載東西,肯定是沒時間自己回去做飯了。

海城的三四月,氣候仍然比較潮濕陰冷,還時不時下雨,兩人走了沒一會兒,空中就飄起了細雨毛絲。

張思毅沒有帶傘的習慣,公司和租的地方距離地鐵站都很近,他的衣服也大都帶有帽子,下小雨的話帽子一拉小跑兩步就沒事了。

可今天不行,顧逍說帶他去一家拉麵館吃拉麵,要走大概一千來米,寒風瑟瑟,就算有帽子也擋不住亂飄的雨絲。

這時,顧逍從貼身的公文包裡取出一把摺疊黑傘,「啪」一聲打開,招呼他道:「過來。」

張思毅緊張地湊過去,兩個大男人,挨在一頂單人雨傘下,最多頂個頭罷了,張思毅下意識地往傘外躲,怕占據太多空間導致顧逍淋到,可顧逍也那麼想,見他一躲,忍不住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一把把人擁進傘下,還輕笑了一聲,在他耳邊低喃道:「躲那麼遠幹什麼?不要淋到雨,小心感冒。」

張思毅:「……」

不一會兒,張思毅感覺,顧逍扶著他肩膀的手慢慢下滑,改攬住他的手臂,又下滑,最後輕輕地搭在他後腰上。

張思毅整個人都僵住了,整個過程心臟越跳越快,像是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顧逍壓低了雨傘,與張思毅頂風前行,路人在春雨暮色裡行色匆匆,都無意去看傘下擁在一起的是什麼人。

就這樣,兩人一路走到了拉麵館,顧逍才放開他。

張思毅背過身去,躲在一邊,摀著胸口直喘氣……(O////O)

吃過飯,見雨越下越大,兩人也不回去坐地鐵了,直接叫了的士回去取車,再去張思毅住處載東西,一來一回就是一個小時。

到了顧逍家後,張思毅把東西搬進去,先放在玄關附近的空處,顧逍擦擦手,打算送他回去,再單獨幫他帶點零碎的東西回來。

路上開著車,顧逍突然問道:「我那兒被子都有,你要不要回去拿上貼身洗漱用品,晚上先帶上那條狗,提前住到我那兒去?」

顧逍的提議簡直讓張思毅心動,他也迫不及待地想搬過去……可是他還得練小提琴啊,他想趁這幾天突擊一下,把《Summer》徹底拉會,等入住那天拉給顧逍聽,給對方一個驚喜,可要是提前住過去,他晚上練琴肯定會被顧逍聽到,計畫就泡湯了。

「算、算了,」張思毅無比艱難地拒絕道,「反正也沒幾天了,等週六再正式搬吧。」

顧逍似乎有點意外張思毅的回答,若有所思地偏頭看了他一眼。

張思毅怕他失望,趕緊解釋了一句:「我房間裡還有東西要收拾。」

顧逍點點頭,道:「好,隨你。」

依依不捨地目送顧逍離開後,張思毅返回樓上,快速洗漱完回房間,扛起小提琴,倒數三天——上吧,張思毅!

「嘰嘰嘎嘎嘰嘰嘎嘎嘰嘰嘰嘎嘎嘎……」

作者有話要說:  【※】

看到很多站邪教CP,提前提示一下,以免大家誤會,本文不會出現狗血三角戀劇情,陶斐對張思毅不會有那方面的想法。但是呢,陶斐這個人也是很腹黑的,而且張思毅腦洞又比較大,很會胡思亂想,所以之後會有一些比較「戲劇性」的互動……嗯。

110 鎮宅

週四,距離搬家還剩下兩天。

白天張思毅抖著拉抽筋的胳膊去上班, 繼續蒐集雲南省X市酒店項目的相關背景資料。

晚上下班,顧逍依舊叫他一起吃晚飯,張思毅在飯桌上提出一件事:「顧工,我想過了,我搬過去跟你住,還是得付你房租。」

在知道顧逍喜歡自己之前, 張思毅就想過房租的事,可那天發生的事情太多, 他沉浸在被顧逍邀請同居的喜悅裡, 沒來得及問。

知道了顧逍喜歡自己後, 張思毅也沒打算仗著這份喜歡去刻意忽視房租問題。

在國外念了幾年書,張思毅在某些觀念上還是比較偏西化的, 譬如情侶雙方各自經濟獨立, 何況他還是個男生, 更不會想去靠著另外一個男人生活。雖然顧逍現在住的是朋友的房子,不需要付錢,但這是顧逍用自己的人情換來的,在中國這個社會,大多數時候人情並不比金錢廉價,既然要一起住,兩人應當共同承擔。

張思毅沒什麼別的東西能抵消這份情義,想來想去,也只有付點房租了。

他有些困窘的撓撓頭道:「不過,我現在錢也不多,目前只能維持和原先一樣,每個月付四千塊錢房租,你覺得怎麼樣?」

看了大半個月房子,張思毅基本能推斷遠山花園的房租,顧逍住的那種別墅月租金起碼兩萬,何況還有這麼優質的同居者,這對張思毅未來生活質量的提升和思想上的影響意義是遠大於房子本身能提供的居住價值的。

正因為知道這些道理,張思毅都不好意思提「四千塊」,可再多他也給不了了,他還得保障自己的基本生活。

顧逍聽了張思毅的話,仔細審視了他的表情,猜到這是張思毅深思熟慮後的提議,並不打算駁回。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本來無意收你的錢,既然這是你所堅持的,我會收下。」

為了兩人都舒舒服服心安理得地住在一起,顧逍尊重張思毅的意願。

「但是,這些錢我不會占為己用,提供這套房子給我的朋友也不會收……」顧逍沉吟了片刻,抬頭道,「不如這樣,以後我們一起住,生活上難免會有共同的開銷,這部分開銷,就從你每個月給的四千塊錢裡扣,超出部分我來付,剩餘部分我替你保管,如果你做了其它改善同居生活質量的行為,我會根據我自己的評判,把這部分錢作為『獎金』還給你。」

張思毅:「……」

嗯?除了最後那兩句聽起來怪怪的,前面部分張思毅都聽懂了。

也就是說,以後兩人一起買菜吃飯啦、一起看電影啦花的都是這部分錢,他不需要再額外掏了……哇塞,這麼一來,顧逍等於用他的房租抵消了他額外的生活開銷啊!

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只要不超出四千元的範疇,平時他都可以認為是他在「養」顧逍,而超出部分才是顧逍來付,這個提議既照顧到了張思毅的自尊心,又讓他有種賺到了的感覺!

張思毅用力點頭,覺得非常合理,只是……

「其它改善同居生活質量的行為是什麼?」

「比如你主動包攬了家務,買了鮮花來裝飾房間……」顧逍停住了,挑了一下眉毛,道,「嗯,至少是我看來讓我感到愉悅的行為,我會酌情考慮把剩餘的錢再獎勵給你。」

剩下的錢還能通過做家務再賺回來?哈哈哈!天底下竟然還有這麼好的事!

「好啊好啊!」張思毅滿心喜悅,感激得不得了。

協商一致後,張思毅總算能毫無負擔地期待起同居生活了。

當晚,兩人又搬了大量行李過去,最後只留下張思毅房間的一床被子,還有客廳裡的一條狗。

顧逍看了一眼因環境變更而焦躁不安的金毛犬,問道:「這條狗叫什麼名字?」

張思毅:「振作……」

顧逍:「振作?這名字怎麼這麼拗口?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張思毅眼角抽搐,解釋了一通「振作」這個名字的來歷,並趁機吐槽道:「這是一條厄運犬,自從負心漢養了它,他家就被黑社會的砸了,他姐姐也被關了半個月,現在家裡還破產了……而自從負心漢把這隻狗託付給我以後,我賣個音箱虧了五千塊錢,辛辛苦苦做了個項目黃了,找了大半個月都沒找到合適的房子,要不是你,我接下來都沒地方住了。」

顧逍:「……」

張思毅還沒提跟顧逍吵架那事兒呢,他覺得那時候自己也像是中了邪似的。總之他現在看見「振作」就有點怕怕的,不由擔憂道:「我平時都叫它蠢狗,不敢叫它『振作』,你說它接下來會不會給我們帶來什麼厄運啊?」

「我們」這個詞取悅了顧逍,他勾嘴一笑,走到振作面前,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振作伸出舌頭,討好地用腦袋拱了拱顧逍的手。

顧逍:「我回去給它算一卦看看吧。」

張思毅一臉蒙逼:「算卦?你還會算卦?」

顧逍:「建築設計有時候也講究風水,我看過幾本相關的書,稍微瞭解過一點,有些東西其實真的挺難用常理解釋的。既然你說它招致厄運,肯定會對它有點心理陰影,如果算一卦能消消災,不管有沒有用,多少會讓你心裡舒服一點吧。」

張思毅一臉崇拜地望著顧逍,眼冒星星:「嗯嗯,快算快算!」

啊,為啥顧逍啥都會呢!顧逍怎麼這麼厲害呢!(_)

顧逍:「……」

當晚顧逍也是一個人先回去了,張思毅練完琴,就發現顧逍發了微信給他。

顧逍:「算過了,原名起得太沖,要改個名字,行嗎?」

張思毅扭頭看了一眼茫然的「振作」,本來還猶豫要不要徵求一下傅信暉的同意,後來一想,媽的他都要出國了,至少三年不回來,狗兒子它媽都要改嫁了,問個屁啊!

張思毅:「行!改!」

顧逍:「好,你等等,我再算算。」

張思毅:「嗯。」

不消半個小時,顧逍就回覆了:「改叫『鎮宅』,大吉,闢邪、旺家,怎麼樣?」

張思毅:「……」鎮宅?鎮宅……之寶?(=_=)

儘管聽到的一瞬間張思毅也非常想吐槽,這名字並不比「振作」順口多少,還不如叫「旺財」呢……可是,這是顧逍取的名字啊!

張思毅:「好名字!就這個了,首字還跟『振』諧音,小名可以叫『阿宅』~非常順口!」~\(≧▽≦)/~

顧逍:「行,等明天先接它過來,給它辦個正式的改名儀式。」

顧逍:「[小狐狸喝茶]

張思毅:「……」

居然還有改名儀式?沒想到顧逍非但不嫌棄這條狗,還這麼重視,張思毅既感動又暖心,恨不得當晚就帶著這條蠢狗去投奔他的繼父!

……哎,不要急不要急,也就一天晚上啦!

週五晚上,顧逍開車把振作接了過去,在家門口摸著它的頭叫了它的新名字,並嚴肅道:「鎮宅,以後這裡就是你的新家了,我是你的新主人,顧逍。」

鎮宅:「……」

張思毅:「……」你是新主人?那我是啥?

顧逍沒理他,在門口點了三炷香,然後帶著鎮宅進門里奇外外繞了一圈,輕輕敲了一下它的腦袋,念道:「鎮宅。」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鎮宅竟然朝著顧逍輕輕「汪」了一聲,像是聽懂了他的話。

顧逍瞇起眼睛,點點頭,表示很滿意。

張思毅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眼前的一人一狗,最後,他還是蛋疼地保持了沉默……總感覺沒他什麼事。(T_T)

最後一晚,張思毅還是堅持回去住。

晚上他不敢練太久,怕用力過度第二天發揮不好,只練了三四遍就收起了小提琴。

躺在床上興奮得睡不著,張思毅索性上網搜了《春光乍泄》來看。

可他剛看了個開頭,就渾身不自在,因為影片開頭就是兩個主角的一場恩愛戲,張國榮飾演的何寶榮壓著梁朝偉飾演的黎耀輝在床上沒節操地滾來滾去……老天,太辣眼睛了。

當了二十來年的直男,張思毅一下子要在男女方面的那種事情上改觀,還是很不容易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把自己和顧逍代入到兩個男主角身上,如果自己也顧逍這樣脫光光抱在一起你親我我咬你……等、等等!

鼻血要流出來了……

張思毅赤紅著臉看向自己腿間突然興奮的小兄弟……你不是吧!(T////T)

既雷爽又想讓人摀臉的開頭過後,影片開始了一段讓張思毅摸不著頭腦的劇情。

有點意識流的敘述方式,對比度偏高的畫面,讓人沉醉的探戈舞曲……

張思毅看著影片裡的那對同性情侶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分分合合,看著兩個男人眼中相似的寂寞,看著他們彼此溫暖、相互折磨最後又漸行漸遠……莫名地,他覺得很難受,彷彿感受到了和影片中男主角一樣的孤獨。

看完電影后,張思毅又搜了不少影評來看,才有點理解影片想表達的主題。

這是現實中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和正常的男女一樣,他們也會吵架鬥氣,會相互調情,會因為性格上的不合分道揚鑣。是的,就像顧逍曾對顧遙說的那樣——真正的感情是不分性別的。

張思毅突然很慶幸自己在這個時候看到了這樣一部影片,原本,他還為自己曾是直男而不敢邁出第一步,甚至不敢去想,告訴顧逍自己也喜歡對方後,接下來該怎麼辦。以他不喜糾結的心態,也許和歷來他對待事情的方式一樣,走一步看一步,先享受眼前能享受的,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可是,當他看到影片中的黎耀輝和何寶榮分開後各自承受的傷痛與孤獨,張思毅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

他是絕對舍不得讓顧逍受到那樣的傷害的,所以,一旦在一起了,就再也不要分開了。

是的,張思毅在被子裡握緊拳頭,和他決定做一輩子建築一樣,他也要和顧逍一輩子在一起!

已經十二點多了,張思毅拿出手機,點開顧逍的微信頭像,忍不住發了一句話過去:「睡了嗎?」

顧逍:「躺下了,怎麼?」

張思毅:「振作……哦不,鎮宅怎麼樣,沒鬧吧?」

顧逍:「在客廳裡睡覺,挺乖的。」

張思毅:「哦……」

顧逍:「還有什麼事?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張思毅盯著屏幕許久,一衝動,發了三個字過去:「我想你。」

111 親吻

發出這句話後,張思毅後知後覺地驚悚了, 本能地想去撤回,可當他長按那句話,彈出處理候選框彈後,又抖著手怎麼都點不下去。

顧逍肯定已經看到了……

如果自己「撤回」了,顧逍會是什麼心情?

