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付坤的那些碟

付一傑跟盧春曉「分手」之後,付坤頓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舒坦了,提前幾天收攤給自己放了假。

過年的時候他給家裡買了一堆東西,之前搬家過來的時候沒換的電器,他都換了,老媽挺心疼的,冰箱被收破爛兒的拖走的時候,她站陽台上看著綠色的雪花冰箱依依惜別。

「還好好的呢,」老媽說,「你說你也沒賺出個爆發戶的底子來,作派還挺爆發。」

「晚上它一啟動跟發電機一個動靜,樓下都快能聽見了,一截兒都好幾次半夜起來拔它插頭了,」付坤摟著老媽的肩膀,塞了張銀行卡到她手裡,「媽,這錢你拿著,該還錢還錢,咱爭取今年把外債都清了。」

「你自己留著就行,這麼高級的卡我還不會用呢,」老媽拍拍他的手,「你賺點錢也不容易,攢著吧,你不還想著擴大經營麼?」

「你別管了,我也沒全給你。」付坤笑笑。

今年收成還不錯,不過因為年後市場要大調整,所有原來臨街的攤位都要擺進市場大樓裡,什麼租金管理費衛生費的一下多了不少,過完年還要進貨,所以除去給家裡和悄悄給付一傑存的錢之外,付坤還留出了一部分。

付坤跟付一傑閒著的時候去市場看了看,四層的樓已經裝修好了,大大的招牌也立上了,大通服裝城。

現在正是過年,人來人往的很熱鬧。

「怎麼叫這麼個名兒,」付一傑抬頭看了看招牌,捂著肚子,「還大通呢,看著就想拉肚子……」

「先憋著,」付坤往裡走,「原來叫萬福,比這也好不了多少,我一聽就想給人行禮。」

他倆進去看了看之前挑的攤位,位置是付一傑定的,靠近入口,但不在最當面兒的地方,八平米的一個小門臉。

「這人流量挺大啊,大好的賺錢時光,你就這麼空著?」付一傑看看四周,很多攤位都已經擺上了。

「沒事兒,很久沒閒著了,你假期也差不多沒了,再陪你玩幾天吧,」付坤靠在墻邊,「現在看著人是多,但這一片片都分好類了,這片兒全是男裝,不像以前那麼好做,競爭挺激烈,進貨得看準了。」

「帶我去一日游麼?」付一傑問。

「帶,就怕你覺得累。」付坤笑笑,心情不錯。

「不會,我當玩了。」付一傑很快地回答,跟付坤一塊幹什麼都不可能覺得累。

付坤和付一傑正在攤位上拿著皮尺邊量邊琢磨貨架怎麼放能寬敞點兒的時候,有人在外面叫了一聲:「付坤!」

付一傑回過頭,看到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兒,年紀不大,看她拿著的小包,應該也是這裡的攤主。

「孔慧啊,」付坤收起皮尺,孔慧原來的攤子跟程青青挺近,隔了幾個攤位,付坤跟她談不上多熟,不過她跟程青青關係挺好,「你在哪兒擺呢?」

「裡邊,C307,」孔慧往裡指了指,「我這兩天都擺上了,你這兒還沒弄好?」

「過完年吧,不差這會兒了。」付坤踢了踢木板墻,準備走人。

「我這兩天都在這了,你有什麼要幫忙的給我打電話,千萬別客氣啊。」孔慧看著付坤,臉上一直帶著笑。

付一傑已經走出了攤位,順著往外慢慢走,付坤叫了這女孩兒名字之後,他有了點印象,可能是見過。

走了幾步,付坤追了上來:「跑這麼快。」

「這誰啊?」付一傑回頭看了一眼,孔慧還站在原地,正往這邊瞅,看到他回頭,趕緊轉身小跑著走了。

「孔慧,青青的小姐妹,你應該見過吧,」付坤想了想,「不還來過我攤兒上好幾回麼,就上次……」

「沒印象。」付一傑打斷了他的話。

「挺熱……」付坤沒介意付一傑的態度,繼續說,不過熱情倆字兒還沒說全,就又被付一傑打斷了。

「在追你吧?」付一傑眯縫著眼笑。

「大概,」付坤也樂了,他雖然對姑娘一直不是太上心,但誰對他有意思他還是能感覺出來的,「追你哥的人多了。」

「你有興趣嗎?」

「暫時沒有。」

付一傑把手插到兜裡:「最好別有。」

「為什麼?」付坤不太理解。

「因為如果你陪她出去吃飯,陪她逛街,給她拎東西,我都會不高興,」付一傑笑著說,「缺心眼兒不是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是麼,沒出息不是麼……」

「停!」付坤往他後背上拍了一巴掌,「付一截兒你報復是吧!」

「要不你試試,我絕對念叨到你分了為止。」

過完年開學之前,付一傑跟著付坤去進貨一日游。

進貨的大巴上都是去進貨的人,這趟車是羅哥給付坤介紹的,說這車的倆司機都是以前混的,帶著現金坐這車安全。

車上都是連鋪,倆人一個鋪,擠著睡,被子同樣是髒兮兮的,付坤是沒什麼感覺,之前的車也這德性,付一傑有點兒受不了,把被子團起來塞到了腳邊的架子下。

「塞這麼好幹嘛,晚上凍死你。」付坤嘿嘿樂了半天。

「臭的。」付一傑皺著眉。

「等回家的時候你就不用聞我了,聞你自己,」付坤靠著床架,「就是這個味兒!」

「沒完了是吧。」付一傑斜眼兒瞅著他。

「完了。」

晚上的確是冷,不蓋被子是有點夠嗆,雖然車窗關得很嚴,但付一傑還是能就著各種臭腳丫子味兒感覺到不斷灌進來的冷風。

他拉了拉外套,床很窄,付坤和他個子都不小,基本已經擠成一團了,但還是冷。

「冷吧?」付坤小聲問他。

「嗯。」

「蓋上?」

「臭,丟丟十天不洗澡也臭不出這個味兒。」付一傑有點兒鬱悶,他發現付坤比他扛凍,這會兒付坤陪著他也沒蓋被子,但付坤的手是暖的。

付坤壓著聲音笑了,拉過小臭被子蓋在了倆人腿上,然後翻了個身,往他身邊貼了貼:「蓋腿吧。」

付一傑沒說話,也翻了個身,後背貼著付坤胸口,他以前沒覺得,現在才感覺到,付坤進一次貨雖說就一天兩夜的時間,但的確挺遭罪。

本來還覺得倆人一塊兒去進貨,一塊兒擠在鋪位上,肯定很愉快,現在這狀態,什麼心情都沒了,就覺得難受。

當他跟著付坤進了一天貨之後,這種感受更深了。

早上六點,車到了地方,車上的人都還在睡,批發市場的店主八點半基本才全開門,他們在車上呆到八點下了車,付坤領著他在汽車站的廁所裡洗了個臉,在街邊的早點攤上隨便吃了幾口,然後拎了個大編織袋和一個小行李拖車進了批發市場。

他跟著付坤在幾個批發市場之間來回轉,樓上樓下地跑,看貨,比較,挑選,然後扔進袋子裡,用車拖著走,跟逃難似的,午飯都沒顧得上吃。

等到下午把貨都進齊了,付一傑覺得腳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晚飯是在車站旁邊的小飯店解決的,店裡不少進貨的人,都是簡單地要個蓋澆飯之類的。

付一傑一口氣吃了兩份紅燒肉蓋澆飯,還把付坤沒吃完的那份也都包圓了。

晚上坐車往回趕的時候,他已經沒那麼多講究了,拉過小臭被子直接蓋在了身上。

「不嫌臭了?」付坤拿著進貨單看著,問了一句。

「哥,」付一傑嘆了口氣,「你太辛苦了。」

「這算什麼啊,」付坤笑了笑,「我真沒覺得辛苦,特別是數錢的時候,做什麼都得趕早,我要再早兩年開始做,錢比現在更好賺。」

付一傑沉默著沒再說話。

「怎麼了?累了?」付坤收好進貨單問了一句。

「沒,」付一傑偏過頭看著窗外,「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嗎?」

「沒做筆記,記不全,哪句話啊?」

「我說過會保護你什麼的,」付一傑說,突然覺得這話有點兒傻逼,「記得嗎?」

「記著呢。」付坤笑了。

「以後我會讓你享福的,不用這麼辛苦。」

「嗯,我等著,到時我天天在家幫你數錢就行了。」

過完年之後,付坤又重新開始每天忙碌,雖說還是沒有真正的店面,但從萬福搬進大通之後,每天的客流量倒的確是多了不少。

做男裝的少,付坤的貨比較有特點,他很注意流行的東西,在很多流行元素剛一冒頭的時候就下手,再加上他一直保持讓自己貨的檔次比別人家的低端水平稍微高端一點,價格不差太多,收入已經是以前擺攤的時候不能比的了。

程青青已經把工作辭了,也全力撲在自己的小攤位上,她還是做小姑娘的衣服,在付坤樓下,現在想到付坤這兒來聊聊天都沒時間,一般是小成成放學了先去她那兒跟她一塊兒吃飯,再跑上來找付坤呆著。

付一傑依然跟之前一樣,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會送飯過來,陪著付坤吃完了再走。

冬天的時候還好,天慢慢轉暖之後,大通全封閉式的結構就讓人覺得悶,逛街的人呆的時間短還沒什麼感覺,一整天呆在這裡面就有些難受。

付坤這段老有點兒咳嗽,付一傑跟著電視上學著泡了點清肺去火之類的茶,每天也帶過來給他喝。

「這地方呆久了智商都會悶低了。」付一傑嘆了口氣。

「沒這麼誇張,」付坤喝了口茶,皺了皺眉,付一傑泡的也不知道是什麼茶,苦得他一哆嗦,「等明後年錢夠了就弄個店,青青也琢磨這事兒呢,一直在留意有沒有轉讓的鋪面。」

「難喝?」付一傑注意到了付坤痛苦的表情。

「沒,挺好喝的,」付坤怕打擊了他,趕緊又喝了一大口,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說實話,真難喝,這什麼玩意兒啊?」

「不知道,各種東西我都扔一塊兒泡了,你忍著吧。」付一傑笑了笑。

「你自己嘗沒嘗?」

「……不敢。」

付一傑高二下學期的時候,付坤跟老爸老媽合夥把家裡之前借的錢基本都收拾乾淨了,還出錢讓老爸老媽十一的時候出去旅遊了一趟。

付坤手頭還剩多少錢,他沒跟家裡說,老爸老媽也沒問。

付一傑也沒多問,他只知道付坤把大通的攤位買了下來,計劃以後盤了店可以把這個攤位再租出去收租金。

有時候他想想會有點著急,付坤錢掙得還算順利,但太辛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不休息,偶爾有時候想歇一天,關了門還會有老顧客打電話來要買東西。

付一傑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讓付坤不再這麼辛苦,能讓付坤覺得他不光是個被寵著的弟弟,也是個能撐起事的弟弟。

但想到自己還有一年才高考,還要念完大學……

「啊……」付一傑在榻榻米上翻個身趴著,把臉埋在付坤枕頭裡,還要這麼久!

客廳裡的電話在響,付一傑趴著沒動,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今天家裡沒人,老爸老媽都去喝喜酒了。

他很不情願地爬起來跑出去接了電話。

「一截兒啊,」付坤的聲音帶著嘈雜的背景音傳了出來,「你一會兒別給我送晚飯了,我答應了小成成一會兒帶他去吃兒童套餐,他要收集史努比。」

「嗯,那我自己吃了。」

「你還想吃什麼,我晚上給你帶回去,雞翅?」付坤說完沒等他回答,又衝著旁邊說,「藍色的那種沒大碼了,你要不試試咖啡色那款,那個好配褲子……」

「就雞翅吧。」

付一傑掛了電話之後進了廚房,把老媽準備給付坤的晚飯拿出來跟丟丟分著吃了。

週末家裡如果沒人,付一傑就會覺得很無聊,而且會特別想見到付坤。

他抱著丟丟看電視,半天都沒看明白電視裡演的是什麼。

丟丟沒小時候那麼活潑了,年紀大了就不愛動,趴付一傑腿上一直在打瞌睡。

「你睡吧。」付一傑拍拍沙發。

丟丟從他腿上跳到沙發上,蜷在一角開始呼呼大睡。

「還是你這樣好,什麼也不用想。」付一傑捏了捏丟丟的耳朵。

又瞪著電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他站起來進了屋,打算看看書。

站在書架前好幾分鐘了他都沒決定好要看哪本,最後目光落在了放在書架中間那層的小電視上。

這小電視和旁邊的袖珍DVD機,使用率不高,唯一的使用人是付坤。

付坤之前偶爾會用來看偷偷買回來的那些碟,不過進了大通之後他就沒什麼時間再看了,每天回來洗個澡就趴床上翻翻漫畫。

付一傑盯著小電視,付坤以前每次要看的時候都會問他看不看,他一直都是直接去客廳呆著。

付坤在屋裡是什麼樣的情形,他不知道,但總會忍不住會想象。

現在看到這些東西,再聯想到付坤靠在榻榻米上看片兒的樣子,他突然覺得身上有點燥。

他把目光移開,順著一排書名看過去,看了兩個來回之後,目光還是再一次停留在了小電視上。

他知道付坤的那些碟都放在哪兒,老爸老媽從來不進他倆的屋,所以付坤的碟都光明正大地放在書桌最下面的抽屜裡。

付一傑拉開抽屜的時候,幾張碟讓人視線都不好意思多停留的封面就露了出來。

他皺皺眉,這種畫面還是會讓他覺得不舒服,說不上來是噁心還是別的什麼感覺。

他關上了抽屜。

在椅子上坐著發了一會兒愣之後,他還是又彎腰拉開了抽屜,隨便拿了一張出來,把碟片反過來瞪著。

看不看?

他對這些東西沒興趣,也沒有想法,但他對付坤看著這些東西的時候會有什麼感覺有興趣。

他不止一次在客廳裡坐著的時候一邊盯著電視一邊想象著在屋裡看碟的付坤會是什麼樣。

心跳。

喘息。

快感……

付一傑看了看時間,站起來把小電視和DVD機從書架上拿了下來。

花了幾分鐘決定在哪裡看,最後他選擇了榻榻米。

把小電視打開,接上DVD,再放進碟子,每個動作他都像是在做賊,手都有些發抖。

放進去的是張什麼碟他也沒留意。

畫面跳出來的時候,他的心一陣狂跳,差點想撲過去把線給拔了。

但畫面看上去很普通,一條船在水裡飄著,船員聊著天而已,付一傑瞪著電視,拿錯碟了?

但畫面很快有了改變,故事毫無邏輯地進展著,船員們從水裡撈出了個光著的女人。

後面的內容開始變得直白露骨。

付一傑看著小電視屏幕上一片白花花的身體,腦子裡嗡嗡地響著,電視的音量調得很低,但他還是能清楚地聽到各種呻|吟和喘息。

混亂的場面繼續進行著,付一傑沒體會到付坤的感受,只覺得這些過分刺激的內容讓他有點兒頭暈。

他過去按了快進,一路跳著往下看,片子沒有多長,二十多分鐘就結束了,然後緊接著開始了下一個故事……

這些女人的身體對於他來說,除了讓他有些不適,並沒有什麼別的感覺。

但他的呼吸還是慢慢有些急促,刨去緊張,不安,做賊心虛這些原因之外,讓他會有這樣反應的是……那些男人。

他眼前開始晃動著付坤的身體,他體內因為眼前的內容和想象不斷重疊而慢慢一點點升起的慾望越來越強烈。

他覺得視線有些模糊,耳朵裡除去那些喘息已經聽不到別的。

付坤是什麼時候回家的他都沒有聽見,直到臥室門被推開的時候,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哎喲,」付坤很吃驚地看著他,「我說怎麼叫你兩聲你都沒聽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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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呃,周六見。

週末好好放鬆哈麼麼噠。

 

第四十六章慾望的源頭

門被付坤推開的時候,付一傑正盤腿坐在小電視前,眼睛盯著屏幕,腦子裡的畫面卻並不跟屏幕同步。

抬頭看到付坤時,那些畫面瞬間有了實體一般的感覺讓他頓時僵住了,但很快,做賊被當場抓住的羞愧感很快吞沒了他,就好象自己腦子裡的那些亂七八糟已經全被付坤看見了一樣。

他有些慌亂地對著小電視一腳踹了過去。

小電視在榻榻米上打了幾個滾,臉衝上停在了付坤腳邊。

嗯嗯啊啊還在繼續,付一傑之前沉浸在幻想之中,並沒對這聲音太留意,現在猛地回過神來,這聲音簡直如雷貫耳!

「哎哎哎,」付坤笑著彎腰把小電視撿起來放好,按了DVD機上的暫停鍵,「你這是幹嘛呢?」

付一傑沒說話,盯著付坤,付坤看上去很自然,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把小電視放好以後就開始脫衣服,跟平時一樣。

是啊,這沒有什麼奇怪的……

自己弟弟躲屋裡看個片兒而已,有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

付一傑心裡松了一口氣,低下了頭,又很快地拉過旁邊的毛巾被蓋在了自己腿上。

「還擋個屁,」付坤把衣服褲子脫下來胡亂一扔,「嚇回去了吧都。」

沒錯,什麼感覺都嚇沒了,反應當然也都回家呆著去了。

付一傑垂頭喪氣地把毛巾被扔到一邊,盯著自己的運動褲,他現在不敢往付坤那邊看,付坤回家就會脫個精光,每天穿個褲衩在屋裡轉來轉去的。

平時他忍忍也沒什麼,但現在心裡各種滋味都有,他不敢再看。

「給你帶雞翅了,」付坤拿了個紙袋遞過來,「吃麼?」

「嗯。」付一傑趕緊一把抓過袋子,拿了個雞翅出來埋頭啃。

「我還以為你不看這些呢,」付坤過去把DVD裡的碟退了出來,「平時叫你一塊兒看你就跑……」

「我就……隨便看看。」付一傑把雞翅放到嘴裡■■咬著骨頭。

他聽見付坤拉開了抽屜,把碟扔了進去,頓時松了口氣。

「隨便看看你也挑挑啊,拿了張最沒勁的,」付坤關上抽屜,「要不說沒經驗呢,那張我平時都不樂意看。」

「……哦。」付一傑應了聲,這對話他不知道該怎麼進行下去。

剛想要轉移話題問問付坤今天生意怎麼樣的時候,付坤一屁股坐到了他身邊,再次按開了DVD,放進去了一張碟。

付一傑看著再次出現在小電視屏幕上的畫面時,差點兒沒讓雞骨頭給卡著。

他很費勁地把嘴裡塞著的雞翅咽了下去,問了一句:「你幹嘛?」

「看啊,」付坤把電視的角度調整好,往後靠在了墻上,還拉了拉褲子,「好久沒看了,我跟你說,這張好看,你以後看的時候……」

「我不看!」付一傑沒控制好自己的聲音。

「你看都看了……」付坤愣了愣,但很快又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蹦起來,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你今天是頭一回看吧?」

「嗯。」付一傑把最後一口雞翅放進嘴裡,順便咬了咬自己的手指頭。

付坤抽了張紙給他擦手,繼續小聲說:「是不是嚇著了?我以前第一次看的確是……有點兒受刺激,不過你都快高三了……嚇著了?」

「沒。」付一傑低頭擦手,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現在很矛盾,他不願意讓付坤覺得他愛看毛片兒,可他也不願意讓付坤認為他看了毛片兒不適應。

「那……」付坤有些猶豫,手在腿上搓了搓,「那我請示一下,我現在要看,你是一塊兒還是……出去跟丟丟看電視?」

付一傑閉上眼吸了口氣:「你是憋著了嗎?」

「是啊,」付坤樂了,回答得挺直白,「我很久沒發泄了,現在勁兒被勾上來了,我決定放鬆放鬆。」

付一傑沒出聲,坐著也沒動。

「我看了啊?」付坤問。

付一傑還是沒說話。

付坤停了停,退回到墻邊把枕頭豎起來靠著:「我還要那什麼的。」

付一傑捏了捏手指。

「就……你要不想看就出……」

「你到底看不看?」付一傑回頭看著他。

「啊,」付坤愣了愣,「看。」

「那你就看,哪兒來那麼些廢話,等你說完都演完了。」付一傑一咬牙,也把枕頭豎起來靠了上去。

付坤嘿嘿笑了兩聲,沒再說話了,把一條腿彎起來開始看片兒。

付坤的腿放鬆之後輕輕靠在付一傑的腿上,付一傑頓時覺得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象正在拿著小旗的導遊帶領下呼啦啦地往他腦子裡涌。

請大家跟好不要掉隊!

請大家往我左手邊看!

我的左手邊是大帥哥付坤!大家看出來了吧,他正在看片兒!

請耐心等待,過一會兒他就會有反應!

付一傑沒心思看片兒,他沒興趣,可他也沒勇氣往左邊看,只能全身繃著靠在枕頭上。

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付坤貼著他腿的那塊巴掌大的皮膚上了。

付坤沒什麼動靜,很自在地靠著枕頭盯著屏幕。

付一傑覺得自己的感官在這一刻簡直像是終於練成了第十層神功,變得無比靈敏。

付坤挨著他的腿有任何一點微小的動靜他似乎都能感覺到。

就這麼亂糟糟地挺了一會兒,一直被付一傑下意識排除在外的小電視裡的聲音突然大了些,一個女人的叫聲傳過他混沌的思維直戳過來。

付坤的腿在這時輕輕動了動,呼吸也比之前急了,付一傑用余光看到他的身體往下滑了滑,手拉了拉褲子。

這個動作讓付一傑眼前有點重影,他不得不深吸了口氣,想要移開視線。

但付坤並沒給他留出足夠的調整時間,幾秒鐘之後,付坤的手伸進了自己的褲子裡。

這回付一傑沒能扛住,他偏過頭看了看付坤的褲子。

付坤剛動了兩下的手停下了動作:「嗯?」

「沒。」付一傑迅速轉開了臉。

付坤沒再說話,開始繼續之前的動作。

付一傑瞪著自己的腳尖,耳朵裡全是付坤隨著手上的動作而起伏著有些顫抖的呼吸聲。

他喜歡聽著付坤的呼吸入睡,付坤平時的呼吸,睡著以後的呼吸,快醒時的呼吸,每一種他都很熟悉。

而現在他聽到的,卻是從來沒有聽到過的,透著慾望和性感的喘息。

有些急促,有些不穩。

付一傑之前被付坤突然推門而嚇退的那些慾望開始重新抬頭。

付坤挨著他的腿跟著動作也有輕微的顫動,這種細微的感覺一點點順著付一傑的腿向全身漫延,身體裡試探著輕輕竄起的火苗也越燒越旺。

這跟之前自己一個人看片兒胡思亂想時完全不同,這火燒得急,燒得他覺得身體裡的熱量都從每一個毛孔裡往外溢了出來。

心跳在加快。

他開始覺得褲子有點勒得慌。

但卻沒有勇氣像付坤那樣輕鬆自在地拉開褲子釋放自己。

他們心裡慾望的源頭完全不同。

「你……」付坤突然開口,放慢了動作,聲音很低,「是不會還是不好意思?」

「你管得真多。」付一傑說,他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飄。

付坤沒出聲,只是笑了笑。

付一傑被他笑得有點兒惱火,一咬牙也拉開自己的褲子把手伸了進去。

動了幾下之後又乾脆把穿在外邊兒的運動短褲給脫了,往付坤身上一扔。

「瀟灑啊。」付坤說,付一傑的褲子扔在他腿上,他也沒動。

付一傑閉上眼睛,他不需要屏幕上那些畫面,他只需要聽到付坤的喘息,還有付坤跟他身體接觸到時的那種電流穿過身體般的享受。

他很少進行這樣的活動,偶爾洗澡的時候想起付坤他會弄弄,但大多時候想著自己哥做這樣的事會讓他覺得有罪惡感,多半就衝衝水壓過去完事。

而且現在他卻因為付坤和自己手的刺激而有些混亂。

平時想得太多的那些東西被他扔到了身後。

付坤沒太意他這邊的動靜,專注地盯著屏幕,偶爾會發出很低的嘆息聲。

這聲音毫不掩飾地向付一傑傳遞著付坤此時此刻的快感。

每一聲喘息,輕嘆,甚至是普通地吸氣,都讓付一傑身上不斷地有電流滑過。

他有些漲得沒著沒落的,越來越強烈的慾望開始讓他覺得並不滿足於自己手上那些機械的動作。

是的,對於他來說,身邊的人是更大的誘惑,付坤一舉一動時刻都撩動著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付一傑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他意識有些脫離,失控地不知道想要飄去哪裡。

腦子裡,耳朵裡,滿滿的全是付坤。

付坤帶著幾分懶散的笑容,付坤赤|裸的背,緊繃的屁股……

付坤的呼吸在加快,傳到他耳朵裡的時候直接會落在已經忍無可忍的慾望之上。

付一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想要什麼,他翻過身猛地摟住付坤時,腦子裡一團轟響。

他只想碰到付坤,想摟住他,想要跟他緊緊貼在一起,想要觸碰到他的身體。

在付坤反應過來之前,他壓過去吻住了付坤的脣。

付坤回過神來的時候,付一傑的舌尖已經順著齒間頂進了他嘴裡,狠狠地翻攪吮吸著。

「嗯……」他有些吃力地抽出了被付一傑壓著的手,想要推開他。

付一傑整個人都已經被慾望牢牢包裹,他不管不顧地乾脆整個人都壓到了付坤身上,胳膊緊緊攬著付坤的肩,另一隻手在付坤腰上狠狠抓了一把,付坤腰上緊實卻又柔軟的觸感讓他的喘息猛地加劇了。

付坤被付一傑這種突如其來的瘋狂弄懵了,有些不知所措,兩下沒能推開付一傑之後,付一傑的手已經順著他的腰向下摸到了他腿上。

付一傑掌心裡滾燙的溫度貼著他皮膚狠狠地摩挲搓揉,讓他呼吸都頓時有點兒亂套。

付坤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發泄了,每天都很忙,偶爾有點感覺,打個岔也就過去了。

今天的片子他看得很投入,憋了很久的他本來整個人就陷在興奮中,慾望正在身體裡橫衝直撞連嚎帶吼地想要找個出口,付一傑這樣的反應讓他先是一愣,緊接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快感卻很快地包圍了他。

付一傑有些粗重的呼吸在他耳邊,暖暖的氣息地撲在他臉上,他有點兒混亂,而付一傑柔軟的舌尖不斷地糾纏,更是每一下都挑在了他最興奮的那個點上。

付坤並沒有什麼經驗,儘管片子和漫畫他看得是真不少,但一切也只是停留在各種想象當中。

當付一傑野蠻而瘋狂地吻著他,手在他身上不斷摸索揉搓,給他帶來真實的刺激時,他的慾望變得強烈而不受理智控制。

他知道這種興奮感不對,他並沒有迷亂地把付一傑當成女人,他想要推開已經完全被情|欲吞沒了的付一傑,但跟吃錯了藥一樣不斷襲來的快感卻讓他無比矛盾。

滾燙的身體,熾熱的呼吸,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

付一傑鬆開他的脣時,付坤覺得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又推了他一把,但付一傑結結實實地壓著他,沒有起開的意思。

倆人都喘得挺厲害,付坤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跟付一傑臉對臉地瞪著。

付一傑前額的頭髮把眼睛遮掉了一半,但付坤還是能看到他眼裡的霧氣和有些迷茫的眼神。

這種眼神讓他瞬間想起了十年前那個軟呼呼團在他身邊動不動就眼淚汪汪的小傢伙,可憐巴巴的樣子和比小姑娘還漂亮的臉讓他總會忍不住心疼。

而現在的付一傑,不再是當年的樣子,也成熟了很多,但依然會讓他覺得……漂亮。

付一傑再次低頭吻下去,付坤沒有再推他,舌尖的回應讓他瞬間全身的溫度像是燃到了沸點,耳朵裡都快能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音了。

他在付坤腰上用力抓了一把,手滑進了他褲子裡。

付坤很低地哼了一聲,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兩人粗重的喘息混雜在一起。

付坤的手落在了他背上,順著他的背向他撫摸著,再慢慢摸到了他腿上。

這種輕柔卻又充滿慾望的輕撫讓付一傑意識有些模糊,隨著付坤的手一點點滑到他腿上,他的呼吸一下暫停了,身體也猛地繃緊了。

……

付一傑趴在付坤身上,整個人都有點乏力。

付坤輕輕推了推他,他慢慢翻了個身,仰面躺了下去,瞪著天花板。

他的心跳還很快,跟擂鼓似的,而且喘得也很厲害,老覺得有點兒腦缺氧發暈,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付坤靠著往上坐了坐,盯著電視屏幕,手在褲子裡動著。

付一傑猶豫了一下,伸手想過去幫他的時候,付坤很快按住了他的手:「我自己。」

付一傑收回手,繼續瞪著天花板。

沒過多大一會,他聽到付坤很輕地舒了一口氣。

付坤用腳往DVD機上戳了一下,屋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他們倆交錯著的呼吸聲。

也就在這時,付一傑才算是慢慢清醒了過來。

在還沒有完全從發泄過後殘存的慾望裡退出來的時候,他又感覺到了全身從外到內開始一點點發涼。

付一傑你瘋了!你幹了什麼!

你哪來的膽兒!

你完了!

完了!

完了!

「我洗個澡。」付坤坐了起來,從他身上跨過去,拿了換洗衣服很快地走出了臥室。

付一傑躺著沒動也沒出聲,腦子裡全是之前他壓到付坤身上時的畫面。

他不知道自己那會兒是那來的抽風般的勇氣,幹出了這樣的事。

現在的他,就像被抽空了一樣,發冷,害怕,甚至連坐起來的力量都消失了,只是那麼直挺挺地躺著,瞪著頂上的燈,連移動一下眼珠子都做不到了。

他不想動,或者說,不敢動,似乎只要一動,他就回瞬間回到現實中,就必須去面對付坤,面對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

付坤進了浴室,剛想關門洗澡的時候,又覺得口渴,嗓子眼兒發乾。

他又轉身走到客廳,正要倒水的時候,他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

手機鈴聲不大,平時他經常聽不見,但這會兒卻像一道雷劈下來似的,嚇得他差點兒把手裡的杯子扔出去。

他放下杯子拿過手機,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手機號,他接了起來。

「喂,你嗷。」付坤開口的時候覺得自己嗓子發緊,聲音都拐彎了。

那邊似乎愣了一下才說了一句:「嗷嗷。」

「嗷你大爺啊。」付坤聽出了是孫瑋的聲音。

「靠,你一接電話就來一句你嗷,」孫瑋樂了,「我哪知道是不是什麼時髦的問候語啊。」

「你買手機了啊?」付坤問,孫瑋一直沒買手機,說是普通手機不夠檔次,要攢攢錢直接買個劃時代的。

V70!」孫瑋喊了一嗓子,「怎麼樣!」

「錢多燒的,」付坤笑笑,沒什麼心情跟孫瑋逗,「有什麼事兒快說,我洗澡呢。」

「明天出來聚聚,」孫瑋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惆悵,「我要去南方了,明天出來了跟你細聊。」

「有譜麼?」付坤愣了愣,「跟誰去啊?去幹嘛?」

「這會兒說不清,我媽跟我依依不捨交待了三天了,現在還在交待,明天我去大通找你,你早點收,晚上通宵陪我,別回去了。」孫瑋說。

「……行。」

付坤進屋的時候,付一傑還躺著沒動,姿勢都沒有任何變化,他感覺自己後背都已經麻了,但還是不願意動。

付坤把小電視和DVD機都放回了書架上,把碟子也收回了抽屜裡。

最後走到他身邊站著,低頭看著他:「去洗洗。」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卻沒有動。

「快去。」付坤踢了踢他。

「哥,」付一傑有些困難地把線神移向付坤,「我……」

「先洗吧。」付坤隨手拿了本漫畫,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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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呃……

周一繼續。

 

第四十七章變化

付一傑站在噴頭下,熱水嘩嘩地從頭到腳澆著。

他已經一動不動地衝了好幾分鐘了,平時他很喜歡熱水衝在身上時那種暖暖包裹著的感覺,今天卻完全沒體會到。

現在他衝這麼久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不想動,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會讓發悶的身體用盡全力。

手撐著墻,全身都是靜止的,唯一還在活動的大概只有腦子了,也動得不是很利索,因為他現在要面對的有些超出了的他的預計。

這不是幾本書,也不是一個強行介紹給他的姑娘……這是他在看片兒的時候突然強吻了他哥而且射了他哥一身。

付一傑透過水珠盯著自己的腳,這種事怎麼解釋得過去?

付坤目前沒什麼反應,可偏偏是這種平靜讓他害怕。

他了解付坤,如果付坤真的沒感覺,他會罵人,會指著自己說付一截兒你缺心眼兒吧!或者至少會嘲笑自己碰一下就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就好象什麼事都沒發生。

怎麼辦?

付一傑突然連走出浴室的勇氣都沒有了。

老爸老媽什麼時候回來的他都沒聽見,今天估計自己是失聰了!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老爸老媽和付坤都坐在客廳裡,付一傑嚇了一跳,差點想扭頭衝回浴室。

「快吃幾顆喜糖,」老媽一看他就笑著喊,「有大白兔,你不愛吃這個嗎?」

「嗯。」付一傑看了看茶几上放的一堆糖,想過去拿的時候卻猶豫了,付坤就坐在茶几旁邊的沙發上。

在他猶豫的幾秒鐘時間裡,付坤伸手拿了顆大白兔扔給了他。

他趕緊伸手接住了。

低頭把糖剝了放進嘴裡之後,付一傑試探著往付坤那邊看了一眼,發現付坤沒在看他,盯著電視,看得似乎還挺入迷,丟丟都走到他腿邊了也沒發現。

「丟……」付一傑剛想叫丟丟過來的時候,丟丟在付坤腳上舔了一下。

付坤愣了愣,低下頭看到是丟丟,嚇得整個人都蹦了起來,縮著腿蹲到了沙發上嚎了一聲:「啊——」

「哎呀煩死了,」老媽從旁邊沙發上夠著過來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真想把你扔到狗窩裡呆一天!」

「丟丟舌頭帶倒刺兒呢,」付坤笑了笑,「對了,我明天晚上不回來。」

抱著丟丟正要往走廊上過去的付一傑手抖了抖。

「幹嘛去?」老媽問。

「跟孫瑋一塊兒呆著,」付坤拿了顆糖吃著,「他剛打電話來說要去南方了,過幾天走。」

「他一個人去?」老爸插了一句,「他在那個汽車美容店還是什麼店的不是乾得挺好的嗎?」

「錢少唄,」付坤靠在沙發上,「他每個月那點錢都不夠他買煙的,現在還有個女朋友,不夠花了。」

「他女朋友是上回我在街上碰見的那個嗎?頭髮挺長的,眼睛大大的,挺漂亮個小姑娘。」

「嗯,就那個,好了挺長時間了,」付坤點點頭,「都帶回家見了家長了。」

「你什麼時候帶一個回來讓我跟你媽看看?」老爸喝了口茶問他。

「急什麼,」付坤笑笑,「我沒時間。」

付一傑把丟丟放進窩裡,老爸老媽還在跟付坤討論他女朋友,他不想聽,直接回了屋。

有些心煩意亂地拿出張化學卷子,戴上耳機,找了首節奏慢的曲子聽著,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做題。

做題看書到十一點,平時這個時間應該是他睡覺的時間了,但今天卻完全沒有睡意,付坤還在客廳陪老爸老媽看電視。

付一傑收拾好東西,去洗漱完了回屋的時候,付坤說了一句:「睡了?」

「嗯。」他點點頭。

「你也早點睡了,每天這麼忙,」老媽推了付坤一把,「明天晚上肯定又跟孫瑋聊一晚上不睡……」

「睡睡睡。」付坤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胳膊,進了浴室。

付一傑回到屋裡迅速躺下,閉上眼睛,他想在付坤進來之前睡著。

但越是著急就越是清醒,本來就沒睡意,這一折騰更清醒了,付坤進屋的時候他腦子裡睡意依然沒影子,清醒得簡直是清澈見底。

付坤關了燈,在他身邊躺下了。

要平時,付一傑這會兒就應該伸手過去搓他褲衩了,但今天愣是手指頭都不敢動一下。

付坤也沒睡,手一直東撓撓西抓抓的。

屋裡的鐘過了十二點的時候日曆翻過去■地響了一聲,付坤翻了個身,面向付一傑躺著,突然說了一句:「你沒睡吧?」

「嗯。」付一傑跟被點了穴似的一動不動。

「你今天是怎麼回事?」付坤聲音很輕地問。

付一傑的手很輕地顫了顫:「……太激動了大概是。」

「啊,」付坤輕聲應著,「是麼。」

付坤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沉默了老半天之後只說了句:「睡吧,明天上課呢。」

付一傑沒出聲,閉著眼睛聽著付坤翻了個身,衝著墻。

太激動了。這個牽強的理由付一傑是從付坤的角度為自己找出來的,付坤的被動回應也許是因為他的主動,那他的主動又是因為什麼呢?

激動?大概沒有人誰會相信吧。

一夜沒做夢,醒的時候付一傑覺得自己好像就睡了幾分鐘。

他看了看付坤,付坤還沒醒,一隻手搭在眼睛上。

付一傑沒像平時那樣盯著他看,很快地換了運動服,帶著丟丟出門了。

丟丟現在不太愛動,而且很拽,帶著它跑步,它願意跑的時候就跟著跑,要不願意跑的時候,付一傑繞著馬路轉一圈回來,它還在原地東聞聞西刨刨的。

付一傑怕它太胖對身體不好,每天跑完步都得在樓下變著花樣地逗丟丟,讓它多動動。

付坤站在陽台上,看著在樓下扔石頭讓丟丟來回跑著去叼的付一傑愣神。

昨天的事他強迫自己不去多想,男生在一塊兒看個片兒沒什麼,一塊兒打個飛機也很正常,哪怕是最後付一傑的那個吻和他神奇的回應,他也全都一股腦地歸在了興奮過度裡。

是的,單純只是因為慾望。

付坤轉過身,對著墻上自己的影子點了點頭。

從陽台回到屋裡,換好衣服之後,他卻又忍不住對著櫃門踢了一腳,壓低聲音罵了一句:「操!」

那自己以前跟孫瑋一塊兒看片兒的時候怎麼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衝動?要孫瑋敢這麼親他,絕對會被他一巴掌扇墻上貼著都不帶往下滑的!

付坤有點兒迷茫,那種似乎不只是單純地被挑起了慾望而會有的興奮感讓他心裡一陣陣發冷。

「坤子,」老媽在客廳裡準備早飯,「你弟這個暑假要開始補課了吧?」

「嗯,一中的傳統嘛。」付坤拿了個包子吃著。

「我就想啊,你弟這太累了,要不就別讓他給你去送飯了?大熱天兒的每天來回跑好幾趟的。」老媽問。

付坤愣了愣,把包子咽下去之後點點頭:「行吧,大通現在的盒飯比以前的強多了。」

付一傑帶著丟丟回來了,老媽一邊喝粥一邊說:「回來啦,快吃早點,還有啊,以後你就別給你哥送飯了,太累了。」

付一傑明顯地愣住了,猛地抬頭看著付坤,眼裡的一閃而過的迷茫讓付坤頓時有點兒不好受,他小聲嘟囔了一句:「不是我不讓你送……」

「哎喲,給你哥送飯又不是什麼美差,媽怕你中暑,你們又要補課什麼的,太累了,」老媽嘖了一聲,「快吃。」

「哦。」付一傑坐到桌邊,低頭開始吃早飯。

中午的時候付一傑果然沒來大通送午飯,付坤過了一點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飯,之前人家送盒飯的人路過他眼前他都沒反應過來。

「陳姐,」付坤走到隔壁攤位,「你幫我……」

「付坤!」身後傳來孔慧的聲音,打斷了付坤的話。

付坤回過頭,看到孔慧一臉笑容地拿著個袋子站在他身後:「你挺閑啊?」

「我表妹來了,她幫我看著呢,」孔慧從袋子裡拿出個兩串葡萄遞給他和旁邊的陳姐,「嘗嘗,我表妹家裡種的,都洗乾淨了。」

付坤拿了一串,放在了自己的大玻璃杯裡:「我一會兒吃,還沒吃飯。」

「一點多了還沒吃啊?」孔慧跟在他身後,「今天你弟沒給你送飯?」

「嗯,他馬上高三了太忙。」付坤轉身又想出去跟陳姐說讓她幫看著點兒他去買盒飯。

「那你去買盒飯?」孔慧問。

「嗯,陳姐你幫我……」

「我幫你守著吧,」孔慧在他攤位上的小凳子上坐下了,「反正我有空,你去買吧。」

付坤有點兒猶豫,孔慧對他的心思他有感覺,他對孔慧印象不錯,但沒多餘的想法,他不想跟她處得太近了。

「快去吧,」陳姐笑了,「有美女幫你守著,你還想什麼呢?」

「我十分鐘就回。」付坤看了孔慧一眼,拿了錢出去了。

最近的那家盒飯已經收攤了,付坤不得不跑到路口那家買。

回來的時候,攤位上有人,孔慧正一邊跟人說著什麼一邊收錢,看到他回來,笑著指了指那人:「坤子你看,這大哥穿這色兒是不是特合適。」

付坤掃了一眼點點頭:「嗯挺精神。」

「我就說嘛,大哥,這價你買這衣服絕對划算,你個兒高,穿這個特有派。」孔慧上上下下打量著那人,嘴裡一直在表揚著。

那人拿了衣服往外走,衝付坤笑笑:「你媳婦兒真厲害,太會說了。」

付坤張了張嘴,人都走出去好幾步了他才說了一句:「穿得好再來。」

「給你錢。」孔慧把收來的錢塞到他口袋裡,笑得很甜。

「謝謝,」付坤坐下開始吃,「你快回去吧,你表妹也跟你似的這麼能說麼?」

「行啦,我走了,」孔慧拍拍手,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說了一句,「我明天給你帶一份飯吧,省得你跑了。」

「別,不,」付坤嗆了一口,一邊咳一邊追了出去,孔慧已經一路小跑著往裡去了,「不用……哎。」

「幹嘛不用啊,」陳姐坐在攤口跟幾個別的攤主聊著天,看他這樣子笑了起來,「多好的小姑娘給你帶飯,你還不要。」

「又不是買不到飯。」付坤有點兒無奈。

「哎,裝傻呢這小子,」旁邊的黃姐笑得很起勁,「要不我給你帶吧,你看得上我不?」

「謝了,我不想被你老公攔腰一刀。」付坤笑笑,黃姐的老公是個包工頭,五大三粗,口頭禪就是「老子攔腰一刀給你剁了!」。

付坤沒再跟她們幾個扯,捧著飯盒回去坐繼續吃,有點擔心孔慧以後真天天給他帶飯。

下午孔慧又跑過來跟他聊一會兒天,付坤一邊跟她拉西扯,一邊做生意,一邊在心裡盼著孔慧她表妹快走,以後也別來了,要不孔慧天天這麼沒事兒就過來呆一會兒,他真有點吃不消。

一直到下午四點多,孫瑋過來了,他才松了口氣,見了付坤跟見了親人似的。

「收拾收拾走吧,請你吃烤鴨,」孫瑋一件件翻著他攤上的衣服,「給我推薦條褲子,給我個吉利價別白給,我穿著出發。」

付坤給他挑了條休閒褲:「八十八。」

「好!」孫瑋很滿意地拍拍他的肩。

「什麼時候走?」付坤問他。

「後天,票已經買好了。」

孫瑋拉著付坤去吃烤鴨,這是他的摯愛,讓他一星期七天都吃烤鴨吃一個月他都不帶膩的。

吃完了烤鴨又去吃燒烤,邊聊邊吃,幾罐啤酒下肚,孫瑋話越來越多,說起他倆從小到大的事,眼淚都在眼眶裡閃著了。

「坤子,」孫瑋一個勁兒往付坤肩上拍著,有時候拍爽了還捏幾把,「千萬別想我,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嗯。」付坤很配合地點頭,孫瑋一喝酒就這德性,他都習慣了,以前喝多了還抱著付坤的腿管他叫三大爺。

「要不是那邊發展大,我也不想去的,咱這兒多好,朋友多人頭熟,」孫瑋拿著啤酒罐子往付坤手上磕了磕,「但你說老闆點名要帶著我過去,這機會多好,乾得好以後分店歸我管,我真是沒法放著不去。」

「是,去是對的,」付坤點頭,拿起啤酒喝了一口,「不過你留點心眼兒,有什麼事你多問問人,商量著點兒。」

「坤子,」孫瑋突然狠狠在他肩上捏了一把,帶著哭腔,「春雨你幫我照應著點,我把你電話留給她了,她有什麼事你幫著點,我太遠了……」

「放心,這個你不用交待,」付坤讓他捏得差點兒跟著他一塊兒哭出來了,「讓她有什麼事只管說。」

「好鐵子!」孫瑋用力拍了拍他的背,「乾了。」

付坤忍著咳嗽仰頭把啤酒全喝了,看著孫瑋手有點抖地開啤酒罐子的時候,他突然有點兒惆悵。

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朋友幾天之後就要去那麼遠的地方,他雖然不像孫瑋把難受都放在明面兒上,但心裡的確很舍不得,幾次都想開口說要不咱不去得了。

長這麼大,他還沒這樣跟朋友依依道別過。

又喝了幾罐啤酒之後,他突然想起了付一傑,這小子如果考上了外地的大學,一走就是一個學期,自己會是什麼感覺?

他搖搖頭,喝了一大口啤酒,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對於付一傑,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太多,哪怕是苟盛和陳莉都說他對這個弟弟好過頭了的時候,他也從來沒多想。

可現在,任何一點對付一傑的念頭,都會讓他心裡一驚,接著就會覺得發冷……

但他不敢想得更多,付一傑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確定,他也不想確定,他只想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他一邊覺得自己應該跟付一傑拉開點距離,他們從小都膩在一塊兒,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昨天自己回應的時候竟然沒有一絲彆扭,但一邊他又擔心自己突然有什麼改變會影響付一傑的心情,畢竟付一傑過了暑假就高三了。

怎麼辦?這個度到底該怎麼把握?

付坤跟孫瑋倆人喝酒喝到半夜,孫瑋走路都要掛在他脖子上了,還嚷嚷著要去唱歌。

「你都這德性了,舌頭在哪兒你知道麼?」付坤架著他,倆人在街上搖搖晃晃地走著,偶爾有個把人經過看到他倆,離得老遠就繞開了。

「這兒呢!」孫瑋轉臉把舌頭伸得老長地讓他看,「你看,看到沒?」

「看到了看到了,」付坤趕緊推開他的臉,怕他會順便在自己臉上舔一舌頭,「要不咱們找個地兒先醒醒酒?」

「好,澡堂子!」孫瑋大著舌頭喊。

「我怕你淹澡堂子裡了,」付坤拖著他往路邊的花壇旁的凳子走過去,讓他坐下了,「先在這兒呆會兒。」

付坤跟孫瑋在路邊的石凳子上坐了一晚上,孫瑋先是吐,吐完了說胡話,胡話完了要水喝,喝完水以後酒勁過去不少,往椅子上靠就睡著了。

付坤叫不醒他,也打不著車,出租車一看到孫瑋那樣都是踩了油門就跑,他只得跟孫瑋倆像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似的在街邊迷糊了一晚上。

等到早上孫瑋醒了,他倆才各自回家。

付坤回家的時候,在樓下碰上了帶著丟丟出來跑步的付一傑。

「回來了?」付一傑看到他愣了愣,「沒睡啊?臉色有點兒差。」

「別提了在路邊貓了一宿,困死了。」付坤習慣性地想要抬手摟摟付一傑抓抓頭髮什麼的,手都抬起來了,又突然覺得也許不該這樣,想收回來又覺得不太妥。

正舉著手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付一傑笑了笑:「那你上去補瞌睡吧,我跑步去了。」

付一傑帶著丟丟很快地跑開了,付坤收回手,慢慢上了樓。

付一傑跑得很快,跟逃跑似的,跑了一大段路,丟丟跟不上它在後面拼命叫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蹲下等著丟丟跑過來摸了摸它的頭:「丟丟啊,你有沒有感覺到……我哥……」

丟丟舔舔他手,扭頭從路邊花圃裡咬了根草嚼著。

付一傑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我跑圈啦,你還跑嗎?」

丟丟跳進了草裡趴下了,付一傑笑笑:「那你在這兒等我。」

付一傑平時跑步一般是三個大圈,今天跑了兩圈半就有點兒累了,不知道為什麼。

還有點兒煩躁,就像是這圈是永遠跑不完了,來回一圈圈地轉,同樣的路線,同樣的景色……

他對著路邊的一塊石頭踢了一腳。

之後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平靜,付坤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大通,他每天上課下課晚自習。

從暑假到再次開學,付一傑覺得付坤的變化很明顯,但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變了,僅僅是不再跟他摟來摟去也似乎算不上什麼變化,他倆以前也不總是這樣。

付坤還是經常會在晚上回來的時候給他帶宵夜,他復習的時候,付坤都不會睡,一直在旁邊畫畫或者看漫畫陪著他,等他復習完了收拾的時候,付坤才會躺下。

這一切都跟以前沒有什麼變化,但付一傑還是感覺到了……疏遠。

是的,在一切如常的表面下,是付坤不動聲色的疏遠。

付坤保持著跟以前一樣的習慣,努力地維持著他們看上去沒有變化的親密關係,但最重要的那層感覺消失了。

希望弟弟永遠跟在自己身邊的那種感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消失了。

付一傑趴在桌子上,聽著旁邊付坤的筆在紙上劃過時的唰唰輕響。

這種安靜的各做各的事,卻又平靜安心的狀態,是他以前最大的享受,而現在卻只讓他覺得沒著落,心裡無論如何都不踏實。

付一傑討厭這種感覺,沒有安全感,四面不著邊的感覺。

他不願意被動地陷在這種讓人飄著的狀態裡,他不願意就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所改變地耗下去。

無論做什麼,總要有點變化。

打破這種讓人窒息的尷尬與偽裝的平靜。

「哥。」付一傑合上書,轉頭看著付坤。

付坤正在畫兔女郎,放下筆也看著他:「怎麼?」

「我想住校。」付一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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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

 

第四十八章青年公雞

付坤愣了愣,筆在兔女郎臉上戳了一下,給人家嘴邊加了顆好吃痣。

「住校?」他看著付一傑,不知道這小子突然說出這麼一句來是什麼意思。

「嗯,」付一傑用牙咬著筆,一下下地晃著,「這學期我們差不多全班都住校了,晚自習有老師上課,復習比較方便。」

「哦……」付坤眼睛盯著他的筆沉默了挺長時間才又問了一句,「你跟爸媽說了嗎?」

「還沒有,明天說吧,」付一傑低下頭繼續做題,「最後一年了,我想使使勁。」

「你挺使勁的了。」付坤看著他的下巴,一個暑假過完,付一傑瘦了不少,以前夏天他也會瘦,但沒這麼明顯,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們班那幾個晚上不到兩點都不睡了,」付一傑笑笑,「再說我說過……」

他的話沒有再說下去,收起笑容唰唰在卷子上寫著。

他說過的那些話,付坤應該還記得,但他已經不確定付坤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笑著回答,我記著呢,也不確定付坤是否還需要這種在他眼裡也許透著幼稚的承諾。

「學校的夥食能行麼?老媽現在每天換著花樣給你補,你還瘦這麼多。」付坤想想又說了一句。

「別人能行我就能行,沒事兒。」

付一傑跟老爸老媽提了住校的事,老媽跟班主任打了個電話,班主任也很支持,班上成績好的同學差不多都住校了,都是為了方便復習。

老爸老媽也沒反對,就是跟付坤一樣,擔心付一傑吃不好。

「那你週末必須回家,」老媽盤算著,「周五回來,媽給你做兩天好吃的,周日你再帶點去學校,好不好?錢也別省著,想吃什麼就買。」

「嗯。」付一傑點點頭,偷偷瞅了瞅付坤,付坤看上去很平靜,這讓他多少有點兒失望。

他不指望付坤能像他那樣依依不捨,但這種一本正經支持他去住校的狀態,再想想當年付坤沒心沒肺要去住校的時候自己那種心情,還是讓他心裡有點兒鬱悶。

「坤子。」老媽扭頭看著付坤。

「哎,知道,」付坤馬上拿出錢包,把裡面的大票都抽了出來遞給付一傑,「你先花著,不夠給我打電話……」

「神經病啊!」老媽喊了一聲,「誰讓你給他這麼多了,讓人偷了搶了怎麼辦!給幾百拿著就行,一星期回一次家呢。」

付坤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錢放到了付一傑手裡:「少了我不放心……偷就偷了吧,搶估計沒戲,一截兒跆拳道不是白練的,隨便甩我一拳我疼半天呢。」

「哎……」老媽也沒再說什麼,「二寶貝兒啊,錢收好,別讓人看見。」

「嗯。」付一傑把錢放進了書包裡,按老習慣塞在了最下邊兒,他藏錢一直很認真。

付坤給他的錢,別說一星期,倆月他估計也用不完,但他沒拒絕,只因為付坤那句「我不放心」,讓他覺得這錢不光只是錢。

雖然有點兒自作多情的嫌疑。

一中的宿舍條件還不錯,四人間,付一傑住的這間在四樓的最裡頭,加他一共三個人,都是平時關係還成的同班同學。

付一傑連三天晚上都失眠,他第一次跟別人睡一個屋,儘管這兩個同學睡覺都很安靜,有人睡覺之後大家動作都很輕,付一傑卻還是用了快一個星期來適應。

不過以前的習慣還是沒變,他每天早上會起來跑步,在學校操場上轉圈跑,唯一不同的是,沒帶著丟丟了。

早上帶丟丟的任務落在了付坤身上。

付坤沒有早起的習慣,現在每天帶丟丟出門的時間比以前要晚了一個多小時,丟丟還算配合,沒有嫌棄他。

跟付一傑的跑步比起來,丟丟大概更喜歡付坤這種半死不活還沒睡醒狀態下的遛達。

付坤只是帶著丟丟順著付一傑跑步的路線走,比平時走得快一些而已。

這種晚起快步走的活動進行了一個多月之後,他最初覺得丟丟會看他不順眼沒事就咬一口的緊張心情才慢慢緩解了。

「丟丟,」付坤跟丟丟一直保持著兩米距離,丟丟也不太搭理他,邊走邊在路邊聞來聞去,「丟丟。」

叫了好幾聲之後,丟丟才會抬頭看他一眼,他又接著說:「你要不要跑一下,你是不是要跑一陣才拉屎?」

丟丟低頭繼續聞。

「你二哥是怎麼讓你拉屎的?你這每天拉屎看心情不行啊,今天都半小時了你還不拉……」

丟丟扭頭鑽進了旁邊的草叢裡,只能看到一條尾巴,定了一會兒之後又蹦出來了。

「真……聽話,」付坤拿出張報紙,很費勁地蹲過去,把丟丟的屎包著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箱,「回麼?」

丟丟一揚頭,前面帶路似的往家小跑著走了。

自從付一傑住校之後,付坤和他見面從每天變成了每周,一開始他有點兒不習慣,特別是看到丟丟的時候他總會想起付一傑在樓下扔石頭讓丟丟跑步的樣子,晚上睡覺還湊合,反正現在付一傑也不再搓他褲子了。

這種時不時會想起付一傑而且立馬就會覺得心裡很不踏實的感覺讓他害怕。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盡量讓自己忙起來,他給付一傑存大學費用的目標已經完成了,現在可以開始琢磨著盤店的事。

他跟程青青商量過,他倆都覺得鋪面要盤下來,以一個人的資金有點吃力,如果他倆合夥,就能輕鬆不少,店裡一半男裝一半女裝,也可以。

只是說是這麼說,要想找個合適的鋪面,並不容易。

付坤腦子裡每天除了這事,基本就沒什麼別的了,偶爾想起付一傑,他會有一種想去學校找他看看他過得怎麼樣的衝動,但很快會被他強行壓下去。

以前他不太愛跟旁邊的老闆們聊天,大姐大哥們聊的內容挺無聊的,但現在他也會拿張椅子坐在一邊聽著,也算是分散注意力。

孔慧還是會有空就往他攤位上跑,邊兒上熟點的人全都能看出來她的心思了,沒事兒老開玩笑把他跟孔慧往一塊兒湊。

付坤一直沒任何表示,孔慧挺秀氣,性格也不錯,熱心腸還勤快,光大通裡就有不少人追,付坤卻始終對她沒什麼想法。

其實要說想法,付坤覺得自己對誰也沒有過什麼特別的想法,看片兒只為了解決生理問題,連隨便在腦子裡找出一個來想象的姑娘都沒有。

一想到這些他就又有點兒不踏實,只能又安慰自己,反正就算沒拿姑娘來想象,他也沒拿哪個男人特別是付一傑來想象就是了……

「付坤,發什麼呆呢?」孔慧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付坤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坐到自己身邊的,回過神來的時候嚇了一跳:「你怎麼又……」

「又來了?」孔慧笑了,有點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沒,」付坤趕緊說,「順嘴一說。」

「我找你有事兒呢,」孔慧說,說完這句她臉突然就紅了,低頭半天了才又說了一句,「你明天晚上有空麼?」

「有,怎麼了?」付坤說,他現在八點多收了攤就回家,也沒什麼別的事。

「我有個朋友給了我幾張優惠券,」孔慧從口袋裡掏了幾張優惠券出來,「是個新開的西餐廳的,雙人套餐的優惠……你有空嗎?」

「吃西餐啊?」付坤愣了愣。

「嗯,」孔慧點點頭笑了,「我沒吃過呢,想去體驗體驗,一塊兒去吧?要不我點個雙人套餐也吃不完啊。」

孔慧的藉口找得太隨意,付坤再傻也能看出來她什麼意思了,他猶豫了一下改口說明天不知道有沒有事,孔慧也沒多說什麼,只說明天下午再來找他確定一下有沒有時間。

話說到這份上,付坤也不好再說別的。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老媽正在打電話,付坤聽了幾句,是跟付一傑的班主任,付一傑連著兩個星期沒回家了,老媽大概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情況。

「說你弟挺好的,摸底考成績又往前竄了,」老媽放下電話挺開心,但很快又一臉憂傷地蹲到丟丟旁邊摸著它的頭,「哎,怎麼說我都很想你弟啊,這都多久了我還沒適應過來,你說要是他以後去外地上大學了,怎麼辦?」

「你這是老母雞心態。」付坤說,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你才老母雞!我怎麼老了!」老媽瞪著他喊。

「你這人……」老爸在一邊嘆了口氣,「那你是小母雞麼?要不中母雞?」

「你才母雞!」

「對嘛,重點在這裡。」

「重點是我不老!」

付坤笑著進了屋,關上門往榻榻米上一撲。

他說老媽是老母雞心態,其實自己大概也差不多?

老媽不提還好,一提付一傑的事,他就一陣鬱悶,他不知道付一傑適應不適應現在這樣的生活,他一直想強迫自己相信自己很適應,但老媽提起付一傑時,他會猛地希望這小子就在自己身邊,自己可以伸手抓到他頭髮,可以往他腦門兒上彈一下……

老公雞心態?小公雞?青年公雞?

付坤被自己瞎琢磨逗樂了,一個人衝著天花板樂了半天。

笑了一陣兒之後他笑不出來了,付坤,你真的有點兒不正常了。

孫瑋雖然老跟孫瀟吵架,但他知道孫瑋很疼他妹,不過孫瀟高中住校三年,孫瑋卻從來沒像他這麼抓心撓肺過。

還有誰對自己弟弟會像他這樣的!

付坤有點兒煩,爬起來坐到桌子前拿了張紙打算畫畫,對於他來說,畫畫是唯一能讓他心靜的方式。

不知道為什麼,他坐下的時候,沒坐在平時自己總坐的那邊,而且是坐在了付一傑的椅子上。

發現的時候,他卻有點兒懶得動了,拿了筆隨意地在紙上勾畫著。

無意識地勾了半天,他才發現自己畫的是付一傑。

「靠!」付坤很惱火地把紙揉成一團扔到了旁邊的紙蔞裡。

瞪著空空的書桌愣了不知道多久,他站起來走到了書架旁邊,目光向上看過去。

付一傑的那幾本書,就放在最上面一層,上回被他發現之後,付一傑似乎沒再動過這些書。

付坤盯著書,感覺自己目光如炬,像激光一樣簡直能穿透書的封面了。

不過盯了一會兒,他既沒能如炬地看透,也沒能如炬地讓書著起來,於是他抬手隨便拿了一本下來。

付坤很久沒看有這麼多字的書了,自打高中畢業之後,他就再也沒碰過這麼多字的東西。

看了幾行序言,他就有點兒扛不住,眼皮開始打架。

他只好翻了翻目錄,開始直接看書裡記錄的那些個案。

等他合上書的時候,桌上的小鐘顯示的時間是夜裡一點半。

付坤看書很慢,而這些一個個簡單的故事帶給他的強烈震動讓他看得更慢了。

他盯著鐘上的指針,心裡還在不停地翻涌著,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腦子裡那些紛亂的吶喊。

他不得不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發現這些書的時候,他並沒有這樣看過,只是翻了幾下,看了看標題而已。

但今天,他把這本書裡所有的案例都看完之後,內心的滋味簡直沒法形容,除了震驚,更多的是害怕和不安。

他無法想像付一傑在幾年前拿到這些書開始看的時候是什麼感受,合上書的那一瞬間,心疼,迷茫,恐懼,讓他手都有點發抖。

他幾乎已經不需要再去猜測,不需要再打太極似地跟付一傑推來擋去,付一傑是怎麼回事,他基本已經沒有疑問。

這已經不是一句好奇就能解釋的了,付一傑對女生沒有興趣。

付坤站起來,輕手輕腳地去洗了個澡,回到屋裡把書放好,倒在榻榻米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沒辦法入睡,會一整晚失眠,他甚至拿了兩片老媽偶爾失眠會吃的安定放在枕邊,準備睡不著就吃。

但他躺下沒幾分鐘就睡著了。

只是,早上醒來的時候,他感覺睡得並不愉快。

一整夜的夢。

全是付一傑。

他睡覺愛做夢,算是個做夢熟練工,但這一夜無論他怎麼打斷自己的夢強迫自己重新開始一個故事,主角卻始終都是付一傑。

他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發現明明睡了一夜,黑眼圈卻都出來了。

帶著丟丟出去遛達完回到家,他翻了盒參片出來含了一顆,他覺得很累,怕自己這狀態今天會撐不住。

今天生意還可以,攤位上一直有人,來回看的,問的,砍價的,付坤應付得很辛苦,幾次都差點兒想跟人發火。

下午孔慧又過來了,付坤很想問她,就這麼沒事老扔著自己生意不做還想不想賺錢了,但他沒開口,坐在一邊看著孔慧幫他招呼客人。

「給,」孔慧把收來的錢給他,「今天氣色不怎麼樣啊?」

「沒睡好。」付坤悶著聲音回答。

「沒感冒吧?今天有點兒涼了。」

「沒事兒,哪那麼容易感冒。」付坤笑笑。

「那……今天晚上能一塊兒去吃那個套餐嗎?」孔慧問他。

付坤沉默了一會兒,揮了揮手:「去就去吧。」

「太好了!」孔慧很開心地蹦了一下,「那我晚上收了過來找你。」

「嗯。」

付坤估計老媽中午下班到家之後,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跟她說晚上晚點回,跟人吃飯。

老媽追著問是跟誰吃,付坤猶豫了一下,告訴了老媽是孔慧。

老媽再追著問這個姑娘怎麼樣的時候,付坤把電話給掛掉了。

一下午,付坤有一半時間在發呆。

孔慧收了攤過來找他的時候,他還在對著手機出神。

他站起來,把放在攤位外面的架子搬進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著孔慧出了大通。

孔慧心情不錯,吃東西的時候一直在笑,話也很多。

眼前的氣氛挺好,餐廳裡的客人不多,光線配合著隱隱約約飄忽著的音樂暗得恰到好處。

不過跟孔慧相比,付坤心情一般,也沒什麼食慾,看著放在面前的一大塊肉,他莫名其妙地就想著,這要是付一傑在,三盤都不夠他吃的。

「你吃得好少啊,」孔慧說,「還沒我吃得多。」

付坤這才回過神來,切了塊牛肉放進嘴裡:「你長身體呢吧。」

「喂,你是在嘲笑我還沒發育好麼?」孔慧笑了起來。

付坤掃了她一眼,孔慧身材很不錯,凹凸有致,是他一直挺喜歡的那類身材,他想說其實發育得挺好的……但沒說出口,怕孔慧誤會什麼。

孔慧給他說以前剛練攤兒時候碰到的各種事,一邊說一邊自己樂個不停。

付坤本來不想笑,看她一個勁兒傻笑的樣子沒忍住也跟著樂了。

「是不是很逗!」孔慧笑著問他。

「是,以前沒發現你笑起來這麼可樂呢……」付坤說。

「付坤!」孔慧臉都紅了,指著他正想說什麼的時候,付坤的手機突然響了。

「我接個電話,你繼續笑,」付坤笑著掏出手機看了看,是家裡的號,他接了起來,「媽?」

「你還多久回?」老媽在那邊問。

「快了,怎麼了?」

「下雨了,冷死了你沒感覺嗎?」老媽嘖了一聲,「你還記得上星期你弟拿去的是薄被子還是厚點的那個嗎?」

「下雨了?」付坤他們坐在餐廳靠裡的位置,看不到外面的情況,餐廳裡有空調,他也沒感覺到冷。

「嗯!變天兒了,凍死了!」

「他拿的是薄被,」付坤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我現在回去。」

「要不你明天給他送個厚被子過去?現在來不及了吧?他也不傻,跟同學借個被子或者擠擠……」

「來得及,我馬上回去。」付坤掛了電話。

「怎麼了?家裡有事?」孔慧問。

「我弟沒帶厚被子去學校,我去他們學校,你……」付坤站起來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猶豫了幾秒種,「你自己回去吧。」

付一傑剛下了晚自習頂著突如其來的北風往宿舍邊蹦邊走,這天兒說變就變,下午只是覺得有點兒涼,晚上就冷成這樣了。

一進宿舍樓,舍管大爺就叫住了他:「付一傑,正好,你媽媽的電話。」

「謝謝大爺,」付一傑跑過去接了電話,「媽?」

「哎喲二寶貝兒你凍壞了吧!」老媽在那邊喊。

「沒事兒,不冷。」付一傑邊蹦邊說。

「你在你們宿舍樓下等一會兒吧,你哥已經給你送被子過去了。」

「這都幾點了還讓我哥往外跑啊?」付一傑看了看外面,皺了皺眉。

「我說讓你今天跟同學擠擠,你哥非要這會兒就送過去,外面吃著飯半道就跑回來拿被子了……」

「吃飯?」

「嗯,說是也在大通的朋友,什麼慧,記不清姓什麼了,洞啊還是眼兒的,你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付一傑回答。

孔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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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啊……

我每三個月感冒一次,一次一天,今天又感冒了,大概明天好,這章碼得有點暈,如果有什麼毛病你們……一定看不見。

 

第四十九章我讓你吃!

付坤騎著老爸的摩托車,帶著老媽用巨大的電視機塑料袋套好的被子去了一中。

出門的時候老媽讓他穿件雨衣,他看著雨也不大,嫌麻煩就沒穿,結果騎著車剛兩條街,他身上的外套就全濕了,看著特別慘。

把車在一中宿舍樓下的停車棚之後,他扛著大被子往宿舍跑過去。

剛跑了沒兩步,就看到付一傑從宿舍樓一樓跑了出來。

他倆迎面對著跑的樣子,讓付坤覺得特像扛大包的老鄉跟城裡弟弟久別重逢,就差衝上去握著付一傑的手說,弟弟!你過得還好麼!

「怎麼淋著雨就過來了?」付一傑顯然沒他這體會,皺著眉過來把他扛著的被子一把拎了過去,「家裡那麼多雨衣都能出去擺攤賣了你都不知道穿一件?」

「費勁,」付坤笑笑,跟在付一傑身後跑進了宿舍樓,「我出門兒的時候這雨看著一點兒也不瓢潑。」

「要感冒了呢?」付一傑跑到舍管的小屋門口,「宋大爺,我哥來了,我領他去宿舍,一會就走。」

「行行,」宋大爺看了看伸頭看了看付坤,「這付坤幾年沒見變樣了啊。」

付坤樂了,宋大爺之前一直在一中門衛室,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宿舍這邊兒來呆著了,他湊到宋大爺面前:「大爺您這是轉行了啊?眼神兒還不錯,還能看出我越來越帥了。」

「這小子,」宋大爺笑了,揮揮手,「趕緊上去吧,這一腦袋水。」

付坤跟著付一傑往樓上走,倆人都沒說話,他突然覺得有點兒尷尬,老想找點兒話說,但半天一個字都沒找出來。

看到付一傑身上穿的是件單衣的時候,他才總算找著一句:「怎麼穿這麼少,不冷麼?」

「冷,」付一傑拐進走廊,一邊掏鑰匙一邊說,「以為你沒多大會兒就到了,我就沒上來穿衣服。」

「你等我快到了給你打電……」付坤說了一半兒才想起來付一傑沒電話,宿舍電話一般不幫叫人,只幫傳達,他猶豫了一下,「一截兒,我給你買個手機吧?」

付一傑愣了愣:「幹嘛?」

「聯繫方便啊,宿舍就那一部座機,還總有人用,有個什麼事兒也不方便。」付坤抓抓頭髮。

「全校也沒誰帶著手機的,我就不用了吧,」付一傑進了宿舍,把被子拿出來放到了床上,又拿了自己的毛巾扔給付坤,「擦擦吧。」

付坤拿著毛巾往頭上胡亂擦著:「誰說沒人拿的,我高一的時候你還記得麼,許佳美不就拿了個大哥大來學校麼,繞操場轉了好幾圈顯擺。」

「我是許佳美麼?」付一傑轉臉看著他。

「嗨,我不是那個意思,」付坤抓著毛巾,這會兒提許佳美幹嘛呢,別說付一傑一直對她沒好印象,自己提起她來也挺胳應,「我的意思是……」

「不用買了,你哪天換新手機的時候把舊的給我就行。」付一傑在床邊坐下笑了笑。

「嗯,」付坤點點頭,在宿舍裡看了一圈,付一傑的床在靠門這邊的下鋪,收拾得很乾淨,靠墻的那邊碼著一摞摞的書,他原地轉了一圈之後看付一傑沒再說話,以得又沒話找話地說了一句,「你們宿舍的人呢?」

「還在教室呢,熄燈前才會回來。」

「哦,那……」付坤又原地轉了一圈,「那我走了。」

「淋著回去?」

「沒事兒,反正也就這麼來的。」

「那你換件外套吧,」付一傑站起來打開了自己的櫃子,「你換件我的……哎?我外套呢?」

付坤愣了愣:「你哪件外套?」

「就你給我買的那件黑的啊……」付一傑挺迷茫地在櫃子裡翻著。

「在家掛著呢你什麼時候拿學校來了啊寶貝兒。」付坤有點兒無奈。

「啊。」付一傑站在櫃子前沒動,腦袋都塞到櫃子裡去了,付坤平靜而隨意地說出來的這句話讓他鼻子猛地一酸。

這種以前在他倆之間再平常不過自然而親密的語氣,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付坤也許並沒有感覺,他卻有點兒扛不住。

「你沒拿外套到學校來吧?」付坤問。

「嗯,好像是沒拿。」付一傑還是把腦袋放在櫃子裡。

「那你明天穿什麼?凍死你!」付坤急了,「媽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沒帶外套?」

「我哪知道沒拿啊,我一直以為拿了那件黑的啊。」付一傑把下巴隔在櫃子沿上。

「別聞了,聞也聞不出一件外套來,」付坤拉著他胳膊把他腦袋從櫃子裡拽了出來,「你穿我這件吧,掛一晚上明天肯定乾了,我明天給你拿點衣服過來。」

「那你就這麼回去?」付一傑跟他面對面站著。

距離很近,他已經很久沒跟付坤挨這麼近了,這樣的距離讓他能很清楚地聞到付坤身上那種熟悉的氣息,他控制著自己想要過去像以前那樣摟著付坤的衝動。

「沒事兒,」付坤笑了笑,又盯著他看著,然後低頭看了看他的鞋,「哎我怎麼覺得……你跟我一樣高了?」

「不知道,很久沒量了,沒準兒已經比你高了。」付一傑這才發現他跟付坤面對面站著的時候,是平視著他的眼睛了,大概是長高了?

不知道付坤還記不記得以前說過的話了,付一傑沒有勇氣問,再說他現在也根本不知道需要付坤答應他什麼了。

宿舍的兩個同學回來了,馬上要熄燈,付坤一面覺得不想走,一面又覺得不知道還有什麼可說的。

他感覺自己有不少話想跟付一傑說,但現在付一傑看上去挺穩定,他心裡塞著的那些沒理順條理的話,那些亂七八糟想要問的問題,他實在不想在付一傑埋頭復習要高考之前說出來,現在任何會影響付一傑高考的話他都不能說。

「我走了。」付坤說了一句,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放在付一傑床上,扭頭走出了宿舍。

付一傑想說自己可以借同學的衣服,但想想還是沒出聲,跟著他走了出去。

「還送啊?回去吧。」付坤回頭笑笑。

「又不送多遠,送你到樓梯口,」付一傑也笑笑,一直忍著沒說話的還是沒能忍住,「你跟人吃飯吃一半跑過來給我送被子,怎麼也得表示一下。」

付坤愣了愣,轉過身:「媽跟你說的?」

「是孔慧?」付一傑問。

「嗯,把她一個人扔西餐廳了,」付坤嘆了口氣,「改天再請她吃個飯算賠禮吧。」

付一傑回到宿舍沒多久,宿舍就熄燈了,同屋的倆人開了節能燈繼續看書。

他平時也會再看看書才睡,但今天不太有心情,直接鑽進了被子。

躺了一會兒,他又坐起來把付坤放在床邊的外套悄悄拿過來塞到了被子裡摟著。

衣服上全是付坤的味道,他把臉埋到衣服裡,深深吸了口氣,心裡感覺安心了不少。

第二天付一傑穿著付坤的外套去上課,中午吃完飯回到宿舍的時候,宋大爺叫住了他,遞給了他一個大包:「你哥讓把這個給你。」

「我哥來了?」付一傑扭頭就想往外追。

「走了,第四節課的時候來的,」宋大爺叫住他,「還等了你一會兒,說是時間來不及就先走了。」

「哦。」付一傑抱著大包有些失落地上了樓。

付一傑你沒事兒吃什麼飯!

回了宿舍再出去吃飯不行麼!能餓死麼!

包裡裝的是他幾件外套和厚牛仔褲,他一件件把衣服放進櫃子裡。

包的下面還有兩包一斤裝的牛肉乾,是他最愛吃的麻辣味的,平時沒事他抱著一包不用一小時就能吃光一包。

把牛肉乾拿出來之後,付一傑驚訝地發現,下面還有個手機盒子。

他打開盒子,看到裡面是付坤的舊手機,充電器什麼的都齊全,他開了機,發現卡也已經裝好了。

「你什麼意思啊?」付一傑撥通了付坤的號。

「我換手機了,」付坤大概是在吃飯,含糊不清地說,「你不說換了手機你要我這個舊的麼,就給你了,電話費你甭管,我每月一塊兒交了。」

「我是說你該換的時候……」

「早該換了,你先用著吧,你考上大學了哥再送你個新的,」付坤笑著說,「牛肉乾省點吃,你還好幾天才回家呢。」

「嗯。」

「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趕緊睡會兒吧,我這兒要忙了。」

「掛了。」付一傑掛掉電話,拿著手機愣了很長時間,趁旁邊的同學沒注意,他很快地把手機拿到嘴邊親了一下。

這個手機拿到手兩天,基本沒用,宿舍同學一人借用一次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一直到周五下午放了學,他才拿了手機出來,晚上數學老師給晚自習的人講卷子,他本來不想去聽了,但宿舍同學都去,他就想去聽一節再回家。

猶豫了半天是打給付坤還是打給老媽,最後還是撥了家裡的號碼。

跟老媽打完電話之後,他躺在床上,又有點兒後悔沒給付坤打電話,現在打過去連個理由都找不出來了。

付一傑狠狠地往床板上捶了一下,現在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給付坤打個電話都需要事先想好理由?

沒理由就不能打電話了嗎?

哥,我想吃牛肉乾兒了。

哥,我沒別的事就是想跟你聊會兒。

哥,你在幹嘛呢?

哥……

靠,這麼簡單的事到了自己這裡為什麼就會變成這樣?