這種出爾反爾的做法太扭捏了,張思毅都會唾棄自己的。

算了算了,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是男人就別慫, 老子就是想你, 怎樣!

「……」

阿西吧……好羞澀!Q////Q

張思毅丟開手機, 摀著發燙的臉,發出一聲後悔的呻吟……

你個白痴, 怎麼這麼忍不住啊!這種話應該等明天告訴顧逍自己喜歡他以後再說啊!否則明天告白的時候還有什麼驚喜?

怎麼辦!顧逍肯定猜到自己對他的心意了, 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張思毅緊張得心砰砰亂跳, 既害怕又期待……

手機一振,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來看,只見顧逍發了一個表情——

顧逍:「[小狐狸摸頭]

張思毅:「……」

不知道怎麼形容,看到這個表情,張思毅有點失落……

他又等了很久,可是除了這個表情,顧逍接下來再也沒發什麼了。

媽的,老子說了「我想你」誒,你就發一個「摸頭」的表情打發我?

不是喜歡我嗎?就不會說「我也想你」?再不濟你發個「小狐狸親親」也比這個摸頭強啊!

張思毅可算是徹底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賭氣地把手機往枕頭下一塞,再也不想理顧逍了。

委屈地抱著枕頭,張思毅只能安慰自己,顧逍可能是太困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才隨便發了那個摸頭給自己看。

他現在什麼都不問,什麼也沒再回,說不定已經睡著了……

嗯,肯定是這樣的……

啊啊啊!混蛋!明天不拉小提琴給你聽了!(╰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張思毅昏昏沉沉地,正要睡過去,枕頭下的手機突然急促地振動起來。

他拿出手機一看——竟然是顧逍!

都一點了,顧逍還沒睡?怎麼現在這個時間打電話來?

稀里糊塗地接通了電話,張思毅「喂」了一聲,只聽顧逍在電話那頭微喘著氣,說了兩個字:「開門。」

張思毅:「……」誒?(_)

顧逍:「我在你家樓下。」

張思毅:「……」誒??( ° △°)

顧逍又重複了一遍:「開門。」

張思毅:「……」誒!!!(╯#°Д°)

張思毅徹底驚醒了!顧逍來了?

顧逍剛剛沒回消息是因為直接過來找他了?

老天!!都這個點了!!顧逍過來是想幹嘛??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

張思毅光著腿先跑出去開了樓下的電子門,又急匆匆地返回房間套了條褲子,再返回玄關,悄悄開了一條門縫……

他聽見電梯抵達該樓層的聲音,聽到電梯門開後一個人走出來的聲音。

是顧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很穩,還有一點點急,越來越近……

直到對方帶著一股寒氣出現在張思毅的面前,身上穿著當晚離開時那件深灰色衛衣,手上抓著車鑰匙,頭髮有點被風吹亂了。

張思毅望著顧逍,顧逍也回望著他,深邃的眼眸裡流露出一股顯而易見的思念……

可明明他們只分開不到四個小時。

一瞬間,張思毅耳邊彷彿響起了《春光乍泄》裡反覆出現的電影配樂。

手風琴、大提琴、鋼琴、管樂……交雜奏響的獨特音樂淒美而憂傷,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戀,通通隨著顧逍的出現而變得溫馨、歡快而又甜蜜。

任性的何寶榮再也沒有等到黎耀輝,但張思毅卻等來了顧逍。

從此,他不再孤獨,他不再寂寞。

就在張思毅努力張嘴想說句話的時候,顧逍突然一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一把拉進懷裡,緊緊抱住了。

張思毅:「……」

他聽到顧逍的呼吸聲,感受到顧逍身上被寒風侵染的溫度,還有頻率完全一樣的心跳聲,隔著胸膛一起跳動。

顧逍一手攬著他的腰,一手上移掌住他的後腦勺。

某個強烈的預感浮上張思毅的心頭,果不其然,顧逍與他對視了一秒,便驀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之後,張思毅就徹底失去了言語能力。

屬於對方的氣息通過舌尖如浪潮一般席捲而來,讓張思毅無力招架,亦無法思考。

顧逍的吻技並不高明,只是憑著一腔熱情,笨拙地吸吮著他的嘴唇和舌頭。

可僅僅是這樣,就已讓張思毅心臟狂跳、頭皮發麻……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竟有一天會因為一個同性的吻而悸動不已。

完蛋了,他這輩子徹底栽在這個男人手裡了!

張思毅慢慢從被動的狀態中反應過來,反摟住顧逍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嘗試著回吻,卻不想顧逍因為這個小小的舉動越發用力,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揉進自己懷裡去。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吻才結束,兩人額頭相抵,眼神迷亂,呼吸都有些急促。

誰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但通過這個吻,通過情意綿綿的對視,兩人都已經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我喜歡你。

——我也是。

——在一起吧。

——好。

抬手碰了碰張思毅的嘴唇,終於,顧逍先開口了。

「跟我回家……」他的聲音因為剛剛動情的吻而略顯沙啞,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性感。

張思毅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接著,顧逍就把張思毅連人帶鋪蓋地接回了遠山花園的別墅。

進門時,換了新名字的「鎮宅」cosplay石獅子,一臉肅穆地蹲坐在門口,迎接兩位男主人的歸來。

顧逍把張思毅的鋪蓋、小提琴和筆記本往沙發上一丟,直接拉著大腦當機的張思毅上樓,帶進自己房間,往床上一推……

有那麼一瞬間,張思毅感覺自己當晚就會被顧逍給辦了。

他已經完全傻掉了,覺得就算顧逍跟他做電影裡那種事,他可能也會順其自然地跟對方做了。

他甚至是有點期待的。

顧逍上床後,按著他的腦袋給了他一個吻,又把張思毅吻得神魂顛倒,覺得怎麼都不夠。

對方看著他的眼神,對待他的態度,都讓張思毅覺得無比心動。

而顧逍抱著張思毅,也像是找回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張思毅心跳加速地等待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可是沒想到,顧逍竟然拉起被子,溫柔地對張思毅說了兩個字:「睡吧。」

張思毅:「……」

這啥?就這樣?睡吧?

睡你個幾吧!老子褲子都脫了你竟然叫我睡吧!(OO)

……

好吧,矜持點,張思毅,你得理解顧逍是個沒談過戀愛的純情boy,他不懂這個時候該做什麼。

……要不要自己主動反撲?以一個男人的方式告訴對方,他現在很想要?

可是顧逍是男的,他怎麼要?(=////=)

張思毅一個頭兩個大,自己把自己給難住了,最後只得忍著不適感作罷。

躺了一會兒,張思毅也慢慢開始犯困了。

畢竟接連幾日搬家,又熬夜練小提琴,今晚再這麼一折騰,他本來就沒多少體力了。

現在,整個人躺在顧逍的床上,聞著對方身上的味道,張思毅亢奮的精神也逐漸放鬆下來,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入睡前,張思毅暈乎乎地想,自己這幾天不搬過來到底是在堅持啥呢?感覺小提琴都還沒拉,顧逍就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嗚嗚……

次日一早,張思毅從睡夢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就像第一次在顧逍家留宿後那個早上一樣,與對方四肢交纏,緊緊相擁。

顧逍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的,正一臉溫柔地凝視著他。

才八點出頭,會醒來完全是生物鐘使然,張思毅眨了兩下眼睛,想起昨晚發生的事,莫名有些羞赧。

尤其是這麼近距離地彼此對視,張思毅感覺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做夢。

顧逍摟住他,湊過來輕啄了一下他的唇:「早安。」

什麼都被顧逍搶先,張思毅既羞窘又不甘心,一衝動,撲上去緊緊抱住對方,賭氣地親了回去。

顧逍從喉間溢出一聲輕笑,享受著他的主動,縱容著他的淘氣……感覺張思毅的舉動越來越放肆出格,才忍不住輕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及時叫停:「行了,別玩火……」

張思毅嚇得趕緊縮了回去,可他很快又想,玩火就玩火,都是男人,他有啥好怕的?

顧逍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安慰了一句:「慢慢來。」

張思毅:「……」什麼嘛!搞得他很猴急一樣!我就不信你不想要!下面都硌著我了呢!

愣神間,顧逍已經鬆開他起身了:「你再睡會兒,我先下樓去煮早飯,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張思毅失落地癱在床上,突然發現,即便是生活中的顧逍,貌似也是一個理智、有條理、忍耐力強、主次分明的……工作狂啊!

身邊沒了顧逍的體溫,張思毅也睡不著了。

對方說得沒錯,今天的確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整理搬過來的東西,要收拾新的房間,還要……找機會拉小提琴給顧逍聽。

媽蛋,總覺得沒聽顧逍親口承認喜歡自己,就缺了點什麼!

張思毅趕緊起來,哀怨地看了一眼亢奮了一晚上的小兄弟,穿上衣服褲子,洗了把臉,走下樓去。

112 狗糧

顧逍已經快速煎了兩隻雞蛋,粥是昨晚放在電飯煲裡提前熬的, 蓋子一掀,米香四溢。

張思毅躡手躡腳地走到顧逍身後,跟小狗似的不斷翕動鼻翼:「好香~」

……嗚,早起就有粥喝,和顧逍一起住真是太幸福了。(v)

顧逍替他盛了碗粥,在粥上淋了幾滴麻油, 連著荷包蛋一起遞給張思毅,道:「自己去拔雙筷子。」

「哦。」張思毅含情脈脈地瞅了他一眼, 又小尾巴似的跟在顧逍身後看了一會兒他拌皮蛋豆腐, 才端著粥出去。

之後, 他又主動幫顧逍盛了粥,取了筷子, 一起放在桌上。

不好意思一人先吃, 張思毅嚥了口口水, 拿出手機拍了張早餐的照片,上傳朋友圈,選擇分組可見,把顧逍單獨拉入一個組裡,點擊發送……嘿嘿。

半分鐘後顧逍才出來,見他還未開動,問道:「怎麼不吃?」

張思毅望著他:「等你一起。」

顧逍怔然,莞爾一笑,眉眼間全是溫情,「快吃吧。」他把最後一小碟自制醬蘿蔔放在兩人之間,低聲道。

張思毅端起粥碗,邊吃邊問:「你白天有什麼事嗎?」

「幫你一起收拾一下房間,然後去超市買點東西,」顧逍抬眼看向張思毅,笑道,「今天好歹算是你正式入住,我給你做一桌喬遷宴,怎麼樣?」

張思毅還能怎樣?當然是心花怒放!

仔細一回想,昨天凌晨顧逍把自己接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兩點多了,還真的是「今天」正式入住呢!

張思毅喜滋滋地喝了口粥,問道:「喬遷宴是晚上嗎?」

顧逍:「嗯,中午肯定來不及,你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菜嗎?」

張思毅原本想說「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吃」,話到嘴邊又覺得太肉麻,才轉口道:「都行,我不挑食。」

顧逍點點頭,正要說別的,卻見張思毅低著頭,支支吾吾道:「晚上,我也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顧逍好奇道:「什麼?」

張思毅紅著臉說:「暫時保密,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顧逍挑了下眉,猜道:「拉小提琴?」

張思毅:「……」

張思毅:「……」啊啊啊!(╯‵皿′)╯︵┴─┴

見張思毅鼓成包子的臉,顧逍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忍不住用手背掩著唇,悶聲發笑。

吃過飯,張思毅一言不發地起身,主動去洗碗。

顧逍很滿意,看來上一次的調教非常有效。

可張思毅卻很生氣,把碗端到水槽裡,開了水龍頭,在心裡吐槽顧逍——媽的,為什麼能猜到!就算猜到了你就不能配合點不問出來嗎?完全沒有神祕感了!(TT)

昨天晚上也是,他只是發了個「我想你」,顧逍就凌晨一點開車過來了……這種只有在電視電影裡才會發生的事,張思毅也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啊啊!雖然是很浪漫沒錯,可是張思毅自己的計畫因為顧逍不按套路出牌的方式全被打破了,他想為顧逍營造的浪漫也全都……

咦?水怎麼變熱了?張思毅明明記得上次來的時候廚房沒有熱水的,顧逍裝新的了?

正覺得奇怪,顧逍突然從身後靠近,湊上來親了一下張思毅的臉頰,輕笑道:「等你的禮物。」

「……」

啊啊啊啊啊啊……

洗完碗,張思毅赤紅著臉,怒甩了幾下手上的水珠,心中既憋屈又甜蜜。

上午,張思毅把自己的行李搬上樓,放進了今後屬於自己的那個房間,也就是顧逍曾說「堆滿了雜物」的客房。

房間已經被收拾得很乾淨,一張約一米五寬的雙人床,一張寫字台,寫字台上空敲著懸掛式書架,條件很好的單人間。

靠牆還有一排嶄新的衣櫃,說「嶄新」,是因為櫃子上還貼著嶄新的標籤。

顧逍幫他把被子抱了上來,張思毅順便確認道:「衣櫃是新買的?」

顧逍解釋道:「嗯,遙遙來這兒比較少,原本我只給客房配了個掛衣架,沒有衣櫃。上次去你家,我見你有不少衣服,就臨時去宜家買了一個。」

張思毅想起之前那個臥室裡自己亂堆在沙發上的衣服,有點窘,沒想到顧逍這麼細心,這都記得。

顧逍幫他把被子放在床上,摸了摸,突然問道:「你的床單多久沒洗了?」

張思毅:「呃,不記得了……」床單好像自從買來就一直沒洗過!(=_=)

顧逍緊皺著眉頭,自作主張地把床單抽出來拿了出去。

「誒、誒……幹嘛!」張思毅追出去問。

顧逍一臉嫌棄道:「黏糊糊的,髒死了,給你洗洗。」

張思毅急道:「我就這麼一條床單啊!你給我洗掉了我怎麼睡?」

顧逍瞥了他一眼,一副不計較的樣子:「先跟我睡啊。」

張思毅:「……」

顧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問:「你平時幾天洗一次澡?」

「一兩天,哦不,兩三天……」在顧逍審視的目光下,張思毅縮縮脖子,對對手指道,「有時候是四五天。」

顧逍:「……」

張思毅補救道:「只有在很忙的時候才會四五天不洗,一般都是兩三天洗一次。」

顧逍又問:「你最近一次洗澡是什麼時候?」

張思毅幾乎是跳著腳表態道:「昨天晚上!這幾天我每天都洗!」

顧逍神色古怪地看著他,突然笑了一下,拎著他的床單下樓去了。

張思毅:「……」(O////O)

媽蛋,感覺一不小心又泄露了什麼……

的確,自從得知顧逍喜歡他後,張思毅一改先前的頹喪,變得勤奮又努力。都說戀愛會讓人變帥變好變優秀,如果拾掇清爽了能讓顧逍更喜歡他一點,他願意一天洗三次澡啊!