他翻了個身,上鋪去食堂打飯叫他一塊兒,他有氣無力地表示不想吃飯了。

宿舍人走了之後,他盯著一塊脫落的墻皮繼續鬱悶著。

是的,這的確是個簡單的事,如果他對他哥沒有多餘的想法,這事簡直簡單到不需要經過大腦。

但就因為多了這一層,所有的事就全都變了樣。

七點多晚自習快開始的時候,老媽打了個電話過來問他吃了沒,讓他餓了先墊墊,家裡做了紅燒肉等他回家了吃。

「我吃飽了也還能再吃一頓的,」付一傑一聽紅燒肉就有點兒饞得不行,「讓我哥幫我買瓶飲料吧,我回家想喝。」

「讓你爸去買,」老媽笑著說,「你哥不定幾點回呢。」

付一傑愣了愣:「他幹嘛去了?」

「請那個慧吃飯啊,上回吃一半把人扔餐廳就跑了,今天人家有空,就請人姑娘一頓算補回來唄。」

付一傑掛掉電話的時候差點想把手機砸到地上去。

上回付坤說要請孔慧再吃一頓算賠禮合算不是順嘴一說啊?

你請我一頓,我請你一頓,你再一頓,我再一頓。

付一傑往旁邊的椅子上踢了一腳,這就沒個完了!

雖然他也知道付坤這事按正常情況處理根本就沒什麼不對,但還是莫名其妙地想發火。

吃!

吃!

我讓你吃!

付一傑咬著牙。

他喝了一口涼水,在嘴裡含了含吐掉了,把宿舍的窗戶打開,北風一下灌了進來,他張著嘴,先是對著風一通乾咳,使勁咳得氣兒都喘不上來了之後,又對著風開始哈氣。

吸氣,哈氣,吸氣,哈氣……

折騰了能有十來分鐘之後,他覺得嗓子開始有點發乾發緊,舌頭也有點兒粘嘴裡不靈活了,這才拿起手機撥通了付坤的電話。

一邊繼續吸氣哈氣一邊等著電話接通。

「一截兒?」那邊傳來了付坤的聲音,還能聽到些背景的音樂聲。

付一傑吸了一口氣,放緩聲音:「哥,你在外邊兒啊?」

這聲音超出了付一傑的預想,沙啞中居然還控制不住地跑了調,尾音甚至開了岔,有一綹往上拐了拐,聽上去透著一股子快不行了的凄慘勁兒。

付一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你怎麼了?」付坤馬上聽出了他聲音不對。

「沒……」付一傑忍著強烈地想清清嗓子的慾望,這要一清了嗓子,聲音立馬就得回到正常狀態了,「你吃吧。」

說完沒等付坤再說話他就把電話給掛了,清了清嗓子,長長舒出一口氣,躺到了床上。

這招是他小學的時候跟蔣松學的,蔣松每次裝病不想上學的時候,都會這樣吸氣哈氣,把嗓子弄得發啞以後就跟他媽說我嗓子疼。

蔣松還教過他技巧,嘴裡完全乾澀之後,還得配合著放鬆聲帶但又要提著點聲音才出得來這個效果,不過他不太願意這麼弄,因為弄完之後,嗓子真的會疼……

他躺下還沒把自己嗓子眼弄順呢,手機就響了,付坤的電話打了過來。

付一傑坐起來,捏著嗓子衝著地一通乾咳之後才接了電話。

「你病了?」付坤劈頭就問。

「沒。」付一傑嗓子已經沒有之前那種開岔跑調的音了,但被咳得還是有點啞。

「感冒了?」付坤又問。

「沒。」

「沒個屁啊你剛說話都出太監音兒了!」付坤喊了一聲,「感冒了是不是?有沒有發燒?」

「啊?」付一傑順手往自己腦門兒上摸了摸,「可能……」

你才太監!

「你在宿舍嗎?」付坤緊接著又問。

「嗯……」

「我過去帶你上醫院。」付坤說完就掛了電話。

付一傑愣了,盯著手機半天沒回過神來。

他只是想讓付坤吃飯不踏實而已,沒想讓他過來。

還發燒?

去醫院?

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付坤要來了宿舍,自己這生龍活虎吃嘛嘛香的狀態怎麼蒙得過去!

「付一傑你就作吧。」他從床上跳了下來。

宿舍裡有四個暖水袋,他全都拿了,跑到水房去都灌上了開水拿回了宿舍,再把另兩張床上的被子都堆到自己床上,把暖水袋塞到了被子裡。

接著就開始在宿舍裡上竄下跳連蹦帶跑地折騰,蛙跳,憋著氣深蹲,軍體拳,十來分鐘之後他開始出汗。

又再接再厲地來了幾組蛙跳之後,他跳上床鑽進了被子,把幾個暖水袋都貼在自己身上摟著。

還有一個被他放在了枕頭上,來回把臉貼上去。

「燙死了。」他小聲嘟囔了一句,汗爬了一腦門兒,後背也有點濕。

他繼續在被子裡蹬腿弓背地讓自己出汗。

一直到聽到了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他才迅速地把幾個熱水袋都踢到了腳下,把臉埋到被子裡捂著保持溫度。

他能聽得出付坤的腳步聲,這聲音他聽了十來年,太熟悉。

「一截兒?」付坤推開宿舍門衝了進來。

付一傑慢慢從被子裡把自己的臉露了出來,看到了一臉焦急的付坤。

「我操!」付坤看到他通紅的臉時嚇了一跳,伸手往他腦門兒上摸了一把,「起來,咱得去醫院。」

「不去了,真沒事兒。」付一傑小聲說。

付坤沒理他,把他從被子裡拽了出來,拿過外套往他身上套,摸到他滾燙的手時,付坤忍不住彎腰摟了摟他,心疼得不行:「怎麼搞的啊,你從來不生病,怎麼燒成這樣?」

「不知道。」付一傑被他這一摟,頓時忘了自己正在裝病,靠在付坤肩上就不動了。

「我背你下去,」付坤把他外套拉鏈拉好,「一會兒打個車去醫院就行。」

付一傑趴到付坤背上,突然覺得鼻子有點兒發酸。

多久了?這種趴在付坤背上的感覺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了。

付坤背著他跑下了樓,又跑出了校門。

站在路邊等出租車的時候,付一傑在他耳邊輕聲說:「哥,放我下來。」

「背得動你,你別摔了。」付坤背著他沒動。

「發個燒而已,又不是被捅了一刀。」付一傑推了推付坤的胳膊,從他背上滑了下來。

「難受麼?」付坤皺著回頭問他。

「不。」付一傑站在付坤身後,怕付坤看到他已經完全恢復正常的臉色,趕緊低頭把臉貼在了付坤肩膀上。

「哎,你說你怎麼就發燒了呢?」付坤嘆了口氣,「要有輛車就好了,不用費勁這麼幹等著。」

付一傑摟住付坤的肩,眼淚忍不住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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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星期四多麼美。

PS,我感冒已經好了其實我說這事只是為了顯擺一下我感冒不超過24小時也不用吃藥就會好為什麼你們都沒體會到我的良苦用心呢真是的……

 

第五十章臨界點

小時候為了達到各種目的,為了讓人同情,付一傑能熟練地運用哭泣這個手段,不想哭的時候也可以輕鬆地在最短的時間裡滿眼含淚。

他知道自己哭起來的樣子招人疼,能讓很多人心軟。

長大之後,他不再需要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己,卻變得怎麼也忍不住淚水了。

越是害怕讓付坤看到自己的眼淚,越是覺得丟人極力想要停下,越是控制不住。

付一傑把眼睛按在付坤肩頭,能感覺到不斷涌出來的眼淚在付坤外套上一點點漫延開來。

付坤似乎沒注意到他的行為,盯著街上的車。

好容易過來了輛出租車,付坤招了招手,把付一傑拽上了車。

付一傑趁他跟司機說話的時候擦了擦眼淚。

醫院這時間特別冷清,付一傑很無奈地被付坤拖進了急診室。

「我弟突然發燒了,燙手都。」付坤跟值班醫生說。

值班的女醫生抬頭看了看付一傑,拿出個體溫計遞給付坤:「先坐那兒量量體溫吧,是感冒了嗎?」

「我覺得沒事兒了。」付一傑看著體溫計,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

「先量量,」付坤搓了搓手,拉開付一傑的領口,把體溫計塞了進去,順手在他腦門兒上又摸了摸,「這麼燙……好像……不燙了?」

「都說了沒事兒。」付一傑夾著體溫計低著頭小聲嘟囔。

「剛才在你宿舍還滾燙的呢,」付坤有點兒想不通,「就這會讓風吹涼了?」

「這能吹涼麼?」女醫生說了一句,「先看看多少度。」

365,非常標準的正常體溫。

「沒燒,」女醫生看了看體溫計,又看看付一傑,「你有哪兒難受嗎?頭痛嗎?別的地方有沒有不舒服?」

「沒。」付一傑說。

「那就沒事,」她笑了笑,拿著聽診器給付一傑聽了聽,「這麼看是沒什麼問題,也沒哪兒不舒服,那就先回去歇著吧。」

「可是剛才……」付坤迷茫得不行,盯著付一傑好一會兒,突然指著他對醫生說,「您看他眼睛都燒紅了,鼻子也紅,真沒事兒?」

「哎。」付一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嘆了口氣。

「我看看,」醫生看了看付一傑的眼睛,「正常呢,你要哭了也紅,要不你出去對著風吹兩分鐘,沒準兒比他還紅。」

付坤愣了愣,醫生揮了揮手:「沒事兒,回吧,你倆大冷天兒沒事兒跑醫院逗醫生玩呢?」

付一傑趕緊站起來說了聲謝謝扭頭就走出了急診室。

付坤猶豫了一下,也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付一傑在前邊埋頭走,付坤看著他的背影,抬手往自己肩膀上之前被付一傑靠過的地方摸了摸,感覺有點濕潤。

「回家吧。」出了醫院大門付坤說了一句。

「嗯,」付一傑很老實地跟他並排站在路邊,「坐公車吧。」

「打車得了,風挺大的,」付坤縮縮脖子,衝著地打了個噴嚏,「你小子到底發沒發燒啊。」

「退了唄。」付一傑雙手插到褲兜裡左右看著。

「什麼燒燒那麼燙二十分鐘到醫院就退了啊?」付坤盯著他,盯了沒兩秒,衝著地又打了個噴嚏。

「你別是感冒了吧?」付一傑頓時緊張起來。

「我沒那麼容易感冒,」付坤揉揉鼻子,「現在說你呢。」

「說我什麼,」付一傑看了他一眼,也不想再找藉口了,「就是退燒了,怎麼著,不讓我身體好啊?」

「……讓,」付坤笑了笑,看到有車過來,招了招手,「能不讓麼,你多牛逼啊。」

「那還問。」付一傑小聲說。

到家一進門付一傑就聞到了紅燒肉的香味,肚子裡一陣咕嚕。

「回來啦?」老媽在客廳裡喊。

「回了,有我份兒麼?」付坤站門口喊。

「喲,」老媽跑了過來,看到付坤的時候愣了愣,「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請人吃飯的嗎?」

「沒吃成,」付坤看了一眼蹲在走廊裡逗丟丟的付一傑,「我就順道過去接他一塊兒回了。」

「還好我今天菜做得多,」老媽拍拍手,「那開飯吧。」

丟丟懶洋洋地躺在地上,翻出肚皮讓付一傑輕輕撓著,眼睛眯縫著,一副享受的樣子。

「舒服吧?等我考試完了回來天天給你抓肚皮。」付一傑說,又撓了幾下才進了廚房洗手。

付坤在客廳裡又打了兩個噴嚏,付一傑出來的時候從家裡藥櫃翻出一盒感冒藥扔在付坤面前:「預防一下吧。」

「感冒了?」老爸問。

「沒,」付坤吸吸鼻子,「大概是鼻子裡進了丟丟毛。」

「快吃藥!」老媽端著紅燒肉出來了,「你別你弟一回來你就把感冒過給他了,他現在每天埋頭復習也沒以前活動得多,體質肯定下降容易被傳染……」

「啊啊,」付坤拿過藥塞了兩顆到嘴裡,「知道了。」

「二寶貝兒啊,」老媽往付一傑碗裡夾了一堆肉,「你也別太使勁了,悠著點兒,媽就看你一天天瘦,眼看比你哥都要瘦了,急死了。」

「那你先操心讓我哥胖點兒唄。」付一傑笑了,低頭塞了兩塊肉到嘴裡,相當滿足地嚼著。

「從小到大都沒胖過,這人沒救了,」老媽看了一眼付坤,「我都懶得看他吃飯那個不痛快的樣子,胖子看他吃飯都能看瘦了,就沒吃飯的命,跟人出去吃個飯都能吃黃了的……」

付一傑一聽這話,趕緊低下頭。

付坤嘿嘿樂了兩聲沒說話。

晚上睡覺的時候,付坤沒再問他今天發燒的事,就打了個電話給孔慧,在陽台打的,付一傑聽不清他說什麼,大概是道歉。

付一傑嘆了口氣,搓著枕巾閉上眼,最近總覺得累,因為身邊人人拼出一條小命沉浸在高考復習中的氛圍,也因為自己這麼久以來像是被悶在罐頭裡喘不上氣來的壓抑感覺。

付坤躺他身邊沒多久就睡著了。

付一傑搓枕巾搓到手指頭酸了也沒完全睡著,一直半睡半醒的,不太踏實。

半夜不知道幾點,他聽到付坤又打了幾個噴嚏,接著就聽到他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出了臥室。

付一傑等了很久也沒見他進來,悄悄也爬了起來,把門開了條縫往客廳裡看,發現付坤睡在客廳沙發上。

付一傑壓著想要跑出去抱著付坤擠到沙發上一塊兒睡的衝動,躺回了枕頭上。

付坤雖然有點兒瘦,但體質一直很好,不愛感冒,這回感冒折騰了快一星期,

他每天在攤位上半死不活地坐著,腦袋暈乎乎的,來了客人得先衝人家打個噴嚏才能開口說話。

老媽讓他在家休息兩天,他沒答應,少幹一天就少一天的錢,反正他在攤位上也就是坐著。

孔慧這幾天來他這兒的次數明顯少了,這讓他松了口氣。

不過雖說他對孔慧沒什麼想法,但兩次吃飯一次把人姑娘扔餐廳裡,一次乾脆餐廳都沒進直接扔大街上了,這事怎麼想都還是有點兒過意不去。

付坤沒問付一傑那天為什麼會騙他,大概是因為看不順眼,反正自己以前身邊的姑娘,除了陳莉,付一傑似乎沒誰是看得順眼的。快高考了,無論付一傑想幹什麼,他都會順著,只要能讓他踏實考完了就行。

雖然老爸老媽基本沒給付一傑什麼壓力,但他知道付一傑高考對他們來說是什麼樣的意義,他也知道付一傑心裡對自己的要求是什麼。

一直到年前,付一傑都很安穩地在學校呆著,付坤偶爾會給他打電話,問他想吃什麼,給他送。

不過付一傑只讓他送過一次烤串,給宿舍幾個同學一塊兒過過癮。

高三的寒假就放了不到一星期,據說去年一中的錄取率比附中低,所以今年寒假的補習一中加了碼。

付一傑在家沒呆兩天就回了學校,開始了新一輪昏天黑地。

付坤覺得自己大概比付一傑的日子更難熬,每天看著日曆,倒數著付一傑高考的日子,一面希望這見鬼的莫名其妙的狀態能快點過去,一面又希望時間再長點讓付一傑復習得更好些……

「給,嘗嘗我做的沙拉,」孔慧拿著個小飯盒跑來找付坤,「水果的。」

「謝謝。」付坤接過飯盒,孔慧偶爾還會過來聊聊,有時拿點兒吃的,但沒再有進一步的表示。

「沒我們的啊?」陳姐在旁邊說了一句,「眼睛裡就能看到付坤。」

「上回我拿來你們不都不愛吃嘛,說有怪味兒,」孔慧笑了笑,「下回弄點三明治帶給你們吃吧。」

「那你得先問問付坤愛不愛吃三明治。」陳姐笑著看她。

「黃姐你可別這麼說了,」孔慧甩了甩頭髮,「我對付坤可一點兒想法都沒了。」

「喲,不能吧?」陳姐挺吃驚。

付坤都沒忍住抬頭看了孔慧一眼。

「真沒有了,」孔慧在付坤旁邊坐下,「別人都說,有妹妹的男人不能找,誰也沒他妹妹重要,要我說,有弟弟的男人也一樣。」

「是麼?」付坤拿牙籤在水果沙拉上戳著,有點兒不好意思。

「陳姐你不知道,」孔慧嘆了口氣,「我連叫付坤去吃個烤串兒都不敢了,就怕再讓他■唧一下扔路邊傻站著。」

「還帶響呢?」付坤樂了,「一會收了你別走,我請你吃烤串兒。」

「真的?」孔慧轉臉盯著他。

「這有什麼假的,請你吃烤串兒又不是人蔘果,大通外邊就有,50塊錢吃到你哭著喊著說付哥哥我吃不下了……」

孔慧笑了起來:「付哥哥,要不別等收了,我心裡可不踏實呢,你現在請我吃吧,正好我中午吃太少了,餓了。」

「行,」付坤放下飯盒站了起來,「陳姐幫我看一下攤兒吧,想吃什麼我給你帶一份回來。」

「行,」陳姐想了想,「烤板筋,羊腰子!」

「等著。」付坤一揮手,帶著孔慧往樓下走。

「付坤,」孔慧挺開心地跟著他往外邊蹦邊走,「你唱歌唱得好麼?」

「我啊?不怎麼樣,」付坤想了想,「我小時候一唱歌,我弟就會特嚴肅地求我別唱了,那表情,我看著都覺得我要再唱下去簡直沒有人性。」

孔慧笑了半天:「哪天唱幾句聽聽嘛,青青姐約我兩次了,說新世紀新開了個量販式的KTV,咱們叫上陳姐他們幾個去玩玩吧?」

「行啊,」付坤點點頭,如果是大家一塊兒,他到是不介意出去玩玩,「是不是上回黃姐老公說的那家?」

「就是就是,就他說量!板!式!的那家。」

「那行吧,去量量板,讓他帶上尺子……」付坤笑著往路邊看了看,味道最好的那家烤串這會兒人不多,正想跟孔慧說你放開了吃的時候,他手機響了。

「哎喲。」孔慧喊了一聲。

「我媽,」付坤看了看手機,孔慧緊張的樣子讓他覺得想樂,他接起電話,「喂,媽?」

「坤子!」老媽幾乎是喊著的聲音傳了出來,透著焦急,「你快回來!快回家!」

「怎麼了?」付坤頓時緊張了,背一下繃直了,「出什麼事了?」

「丟丟!」老媽說著就哭了起來,「丟丟啊!丟丟不行了!怎麼辦啊!」

付坤往回趕的時候特別後悔自己上回說要買車但一直也沒買,現在坐在出租車上就想把司機從窗口推出去自己過去把油門踩到底。

丟丟從過年前開始就不太愛動了,每天帶著出去的時候都是走一小段就往路邊草叢裡鑽,進去就趴著打瞌睡,就連付一傑帶它出去的時候它也沒什麼勁頭,走幾步就坐下。

家裡人都知道丟丟年紀大了,可也覺得這陣大概是天兒冷,所以才不愛動,老媽還給丟丟做了件小外套穿著。

沒想到這就不行了!

付坤急得身上一陣陣冒汗,手腳卻冷得像冰。今天星期五,晚上付一傑就會回家,如果丟丟真有什麼事,他都不敢想像付一傑會怎麼樣。

付坤幾乎是連滾帶爬衝上七樓的,心裡一直在默念,老媽搞錯了,一定是老媽搞錯了……

還沒等付坤拿鑰匙開門,家裡的門就打開了,老媽衝了出來,眼眶都是紅的,一邊急得跳一邊喊著:「快點!你看看怎麼辦啊!早上還好好的就是有點兒懶,我剛才回來拿帳本就看它不能動了,怎麼辦啊!」

付坤衝進屋裡,一眼就看到了側躺在窩裡半閉著眼的丟丟。丟丟平時也愛這麼側躺,但現在這個樣子,一看就跟平時不同,整個身體都像是沒了力量一樣軟軟地放著。

「丟丟,」付坤撲過去跪到它身邊,趴到了地上,平時他根本不敢靠近丟丟,現在卻什麼也顧不上了,「丟丟寶貝兒,你怎麼了?」

丟丟的尾巴很輕地抬起來又放下了,付坤知道它是想搖尾巴,趕緊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別搖了,你是不是難受啊?沒事兒的啊……」

「媽,」付坤已經能確定丟丟是不行了,他回過頭看著老媽,「你陪著丟丟,我去學校接一截兒回來,爸的摩托車沒開走吧?」

「在樓下停著呢,」老媽也跪下來趴到了地上,輕輕摸著丟丟,「這事是不是能讓你弟知道啊……他知道了得難受成什麼樣啊!」

「要現在沒讓他回來,他晚上回來知道了不得撕了我,」付坤捏了捏丟丟的耳朵,「我去把你的天神一截兒哥哥叫回來,你乖乖地等他。」

下午第二節自習課的時候,付一傑就已經聽到自己在叫了,同桌都忍不住說了一句:「付一傑你中午吃的四兩飯都吃哪兒去了啊?」

「誰知道呢,」付一傑咬著筆頭挺鬱悶,「吃八兩也到點兒就響,跟鬧鐘一樣。」

不過想到還有一節課就能回家吃到老媽的一大桌菜,付一傑又很開心,還能見著付坤,無論跟付坤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態,只要能看到付坤,他就能跟犯了花痴的小姑娘一樣自個兒在心裡盪漾半天。

第二節自習課還沒下課,付一傑放在抽屜裡的手機輕輕震了一下。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居然是付坤的短信。

馬上到校門口來。

付一傑愣了愣,這個時間?出校門?

他有些奇怪,但還是馬上站了起來,跟班長說了一聲就往校門口跑了過去。

老遠就看到了跨著老爸的摩托車等在門口的付坤,這種架式頓時讓他有點兒腿軟,衝過去隔著大門就喊上了:「怎麼了?」

「出來,」付坤衝他招招手,「我跟門衛大叔說了。」

付一傑跑出去:「怎麼了?你怎麼這時候來了?是家裡出事了嗎!」

付坤看到付一傑一臉焦急,趕緊拍拍他的臉:「沒事兒,都沒事兒,你別瞎喊,上來,先跟我回去。」

「那是怎麼了?」付一傑愣了愣,突然一把抓住了付坤的胳膊,「……是丟丟?」

「嗯,」付坤應了一聲,「就突然有點兒虛弱,可能……反正咱先回去。」

付一傑腦子突然暈得有點兒轉不過來,上了車還在發愣。

「坐好,」付坤發動車之後反手拉了拉他,「沒事兒呢。」

付一傑順著付坤的勁兒靠到他背上,緊緊摟住了他的腰。

「哥,」付一傑頂著風湊到付坤耳邊,「你告訴我,丟丟沒死吧?」

「沒呢,要不我這麼著急過來找你幹嘛,」付坤拍拍他的手,「你別著急。」

「我心裡不踏實。」付一傑說。

「你咬我一口就踏實了。」

付坤跟付一傑倆人衝回家的時候,老媽還趴在丟丟身邊摸著它,看到他倆回來了,趕緊招手:「丟丟啊,你看看,付一傑同學回來了。」

丟丟睜開眼睛,鼻子裡發出很輕的呼呼聲,一邊用力搖尾巴一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付一傑趕緊走到丟丟身邊,趴下去把臉貼在了它肚子上:「丟丟乖,不動。」

丟丟夠著腦袋在他鼻尖上舔了一下就躺著不動了,只是不停地喘著氣。

付一傑沒再說話,也沒有動,就那麼安靜地趴著貼著丟丟,手握著它的前爪一下下輕輕捏著。

老媽站起來,輕輕退到付坤身邊。

付坤盯著丟丟不停喘息起伏著的身體,希望能出現奇跡,讓丟丟挺過去,雖然他知道這不可能出現,但還是一直在心裡祈禱著。

對於付一傑來說,這不僅僅是他養了十幾年的寵物狗,這是他來到這個家最初那段最迷茫不安的時光裡的感情寄託,跟他命運相同的朋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丟丟的身體突然不再顫動,一直輕輕抽動著的爪子也靜止了。

付坤心裡猛地抽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過去安慰一下付一傑。

但付一傑就像沒感覺到丟丟已經沒了,還是貼在它身上。

付坤站了一會,走過去蹲下了,這時他才看到付一傑臉上已經全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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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告:丟丟的事大概能讓一截兒一直繃著的狀態崩潰了,嗯。周六見。

 

第五十一章你知道個屁!

付坤把付一傑從地上摟起來的時候,付一傑沒有掙扎,有些發軟地靠在他身上。

老媽跑去屋裡找了條新的小毛毯出來,把丟丟很小心地用毯子包了起來,再用根紅繩子扎了個蝴蝶在上邊。

「一傑啊,別難受了啊,」老媽過來摟住付一傑,用力在他背上揉著,「丟丟都多大年紀了啊,在咱家過得多好啊,對不對?」

「嗯。」付一傑點點頭。

「晚上你爸回來了咱們商量一下,明天帶它出去找個好地方埋了,好不好?」

「嗯。」

老媽衝付坤使了個眼色,付坤過來摟著付一傑的肩:「咱回屋呆會兒。」

付一傑進了屋,在屋裡愣著站了好一會兒,才撲到了榻榻米上,把臉埋進了枕頭裡。

付坤關上臥室門,雖說他怕狗,平時也不跟丟丟玩,但丟丟畢竟在家裡呆了這麼多年,每天跟著人跑來跑去的,猛然就這麼沒了,他心裡也很難受。

他正猶豫著是讓付一傑自己呆一會兒還是要像小時候那樣過去拍拍背安慰一下的時候,付一傑埋在枕頭裡發出了一聲嘶吼。

付坤嚇了一跳,盯著他。

付一傑的第二聲嘶吼從枕頭裡傳了出來,還用力地蹬了幾下腿,手也狠狠地在榻榻米上捶了幾下。

這吼聲雖說被枕頭悶著,但付坤還是能聽出他嗓子都吼破了。

「一截兒,」付坤趕緊爬上榻榻米,在付一傑背上用力地摸了好幾下,「一截兒……」

叫了兩聲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付一傑又猛地蹬了兩下腿,像是想要發泄,卻又找不到一個出口,全身都在使勁。

「寶貝兒別難受,」付坤在他肩上一下下捏著,想讓他的身體松馳下來,「丟丟在咱家這麼多年多幸……」

「你沒讓它好好鍛煉身體!」付一傑突然一下坐了起來,腦袋差點撞上付坤的下巴,他抓住了付坤的胳膊,瞪著他,「你帶它出去都不跑!」

付坤看著他滿臉的淚水和發紅的眼睛,心裡一陣心疼,摟著他在他腦袋上來回揉著:「是是是,我沒照顧好它……」

「都怪你!」付一傑咬著牙,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

「怪我怪我,」付坤拼命點頭,「我太懶了,沒讓它多跑跑,對不起啊。」

「就怪你……」付一傑趴在他肩上哭出了聲音。

「是,都怪我。」付坤輕聲說。

付一傑小時候愛哭,但在付坤的印象裡,付一傑永遠都是沉默地流淚,除了很多年前,他叫出媽媽的那天是哭喊著的,付坤再也沒有聽過他哭的時候有聲音。

而現在,付一傑就在他肩頭,傷心得全身都發抖地哭泣,這種哭泣的聲音就像是受傷的動物失去了同伴一樣,聽得付坤心裡堵得不行,鼻子跟著也酸了。

「不怪你……」付一傑摟著他的肩,「對不起,哥,對不起……」

「別難過了,」付坤在他背上輕輕拍著,能感覺到他背上繃緊的肌肉,「它是不愛動了,我帶它出去,它總鑽草叢裡趴著,我逗它它也懶得理我,這小東西一直都不愛搭理我,我學你那樣扔石頭,它看都不看……」

付一傑哭得更厲害了:「哥對不起,我沒怪你,不關你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付坤兩隻手一塊兒在他胳膊上背上使勁地搓著,「你就更怪我也沒事兒。」

「我要不去住校就好了……我要不賭氣去住校就好了……」

付一傑不想哭,卻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丟丟是他心裡很重要的朋友,付一傑一直覺得,他跟丟丟一樣,都是被撿回這個家,過著幸福而順心的生活,而丟丟沒了,就像失去了心裡重要的寄託。

而這一年多,或者說從更早以前,從付一傑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真實內心想法的時候開始,那些壓抑著的,不能說的,讓他有著深深負罪感的痛苦,在這一瞬間,都隨著失去丟丟的痛苦爆發了。

這些壓抑和痛苦隨著內心的缺口猛地涌了出來,就像是潰了堤,一旦打開了口子,想要堵上幾乎已經沒有了可能。

付一傑心裡所有的情緒都失去控制地向外噴涌著。

他想要停下,卻怎麼也停不下,付坤越是溫柔地安慰著他,他就越是無法停止,想要狠狠地發泄出來,把心裡所有的都快被壓成壓縮餅乾了的那些情緒都發泄出來。

「住校挺好的,」付坤抱著他,一個勁兒在他背上拍著,「要衝刺復習啊,住校是應該的,別瞎想了啊……」

「你懂什麼!」付一傑聲音裡帶著顫抖,眼淚把付坤肩上的襯衣浸濕了一大片,他重複著,「你不懂,你不懂……你懂什麼啊……」

「是,我不懂,」付坤順著他說了一句,雖然不知道付一傑到底在說什麼,但又覺得這麼說有點不對,於是又改口,「我懂的,懂。」

「你不懂……」

「真的懂,我懂。」付坤嘆了口氣,付一傑真哭起來的時候不太好哄,又不能像小時候那樣,隨便拿點兒吃的給他就能讓他立馬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

「那你懂什麼?」付一傑鬆開了一直摟著他的胳膊,往後坐在了榻榻米上,跟他面對面地呆著。

付坤第一次看到付一傑哭成這樣,臉上全是亂七八糟的淚水,頭髮也亂了,眼睛發紅,腫得挺厲害,他輕輕摸了摸付一傑的臉:「你想讓我懂什麼啊?」

「我不喜歡姑娘。」付一傑說。

付坤的手輕輕抖了一下,雖然他之前就已經猜到了這樣的可能性,但付一傑在這個時候突然說出這麼一句來,他卻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

怎麼就從丟丟跑到這事上來了?

「啊。」付坤應了一聲。

「我喜歡男人。」付一傑繼續說,定定地盯著他的眼睛。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付一傑似乎收起了眼淚,聲音還帶著鼻音,語氣卻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無助和傷心。

付坤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付一傑會有這樣的變化,他沒辦法再胡亂應付著說下去,只好在沉默了老半天之後,說了一句:「我知道。」

這個回答讓付一傑愣住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付坤的臉。

付坤看著付一傑眼角的一顆淚珠很慢地順著臉頰滑到下巴上,掛在那裡好一陣兒也沒滴下去。

他抬手輕輕地用手指在付一傑下巴上彈了一下,淚珠滴在了他掌心裡。

「你知道?」付一傑問。

「嗯,也不能說知道吧,」付坤想了想,「大概猜到一點兒……就,我看了你那些書,看了一本,我覺得……這真不是好奇就能說得過去的……」

「你為什麼看?」付一傑又問,「是因為那天我親你麼?」

「啊……」付坤有點兒尷尬,付一傑說話有時候直白得讓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算,算是吧,就有點兒奇怪。」

付一傑一直緊繃著的身體慢慢放鬆了下去,看上去像是之前哭大發了,現在累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從來就沒喜歡過女孩兒。」

付坤沒出聲,付一傑又抬起頭看著他:「哥,你會不會覺得我……」

「不!」付坤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很肯定地說,「不會,絕對不會。」

付一傑笑了笑,抬手胡亂揉了揉眼睛,嘆了口氣,沒再說話,只是看著付坤的臉。

「一截兒,」付坤想了想,伸手輕輕抹著他臉上的淚痕,「這事兒吧……」

付坤溫柔的動作和放低了的聲音,讓付一傑覺得心裡像是有一片羽毛飄過,輕柔而溫暖的感覺頓時包圍住了他。

他偏過頭,把臉貼在付坤的掌心裡蹭了蹭,付坤的手很暖,從小他就喜歡付坤手心的溫度,能讓人心裡踏實。

付坤還在說什麼,付一傑有些聽不清,暖暖的像是躺在毛絨絨的大毯子裡的感覺,從付坤的手心向他全身漫延。

他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這樣觸碰過付坤了,這種久違了的舒暢讓他有些恍惚,他看著付坤的脣,聽不清付坤在說什麼,卻聽得清付坤的呼吸聲。

「這段時間咱什麼也不想,無論是什麼事,都先放一邊,沒什麼……」付坤不太會安慰人,更不會鼓勵人,這幾句話說得他腦門兒上都快出汗了,自己聽著都覺得特別沒勁,要有人這麼跟自己說,自己估計早不耐煩了。

但付一傑沒有什麼不耐煩的樣子,只是一直看著他。

「反正吧,哎,怎麼說呢……」付坤皺著眉,搜腸刮肚地找詞兒。

付一傑突然湊到他眼前的時候,他剛亂七八糟地想到一顆紅心兩手抓,不,兩手準備,沒等他弄明白付一傑要幹嘛,付一傑已經按著他的肩吻了上來。

付坤覺得自己心臟都都跟癱瘓了似的躺地上抽抽著,付一傑半個身子都壓了過來,狠狠地吻在他嘴上,舌尖輕車熟路地頂開了他的牙探進了他嘴裡。

他猛地往後仰頭想躲開,但付一傑比他更快地靠了上來,不管不顧地幾乎整個人都撲在了他身上,他不得不用胳膊往後撐在榻榻米上,支撐著沒讓自己被壓倒下去。

付一傑的呼吸很急,暖烘烘地撲在他臉上,摟著他的胳膊也很用勁,勒得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付一傑的舌尖上還帶著淡淡的淚水的鹹味,在他嘴裡瘋狂地探索糾纏著,付坤想要偏開頭,付一傑的手很快伸到他腦後按住了,手指插|進他頭髮裡,用力將他壓向自己。

付坤的胳膊支撐不住兩個人完全傾斜著向下壓的重量,再加上付一傑如同在深山老林裡被憋壞了的似的充滿了饑渴和瘋狂的吻讓他有些發軟,他的胳膊最終沒能撐住,付一傑壓在他身上,倆人倒在了榻榻米上。

倒下來的時候,付一傑終於鬆開了他的脣,付坤吃力地問了一句:「你幹嘛呢?」

付一傑沒理他,低頭埋到了他肩窩裡,在他脖子上肩上有些野蠻地咬著,疼痛和麻酥酥的感覺同時向他襲來,他頓時呼吸重了不少,但手還是狠狠往上推了付一傑一把:「瘋了你!」

付一傑依舊沒理他,也沒出聲,只是把他的手按到身邊,用膝蓋壓住了,再扯著他身上的衣服一下推了上去,接著就低頭在他胸口上連親帶咬地啃了好幾口。

「付一傑!」付坤壓著聲音喊了一聲,手被壓著抬不起來,他只能使勁把腿狠狠地往上一抬,對著付一傑的屁股撞了一下。

付一傑被他撞得晃了一下,手撐在地上才沒往前撲出去。

付坤趁著這一下把手抽了出來,在付一傑肋骨下用指關節一戳。

「啊!」付一傑猛地直起身,手在肋骨上來回揉著。

付坤爬了起來,想走到椅子上坐下。

剛邁了一步,腳被榻榻米上的毛巾被勾住了,本來就折騰了半天沒什麼勁兒,再被這麼一勾,他直接摔了下去,臨到最後他努力地抱住椅背想掙扎一把,但沒能成功,摔了個大馬趴,椅子扣在了他身上。

隨著椅子砸在地上的聲音,付一傑猛地回過了神,被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

「哥你沒事吧!」他連撲帶蹦地過去把椅子拿開,把付坤從地上拽了起來。

「沒事兒,」付坤活動了一下胳膊,坐到了椅子上,坐了兩秒鐘他又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付一傑的衣領,「你他媽到底怎麼回事?老這樣!媽就在客廳裡你幹什麼呢!瘋了麼!」

付一傑也覺得剛才自己有點兒太瘋狂,他低著頭沒出聲。

「我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姑娘,你用不著老給我證明!」付坤又壓著聲音說了一句才鬆開手坐回了椅子上。

「我證明?」付一傑愣了愣。

「不用證明了,我知道了,」付坤抹了抹嘴,嘴角還能嘗到付一傑帶鹹味兒的眼淚。

「你知道個屁!」付一傑忍不住說了一句。

「就知道你個屁了,要不你放一個試試,看我知道不知道。」付坤沒好氣地說。

付一傑走到他面前,手撐著椅子扶手,慢慢壓到了他眼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聽到了沒?」

「什麼?」付坤莫名其妙地也看著他。

「我的屁啊,」付一傑說,「能聽出什麼來麼?」

「你大爺付一傑,」付坤很無奈,「你丫真噁心。」

「付坤,」付一傑嘆了口氣,轉身盯著櫃門上的鏡子,裡面自己又紅又腫的眼睛和大了一號的紅鼻子看上去慘不忍睹,「我說你不懂,你其實還真不懂。」

「是麼,」付坤靠在椅子上,看著付一傑的背影,的確,他有不少事是不懂,他不懂付一傑倒底在想什麼,也不懂自己是怎麼了,「那你說明白了讓我懂唄。」

「我不敢。」付一傑吸了口氣,揉揉臉,轉身往臥室門口走。

「一傑,」付坤叫住他,「我大概是真不懂,但我就想說,不管你有什麼事,哥都會站你這邊。」

「真的?」付一傑回過頭看著他,嘴角勾了勾,露出一絲看不明白意義的笑容。

付坤突然覺得這笑容裡有種他似乎不理解卻又沒隔著多少深奧內容一使勁就呼之欲出的東西,他皺了皺眉,還是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付一傑拉開門:「我也一樣的,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麼事會需要我這樣……」

老爸連夜給丟丟做了一個小木箱,把它喜歡的玩具和它吃飯的碗,還有老媽給它做的幾件衣服,都一塊放了進去。

第二天一早,全家一塊把木箱帶到了小學的時候付坤經常帶著付一傑去玩的那條河邊,找到個背水安靜的土坡,把丟丟埋了。

付一傑一個人在土坡上坐了挺長時間,這一夜似乎發生了很多事,丟丟,他和付坤之間,就好像一夜醒來,生活開始有了不同。

這樣的不同讓他痛苦,卻也讓他享受,比起那些沉默的壓抑著的日子,他寧可享受被撕裂開來,哪怕只有一瞬間透進他身體裡的新鮮空氣。

有差不多一個星期,付一傑有些失眠,上課偶爾會走神,但很快就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他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希望讓老爸老媽覺得安心幸福,也希望自己依然是付坤的驕傲,這一步必須要走得穩穩的。

付坤開始琢磨買車的事,他手頭的錢買車沒什麼問題,但好車他舍不得,之後還想盤店,錢都得花在有用的地方。

但最後商量了半天,老爸老媽的意見都一樣,買輛電動三輪得了。

付坤想像著自己開著一輛電動三輪,後邊鬥裡擺著三張小板凳,坐著老爸老媽和付一傑……

「你想想,那場面是不是特像去趕集的老鄉?」付坤給付一傑打電話的時候一說這事就鬱悶,「我就不該問他們,你說,哥買個什麼車合適?」

付一傑正在吃雞腿,聽了這話笑了:「是,全家還就只有我最靠譜了,付坤,您有本兒麼你就買車啊?你連摩托車都是無證駕駛吧?」

「哎,還真是,」付坤愣了愣,「你不說我都沒想起來,不過我會開……」

「這車就先別琢磨了,等你什麼時候把本兒考了再說吧,或者你等我,」付一傑咬著雞骨頭,■■的,「你要願意,我給你開車,開一輩子。」

「快得了吧,你不還讓我在家給你數錢麼,你給我開車,我再給你開工資,然後你把我給你的錢再給我,我再在家裡數我給你的錢……」付坤說一半就樂了,「缺心眼兒二人組。」

到底買什麼車和什麼時候買車以及自己究竟拿什麼時間去學車考本兒,付坤都快愁死了,程成有時候上他攤兒上呆著,他都能跟人說半天,程成都讓他天天念叨折騰煩了。

「叔,你真是煩死了,你等一傑叔考完試了放暑假了,讓他過來幫你守著,你去學本兒不就行了?」程成皺著眉說。

付坤一拍腿:「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但想想他又搖了搖頭:「不行,他冷著個臉往這一杵,一個月能買掉一件都得是碰上傻子了……」

「要不這麼著吧,」小成成想了想,「你雇個童工。」

「比如你?」付坤樂了。

「嗯,童工便宜嘛。」

「那問問你媽,她同意我就請你來。」付坤笑著說,要說讓小成成在這兒幫他看著,他還真挺放心,這小傢伙從小跟著他媽在賣東西,嘴特別甜,還特會說。

「她肯定同意,她還讓我這個暑假出去擺個冰棍攤兒呢。」

高考前最後半個月,付一傑從學校回了家,沒再每天沒日沒夜地覆習,晚上十點準時就上床睡覺了。

付坤覺得他看上去挺輕鬆,老媽每天抱著本營養學的書研究,換著花樣做吃的,付一傑有些削瘦的臉也稍稍胖了一些。

考試前一天,付坤緊張得睡不著覺:「一截兒,我怎麼這麼緊張?」

「不知道,」付一傑躺得挺舒坦,「你是不是想去幫我考啊。」

「考屁,你想上農學院啊?」付坤樂了,「我那張通知書還在抽屜裡呢。」

「那你緊張個屁,我肯定能考好,你放心吧。」

高考那幾天,付坤沒去大通,把付一傑送到考場之後,他就在考場外邊守著,付一傑出來了,他立馬就捧著一堆吃的喝的過去。

付一傑發揮得不錯,每次考完出來都帶著微笑,最後一科結束的時候,他一邊吃冰棍一邊說:「付坤,快來崇拜我。」

付坤立馬拿出手機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媽,我偶像考完了,肯定不錯,正美呢,把我給他準備的禮物拿出來備著。」

付坤送給付一傑的高考禮物是一台筆記本電腦,他提前一個多月就悄悄買了,一直放在老爸老媽屋裡藏著。

付一傑抱著筆記本在沙發上樂得眼睛都找不著了,付坤站一邊看著,他都記不清有多久沒見著付一傑這樣的笑容了,心裡一陣感慨。

付一傑等成績的幾天,付坤去駕校報了名,準備在請了童工小成成之後就去學車。

報完名回家的路上他又順道去看了車,他雖說對電動三輪不能忍受,但心裡盤算著要買的車也不是什麼好車,他就想弄輛小麵包,拉貨拉人都方便。

他拿了幾張宣傳資料,準備回家跟大家商量一下。

還有些事,在付一傑已經沒有了高考壓力之後,他覺得可以好好跟付一傑聊聊了。

到家的時候,他看到樓下停著輛三菱越野,忍不住嘖嘖了兩聲,正想著這是誰家親戚朋友的車,樓道裡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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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周一見。這兩天忙死了,今天這章差點兒沒時間碼⊙?⊙。

 

第五十二章窗戶紙

付坤站在車旁邊,看著呂衍秋從樓道裡走出來的時候愣了愣,再看到她身後的付一傑的時候,臉上都不知道該上哪套表情了。

呂衍秋看到他也愣了一下,過了幾秒鐘才猶豫著說了一句:「這是付……付……」

「付坤,」付坤衝她點點頭,「阿姨好。」

「哎好好,」呂衍秋笑了,有些尷尬,「太久沒見了,差點都沒認出來,上回見面的時候還在上學呢。」

「付一傑您認出來了沒?」付坤笑著問,回過神兒來之後,他心裡開始有點兒不踏實。

呂衍秋被他這麼一問,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付坤又笑了笑:「不過應該還能認出來,十來年沒見都能認出來呢。」

「那個……」呂衍秋回頭看了看付一傑,「我帶一傑出去吃個飯,吃完就送他回來。」

「哦,」付坤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路過付一傑身邊的時候小聲問了一句,「怎麼回事兒?」

「回來跟你細說,」付一傑挨著他也小聲說,又伸手到他口袋裡摸了塊巧克力出來,一邊剝一邊繼續小聲說,「別擔心。」

付坤進了樓道,聽著三菱越野在他身後發動了,他很快地往上跑了兩層,站在樓道拐角,看著車慢慢順著路開了出去。

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滋味兒,如果是小時候,他估計直接就能攔著付一傑不讓走,但現在這事兒他幹不出來,那是付一傑親媽,要說煩人吧,挺煩人,但這麼多年,她也沒做什麼過份的事兒……

他跑上七樓,掏鑰匙掏了半天也沒掏出來,正想罵呢,老媽把門打開了:「你抖鑰匙玩呢?」

「怎麼回事兒啊,我樓下碰見一截兒和他那個媽了。」付坤皺著眉進了屋,把鞋踢掉。

「你弟考完了,她來看看,請你弟吃個飯,」老媽把他踢飛的鞋又踢回鞋架邊上,「之前也經常會打電話來問問情況,但一直沒讓我告訴你弟,怕會讓他覺得不舒服。」

付坤愣了愣,經常跟老媽打電話?

「你也沒跟我說過啊,」付坤倒了杯水拿著,「她不是出國了麼?」

「去年就回來了,開了個醫療器械的公司,」老媽站在電扇前邊吹著,哆嗦著聲音說,「挺~~~~~~~~

「那她來找一截兒就只是聊聊?」付坤喝了口水,站到老媽身邊也對著電扇,「沒說現在有錢了要讓一截兒去~~~~~~~~~~?」

「沒~~~~」老媽嘖了一聲,「她原來也挺有錢的。」

「說,你~~~~~~~~~~」付坤笑了笑。

「我才不嫉妒,」老媽撇撇嘴,「沒那麼多錢不也把你弟養得好好的麼,品學兼優,一表人才。」

「媽,」付坤摟著老媽的肩,「你不擔心你二寶貝兒會有什麼想法嗎?」

「不擔心,他比你靠譜,別看他沒多大年紀,穩著呢,」老媽很得意地揚揚頭,「從小就有主意。」

呂衍秋買了不少禮物過來,有給家裡的,有給付一傑的,除了個PSP,倒都不算貴重,主要都是煙酒吃的。

不過PSP付一傑估計沒什麼興趣,這小子從小就不愛玩遊戲。

果然還是不夠了解啊。

老爸回來的時候,對於呂衍秋過來並沒有什麼吃驚,挺平靜的:「畢竟也是她兒子,關心一下也正常。」

付坤沒怎麼說話,老琢磨著呂衍秋會帶付一傑去吃什麼,付一傑考完了以後他還想著要帶付一傑出去吃頓好的,沒成想被呂衍秋搶先了。

「要是分夠了去了醫科大,會不會吃不慣人家那兒的東西啊?」老媽自打付一傑填完志願以後就一直放心不下吃東西的事。

「離咱這兒又沒多遠,開車幾個小時就到的地方,能有多不習慣啊,別擔心了,」付坤扒拉著碗裡的飯粒兒,「再說了,他有什麼是不吃的啊?小時候嘴饞了咳嗽糖漿都當飲料喝的人,你還擔心他吃飯問題呢。」

「也是,又不是你,要是你,估計就餓死了。」老媽白了他一眼。

付一傑是九點多回來的,付坤一直站在陽台上盯著樓下看,看到那輛三菱越野的時候他立馬跑進了客廳:「回來了。」

又跑到門後站著,一聽到付一傑跑上樓的腳步聲,他就把門打開了。

「就知道你得給我開門,」付一傑笑著進了門,用肩往他肩膀上撞了一下,「是不是在陽台上看到了?」

「嗯,」付坤點點頭,「我一看到車,差點兒就想順著下水管子滑下去迎接你了。」

「還有吃的嗎?」付一傑笑得挺開心,摸著肚子問。

「哎喲沒吃飽嗎?」老媽在客廳裡喊,跳起來跑進了廚房,「還有點兒菜,媽給你做碗麵條吧?」

「我自己煮吧。」付一傑跟著想進廚房。

「你讓你媽煮,她就差想以後跟到你們學校去給你做飯了,你讓她過過癮。」老爸在客廳裡笑著說。

「不是,你出去吃個飯回來怎麼還帶加餐的啊,你吃飯的時候幹嘛去了?」付坤拉著他問,「上哪兒吃的?」

「必勝客,」付一傑從桌上拿了塊威化,「我一直端著呢,沒好意思多吃,要不就那些東西,我吃兩份也不夠啊,我怕讓她覺得我吃白食不吃白不吃……」

「明天哥帶你去吃!」付坤拍了他屁股一下,「讓你吃個夠,想吃幾份吃幾份。」

「嗯。」付一傑很快地也往付坤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這是呂衍秋找到付一傑之後,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但她並沒說太多別的,只是打聽了他報的學校和專業,順便問了問他有沒有畢業之後的想法。

過去的事誰都沒提。

「挺累的,」付一傑趴在榻榻米上抱著枕頭,「這頓飯吃得我累死了。」

「你告訴她你報的醫科大了?」付坤躺在他旁邊問。

「嗯,」付一傑點點頭,「她還說口腔醫學不錯,牙醫好就業什麼的……」

付坤想起來老媽說呂衍秋在做醫療器械,這算是專業意見了?

「說沒說讓你畢業以後跟著她乾?」付坤問。

「沒說,」付一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了我應該也不會同意,我想自己乾,要不我也不會填這個專業。」

「付醫生,」付坤拍拍他,「要不你先給我看看,我這兩天牙疼。」

「等著,」付一傑突然爬了起來拉開門出去了,「這個好辦。」

「喲,還真行?」付坤挺吃驚。

沒兩分鐘付一傑又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個東西,往付坤眼前一晃:「張嘴。」

付坤剛想配合著張開嘴,猛地發現付一傑手裡拿著的是老爸的鶴嘴鉗,他眼睛都瞪圓了:「你幹嘛!」

「牙疼就拔了吧!」付一傑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付一傑你個神經病!」付坤忍不住樂了,「你眼裡牙醫就幹這個啊?」

「不啊,」付一傑指了指客廳,「我還有電鑽……」

「滾蛋!」付坤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

「哥你要相信我。」付一傑又晃了晃手裡的鉗子。

「邊兒去!」付坤伸手往付一傑腰上輕輕戳了一下。

付一傑立馬捂著腰倒在了榻榻米上開始笑,付坤又伸腳過去在他肚子上碰了碰,付一傑捂著肚子縮成一團邊笑邊躲:「別,癢癢。」

「我給你按摩呢,」付坤已經很久沒看到付一傑這樣笑了,這麼長的時間以來,付一傑臉上的笑容都很少,大多時間裡他看到付一傑,都是沉默著一臉冷淡,現在這樣,讓他心裡莫名其妙地很舒坦,又湊到付一傑身邊戳了幾下,「舒服麼?」

付一傑笑著滾到墻邊,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付坤停了手,聽著付一傑連笑帶喘的半天才緩過勁兒來,他枕著胳膊看著付一傑:「一截兒,哥問你個事。」

「嗯。」付一傑擦擦鼻尖上的小汗珠。

「就是,你不是說,」付坤咬咬嘴脣,「你之前不是說你不喜歡姑娘麼?」

「嗯,不喜歡。」付一傑趴在榻榻米上,回答得很自然。

「那哥問你,就……你喜歡男的,對吧,那……」付坤說得有點兒艱難,「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知道什麼?」付一傑愣了愣。

「知道自己喜歡男的啊。」付坤揉了揉鼻子。

「這有什麼怎麼知道的,」付一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我沒喜歡女的啊。」

「那你也沒喜歡男的啊……」付坤頓了頓,又突然緊張起來了,「還是說你喜歡哪個男的了?」

「哎,」付一傑嘆了口氣,這回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算是吧。」

「誰啊?」付坤立刻問了一句,雖說付一傑不喜歡姑娘這事兒他消化了不短的時間總算接受了,但要說付一傑真喜歡了哪個男的,他突然又覺得有點兒受不了。

「你甭管了。」付一傑悶著聲音說,這怎麼回答,誰啊?

你說誰啊,你認識的啊,還挺熟的呢。

這種時候付一傑就突然想到以前看到過的各種扯蛋的表白方式,什麼拿書夾塊兒鏡子,說這裡有他照片你看吧,要不就扔個日本記說這裡面寫滿了我對他的思念你看看吧,再不就拿出個祖傳的鐲子項鏈什麼的說這個要給我最愛的人就送給你吧……

付一傑哪種也不敢試,這些東西擱付坤身上,除了收穫個大驚失色之外,頂多再踹一腳,或者說一句,付一傑你神經病吧。

付一傑的反應讓付坤有點兒鬱悶:「怎麼了?還有不能跟你哥說的事了?」

「不是,」付一傑翻了個身,蹭到枕頭上躺著,「這事兒沒法說,也沒必要說,你知道不知道不都那樣麼。」

「你這不是讓我瞎琢磨麼?」付坤急了,「這不比你喜歡哪個姑娘,這……你那些書裡說的事兒,多亂啊,你這樣我能放心麼?」

「說了也一樣,別問了。」付一傑衝著墻說。

「你現在還真是……長大了啊,」付坤嘆了口氣,估計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付一傑■勁兒上來了沒準兒能沉默一整夜,他閉著眼躺著,自己琢磨了半天,越想越不是味兒,挺有點兒無名火起的意思,於是猛地坐了起來,一腳蹬在了付一傑屁股上,「你這人現在怎麼這樣了!你以為這是小事兒麼?你憋能憋出花來還是怎麼著啊!」

付一傑正自己想著這事到底該怎麼辦,被付坤這一腳嚇了一跳,也蹦了起來:「我說不說又能怎麼樣!我說,我喜歡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你能怎麼著啊?你是鼓掌呢還是去拆啊!」

「我他媽什麼也不想!我是你哥!」付坤火了,跳起來一巴掌把屋裡的燈拍亮了,壓著聲音吼,「我弟喜歡男的,我就想知道他喜歡的是誰!是個什麼樣的人!要他媽換了別人你看我管不管,愛誰誰,我吃撐了啊我管那個閒事兒我長這麼大還沒吃撐過呢!」

「付坤,」付一傑壓著自己心裡的衝動,盯著付坤的臉,「我要敢說我早說了。」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付坤還竄著火,「你跟我還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你這事兒我知道這麼久了我說什麼了沒?我管了你了沒!」

付一傑笑了笑,但笑容很快就從嘴角消失了:「別逼我,我要真說了,你未必還能這麼舒舒坦坦地跟我躺一塊兒睡覺。」

付坤沒說話,他突然從付一傑這話裡聽出了點別的東西,但是什麼他卻沒法確定。

「是啊,我跟你還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付一傑站了起來,逼到了付坤眼前,眼睛裡閃著小小的亮光,「我為什麼非要對你藏著掖著?」

「我就是……」付坤有些艱難地咽了咽唾沫,「我擔心你。」

「哥,我自己有數,」付一傑輕輕靠到了付坤身上,下巴擱到他肩膀上,「我要哪天想說了,我會說的。」

這一夜付一傑睡得很沉,枕巾都沒搓直接沒五分鐘就睡著了,還在翻身的時候很不老實地把腿猛地搭到了付坤肚子上。

付坤被他這一下砸得差點上不來氣兒,輕手輕腳地想慢慢把付一傑的腿往下推到自己腿上,剛推到小腹上的時候,付一傑嘟囔了一聲,把腿又抬起來放回了他肚子上。

「哎……」付坤很無奈地躺著,也不再推了,反正睡不著。

付一傑今天說的話太奇怪,攪得他睡意全無,腦子裡全是那句「我為什麼非要對你藏著掖著」,是啊,為什麼?

付坤不笨,他覺得自己隱隱能想到點兒什麼,但又覺得自己想的有點兒太離譜,他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更沒法接受自己這種猜測。

他希望自己是猜錯了,但再問下去,以付一傑的性子,他不會說。

他輕輕嘆了口氣,這叫他媽什麼事兒!還不如不問呢,現在什麼也沒問出來,還給自己招了一堆心煩心亂!

付坤你丫就是個傻逼。

付坤學車的教練是孫瑋介紹的,以前是他們學校的老師,付坤報名了沒兩天就安排開始練車了,付坤暫把別的事都扔到了一邊,打算好好練車先把本兒拿了。

付一傑這段時間心情不錯,付坤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種狀態了,付一傑現在面對他時的那種坦然和平靜,他實在不想破壞掉這種久違了的放鬆又親近的氣氛。

他去練車,小成成童工就正式上崗了,付坤把進貨單給了他,讓他自己看著賣,程青青打了個電話給他匯報,據說童工乾得很起勁,給人介紹,討價還價都很認真。

付坤其實根本沒擔心過程成能不能幹好,這小不點兒從小跟著程青青一塊賣東西,這些事門兒清,比他臨時去請個人來都放心。

學車的人不多,就是大熱天兒的悶在破車裡有點兒難受。

每次付坤從車裡練完了下來換人的時候,身上都能濕透了。

「被罵了沒?」付一傑給他打電話問,不知道在吃什麼,說話含含糊糊的。

「沒,我什麼水平,能隨便被罵麼,教練挑毛病都挑不出來,perfect極了,」付坤笑著說,「怎麼樣這發音!」

他之前就會開車,所以被罵得少,加上他沒事兒就跟教練湊一塊兒瞎聊,再塞兩條好煙,教練看他比較順眼。

「發音簡直perfect極了,」付一傑笑笑,「媽今天做西瓜刨冰了,你練完就早點回吧,要不我都吃沒了。」

付坤跟付一傑瞎扯了沒幾句,又輪到他上車了,他掛了電話跳上了車。

「接女朋友電話呢?」教練問了一句。

「沒,」付坤有點兒不好意思,「我弟弟。」

「兄弟感情不錯啊,練車還打電話聊呢,我看你笑得跟開花了似的,奼紫嫣紅啊,」教練指了指前面,「上那邊兒練坡起去。」

付坤被他這話嗆了一下,這什麼破形容。

付坤本來想拿到本兒以後再買車,但練車練了一陣,跟教練處熟了之後,教練說有個朋友賣車,就付坤想要的長安之星,他朋友能給點兒優惠。

付坤本來就有點兒急,人家開著三菱越野來帶付一傑吃飯,自己不能總開著老爸的破摩托帶付一傑出去吧,好歹弄個長安之星也算四輪兒的了。

於是他跟教練約了個時間,利索地過去把車給買了。

交錢提車的時候付坤倍兒有成就感,以前看這車,老覺得四個小輪子特像四樓劉姨家臘腸的小短腿兒,現在看著就覺得一個字,美!

他無證駕駛一路把車開到家裡樓下的時候,手機響了,拿出來看到是付一傑的號碼,他接起來就喊:「你在家嗎!」

「剛回來!」付一傑也喊,聽聲音心情很好。

「爸媽在家嗎!」付坤繼續喊。

「沒下班呢!」付一傑特別配合地跟著他喊。

「那就你吧!下樓!給你個驚喜!」付坤打開門跳下車,抬著頭往七樓自己家陽台上瞅,「要不你到陽台上先驚喜一下!」

「行!什麼驚喜啊,你撿金條了?」付一傑笑著說,「我也有驚喜給你呢。」

「別廢話快去陽台!」付坤仰著臉喊。

幾秒鐘之後,付一傑的腦袋從陽台邊上探了出來,先是愣了愣,接著付坤就從電話和上方同時聽到了付一傑帶著笑的喊聲:「付坤你發神經了!怎麼突然就買車了啊!」

付坤嘿嘿樂著:「快下來看看!我跟你說,因為你哥要開車送你去學校報到!」

付一傑掛掉了電話,付坤靠著車門等他下來,付一傑每下一層樓都會從走廊探著腦袋往下瞅一眼,最後帶著風從樓道裡衝了出來,衝他大喊一聲:「瘋了你!」

「上去感受一下。」付坤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付一傑跳上去,在車座上坐著來回蹦。

「怎麼樣?」付坤坐到了駕駛座上,「有沒有點兒遮風避雨特安全的感覺?」

「爸媽回來看見肯定得嚇一跳,昨天他倆還商量你買哪種電三輪兒合適呢,」付一傑笑著說,「你這屬於衝動消費吧?」

「算個驚喜吧,帶你在院兒裡轉兩圈過過癮,」付坤拍拍方向盤,打著車又問了一句,「你剛說你也有驚喜?」

「嗯,」付一傑把手裡一直拿著的一個信封扔到了他面前,「你算算路程吧,送我過去要開多久?」

付坤一眼就掃到了信封上一個醫字,沒看全就吼了起來:「靠!通知書到了?」

「嗯!」付一傑點點頭。

「我操寶貝兒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付坤把信封裡的通知書抽出來盯著看了半天,雖說所有人都覺得付一傑考上沒問題,但通知書真正拿在手上時,付坤還是感覺到了控制不住的驚喜。

他忍不住一把拽著付一傑的胳膊把他拉過來,在付一傑鼻尖用力親了一下:「我弟就是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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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還是沒捅破!先去上大學吧哦也!

 

第五十三章身材不錯

付坤的長安之星和付一傑的通知書讓老媽下班回來之後,一整晚都處於提高聲音說話的狀態中。

「哎呀,我放沒放鹽呢?嘗一口吧!」老媽在廚房裡做菜,自言自語的聲音在客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付坤和付一傑攤在沙發上看電視,付一傑手裡拿著呂衍秋買來的PSP,弄了半天,最後往付坤身上一扔:「你玩吧。」

「不帶去學校?」付坤拿過來按著,「解悶兒嘛。」

「不是有筆記本了嗎,我也不愛玩這些,」付一傑拿過遙控器對著電視一通按,「你拿著在大通無聊的時候玩吧。」

付坤笑笑,放下PSP,進屋把自己的錢包拿了出來,抽了張卡放在付一傑手上:「這個你拿著。」

「這什麼?」付一傑看著手裡的卡。

「你的學費生活費什麼的,」付坤坐到他身邊,「就不用讓爸媽拿錢了,我說過你上大學的費用我包了。」

付一傑低頭沒說話,心裡軟軟的暖意裡夾雜著複雜的情緒,這是幾年前付坤的承諾,現在實現了。

付坤用事實向家裡人一點點證明著他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這幾天你就在家收拾收拾,必需的東西帶著就行,別的要是還差什麼就直接買,」付坤把腿伸長,滑到沙發上躺著,「我算了一下路程,大概開車走高速七個小時,加上咱們在休息站休息的時間……」

「你到時一個拿臨時本兒的新手就敢開車上高速?」付一傑把卡放到自己口袋裡,「我坐火車大巴什麼的過去就行了,別送了。」

「別把你哥當新手,你哥會開車的時候你還每天哭鼻子呢,」付坤嘿嘿樂了兩聲,「放心吧,我又不開快車。」

付一傑沒多少東西,隨便帶了幾本書,一個大箱子裡放的基本都是衣服,差不多每一件都是付坤給他挑的。

他對衣服什麼的一向不上心,感覺穿什麼都差不多,但付坤不同,付坤最受不了的就是他隨便扯件衣服也不搭配一下就出門的行為,所以給他買衣服也都是配好了買來的,哪件衣服配哪條褲子都給他配好了。

付一傑把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之後,拉開了付坤的內衣抽屜,翻出了一條付坤的內褲。

付坤進屋的時候,他正把內褲往箱子裡塞。

「那我的吧?」付坤問了一句,他的褲子都淨色,付一傑的都是條紋的,很好分。

「嗯,」付一傑點點頭,「我帶著小摸用。」

「你……」付坤挺無奈地走過來,「你說你在家搓搓就算了,去宿舍就搓枕巾得了唄,大小夥子天天晚上摟著他哥的褲衩搓小摸,讓你同學知道了下巴掉地上都能掃出來一堆。」

「誰知道那是我哥的褲衩,我在一中住校的時候也搓來著,誰還管這個。」付一傑把付坤的內褲塞好,關上了箱子。

「搓自己的也……」

「你閒著沒事兒去把上回孫瀟讓你叫青青姐幫帶的衣服給人拿過去唄,別老盯著我了。」

「啊對,你不說我還真忘了。」付坤拿了手機出去給孫瀟打電話,小姑娘現在中心幼兒園當老師,她和同事要買衣服經常找付坤。

「盧春雨不是還讓你幫打聽租房的事兒麼你打聽了沒,」付一傑繼續說,「你屁股後頭一堆事兒呢。」

「哎,打聽了,定金我都替她先交了,」付坤抓抓頭,「孫瑋這女朋友直接過給我得了……」

付一傑出發去學校的前一天睡得很晚,一直陪老爸老媽在客廳裡坐著聊天,付坤早早就去睡了,說是第二天要開車怕困。

雖說老媽大概是全家睡得最晚的一個,但早上是第一個起來的,付一傑跟著起了床,站在廚房門口看著老媽做早飯。

老爸今天早班,拿了倆包子準備出門,經過付一傑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兒子啊……」

「爸。」付一傑看著他。

老爸停了一會兒,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過了一會兒才又拍了拍他的肩說:「好好的,沒事兒往家打個電話,省得你媽念叨。」

「嗯,放心。」付一傑笑笑。

「我說要一塊兒去,你哥不讓,」老媽在廚房裡說,「真煩人,那麼大的車還塞不下一個我麼!」

付坤頂著一腦袋亂七八糟的頭髮從屋裡走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老媽這句話,他嘆了口氣:「又不是出國,就出個省。」

「要這麼說,你讓你弟自己坐車去不就行了嗎,你還非得急著買個車開著給送過去幹嘛,」老媽斜他一眼,「還說別人。」

「那我不說了,你趕緊上班去吧,不要弄得太正式送別什麼的,我怕你哭。」付坤笑笑,進了廁所。

老媽這話倒是沒說錯,付坤明面兒上沒說,但心裡的確是挺舍不得付一傑,他之所想開車把付一傑送到學校,一是覺得自己跟著去看看才放心,一是覺得送去還能在一塊兒多呆一天。

「我昨兒晚上已經哭過了!哭完了!」老媽喊。

付坤洗漱完了回到客廳的時候,看到老媽正摟著付一傑,一直在交待他去了學校該怎麼怎麼樣,付一傑嗯嗯地答應著。

「好了我上班去了!」老媽在付一傑臉上用力搓了搓,「到地方就給家裡打電話,讓你哥趕緊幫你辦好當地的手機卡。」

「嗯。」付一傑把老媽送出門,本來想一塊下樓,但被老媽推回了屋裡。

吃完早飯,倆人把行李拎下樓扔到車,付坤拍拍車頂說了聲:「出發。」

付一傑站著沒動,本來他一直被通知書帶來的愉快心情和要去一個新環境的興奮感包圍著,現在突然感覺到這是要離開家了,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去一中住校那麼近的距離,猛地有點兒不想走了。

付坤沒催他,等他仰頭盯著七樓家裡的陽台看夠了上車坐好了才發動了車:「走了啊,別我開出去了再讓我開回來說要繼續看。」

付一傑笑笑:「我現在就盼著寒假回家了。」

「傻貨,」付坤踩了油門,車慢慢開了出去,「到學校了認識那麼多人,活動也多,你沒時間盼寒假的。」

「哥,」付一傑想了想,「你買台電腦放家裡吧,弄個網。」

「嗯,我也琢磨這事兒呢,等回來了我就弄。」

「哥……」

「嗯?」

「……算了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要實在想家,週末買張機票飛回來,錢你直接從卡里取。」

付一傑笑了:「不至於。」

一路上付一傑都盯著付坤的臉,盯得付坤都有點兒不自在了:「我開車你放心,不用這麼盯著我。」

付一傑笑笑,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又睜開眼繼續盯著。

路上付坤停了三次,吃飯,休息。付一傑破天荒地吃飯沒吃雙份的,說是沒胃口。

「你居然有沒胃口的時候,聽著怎麼這麼不可信呢。」付坤挺驚訝,不放心地又買了一堆零食放車上。

進市區的時候,零食全都讓付一傑吃光了。

付坤對著地圖在城裡轉了半天,越過半個城,又開到了市郊,他皺著眉:「這個新的分校區地理位置比較悲傷啊,估計想進城趕個集得折騰一天。」

「有公車,」付一傑趴在窗口往外看,「不過好像就一趟,也沒所謂,我也不愛逛街。」

「學校旁邊會有店的,這麼好的賺錢機會誰會放著,」付坤習慣性地琢磨著,「新校區剛弄好,趕早過來開個店,賣吃的和衣服最賺了,起步也低……不過高端點兒的都沒法做,小屁孩兒都沒錢……」

付一傑咬著牙才沒讓自己一句「那你過來開個店得了」脫口而出,付坤在大通的生意做得很好,在找到合適的店面之前,他知道付坤不打算挪窩,只想在大通裡再頂倆攤位下來做著。

在經過了兩個大學的前門後門之後,付坤指著前面的一個新校門喊了一聲:「到了!是前面那兒了吧!」

「是,我看到字了。」付一傑把腦袋探出車窗看了看,校門口拉著大大的歡迎新生的橫幅。

門口有不少新生,還有些迎新的高年級學生。

付坤把車在校門口停下了,付一傑下車問了問宿舍在哪又跳上了車:「直走到頭左轉,挨著後山那邊,路上還有指示牌。」

新校區的宿舍都是新建的,條件還湊合,新生都是六人間,帶浴室廁所,屋裡就三張上下鋪的床,空出來的地方放著桌椅櫃子,還挺寬敞。

付一傑是第二個到的,第一個到的是個小個子男生,挺黑,戴副眼鏡,看到付一傑立馬就伸出手:「我叫劉偉。」

「付一傑,」付一傑跟他握了握手,摸到一手繭子,他看到旁邊還站著個黑瘦的男人,穿得還算乾淨,但是衣服很舊,「這是你爸爸?」

劉偉回頭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叔叔好。」付一傑問了個好。

「哎好好好。」那男人趕緊笑著說。

「行了沒事了,你走吧。」劉偉拉了拉他爸的衣服,兩個人走出了宿舍。

付坤靠著床架嘖了一聲:「你這同學不怎麼樣。」

「看出來了,」付一傑笑笑,猶豫了半天,決定睡上鋪,「幫我把衣服弄出來吧。」

「嗯,」付坤幫著他一塊兒把衣服都拿出來,放進了櫃子裡,「你的錢和卡都收好,別放櫃子裡,這破鎖我拿牙籤都能打開。」

「筆記本也得放櫃子啊,要不我去換個鎖得了。」付一傑抱著付坤給他買的筆記本。

等都收拾好了,宿舍裡又來了倆男生。

一個叫伍平山,瘦高個兒,看上去風一吹拴根繩子就能飄出窗外去,說話也慢悠悠的,後半句沒說完,前半句已經隨風遠去了,他是本地人,全家差不多都出動了,擠了宿舍一屋子。

另一個叫許豪,胖墩兒,跟伍平山站一塊兒尤其顯胖,有一種他進宿舍門得擠擠才能進來的錯覺,這人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行李往地上一放,坐床上喘了能有五分鐘才說了一句,大家好。

等伍平山一大家子人都走了之後,宿舍一下變空了,伍平山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對不住啊,我家裡人來太多了……」

「嗨,沒事兒,」許豪揮揮手,笑著說,「你老么吧,家裡寶貝疙瘩能不都出動麼。」

付坤看了看時間,快到飯點兒了,他拍拍付一傑:「出去吃飯吧,跟你同學一塊兒。」

「好!」許豪立馬回應,「謝謝哥。」

「讓大哥破費多不合適。」伍平山慢吞吞地說。

「破不了多少費,」付坤笑笑,又看看門外,「還有個呢?」

正說著,劉偉走了進來,付一傑衝他招招手:「劉偉,一塊兒吃個飯去吧。」

「不了,」劉偉看了看屋裡的人,走到自己下鋪坐下了,推了推眼鏡,「你們去吃吧,我吃食堂。」

「想吃食堂以後多的是機會,」許豪笑著站起來,「今天是咱們幾個頭回見面……」

「不了。」劉偉有些生硬地回答。

「你這……」

許豪有點兒尷尬地還想說什麼,付一傑轉身就往門外走:「走,不去不去吧。」

吃完飯,付坤帶著幾個人又在學校四周轉了轉,熟悉了一下環境,給付一傑辦了張本地手機卡,然後找了個旅店住下了,本來想要個單間,但都住滿了送孩子來的家長,還能有個標間就不錯了。

付一傑有些失望,本來付坤說要單間的時候,他琢磨著晚上就不回宿舍了,明天一早付坤走了他再回宿舍,現在沒法呆了。

「那我明天一早過來吧。」他無奈地看了看另一張床上躺著的大叔,衝付坤說了一句。

「嗯,早點睡,今天折騰一天。」付坤摟摟他的肩。

付一傑出了旅店,又在旅店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走回了宿舍。

再過兩天就要開始軍訓了,宿舍裡人已經來了不少,都是新生,到了新環境,都說個沒完。

付一傑回宿舍就跟許豪能聊幾句,許豪性格開朗,也愛笑,伍平山到是也挺愛說,就是說話太慢,付一傑聽他說完一句話感覺自己氣兒都快上不來了。

只有劉偉一直沉默著,付一傑懶得理他,就衝這人對自己爹的態度,他就看不上,許豪還沒話找話地跟劉偉說兩句,但幾句下來劉偉都不吭聲跟沒聽到似的,他也就不說了。

這一晚付一傑沒睡好,許豪打呼嚕打得跟屠宰場似的,再加上他心裡挺亂,興奮,期待,不捨,不安,各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一塊兒翻騰著,他躺著跟付坤發了會兒短信,發一半的時候付坤那邊沒動靜了,估計是白天開車太累睡著了。

於是他只能瞪著床頂發呆,差不多是睜著眼到天亮的。

天剛濛濛亮,付一傑就起了床,宿舍的人都還在睡,他輕手輕腳地洗漱完了跑出了宿舍,在學校門口買了兩屜小籠包,到旅店付坤房間的時候,付坤已經起床了。

「那人呢?」付一傑盯著旁邊已經空了的床,把小籠包放在了桌上。

「誰?那大叔啊,半夜走的,說是買的三點的票,」付坤洗了洗臉,拿了個包子塞進嘴裡,「真夠辛苦的。」

「沒你辛苦,這來回兩趟開十幾個小時的車,」屋裡沒人了,付一傑也就放鬆了,從後面摟著付坤,臉貼在他背上,控制著自己不要一激動一口咬下去,「你要不中午再走,媽不是讓你別太趕麼。」

「也不算早了,中午走到家得晚上了,我還沒開過夜車,沒底,」付坤笑著背過手在他屁股上拍了拍,「你要不要一會兒上車跟我回去?」

「我看行。」付一傑笑著點點頭。

吃完早點,付坤準備出發,坐在車上愣了半天也沒發動車子,付一傑靠在車門上,也不出聲也沒催他。

「我還有什麼沒交待你的嗎?」付坤皺著眉。

「應該沒有,想起來了打電話繼續交待吧。」付一傑衝他笑了笑。

「我看你們宿舍,除了那個劉偉,都還成,還倆沒來的不知道怎麼樣,反正吧,你別跟以前似的,不愛跟同學來往,」付坤手指在方向盤上敲著,「改改你那個性子……不過……」

付一傑等著付坤繼續說,但半天沒見他再開口,只好問了一句:「不過什麼?」

「不過……」付坤咬咬牙,「交朋友還是要注意,你懂我意思吧?」

「交朋友?」付一傑眯縫了一下眼睛,「是說交男朋友麼?」

「……是。」付坤覺得自己汗都下來了,挺尷尬的。

「我要交了不合適的,你給我折騰散了不就行了麼,盧春曉不就散了麼,」付一傑趴車窗上,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這個你有經驗啊。」

「我折騰得著麼這麼遠,」付坤說,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了,「我什麼時候把你和盧春曉折騰散了!你自己要分的!」

「哦。」付一傑繼續笑。

「你笑個屁,」付坤嘆口氣,「你本來也沒喜歡人家吧,盧春曉又不是男的……哎不說這事兒了,我走了。」

「給你個東西。」付一傑笑著在自己褲兜裡掏著。

「什麼?」付坤看他。

付一傑從兜裡掏出了一張小小的紙片,兩根手指夾著遞到了付坤眼前:「你答應過我的事,別忘了。」

「什……」付坤盯著紙看了一眼,愣住了,小聲吼了一句,「我靠,什麼時候量的?」

「就上個星期,」付一傑把紙片放到他手裡,「收好,這是證據。」

付坤瞪著紙上的181.2,有點兒不真實的感覺:「我沒覺得你比我高啊,我還沒量過呢,沒準兒我也長了呢?」

「那你回去量量,」付一傑笑笑,「我就問你,你話算數麼?」

「算數,你別整我就行。」付坤把紙片塞到了遮陽板後邊。

「不會整你,我想好了就告訴你,」付一傑拍拍車門,退後了一步,「走吧,開車小心點兒。」

「嗯,你回宿舍吧,有事兒打電話,錢別省著,該花就花。」付坤發動了車,慢慢往前開了出去,伸手出來揮了揮。

「知道了。」付一傑也揮揮手。

站在原地看著付坤的車消失在路盡頭了,他才有些失落地轉身慢慢往學校裡走。

身邊時不時會有報到的新生拖著行李箱經過,他一路閒逛著,看著這個自己要呆五年的地方。

新校區很大,從旁邊的山腳下一直延伸到校門口,是一個巨大的斜坡,從宿舍騎自行車出去很美妙,不用蹬,一路滑著就行,回去就有點兒遭罪了。

付一傑順著路在校園裡大致轉了一圈,快到吃午飯的時候他才回到了宿舍。

進宿舍的時候,他看到自己下鋪前站著個人,正背對著門彎著腰鋪床。

這人個子大概跟他差不多,身上穿條很合身的牛仔褲,一件黑色T恤,彎腰時能看到他挺長的兩條腿和緊實的屁股,讓付一傑頓時想到了付坤。

身材不錯。

聽到有人進來,那人回過頭看了一眼,接著迅速直起了身,有些吃驚地盯著他:「付一傑?」

 

第五十四章我想你了

「真是你啊?」那人走到付一傑面前,笑了笑,「認不出我了?」

「你是……」付一傑看著眼前這人,覺得有種很熟悉的感覺,看到他的笑容時,付一傑才猛地從記憶深處把他給翻了出來,非常驚訝瞪著他,「蔣松?」

「是,」蔣松笑得很開心,「真是……沒想到啊。」

付一傑看著蔣松,心裡有種無法形容的感受。

這是他整個小學階段關係最好朋友,他們一起放學回家,一起從街這頭吃到那頭,一起聊天,一起做值日……

這是曾經讓他大驚失色,也曾經讓他覺得內疚的人。

蔣松轉學之後,付一傑一直到高中,都沒再有過這樣的朋友。

他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蔣松了,沒想到居然會就這麼在宿舍裡碰上了。

「去吃飯嗎?」蔣松把床鋪好了之後問了一句,「我來的時候宿舍裡的人正好都去吃飯了。」

「嗯,吃食堂?」付一傑問。

「別啊,」蔣松笑了,「食堂多沒勁,去外面吧,我請你。」

「行吧。」付一傑跟在蔣松身後走出宿舍,蔣松的話讓他有種回到小學時代的感覺,那時蔣松放學了總會說,我請你吃東西。

「你昨天來的?」蔣松放慢腳步跟他並排走著。

「嗯,昨天下午,宿舍裡的人差不多都昨天到的,」付一傑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蔣松,「我還琢磨沒到的人是什麼樣的呢,沒想到會是你。」

「我剛看到你的時候都想掐自己了,太巧了,」蔣松笑著說,「不過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你來了,還是那麼漂亮。」

付一傑愣了愣,沒出聲,蔣松在三小後操場的小樹林裡刻的字猛地在腦海里閃過。

「誰送你來的?你哥?」蔣松很快地轉移了話題。

「嗯,你呢?」

「自己來的,家裡人都……忙,你哥還那樣麼?」

「哪樣?」

「拽了吧唧的,我那會兒就怕他,看見他我就想躲,他眼睛一瞪我就想跪下叫老大饒命。」蔣松抓抓頭髮。

付一傑樂了:「至於麼。」

倆人一路聊著出了校門,付一傑帶著蔣松去了昨天找到的一家還算挺乾淨的川菜館子。

「我記得你能吃辣吧?」他問蔣松。

「什麼都能吃,」蔣松拿過菜單,「我做主了啊。」

「嗯。」

蔣松點了四個菜加一個湯,還點了主食。

上菜的時候付一傑忍不住說了一句:「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我記得你比我還能吃啊,」蔣松看著他,「你現在不是無底洞了?我剛還擔心不夠呢。」

「好吧,」付一傑笑了,以前他倆吃一條街下來幾毛錢一份的東西能吃掉十來塊,「那我就放開吃了。」

雖然倆人這麼多年沒見,但吃飯的時候也沒什麼尷尬的感覺。

他倆吃東西都不愛說話,埋頭吃。

付一傑吃到差不多飽的時候,蔣松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很舒服地舒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煙拿了一根點上了。

「要嗎?」蔣松把煙盒遞給付一傑。

「不會,」付一傑搖搖頭,「你還學會抽煙了?」

「這玩意兒不用學。」蔣松笑笑。

付一傑印象裡蔣松還是當年那個小朋友,能被人一巴掌扒拉到地上,一直喊著我最怕你哥了的小朋友,眼前叼著煙的蔣松讓他有些對不上號。

「一傑,」蔣松抽了兩口煙,在煙霧那邊看著他,「有句話我一直想說……就我轉學之前那個事……」

「啊。」付一傑應了一聲。

「對不起啊,」蔣松輕聲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嚇著你了吧。」

付一傑想起了自己當年一巴掌把蔣松推倒在地上的情形,他還記得自己那時的心情,大概……也許吧,被嚇著了?