從早上九點到下午三點,張思毅花了整整六個小時才把東西都收拾好。

顧逍把他帶過來的被子和床單都洗掉了,在他床上暫時鋪了原先給顧遙睡的那床被子:「你要睡這裡也可以,先蓋這個吧。」

張思毅一天都沒從顧逍地方討到什麼便宜,看到這床被子才逮著機會調侃道:「我上次來的時候,你不是說被子不夠嗎?這些被子是哪來的?」

顧逍不動聲色道:「哦,這是顧遙專用的啊,我怎麼能把我妹妹蓋的被子給一個臭男人蓋。」

張思毅氣結:「那現在怎麼給我蓋了啊?」

顧逍抬起頭,笑道:「你不是說這幾天每天都洗澡麼?看在這份上,勉為其難讓你蓋蓋吧。」

張思毅:「……」(==)

混蛋!混蛋!……啊混蛋!

之後兩人一起開車去超市購物,張思毅順便轉了第一個月的租金給顧逍。

顧逍收了錢,指著超市裡一排排貨架道:「想吃什麼自己拿啊,平時上班沒時間天天來超市,今天我們要把一週的伙食備齊了。」

張思毅繳了「稅」,用公款購物毫無壓力,挑了最貴的牛奶、酸奶、進口水果……還有一大堆零食。

顧逍看著堆得小山高的購物車,咬牙切齒地說了三個字:「敗家子。」

張思毅總算覺得出了口氣,鼻子哼哼著走在前頭,心說誰叫你讓我自己拿,吃窮你!

顧逍一臉寵溺地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拎著大包小包回到家,已經五點多了,顧逍立即準備食材做飯,張思毅在一邊幫忙,看著心上人慢條斯理卻井然有序的動作,又是一臉崇拜……啊,顧逍真是個好男人啊!

這個好男人以後就是自己的啦,哈哈!(≧▽≦)

短短一個小時,顧逍就做了四菜一湯,番茄燉牛腩,蔥爆大蝦,醋溜藕片,清炒娃娃菜,大骨湯……兩個人吃,份量足夠夠的了。

張思毅發現,顧逍還心細地把熬完湯後的大骨晾起來,等涼了以後拿過去給鎮宅啃。

鎮宅從出生到現在五個月一直都是吃狗糧的命,哪見過真骨頭,見顧逍拿大骨頭撩它,「嗷嗚嗷嗚」地哼著,那眼神簡直了,如果它能說人話,估計張口就管顧逍叫「爸爸」!

「鎮宅,坐下。」顧逍手上拿著骨頭,卻遲遲不給,馴了它一會兒,見它聽話,才把骨頭當做獎勵給它吃。

張思毅站在邊上旁觀,還傻乎乎地問道:「它能吃骨頭嗎?我之前聽傅信暉說它只吃狗糧啊。」

顧逍擦擦手,理所當然道:「狗不吃骨頭吃啥?吃狗糧才不對吧,狗糧是人為了偷懶發明出來的簡便食物,就好比壓縮餅乾,如果讓你天天吃壓縮餅乾,你受得了麼?」

張思毅:「……說得也是。」

顧逍望著鎮宅,嘴角含笑:「不過我也沒那個時間天天給它準備骨頭,只是今天你喬遷,我們吃得那麼好,不該讓它吃狗糧,既然一起生活,就該有福同享,對不對?」

張思毅痴痴地望著顧逍的側臉,覺得這樣的顧逍,真的好溫柔。

……他好喜歡!(≧▽≦)

正式開飯,顧逍開了瓶紅酒,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歡迎張思毅入住,張思毅微紅著臉與顧逍碰了杯,道了謝。

兩人邊吃邊閒聊,只是張思毅一直在想拉小提琴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顧逍也看出來了,吃到後半段,索性放下筷子,用眼神示意他——禮物呢?

張思毅很快明白過來,顧逍這是等不及了呢,他一咬牙,在顧逍開口催他之前道:「我去樓上拿小提琴。」

顧逍舉了舉高腳杯,笑吟吟地「嗯」了一聲。

113 告白

明明是想給顧逍驚喜的,卻搞成這樣……

為什麼那傢伙總給人「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呢?真的好不爽!

張思毅彆扭地走進房間, 換了身禮服。是的,他還特地準備了拉琴時穿的衣服,銀灰色襯衫配純白色西裝馬甲,可帥了!可是現在,一點激動的心情都沒有了,感覺全部都被顧逍看透了……可惡!

張思毅打上領結, 又在脖子處灑了點兒香水,對著鏡子掐了掐自己的臉——好了好了, 你這是去告白的, 開心一點, 別搞得像是顧逍欠了你五百塊錢一樣。

準備就緒,張思毅握著自己的小提琴走下樓去, 越往下, 他的心跳越快……呃呃, 還是覺得好緊張!

顧逍原本還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有些漫不經心,可當他看見一身靚裝的張思毅出現在樓梯口,整個人一下子頓住了。

張思毅含羞帶怯地瞄了他一眼,走到他面前,架起小提琴,準備拉。

不料顧逍突然抬手往右擺了擺,道:「能不能再往右站一點?」

張思毅往邊上挪了兩步,心裡吐槽道,站哪兒不都一樣麼,要求這麼多!

「我要開始拉了喔。」他小聲道。

顧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沉聲道:「嗯。」

張思毅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了——

「嘰嘰嘎、嘎嘰嘰嘎、嘎……」

壞、壞了!剛拉第一個小節張思毅就發現自己沒把握好節拍!

不過顧逍是外行,可能聽不出來,硬著頭皮繼續拉?

「嘰嘰嘰嘎嘎嘎……」張思毅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顧逍的表情,不看還好,這一看,他心裡更慌了,手一抖,直接拉破了一個音:「嘰啊~!」

顧逍:「……」

張思毅:「……」(O////O)

張思毅赤紅著臉,尷尬地扛著琴,沉默了兩秒,叫道:「剛、剛剛的不算!剛剛只是試音!」

顧逍「噗嗤」一聲,抖著肩膀悶笑了兩聲。

張思毅惱羞成怒道:「不許笑!不許看我!」

顧逍虛拳抵唇,強忍著笑意鼓勵他道:「好,重來吧,沒事,別緊張,」頓了頓又道,「既然你是拉給我聽,我怎麼能不看你?」

張思毅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要求有些無理,可是顧逍竟然笑話他,太過分了!

他輕哼了一聲,扁扁嘴,調整了一下狀態,重新開始。

這一次,他再也不敢看顧逍了。

Summer》並不是一首很煽情的曲子,相反,它還很急,幹架似的開頭,緊鑼密鼓的節奏……只有到高潮部分才稍微會出現那麼幾下類似傾訴的長音。

張思毅努力找著平時練琴時的感覺,一個月下來,他每天晚上練一兩個小時,每天十幾二十遍,這首曲子他少說練了四五百遍了,其實一旦進入狀態,身體和肌肉就會本能地去完成一系列的慣性動作。

漸漸的,他放鬆下來了,沉浸到音樂中去,越拉越投入……

這是他準備已久的禮物,音樂裡流淌著他對顧逍的感情,從無知的崇拜,到懵懂的心動,再到狂熱的愛戀……

不止一次幻想著站在顧逍面前為他演奏這首曲子,獻祭一般,隨著音樂把自己整個人都交出去——

——聽到了嗎?顧逍,我喜歡你,最喜歡你,超級喜歡你!

拉到動情之處,張思毅不由自主地抬眼,再一次與顧逍對視了。

空氣中瞬間爆出一陣激烈的電流,彷彿有磁力似的把兩人緊緊地絞在一起……

顧逍直勾勾地望著他,那是張思毅從沒見過的眼神,熾熱的、深情的,彷彿還帶著些許侵略性。

「……嘰嘰嘰嘰嘎嘎嘎嘎……烏拉拉烏拉拉~烏拉拉拉拉!!!」

隨著最後一聲拉響,張思毅手臂一頓,做了一個帥氣的收尾動作,總算順利地把整首曲子拉完了。

他喘著氣,放下琴桿,視線仍然被迫地與顧逍交纏在一起,一寸都無法移開。

他看著顧逍放下酒杯,起身朝他走過來,兩人之間僅剩下半步距離。

兩人對視了許久,直到張思毅的呼吸逐漸平息,精神也從方才的音樂聲中慢慢抽離,回歸現實。

顧逍的眼眸裡像是燃了兩團火,夾雜著一股張思毅不太敢確認的情緒,類似……情慾。

看著這樣注視著自己的顧逍,張思毅莫名有點膽怯:「我……」

剛說出第一個字,顧逍突然伸手擎住了他的下巴,歪頭湊上來親了他一下嘴唇,低喃著催促道:「說啊。」

張思毅:「我……喜、喜歡你……」(O////O)

嗚嗚嗚,為什麼要這樣!

張思毅原本沒打算說這句話的,他想先問一句「我拉得怎麼樣」來調和一下緊張的氣氛,可被顧逍這麼一親、一催,他大腦一短路,這句話就直接脫口而出了……(>////<)

好不爽,真的好不爽,感覺就像是早泄了一樣!

這明明是自己的場子,顧逍就不能讓他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嘛!!!

顧逍聽到那句話,取過對方的小提琴放在一邊,有些迫不及待地把張思毅摟進懷裡,像昨天一樣,按著他的後頸,嘴角噙著笑,直親他。

親他的額頭,親他的鼻尖,咬他的嘴唇,舔他的舌頭,一下一下,親一會兒看看他,還不住嘆息,高興得跟個什麼似的。

張思毅瀕臨炸毛的情緒總算被顧逍這一連串親吻給安撫了,可他還是超級委屈,他都說了喜歡了,為什麼顧逍不說啊?也不說自己拉得好不好聽!

正當他準備揭竿起義的時候,顧逍突然發了狂似的給了他一個法式深吻,吻得毫無章法,卻讓他渾身無力,只剩下「哼哼」的份。

等顧逍終於放開他的時候,張思毅已經被吻得沒脾氣了。

顧逍的指腹劃過他發紅的耳廓,注視著他水潤的眼眸,溫柔地說:「聽著,張思毅,我很喜歡你,也許比你想像的……更喜歡你。」

張思毅心臟「咚」的一聲,兩眼發亮,終於聽到自己想聽的了!

可是接著,顧逍突然話鋒一轉,眼中浮起一絲憂慮,道:「可是,我也很害怕,我怕你不認真,就像你對待你的前女友,說分手就分手了,還有之前,你一賭氣就說要辭職,說不要做建築了……我不知道你如何定義『喜歡』,也不知道你如何掂量一份感情,我怕我們心中的『喜歡』,份量並不相同。」

這是顧逍第一次在張思毅面前透露出不自信的一面,張思毅訝異之餘,也急著想安撫顧逍,想告訴顧逍自己是認真的。

但是顧逍按住了他的嘴唇,制止他道:「聽我說完。」

張思毅:「……」

「張思毅,我來告訴你,我的喜歡是什麼。我想要的感情,不是小孩子的感情,而是成年男人的感情。我希望你與我擁有同樣的職業追求、人生方向……那不是簡單的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還有性,」顧逍的手指拂過張思毅的臉頰,直至胸口,最後緊緊抓住他的手,「你的精神,你的心,還有你的身體,我都要。」

張思毅:「……」

顧逍:「我知道你以前談過女朋友,是直男,如果你只是覺得新鮮、好奇,只是想和我試一試,隨時打算抽身離去,那麼我勸你現在就放棄,因為我想要的不只是現在,還有將來,我想與你攜手今生。」

張思毅心中大震,沒想到會從顧逍口中聽到如此鄭重的告白。

要不是昨晚看了《春光乍泄》,他現在可能會覺得心慌吧,一輩子太長,他如何能在瞬間做下決定?

可是幸好,他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他也慶幸,顧逍的想法和自己一樣。

張思毅反握住顧逍的手,企圖通過這個舉動來傳遞自己的決心。

顧逍笑了笑,抬起另一隻手撫摸他的臉頰:「傻瓜,這一條路並不好走,世俗的壓力,家庭的壓力,未來的壓力……很多事情並不如你想得那麼簡單。但凡你心中還存有一絲疑慮,我就不會與你開始,現在,你還有後悔的機會。」

張思毅抽出手反摟住顧逍的腰,拚命搖頭:「我沒有疑慮,我不會後悔的!」

顧逍眼神閃爍,似乎有點驚訝於張思毅回答的速度,擔心他回答得太過草率,並沒有經過深思熟慮。

可看著張思毅堅定的眼神,顧逍又不無觸動。

畢竟面對這樣一位耿直、熱情又可愛的戀人,誰都沒辦法拒絕。如果張思毅真的為此猶豫,甚至退縮,他說不定還追悔莫及。

正人君子當到底,顧逍望著張思毅,像是念結婚誓詞一樣,認真問道:「如果你的喜歡和我的一樣,並且願意相信我,那麼不管前方有多少風雨,我都盡力為你去遮擋,無論路途有多少險阻,我都不會鬆開你的手……我會努力讓你幸福快樂,一生無憂……你,願意嗎?」

張思毅緊緊抱著顧逍,熱切地望著他,連說了三遍:「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顧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反摟住他,很久沒有再說話。

張思毅不安地問:「我們現在……算是在一起了嗎?」

「你說呢?」顧逍笑望著他,親了親他的臉頰,柔聲道,「曲子拉得很好聽,我很喜歡,以後還能拉別的曲子給我聽嗎?」

「嗯……」張思毅把臉埋在顧逍肩膀上蹭了蹭,還在後知後覺地為自己剛才那三個「我願意」害羞……天哪,他表現得也太不矜持了,好像生怕顧逍不要他一樣,恨不得把自己打包送出去!