但現在想想,被嚇到的原因也許不僅僅是因為蔣松莽撞的表白吧。

「為什麼道歉,」付一傑笑笑,「你也沒錯。」

「我就是……算了,」蔣松嘖了一聲,「大概那是第一次跟人表白,印象太深了。」

付一傑夾了一塊回鍋肉,放嘴裡慢慢嚼著,半天才咽下去:「你轉學的事也沒跟我說,突然就不來了,我也一直沒機會告訴你,我沒怪你,也沒……」

「哎,」蔣松挺專注地盯著他,聽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笑了,「我以為你要說沒機會告訴我你接受了呢。」

付一傑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以前不這樣啊?」

「哪樣?」

「就這樣,挺不要臉的。」

「臉皮也是跟著年齡一塊兒長的嘛,」蔣松掐了煙,招手叫了服務過來結賬,「去學校裡轉轉?」

「行。」

付一傑之前已經在學校裡轉過一圈,不過現在還是陪著蔣松又繼續邊聊邊轉,當消食了,剛才一不留神就吃撐了。

付一傑跟蔣松聊天很輕鬆,也願意說話,大概是因為小時候就很熟,現在也沒有太多陌生感,也許還因為……

有句話付一傑一直問不出口,對於他來說,蔣松不單是一個小時候的好朋友,還有可能是……一個同類。

但他沒問,也不敢問。

對於他來說,這並不是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事,每當他覺得自己一個人憋得實在受不了想要豁出去的時候,夏飛的身影就會在他腦海里掠過,那些跟在夏飛身後的議論和眼光就像一張網,一點點在他身上收緊。

哪怕是付坤,他也沒勇氣把最後的秘密說出來,他只敢就這樣小心翼翼地守在付坤身邊,壓著心裡的各種奢望,不去想以後的事。

蔣松的手突然從眼前晃過,付一傑嚇了一跳:「幹嘛?」

「你不是吧,這麼聊著都能走神兒,」蔣松看著他,「想什麼呢?」

「沒。」付一傑很簡短地回答。

他這時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山邊,學校這邊的圍墻還沒修好,有條不知道被什麼人踩出來的小路一直通向山上。

「沒?沒你還走神兒?」蔣松笑了。

付一傑沒吭聲。

「這點你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啊,」蔣松看著前面的小路,「這地兒不錯,晚上過來手電一掃估計能掃著不少直播。」

「回吧,」付一傑轉身往宿舍走,「困了。」

「嗯。」

回到宿舍的時候,其他幾個人都已經吃完飯回來了,都躺在床上。

看到他倆進來,許豪打了個招呼,說是下午發軍訓的服裝:「黑T迷彩褲,看著跟特種兵似的,挺牛逼,不過我就擔心沒我的號。」

付一傑笑著爬到上鋪躺下:「不會,頂多就把寬鬆的穿成緊身的。」

「別擔心,」伍平山慢吞吞地安慰他,「哪屆沒幾個胖點的啊,肯定有號。」

「那可不一定。」一直躺在床上看書的劉偉突然說了一句。

付一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現在胖的人不少……」伍平山還是慢悠悠地說。

劉偉抬起頭推了推眼鏡:「沒有胖成這樣的,這是特型了。」

「你這人……」伍平山被他噎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乾脆閉了嘴。

許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小時候太能吃。」

「能吃不一定胖成這樣,你大概是有病。」劉偉繼續說,一臉嚴肅。

付一傑拿出CD機打算聽聽音樂,他就沒見過這樣說話的人。

「啊,是麼。」許豪臉上的表情僵了僵。

正在櫃子前整理自己衣服的蔣松突然把櫃門「■」地一聲關上了,說了一句:「你丫不會說話就別說!」

「你說誰?」劉偉放下書看著他。

「你猜?」蔣松轉身走到自己床邊脫了鞋蹦上去躺著了。

「哎,」許豪一看這情形,趕緊拍了拍床,「都睡會兒吧,好好休息,明天就開始軍訓了,聽說咱們學校軍訓特變態,累著呢。」

「你說誰?」劉偉沒理會他,繼續盯著蔣松。

付一傑嘆了口氣,側躺著往下看著劉偉:「他不是讓你猜麼?」

「我為什麼要猜!」劉偉提高了聲音。

「為什麼啊……」付一傑笑了笑,「你猜?」

伍平山本來已經躺下閉上眼睛準備睡覺了,聽了這話沒忍住樂出了聲。

「無聊!」劉偉說,回身拿起自己枕頭狠狠往床上甩了兩下,「無恥!」

沒人接他的茬,幾個人都躺在床上跟睡著了似的,他砸了幾下枕頭,也躺到了床上。

付一傑把耳塞塞好,隨機了一首歌,閉上了眼睛,他昨天晚上沒睡好,中午又吃得太多,現在是困了。

下午一直睡到有人拍他的腿,他才猛地醒過來,一下坐了起來,迷迷瞪瞪地看到許豪站在他床腳。

「起這麼猛也不怕閃腰,你的衣服,」許豪把手裡拿著的一套衣服放到了他床上,「我們去的時候你還沒醒,就沒叫你了,蔣松幫你領的,應該合身。」

「謝謝,」付一傑拿過衣服看了看,這種寬鬆衣服大小沒什麼所謂,他也不像付坤那麼講究,「你領了麼?合適嗎?」

「有特大號的,」許豪笑了起來,「我正好能塞進去。」

「蔣松呢?」付一傑下了床,發現蔣松沒在宿舍。

「跟高中同學出去了,」許豪說,「他同學就在咱旁邊那個建築學院。」

晚飯的時候蔣松也沒回宿舍,付一傑跟著伍平山和許豪去食堂吃,剛打好飯坐下,劉偉端了盤子也坐到了他們這桌。

吃飯的時候他們沒叫劉偉,現在誰也不願意跟這人說話,覺得他這人太不好處,現在他這麼一坐下,幾個人頓時話都不說了,全都低頭吃。

付一傑儘管中午吃了不少,但睡了一覺起來,肚子又空了,吃到一半他又去打了一份肉餅和二兩飯。

「看不出來啊一傑,」許豪看著他的餐盤,「你挺瘦的,吃得不比我少啊。」

付一傑笑笑:「我要放開了還能再吃這麼多。」

「你怎麼這麼能吃?吃這麼多?」劉偉也看了看他的餐盤,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劉偉這表情讓他不舒服,就好像他現在面前放著一頭牛似的。

「吃得也太多了。」劉偉又說。

付一傑放下筷子,從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飯卡,舉到他面前:「知道這是什麼嗎?」

「飯卡。」

「誰的?」

「你的啊。」

「不是你的?」

「不是。」

付一傑點點頭,把飯卡放回了口袋裡:「那我吃多少關你屁事?」

蔣松是快12點才回的宿舍,宿舍裡的人都已經睡了。

付一傑跟付坤打了快半小時電話,感覺話費估計得吃不消了才掛了電話,蔣松站在床邊脫衣服的時候,付一傑還衝著墻發短信。

「還沒睡呢?」蔣松小聲問。

「嗯,」付一傑翻了個身趴到床邊,「你喝多少酒啊,這酒味兒都直衝雲霄了。」

「沒少喝,我都暈了。」蔣松低頭換鞋的時候沒站穩晃了晃,他抬手想往上鋪床欄桿上扶,一把抓在了付一傑手上。

付一傑下意識地想抽手,但沒等他動,蔣松已經迅速地鬆開了手,順著勁倒在了床上,悶聲說了句:「晚安。」

「晚安。」

軍訓開始之後兩天,付一傑都沒能把班上同學都認全了,除了同宿舍這幾個人,他看誰都長一個樣。

再過了幾天,同宿舍的人他也快不認識了,都曬成了統一的色兒,黑成一片,他只能大致從體形上認出許豪。

付坤打電話來說在家裡裝好網線了,給老媽申請了個QQ,讓他找個地方上網,視頻聊聊。

拉練完了之後,付一傑顧不上累得半死,晚上跟蔣松在學校後門一個小雜貨店的二樓找到個網吧,電話線上網,一根線連了十幾台機子,但外部設備還挺高端,都配了攝像頭和耳機。

進去的時候屋子裡人都坐滿了,全在聯機玩紅警,只還有一個位置了。

「你上。」蔣松拿了張凳子坐在他旁邊。

付一傑有個QQ號,還是在以前電信的網吧20塊一個小時的時候申請的,那會兒還叫OICQ,他好玩申請了,還傻了吧唧的在昵稱那欄填了付一傑,不過之後一直也沒用過。

好在密碼還記得,是付坤的生日。

費了半天勁上了QQ之後,付一傑查了付坤給他的號,看到了老媽這個號的名字,花仙子露露。

「你媽自己起的?」蔣松在旁邊看樂了。

「大概是,」付一傑笑著點點頭,「要我哥給起名字肯定叫長安之星……」

付一傑戴上耳機,點了視頻聊天。

畫面卡了能有一兩分鐘才突然出現了付坤皺著眉的臉。

臉出來沒到一秒鐘,就又定著不動了。

看到付坤臉的時候,付一傑頓時心裡一陣狂跳,莫名其妙地就覺得自己連眼皮都開始發燙,他偏了偏頭,怕蔣松看出他的不對勁。

付坤的臉像照片一樣定格在視頻框裡,付一傑試著喂了幾聲,就聽耳機裡唏裡嘩啦地響,夾雜著付坤忽遠忽近的喂喂聲。

「打字吧,」蔣松看得都著急了,「這破速度。」

付一傑:聽不清,打字吧

花仙子露露:你旁邊的是誰?怎麼長得有點像蔣松?

付坤認人很厲害,去他店裡買過一次衣服的人,過幾個月再去,他都能認出來,但付一傑沒想到他居然能一眼認出十年沒見的蔣松。

「你哥神人啊,」蔣松也吃驚了。

付一傑:你牛啊,是蔣松,他在我下鋪

花仙子露露:我這邊你倆的臉定著沒動,特別傻

沒等付一傑把字打完,他手機響了,拿出來看到是付坤打過來的。

「怎麼視頻著還打電話啊?」付一傑接起來問。

「費勁死了,」付坤嘖了一聲,「我倆手指頭杵半天才出來一個字兒,不如打電話呢,主要是媽想看看你。」

「我還沒去問宿舍裡能不能裝上網線呢,我們這裡就一個電信的營業廳。」付一傑笑笑。

視頻上定格著的付坤的臉終於動了一下,變成了老媽瞪大了眼睛的臉。

「我看到媽了,」付一傑笑著說,「以前沒發現老媽眼睛這麼大呢。」

「二寶貝兒!」電話裡傳出了老媽的聲音,「你怎麼黑了這麼多!」

「曬的,軍訓都在太陽底下,我還算好的,我們宿舍有人黑的就剩牙和眼白了。」

「累嗎?宿舍同學怎麼樣?你哥說剛你旁邊的那個是你小學那個好朋友?」

「嗯,是不是很巧。」付一傑笑著說,扭頭看蔣松的時候卻發現蔣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開了,叼著煙站在網吧的窗戶旁邊。

「多好,有個認識的同學!」老媽聲音很大地說,「好了我不跟你說了,你爸和我都挺好的……」

「等等等等!」付一傑一聽就知道老媽又得突然掛電話了,趕緊一連串地喊,「電話給我哥給我哥。」

「在呢,」付坤笑著說,「我先搶過來了。」

「……其實我也沒什麼說的了。」付一傑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讓付坤接了電話是想幹嘛。

「知道了,回去吧,這陣兒軍訓累吧?還有幾天?」

「沒幾天了,我倒沒覺得累。」付一傑衝著攝像頭笑笑,也不知道付坤能不能看到。

「反正你自己注意點兒,一個人在外邊,」付坤的聲音裡帶著擔心,「沒事兒也別跟同學出去瞎玩……」

付一傑靠在椅子上,看著視頻裡付坤卡著一幀幀跳出來的畫面,心裡的想念一點點變得強烈,他伸手在屏幕上付坤的脣上輕輕摸了一下,一想到這才剛開始軍訓,他就一陣難受,一直強壓著的話還是沒能壓住。

「哥,」他皺著眉,用很低的聲音說,「我想你了。」

那邊付坤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知道。」

「我回宿舍休息了,掛了。」付一傑突然有一絲慌亂,飛快地合上了手機。

站起來轉身想叫蔣松的時候,發現蔣松已經抽完了煙,就站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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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目前還看不出蔣松是情敵還是別的什麼。話說蔣松沒出過國啊,也不是小胖子啊,為什麼你們腦補得如此神奇而統一……

 

第五十五章無名火

付一傑的心一陣瘋狂地亂跳,他不知道自己衝著電話的最後一句話聲音夠不夠低,站在他身後的蔣松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有沒有聽到?

聽到了會不會有什麼聯想?

按說跟自己哥說想你了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語氣了……

如果是別人,聽到這樣的話也許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想法,但這人是蔣松。

「聊完了?」蔣松問他。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沒說別的,他老覺得就現在自己心跳的力度,一張嘴,心臟直接就能蹦出來砸蔣松臉上。

「吃東西嗎?」蔣松摸摸肚子,「今天折騰一天,感覺自己都瘦了。」

「我請你,」付一傑想了想,「去吃烤串吧,順便帶點兒回宿舍。」

學校門口的烤串實不怎麼樣,比起付坤總給他買的大通的那家差得太遠,同樣是新疆人打扮,彈著舌頭說話,但烤出來的就不是那個味兒。

「不好吃,」付一傑說是說著不好吃,但轉眼功夫還是已經四五串下肚了,「這新疆哥們兒的鬍子是粘上去的吧。」

蔣松拿著串羊肉笑著說:「我覺得我粘撇鬍子也能來這烤了,我彈舌頭肯定比他彈得好。」

「彈一個聽聽。」付一傑笑笑,他這會兒已經放鬆了不少,蔣松看上去沒什麼異常,況且蔣松也不知道他喜歡男人,理論上就算聽到了也不可能敏感到把他跟他哥往一塊兒想。

蔣松吸了口氣,清了清嗓子,開始彈著舌頭說話:「付……」

一句話還沒說全,嘴裡的一塊羊肉被彈了出來,掉在了地上,他愣了愣:「我靠,這技術活啊。」

「你這舌頭技術不錯,還帶發射暗器的。」付一傑樂了半天,差點兒嗆著。

「流氓了啊。」蔣松說,嘴角帶著笑。

「什麼?」付一傑愣了愣。

「真的假的?」蔣松湊近了看他,還是笑著,「四年級就看廢都的人居然這麼純潔?」

付一傑反應過來了,嘖了一聲:「那是,哪能跟四年級就嫌廢都‘此處省略45字’沒勁的人比啊。」

「哎!」蔣松一下沒找到話頂回去,只好喊了一聲,轉身又要了20串羊肉,準備帶回去給宿舍的人吃。

「喊什麼,」付一傑笑笑,「你說說你是怎麼歷練了十年把自己培養成了個流氓的啊。」

「保密,」蔣松一臉誇張的嚴肅表情,「等你長大了就告訴你。」

付一傑沒再說什麼,他覺得蔣松的話並不僅僅是一玩笑那麼簡單,從蔣松轉學前的那次表白時開始,或者在那次表白之前,蔣松的生活就已經註定會跟別人不同。

他對蔣松的了解停留在四年級,他不知道那之後的蔣松會有什麼樣的經歷,跟自己一樣,還是不一樣。

十年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比如他自己。

味兒不怎麼樣的烤串在宿舍幾個已經被軍訓折磨得每天就想躺在床上哼哼的人面前還是相當受歡迎。

伍平山挺斯文,拿了兩串邊吃邊感嘆,等他感嘆完一串,許豪已經吃完了三串。

劉偉抱著本書靠在床上看著,對這邊的幾個人始終沒看過一眼。

付一傑本來不想理他,但畢竟是一個宿舍的,付坤也交待了讓他跟同學要好好相處,他還是拿了兩串走到劉偉床邊:「嘗嘗,味兒一般,不過比食堂的菜還……」

「不好吃你們還買回來請客?」劉偉合上書,打斷了他的話。

「好吃還真輪不上你,」蔣松過來從付一傑手上拿走了烤串遞給伍平和許豪,「烤串往你跟前一站全都哭了。」

劉偉冷笑了一聲沒說話,低頭繼續盯著書。

付一傑沒說什麼,坐在了蔣松的下鋪上。付坤大概沒想過宿舍如果有這麼個不知道是不會說話還是腦子灌了潔廁靈的主該怎麼辦,他不像蔣松,情緒都掛在臉上,他懶得再開口,要換了付坤,這人早不知道被損成什麼樣了。

「哎,這軍訓都過去一半了,」許豪拍了拍自己還空著的上鋪,「這位怎麼還沒來呢?」

「大概是有事吧,」伍平山一邊擦嘴一邊說,「希望來個愛下棋的。」

伍平山愛下圍棋,但宿舍里幾個人對此項高端技能的熟練度都是負數,看到圍棋的時候統一的反應都是五子棋,所以他一直找不到棋友,只能每天對著棋盤自己擺著玩。

「來個安靜點兒的就行。」劉偉在一邊說了一句。

「豪豪!」蔣松指著許豪,「就你丫最聒噪!」

「我有罪!」許豪立馬立正衝他敬了個禮,然後跟做賊似地縮手縮腳端了盤兒往浴室走,「我這就不聒噪地去洗個澡。」

付一傑洗完澡爬到了上鋪,這會才覺得身上有點發酸,他把腿搭到床架上,拿出手機給付坤發了個短信。

宿舍裡有個特煩人的,好像每天都氣不順,開口就衝人。

付坤的短信很快回了過來,抽他。

沒等付一傑回覆,付坤又發過來一條,買個蘿蔔送他。

付一傑抱著手機躺床上傻笑了好一會。

「一傑,」許豪在對下鋪小聲叫了他一聲,「手機能借我用用嗎?我話費沒了……」

「給家裡打電話啊?」付一傑翻個身趴在床上把手機遞過去。

「嗯,跟我媽說好了隔一天打一個的,今天忘去交費了,」許豪接過手機看了看,「T618啊,真不錯,漂亮。」

付一傑笑了笑沒說話,這手機是付坤剛給他買的,他對手機沒什麼要求,能打電話就行,黑白屏藍屏小靈通都可以,以前付坤那個也沒壞,但付坤還是直接去買了個彩屏的,說是看著舒服。

宿舍幾個人就他拿的是彩屏,劉偉從來沒在宿舍打過電話,也不知道有沒有,所以平時付一傑很少把手機拿出來。

許豪剛撥了個號把手機放到耳邊正等著,下鋪蔣松的手機就響了。

「你撥蔣松的號啊?」付一傑夠著腦袋往下看,蔣松在洗澡,手機扔在枕頭上。

「沒啊,」許豪看了看手機,又衝廁所喊了一聲,「蔣松你手機響了!」

蔣松穿了條內褲從廁所裡跑出來,身上還掛著沒擦乾的水珠。

拿起手機的時候,他愣了愣,電話又響了幾聲他才接了。

「幹嘛?」蔣松問了一句,停了幾秒鐘又皺著眉說,「你沒事兒往我家打電話幹嘛,有病就去治……換號碼了?不知道……換號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去年搬家我都不知道……」

蔣松套了條大褲衩拿著手機走出了宿舍。

付一傑趴在上鋪看著蔣松的背景,愣了一會兒才躺回了枕頭上。

自打付一傑去學校之後,付坤每天回到家都覺得挺沒意思,感覺生活好像缺了一塊兒,怎麼都不緩不過來。

以前他就想過,如果付一傑不在家呆著了,自己估計要挺長時間才能適應過來,但沒想到會像現在這麼難受。

這都一個月了,他每天推開臥室門的時候都習慣性地往書桌那兒看,第一眼沒看到人還會再往榻榻米上掃一眼,然後才能反應過來,付一傑已經沒在家裡了。

「哎。」付坤坐到沙發上的時候嘆了口氣。

「哎。」老媽在他旁邊同時一聲嘆氣。

「想你家二寶貝兒了吧。」付坤摟摟老媽的肩。

「能不想麼,在家養了十來年,突然就這麼長時間看不著,」老媽靠在他身上,悄悄指了指在一邊泡茶的老爸,壓低聲音,「昨兒你爸睡覺說夢話還叫一傑呢。」

「明天我帶你們出去玩玩吧,明天週末,爸是不是也正好輪休?」付坤拍了拍自己的腿,「帶你們看個電影吃頓牛逼的,日本菜,坐榻榻米,一圈小姑娘跪著給上菜……」

「你別開個小麵包就當自己是老闆了,成天亂花錢,」老媽拍了他一巴掌,「你那錢也是沒日沒夜熬出來的,就算是撿來的也要先捂捂吧。」

「撿來的該還吧?」老爸說。

「你別煩人!」老媽白了他一眼,「你兒子要吃榻榻米!我個打比方呢!」

「我沒想吃榻榻米……」付坤腦袋往後靠在沙發上,「哎……」

「不就跪榻榻米上吃飯麼,」老爸拿著小茶壺,「我明天出去買個炕桌,擺你屋那個榻榻米上,咱仨跪著吃一頓不就得了,還花錢出去跪給別人看。」

「啊!你倆幹嘛呢!」付坤喊了一聲,「就這麼定了,明天我訂餐,你倆愛去不去,我不就想讓你倆放鬆一下麼。」

「……跪著怎麼放鬆。」老爸喝了口茶。

「爸你就故意氣我吧,」付坤揮揮手,「這事兒我做主了,定了。」

付坤第二天下午給自己放了半天假,帶著老爸老媽去看電影,又帶著他們去吃了日本菜。

說是給老爸老媽放鬆一下,實際也是讓自己的心情緩一緩。

雖說作用不是太明顯,但至少回家的時候,老爸老媽沒再一直念叨付一傑,而是改念叨這頓花了多少錢,那幾片放在冰上的魚肉生吃了會不會拉肚子之類的……

付坤坐在屋裡,鋪了張白紙打算畫畫玩。

還沒想好畫什麼,手機響了,孫瑋。

「孫總,」付坤接了電話,「今兒這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付老闆!」孫瑋聲音很大,透著股子興奮勁,「你猜!」

「我猜?」付坤拿著鉛筆在紙隨意地勾著,「我猜你今兒沒少喝。」

「沒勁!」孫瑋打了個嗝,「兄弟!哥們兒!你孫瑋哥哥今天!終於熬出頭了!」

付坤立馬反應過來了,停了筆:「分店歸你了?」

「嗯!」孫瑋笑了起來,聲音大得把付坤耳朵都震癢癢了,「明天開始,三分店我全權負責!怎麼樣!」

「靠!叫了這麼久孫總,總算是實至名歸了!」付坤也喊了一聲,「恭喜孫總啊,牛逼!」

「坤子,你知道麼,我真是高興!」孫瑋換了個深沉的調子,「雖然這店不是我的,我也就是提成提得比以前多,但畢竟邁了一步了是不是!」

「好好乾,機會把握住。」付坤知道孫瑋去了之後的確挺辛苦,每天起早貪黑地全泡店裡了,沒事兒還得跟老闆出去吃喝打牌,特別累心。

「放心,過年回家咱倆好好聚聚,」孫瑋笑得挺開心,「行了先不跟你說了,我還要趕個牌局,今兒晚上又沒得睡了。」

「那行,你掛吧孫總。」付坤笑著說。

掛了電話之後,付坤繼續畫畫,本來想畫個憂鬱的美女,但情緒被孫瑋帶偏了,他決定臨時改成張嘴大笑的孫瑋。

孫瑋辛苦了這兩年,總算是有了回報,付坤都忍不住跟著老想笑,這也總算沒讓盧春雨白等他。

畫完草圖的時候已經快11點了,付坤拿出手機看了看,發現一晚上付一傑居然沒有電話打過來,也沒發短信。

平時哪怕沒有電話也至少會有一個晚安短信。

話費沒了?付坤撥了付一傑的號碼。

電話通了,付坤皺皺眉,沒停機啊。

電話響了很長時間,那邊才接了電話,在一片嘈雜聲中付坤聽到有個聲音喂了一聲。

付坤愣了愣,這不是付一傑的聲音,他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沒撥錯號啊,於是問了一句:「你誰?」

「你找誰啊!」那邊聲音有點兒懶洋洋地問,但很快又換了語氣,「坤哥?」

「是。」付坤應了一聲,估計這是蔣松。

付一傑的電話怎麼會在蔣松那兒?而且這環境一聽就不在宿舍,背景聲裡似乎有人嘶吼著唱歌。

「我蔣松啊,哥,」蔣松懶洋洋的聲音收了起來,很恭敬地說,「一傑去廁所了。」

「你們在哪兒呢?怎麼這個點兒還在外邊兒?」付坤皺著眉問。

「唱歌,週末了班上幾個人出來玩。」

「挺會享受啊。」付坤說。

「也沒,就是……」蔣松突然提高了聲音,「哎,哥,一傑回來了,你跟他說吧……」

「哥?」付一傑的聲音傳了來過,背景音樂聲也小了下去,聽著像是走出了房間。

「你在哪兒呢?」

「在飯店包廂,吃完飯正好包廂能唱歌,就唱了。」付一傑回答,聲音稍微有點兒不穩。

「這都幾點了你們宿舍不關門啊?」付坤壓著心裡的無名火,他聽出付一傑喝了酒。

付一傑似乎愣了愣,聲音低了下去:「沒注意時間。」

「你趕緊給老子回宿舍!」付坤的火沒壓住,吼了出來,「玩得挺愉快啊,喝了幾斤啊?舌頭都伸不直了吧!」

「……知道了,」付一傑說,「馬上回去,到宿舍給你打電話。」

「不用了!」付坤吼。

付一傑那邊沒了聲音。

付坤吼完了又覺得自己有點兒過了,幾個同學週末出去吃飯唱歌好像也挺正常的,自己沒事兒也會跟同學朋友出去玩,一晚上不回家都有過,男生喝點兒酒也似乎也沒什麼可說的,自己小學就跟著老爸蹭酒喝了……

但是付一傑跟自己不同!

付一傑從小就乖,放了學就回家,放假也多半是呆在家裡看書,這樣出去吃飯喝酒帶唱歌在付坤記憶裡還是頭一回。

「一截兒,」付坤放輕了聲音,「我不是罵你,我就……就擔心你,你從小乖寶寶似的,猛然這麼放出去了,我怕你學不著好……」

「知道了,我這就回去了。」付一傑聲音很低。

「嗯,到宿舍就別打電話了,」付坤聽著他聲音又覺得心疼,「早點睡,我也沒想要監視你。」

付一傑掛了電話,看到蔣松從包廂裡探了腦袋出來,他有點兒鬱悶地看著蔣松:「幹嘛非幫我接一下電話?」

蔣松愣了愣:「電話一直響,我就沒多想……對不起啊。」

「不不,對不起,」付一傑說完又覺得自己衝蔣松抱怨得挺沒理的,「我急了就老這樣,胡亂找人撒氣兒呢。」

「你哥說你了?」蔣松跟著也鬱悶了,他之前聽付坤的語氣就知道沒好事,「早知道我不接了,我真沒想那麼多。」

「也沒什麼,就擔心我了,我以前沒這麼玩過,」付一傑往包廂裡走,感覺自己舌頭真有點打彎了,「我先回宿舍,我有點兒喝多了。」

付一傑推門的時候晃了晃,蔣松趕緊過去在他胳膊上扶了一下:「都回了,這也就是剛開學沒多久,估計以後這個點兒我們都進不了宿舍。」

一屋子七八個人都喝得不少,出了飯店往學校走的時候都有點踩著舞步的意思。

付一傑和蔣松走在最後,蔣松還行,沒太晃,付一傑覺得腳底下有點兒軟:「我頭回喝這麼多酒。」

「你沒喝多少,我著著呢,頂天兒了三兩,」蔣松拽著他胳膊,「你大概是從來不喝酒吧。」

「嗯,」付一傑在屋裡的時候還沒感覺,出來這麼一動,頭有點暈,「我就舔過我爸杯底兒。」

蔣松笑了:「我要早知道你這樣,就不給你倒酒了。」

「別啊,」付一傑也笑了笑,「大家都喝,就我不喝多沒勁,我……不想跟別人不一樣。」

「是麼,」蔣松拽著他慢慢順著往宿捨去的小路走,「要真不一樣了也沒什麼,哪樣不都是自己麼。」

快到宿舍的時候,付一傑踢到路邊一塊翹起來的青磚,一個踉蹌往旁邊的草叢裡撲了過去。

蔣松嚇了一跳,趕緊一把摟著他的腰想拉住他,但被帶得跟著往前好幾步,付一傑靠到了路燈柱子上才總算沒一塊兒摔下去。

「哎,難受。」付一傑靠著柱子,皺著眉,腿有點兒發軟,老想往下蹲。

「先緩緩。」蔣松站在他面前。

付一傑覺得眼前的東西有點兒晃,胃裡也不舒服,他實在想不明白,付坤為什麼從小就愛跟著老爸喝酒。

蔣松酒量還不錯,這會兒看著一點事兒都沒有,站在身邊靜靜地等著他。

付一傑雖然有點暈,但還是感覺到了蔣松一直停留在他臉上的目光。

大概是因為喝了酒,付一傑覺得自己有點兒不太受控制,他偏過頭看著蔣松笑了笑:「蔣松。」

「嗯?」

「你是不是還對我有想法?」

蔣松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也笑了笑:「你心裡有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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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一不小心就周四了!明天休息一下,周六見~

 

第五十六章你是吧?

蔣松這句話一說出來,付一傑本來還有點兒暈的腦袋頓時清醒了。

「什麼?」他盯著蔣松。

「沒什麼,」蔣松笑了,「隨便說說,好點兒沒?再晚點兒回,劉偉又該說咱宿舍是個不上進的宿舍了。」

「走吧。」付一傑看了他一眼,往宿舍慢慢走過去。

他在心裡拼命回想著跟蔣松呆一塊兒的時間裡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會表現出「心裡有別人」這樣的信息,可想了半天,也沒覺得哪兒有破綻。

讓蔣松這一驚,他現在頭不暈了,腿不軟了,走路也不晃了,一口氣進上一樓不費勁,真實惠。

回到宿舍的時候,許豪和伍平山剛進門,劉偉坐在自己床上,臉色很陰沉,屋裡也沒人說話,付一傑一腳邁進宿舍就感覺到了低氣壓。

「你們以後能不能不要搞到這麼晚?」劉偉看著蔣松。

大概是因為蔣松說話一直很直,噎劉偉每回都是他開口,所以劉偉現在一般都把他作為主要目標。

「不好意思啊,」蔣松今天很難得地沒有嗆他,拿了毛巾準備去衝個澡,「有人著急洗麼?沒人的話我先了?」

「你先吧,」伍平山拿著瓶水慢慢喝著,「我得先緩緩。」

「也不知道你們是來學習的還是來喝酒的,」劉偉很不爽地躺回床上,捧著書一臉不屑,「以後畢業了,這樣子還敢給人看病?」

「那我洗了。」蔣松進了廁所。

劉偉繼續說:「別以為有錢就怎麼樣都行,花錢進了這學校,就這樣,以後還……」

付一傑本來坐在蔣松的鋪上,突然跳了起來,跟著蔣松衝進了廁所,把他一把推了出去:「我先吐。」

蔣松笑了笑,退出廁所,拿著毛巾走到劉偉面前:「偉哥,別總活在自己想象裡,這屋裡沒誰是花錢進來的,咱這屆的最高分正跟廁所裡吐著呢。」

劉偉冷笑了一聲,往廁所那邊看了看,沒再說話,把書扔到桌上,翻了個身衝著墻閉上了眼睛。

付一傑從廁所裡出來的時候,眼睛都吐紅了,感覺眼前一片水霧,靠在門框上一通倒氣兒:「哎暈死我了。」

「一傑酒量不行啊,」許豪笑著說,他們幾個喝的都有點兒高,但只有付一傑吐了,「吐完

好點兒沒?」

 

「嗯,」付一傑拍拍蔣松,走到自己櫃子前,「我先洗吧,我頂不住了,我要睡覺。」

 

「那你先,」蔣松躺回自己床上,「要不要先發個短信給你哥?告訴他你回來了。」

 

「不發了我現在看不清東西。」付一傑隨便扯了兩件衣服晃著進了廁所,■一聲把門關上了。

 

關門的聲音有點兒大,劉偉很不耐煩地捶了一下床板。

 

蔣松往他那邊看了一眼沒出聲,今天是他們幾個喝酒回來晚了,所以他不好多說什麼,但以後宿舍裡有這麼一個,他們估計出去玩都玩得不痛快。

 

付一傑蹲在噴頭下邊,熱水灑在身上,讓他舒服不少。

 

頭還是暈,本來之前感覺都清醒了,現在勁兒又上來了,但他心裡卻還是清醒的,隱隱有些不安。

 

他是打算給付坤發個短信的,但被蔣松一問,他又不打算發了,也許是自己太敏感,現在蔣松說的每句話,他都覺得不止是面兒上那一層意思。

 

「哎。」他伸手胡亂在自己頭髮上抓了兩下。

 

他有種想要把蔣松叫出去好好聊聊的衝動,這麼久以來,蔣松大概是他唯一覺得可以把在自己心裡憋了這麼久的事說出來的人。

 

但是……

 

也許正是因為憋了這麼久,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壓抑,這種衝動冒頭的瞬間就迅速被他壓了下去。

 

他覺得彆扭,他沒有把自己這樣的內心向誰打開的勇氣,別說是這樣的事,就算從小到大,他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連付坤也未必全都了解。

 

他已經習慣了把自己包裹起來,展現在別人眼前的,必須是那個優秀的,穩重的,不讓人操心的付一傑。

 

他慢慢站起來,撐著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沒吸完的時候被嗆了一下,咳了老半天。

 

衝完澡出來的時候,許豪和伍平山已經躺床上睡著了,衣服都沒換,只有蔣松還躺床上玩手機。

 

「都睡了?」付一傑小聲問。

 

「嗯,你完事了?」

 

「舒服多了,你去洗吧,我睡了。」付一傑爬到了上鋪,拿過手機抓著在手裡,猶豫著要不要給付坤發短信。

 

一直到蔣松進了廁所關上門之後,付一傑才迅速地發了條短信過去,我已經躺下了。

 

還沒把手機放下,付坤的短信已經回了過來,晚安。

 

付一傑把手機塞到枕頭下邊兒,又順手把放在枕頭下面的付坤的那條內褲扯了出來,捏在手裡輕輕搓著。

 

還好發了個短信,付坤嘴上說不用發短信了,但估計沒睡一直在等。

 

大一的課不多,也沒有專業課,看到課表的時候,不少同學挺失望,什麼基礎化學,醫學細胞生物學,醫學物理學,英語,計算機的,感覺就還在上高中。

 

不過對於不少人來說,大一跟關了十幾年出獄了似的,就瘋玩。

 

宿舍裡每天會抱著書看的,就只有劉偉和付一傑。

 

劉偉在看什麼,沒人知道,他的書都包著書皮,看完了就碼枕頭底下,平時也沒人會動他東西,就上星期伍平山拿起他的眼鏡看了一眼,被他念叨了一整天,現在伍平山看到他的東西就保持三步以上的距離。

 

付一傑在看的都是專業書,平時沒課的時候,他會去大二蹭蹭課,學校大一可以考四級,他還打算大一把四級過了。

 

「你這點還真是沒變,」蔣松很感慨地看著他,「還這麼用功。」

 

蔣松不缺課,上課也挺認真,但平時不會給自己加料,沒課的時候他幾乎都不在學校裡呆著,打工,網吧,聚會,有時候一整晚都不在宿舍。

 

「反正也沒事兒。」付一傑笑笑,他心裡有很清楚的目標,小學的時候就給自己定下過的目標。

 

「下午打會兒球麼?」蔣松臨出門的時候問他。

 

「打。」付一傑點點頭。

 

「我去網吧呆會兒,你給我打電話叫我吧。」

 

「行。」

 

付一傑中午在圖書館呆了幾小時,出來的時候正好碰上班上幾個要去打球的,他給蔣松打電話,占線。

 

打了幾次都占線,他嘆了口氣,打算去網吧找蔣松,正好有點餓,乾脆先一塊兒吃點東西得了。

 

上了二樓網吧,付一傑看到蔣松正站在網吧門口樓梯拐角的窗戶旁邊打電話,看到他上來,蔣松扔了塊巧克力過來,又指了指網吧裡面:「12號,我刷卡了,你先上會兒網,我打個電話。」

 

付一傑點點頭,拿著巧克力進了網吧。

 

小破網吧最近新裝修了,機子換了批新的,分兩排擺得挺整齊,機子前全都坐著人,還有不少滿屋轉著等空機的。

 

12號機在盡裡頭靠墻那邊,付一傑從一堆大喊大叫玩CS的人中間擠了過去。

 

「付一傑,」有人叫了他一聲,「居然能在網吧看到你啊。」

 

付一傑扭頭,看到是自己班上的同學,但名字半天都沒想起來,這都快一學期了,班上還有一半的人他愣是叫不上名字。

 

「啊,我等蔣松。」他笑笑。

 

「你倆什麼時候走?下機了叫我,我正等機器呢。」

 

「一會兒叫你。」

 

付一傑在各種異味中坐到了12號機前,左邊角落裡是個占著機子睡覺的,大概是通宵完了一直沒走,右邊是過道,還算好,要是一邊一個擠著,付一傑真有點兒受不了。

 

屏幕上開著網頁,付一傑拿著鼠標,正琢磨著上網幹嘛的時候,看到了網頁上的標題,他愣了愣。

 

廣同?

 

他的心跳猛地變得有些不規則,儘管沒來得看內容,但他已經敏感地從這兩個字上猜到了這是什麼網站。

 

全身一陣發麻,指尖都是麻的,拿著鼠標對著右上角的最小化點了五六下才點準了,但隨著這一個頁面最小化,它下面的頁面又出現在了付一傑面前,廣同聊天室。

 

付一傑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拿著鼠標對著右上角最小化的地方嗶裡啪拉一通點,直到藍色的桌面出現了,他還點了好幾下才停下。

 

對著桌面愣了好一會兒,付一傑才想起來看了看四周,左邊的人還在睡覺,身邊也沒人,都在CS那觀戰。

 

他猛地松了口氣,靠在椅子上看著屏幕下方的一排最小化的窗口,心跳還是有些亂,手都有點抖。

 

蔣松瘋了嗎!

 

在這麼多人的網吧裡看這些東西!

 

身邊的人全是他們學校的學生,付一傑實在想不通蔣松是怎麼想的。

 

幾分鐘之後,他拿著鼠標輕輕從這些窗口上掠過。

 

他不玩遊戲,也很少上網,對於他來說,這些事的來源,都是書,夏飛的書,他自己買的書,圖書館裡偶爾也能看到。

 

他從來沒想過在網上會看到這些東西,也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網站,還有聊天室。

 

輕輕鬆松地敲幾下鍵盤,點幾下鼠標,就能看到無數跟他一樣的人。

 

他心裡強烈的震動和好奇讓他點開了聊天室的頁面。

 

屏幕的那一邊,都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什麼年紀?什麼樣?

 

他們在想什麼,有什麼樣的煩惱……

 

蔣松進的這個聊天室人不多,是個自建聊天室,名字起得很隨意,就叫「來聊聊」,裡邊十來個人,聊天區顯示著幾個人的聊天內容。

 

聊天內容很平常,看得出這裡面的人都很熟,正在聊什麼手機信號好。

 

付一傑看了一會兒,正想把這個頁面最小化的時候,有人打出幾個字,蔣松怎麼半天沒說話了?睡著了?

 

付一傑看了看蔣松在聊天室的名字,Satan,但看來這些人知道他真名?

 

他腦袋裡亂糟糟地把頁面最小化了,對著屏幕發呆。

 

蔣松打完電話進來的時候,他還在發呆。

 

「玩什麼呢?」蔣松問了一句,彎腰往屏幕上看。

 

「沒玩,」付一傑猛地回過神來,站了起來,「你走麼?」

 

「走啊,說好了打球的,」蔣松點開了聊天室的窗口,「等我一秒鐘。」

 

「嗯。」付一傑本來不想看,但卻還是沒忍住。

 

Satan:閃了

 

之前找他的人發出來一句,別走,再聊聊,我想你了

 

蔣松飛快地敲了幾下鍵盤,關掉了頁面。

 

Satan:排隊慢慢想

 

走出網吧的時候,付一傑猛地覺得陽光有些刺眼,抬手遮了一下。

 

「吃點兒東西再去?」蔣松問他。

 

「嗯。」付一傑點點頭。

 

「酸辣粉?」蔣松轉身就往四川小吃那邊走。

 

「天天酸辣粉啊?」

 

「那吃什麼?」

 

付一傑看著旁邊的樹想了半天,腦子裡全是廣同,同志,Satan,想吃的東西一樣也沒想出來,他嘆了口氣:「……酸辣粉吧。」

 

付一傑平時挺愛吃酸辣粉,特別是天兒冷了以後,吃完了全身暖乎乎的很舒服,但今天一碗粉吃下去之後,他連味兒都沒嘗出來。

 

跟蔣松往學校走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說。

 

進了學校,快走到籃球場了他才終於開了口:「別打球了。」

 

「嗯?」蔣松停下了腳步看著他,「怎麼了?」

 

「聊聊吧。」付一傑說。

 

「行啊,上哪兒聊?」

 

付一傑沒說話,往宿舍那邊走,繞過宿舍樓走到了後面那條上山的小路跟前,下午山上基本沒人,天冷了之後更是沒人會過來。

 

「你上過山嗎?」付一傑順著小路往山上走。

 

「沒,沒事兒誰讓這兒來,大白天兒都挺■人的,」蔣松跟在他身後,「不是說以前自殺的幾個都是在山上麼,晚上還能聽到他們哭呢……」

 

付一傑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說點兒別的成麼?」

 

「下學期咱們有解剖課了。」蔣松笑了起來。

 

「我聽大二的說,就上學期,有人跳樓,就死咱們宿舍窗戶下邊兒,都摔成片兒了。」付一傑突然說。

 

「真的?」蔣松愣住了,「我怎麼沒聽說。」

 

「昨天晚上,」付一傑停下,轉過身盯著蔣松,「我半夜想去廁所……起來的時候看到窗口……」

 

「靠!」蔣松喊了一聲,他的下鋪正好就在窗邊,頓時嚇得眼睛都瞪圓了,「真的假的啊你別嚇我!」

 

付一傑盯著他,一直盯到蔣松臉色全變了,他才說:「我以為你不怕呢,剛不還說得挺來勁的麼?」

 

「付一傑!你丫什麼時候學得這麼損了!」蔣松推了他一把,又原地跳了兩下,「嚇死我了,說得跟真的似的。」

 

「就是真的,」付一傑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地看著他,「我看到窗戶外面有個……」。

 

「付一傑!」蔣松喊了一聲。

 

「走。」付一傑笑了笑,轉身繼續往山上走。

 

這座山不高,說實在的,也沒什麼風景可看,回過頭能看到半個校區,沒什麼意思。

 

不過山腰上居然修了座小亭子,到是有點兒讓人意外。

 

付一傑走過去,在亭子裡石椅上坐下了,山上風挺大,他把外套的拉鎖拉到頭,看著蔣松在他對面坐下了,想要開口說話,卻突然找不到詞了。

 

沉默了不知道多長時間,蔣松終於默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你是要跟我聊廣同嗎?」

 

付一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嚇我一跳。」

 

「你不早就知道我是麼?我以前跟你說喜歡你的時候又不是把你當小姑娘說的,」蔣松笑笑,「不過你是真漂亮,小時候長得像個娃娃。」

 

「謝謝。」付一傑這回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個網站我呆好幾年了,從它還是個個人網站的時候我就在那兒泡著了,」蔣松想了想,「你就為這個要跟我聊聊?」

 

「幾年?」付一傑看了他一眼,幾年前他連網都還沒上過,「那時你才多大啊。」

 

「初中,那會兒我家裡……」蔣松猶豫了一下,前面的話沒說下去,「我那陣就住我姑家了,我表姐在國外,我姑弄了個撥號上網跟她天天ICQ上聊。」

 

付一傑再次沉默了,他突然有很話想要問蔣松,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胸口一下被堵得發悶,整個人像是被厚厚的繃帶纏成了一團。

 

蔣松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靠在石椅上嘆了口氣:「當時看到這個網站的時候,我真挺驚訝的,網上居然有這樣的東西,跟我一樣的人這麼多,我還特別吃驚這人怎麼這麼大膽,照片都有……你知道嗎,那會兒我覺得自己特見不得人,雖然我姑說這沒什麼,我也努力告訴自己這真沒什麼,但還是覺得自己特別噁心……」

 

付一傑心裡猛地抽成了一團,這種曾經相同的感受哪怕是到現在,也還會像一道勒在他心裡的鋼索,只要想起來就會一陣疼。

 

「我那時只要有空,差不多都泡那上頭,」蔣松笑笑,「聊天,跟人發郵件,看看別人寫的東西,知道那麼多人都跟我一樣,也不只是我一個有那麼多心煩的事……我突然就不害怕了……」

 

蔣松語速放得很慢,邊回憶邊慢慢地說著。

 

付一傑靜靜地聽,蔣松的話讓他一次又一次被衝擊著,他以前對這些事和自己的認知被一點點地刷新,破碎,重建。

 

那些他不知道的人和事,他從來沒聽過的新名詞。

 

除去好奇和震驚,被撥去的迷茫之後依然是另一種迷茫。

 

蔣松是什麼時候沒再說話的付一傑都沒注意到,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思考還是僅僅是被震得走神了。

 

「咱學校也不少,」蔣松說,「我之前在同城聊天室裡還碰到過。」

 

「你交過男朋友嗎?」付一傑問。

 

「交過啊,」蔣松摸了根煙點上了,「不過……也沒什麼意思,挺亂的,你覺得自己挺認真的,但別人覺得你這小孩兒挺傻逼的。」

 

「那做過麼?」付一傑腦海里自己吻付坤的那些畫面瘋狂地閃過,他脫口而出問了一句,接著就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腦袋上。

 

蔣松愣了愣,看了他一眼,笑了:「做過。」

 

付一傑咬了咬嘴脣,沒再吐嚕出一句怎麼做的,不過他還是小心地問:「那你是……1還是0啊?」

 

蔣松這回笑出了聲,半天才說:「一傑,你這麼問特別像在聊天室裡約人419的時候說的話。」

 

「啊?」付一傑頓時有點兒尷尬,拉起衣領遮住了自己半張臉,只露出眼睛看著蔣松。

 

蔣松還是看著他笑,付一傑讓他笑得挺鬱悶,悶在衣領裡說:「那你是1還是0啊。」

 

「都做過,沒太所謂,」蔣松笑著回答,「1多吧。」

 

「哦。」付一傑再次沒忍住,想起了付坤,立馬覺得自己耳朵有點兒燒得慌。

 

「一傑,」蔣松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了,「之前呢,我就覺得你心裡肯定有喜歡的人,但沒多想別的,不過……一般人就算不反感這些,隨便問幾句也就完事兒了,像你這麼刨著問的……」

 

蔣松頓了頓:「你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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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下周繼續。

 

 

 

第五十七章你想我麼

 

付一傑沒說話,依然用衣領遮著半張臉,只露出眼睛看著蔣松。

 

他找蔣松來聊天的本意,只是想知道這傢伙為什麼會這麼不在意自己的秘密,在網吧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看同性戀的網站,還泡聊天室裡聊天兒……他只是想知道蔣松究竟是怎麼想的,沒想過把自己的事說出來,但蔣松卻很隨意地就問出了這句話。

 

他頂著北風都覺得自己身上有點兒冒汗。

 

「當你默認了啊,」蔣松等了一會兒,看他一直不出聲,笑了笑,「那我之前覺得你有喜歡的人,是男人,對吧?」

 

付一傑聽到蔣松這麼說,突然松了口氣,被默認比親口承認要輕鬆得多,何況話已經說到這份上。

 

蔣松沒有隱瞞地說了自己的事,也許在蔣松眼裡,這並不是需要隱瞞的事,但在付一傑看來,說出這些,需要的勇氣和信任,自己沒有。

 

「不想說啊?沒事兒,」蔣松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去打球?要不就回宿舍睡一覺吧。」

 

蔣松走出了小亭子,準備順著路下山。

 

付一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心裡有些發慌。就像是在大海上漂著的人看到了一艘小船,儘管同樣也只是在漂,可卻會讓人覺得至少有個同伴,錯過了,就又會變成一個人孤獨地呆著。

 

「是。」付一傑聲音很低,捂在衣領裡說的這個字也不知道蔣松能不能聽見,可他艱難地說出這個回答,已經用盡了全力。

 

「啊,」蔣松停下了,扭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我會保密的。」

 

心裡這個人是誰,蔣松沒有再問,也許是知道他的極限在哪裡。

 

在亭子裡的那些話題,蔣松也沒再提起,他倆的生活繼續著之前的節奏。

 

付一傑依舊每天上課蹭課,泡圖書館,偶爾去打打籃球。快期末考試的時候,宿舍裡的懶散的幾個人才開始突擊復習,蔣松也沒再在晚上出去,不過打工卻還是沒停。

 

蔣松打工挺賣力,不止一份,付一傑也想過去打工,不為掙多少錢,算是體驗一下生活,增加點兒社會經驗。

 

但付坤一聽說他要去打工,而且是想跟蔣松一塊兒去咖啡廳打工,差點兒沒從手機裡鑽過來。

 

「不行,你別折騰了,你就算要打工,也得找個跟你以後工作有關係的,你去咖啡廳伺候人,能對你以後有什麼幫助?」付坤說得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你要想不明白,我過去一趟跟你聊明白了。」

 

「不不不,」付一傑趕緊說,「我想明白了,想得特明白,你別跑了。」

 

其實他挺想說真不明白你過來跟我說吧,但現在這段時間付坤生意特別忙,前幾天還聽說他已經跟旁邊一個不想做了的老闆談妥了,準備把那人的攤位兌過來做,這陣連進貨帶弄倆攤位忙得夠嗆。

 

「實在要想打工,下學期吧,這都馬上要放假了,你安心考完試趕緊回家過年,還打什麼工啊。」付坤又補充說明。

 

「知道了。」付一傑特別誠懇地說。

 

掛了電話之後,他躺在床上拖長聲音又嘆了口氣。

 

「你哥不同意吧?」蔣松在下鋪收拾東西準備去上班,「我都說你別折騰了,你又不缺錢。」

 

「我就是不想老用我哥的錢,都好幾年了……你缺錢?」付一傑趴在床上往下看,蔣松看著不像缺錢的樣子,穿的用的都跟自己差不多,宿舍裡就他倆有筆記本電腦。

 

「缺啊,我姑給我出一半學費,」蔣松換好衣服衝他笑笑,「還一半學費外加生活費什麼都得自己弄。」

 

「一半?」付一傑愣了,還有這樣的?

 

「嗯,」蔣松拿了顆巧克力放進嘴裡,「我姑說都成年人了,總不能什麼都讓別人幫,她又不是我媽。」

 

「那你打工的錢夠麼?」付一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蔣松每次說請客吃東西,他都一點兒沒多想地跟著去吃了,現在想起來覺得特別過意不去。

 

「夠,走了,」蔣松拍拍他的肩,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停下了,「你要想掙錢,我有個不讓你哥擔心的辦法,你腦子弄這個肯定沒問題。」

 

「什麼?」

 

「晚上買點兒烤串等我回的時候請我吃,吃完我告訴你。」

 

晚上蔣松打工回來,一邊吃烤翅一邊扔給付一傑倆字兒,炒股。

 

「我問了,咱新校區這邊得明後年才能安排裝網線,」付一傑聽了挺心動,雖然他不太了解炒股是怎麼回事,「怎麼炒?」

 

「網吧唄,你又不炒得多驚天地泣鬼神,每天抽點時間去看看就行,」蔣松小聲說,「你腦子好用,大錢咱不說,賺生活費肯定沒問題,我姑什麼也不懂,就看漲了就賣,跌了就買,就這樣今天賺明天賠的一個月還能弄點兒呢。」

 

「當心別賠本了,」一直躺在床上跟睡著了似的劉偉突然說了一句,「前幾年盡聽說賠光了跳樓的。」

 

「我覺得吧,」伍平山在擺棋子玩,「如果是一傑的話可能真可以,他腦子靈活,思維還特嚴謹……」

 

「咱宿舍沒來的那個不也說很聰明嗎,還不是跳樓,沒死成而已。」劉偉打斷了伍平山的話。

 

「哎,」許豪忍不住開了口,「劉偉你這麼說是不是不太合適。」

 

「我就是提醒一下,」劉偉看了付一傑一眼,「雖然我沒覺得付一傑有多聰明,但你們都這麼說,那就當他聰明吧,提醒一下而已。」

 

蔣松把手裡的烤串簽子往門口的小垃圾桶裡彈過去:「劉偉,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你從小到大沒少挨揍吧?」

 

「什麼意思!」劉偉看著他。

 

「沒什麼意思,什麼事兒有了你還能有意思?」蔣松笑笑,拿了衣服去洗澡。

 

劉偉盯著已經關上的廁所門看了半天,又轉頭往付一傑這邊看:「付一傑……」

 

「我要跳的時候一定通知你,」付一傑衝他點點頭,「不收你門票。」

 

付一傑覺得自己上大學之後脾氣變得挺不錯,全宿舍對劉偉的忍耐都快到極限了,他還覺得可以把劉偉當成空氣,哪怕是劉偉一直有沒事沒事就針對他說幾句,也不知道是真不會說話還是有意的。

 

第一科考試的早上,大家都起得挺早,伍平山還抽空瞄了幾眼書。

 

「現在看還記得住嗎?」付一傑拍了伍平山一下,笑著問。

 

「自我安慰一下,」伍平山笑了,把書嘩嘩地翻了一下,「要有記憶麵包就好了。」

 

「一傑,」劉偉抱著書準備去考場,「對自己這麼有信心?」

 

付一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他停了停又說了一句:「我拭目以待。」

 

「有勞了。」付一傑衝他笑笑。

 

「我真想抽他,」蔣松跟付一傑一塊兒去考試,看到走在前邊的劉偉,「這小子腦子灌的都是尿鹼吧。」

 

「你真噁心,」付一傑斜眼兒瞅著他,「我覺得我都聞到味兒了。」

 

「那說明我沒說錯,」蔣松嘿嘿笑了兩聲,「這人就是嫉妒,有點兒自卑但又特別自負,看不得誰比他強,他唯一拿手的就是學習,現在就等著跟你比呢。」

 

付一傑勾了勾嘴角:「他不是對手。」

 

考試對於付一傑來說,從小到大都沒有壓力,他唯一感覺到累的,只有高考。

 

這一個學期,他並沒有太放鬆,按步就班該聽課聽課,該看書看書,沒有不少人那種從高考中釋放了瘋狂玩一把再驚覺期末了,然後怎麼也調整不過來狀態的感覺。

 

考試周他沒什麼感覺就過去了,相比別人擔心掛科,付一傑從考試前開始就在琢磨回家的事了。

 

他回家比別人要容易,雖然出了省,但離得不算遠,火車票和汽車票都好買,他也沒跟著學校訂票,直接提前兩天去買了大巴的票,然後打電話給老媽說了時間。

 

「哎呀為什麼還要等兩天!不是上星期就考完試了嗎,」老媽喊著,「快說你想吃什麼,媽要提前買菜準備了!」

 

「我現在想吃肉,有肉就行,不管什麼。」付一傑笑著說,大概是天冷了,這段時間他特別想吃肉。

 

「我二寶貝兒可憐死了,平時沒肉吃啊?」老媽很心疼地說。

 

「有肉吃,就是不過癮,回家吃一大鍋醬肘子才能讓我緩過來,」付一傑想到醬肘子就立馬聽到自己肚子叫了一聲,「我哥呢?」

 

「沒回呢,這幾天都晚,不是倆攤位剛弄上嘛,請了個小姑娘幫忙,這兩天正熟悉業務呢。」

 

小姑娘?付一傑心裡頓時一陣不舒服:「知道了。」

 

付一傑在宿舍裡收拾行李的時候幾次都有衝動去汽車站把後天的票退了,改成明天,不,改成今天。

 

他一想到付坤每天跟個小姑娘一塊兒在攤位上忙活就覺得特別不爽。

 

宿舍裡的人都這兩天走,大家都挺興奮,除了付一傑不爽,大概還有個人不爽的,特別非常很不爽。

 

劉偉這兩天看付一傑的眼神一直很複雜,說不上來的讓付一傑不舒服。

 

成績還沒出來,但付一傑每科都提前出考場的行為大概被劉偉看成了某種挑釁。

 

「你故意的吧?」蔣松問他。

 

「為他我不至於,我該怎麼考怎麼考,再說他的確挺牛的,我哪敢放鬆了。」付一傑說的是實話,劉偉別的他看不上,但學習特別有狠勁這點人人都知道。

 

「付一傑同學,」劉偉拿著本書走到付一傑床前,「我有個問題想跟你請教一下。」

 

「請教太客氣了,共同探討還湊合,不過真不好意思我現在沒什麼心情,這兒正煩著呢。」付一傑很誠懇地看著劉偉,劉偉那表情就不是來「請教」的,他本來心情就挺不美好,馬上要回家的喜悅和琢磨著付坤跟小姑娘一塊兒勞動的場面糾結在一塊兒讓他很煩躁,沒耐心跟劉偉在這兒假客套。

 

劉偉看了他一眼,把書扔回了桌上,聲音很大。

 

第二天付一傑拉著蔣松陪他上街給家裡買點東西,蔣松回家的票訂得很晚,還得在學校呆一個多星期,這幾天盡陪人買東西要不就給人送站了。

 

付一傑給家裡買東西的錢沒從付坤給他的卡里取,他給自己嚴格定下了每月的花費,買東西的錢都是從定額裡省出來的,雖說還是付坤的錢,但他心裡會稍微舒服一些。

 

這是他上大學之後第二次逛街,第一次逛街是跟宿舍裡的人出來瞎轉,感覺沒什麼意思,之後就沒再出來了。

 

蔣松因為每天打工和沒事就出來聚會,對市區很熟,帶著付一傑跑了一圈,把東西買齊了。

 

「累死了。」付一傑拎著一堆東西跟蔣松倆擠在回學校的那唯一的一班公車上,旁邊一個女生的頭髮靜電嚴重,扎起來的馬尾差不多全糊在他臉上,說話的時候吃了好幾根頭髮。

 

「明天你就能回家吃大餐了,」蔣松笑了笑,騰出一隻手戳了戳那女生的肩,「美女。」

 

「幹嘛?」女生回過頭。

 

「能把我臉上的面紗歸置一下麼?」付一傑轉臉看著她。

 

「不好意思。」女生趕緊抬手把自己的頭髮抓在了手裡,又看了他好幾眼。

 

上車下車,人換了幾拔,這女生一直在他身邊站著,時不時會抬頭看他,雖然她看得很隱蔽,但付一傑還是好幾次都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忍不住問了一句:「有事啊?」

 

「沒啊。」那女生一臉無辜地回答,迅速擠到一邊去了。

 

蔣松把臉遮在衣領後邊笑了半天,下車的時候才笑著說:「一傑,你這人怎麼這樣。」

 

「哪樣?」付一傑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人小姑娘偷看你,你就讓人看得了,還問。」

 

「問一下有什麼,看得我難受,我要不問她還盯著看呢。」付一傑嘖了一聲。

 

「我以為你不懂人為什麼看你呢。」蔣松偏過臉看著他。

 

「我又不傻。」付一傑笑笑。

 

「你是……不喜歡女孩兒呢,還是看到姑娘就不舒服?」蔣松快走了兩步,回身退著走,看著他的眼睛。

 

「不至於不舒服,就沒興趣啊。」付一傑說起這個話題還是有些尷尬。

 

「那就是看我這樣的帥哥才有興趣。」蔣松笑了。

 

「要點兒臉行麼,你換個帽子吧,」付一傑也樂了,「臉這麼大,都快兜不住了。」

 

快進校門的時候,付一傑的手機響了,他費了半天勁把東西都倒到左手,掏出了手機,是付坤。

 

「哥?」付一傑接了電話有點奇怪,現在五點多,正是付坤忙的時候,「怎麼這會打電話來?」

 

「在幹嘛呢?」付坤問,身邊挺安靜,不像平時在大通打電話的時候旁邊總能聽到嘈雜的人聲。

 

「買東西剛回學校,」付一傑說,「你在哪兒呢?這麼安靜,回家了?」

 

付坤笑了笑,沒回答他的問題:「跟你說多少回了,你這件短大衣不能配牛仔褲,看著像特像老鄉。」

 

付一傑猛地停下了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接著就喊了起來:「你在哪兒!」

 

旁邊蔣松被嚇了一跳,手裡拿著的紙袋都掉地上了:「幹嘛呢?」

 

「這頭髮是你們學校對面那個五塊錢的店理的吧,太殘次了……」付坤接著說。

 

「付坤你在哪兒!」付一傑又吼了一聲,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悅,在原地轉圈往四處看,又踢了蔣松一腳,「快幫我找找!我哥來了!」

 

「啊?」蔣松愣了愣,趕緊也跟著他一塊轉圈看。

 

「別找了,」付坤嘿嘿樂了半天,「看大門這邊兒!」

 

付一傑往學校大門看了過去,從校門口的大石獅子後面走出來一個人,他晃了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付坤。

 

付坤穿著件短款羽絨服,黑色的休閒褲和短靴,看上去幹淨利索。

 

這是付一傑熟悉的感覺,付坤身上那種讓他永遠都覺得特別的氣質,像桔子味兒童牙膏一樣,是付坤在他心裡特有的印記。

 

從心裡涌出來的激動和開心頓時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他把電話一掛就衝了過去。

 

付坤笑著張開胳膊,他直接連人帶手上拎著的東西一塊砸到了付坤身上。

 

「我靠,」付坤被他撞得退了兩步,「你打架呢?」

 

「你怎麼來了!」付一傑顧不上旁邊還有同學,緊緊摟著付坤,要不是他還記得這裡是學校大門口,他估計自己能往付坤臉上親過去,「你怎麼來了!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兒!」

 

「告訴你多沒勁,就想看看你現在這個傻貨樣,」付坤拍拍他的背,「寶貝兒撒手,勒死你哥了。」

 

「你怎麼來的?什麼時候到的!」付一傑松了手,還有點兒喘,臉都紅了,「媽不說你這陣特別忙麼!」

 

「剛到,打電話給你的時候正好看到你倆走過來。」付坤往他身後看了看。

 

付一傑這才想起來蔣松還在,他回過頭,看到蔣松拎著東西在後邊看著他樂。

 

「我哥,」付一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介紹了吧。」

 

「哥哥好。」蔣松特別有禮貌地笑著跟付坤打了個招呼。

 

「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啊,見我就這仨字兒。」付坤笑著說。

 

「他怕你,」付一傑盯著付坤的臉,他老覺得付坤突然出現在眼前這事兒特別不真實,沒準兒一眨眼付坤就不見了,「你開車來的?」

 

「廢話,我坐大巴來然後再跟你一塊兒坐大巴回去啊,」付坤看了看他倆手上拎著的大包小包,「都是要帶回家的?」

 

「沒想買這麼多,看到合適的就一直買……」

 

「先放車上吧,」付坤指了指停在沒多遠路邊的車,「我帶你倆去吃個飯。」

 

「我們怎麼回去?我票都買了。」付一傑拎著東西跟在付坤身後問。

 

「作廢唄,你要不想坐我車我就開著車跟大巴後邊兒也行。」付坤笑笑。

 

放好了東西,付坤帶著他倆找個了小館子吃了頓飯,蔣松回宿舍之後,他和付一傑到上回那個旅店,要了個標間。

 

「明天一早咱們往回開,」付坤進了浴室洗了個臉,「媽說想你快想禿頂了,讓咱回去的時候給她買頂假發。」

 

付一傑站在浴室門口看著付坤,現在屋裡只有他們倆,付坤轉身出來的時候,他過去摟著付坤就不撒手了,臉拼命在付坤脖子上蹭著:「那你呢?」

 

「我什麼?」付坤被他推得靠在了墻上,笑著問。

 

「你想我麼?」付一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跳突然猛地加快了,■■跳得他都擔心付坤會聽見。

 

「想啊,」付坤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要不我能過來接你麼。」

 

付坤就在自己懷裡,胳膊能真切切感覺到,付坤的氣息就在自己周圍,付坤的聲音就在自己耳邊。

 

他從小到大,第一次跟付坤分開這麼長時間,現在付坤真真切切就在自己眼前,摸得到,看得著,聽得見……這一個學期積攢著的思念一下全都爆發了。

 

他猛地一下吻在了付坤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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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一定不要對明天有什麼期待,提醒一下免得明天失望哈……

 

 

 

第五十八章秘密

 

付一傑雖然被興奮和想念衝昏了頭,但還有幾絲理智掙扎著扒著腦縫沒被衝跑,他在吻到付坤嘴脣的一瞬間就清醒過來了。

 

但付坤脣上就像是有某種強大的吸引力,柔軟濕潤的觸碰讓他寧可下一秒被付坤一巴掌扇臉上,這一秒也不願意離開。

 

他甚至豁出去了地用舌尖撬開付坤的齒縫探了進去,這事他不是第一次乾,熟悉的溫潤感覺迅速從舌尖向全身細碎地漫延開來,他有些急切地在付坤的嘴裡探求著。

 

付坤偏了偏頭,似乎是想躲開,但身後是墻,付一傑摟他摟得很緊,這點動作並沒擺脫掉付一傑帶著些霸道的吻。

 

付一傑試探著碰了碰付坤的舌尖,付坤躲了躲,他又緊跟著上去,在付坤舌尖上輕輕繞了一圈。

 

付坤沒有回應,卻也沒有再躲,只在偏了偏頭之後,就靜靜地靠著墻,任由他翻攪糾纏著。

 

這樣的局面,是付一傑沒有想到的,他吻下去的那一秒,已經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被推開,被揍,被罵,但……全都沒有。

 

付坤的靜默挑起了付一傑的興奮感覺,他的呼吸很重,舌尖漸漸深入,在付坤的脣齒之間游走纏繞。

 

一直牢牢摟著付坤腰的手也鬆開了,滑進了付坤的上衣裡,碰到付坤背上光滑緊致的皮膚時,付一傑頓時有些控制不住,吻變得更瘋狂,在付坤脣上舌尖上輕輕地咬著。

 

付坤的呼吸頓了頓,扶在他肩上的手輕輕顫了一下,他把付坤的衣服往上推了推,貪婪地撫摸搓揉著,指尖感覺到的每一寸溫熱都讓他瘋狂。

 

付坤的胳膊在他肩上一點點收緊,他很敏感地發現了這個細微的變化,心裡的難以形容的感受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慾望當中,他壓到付坤身上,膝蓋頂到付坤雙腿之間,慢慢壓了過去。

 

付坤有反應,付一傑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手猛地滑了下去,拉開付坤褲腰就往裡伸。

 

付坤很低地哼了一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手腕關節上狠狠地捏了一了把,付一傑覺得手一陣發麻,停下了動作,付坤在他愣神的時候,很用力地推開了他。

 

付一傑往後退了好幾步,撞到身後的櫃子門上才停下了。

 

他腦子裡還在嗡嗡響,眼前還有些模糊,看著付坤很長時間都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付坤靠著墻,低著頭有些微微地喘著,過了一會兒才抬頭看了他一眼,轉身進了浴室。

 

隨著浴室的門喀地一聲關上了,付一傑像是被叫醒了一樣回過神來。

 

他體內還有潮水一樣翻涌著橫衝直撞的慾望,力量卻在這一瞬間仿佛被抽空了,靠著櫃門滑坐到了地上。

 

過了一小會兒,浴室裡傳出了水聲。

 

付一傑坐在地上,胳膊搭在膝上,盯著浴室門下面透出來的細細的光。

 

他慢慢冷靜下來之後,緊張和害怕的情緒還是像往常一樣緩緩襲來,但這次他卻有了些不同的感受。

 

說不上來的,某種難以置信的欣喜。

 

他對付坤那些不敢想也從來都強壓著不去想的奢望,此刻正在他心裡艱難地一點點想要衝破阻礙。

 

付坤沒有反抗,沒有躲避,甚至有短暫地回應。

 

付一傑沒有更多的經驗,他可以把這些歸結為付坤正常的生理反應,但也可以歸結為……

 

付一傑用手在臉上輕輕搓了搓。

 

浴室門打開了一條縫,付一傑還坐在浴室門口。

 

付坤從浴室裡裡探出半張臉,看著他似乎有些猶豫。

 

「怎麼了。」付一傑問,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有點發啞。

 

「你幫我……算了,」付坤想了想又沒說完,直接把門打開了,光著跑進了屋裡,從帶來的小包裡扯了條內褲出來穿上了,「我忘拿衣服進去了。」

 

「哦。」付一傑應了一聲。

 

付坤筆直修長的腿和緊繃的屁股就在他眼前,他卻沒好意思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思緒攪得他也沒有了平時那種看到付坤身體就會血脈賁張的興奮感。

 

「你……」付坤穿好衣服轉過身看著還坐在地上的付一傑,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你是回宿舍還是在這兒睡?」

 

付一傑愣了愣,他已經準備好了付坤趕他回宿舍:聽到付坤這麼問,他很小心地問,「我在這兒吧?」

 

「那你去把行李拿過來吧,明兒一早直接開車走了。」付坤說,拿了條毛巾在頭髮上胡亂擦著。

 

「嗯,」付一傑從地上跳了起來,急急忙忙地往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了,總覺得就這樣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話,有哪兒不太對勁,「哥……」

 

「趕緊去。」付坤揮揮手,搭在腦袋上的毛巾擋住了他的臉,看不清表情。

 

付一傑一路小跑著出了旅店,天已經黑了,通往宿舍的路燈都已經亮了起來。

 

這會兒學校裡已經沒幾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低頭頂著北風順著小路走,風吹得挺冷,他想加快腳步,但身上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懶,腿也不肯配合。

 

感覺走了老半天,身上都開始冒汗了才看到了沒亮著幾盞燈了的宿舍樓,付一傑看了看他們宿舍,亮著燈,現在宿舍裡就剩了他,蔣松和劉偉,他明天一走,就蔣松跟劉偉倆人呆著,他突然有點為蔣松感到憂傷。

 

付一傑一進走廊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窗戶旁邊的蔣松,正叼著根煙低頭看手機。

 

「看什麼呢。」付一傑過去拍了他一下。

 

「喲,」蔣松回過頭看到是他,笑了,「怎麼回來了,以為你直接就睡你哥房間了呢。」

 

「過來拿行李,還得跟你道個別啊。」付一傑笑笑。

 

「道屁,」蔣松把手機放回兜裡,「我轉學的時候你都沒跟我道別。」

 

「怪我麼?你自己一聲不吭跑了,我還去跟老師打聽你怎麼沒來學校。」

 

蔣松笑了起來:「那不是害怕你不理我了麼。」

 

「那會兒你要有現在這臉皮估計就不會這樣了,」付一傑往宿舍走,「你還幾天走?」

 

「咱宿舍我最後一個,」蔣松跟在他後邊,「我明兒也不在宿舍呆著了,看著劉大哥那樣兒我倒胃口。」

 

「那你上哪兒住?」付一傑停下了。

 

「去店裡跟人擠擠,去朋友家也行,」蔣松看了他一眼,「上哪兒還呆不了這幾天啊,你別操心我了,趕緊拿你東西去。」

 

進宿舍的時候,劉偉正趴在桌上寫著什麼,聽到有人進來,他迅速直起身,把面前的一個本子合上了塞到了枕頭下面。

 

付一傑沒多看他,這人天天都得趴桌上寫一通,看那個本子,估計是日記。

 

一個大男人每天寫日記,付一傑有點兒不理解,有什麼可寫的,他小時候也寫日記來著,但每天的內容無非是,今天哥哥買了一個冰淇淋給我吃,真好吃,今天哥哥被丟丟舔了,嚇得大叫一聲,今天哥哥說夢話了,今天哥哥被媽媽趕出去給全樓鄰居收垃圾了……

 

反正都是哥哥,寫著也沒勁。

 

看到付一傑把行李都拿出來了,劉偉在旁邊問了一句:「你不是後天的票嗎?」

 

「嗯,我哥來接我了,明天開車回去,」付一傑拎行李的時候,一小包牛肉幹掉了出來,他拿起來拆開了,倒了點在蔣鬆手上,又往劉偉眼前遞了遞,「來點兒?」

 

「不要,」劉偉走開了,「我對這種幼稚的東西沒興趣。」

 

「你丫怎麼這麼不長記性呢?」蔣松靠在床上看著付一傑,「喂狗人還能搖搖尾巴呢。」

 

付一傑笑笑沒說話,把剩下的牛肉乾都倒進了自己嘴裡,塞了一嘴,嚼著很過癮。

 

「你的票退了?」劉偉又問了一句。

 

「沒時間退。」付一傑本來不想再回答,但劉偉完了就一直盯著他,他只得說了一句。

 

劉偉冷笑了一聲:「真是有錢人啊,有這錢不如資助一下貧困兒童。」

 

「貧困兒童都讓你資助了,輪不上我這種人啊,」付一傑說,拿了個包走出了宿舍,「蔣松幫我拿拿那個。」

 

「來了,」蔣松跳下床,拿了他另一個包也出了宿舍,一出門就樂了,「你下學期快資助一下貧困兒童,把匯款單貼墻上展示一下。」

 

「不跟他計較了,今兒我心情挺好的。」付一傑笑笑。

 

「看出來了,」蔣松也笑笑,「特別的好。」

 

付一傑看了蔣松一眼。

 

「看我幹嘛,我還頭一回見你這樣,平時看你都特冷靜的樣子,」蔣松嘖了一聲,「一見你哥樂得跟二傻子似的,那通喊,情人十年沒見也就那樣了。」

 

付一傑嗆了一下,停下腳步咳了老半天,他心裡突然有點兒發慌,這麼明顯?