顧逍:「你今天的樣子也非常可愛,尤其是剛剛拉琴的模樣,簡直讓我著迷。」

張思毅感覺自己的心臟遭受了一百萬伏特的電擊,媽呀,本來還以為顧逍是個不解風情的悶騷男,沒想到他這麼會說甜言蜜語!

他本以為這已經是極限了,可顧逍接下來又說了一句話,差點讓他直接休克!

顧逍沙啞著嗓音道:「知道麼,從你下樓的一瞬間起,我就想要你……」

張思毅:「……」

所、所所以……要嗎?要來嗎?

張思毅既緊張又期待地望著顧逍,覺得現在氣氛也不錯,如果做那種事也是可以的……

然而,顧逍說完那句話,就倏地放開了他,道:「不過,你還是先洗碗吧。」

張思毅:「……」你去死吧!!(╯‵皿′)╯︵┴─┴

114 放電

他錯了,他要收回剛剛的心動——顧逍就是個不解風情的傢伙!混蛋!可惡!

張思毅氣得想把那一桌碗都砸了, 可顧逍比他先一步返回桌邊,拿起了架在湯碗邊的手機。

……咦?張思毅一怔,有些奇怪顧逍為什麼會把手機立在那兒,但他一下子聯想到他拉琴前顧逍叫他挪位的事,迅速反應過來,問道:「你剛剛錄像了!?」

顧逍笑而不語, 快速在手機上點了兩下,但這表情、這舉動, 分明是默認了!

張思毅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拉破音的窘態, 想起自己被顧逍催著說出「喜歡你」, 以及在顧逍的告白攻勢下連聲叫著「我願意」的情景,羞得瞬間自燃爆炸!

「你怎麼可以偷偷錄像!」張思毅湊上去搶顧逍的手機。

「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 我為什麼不能拍?」顧逍把手機舉高了, 可扛不住張思毅也是個一米七五的大男孩, 對方一跳他就沒什麼高度優勢了。

顧逍只能反手把手機往背後的褲袋一插,像年會玩扎氣球遊戲一樣,任由張思毅在自己身前撲稜:「我不過是想拍下來日後回味回味,有什麼問題?」

張思毅急道:「可你不止拍了我拉小提琴啊,還有後面……」

顧逍兩隻手分別抓住張思毅的手腕,把人拖到跟前,一邊輕啄對方的嘴唇,一邊壞笑道:「後面怎麼了?結婚都還有個見證人呢,這兒就一條什麼話都不會說的狗,你還不允許我拍個視頻留念?」

鎮宅:「……」

不等張思毅說話,顧逍又道:「拍視頻不但能作日後的回憶,還能留個證據,你自己親口說出的話,難不成以後還想耍賴?嗯?」

張思毅的臉已經紅得堪比西紅柿了,他掙了兩下,不爽道:「我沒有!」可顧逍的手勁也忒大了,鐵鉗似的箍著他,任他怎麼掙都掙不開。

顧逍光明正大地吃著戀人的豆腐,繼續道:「既然沒有,那你的反應怎麼這麼大?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這麼點小事還跟我計較?」

張思毅被顧逍抓在懷裡,親一下說兩句,又被對方那句「都已經是我的人」給砸得暈乎乎的,整個思緒都被帶著走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急個什麼勁兒。

顧逍見他冷靜下來了,才鬆開他,笑著道:「快去洗碗,一會兒還有別的事跟你說。」

張思毅:「……」

端著碗走到廚房,洗了兩個盤子,張思毅才慢慢回過神兒來——操!他氣的不是顧逍為什麼錄像這件事,而是顧逍不經過他同意就偷偷錄視頻的行為!

……啊啊啊!好氣啊!(==)

張思毅把盤子摔得「砰砰」響,顧逍的聲音又從外面傳了進來:「喂,悠著點啊,盤子摔壞了在日常開銷裡罰款,破一個罰五百!」

張思毅氣得只能跺腳了,等他小心翼翼地洗完碗,才又反應過來,四千塊的共同開銷就算花完了,超出部分也是顧逍來付啊,頂多他沒有額外的獎金賺,那他也不做家務了唄,有什麼好怕的?

……阿西吧!氣die!!(==)

在張思毅刷鍋洗碗的時候,顧逍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把視頻又看了一遍,全程帶著無法抑制的笑容,還截取了張思毅說「我願意」的那一段出來,做了個五秒鐘的小視頻。

打開朋友圈,顧逍才發現張思毅今早發了一條新狀態,是早餐圖,配了兩個字:「占座!」

顧逍噴笑出聲,這大白話,還真是……可愛透了。

給那條狀態點了個讚,顧逍把自己截取的小視頻上傳,輸入一句話:「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句末,顧逍手指一頓,忍不住添了個愛心表情,這才點擊發送。

當然,這條信息,也只有張思毅一個人可見。

張思毅擦了手出來,就看見顧逍垂著眼睫,帶著迷之微笑坐在沙發上。

怎麼說呢,那笑容,讓張思毅莫名覺得,有點……害羞?

顧逍竟然也會害羞?應該是錯覺吧……

果然,等顧逍抬眼看過來時,那表情已經消失了,他站起來道:「走,一起去遛個狗,散個步。」

張思毅:「……」

不錯,忙了一天,狗都還沒遛呢!剛剛張思毅大腦發熱地只想和顧逍膩在一起,興奮地期待著羞羞的事情,什麼都不想管了。可顧逍卻依舊理智,依舊按部就班,再激動都不會像他一樣胡亂地打亂生活節奏。

雖然有時候張思毅覺得這樣挺蛋疼的,但仔細一想,如果顧逍是個憑感情衝動行事的人,也沒法把個人生活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條。

所以說,昨天凌晨衝過去見自己的顧逍……其實是被外星人附身了吧?(=_=)

穿著西裝皮鞋去遛狗太誇張,出門前,張思毅又吭哧吭哧上樓把衣服換了,心中怨念滿滿。

外頭下了點兒小雨,張思毅負責牽著狗繩,顧逍一手揣兜,一手替兩人撐傘。

看著在毛毛細雨中撒丫子狂奔的鎮宅,張思毅感慨良多。

遙想當初,傅信暉剛領養振作的時候,他還在心裡吐槽過此舉會讓他們看起來更gay,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真的成了gay

只是,如今跟他一起養狗過日子的人,並不是傅信暉,而是顧逍。

老天爺呀,如果時間退回半年前,他絕對無法相信這個發展……

而且這種天氣,放以前張思毅是最煩的,細雨沾衣欲濕,走路還濺一後腿的水,他自己出門都不願意,更別說出來遛狗了,簡直是大麻煩。

可是現在,就因為顧逍在自己身邊,看著他閒庭信步的模樣,張思毅的心也慢慢靜了,這討厭的春雨在他眼裡,也變得浪漫了。

鎮宅偶爾會找樹根撒尿,兩人也不著急,就停下來等它。

時間彷彿過得很慢,路途再長也沒關係。

唯一的遺憾,是兩人不能牽手。

張思毅在心裡嘆了口氣,看向四周,遠山花園附近的小資咖啡館、酒館裡外行人也不少,為什麼沒人來問他們是不是一對呢?╭(_)╮走到半道,顧逍終於提起讓張思毅去洗碗時交代「一會兒」要說的事:「思毅,我們現在雖然在一起了,但是有幾點注意事項,我要提前跟你講一講。」

張思毅:「嗯?」

顧逍:「首先,在外面,尤其在公司裡,我們還是要保持距離,維持正常的樣子。」

張思毅一怔,反應過來……只能是地下情嗎?也是,辦公室戀情非但不被鼓勵,反而是大多數公司企業明令禁止的。同等級別的男女也就算了,可顧逍和他可是上下級關係,何況兩人還都是男的,無論哪一點都會招致巨大的非議,影響公心和團隊士氣。

張思毅「嗯」了一聲,問道:「我們住在一起的事呢,也要保密嗎?」

顧逍:「最好不要主動跟同事們提起。」

張思毅皺眉道:「可是那天在電梯裡,你已經直接告訴陶斐了啊。」

顧逍解釋道:「陶斐不是普通員工,他還是我的師弟,算是我的熟人,以後他說不定還會來我們家拜訪,如果當時遮遮掩掩反而欲蓋彌彰,不如直接坦白,正常人也不會多想。」

張思毅:「哦……」

顧逍:「如果你被他人問起,也不用刻意隱瞞,儘量坦然就是。」

張思毅瞭然,他和傅信暉合租的時候,兩人什麼關係都沒有還被腐女們誤會呢,到時候被人發現自己和顧逍一起住,也不要露出馬腳就行了……總之,考驗他演技的時候到了!o( ̄ヘ ̄o)

顧逍笑看了他一眼,換了隻手撐傘,另一手伸到後頭揉了揉他的後腦勺,以示安慰,才接著道:「第二,平時看我的時候,也要記得,不能表現得太露骨。」

這句話顧逍說得有點艱難,張思毅聽了也很囧,他鬱悶道:「我有很露骨嗎?」

顧逍既好笑又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上週三吧,我剛進公司的時候,你一直在對我放電。」

張思毅:「……」

「以後不許那樣。」顧逍輕咳了一聲,又補充道,「私底下才可以。」

張思毅悄悄瞅了顧逍一眼,發現對方的耳根微微發紅……天哪,顧逍這是害羞了嗎?真的害羞了!

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心裡微微有些興奮,大著膽子問:「那我對你放電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啊?」

顧逍故作鎮定道:「沒什麼感覺。」

張思毅氣得哼了一聲:「既然沒什麼感覺我對你放放電也沒事咯,以後我在辦公室裡就一直盯著你看看看……」

顧逍輕輕瞪了他一眼:「你那樣會讓我沒心思工作的。」

張思毅:「……」

啊哈哈哈哈,原來顧逍這樣理智冷靜的人也會被自己撩得沒心思工作?張思毅一臉嘚瑟地傻笑起來,覺得成就感滿滿。

顧逍用力捏了一下他的後頸,咬牙威脅道:「你要敢那樣做,我會讓你工作到連吃飯都沒時間。」

張思毅:「……」可惡!居然公報私仇!(==)

顧逍又揉了揉他的後腦勺,道:「不許淘氣,知道麼?」

張思毅紅著臉道:「知道啦!」

顧逍又道:「第三,雖然我喜歡你,但在工作上我必須得保證公正,如果你做得不好,我照樣會批評你。」

張思毅在心裡吐槽,才不相信你這個隨時隨地「公報私仇」的傢伙!

不料顧逍接下來道:「甚至會比以往對你有更嚴格的要求,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張思毅一驚,不對我好點就算了,為什麼要求還更嚴格!?

顧逍很快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但是很多時候,我都想直接掀開你的腦袋,把我所知道的東西一股腦全倒給你,沒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快速成長,與我比肩。」

剛剛還憤憤然的張思毅聽了這話,頓時感動得一塌糊塗,乖乖地點頭「嗯」了一聲。

該注意的問題交代完畢,顧逍才放鬆下來。

遛完狗,兩人返回別墅,顧逍還用大毛巾給鎮宅擦了濕漉漉的毛和腳。

張思毅看了,感覺顧逍這繼父當得真是比自己這個義父還盡責,傅信暉要是知道自己給他找了這麼好一個養狗人,估計也會感動得哭出來吧。

不過,他實在不敢想像,傅信暉要是知道自己和顧逍在一起後,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115 日記

快九點了,顧逍給振作擦完身子又去院子外給野貓放貓糧。

張思毅沒別的事做, 先一步上樓去洗澡。因為從昨天晚上到白天一直在被顧逍撩,每次自己情動時顧逍又戛然而止,張思毅都有點受不了了。洗澡時,他想著顧逍方才注視著自己的眼神,很快有了感覺,於是一個人偷偷摸摸擼了一發, 雖然羞恥得不行,但總比憋壞身體強。

, 張思毅也搞不懂顧逍在想什麼, 明明上次玩真心話大冒險時顧逍還說最近一段時間幾乎天天都會來一次的, 現在他就在顧逍面前了,顧逍為什麼還遲遲不出手呢?這樣就好像只有他一個人表現得很猴急似的!

帶著滿腦子疑惑吹乾頭髮, 張思毅賭氣地想, 要不今晚不跟顧逍睡了, 反正自己的房間有被子,既然顧逍這麼理智那讓他一個人睡好了!

結果剛出浴室門,就碰上了從臥室裡拐出來的顧逍。

「你洗好了?」顧逍走到他跟前,湊過來自然而然地親了親他的耳鬢,道,「去房間等我,我也洗個澡。」

張思毅瞬間就放下所有的傲嬌與矜持,屁顛兒屁顛兒地去顧逍的房間了。

顧逍已經鋪好被子了,這一次沒有再分兩床,而是直接鋪開來,張思毅鑽進被窩,又小聲罵了一句自己「沒骨氣」。

可是誰叫他喜歡顧逍呢?嗚嗚……

張思毅趴在滿是顧逍味道的枕頭上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又開始騷動不安了。

甩甩頭,他掏出手機刷朋友圈,結果第一條就看到顧逍不久前發的狀態……臉更紅了。

滿腦子都是顧逍,什麼都看不進去了,張思毅直接把手機一丟,又開始重新打量顧逍的房間。

只見南瓜燈和仙人球燈都還好好地放在寫字台和床頭櫃上,足以證明顧逍對他的重視。張思毅驀地想起顧逍之前在辦公室裡提到過的「大魔王」,心慌慌地湊過去,拿起仙人球燈來看。

把土倒出來有點麻煩,他先拿起來直接從下往上看了一眼底部,發現底部真的有被挖開過的痕跡!

——臥槽,這麼隱祕的位置都能找著?顧逍這什麼人啊!

張思毅沒話說了,呻吟了一聲,無語地把燈放回去,假裝自己並沒有發現。

這時,床頭櫃上那兩本黑色的速寫本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張思毅心下好奇,忍不住想偷看,可他又有點糾結,隨便偷看別人的東西似乎不太道德,萬一里面有什麼祕密呢?

想到「祕密」這兩個字,他越發按捺不住了,現在顧逍也不是外人啊,而是他的男朋友……悄悄看一頁,只看一頁,應該沒什麼問題吧?以顧逍那種工作狂的屬性,說不定這裡面只是工作內容呢!