 

蔣松也停下來,伸手在他背上拍著:「沒事兒吧你。」

 

「沒事兒。」付一傑深吸了一口氣。

 

蔣松幫他把行李拎到了學校門口,轉身準備往回走的時候,猶豫一下:「一傑。」

 

「嗯?」付一傑看了看他。

 

「你是不是……」蔣松的話說了一半又突然收住了,「沒什麼,你趕緊去旅店吧。」

 

「我是不是什麼?」付一傑盯著他的臉,從剛才他心裡就不太踏實,現在看著蔣松,總覺得他眼神裡有點兒什麼。

 

「你是不是拿不動?」蔣松笑著說。

 

「你真沒勁,」付一傑拎起兩個包,「你這樣來倆沒問題。」

 

「快走,到家了把你家裡的手機號給我,過年我給你打電話。」蔣松拍拍他的肩,轉身往學校裡走了。

 

拿著行李回到旅店的時候,付坤正躺在床上看電視。

 

付一傑把包扔到桌上,看了看付坤,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說了一句:「我不洗澡了,回家再洗。」

 

「嗯,」付坤應了一聲,指了指桌上的一個紙袋,「雞翅,我剛出去買的,你吃吧。」

 

「哦,」付一傑拿起紙袋,聞到了烤雞翅的香味,頓時覺得肚子餓了,低頭幾口啃掉了一個雞翅,「你吃了嗎?」

 

「不敢吃了,看你這架式,這幾個不夠塞牙縫的,」付坤笑笑,「是不是今天吃飯有蔣松在,你沒好意思放開了塞啊?」

 

「晚飯我吃飽了的,」付一傑又拿出個雞翅放在嘴裡咬著,「蔣松也挺能吃的,我在他跟前兒不用裝,我倆出去吃飯都跟關了幾年剛放出來的一樣。」

 

「吃完了趕緊睡吧,」付坤看了看時間,「明天早點起來,晚上到家能趕上吃晚飯,媽準備好幾天了。」

 

「嗯。」付一傑點點頭,幾個雞翅他沒兩分鐘就啃完了,去洗了臉躺到了床上。

 

付坤關了電視,屋裡暗了下去,只有地燈發出很小的一團淡黃色的光芒。

 

付一傑躺在床上,完全沒有睡意,旅店的枕套很硬,搓著也沒意思,他又不好意思這會爬起來去包裡拿付坤的那條內褲,付坤態度他看不出來,也不可能擠到付坤身邊去搓。

 

翻來翻去半天,他輕輕嘆了口氣。

 

付坤那邊沒什麼動靜,不過應該也沒睡著。

 

「哥。」付一傑咬牙鼓起勇氣叫了付坤一聲。

 

付坤過了一會兒才應了:「嗯?」

 

「你有秘密嗎?」付一傑問。

 

「有吧。」付坤笑著說,聲音很低。

 

「我也有秘密,」付一傑抓著床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感覺自己掌心裡滲出了汗水,「很……大的秘密。」

 

「是麼。」付坤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沒有好奇,也沒有別的情緒。

 

「我有時候,特別想,」付一傑的手有點抖,他不得不鬆開床單,把手放到枕頭下壓著,「特別想說出來,說出來就好像一下輕鬆了。」

 

「比你喜歡男人更大的秘密嗎?」付坤問。

 

「……是的。」付一傑咬咬嘴脣,感覺很疼。

 

付坤沉默了,付一傑也沒有說話,靜靜躺在床上,聽著黑暗中付坤那邊的動靜。

 

過了很長時間,才聽到付坤翻了個身。

 

「一傑啊,哥不知道你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麼,」付坤似乎是悶在被子裡說話,聲音低沉而模糊,「但有些秘密,只能憋著。」

 

付一傑聽清了付坤這句話,他猛地團起了身體,付坤的話像一記重拳,砸在他心窩上,心裡抽著的疼讓他全身發涼。

 

憋著,有些秘密只能憋著。

 

他突然覺得付坤有些陌生,讓他無法適應。

 

在這之前,他如果有什麼事不願意告訴付坤,付坤都會著急,會想方設法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而現在……

 

付坤不想知道他的秘密。

 

付坤是……知道了吧……

 

付一傑的手指緊緊捏在一起,用了多大的勁他不知道,只知道每個關節都被捏得像是要斷了一樣地疼。

 

付坤就躺在距離他不到兩米的地方,他睜開眼睛就能看到,跨一步就能摸到,他能聽到付坤翻身,能聽到付坤的每一次呼吸。

 

但現在他感覺有種無形地束縛,厚重而結實,就那麼牢牢地壓在他四周,他不能動,不能呼吸,無法思考,整個人像是被什麼東西拖著,一點點地被拖得越來越遠。

 

一整夜,付一傑都沒有睡,就那麼團著趴在枕頭上。

 

付坤似乎也沒睡,付一傑聽到他幾次起床進了浴室,還能聽到按響火機的聲音,付坤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能聞到淡淡的煙味。

 

他從來沒見過付坤抽煙,也從來沒有在付坤身上聞到過煙味。

 

付坤是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天濛濛亮的時候,付坤第四次從浴室出來,依舊帶著淡淡的煙味。

 

「哥,」付一傑動了動,「你抽煙了?」

 

「嗯,」付坤過去打開了浴室的排氣扇,關上了浴室的門,「嗆啊?」

 

「不是,沒嗆,」付一傑很艱難地說,「我以為你不會抽煙。」

 

「是不會,」付坤笑笑,走到窗邊把窗簾挑開一條縫往外看了看,「差不多該起了。」

 

「能不抽了嗎?抽煙對身體不好。」付一傑慢慢坐起來,對著墻。

 

「不抽了,」付坤從枕邊拿過煙盒捏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裡,走到付一傑床邊,伸手在他腦袋上抓了抓,「我去買早點,想吃什麼?」

 

「我沒胃口。」付一傑閉上眼睛,付坤的這個動作還是像從前一樣隨意而溫柔,他突然想要抓著付坤的手,害怕付坤的手拿開了之後再也不會碰他。

 

「那我看著買了。」付坤笑笑,穿了外套走出了房間。

 

這大概是付一傑從小到大,吃過最沒味兒的一頓早餐了,他甚至在吃完之後都不記得剛吃的是什麼,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飽,總之付坤給他買了多少他就吃了多少,沒剩下。

 

「走。」付坤拎起他的包往外走。

 

付一傑穿上外套,拿了另一個包跟在他身後往外走,覺得自己步子有點飄:「哥你能開車嗎?」

 

「嗯?」付坤回頭看了他一眼,「能開啊,怎麼了?」

 

「你昨天晚上起來那麼多次,沒睡好吧。」付一傑皺著眉。

 

「我熬夜習慣了的,這陣事兒多,我都習慣睡不踏實了,」付坤笑笑,「沒事兒,我一會開慢點。」

 

付一傑坐在副駕駛座上,覺得全身都不舒服,他基本沒失眠過,猛地這樣一整夜沒睡好,感覺很難受,暈,還想吐,不知道是因為沒睡還是早餐吃太多了撐的。

 

「安全帶。」付坤把行李放好之後上了車。

 

「哦。」付一傑懶懶地拉過安全帶扣好了。

 

「你……」付坤轉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付一傑真想問怎麼了,付坤繞到了他這邊拉開了車門,伸手往他腦門上摸了摸:「操。」

 

「怎麼了?」

 

「你發燒了,」付坤摸了摸自己腦門,皺著眉,「難受嗎?」

 

「不會吧,」付一傑愣了,「我怎麼會發燒?」

 

「誰知道你,比你上回裝發燒還燙手,」付坤有點兒著急,摸摸他的臉,「你們這附近醫院在哪你知道麼?」

 

「我不去醫院。」付一傑抓著付坤的胳膊,他突然很舍不得付坤這種著急的樣子,這才是付坤,是他從小粘著的那個人,他有任何一點事都會著急上火的那個人。

 

「放屁呢你不去醫院,燒死你就舒服了,現在臉都燒黑了知道麼?」付坤瞪著他。

 

付一傑沒忍住,突然樂了,摸了摸自己臉:「不會吧。」

 

「以前多白啊,現在黑了。」付坤也笑了。

 

「那是軍訓曬的,一直沒緩過來呢,」付一傑抓著付坤的胳膊不撒手,笑了一會突然又覺得心裡堵得慌,他擰著眉,「我想回家,不去醫院行麼,我要回家,咱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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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算是……進展嗎?

 

明天繼續。

 

 

 

第五十九章他哥哥哭了

 

付一傑怎麼說也不肯去醫院,付坤只得把副駕的椅子放倒,讓他躺著,又拿了兩件外套把付一傑嚴嚴實實地包起來,再把車裡暖氣的溫度調高了一些,路過個藥店的時候他又下車進去買了點藥。

 

付一傑很少生病,感冒都少,身體好得不得了,一直是老媽最得意的事,說是雖然二寶貝兒小時候在福利院吃過苦,但咱後天養得好,身體素質這叫一個牛,扔冷庫裡凍半天也不帶打噴嚏的……

 

付坤在高速收費站等著通過的時候,又伸手把付一傑身上的衣服拉了拉,現在他心裡亂得很,心疼,擔心,也怕回去沒法跟老媽交待,自己大老遠跑過來接付一傑,結果接回去一個發著燒的付一傑,估計得讓老媽活燉了。

 

付一傑為什麼會突然發燒,付坤覺得自己知道原因,付一傑不會因為吹吹冷風,少穿兩件衣服就感冒發燒。

 

昨天睡覺的時候還好好的,早上起來就燒了,估計是昨天半夜就燒上了。

 

付坤突然有點兒後悔自己半夜起來好幾趟都沒過去看看付一傑的情況。

 

他輕輕嘆了口氣。

 

「我沒事兒。」付一傑偏著頭靠在座椅上,大概是聽到了他嘆氣,睜開眼說了一句。

 

「你睡會兒吧,」付坤開著車上了高速,「我慢慢開,你要不舒服告訴我。」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開了沒半小時,付坤手機響了一聲,有短信進來。

 

「是媽嗎?」付一傑小聲問。

 

「大概是,手機在我兜裡,」付坤盯著路,他昨天沒睡好,雖然自己感覺沒什麼問題,但車上有付一傑,他還是開得很小心,「你拿出來看看,告訴她我們上高速了。」

 

付一傑伸手到他兜裡摸出手機,手機上帶著付坤的體溫,金屬殼子摸起來很舒服,溫度似乎從指尖上一點點透進他身體裡,卻讓他覺得無端端地一陣難受。

 

短信是老媽發來的,問他們出發了沒有,說是買了好多菜,跟老爸用小拖車拖回家的。

 

付一傑笑了笑,回覆老媽已經上高速了。

 

這條短信回完之後,他順手按了一下退出,回到了手機的短信收件箱裡。

 

緊挨著老媽這條短信的下面,連續好幾條短信,都是個陌生的名字,林元元。

 

付一傑拿著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按下了確定。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啊,累死了。

 

付一傑咬咬嘴脣,又翻了下一條。

 

上次你說好看的那條裙子我買了,不過腰太瘦了穿著真難受,怎麼辦啊。

 

今天做雞蛋灌餅太成功了,明天給你帶一個!

 

付一傑頓時有種說不上來的堵,他把手機扔到後座上,一腳蹬在了前面的小抽鬥上:「停車!」

 

「怎麼了?」付坤趕緊看了看後視鏡,把車慢慢靠到路邊,停在了緊急停車帶上。

 

付一傑沒說話,打開車門跳下車,抱著路邊的護欄開始吐,胸口發悶的感覺讓他吐都吐得不痛快。

 

「啊——」他吼了一聲,對著護攔狠狠踢了一腳。

 

付坤拿著瓶水,遞到他手邊:「水涼,別喝,車上有熱水。」

 

付一傑擰開瓶蓋,漱了漱口,跟賭氣似地把一瓶水全灌進了肚子裡,再把瓶子扔到地上用力一腳踩扁了。

 

「讓你別喝!」付坤皺了皺眉。

 

「我就喝了怎麼了?」付一傑看著他。

 

「你發燒呢。」

 

「我樂意。」

 

付坤咬了咬牙,盯了他一眼:「你抽什麼風?」

 

「你管不著。」付一傑頂了一句。

 

「得,我不管,」付坤有點兒莫名其妙,火也開始往上竄,他轉身往車旁邊走,「上車。」

 

付一傑沒多說別的,跟著往車那邊走。

 

付坤走了兩步又停下了,回頭看了看他,繞到了車後門,從後座上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了,按了幾下看了幾眼:「你就為這個吧?」

 

「什麼?」付一傑一臉平靜地問。

 

「林元元是我雇來賣貨的小姑娘,」付坤在手機上又按了幾下,往付一傑那邊扔過去,「看完刪了吧。」

 

付一傑本來不想再看付坤的手機,但付坤這麼一扔,他只能伸手接了。

 

屏幕上顯示的是發件箱,林元元最新的那條短信付坤沒有回覆,後面兩條回了。

 

不知道。

 

不用。

 

付一傑頓時覺得自己發燒不光是把臉燒黑了,大概是把腦子也燒糊了。

 

他看著付坤這兩條回覆,頭都不好意思抬起來了,臉上燙得慌,丟人哪!

 

「就一個職高剛畢業的小孩兒,」付坤說,「幹活勤快,嘴也甜,我就留下了,別瞎想了。」

 

「不是你想多了嗎?」付一傑悶頭走過去拉開車門上了車,把外套胡亂往身上一蓋,閉著眼睛不再說話。

 

「行,我想多了,」付坤也上了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我現在忙得要死,沒功夫想什麼小姑娘的事,沒時間,也……沒心情。」

 

「哦。」付一傑閉著眼,還沉浸在一片丟人現眼的感覺中不能自拔。

 

一路上付一傑都沒怎麼吃東西,這回是真的吃不下了,就抱著付坤的保溫杯一直喝熱水,路過休息站就下去上個廁所,再接上一杯熱水。

 

付坤本來就吃得不多,他這一發燒,付坤基本上一路也沒吃,水都沒怎么喝。

 

車開進市裡的時候,付一傑坐了起來,把車座調好,外套都收拾好塞回了包裡,還對著遮陽板後面的鏡子抓了抓頭髮。

 

付坤伸手摸摸他腦門兒,沒有早上那麼燙了,但燒還是沒全退:「難受麼?」

 

「已經好了,」付一傑搓搓臉,對著鏡子呲牙笑了笑,「好像臉也不黑了?」

 

「有眼黑圈兒,」付坤看看他,「一看就挺憔悴的,老媽肯定要喊了。」

 

「要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怎麼睡得著啊,有黑眼圈兒很正常。」付一傑瞪大眼睛看著鏡子。

 

付坤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付一傑在努力地調整狀態,這樣子讓他覺得很心疼,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沒開口。

 

今天回來車開得慢,到家的時候天都擦黑了,付一傑剛從車上下來,還沒把包從後座拿出來,就聽見上面傳來了老媽的尖叫。

 

「一傑!二寶貝兒——」老媽的尖叫很亮,帶著喜悅。

 

「媽——」付一傑來不及抬頭,先趕緊也喊了一聲,再抬頭衝七樓陽台拼命揮手。

 

老媽的身影很模糊,看不清,但從老媽雙手揮動的樣子他能想像出她的表情,溫暖的感覺立刻涌了上來,一直涌到眼角。

 

他按了按眼睛,包也顧不上拿了,直接衝進了樓道裡,往樓上跑。

 

付坤拎著包進門的時候,老媽正捧著付一傑的臉念叨著想死媽媽啦,一看到付坤進門,她就喊了起來:「你弟怎麼發燒了!」

 

「哎,」付一傑摟住老媽,「不說好了不找我哥麻煩的麼?」

 

「忘了,」老媽拍拍他的手,「好吧,不找你哥麻煩,不是買藥了嗎,一會兒記得吃,媽去把菜擺上。」

 

「我來擺吧。」老爸笑著端著盤子從廚房裡走出來。

 

「對了,我帶了點兒東西回來,」付一傑從付坤手裡接過裝著禮物的大包,放到沙發上打開了,「不過都是瞎買的,我讓蔣松陪我一塊兒買的,我倆都不太會挑……」

 

「哎——」老媽湊過去看著包,「你就給我們帶塊兒石頭回來,媽也高興,這麼多東西花不少錢吧!」

 

「也沒多少,都是……我哥的錢。」付一傑有點兒不好意思。

 

「給你了就是你的。」付坤笑笑,拎著付一傑的行李進了屋。

 

放下包之後,他靠著沙袋長長舒出一口氣,看了看屋裡的東西,付一傑去上大學以後,屋裡付一傑的東西基本沒有移動過,都放在原來的位置上,甚至是他走的前一天晚上看到一半的書,也還是打開著放在桌上。

 

每次付坤回到屋裡都會覺得付一傑還在家裡,這種錯覺有時候會讓他挺鬱悶,幾次想要把付一傑的東西收拾一下,但最後又都沒有動手。

 

「哥,」付一傑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個長條的小盒子,走到他身邊,「這個是送你的。」

 

「你到底買了多少東西啊?」付坤笑了,接過盒子看了看,這種盒子他經常能見到,大通裡賣小首飾的都用這種盒子裝項鏈手鏈什麼的。

 

「這個不是買的,是我……」付一傑突然有點兒不好意思地低頭揉了揉鼻子,「我做的,有點兒難看。」

 

「做的?是什麼?」付坤打開了盒子,看到裡面的手鏈的時候他愣住了。

 

這是條用線編出來的手鏈,上中學的時候很流行。用一綹綹的線,來回打結,一個一個結,兩種顏色的線,正著打結是底色,反過來打結是另一種顏色,可以用反結拼出一個個字母來。

 

這是個技術活,手巧的姑娘能編出很漂亮的花紋和字母,手笨的編出來邊緣和字母都會是歪的。

 

按平均水平來說,付一傑的這條手鐲編得不怎麼樣,絕對在平均線以下,不太平整,顏色也很簡單,深藍色的底,白色的字,字母也不複雜,是付坤和付一傑名字的拼音,中間用個圓圈隔開。

 

付坤盯著手鏈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雖然工藝不怎麼樣,但就這些跟芝麻差不多大小的結,付坤不知道付一傑是怎麼耐著性子一個一個打出來的。

 

「這個你編了多久?」付坤捏著手鏈,很用力。

 

「也沒多久,就是每天熄燈以後趴床上編一會兒,」付一傑摸了摸手鏈,「半個月吧,中間編錯了,又一個一個用圓規針拆了重新打的,是不是有點兒難看啊?」

 

「不難看,我喜歡深藍色,」付坤把手鏈在自己手上比了比,「幫我系上吧。」

 

付一傑拿過手鏈往付坤手腕上系,他沒有告訴付坤中間那個圓圈,一開始是個心型,編好之後他又覺得太明顯,怕付坤不肯戴,而且那個心他編得有點歪,像個桃子,才又拆開重新編成了圓圈。

 

「其實……」付一傑低著頭把手鏈系了個死扣,「我還給你買了個剃須刀,這東西不太像禮物吧。」

 

付坤沒有說話,他看到付一傑捏著那個死扣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哥,」付一傑用手指勾著手鏈輕輕拉了拉,手垂了下去,顯得有些無力,「從小你和爸媽就特別慣著我,所以……我大概……挺不懂事兒的,就是……我……」

 

付一傑說得很困難,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像是在下決心:「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我是太……」

 

付坤還是沒有說話,付一傑現在這樣的狀態他看在眼裡,就像是有人用小刀在他心裡一點點地剮著,不深不淺,每一刀都正好割在他最不能忍受的位置。

 

「我會憋著的,」付一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我會憋著的,雖然我不知道行不行,但我盡量……盡量。」

 

付一傑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到榻榻米邊上,慢慢地跪了下去,手撐著榻榻米,低著頭:「對不起。」

 

付坤靠在桌子旁邊,付一傑的話撕開了他一直努力維持著的鎮定和平靜。

 

有些事,他不願意挑明了說,他不傻,但有些東西不是一句話扔出來就能去面對的,一旦揭掉了最後一層掩飾,就有可能變得一塌糊塗,到時再怎麼去輓回?

 

但現在,他弟弟,他小到大當寶一樣寵著慣著心疼著生怕他有一點點不開心有一點點不順心的弟弟,就在他面前,壓抑著心裡的痛苦,說,對不起。

 

他無法形容現在自己心裡的感受,雙重的煎熬,被四面圍堵著無路可退,這種滋味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看著付一傑的背影,慢慢走過去,在付一傑身後彎下腰,在付一傑的肩上捏了捏。

 

「一傑,」他叫了付一傑一聲,「吃飯了。」

 

「嗯。」付一傑轉過身,坐在榻榻米上愣著,在車上抓整齊的頭髮也亂了。

 

付坤伸手理了理他的頭髮,付一傑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聲音很低地叫了一聲:「哥。」

 

這一聲哥,讓付坤頓時想起了付一傑剛來家裡時的樣子,可憐巴巴怯生生的那一聲哥哥。

 

「對不起,」付坤跪了下去,一把摟住了付一傑的腦袋,手指在他頭髮裡輕輕抓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連串的對不起說到最後,付坤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一傑,對不起,」他緊緊摟著付一傑,「對不起……」

 

溫熱的眼淚滴在付一傑脖子上的時候,他愣住了。

 

付坤的對不起,他並不能準確地理解,似乎什麼意義也沒有,又似乎充滿了各種無可言說的內容,但眼淚,卻真實得讓他心驚。

 

付坤哭了,他哥哥哭了。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掉過眼淚的哥哥,那個大大咧咧,似乎永遠不會為任何事情心煩的哥哥哭了。

 

這一瞬間付一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腦子裡一片混亂。

 

「哥你別嚇我,」付一傑回過神來之後抱住了付坤的腰,在他背上用力地搓著,他哭的時候付坤經常這樣安慰他,每次都能讓他覺得安心踏實,「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付坤沒說話,在他腦袋上狠狠抓了一把,扯得他頭髮根有點隱隱生疼。

 

「吃飯了!」老媽在客廳裡喊,「你倆幹嘛呢,要聊天吃完了聊!好大一窩醬肘子喲——」

 

付坤猛地鬆開了他,站了起來,扯了張紙巾在臉上擦了擦,聲音裡帶著鼻音:「吃飯去。」

 

沒等付一傑站起來,付坤已經拉開臥室門走了出去。

 

「哎坤子,」老媽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這是……哭了啊?」

 

「嗯,」付坤進了浴室,「哭了。」

 

「怎麼了啊這是?」老媽很擔心地轉頭看著剛從屋裡走出來的付一傑,「你把你哥揍哭了?」

 

「我……」付一傑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敢,」付坤在浴室一邊洗臉一邊說,「借他八十六個膽兒讓他揍我你看他敢不敢。」

 

付一傑笑了笑,在桌子旁邊他的老位子上坐下:「不敢。」

 

「你哥為什麼哭啊?」老媽有些擔心地挨著付一傑坐下,小聲說,「小時候被狗追著咬都沒哭過,就還是小毛毛的時候餓了會哭,會說話以後我還沒見你哥哭過呢,今兒開眼了。」

 

「你別瞎打聽了,」老爸拿了三個杯子在自己面前一字排開,往裡倒酒,「你兒子還不能哭一回了啊。」

 

「哎喲頭回見嘛,我看著新鮮問問也不行啊?」老媽有些不服氣地說,但也沒再繼續問。

 

「太久沒見一截兒了,」付坤從浴室裡出來,洗了臉,看上去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樣子,「我媽偷著都哭禿頂了我湊個熱鬧唄。」

 

「討厭!」老媽甩了他一巴掌,一扭臉看到老爸面前三個倒滿了酒的杯子,「付建國同志,你幹嘛啊?還一杯誰的啊?」

 

「我小兒子的,」老爸笑眯眯地把酒杯推到付坤和付一傑面前,「讓他陪他老子喝一杯。」

 

老媽跑進廚房拿了個杯子放在老爸面前:「那他老娘也要半杯。」

 

這頓飯吃得很讓人踏實,付一傑開始大啃醬肘子的時候,老媽摸了摸他的腦門兒,已經退燒了。

 

付一傑很久沒吃老媽做的菜,一大盆肘子他吃了一半,老爸給他倒的一杯酒也都讓他喝光了。

 

老爸要再給他倒的時候,付坤拿走了他的杯子:「老付同志,您這是興奮大發了吧,還讓他喝?」

 

「我沒事兒,」付一傑頭稍微有點兒暈,但跟上回在學校喝酒的時候感覺完全不同,這種暈讓他覺得很舒服,他胳膊搭在付坤肩上,揮了揮筷子,「今兒我要陪爸喝透了!」

 

付坤樂了:「都這德性了還叫囂呢。」

 

「真的!」付一傑抓過酒瓶給自己又倒了一杯,「在家喝不一樣,特別順氣兒。」

 

付坤沒再攔著,一家人有好幾個月沒這麼邊吃邊聊了,老爸這陣連酒都沒怎么喝過。

 

吃完飯付一傑和老爸都喝高了,老爸泡了壺茶躺在搖椅上慢慢喝著,付一傑趴在沙發上給老媽唱歌。

 

全是英文歌,付一傑聽的歌全是英文的,付坤反正一句也聽不明白,老媽也喝得不少,一直在笑,估計沒在聽,光看付一傑就夠她樂好幾天了。

 

全家還保持著正常狀態的大概只有付坤了,他把桌子收拾了,洗完碗回到客廳,搖了搖老媽的肩:「老寶貝兒,我建議你讓你家二寶貝兒去睡覺。」

 

「啊,是,我聽他唱得都不在調兒上了,」老媽在付一傑屁股上拍了一下,「兒子,睡覺去。」

 

「我還沒唱完呢!」付一傑撐著胳膊坐了起來,跪坐在沙發上,剛跪好就晃了一下,直接往地上栽了下去。

 

付坤趕緊過去用身體擋了一下,拽著付一傑的胳膊把他拖了起來:「回屋給我唱吧。」

 

「好!」付一傑靠著他,「聽得懂麼你?」

 

「聽得懂。」

 

付坤把付一傑拖進屋裡,扔在了榻榻米上:「想吐提前說,我好弄你去廁所。」

 

「嗯。」付一傑擺了個大字臉衝下趴著。

 

「睡吧。」付坤打開櫃子門,打算拿衣服去洗個澡。

 

付一傑突然翻了個身:「我要洗澡。」

 

「洗個屁,明天起來再洗吧。」付坤看了他一眼。

 

「不舒服,我去洗澡,」付一傑晃著又想爬起來,「坐一天車呢,還讓你捂出一身汗。」

 

「你站得住麼你。」付坤拿著衣服有些無奈。

 

「你扶我。」付一傑晃了一下倒回了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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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看這裡看這裡!!那個,看這裡看這裡看這裡!!明天的更新時間變動一下,中秋節要陪家裡人,所以實在是沒時間碼字,周四的更新改到周五,周六更新不變。

 

周五見!祝大家中秋節賞月開心,麼麼噠!

 

 

 

第六十章喝多了啊

 

付一傑喝得有點兒高,躺在榻榻米上翻來翻去地折騰,一直說要洗澡。

 

付坤挺無奈,過去伸手往他衣服裡摸了摸,付一傑立馬縮成一團,笑得停不下來。

 

「當心岔氣兒了啊,」付坤嘆了口氣,付一傑背上都是細細的汗,這小子愛乾淨,這一身汗要想讓他睡覺的確是難,「要不你忍忍,你剛退燒。」

 

「我要洗澡。」付一傑抱著被子還在笑。

 

「哎。」付坤站起來出了臥室。

 

老爸老媽都回屋了,在屋裡小聲說著話。

 

付坤進了浴室,把水溫調高,又把白天開著通風的窗戶關嚴,又回了屋。

 

付一傑在榻榻米上又換了姿勢,跪著趴在枕頭上,撅個屁股小聲唱著歌,聽到他進來,又說了一次:「洗澡。」

 

「洗!」付坤對著他的屁股踹了一腳,「起來吧,去洗。」

 

「嗯。」付一傑慢慢站了起來,晃著在墻上靠了靠,然後走過去打開了自己的行李,抽出了條內褲拿在手裡甩著。

 

「走吧,去洗。」付坤推著他往浴室走。

 

還沒到浴室,付一傑就開始脫衣服,上衣,褲子,進浴室的時候只剩了條內褲。

 

付坤看著他撐墻站穩了,擰開熱水給他衝著,又轉身出去把他扔了一路的衣服褲子撿起來扔進了洗衣機裡。

 

付一傑回頭看了一眼,付坤走回浴室的時候他轉回頭繼續低頭衝水,順手把內褲也脫了扔在地上。

 

付坤過去把他內褲撿起來,濺了一身水:「隨便衝衝得了……」

 

話還沒說完,付一傑已經拿起浴液瓶子往自己身上按了幾下。

 

「你喝高了怎麼這麼煩人?」付坤把他內褲扔進洗衣機,把自己的上衣脫了,回到浴室,「你別亂動了,我來,一會再摔了。」

 

付一傑在自己背上胡亂抹著的手停了下來,撐著墻沒再動。

 

付坤過去把水關了,往他背上抹著浴液。

 

剛抹了兩把他就停下了。

 

付一傑的背很漂亮,幾年的跆拳道和各種練習讓他背上肌肉線條清晰,結實而有彈性,再加上胳膊撐著墻時繃起的觸感,付坤的掌心在他背上滑過時,有點莫名其妙的心跳。

 

他把手往下滑了滑,避開了付一傑的背。

 

但付一傑的腰和……屁股,似乎並沒能讓他從這種尷尬的情緒裡解脫出來。

 

付坤平時很少會去注意付一傑的身體,哪怕是付一傑每次有過頭的舉動時他都會反應,也會覺得舒服和興奮。

 

今天雖然沒喝醉,但好歹也喝了半斤多,大概是有些敏感。

 

付坤把視線從付一傑的屁股上移開,手也拿開了,抓過浴液瓶子一通按。

 

付一傑回頭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後背已經抹好了,於是轉過了身,靠著墻。

 

付坤實在沒想到他會突然轉過身來,心裡頓時有點兒亂,欻欻一個勁按著浴液瓶子。

 

「你直接把這瓶倒我身上得了。」付一傑往他手上拍了一巴掌。

 

付坤這才注意到自己往手上按的浴液都已經開始往下滴了,他趕緊把瓶子扔回架子上,把手上的一大捧浴液都糊到了付一傑胸口上:「你別廢話,老實站著。」

 

「哦。」付一傑應了一聲,大概還是有點兒暈,他向後仰了仰了頭靠在了墻上。

 

付坤的手還按在他胸口上,付一傑向後仰著頭,從脖子到肩,拉出來的漂亮弧度讓付坤愣了愣,迅速在腦子裡勾出了一張付一傑同學站在瀑布下的衝水圖。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付坤悶頭在付一傑胸前和肚子上用力搓了幾下。

 

「哎,」付一傑突然笑了,胳膊迅速護住了自己的肚子,「癢。」

 

「那你自己,」付坤趕緊收了手,在他胳膊上扶了一把,「快點兒,別感冒了。」

 

付一傑一邊笑一邊用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抹著。

 

他的手習慣性地滑到身下時,付坤突然覺得一陣發熱,心跳到了嗓子眼,震得腦袋有點兒暈。

 

「行了,衝水吧。」付坤拉開付一傑的手,擰開了熱水開關。

 

擰得有點兒猛,水一下噴出來,撒了付坤一臉一身,褲子都濕了一大片。

 

他低頭看了一眼,看到了被水澆濕的褲子貼在了身上,某個隱隱有些不太安分的部位居然現形了。

 

「先衝背!」付坤一抬頭,發現付一傑有些迷離的視線正向下看著,他趕緊拽著付一傑的胳膊狠狠一轉,把付一傑一掌拍在了墻上。

 

「啊。」付一傑的臉被他拍得往墻上撞了一下,小聲叫了一聲。

 

「磕著了?」付坤扳著他的臉看了看。

 

「沒。」

 

「那……就好,」付坤扯過毛巾,在付一傑背上亂七八糟地搓了幾下,然後把毛巾塞到付一傑手裡,「自己再搓搓。」

 

「太粗暴了,」付一傑臉蹭著墻口齒不清地說,「跟你小時候喂我吃奶粉一個德性。」

 

「奶粉乾吃多美味。」付坤笑笑,偷偷拉了拉自己的褲子。

 

付一傑衝完擦乾換上衣服,似乎清醒了不少,回臥室的時候沒讓付坤扶著,步子還算穩當地走回去,趴在榻榻米上很舒服地抱著被子不動了。

 

付坤撐著門框長長地舒了口氣,身上汗都折騰出來了,褲子還在滴水,他看著付一傑光著的背和伸得老長的腿,勁兒又有點兒上來了。

 

或者說,這勁兒就一直沒下去。

 

「蓋好。」他伸腳勾著被子往付一傑身上拉了拉。

 

付一傑反手抓著被角扯了兩下,蓋了個大概,又不動了。

 

付坤也沒心思再過去給他整理被子,跟逃命似地拿了自己的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浴室裡熱騰騰的水汽還沒散,一片白濛濛的。

 

付坤關好門,坐在了馬桶蓋子上,愣了老半天都沒動。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脫光了,低頭打量自己的時候又想起了之前跟付一傑面對面站在這裡的情形。

 

撫過付一傑身體時的感覺還清晰地留在他手心裡。

 

他下意識地把手心貼在了自己小腹上,腦子裡無法控制地反覆閃過付一傑赤|裸的身體,那些漂亮的肌肉線條,掛著水珠的光滑皮膚……

 

「操,」他咬咬牙,往墻上甩了一巴掌,「操!」

 

操完兩聲之後他又沉默了,心裡慾望正蠢蠢欲動地在他身體裡緩緩爬行,所到之處留下一串串細細的電流,讓他在霧氣環繞的浴室裡呼吸越來越急促。

 

喝多了啊。

 

付坤坐回馬桶蓋上,靠著閉上了眼睛,手往下伸去的時候他沒什麼思想鬥爭。

 

付坤今天洗澡的時間比平時長,付一傑沒去猜測付坤為什麼在浴室裡呆這麼久,他靜靜地抱著被子趴在榻榻米上。

 

沒有睡意。

 

酒勁兒也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持久。

 

付坤給他涂沐浴液的時候他差不多就已經清醒了,其實一個晚上他雖然頭重腳輕走不穩站不住的,但心裡卻還是挺明白,應該是沒喝到一塌糊塗的境界。

 

雖然有點兒暈乎乎的,付坤的反應他還是看得挺清楚。

 

但那又怎麼樣?

 

本來應該欣喜若狂的事,現在卻讓他除了鬱悶,再也沒有別的情緒。

 

付坤的事,付坤自己肯定清楚,他的回應就是他的態度。

 

付一傑翻了個身,聽見付坤出了浴室,腳步聲往臥室這邊走了過來。

 

他迅速閉上眼睛,把呼吸放緩。

 

付坤進了屋,走到榻榻米旁邊站了一小會兒,彎腰把他踢亂的被子拉好,付一傑感覺到他拿走了枕頭,然後走出了臥室。

 

聽到付坤關門的聲音之後,付一傑重新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

 

一直以來,他始終沉在自己的性向和感情裡,壓抑著這些秘密讓他很累,付坤是他喜歡的第一個人,甚至在清楚自己性向之前,就已經喜歡了,也是唯一一個。

 

他沒有經驗,他不知道該怎麼控制自己的感情。

 

束縛著他的東西很多,一天比一天更強烈的感情瘋狂地衝橫衝直撞著,但始終找不到出口。

 

在付坤幾乎已經是完全直白的態度之下,這些衝撞和掙扎只讓他感覺到越來越強烈的窒息。

 

他有過不顧一切的想法,他對付坤說不起,是的對不起,自己有過豁出去的念頭,但是……

 

哪怕是他已經能體會到付坤的掙扎,又怎麼樣?