抱著這種心理,張思毅做賊心虛地瞅了一眼門的方向,沒聽到什麼動靜,才扭回頭來,慢慢掀開速寫本的一角……可當他看到其中半頁,整個人都頓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確切地說,是畫他的速寫。

……顧逍畫的?

張思毅一下子精神了,全翻開來一看,只見那是自己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圖,能通過視角推測這張圖是顧逍站在辦公室裡畫的,邊上還有一行文字記錄:「睡覺的樣子有點可愛。」以及時間和姓名縮寫「2014.10.16 G.X.

張思毅仔細一回想,去年十月十六,那是什麼時候?FZ市項目之前?自己還在成天被顧逍虐著畫樓梯間和停車場?

他又往前翻了兩頁,見裡面的內容都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而且每一頁都配有一張速寫圖和一兩句文字描述。

——原來這是顧逍的一本繪圖日記!

張思毅徹底忘了只偷看一頁的事了,上半身直接撲過去開始從頭翻看。

速寫本裡還有顧逍畫的建築草圖和閱讀筆記,並非每頁都是自己,張思毅快速翻著,只挑跟自己有關的看。

第一次出現,是2014911日,他剛入職沒多久,顧逍畫的是自己偷偷看手機的樣子,文字描述:「基礎差,工作開小差,畫圖不專心,還想走捷徑,處處缺點。」邊上還有一個圈起來的叉叉,彷彿是顧逍給他的差評。

張思毅汗顏,趕緊往下翻,看到下一張,時間是顧逍第一次帶他出差那天。

「帶小朋友出差現場考察,坐飛機流了我一肩膀口水。」配圖是從顧逍的角度看自己枕著他肩膀睡覺的樣子……好傻!

再下一張隔得比較近,畫的不是他,而是沙茶面。

「走了一天,把小朋友累得想撲上來咬我,呵呵,請他吃碗沙茶面,又開心了,單細胞的傻瓜。晚上聽見他跟朋友打電話,開玩笑逗他是不是男朋友,反應很大,哎,直男喲。」

張思毅:「……」

再下一次出現,是組內競爭童工組獲勝的日子。

「組內競選落敗,小朋友失落得不行,心智不夠強大,還有得磨啊。」配圖是他耷拉著腦袋的卡Q版漫畫……顧逍竟然還會畫漫畫?把他的神韻刻畫得很真實。

又翻了兩頁,南瓜燈出現了!

「小朋友送的南瓜燈……想起一樁童年趣事,呵呵。」

張思毅:「……」南瓜兒子麼?(=_=)

繼續翻,20141113日,好像是趕競標的修羅加班期,配圖是黑眼圈的張思毅,以及文字:「莫名覺得這傢伙有點喜歡我……」

納尼?喜歡顧逍?那個時候?怎麼可能!顧逍哪來的錯覺!(==)

張思毅用力翻過這一頁,卻見接下來一頁幾乎一片空白,只有中間寫了一個英文單詞:「upset.」失落?沮喪?

也沒有寫時間,不知道什麼原因,莫非是自己在廁所跟顧逍爭執那次?

張思毅又翻了一頁,果然,下一頁就出現了「意外中標」這樣的話。這期間,除了廁所裡那次吵架,好像沒有別的讓顧逍覺得沮喪的事情了。

沒想到自己那幾句話讓顧逍這麼難受……張思毅微微有些內疚。

一本很快翻完了,張思毅又打開第二本,第一頁就是他們在寧城的火車站偶然碰面的日子。

「原來他就是小時候那個愛流口水的小哭包,命運真奇妙。」

愛流口水的小哭包?這是什麼形容詞!

「一衝動把卷尺送給他當生日禮物了,可是他好像並不喜歡。」

只是衝動送的?……誰說我不喜歡?我快感動死了!

去年十二月份有兩頁,都是和仙人球有關的。

「上班三個月了,都不來看看我送他的仙人球,對工作真不上心啊。」

「小球要死了,為了獎金,小朋友還玩移花接木,不誠信。」

這兩頁的配圖也都是小球,還有顧逍的分析圖,一、二、三列出了兩隻小球的區別,就是和顧逍在微信裡告訴他的那幾點原因。Orz「想聽他拉小提琴給我聽……」

……

翻著翻著,突然從本子裡滑出一張髒乎乎的紙片,張思毅輕輕「啊」了一聲,這紙片不就是自己做仙人球燈時藏在底座的那張留言麼?

「送給最最最毒舌刻薄的顧逍大魔王,祝你二十九歲生日快樂,總有一天我會比你更厲害的!(_)——ZSY.

張思毅滿臉發燙地拿起紙片,去看速寫本裡這一頁上的內容。

只見顧逍精心畫了自己為他做的仙人球燈,速寫下方還有一行端端正正的字——「他只是把你當目標,而你卻喜歡上了他。」

張思毅心臟猛地一跳,抖著手,視線停在這一頁,再也翻不下去了……

原來,顧逍也經歷過和自己一樣反覆疑惑、患得患失的日子,而且,還比他經歷得更早。

原來,顧逍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淡定自若,一切盡在掌握……他有他的不安,也有他的茫然,和自己一樣,他只是個普通的、深陷情網的男人,他只是偽裝得很好。

張思毅無比後悔,為什麼年前來顧逍家那一晚他不翻一翻這兩本速寫本,如果那時候看了,或許他們能早點在一起了。

……也不,那時候的自己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顧逍,說不定知道後反而會被嚇到。

張思毅此刻的內心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甜蜜、遺憾、心疼、慶幸……亂成一團。

就在這時,他聽到門外的動靜,顧逍回來了!

張思毅趕緊把速寫本放回原位,縮進被窩,眼睜睜地看著顧逍推門而入,關門落鎖。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衝動……喜歡的人近在眼前,都是男人,他就不信顧逍的定力真有那麼好!

「還沒睡著?」顧逍笑吟吟地掀開被窩坐了進來,隨口調侃,「今天不裝睡了?」

張思毅兩手抓著被沿,一言不發,等顧逍徹底躺下了,他才鼓起勇氣一翻身,八爪魚似的,整個人撲在了顧逍身上。

顧逍:「……」

張思毅:「……」(O////O)

張思毅不顧自己狂跳的心臟,低頭親了一下顧逍的嘴唇,道:「我剛剛……看了你的速寫本了。」

顧逍怔了怔:「嗯?」

張思毅又親了他一下,小聲道歉:「對不起,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偷看了你的日記。」

顧逍放鬆下來,深情地望著他問:「所以呢?」

「……」奇怪,為什麼顧逍的反應和自己想像的不一樣,他怎麼沒出現被人偷看日記後的羞惱表情?

張思毅說:「我不是把你當目標,我也很喜歡你。」

顧逍笑了笑,抬手摟住他:「我知道。」

張思毅本能地顫了一下……不、不對,明明自己在上方,為什麼顧逍的反應比他還淡定?

116 互動

  顧逍一邊摸他,一邊笑著道: “但這話我不嫌多,你可以每天都跟我說一次。”

  張思毅鬱悶道:“你能不能別打斷我啊!

  顧逍不說話了.脈脈地望著他,等著他繼續。

  張思毅扁扁嘴,重新醞釀了一下感情,才繼續道:“之前你來找我,我說要‘辭職不幹’,其實只是在賭氣,因為陶斐的出現讓我有點……好吧,我承認,我是有點吃醋了……”

  顧逍苦笑了一下,想起之前大半個月,張思毅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誤會對自己退避三舍,搞得自己忐忑不安、魂不守舍,直想歎氣,哎,這個傻瓜……

  張思毅也是第一次在顧逍面前剖析的小心思,可能是明瞭了雙方的愛意,整顆心就變得很柔軟,像是孩童對大人撒嬌、小貓翻開了肚皮、螃蟹打開了蟹蓋……因為信任,願意把全身最脆弱的地方展示在心愛的人面前。

  “其實跟陶斐沒什麼關係,只是我一個人想歪了,我以為我對你來說沒有那麼特別,所以才會對你說出那些話。其實我還是很喜歡建築,也很喜歡你,我的喜歡,並沒有那麼不堪一擊。”

  總算把之前沒能說出來的話都說出來了,張思毅如釋重負,他是那麼迫切地想讓顧逍明白,自己的喜歡與他相同。

  顧逍笑了笑,一手仍然撫在他後腰上,輕輕摩挲揉捏,另一手上移掌住他的後腦勺慢慢往下壓,滿足地喟歎了一聲。

  張思毅可能不知道,他全身上下最讓他著迷的地方,就是這裡。

  忘記是哪一次,這傢伙趴在辦公桌上打瞌睡,衣服縮上去,露出一截光滑後腰,還有微微凸起的胯部,圓潤性感……他經過時看到那一幕,直接有了衝動。自那以後,他的眼睛就長在這個小傢伙身上了,一次次莫名其妙地關注,下意識地優待,就只為了多看他兩眼,甚至想碰一碰,抱一抱.摸一摸。

  年會那個遊戲算是第一次有親密接觸的機會,順利抱了好幾次,越發愛不釋手,不止一次想直接掀起他的衣服摸進去……現在,總算如願以償。

  張思毅覺得癢,扭動了一下,又道:“今天聽了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你擔心我只是覺得新鮮好奇……其實不是的,我是仔細思考過的,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一直都不分開。”

  說完這句話,兩人的額頭已經貼在了一起,顧逍微抬下巴,輕鬆地吻住了他,兩人貼在一起親了半分鐘,直到雙方呼吸漸亂。

  張思毅以為是自己的話讓顧逍把持不住了,既興奮又激動。

  作為一個男人,他覺得自己需要拿出一點作為主動方的氣勢,於是伸出舌頭舔了舔顧逍的嘴唇,道:“我、我們做吧!

  顧逍啞然失笑:“我們不是已經開始了麼?

  張思毅:“……”誒?已經開始了?顧逍這是打算跟他發生關係了?

  張思毅狐疑地望著他,道:“不會做到一半又叫我睡吧?

  顧逍一怔,反應過來他是在抱怨昨晚自己叫他“睡吧”,笑得越發厲害,不答反問:“那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準備好了嗎?

  張思毅:“當然!

  顧逍挑眉:“這麼快就能接受和男人發生關係?

  張思毅漲紅著臉道:“因為我喜歡你啊。”

  顧逍望著他,無聲地笑了笑,就在張思毅覺得莫名其妙的時候,顧逍突然摟住他一個反撲,兩人瞬間交換了位置一一這一次,輪到張思毅被壓在了身下。

  張思毅:“……”臥槽!怎麼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張思毅抬手抵住顧逍越壓越近的胸膛,問道:“等等,你不是gay?

  顧逍:“是,怎麼?

  張思毅一臉蒙逼道:“gay,怎麼能在上面?

  顧逍沉默了一瞬.微抬起張思毅的一條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笑問:“你是不是對gay有什麼誤解?

  張思毅:“……”

  顧逍又問:“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嗎?

  張思毅滿臉通紅地問:“蹭蹭?

  顧逍噴笑出聲:“蹭蹭?你是小孩子嗎?

  顧逍的手借著張思毅微抬的腿探入他股間.頗為色情地滑過他的股縫,解釋道:“gay裡有分飾攻方和承受方的角色,我是前者……也就是說,我們如果真正發生關係,我會進入你這裡,操你.幹你……”隨著這句話,顧逍也聳動胯部,象徵性地撞了他一下。

  張思毅瞠目結舌,仿佛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森森的惡意!

  就在這時,顧逍的手又探進了他的褲子,直接抓住了他的下體,張思毅嚇得“啊”一聲叫出來,以為自己要被爆菊,立馬併攏雙腿。無奈最要命的地方被人抓住,他整個人還被壓得死死的,完全躲不開。

  顧逍包裹住手中迅速起了反應的小東西,嗤嗤笑著,邊擼動邊調侃他道:“準備好了??什麼都沒搞清楚,就迫不及待地想被我上?

  張思毅手忙腳亂地推拒道:“不、不行,這種不算!

  顧逍無視他的拒絕,直接一低頭,堵住張思毅的嘴,溫柔地吸吮,深入舔卷……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快。

  張思毅:“唔……嗯嗚……”

  聽見張思毅從喉嚨裡溢出類似哭腔的呻吟,顧逍心中邪念陡生,溫柔的親吻都轉化成了忘我地啃噬,想就這麼把人欺負得哭出來……可惜,張思毅這個小處男沒堅持多久就繳槍投降了。

  張思毅:“嗚……”

  儘管剛剛已經在浴室裡自己來過一次,可是現在是顧逍在幫打,被心上人這麼邊弄邊吻。他怎麼能扛得住!泄出來的時候,張思毅完全無法控制地呻吟出聲,甜膩又激動,整個人都在顫慄。

  黏糊糊的體液射得顧逍的手,內褲,到處都是,顧逍還在笑他,一邊抽了紙巾幫他擦,一邊毒舌道:“嘖,前戲都捱不過,還想發生關係,果然是小孩子。”

  張思毅捂著臉炸毛道:“我都說了這種不算!

  顧逍伏在他身上.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好氣又好笑:“又出爾反爾.剛剛說喜歡我什麼都能接受的是誰?

  張思毅:“……”他已經後悔開頭對顧逍的勾引和告白了……尼瑪!為什麼會這樣!和他想像中純潔羞澀甜蜜蜜的愛愛完全不一樣!他想當主動的那一個啊!

  望著戀人羞恥捂面的受驚模樣,顧逍歎了口氣,目光既熱忱又無奈。

  等了許久,張思毅才從高潮的餘韻中回過神來,慢慢張開指縫,羞怯地望了他一眼。

  顧逍心一動,又低下頭去,溫柔地親了一下他的額頭.笑問:“夠了麼?

  張思毅這才發現,顧逍那處還硬挺挺地頂著自己呢。

  他突然間又內疚了,顧逍好像也沒把他怎麼樣,他的反應為啥那麼激烈呢。

  可能是顧逍剛剛那兩個略帶侮辱性的“操你”“幹你”觸到了張思毅的某根敏感的神經,儘管知道情侶在床底間的情話再骯髒也是人之常情,可張思毅是個男的,這可不是平時男生們開玩笑罵罵咧咧說的口頭髒話,而是顧逍真實想對他做的。

  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張思毅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仿佛挨了兩個大巴掌,臉上火辣辣的,身為男性的自尊與驕傲被直接掀翻,他羞恥得整個人幾乎都要厥過去!

  但這並不是讓他最難以接受的,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在最初的震驚過後.身體與思想完全背離的衝動一一是的,他的身體竟然本能地期待顧逍上他。

  當他因此驚惶不安時,顧逍偏偏又趁火打劫,都沒讓他緩口氣,直接壓著他攻城掠地,親吻、撫摸,一股腦地強烈刺激砸過來,直接把他強擼了出來。

  這讓張思毅感覺……自己像是被顧逍強姦了……

  而且他該死得又早洩!好丟臉!

  不過,羞恥也好,屈辱也好,激動也好,也都是一瞬間的心情。現在冷靜下來,顧逍還是他最最喜歡的人,發現對方仍未紓解,張思毅也覺得過意不去。

  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張思毅小聲道:“我、我也幫你弄出來吧……”

  到現在,他是再不敢說什麼“我們做吧”這類的大話了,他感覺如果顧逍要玩真的,能分分鐘讓他死在床上。

  顧逍似乎等候已久,聽到他這麼說,直接抓起他的手,按向自己的胯間,還順勢挺身往對方手裡送了送。

  張思毅的臉再一次騰地燒了起來,握著對方火熱發燙的部位,他垂著眼睛,不敢與顧逍對視。

  弄了一會兒,聽到顧逍動情地歎息聲,張思毅才有點受了鼓舞似的抬眼看對方,只見顧逍微眯著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那眼神,色情地簡直像是……讓張思毅感覺自己在被操!

  靠靠靠!他趕緊收回視線,默念著阿彌陀佛,繼續賣力地摸他。

  可是十多分鐘過去了,顧逍就是不出來,張思毅手快酸死了,他忍不住催道:“你怎麼這麼慢呀……”

  “……我慢?”顧逍從胸腔裡發出一聲笑,沙啞的,情欲滿滿的,“……還是你慢?

  他伸手包住張思毅握著自己下面的手,帶著他動了起來,越動越快,一邊教導他道:“對,要這樣……再快一點……小提琴不是拉得挺快的麼,怎麼不用上那個手速?

  張思毅:“……”尼瑪!小提琴一首曲子就兩分鐘啊!你他媽都幾分鐘啦!!

  等顧逍終於泄出來的時候,張思毅感覺自己整只胳膊都已經廢掉了。

  以他主導發起的這場性事,卻在他的退縮中,虎頭蛇尾地告一段落。張思毅軟綿綿地癱在床上,手上還殘留著顧逍那裡的溫度,羞得整個人一陣陣痙攣發顫,這情景,根本沒比他穿顧逍內褲睡覺那一晚好多少。

  當晚發生的事讓張思毅有了點心理陰影,急需一個緩衝,可同在一個屋簷下,他怕自己的退縮又會讓顧逍往不好的地方想,正覺得進退兩難,顧逍要出差了。

陶斐商業超高層專案要進行彙報,需要顧逍陪同前行,來回至少要三天。

張思毅松了口氣,顧逍一走就連滾帶爬地睡回了自己的房間。

顧逍離開之前,給張思毅配了新的鑰匙,帶他裡裡外外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家裡一應電子器械的使用方式,並允許張思毅在屋裡隨意活動,包括翻看自己的所有書籍。

張思毅得了特赦,仿佛父母出遠門後得了自由的小孩,整一個生龍活虎!

一下班,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家,用顧逍的廚房做飯,自己遛狗,霸佔顧逍的沙發,看顧逍收藏的書,甚至還跑到顧逍房間,用他的毛筆和宣紙臨摹他寫的書法字。

顧逍是他的男朋友,顧逍的家就是他的地盤,顧逍的一切都和他有關……這種擁有感和歸屬感真是讓張思毅感覺前所未有得爽!

只是,他做的飯沒有顧逍做的好吃,顧逍的很多書他都看不懂,連他寫的毛筆字也像是鬼畫符,狗屎都不如。

種種對比和差距,又讓張思毅覺得格外灰心喪氣。

顧逍就像是一個閃耀的太陽,把他襯得黯淡無光。

顧逍不在家的那兩天,張思毅從起初的興奮自由慢慢轉化成寂寞空虛,開始盼著顧逍早日回家,還時不時為“顧逍到底喜歡自己什麼地方”這樣的問題而煩惱。

自卑的時候,他會跑去看顧逍放在床頭櫃上的那兩本日記。之前和顧逍提過偷看的事,顧逍看樣子並不介意,張思毅也放開膽子了。

不過,張思毅也只能膚淺地憑藉顧逍對自己的描繪與記錄聊以慰藉。看得越多,他反而生出了諸如“顧逍的畫畫得真漂亮啊,顧逍的字寫得真好看啊,顧逍平時思考的問題真有深度啊”此類的感歎,越發自愧不如。

終於,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張思毅躺在床上,突然覺醒了。

顧逍現在對他來說,不只是一個成熟睿智的年長男友,還是一本建築上的活字典,一個人生道路上的好導師……他擁有這麼好的資源,應該好好利用才對啊!

次奧,對呀!他是傻逼嗎?這兩天都在想什麼有的沒的!

暫時拋開那些庸俗的情情愛愛吧,少年!努力在知識上榨幹顧逍才是正道!!!╰(╰△╯)╯想通後,張思毅連夜上網買了一本和顧逍一樣的速寫本,決定學習顧逍,先從每天畫畫寫日記做起。

簡單的速寫和一兩句每日心情的……

117 系花

想通後,張思毅連夜上網買了一本和顧逍一樣的速寫本, 決定學習顧逍,先從每天畫畫寫日記做起。

簡單的速寫和一兩句每日心情的任務並不繁重,雖然他畫得可能沒有顧逍好,寫字也沒有顧逍漂亮,但至少他有“望賢思齊”的態度,只要這樣做了, 就能變得和顧逍一樣優秀了。

買完速寫本後,張思毅又在手機上列了一張閱讀計畫, 打算每天下班後至少看一個小時的書, 爭取把這棟房子裡顧逍看過的書都看完!

第二天, 張思毅訂的速寫本到了,顧逍也出差回來了。

兩人約定過在公司要保持距離, 張思毅只抬頭悄悄看了顧逍一眼, 短短一秒的眼神交匯, 顧逍的思念就傳達到了,張思毅覺得很安心。

午休時,張思毅一臉新鮮地翻開速寫本,以極其認真的態度對待第一頁的內容。

畫點兒什麼好呢?今天早上吃的包子?中午吃的盒飯?呃,這些都太沒新意了。

張思毅眼角“叮”的一閃,伸手打了個響指——第一頁果然還是該畫“顧逍”這個神一樣的男人吧!

他立即拿起筆,低頭在本子上認真畫了起來……

OK!完工了!

張思毅直起脖子,欣賞著自己的大作,不過左看右看,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他是不是把顧逍畫得有點醜了?

等等,這不是重點!

張思毅突然有點後悔把顧逍畫在第一頁了,畢竟速寫本不是手機,不能上鎖,萬一不小心被別人看到了怎麼辦?好羞澀啊!

就在這時,朱鴻振的聲音突然在邊上響起:“你在畫什麼啊?”

張思毅趕緊抬手捂住頁面,心虛道:“沒什麼。”

朱鴻振“哈哈”一笑,道:“我都看見了!”

張思毅:“……”完了,他該怎麼解釋自己如此“癡漢”的行為?(*/ω\*)

朱鴻振端著水杯喝了口水,道:“別遮啦,你畫圖醜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這誰啊,你的自畫像嗎?”

張思毅:“……”

朱鴻振繼續補刀:“說起來,張思毅你的手繪能力真的很差勁啊,你們國外念書的都不練基本功的嗎?你這圖拿出去都沒人相信你是搞建築的。”

張思毅吐出一口血,終於自暴自棄地鬆開了手……媽的,會被人認出來什麼的,完全是他自己想太多!

“不是,也有畫得好的,只是我自己比較依賴電腦軟體,沒怎麼練。”張思毅鬱悶道。

朱鴻振:“你買速寫本是來練手繪的麼?”

張思毅:“嗯……”

朱鴻振:“練練也好,作為一個建築設計師,筆頭功夫是很重要的。你可以讓大誠教教你啊,他手繪很厲害的。”

張思毅點點頭,打發掉八卦又好心的朱鴻振,再次審視自己的圖。

真的很難看嗎?他覺得他畫得還蠻有神韻的啊,看,顧逍帥氣的眉毛和眼睛,似笑非笑的嘴唇,還有淡定的氣場,都畫出來了啊!

張思毅沮喪地歎了口氣,自我安慰道,沒人看出來也好,這樣就不會有人捕風捉影地猜到他和顧逍的真實關係了。

為了不暴露出顧逍,張思毅靈機一動,翻出微信,把顧逍常用表情包裡的那只小狐狸也畫進了日記本,決定以後就用這個“小狐狸”代表顧逍!

畫完後,他在下方認真寫下了第一句話:“從今天起,成為一個和Ta一樣優秀的人。——2015.4.23 ZSY

是的,張思毅沒有再寫“總有一天比你更厲害”,因為“總有一天”等於“不知道哪一天”;他也沒寫“努力成為一個配得上Ta的人”,他們已經在一起了,沒有什麼配不配。

他只是想從這一刻起,和喜歡的人一樣努力,一起上進。

寫完這一句話,張思毅合上了速寫本,信心滿滿地開始了接下來的工作。

顧逍出差回來,陶斐自然也一起回來了,下午剛開工,張思毅就收到了一條陶斐發來的消息:“喂,在不在?”

距離之前糊圖紙的事情有一段時間了,張思毅對陶斐的尷尬情緒也消退了不少,他一本正經地回復道:“在,什麼事?”

陶斐問:“你現在是不是在做雲南那個旅遊開發設計專案?前期準備資料做好了沒有,發給我看看。”

張思毅想起來了,顧逍上次提過等陶斐手頭的方案結束後就會過來帶他做這個項目。

……不過,陶斐這什麼態度啊!完全把他當小嘍囉使喚!(==)

張思毅鬱悶地把專案背景資料和自己做的設計前期分析打包發了過去。

陶斐收到後也不道謝,不回復,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才發過來一句話:“看完了,你就找了這麼一點兒資料?案例分析都沒有嗎?”

張思毅氣得劈裡啪啦打過去一句話:“我接到這個項目也才一周!”

接著又沒反應了,張思毅一臉無語地上網去找案例分析,又過了半個小時,陶斐的回復才來:“誒,你想不想去雲南玩啊?”

張思毅:“……”這傢伙,叫人的時候不是“唷”就是“喂”和“誒”,他是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還是怎樣?

當然,陶斐說的這句話也是槽點滿滿,他們這是在工作,雲南這個項目雖然說也不是很趕,但啥叫“想不想去玩”,這是在玩嗎?

不過,讓張思毅炸毛的還不是這句話,而是陶斐接下來的一句話。

陶斐:“想去的話我跟師兄去申請,我帶你去啊。”

張思毅:“……”什麼嘛,搞得你和顧逍很熟一樣,論“熟”的程度我比你高多了,我還摸過你師兄的嘰嘰,我想去用得著你幫我申請嗎?

可他哪敢這麼直說,只能劈裡啪啦繼續敲鍵盤:“下個月中旬就要出方案了,咱們沒時間‘玩’吧?”

陶斐:“拜託,還有二十多天時間,這種方案三五天就能搞定了,急什麼啊。”

張思毅:“……”既然不急你幹嘛不自己去找案例分析啊!(==)

張思毅沒再理陶斐,不料沒一會兒,顧逍發了消息來:“你想去雲南?”

張思毅:“啊?我暈……陶斐真跟你說了啊!他跟你說了啥?”

顧逍:“他說你想去雲南做調研。”

張思毅在心裡大罵“放屁”,明明是陶斐自己想去!

他急著告狀道:“不是我說的,是陶斐先跟我提的。”

顧逍:“呵呵,你想去的話,我可以給你們批出差。”

張思毅被顧逍前半句話暖到了,不過看到後面那個“你們”,不由問道:“你呢,你不去嗎?”

顧逍:“我手上還有別的項目,抽不開身,這個項目之後主要由陶斐負責,我不會參與。”

張思毅:“……”為啥他總覺得這事交給陶斐負責有種很不靠譜的感覺?

顧逍:“雲南這個項目挺大,現場調研也是有必要的,你再考慮考慮。”

張思毅心裡那個糾結啊,陶斐跟他說的可不是“現場調研”,而是“玩”。這話張思毅要是以前聽到,估計跟陶斐一拍即合了,可是現在他已經改邪歸正了,他要當個努力上進的好寶寶……好吧,其實這都是藉口,關鍵是他跟顧逍才剛確定關係,目前的狀態堪比新婚燕爾,顧逍這才剛出差回來,他都還沒跟戀人溫存兩天,陶斐突然打著“他想去”的名義跟顧逍申請出差,他當然百般不情願了!

不過,張思毅很快想起了顧逍上週末遛狗時跟他說的那一通話,如果撇開他們的情侶關係不談,並把陶斐說的“玩”理解成“調研”,那麼他應該是不會有異議的。

考慮了幾分鐘,張思毅感覺自己還是不應該把私人感情帶入工作,便給了顧逍確認的答覆。

顧逍:“好,我暫時給你們批一周的調研時間,從這週六算起。”

今天週四,週六起的話還有一天和顧逍相處?嘿嘿,有一天總比沒有好。

那廂,陶斐估計也收到顧逍的回復了,又通知了張思毅一遍:“週六出發啊!”

張思毅:“知道啦!”

陶斐:“你微信號多少,我加你一下。”

張思毅報了自己的手機號,也就是他的微信號,兩人相互添加為好友,張思毅見陶斐的頭像就是他自己的照片。

說真的,陶斐的近照是相當漂亮的,精緻的五官在攝像頭下有種雌雄莫辯的魅力,再加上他留著中長髮,照片裡的他把額發紮了起來,一手遮著半邊臉,嘴角含笑,如果無視那只手,這張臉看上去就像個英氣的姑娘。

張思毅突然想到,他似乎還沒把陶斐加入“無境故宮小分隊”群組。

雖然張思毅不是小分隊裡的老大,但是作為創建群組的人,他應該有“加新成員入組”的決定權。

陶斐已經到無境一個月了,除了跟顧逍有過一次爭執,跟公司其他人處得還不錯,他那個長相也很受女同事們的歡迎。可是,張思毅又有點小糾結,陶斐的暴脾氣和過分直率的性格,並非跟所有人都處得來,萬一他口無遮攔,不小心得罪了某個同事,反而搞得群裡不太和諧。

要不,再觀察一段時間?或者等群裡其它同事提起來了再加?

張思毅這麼想著,又點進了陶斐的朋友圈看,結果對方的第一條狀態就讓張思毅打翻了醋缸!

只見陶斐昨天下午發了一張他和顧逍的自拍照,應該是他們出差時拍的。兩人都穿著西裝,陶斐的手搭在顧逍肩上,姿勢親昵曖昧。兩人一個帥一個俊美,顏值高得不行,簡直像是一對……情!侶!

但問題並不是照片,而是陶斐那段直白的文字資訊——“你們想看的照片來了!T大建築系04級系草和06級系花,我們在一起是不是名副其實得般配啊?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BUG修改】

修改了106章顧逍發微信的三個日期,不是3月份是4月份,張思毅搬家的日期是2015年的418日(也就是他和顧逍確定關係的日子)。

118 錯過

雖然知道他們兩人什麼都沒有,可是, 張思毅還是好不爽!!!

而且陶斐竟然還是“系花”?他不是男的嗎?“系花”什麼鬼啊!(╯‵皿′)╯︵┻━┻張思毅繼續往下一刷——嘿!前頭還有一張!是上個月20號,估計是陶斐來公司那天和顧逍一起吃飯時拍的,照片裡的顧逍正低頭點菜,他雖然沒有看鏡頭,但嘴角掛著微笑,顯得很溫柔。

那條狀態的文字內容是:“畢業多年, 你們的男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帥。”

……你們的男神?“你們”是誰?T大校友?陶斐和顧逍的共同朋友?

之後陶斐又在那條狀態下公然回了一句話:“好啦好啦,有機會拍給你們看!”

張思毅根據他的話猜了一下其他人的回復, 估計是要求他拍一張顧逍的正面照或是合照, 而昨天那張照片正是陶斐應眾人的要求發給他們看的。

啊啊!好想昭告天下顧逍已經有主了!讓那些覬覦他美色的人都走開!(==)

張思毅又黑著臉上下翻了翻陶斐的朋友圈, 發現這傢伙也是個朋友圈達人,幾乎每天都會發新狀態, 還有不少是自拍照, 看來自戀得不行!

關閉微信, 張思毅收起手機,甩甩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專注工作。

當晚下班,張思毅先一步到地鐵站等顧逍。

為了避免同事們誤會,他們出公司都約定分開走,在地鐵站的某號門匯合,這樣即便被他人看到,也能當是偶然碰上。

顧逍可能是還在忙,給張思毅發了微信讓他多等自己十五分鐘,張思毅百無聊賴地坐在候車長椅上玩手機遊戲。

玩著玩著,他感覺有個熱熱的東西突然湊過來碰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本以為是顧逍,他笑著一躲,抬頭嗔道:“你幹嘛啊……”

然而看到眼前的人,張思毅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因為那是陶斐!

陶斐握著一杯熱咖啡,剛剛就是用這玩意兒碰張思毅的臉,還戲謔道:“你傻坐在這裡等誰呢?”

張思毅轉喜為怒:“沒誰啊。”

陶斐:“沒誰剛開走兩趟車你怎麼都不上?”

海城生活節奏快,高峰期的地鐵一般三五分鐘一班,白領們上下班來去匆匆,的確很少有人傻等著不上。但張思毅奇怪的是,既然陶斐提出了這一點,就意味著這傢伙在兩趟車之前就看到了自己,而且他也沒上車,還一直暗中觀察著,否則他怎麼知道自己錯過了幾班?

張思毅一臉古怪地反問:“你怎麼也不走?”

陶斐居然直白道:“我在看你啊。”

張思毅一臉戒備道:“你看我幹嘛?”

陶斐大喇喇地笑著:“看你什麼時候走啊。”

“……你好無聊。”張思毅無語地站了起來,稍稍退開一步,跟他保持距離。

陶斐喝了一口咖啡,斜眼看他:“你搬家搬好了嗎?”

“嗯。”張思毅快急死了,顧逍怎麼還不來!要不自己先走?否則一會兒碰到了估計會很尷尬。

正想開口跟陶斐說再見,對方又挑著眉毛來了一句:“你不是和我師兄住麼,怎麼不等他下班一起走?”

張思毅被問得啞口無言,他本來就不是擅長說謊的性格,剛說了一個,下一句立馬又被問住了,只能絞盡腦汁道:“他還有工作啊。”

陶斐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張思毅:“……”

見陶斐還笑吟吟地盯著自己看,張思毅只覺得渾身發毛。

……操,這傢伙沒毛病吧!老盯著我是想幹啥?

張思毅突然腦洞大開地想——陶斐……有沒有可能暗戀顧逍?

雖然自己和顧逍已經在一起了,但是陶斐並不知道,他會不會是在揣測自己和顧逍的關係?而他現在對自己表現出來的好奇,其實是把他當成了“潛在的情敵”在關注?

……好、好他媽有邏輯!完全說得通!!!(OO)

而且陶斐長得這麼漂亮,不男不女,看起來好gay,還他媽跟顧逍走得這麼近,甚至在朋友圈發秀恩愛的照片,可不是想向外界宣示主權麼?

張思毅越腦補越驚悚,對陶斐的敵意也越發強烈,甚至想直接把自己和顧逍在一起的事實告訴對方,讓他知難而退!

可是聯想到陶斐張揚火爆的性格,“知難而退”這種詞似乎跟他一點兒掛不上邊,張思毅反倒相信他得知真相後會“越戰越勇”,正面展開廝殺……喔麻~絕對不能刺激他!

何況退一萬步說,要是自己猜錯了呢?這麼沒頭沒尾地來一句,反而會被人當成神經病的吧!

……

張思毅的大腦跟開啟了脫水模式的捲筒洗衣機似的,瘋狂地轉了數周,最後筋疲力盡地停了下來。

正好見到下一班車靠站,他趕緊跟陶斐說了句“我先走了”,就拔腿躥上了車。

陶斐:“……”

車門關上後,張思毅才松了口氣,故作淡定地轉身向外看,想看看陶斐還在不在。

不料就在這一刻,顧逍從自動扶梯那兒下來了,兩人還心有靈犀地對上了視線,皆是一愣。

顧逍似是在疑惑——不是說好等我的麼?怎麼先上車了?

張思毅欲哭無淚——救命!放我出去!

緊接著,列車啟動了,在滑入隧道之前,張思毅還看見陶斐微微側身轉向了顧逍,奪走了顧逍最後一秒的注意力。

張思毅一臉喪屍地把臉貼在玻璃門上,氣得想破窗而出把陶斐一腳踹飛!

“啊哈,師兄你下班啦?我剛剛和張思毅在地鐵站碰到,跟他聊了幾句,”陶斐抬手和顧逍打招呼,又指了指列車離開的方向,笑道,“不巧,他剛走哦。”

“你跟他聊什麼了?”顧逍皺眉道。

“就隨便聊啊,我問他搬家搬好了沒有,”陶斐一臉納悶地歪了下頭,問道,“你們現在不是住一起麼?怎麼不一塊走?”

顧逍頓了一秒,鎮定道:“就算住一起也不一定每天能湊著一塊兒下班,看情況吧。”

陶斐是往反方向走的,見自己的車也來了,不再多話,揮手道:“那我也先走了,明兒見。”

顧逍:“……嗯,再見。”

看著陶斐離開,顧逍才從褲兜裡掏出方持續震動了數下的手機,果然是張思毅發來的微信消息,連著十來條。

張思毅:“[小貓崩潰]

張思毅:“我已經上車了!”

張思毅:“剛剛看見你下來了!”

張思毅:“[小貓大哭]

張思毅:“我在下一站等你!”

張思毅:“[大哭][大哭][大哭]

……

顧逍被這一連串撒嬌般的哭訴逗笑了,回了個“小狐狸親親”的表情:“我來了,等我。”

五分鐘後,第二班地鐵緩緩停靠在下一站,同一個車門外,顧逍看見張思毅隔著玻璃,既幽怨又可憐地望著自己,搞得他倆好像不是錯過了一趟車,而是被迫分隔銀河兩岸的牛郎織女。

不過想想也是,顧逍出差三天半,兩人好不容易見了面,在公司裡又不能有過分親密的舉動,這對任何熱戀期的情侶都是巨大的考驗。

現在下班了,還不能和正常的情侶一樣牽手、擁抱……張思毅難熬,顧逍也很難熬。

重新上了車,張思毅和顧逍被擁擠的人群擠在車門附近,顧逍頭一次感謝高峰期的擁堵,為他們創造了親密接觸的機會。

張思毅望著顧逍,眼裡滿滿的都是欣喜與哀怨。

顧逍也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借著人多,他用身子遮住他人的視線,悄悄湊過去勾住了張思毅的手指。

光這麼一個動作,就讓張思毅興奮得兩眼都亮了起來,捏住顧逍的手指,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方才的憋屈和鬱悶仿佛一瞬間消散了!

顧逍歎了口氣,既心疼又寬慰……跟自己在一起,著實委屈他了。

張思毅小聲道:“剛剛陶斐……”

顧逍低聲打斷他:“出了站再說。”

張思毅點點頭,乖乖地閉上了嘴。

還好遠山花園距離公司也不遠,僅四站,出了地鐵站,張思毅才憋不住地抱怨道:“剛剛我在地鐵站碰到陶斐了!他猜到我在等人,我怕一會兒他發現我是在等你,所以就先上車了!可惡!”

顧逍笑道:“下次他再問,你直接承認在等我也沒關係。”

張思毅急道:“那要是他猜到我們是那個了呢?”

顧逍莞爾:“隨便他,讓他猜,他雖然為人高調,但還是有分寸的,就算猜到也不會到處亂說。”

張思毅:“哦……”

顧逍的態度讓張思毅如釋重負,他又問:“你們這次去彙報怎麼樣?”

顧逍:“算順利吧,陶斐先前做的那個方案果然被推翻了,還好我讓他改了一稿,不過結果還不確定,接下來的甄選還得看背景、看後臺、看運氣。”

張思毅:“我們有背景嗎?”

顧逍笑看了他一眼:“那個甲方,就是上個月在你家吃完飯後突然打電話叫我出去的人。”

“是你朋友?”見顧逍點頭,張思毅奇怪道,“既然是你的朋友為什麼還不確定?”

顧逍:“甲方不止一個人,股東,投資方,政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眼光,那位朋友只是代表其中一方。”

張思毅一個頭兩個大:“好複雜!”

顧逍笑著拍拍他的後腰:“慢慢來吧,你先把設計做好了再說,先有實力,才有拼運氣和後臺的機會。”

119 影子

總算到了家,剛進門, 還沒脫鞋,張思毅就感覺自己被人用力推靠在了門板上,顧逍一手抓著他的手腕,另一手撫上了他的臉頰,張思毅只來得及抽了口氣,就被人奪去了呼吸。

  顧逍的手掌在他耳邊,拇指隨著接吻的節奏或輕或重地摩挲他的臉頰、耳鬢,仿佛要把出差這三天沒親夠沒摸夠的都補回來。

  張思毅只蒙逼了兩秒,很快反應過來,也開始激烈地回應對方,原先被扣住的手腕掙脫著反扣住顧逍的手掌,與他緊緊相握,另一手更是大膽地伸過去,學著顧逍的方法擭回去。

  兩人抱在一起,一個吻結束,剛剛分開,對視了兩秒,嘴唇又緊緊貼在了一起。

  張思毅覺得自己像是著魔了一樣,顧逍的嘴唇,顧逍的舌頭,對他來說都像是有致命的誘惑,怎麼親怎麼舔都不夠。

直到邊上傳來“嗚”的一聲,兩人才回過神,雙雙看向蹲在腳邊忍不住找存在感的鎮宅。

張思毅率先“撲哧”一聲笑出來,覺得自己和顧逍傻透了!

顧逍也在笑,他望向張思毅因為親吻而變得水汪汪的眼眸,低聲道:“想你……”

張思毅心臟劇烈一跳,從來不知道,這麼簡單的一句情話會有如此強烈的殺傷力,僅僅兩個字,就快把他的心臟電到罷工了!

“我也想你……”發自肺腑地“想”,日思夜想地“想”。

張思毅要懺悔,他對不起他的前女友,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地“想”過對方。

沒錯,以前的他是個渣男,那二十三年他感覺白過了。

顧逍親了親他的額頭,鬆開他,柔聲道:“先吃飯。”

張思毅像條小尾巴似的跟著對方來到廚房。

顧逍打開冰箱,看了看裡頭的“庫存”,一周下來,上一次屯的糧食都快吃得差不多了,他翻翻揀揀,從速凍箱裡找出一包水餃,隨口問張思毅:“吃水餃好麼?”

“好,都行。”張思毅的注意力壓根不在吃啥上。

顧逍又找出兩隻雞蛋,還有些蝦皮紫菜,打算煮一鍋湯水餃。

他一邊放水燒,一邊問張思毅前兩天吃了什麼,張思毅嘀嘀咕咕地告訴他聽,兩人就像是尋常夫妻那樣,以“柴米油鹽”為話題,展開了夜的序幕。

熱氣騰騰的水餃出鍋,顧逍又專門調了蘸餃子的米醋。

聞到酸味,張思毅驀地想起了白天在陶斐朋友圈看到的照片,不由問道:“你和陶斐去彙報還穿西裝啊?”

顧逍把其中一碗水餃遞給他道:“嗯,正式場合要穿。”

張思毅拔了兩雙筷子,端著碗走出去:“怎麼沒見你帶西裝回來?”

“帶著麻煩,讓快遞遞回來了,”顧逍坐下後,抬頭問,“你怎麼知道我穿西裝?”

“我今天加了陶斐的微信,看到他朋友圈發的照片了。”這句話已經明顯透露出張思毅的醋意了,他也不想這麼小氣,感覺像是在告狀,可就是忍不住啊!

不過,顧逍聽了他的話,像是不知情似的直接掏出手機來看,還微微皺起了眉頭。

張思毅問:“你之前沒看到?”

顧逍把手機往桌邊一放,淡然道:“我把他遮罩了。”

“噗!”本來還不爽得很,聽到這句話,張思毅一下樂瘋了,笑問,“為啥遮罩啊?”

“他每天發一些無聊的東西,有點煩。”顧逍說這種毒舌的話連眉頭都不眨一下。

“……”原來陶斐的那些自拍照被顧逍形容成“無聊的東西”哈哈哈哈哈哈哈!張思毅一臉嘚瑟,暗爽之情溢於言表,此時此刻,什麼桃斐蘋果斐,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吃過飯,張思毅去洗碗,顧逍重新拿起手機,拇指在手機上點動,不知在跟誰聊天,等張思毅洗完出來,他已經在給鎮宅套脖繩了。

出門遛狗,兩人途中又閒聊了幾句工作上的事情,趁著鎮宅在樹邊撒尿的間隙,顧逍身形一頓,突然拉著張思毅面朝自己擺了個站姿。

張思毅正覺得納悶,卻見顧逍微微往自己左前方挪了一小步,錯開半個身子,接著從褲兜裡掏出手機,對著地上的影子拍了張照片。

張思毅偏頭一看,這才發現,剛剛路燈下兩人的影子看上去就像是在接吻!

他面上發熱,似乎沒想到顧逍會做這麼浪漫的事。

瞥見對方接下來的操作,張思毅猜到他要發朋友圈,但是想到顧逍悶騷的性格,估計又是只發給自己一個人看,張思毅也沒有多大反應,還笑著吐槽了一句:“你無聊不無聊啊,我都看到你拍的了你還發給我。”都說戀愛會讓人變傻,難道顧逍也變傻了不成?

顧逍笑看了他一眼,道:“我公開了。”

“什麼!?”張思毅一驚,趕緊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果真在朋友圈最上方看到了顧逍拍的那張照片。

除了照片,顧逍還寫了四個字:“情有所歸。”

簡單翻譯,這話的意思就是——我有主了。

張思毅簡直不敢置信,可他用自己手機是看不出顧逍到底發給幾個人看的,為了確認,他直接搶了顧逍的手機看——真的!真的是公開狀態!

幾秒間,照片下方就多出了一排的“贊”,都是張思毅不認識的人,上方的新消息數量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能想像顧逍發的這條狀態對所有認識他的人來說是多麼爆炸的一條新聞!

“你瘋啦!”張思毅雙頰由熱轉燙,心臟也一陣狂跳,“你不是說不公開的嗎?”

顧逍收回手機,道:“只是影子,別人認不出來。”

張思毅重新看自己手機的照片,果然,因為路燈較遠,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頭部還有點模糊,除了看得出兩人身高相差不多,真的很難辨別誰是誰。

唯一能確認的是,這兩人當中肯定沒有陶斐,因為影子裡還是能依稀分辨出雙方都是短髮。

顧逍揉了揉他的腦袋,笑問:“還吃醋麼?”

“……”張思毅鼓著臉,口是心非道,“誰吃醋了。”

顧逍笑而不語,帶著鎮宅和張思毅往回走。

驚喜過後,張思毅慢慢冷靜下來,心裡浮起一絲忐忑:“你爸媽不會看到嗎?”

顧逍吸了一口暮春的涼氣,微微抬頭看著天空,坦然道:“看到就看到吧,早晚都要面對,他們可能一時半會兒猜不到你是男孩,先瞞著。我爸是聰明人,我不告訴他,他慢慢也能猜到……這是一場持久戰,時間和親情能戰勝一切,別怕,一步步來。”

張思毅“嗯”了一聲,低頭看著路道:“其實,你妹妹已經猜到你可能是gay了。”

顧逍一愣:“嗯?”

張思毅慢慢地把顧遙那天跟自己聊天時說的話都轉述給顧逍聽,末了不好意思道:“說起來,我還是從她地方得知,嗯,你可能喜歡我……”

顧逍這會兒也明白過來,難怪那天張思毅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張思毅頓了頓,又道:“她還說無論你怎麼選擇,她都支持你,祝福你。”

顧逍沒有說話,良久,才欣慰地感歎了一句:“這傻丫頭……”

張思毅握著拳頭提議道:“所以,以後可以先把你妹妹拉入陣營!”

顧逍瞥了他一眼,笑道:“笨蛋,她估計早就知道了。”

張思毅:“……哈?”Σ( ° △°)

不出顧逍所料,回家後,張思毅拿出手機來回味顧逍發的照片,就看到了顧遙在她哥之前創建的三人群組裡發了條消息。

顧遙:“恭喜恭喜呀![偷笑]

張思毅:“……”媽蛋,原來他才是被蒙在鼓裡的那個人嗎!?(==)

張思毅:“你一直都知道?”

顧遙:“嘿嘿嘿,也不算吧,上個月才確認。”

顧遙老實交代了自己偷看張思毅手機的事。

張思毅氣道:“那我那天問你你還裝傻?”

顧遙:“誰叫你自己好騙。╮(_)╭”

張思毅:“……”

這時,顧逍突然在群裡發了只紅包,兩人當即忘了吵架,眼疾手快地去搶。

一共100元,張思毅搶了92.8元,顧遙才搶了7.2元。

張思毅:“哈哈哈哈哈哈!”

顧遙:“嗚嗚嗚!系統都欺負我單身狗!”

張思毅得意洋洋道:“平時積累的人品就是搶紅包的時候用的啊!”

顧逍看著他倆在群裡鬧,笑著搖了搖頭,私底下給顧遙發了個100元的紅包作補償,顧遙剛想截圖去群裡刺激張思毅,就見她哥又發來一句話:“你嫂子傻,以後別老欺負他。”

顧遙:“……”

所以這100元是收買費嗎?

啊!這又酸又甜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心好痛!老哥已經不再是她一個人的老哥了!

顧遙抱怨了一句:“不過老哥你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直接發朋友圈,我剛剛都替你捏了把冷汗!”

顧逍又給她發了個紅包,道:“以後還要妹妹多加掩護。”

顧遙被這糖衣炮彈和他哥千年難遇的委身求助砸得暈乎乎的,激動地簡直想掏心掏肺:“放心吧!哥!小妹定當不遺餘力地為你和思毅哥的未來鋪路!”

張思毅出差雲南的前一天晚上,顧逍又組織了一次組內聚餐,恰逢陶斐到公司一月餘,也算是正式歡迎他入職。

張思毅想起自己第一次參加聚會時被灌酒的經歷,幸災樂禍地想看看陶斐這次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120 優點

晚上A組全員到了聚餐的川菜館,顧逍照例包了個包廂, 十來個人熱熱鬧鬧地湊了個大桌。

同事們先一齊敬了陶斐一杯酒,陶斐眉開眼笑道:“謝謝哈,加入無境很高興,今後大家一起努力!”

接著大夥兒又給作為上司的顧逍敬了杯酒,顧逍含笑道:“行了,都別敬了, 吃飯吧。”

張思毅:“……”What?別敬了?吃飯?

大家都很聽顧逍的話,說不敬就都不敬了, 嘻嘻哈哈埋頭吃飯, 氣氛一片和諧。

唯獨張思毅鬱悶得不行——這怎麼行?他還等著看好戲呢!

而且陶斐是在他之後第一個加入A組的人, 也是唯一一個能讓他在各方面待遇上作比較的人,專業能力沒對方強, 張思毅認了, 可是聚餐搞事怎麼能只搞自己不搞他呢?難道就因為當初他是組裡唯一的“洋務派”就欺負他嗎?這也太偏心啦!

張思毅決定挺身而出, 抛磚引玉。

他給自己倒了點兒酒,起身道:“陶工,咱倆都在英國留過學,現在能在國內一起工作也是緣分,雖然我來無境比你早,但我只有本科學歷,以後還要你多多指點……來,我先敬你一杯!”

陶斐聽了一愣,很快跟著站了起來,笑看著他道:“早聽說你也是英國留學回來的了,一直想跟你聊聊,可是都沒找到機會。這還是我進公司以來你對我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了吧?哈哈哈!我原本還以為你不太喜歡我呢,看來是個誤會……這杯酒必須喝,幹了以後就是哥們!”說著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張思毅吃了一驚,沒想到陶斐這麼豪爽!

他突然覺得,這段時間自己亂吃飛醋還懷疑人家暗戀顧逍的想法簡直有病。就像顧逍說的,也許陶斐的性情就是如此,偶爾行事會讓人不舒服,但本性並不壞。

既然是顧逍的朋友,陶斐本身應該也有讓顧逍認可的地方,何況顧逍昨晚也在朋友圈公開表了態,雖然沒透露是和自己在一起,但也從側面證明了他和陶斐並沒有什麼曖昧關係。

張思毅松了口氣,這一刻才徹底放下心防,打算今後和陶斐好好相處,不再戒備敵對。

不過,張思毅剛剛敬酒的那番言論是有心機的,在酒桌上,什麼恭維、拍馬屁,都是套路,就是變相地灌酒,不喝就是不給面子。他故意降低自己的姿態,給陶斐戴高帽,其實是想引發其他同事一起敬。畢竟陶斐的實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張思毅一說“多多指點”,那些自認為水準不如陶斐的人也會一起站出來“請求指點”。

這不,張思毅剛坐下,就已經有人蠢蠢欲動地開始倒酒了。

只是沒想到,陶斐緊接著看向大家問道:“我之前聽說張思毅是公司裡的‘吉祥物’,你們誰能給我講講是什麼原因啊?”

大夥兒一下被轉移了注意力,畢樂樂先開口道:“哈哈,你沒有看到公司門口那張巨幅海報嗎?”

張思毅:“……”我去,你能別提那個黑歷史嘛!(==)

陶斐意興盎然地瞟了顧逍一眼:“看到了,聽說張思毅那張照片是我師兄拍的?”

徐佳也跟著道:“是啊是啊,這是一次學習會上張思毅打瞌睡,被顧工抓到後讓大家集體保密拍下的,後來拿去參加了公司的攝影比賽活動,在年會幻燈片上輪放了一個中午,他就此出名啦!”

陶斐:“就因為這樣?”

杜芮軒笑道:“其實那之前四姨在咱們組也很受歡迎啊。”

陶斐抱起手臂一挑眉,問道:“有多受歡迎?”

向來是“人氣王”的陶斐在新環境裡頭一次被一個長相不如自己的青年蓋過了風頭,他也是相當好奇個中原因的。

大夥兒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他是咱們組第一個留學生!”

“沒架子,特別有親和力!”

“動手能力強,還樂於助人!”

“對啦,他還有個外號叫‘元氣少年’,每天都特別精神,很努力!”

“拍照也很好看喔,‘無境風采’海報上除了他自己那張,大多數唯美的照片都是他拍的!”

“對人對事也特別有一套,”陸喬摸摸下巴道,“你們可能沒見過四姨做彙報,我見過,超帥!”

“唱歌也很好聽啦,特別是英文歌!”

……

張思毅沒想到自己在同事們眼中有這麼多優點,很意外:“我哪有你們說的那麼好啊!”他都被誇得臉紅了。

眾人見他害羞的樣子,也樂得不行,表情豐富也是張思毅的其中一個優點,和他說話時只看著他都特別有意思,覺得他就像個從Q版漫畫裡走出來的男孩,生動可愛。

其實大夥兒還有一點沒法表達——張思毅之所以那麼受歡迎,是因為自從他加入A組後,仿佛給原本沉寂的工作氛圍注入了一股新鮮的活力,最明顯的一點,是顧逍數次為他打破原來的行事作風。

比如把小仙人球送給了張思毅,群發消息禁止大家私底下説明張思毅畫圖,聚餐時帶動大家給張思毅灌酒,在學習會偷拍張思毅的瞌睡照,年會時親自上臺陪人玩遊戲,去到KTV參加他們的私下活動……

張思毅不知道,這些事,在他沒來之前,顧逍從未對其他人做過。

在大家的認知裡,以往的顧逍一直是高冷的、刻板的、不近人情的,雖然還不到三十歲,但他嚴謹得根本不像這個年齡的人該有的樣子。

張思毅的出現仿佛在無形中改變了顧逍,讓他變得更有煙火氣息了。而走下神壇的顧逍,非但沒有失去他的威信,反而更受大家的喜愛——這就是張思毅受大家喜歡的真正原因。

不知誰率先起哄道:“來來來,敬‘吉祥物’四姨一杯!”

大家情緒高漲,紛紛舉起酒杯給張思毅敬酒。

張思毅本就被誇得不好意思,現在更不好推拒,暈乎乎地喝了一杯又一杯,喝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靠!明明是他想帶動大家給陶斐敬酒的,怎麼大家反倒敬起自己來了?

“不行啦!再喝我要醉啦!”張思毅趕緊示弱討饒。

顧逍笑著看到這裡,也有點坐不住了,及時出聲道:“張思毅明天還要出差,大家悠著點,別把他灌得上不了飛機。”

眾人一聽老大發話,也只能笑著作罷。

陶斐正看好戲,被人打斷了興頭,頗有些不爽。

他倒了杯酒,彎著一雙桃花眼看向顧逍:“師兄,能把團隊帶得這麼和諧友愛,其實最厲害的人是你啊!以前咱們是師兄弟,現在突然變成上下級,有些分寸我一時半會兒也把握不好,來,借這個場合,我敬你一杯,日後還請多擔待哈!”

顧逍也不端酒杯,似笑非笑道:“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就好,工作歸工作,交情歸交情,上次在公司裡跟我發脾氣的賬我還沒跟你算,你先自罰一杯吧。”

陶斐:“……”操!

顧逍見陶斐把酒喝了,又眯著眼睛道:“明天去雲南,我這‘小徒弟’就交給你了,你好好給我帶著,可別‘以大欺小’啊。”

張思毅:“……”

在座當中並不是所有人聽過顧逍開玩笑叫張思毅“小徒弟”的,只能臨時把這話和之前顧逍為張思毅打圓場的那句話聯繫起來,猜測道:明天出差?“小徒弟”說的是張思毅?張思毅什麼時候成了顧逍的小徒弟了?

顧逍說完,才慢悠悠地端起杯子,道:“我先幹了。”

陶斐:“……”沃日!怎麼莫名有種被威脅的感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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