 

付坤的那些對不起,反覆的對不起和他的淚水就是回答。

 

對不起。

 

對不起。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枕頭邊扔著的小鬧鐘顯示已經是中午11點,付一傑覺得腦袋有點兒發漲,但沒有太難受。

 

付坤的枕頭已經放了回來,付一傑輕輕拍了拍枕頭,坐了起來。

 

客廳裡有拖椅子的聲音,估計是老媽,付一傑起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看到老媽正在擺桌椅。

 

「起來了?頭痛嗎?難受嗎?」老媽看到他走出來,馬上過來摸了摸他的臉。

 

「沒,好著呢,不難受了,」付一傑懶洋洋地活動了一下有些發悶的身體,抱了抱老媽,「我爸上班去了?」

 

「嗯,今天上午班,下午能回來吃飯,」老媽笑著拍拍他,「不過中午就咱倆吃飯,你哥去大通了……對了他讓你起來了給他打電話呢。」

 

「哦,」付一傑馬上轉身走到了電話機旁邊,聽老媽說付坤不在家的時候,他一陣說不上來的失望,但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心裡又立馬順暢了不少,「我現在打電話給他。」

 

電話只響了兩聲,付坤就接了。

 

「哥,」聽到付坤熟悉的那聲喂的時候,付一傑倒在了旁邊的沙發上,窩成一團,抱著電話,「我起來了。」

 

「有沒有頭疼?」付坤問,身邊大概是有人在挑衣服,不少說話的聲音。

 

「沒,就有點兒漲,不過不難受,」付一傑看了看時間,「你吃了沒?媽做飯了,我……我給你送過去?」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小心,也準備好了付坤拒絕他,但付坤想也沒想就回答了:「行啊,別帶太多,吃不完。」

 

「吃不完我吃。」付一傑笑了,心情一下明亮起來,本來有些發沉的腦袋也頓時清爽了。

 

付坤本來今天不想到大通來,但早上讓程青青幫帶的貨到了,林元元連著好幾個電話打過來問他怎麼弄,他只好跑過來了。

 

把貨都整理好了,他坐在椅子上發愣。

 

他新兌過來的攤位就在他原來的攤位斜對面,離得不太遠,能看到林元元在那邊忙著招呼看衣服的人。

 

這陣他沒怎麼休息好,現在坐在這兒就覺得累,昨兒晚上他也就睡了個大概,客廳裡的掛鐘每一小時都會■地響一聲,他幾次都想起來把電池給拆了。

 

昨天發生的事很多,付坤覺得一直以來他刻意不去想不去留意的事一下全都爆發了,他就像個不斷被充著氣的球,被扎穿了之後一下軟成了片兒。

 

累死了,他低著看著自己的鞋,早知道昨天就不應該在浴室裡手欠再擼一次,早上起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跟點了十個姑娘大乾了一夜似的,腳下都發飄了。

 

有人走到他攤位前停下了,他連抬起頭的心情都沒有,就只是把視線從自己鞋上移到了那人鞋上。

 

鞋是雙跑鞋,一眼就能看出超不過五十塊,款式也很普通,付坤自己是從來不買這樣的鞋的,不好配褲子,怎麼穿都不好看。

 

「你坐著都能睡著啊?」那人說了一句。

 

付坤愣了愣,抬起頭,看到了拎著保溫飯盒的付一傑。

 

「靠,」付坤忍不住指著他的鞋,「這鞋你自己買的啊?」

 

「嗯,買來打球的,」付一傑沒料到他第一句話會是這個,於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就我們學校門口夜市上買的,三十塊……」

 

「難看死了我好歹也幫你配了這麼多年衣服你一點兒都沒學著麼?」付坤接過他手上的飯盒,「再說三十塊的鞋能穿麼?你也不怕打球打一半兒鞋底兒飛出去來個三分。」

 

「挺舒服的啊,」付一傑蹦了兩下,「我就想省點兒錢。」

 

「別瞎省,怎麼跟老爸老媽一個想法啊,我這兒賣命掙錢就是給你們用的,」付坤打開飯盒,「都省個沒完我還掙個屁。」

 

「媽說你攢錢要盤店呢,」付一傑拉過椅子坐在他旁邊,「都花沒了怎麼盤?」

 

「你傻麼,不差你省這點兒的,你買一百雙三十的鞋能省多少,」付坤扒拉著飯,「你一會兒別回家,等我下午早點兒走,給你買雙鞋,還有你那個頭髮也找個店再修修,這麼漂亮的臉……」

 

付坤說到一半停下了,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完這句:「全讓這破發弄毀了。」

 

「哦。」付一傑拿過飯盒蓋子,翻過來把不鏽鋼那面對著自己照了一下,他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也沒看出這髮型有多難看。

 

「付哥,這是你弟弟吧?」一個女孩兒跑了過來,笑著問了一句。

 

「嗯,我弟弟,付一傑,」付坤衝那女孩兒抬了抬下巴,看了付一傑一眼,「林元元,我跟你說過請來幫忙的。」

 

付一傑衝林元元點了點頭,沒什麼表情,他剛坐下的時候就看到這女孩子一直在斜對面的攤位上衝這邊瞅。

 

一想到林元元給付坤發的那些短信他就有點兒不太順氣兒。

 

「你哥說你在醫科大上學啊,」林元元衝他豎了豎拇指,「真厲害。」

 

「瞎混呢。」付一傑笑笑。

 

「那也比我們這些……」

 

付坤打斷了她的話,用筷子指了指對面:「來人了。」

 

「那我先過去了,」林元元似乎有點兒不願意走開,看著付坤,「今天的菜真香啊,一會兒勻點兒給我唄,我剛沒吃飽。」

 

付一傑看著林元元跑回那邊攤位之後,扭頭看著付坤:「你今天應該挺餓的吧?」

 

「是,」付坤低頭扒拉著飯盒裡的菜,「特別餓,這都不夠吃的。」

 

等林元元再過來的時候,付坤已經把一盒飯菜全塞進肚子裡了,一直到下午四點多他帶著付一傑去買鞋的時候,肚子還撐得難受。

 

鞋買得付一傑很難受,不是因為好幾大百的價格,而是因為到現在他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付坤給他大把花錢。

 

坐在理髮店的椅子上,看著靠在後面沙發上假寐著等他的付坤,付一傑狠狠地捏著自己的手指,下了決心。

 

「這裡要短點兒嗎?」理髮師指著他前額頭髮問。

 

「不知道,」付一傑還在狠狠地下決心中,咬牙切齒地回答,「問後面那位。」

 

理髮師被他這語氣弄愣了,站著沒敢動。

 

「問問我哥,」付一傑趕緊換了個表情,笑了笑,扭頭衝付坤喊了一聲,「付坤。」

 

「啊?」付坤睜開眼睛。

 

「要再短麼?」付一傑指了指自己腦門兒。

 

「不要,」付坤很肯定地說,「就這樣,隨便修修就行。」

 

雖然在付坤看來付一傑的臉怎麼樣都很好看,但他更喜歡看付一傑有點兒劉海的樣子,很……耐看。

 

付一傑理完發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正往路邊停著的車走時,付坤的手機響了。

 

他拿出來看了看,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接起來剛喂了一聲,那邊一個女聲就傳了過來:「付小坤!」

 

「陳莉?」付坤愣了愣,「你回來了?」

 

「嗯!我請你吃飯,電話是不是打晚了啊?」陳莉在那邊笑著說。

 

之前付坤跟苟盛打電話的時候,問過陳莉的情況,苟盛說他也聯繫不上陳莉,只知道她已經退學了,現在付坤突然接到她的電話挺意外的:「剩兒還說一直聯繫不上你呢。」

 

「見面細聊!有空吧?」陳莉的聲音聽起來很有活力,付坤都被她帶得有點兒莫名其妙地開心。

 

「有……你等等。」付坤轉臉看著付一傑。

 

「陳莉?」付一傑問。

 

「嗯,說請我吃飯,你一塊兒去麼?」

 

付一傑想了想:「我不去了,我回家陪陪媽吧,剛回來。」

 

「那我送你回去。」

 

「別啊,」付一傑拿出手機看看時間,送完他回家再去吃飯太晚了,「我坐公車回去就行。」

 

「打車。」

 

「行行行,打車。」

 

陳莉約了付坤在一家新開的回轉壽司,付坤到的時候,陳莉已經到了,站在門口衝他揮了揮手:「付老闆!」

 

「你去非洲了吧!」付坤看到陳莉的時候愣了愣,差點兒沒認出來,陳莉瘦了,也黑了不少,但更讓付坤覺得有變化的是她整個人的氣質,「還得是在鬧饑荒的那片兒。」

 

「損不損啊你,」陳莉嘖了一聲,「見面沒一句好話。」

 

「眼看你長著長著就跑題了我著急啊。」付坤樂了。

 

倆人進了店裡,在桌邊坐下了,付坤剛把外套脫了,陳莉突然盯著他左手腕笑著小聲喊了一嗓子:「喲!」

 

付坤正想把手放到桌子下邊兒的時候,陳莉已經伸手勾住了他手腕上的那條手鏈:「別躲,我看看這是我哪個情敵編的啊!」

 

付坤被她這「情敵」倆字說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只好舉著手讓陳莉把手鏈上的字看完了。

 

「付坤?付一傑?」陳莉松了手,看著他,「這是你做的還是你弟做的啊?」

 

「我弟。」付坤從轉過自己面前的碟子裡隨便拿了一盤,都沒看清是什麼。

 

陳莉還是盯著他看,也順手拿了一盤放在自己面前,過了一會才說:「我說付坤,你們兄弟倆感情也太好了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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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那個,本來說好是明天要繼續更新的,但有點意外,明天不一定有時間碼字……總之我會盡量碼,如果實在是碼不及,就周日更,我會在圍脖上提前說的,就算明天更不了,後天也一定會更的,真對不住大家。

 

 

 

第六十一章單純的小朋友

 

陳莉的話聽起來很隨意,但還是讓付坤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茬,他低頭隨手拿起手邊的一管調料往盤子裡擠了一坨,拿了個壽司往上胡亂按了一下塞進了嘴裡。

 

剛咬了一口,一陣清涼的風吹來,天靈蓋差點兒被這陣清涼的狂風給掀沒了。

 

「我操,」付坤趴到桌上,眼淚都出來了,鼻子裡吸氣都一陣陣透心涼,「是芥末啊……」

 

陳莉笑得不行,捂著嘴才沒讓自己剛放進嘴裡的魚片掉出來。

 

「報復吧你,也不提醒我一下。」付坤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芥末味,舔一下都夠他痛哭流涕一陣的,這一大坨下去他差點兒沒真的哭出來。

 

「你色盲啊,這綠糊糊一團誰還能看成是蕃茄醬啊,」陳莉把水杯推他面前,「您這是嚴重走神兒了啊。」

 

「是麼,」付坤揉揉眼睛,「哎,快給我說說你這麼長時間都幹嘛去了。」

 

「轉移話題呢你……我啊,要這麼說起來挺簡單的,」陳莉笑了笑,「就退學了,去流浪了。」

 

付坤一邊喝著水一邊瞪著她:「一路要飯啊?」

 

「你這嘴!」陳莉踢了他一腳,但笑了一會兒之後她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了,「不過還真挺辛苦的,一開始都靠我奶奶偷偷給我匯錢呢。」

 

「你何苦呢?家裡多擔心。」付坤嘆了口氣。

 

「我就任性這一回吧,年輕不懂事兒嘛,」陳莉也嘆氣,「不過!我現在終於有點兒樣子了,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讓他們為我驕傲的。」

 

「有點兒什麼樣子了?」付坤打量了她一下。

 

「我現在拍照片,給雜誌寫稿子,」陳莉塞了個壽司到嘴裡,「已經開始有稿費了,離我想要的生活又近了一步。」

 

「你還真……」付坤看著她,陳莉還真是能豁得出去。

 

「稿費不多,我再加把勁,爭取明年再上個台階,」陳莉搓搓手,「我覺得你應該能理解,人就只有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時候才會全力以赴,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吃沙子。」

 

「嗯。」付坤笑著點點頭。

 

倆人邊吃邊聊,聽著陳莉說著自己這段時間跑過的地方,有驚險,有刺激,看得出陳莉現在過得很開心。

 

他也一直想出去玩玩,想在老爸老媽休息有時間之後能帶著他們痛快旅遊,也想……在假期的時候能帶付一傑出去轉轉。

 

想到付一傑,他突然又有些發悶,陳莉說話他都沒注意聽。

 

「付坤,」陳莉突然捏著片魚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有心事啊?」

 

魚片兒上的芥末味兒很不客氣地衝進了付坤鼻子裡,他猛地回過神來往後躲了躲:「你有點兒姑娘樣兒行麼?」

 

「切,」陳莉笑了笑,把魚片放回盤子裡,托著腮,衝他眨了幾下眼睛,「付坤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呀?」

 

「碳頭,」付坤看著她笑了,「就你這樣哪天能嫁出去了,我肯定給你包個大紅包。」

 

陳莉笑了老半天,從包裡拿出個鏡子對著自己照了照:「哎,真是黑了不少,大漠催人老啊。」

 

付坤笑了笑沒說話,陳莉這種心大得跟球場似的姑娘都能看出自己有心事,他有點兒意外。

 

就在陳莉問他的那一瞬間,他有種衝動,想要把自己的事全都說出來的衝動。

 

陳莉是個很熟的朋友,但又不是天天見面,他們的生活並沒有交集,陳莉一直說,他們的交情算是「神交」,這樣的關係對於他來說,很適合傾訴。

 

可哪怕就是這樣,這些壓得他不能多想也不敢多想的事,說出來需要的勇氣不比想要去面對的少。

 

「付坤,」陳莉的手指在自己面前的空盤子沿上一圈圈轉著,「我覺得吧,你屬於那種基本上什麼事兒都不過心的人,能讓你犯愁的事挺少的,對不對?」

 

「嗯。」付坤應了一聲。

 

「能讓你聊天兒都走神的事……」陳莉想了想,「你要願意說,我就聽聽,你說咱倆做情侶估計是沒戲了,那就派個紅顏知己的職稱給我過過癮唄。」

 

付坤靠在椅背上,盯著桌上的芥末看了很久:「這事兒真沒法說,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說,而且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是的,不能說,沒法說。

 

這如果只是他自己的事,他可能不會想這麼多,但還有付一傑,付一傑小心翼翼地壓在心底連他都沒有輕易說出來的秘密,他沒辦法對另一個人說出來。

 

付一傑喜歡男人,或者說,喜歡……總之這是壓在付一傑身上很多年的秘密,是付一傑不會輕易示人的秘密,他不能說,這是對付一傑的保護,也是尊重。

 

「這樣啊,」陳莉點了點頭,「理解,那我說句廢話吧,算是安慰你?」

 

「說。」付坤笑著看她。

 

「你說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那我就假設是倆人的事,倆人的事呢,一般來說就是感情了,」陳莉托著腮,「感情的事最煩人了,愛不得,不敢愛,無非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了,對吧。」

 

付坤沒說話。

 

「我的那句廢話就是,放得下呢,就放下,放不下呢,就挺著,挺不住就豁出去一把,總比鬱悶死了強。」

 

「那要沒辦法豁出去呢。」付坤沉默了很久說了一句。

 

「維持現狀吧那就,就跟我對你似的,」陳莉揮揮手,「時間長了就沒感覺了。」

 

「啊?」付坤愣了愣。

 

「比如我現在對你,」陳莉拍拍他的肩,「就只剩了哥們兒情誼了,還是來回被你擠兌的那種。」

 

倆人面對面地傻笑了好一會兒,付坤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哎——」

 

「坤子,我說真的,哪天你要想找個人說說話,給我打電話,」陳莉很嚴肅地拍了拍胸口,「我會是個好聽眾,意見不敢給,但肯定能讓你一口氣兒吐舒服了。」

 

付坤很認真地看著她:「謝謝,好哥們兒。」

 

吃完飯付坤開著車把陳莉送了回去,往家開的時候,他一直在琢磨陳莉的話,似乎有道理,又似乎真的只是一句廢話。

 

進家門之前,他吸了兩口氣,把自己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壓了下去之後才掏出鑰匙開了門。

 

家裡電視開著,老爸老媽坐在沙發上下跳棋,他往臥室瞅了一眼,沒看到付一傑,忍不住問了一句:「一截兒呢?」

 

「吃完飯說去書店轉轉,」老媽抬頭看看鐘,「這會兒該回來了,都關門了吧。」

 

「哦。」付坤在客廳站了一會兒,老爸老媽繼續下棋,也沒理他,他只得轉身進屋拿衣服去洗澡。

 

打開櫃門拿出衣服的時候,他沒來由地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頓時有種沒著沒落的感覺,去洗澡的勇氣都沒了,怕自己控制不自己腦子裡的東西。

 

他扔下自己的衣服,拎過付一傑的行李箱,把付一傑帶回來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掛進衣櫃裡。

 

付一傑的衣服基本上還是原來帶去的那些,沒買新的,每一件都是他挑的,現在想想,自己一直以來都很在意付一傑的形象,怎麼打扮能讓付一傑更帥氣好看,他一直很在意。

 

別的哥對弟弟也是這樣麼?

 

是麼?

 

「哎!」付坤一陣心煩,抱著付一傑的衣服撲進了櫃子裡不想動了。

 

不知道這麼趴櫃子裡趴了多久,付坤聽到臥室門響了一聲,正想起來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付一傑的聲音:「你睡得越來越有創意了啊?」

 

「累了。」付坤趕緊站直了,把還抱著的付一傑的一件大衣團起來扔進了櫃子裡,拿了自己的換洗衣服扭頭就要往外走。

 

付一傑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伸手從櫃子裡拿出了自己的那件大衣看了看才轉過頭:「哥。」

 

「幹嘛?」付坤心裡縮了一下。

 

「你說我幹嘛?」付一傑盯著他。

 

付坤咬咬嘴脣:「這剛過一夜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什麼都記著呢。」付一傑回答。

 

付坤的「不記得」和付一傑的「記著呢」,說的似乎不是一回事,付坤只得看了看他的手:「那你幹嘛?」

 

「不幹嘛,」付一傑繼續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鬆開了手,抖了抖大衣,「不是你跟我說這件衣服一定得掛著麼,要不會皺。」

 

「那我不是沒睡明白麼,你自己掛一下唄。」付坤抓著自己的衣服快步走出了臥室,經過客廳的時候老媽吼了一聲說老爸耍賴,把他嚇得差點兒用臉推開的浴室門。

 

心裡一團亂麻地洗完澡回到屋裡的時候,付一傑正趴在桌上看書,相當專注,他這樣子讓付坤瞬間回到了一年前付一傑衝刺高考的那段時間裡。

 

付坤腳步很輕地走到他身後,問了一句:「看書呢?」

 

「嗯,」付一傑回過頭笑笑,「今天出去買的。」

 

「什麼……書?」付坤伸手想去拿一本過來看看,但手伸到一半又收回來了,萬一付一傑又買了一堆什麼同性戀之類的書,他不得尷尬死。

 

「炒股的,」付一傑隨手抽出一本放在了他面前,「寒假我想琢磨琢磨,下學期試試。」

 

付坤愣了,這小子想炒股?

 

「本兒呢?」付坤問他。

 

「你給我的那張卡足夠了,」付一傑咬著筆頭,「我一開始最多就拿一萬試著炒炒,就算賠也不心疼。」

 

「喲,買三十塊錢鞋的人說賠一萬不心疼,」付坤樂了,「今兒給你買雙六百的鞋我看你都跟被拉了塊兒肉似的。」

 

「這不一樣,」付一傑皺了皺眉,「你是真不明白呢還是逗我呢?」

 

「我知道,」付坤笑了笑,躺到榻榻米上,「你炒吧,不要跟媽說,她肯定會擔心,要用錢告訴我就行。」

 

「不用,」付一傑轉回頭繼續看書,「你給我的那張卡,我畢業的時候雙倍還你。」

 

付坤看了他後腦勺一眼:「行,我等著在家替你數錢呢。」

 

付一傑做事都有股鑽勁兒,跟付坤不同,付坤只對自己有興趣的事會投入大量精力,付一傑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也沒見他對什麼事特別有興趣,對於他來說,只有決定做的或者不做的事。

 

一旦他決定做一件事,就會是全力以赴。

 

付坤每天從大通回來,都能看到付一傑趴在桌子前看書,屋裡那台電腦也被他裝上了各種軟件,除去每天雷打不動要陪老媽聊會兒天之外,別的時間他都悶在屋裡。

 

「你弟這陣折騰什麼呢?」老媽拉著付坤打聽。

 

「寫論文呢,」付坤一臉深奧地看著老媽,「你別打擾他。」

 

「剛去了一學期就寫論文?」老媽很迷惑。

 

「醫科大不一樣嘛,多嚴謹……」付坤抓抓頭,「一截兒從小不就這樣麼,就算不要求寫,他自己要寫,也沒什麼奇怪的。」

 

「那到是,」老媽點點頭,指指桌上的一個小罐子,「我給他弄了點兒湯,你拿給他喝。」

 

「喲都學會煲瓦罐湯了,有我的麼?」付坤過去把小罐子打開聞了一下,還挺香,「上哪兒學的啊?」

 

「這是樓下魯大姐家媳婦兒教我做的,她媳婦兒廣東人,可會這些了,」老媽也湊過來聞了一下,「不過就這一罐,沒你的,不好意思啊付老闆,你不一直對食物沒什麼興趣嘛。」

 

「肖主廚,你再這麼區別對待我可開除你了啊,」付坤拿起罐子喝了一小口,「到時請個廚子上家來做飯,你就只能負責吃,廚房裡可就沒你什麼事兒了。」

 

「煩人,開個麵包車老裝有錢人,一看就是拉貨的,」老媽拍了他一巴掌,「快別喝了,給你弟的。」

 

付坤捧著湯罐進了屋,看到付一傑坐在電腦前盯著屏幕,他過去把罐子放在付一傑手邊,湊到屏幕前跟著看了幾眼:「你去開戶了?」

 

「嗯,」付一傑點點頭,「就先看看是怎麼回事,還沒開始炒,怎麼也得下學……好香!」

 

「肖大姐牌溫馨瓦罐兒湯,就這一份,快嘗嘗。」付坤把蓋子打開了。

 

「賞你一口,」付一傑拿起罐子遞到他嘴邊,「看肖大姐首次挑戰燉湯水平如何。」

 

「我剛已經喝了一口幫你試過毒了,可以放心喝。」

 

付一傑喝了兩口湯,靠在椅背上很舒服地眯縫著眼:「要說還是家裡好。」

 

「學校食堂有湯麼?」付坤靠在桌子旁邊看著他,嘴角忍不住勾出個笑容來,從小他就喜歡看著付一傑心滿意足的樣子。

 

「有啊,紫菜蛋花湯,糊辣湯,酸辣湯……」付一傑又拿起罐子喝了一口,「讓媽去我們學校門口開個店專賣瓦罐湯吧,15塊錢一罐,我肯定天天買。」

 

「得了吧,這裡面擱的料都不止15塊,你當街上賣的都有這麼放料呢?」付坤嘖了一聲,「你跟老媽合夥做生意,最後就是吐血大甩賣跳樓價一塊錢一件兒兩塊錢仨最後一天最後一天給錢就賣,賣完回老家……人家喊著是廣告,你倆喊著肯定是真的。」

 

付一傑捧著罐子笑得眼睛都沒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付坤,你就這種時候特別招人喜歡。」

 

這話說出來,別說付坤,付一傑自己都愣了。這話放半年前說都沒什麼,現在這麼一說,怎麼聽都覺得不太合適。

 

付一傑喝了一口湯,盯著湯裡的一顆小蘑菇不說話了。

 

「這話說的,」付坤笑笑,「我有不招人喜歡的時候麼?」

 

「沒有。」付一傑回答。

 

付一傑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的時候,他頓時松了口氣,一把抓過手機,看到是蔣松的號碼。

 

他下午和蔣松在Q上聊了一會兒,蔣松姑姑要用電腦,他就讓了,這會兒估計是出門兒了。

 

「喂?」付一傑接了電話,看了付坤一眼,不知道為什麼,他跟蔣松打電話,當著付坤的面老覺得有點兒心虛。

 

「在家呢?」蔣松問,那邊聽著挺吵,像是在街上。

 

「嗯,這會兒我一般都在家了,」付一傑又看了付坤一眼,「你在外邊兒啊?」

 

「出來放鬆放鬆,我約了人,」蔣松笑笑,「唱歌。」

 

付一傑第三次往付坤那兒看的時候,付坤終於忍不住了,問了一句:「誰啊?」

 

「蔣松。」

 

「需要我迴避?」

 

「……嗯。」

 

「你跟蔣松打電話我得迴避?」付坤有些莫名其妙。

 

「那我去陽台吧。」付一傑站了起來。

 

「外邊太冷了……行行行,」付坤按了按他肩膀,「我去跟老媽下跳棋,你打吧。」

 

付坤走出了臥室,付一傑松了口氣,坐回了椅子上。

 

「一傑,」蔣松在那邊笑著說,「你這不地道啊,讓你哥聽著就好像我給你打電話商量要幹什麼壞事兒似的。」

 

「要換別人我也不會這樣,」付一傑趴到桌上,「總覺得咱倆說話當他面跟做賊似的。」

 

「你哥知道麼?你的事。」蔣松大概是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四周安靜了不少。

 

付一傑猶豫了一下,很小聲地說:「他知道。」

 

「知道你還做什麼賊啊?」

 

「你不懂。」

 

「大概吧,我不懂,」蔣松笑笑,「最近怎麼樣啊,下午還想問你呢,我姑著急要跟我姐視頻我都沒來得及問就被趕下去了。」

 

「就那樣唄,研究炒股呢。」付一傑翻了翻自己面前的書。

 

「就知道你做事靠譜,」蔣松嘖了一聲,「開始炒了我投資點兒,賠了當玩了,賺了算我占便宜。」

 

「嗯,」付一傑揉揉鼻子,「你是在等人麼?」

 

「等屁,人都齊了,在等我呢,」蔣松那邊傳來了打火機的聲音,「我晾會兒再上去。」

 

「真作。」付一傑笑了。

 

「看對什麼人吧,」蔣松抽了口煙,「有時候就算看對眼兒了,也得抻著點,釣過魚沒?大魚上鉤了還得遛遛呢,要不容易跑。」

 

「你看上誰了?」

 

「誰也沒看上,我就打個比方,」蔣松嘆了口氣,「付一傑,你在這方面是不是有點兒太單純了啊……」

 

「跟你比我是挺單純的,你在我面前應該覺得自己是個流氓。」付一傑笑了,蔣松遛魚的這句話突然讓他覺得有點兒感觸。

 

「快情人節了,打算怎麼過啊?」蔣松突然問。

 

「情人節?」付一傑愣了愣,在他的腦子里幾乎沒有情人節這個概念,他點開電腦看了看日曆,今年過年晚,情人節跟春節挨得挺近的。

 

「嗯,跟人過麼?」

 

跟人過?跟誰過?付一傑看著日曆,從小到大,除了福利院那幾年,他每年的214都跟付坤在一起,但從來沒想過這一天的意義。

 

現在猛地覺得214有了不同的意義之後,卻又有些害怕這一天。

 

「蔣松,你說……」付一傑手指在自己下巴上輕輕捏著,「你說,如果有這麼一個人,你喜歡他,不敢說,但你又覺得他對你應該也有差不多的想法……但是……」

 

「直接問唄。」蔣松打斷他。

 

「你聽我說,這不能問,就是……誰都不能說,不能提,如果是這樣,怎麼確定他有沒有這個意思?」

 

「想輒逼他說唄。」

 

「我不敢,他是越逼越遠的那種人。」

 

「真麻煩,付一傑你平時腦子轉挺快的啊,這事兒還用問我?」

 

「你不有經驗麼,我只是個單純的小朋友。」

 

蔣松樂了半天:「那你就情人節叫他出去,他肯去,就差不多是承認了,前提是他必須對那天是情人節這事不裝傻,別你倆出去轉了一通回來他說一句,啊今兒是情人節啊,那你就白忙活了。」

 

付一傑沒出聲,過了一會才說:「暗示估計不管用。」

 

「那你自己想想唄,我也不知道你倆具體情況,」蔣松笑笑,「我就給你個思路。」

 

「我要情人節跟別人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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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呼~~~~~~~~~~~~~~~~~~~~還是更了!周一繼續。

 

 

 

第六十二章情人節快樂

 

掛了蔣松的電話之後,付一傑靠在椅子上,腦袋向後仰著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吊燈不知道什麼時候換的,以前的燈是個很簡單的小方燈,不知道付坤什麼時候換成了一盞白色的圓球燈,看著時間長了老想上去咬一口。

 

情人節。

 

付一傑靜下來想了想之後,對情人節跟別人出去這個計劃又開始有些猶豫。

 

他答應過付坤,憋著。

 

現在他自己的決定也依然是憋著,只是對於付坤的想法始終摸不透卻讓他總有些不甘心。

 

付坤究竟在想什麼?

 

付坤對自己的那些反應,無論如何沒法讓他覺得相信是單純的生理反應,他想弄清的也只有這一點而已。

 

但……弄清了又能怎樣?

 

付坤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付坤自己清楚,而無論他是怎麼想的,他的態度都已經很明確,自己知道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就算有一天如願以償地把付坤逼得說出了自己想要的那個回答,又能怎麼樣?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沒勁。

 

付一傑站了起來,這些事無論怎麼想,怎麼琢磨,永遠都沒有答案,除了這樣一步步維持著原狀的繼續向前,他無力去改變什麼。

 

何況付坤很明顯地在阻止他。

 

走出臥室的時候,付坤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老媽在打電話,估計是姥姥,今年他們過年要去姥姥家,姥姥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了,買菜,收拾屋子,時不時打個電話來問問。

 

「不坐火車了,就那點兒路,坤子開車過去就行,正好還能拉點兒年貨,」老媽說,「你也別老收拾了,也呆不了兩天,一傑要開學,大通那兒也不能關門太久……哎,現在不是有倆攤拉嘛,請了個人也顧不過來啊,過年生意又特別忙。」

 

「你跟老太太說,讓她過來給我看著,我一個月給她開兩千塊。」付坤躺在沙發上樂。

 

付一傑本來想進浴室,想了想又沒去,坐到了沙發麵前的地板上,靠著沙發。

 

付坤順手在他腦袋上抓了兩下,他迅速地閉上了眼睛,覺得自己就跟享受主人撫摸的小狗似的。

 

「你姥姥要跟你說話,」老媽把電話遞給付坤,「估計又要問你的人生大事。」

 

付坤伸出去要拿電話的手馬上縮了回去:「哎,我不接不接,我快讓她問死了……」

 

付一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隨便說兩句得了。」老媽嘖了一聲。

 

「這是兩句能打發的麼?」付坤無奈地接過電話,「姥姥,來啵兒一個……必須得啵兒啊,誰讓你這麼漂亮。」

 

「過年啊,我請的人只休息兩天,不過我差不多也得回來啊……姥姥啊你……」付坤估計是想轉移話題,但沒成功,不知道姥姥在那邊說了什麼,付坤抓抓頭髮,「哎……急什麼呢,你大孫子都沒著落呢你老操心我幹嘛?我沒時……我得賺錢啊,要不哪個姑娘……哎知道知道……」

 

付坤好半天才把姥姥應付完了,掛了電話就拉長聲音嘆了口氣:「姥姥這架式就好像我已經四十了一樣,再不結婚就得不舉了。」

 

「放屁,」老爸從臥室裡走出來,「誰告訴你過了四十就不舉了,你當你爸是擺設……」

 

「付建國你閉嘴!」老媽喊了一聲,「有你什麼事兒啊流氓!」

 

付一傑低著頭沒忍住笑出了聲,付坤跟著也是一陣樂:「我爸怎麼也得到七十。」

 

「沒完是吧!當著你弟面兒呢,你倆怎麼這麼不要臉!」老媽過去往付坤肚子上拍了一巴掌。

 

「洗臉睡覺去,」付坤笑著往付一傑肩上拍了一下,「快別聽了。」

 

付一傑進了浴室,關上門之後輕輕嘆了口氣。

 

家裡這樣輕鬆溫暖的感覺是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失去的東西。

 

付坤也一樣吧。

 

如果真的讓所有的事都無可輓回,付一傑真的不敢想像會是什麼樣的局面。

 

無論付坤心裡在想什麼,誰都不敢輕易走到那一步吧。

 

付一傑脫掉衣服,打開了噴頭,蹲在噴頭下,看著從自己頭髮上連成線滴落的水珠發呆。

 

一直到有人在浴室門被人敲響了,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你養蘑菇呢?」付坤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進來,「快點兒,我憋尿憋半天了,就差拿根繩系著了。」

 

「我洗完了。」付一傑趕緊抓過毛巾胡亂擦了一下,穿上內褲就打開了門。

 

付坤蹦了進來:「蒸桑拿呢你,以後開著點兒窗,這蒸得人都看不見了……」

 

「嗯。」付一傑低頭出了浴室。

 

進了臥室,往榻榻米上一撲,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閉上眼睛,算了吧,付一傑,算了吧。

 

你怎麼忍心付坤再因為你的事擔心。

 

過年前付坤趕著又進了一批貨,把貨都弄妥之後,又提前給林元元封了個紅包,小姑娘過年就在本地,所以除了三十兒和初一,她別的時間都能在大通呆著。

 

去姥姥家過年跟搬家似的,姥姥說今年人齊,所以老媽和老爸買了一大堆年貨,把付坤那輛長安之星塞得滿滿當當,甚至還有半隻生豬和幾個大羊腿。

 

「還好是輛麵包車,」付一傑貓著腰在車裡整理了半天才算是把東西都放穩了,「要是輛小車,後蓋都關不上了。」

 

「美的你,還小車呢,當初不說買電三輪兒麼,那你們都得坐後鬥裡抱著這些東西,豬歸你抱,羊腿爸扛著……」付坤一邊檢查車一邊伸手在他鼻尖上蹭了一下,「出汗了。」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低頭把臉貼到了付坤的後背上。

 

「就蹭我身上了啊,」付坤笑笑,「我衣服今天頭回穿呢。」

 

「就蹭。」付一傑悶著聲音,伸手摸了摸付坤手腕上的那條手鏈。

 

「趕緊的,上樓叫爸媽下來,再不走人一多光上高速就得倆小時。」

 

今年過年姥姥這邊人果然很齊,把姥姥姥爺樂得不行,每天都是一大早就起來開始做飯,付一傑感覺一整天他倆都泡在了廚房裡。

 

付一傑看著滿屋子的人,想起了第一次跟著家裡人去爺爺奶奶家過年的那次。

 

那時他還小,不少事都記不清了,就記得自己有些緊張地跟在付坤身後,付坤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付坤就像他的定心丸。

 

現在長大了,有些感覺卻還是跟以前一樣,雖然他不會再寸步不離地跟著付坤,但目光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付坤帶著走。

 

在姥姥家的幾天,他差不多都是這個狀態,看著付坤跟幾個姨啊舅舅聊天,看著他逗小外甥……

 

姥姥說付一傑還跟小時候一樣話少,付一傑覺得自己不算話少的人,跟付坤一塊能說一晚上不停的。

 

也許今年不一樣,付一傑一直覺得心裡發悶。

 

在姥姥家鬧哄哄地過完年回到家,付坤開著一下變空了的車回到家,老爸老媽還在收拾帶回來的東西,他進了屋,往枕頭上一趴,狠狠地扭了幾下:「哎,累死我了。」

 

付一傑站在一邊看著他,付坤這句累死了,他怎麼聽都有些別的意義在裡面。

 

他搖搖頭,再這麼下去自己快變成神經病了。

 

「你明天去大通嗎?」付一傑脫了外套,走到陽台往外看,窗外開始下雪了。

 

「嗯,去看看,這兩天人該開始多了,」付坤翻了個身躺著,「你快開學了吧。」

 

「情人節過完就該走了。」付一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說出情人節這個詞來。

 

「喲,快情人節了啊,」付坤似乎對這一天也沒什麼概念,「又該滿街玫瑰巧克力了。」

 

付一傑笑了笑沒說話。

 

情人節那天到底該怎麼處理,付一傑一直到13號也沒想出最後的結果來。

 

他想過就那麼不聲不響地讓這一天過去,也想過一早起來就假裝接了個電話出門,然後晚上再回來。

 

不過14號他一早醒過來的時候,付坤已經沒在床上了。

 

付一傑抱著被子坐在榻榻米上愣了好半天,付坤去大通了,家裡也沒人,這個在他看來與眾不同的日子,竟然就這麼平淡地開始了。

 

「哎。」付一傑忍不住衝著墻自己一個人傻笑了好半天。

 

今天老媽沒在家,跟幾個老姐妹聚會,中午也沒人做飯,付一傑在家看了一會兒書,自己一個人出了門。

 

剛找了個小吃店坐下,付坤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你吃飯了沒?」

 

「沒呢,正要吃。」付一傑看著桌上的菜單,琢磨著是吃個燜飯還是來碗面。

 

「吃完給我帶一份吧,大通這邊我總吃的那家老闆居然還沒回來!」付坤很鬱悶,「林元元帶了飯,但我不想吃她的……」

 

付一傑正想說我吃完給你帶過去,一抬眼看到了從小吃店窗外走過的一個人,他愣了愣,一下站了起來。

 

「你吃的什……」付坤在那邊問。

 

「要不你就跟林元元吃吧,我晚點給你電話。」付一傑很快地說了一句,從店裡跑了出去。

 

剛看到的人沒走遠,就在正前方,付一傑追了上去,在背後有些不確定地叫了一聲:「張青凱?」

 

那人停下腳步回過了頭,看到付一傑時挺吃驚:「一傑?」

 

「真是你啊,」付一傑心裡猛地有些激動,「我在店裡看到你,還以為看錯了。」

 

「你都……」張青凱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嘴角露出了笑容,「長這麼高了。」

 

「你沒太變。」付一傑也笑笑,算算有六七年沒見到張青凱了,張青凱除了看上去成熟穩重了些之外,沒有太大的變化。

 

「在等人過節麼?」張青凱問他。

 

「……沒,」付一傑搖搖頭,「就一個人轉轉,放假呢。」

 

「上大學了吧?考哪兒了?」

 

「醫科大。」

 

「好學校啊。」張青凱臉上的表情突然有些落寞,過了一會兒才像是自言自語似地接著說了一句,「夏飛……以前也想考來著。」

 

這話讓付一傑胸口狠狠地疼了一下,夏飛,這名字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再提起,現在猛地聽到,付一傑心裡一直藏著的那些回憶全都翻了起來。

 

「你還好麼?」付一傑不知道該說什麼。

 

「挺好的。」張青凱笑笑。

 

付一傑低頭吸了口氣,聲音很低地問:「結婚了嗎?」

 

「……沒,」張青凱頓了頓,又輕輕嘆了口氣,「沒有。」

 

付一傑猛地松了一口氣,不知道是為夏飛,還是為自己心裡最後的那一丁點的希望。

 

「這麼久沒見,聊聊?」張青凱看了看四周,「你要沒事兒我請你吃個飯吧。」

 

「好。」付一傑點點頭。

 

今天大通挺熱鬧,不少成雙成對兒的,不少姑娘都一手抱著玫瑰一手挎著男朋友,滿臉幸福。

 

孫瑋打了個電話過來,他正跟盧春雨逛街,說是一會轉到大通來看看他,這個成心氣他的計劃被付坤嚴辭拒絕了,跟他約了後天吃飯,不帶家屬。

 

本來付坤對情人節沒感覺,被孫瑋這麼一刺激,加上過年的時候姥姥一個勁說,他突然有點兒惆悵。

 

一惆悵,他就不願意一個人呆著,想讓付一傑過來陪他坐會兒。

 

結果人沒說兩句話就把電話給撂了。

 

付一傑掛了電話之後,付坤拿著手機發了好一會兒愣,這小子居然拒絕給自己送飯?還讓他跟林元元一塊兒吃?

 

他抬頭看往林元元那邊看了一眼,小姑娘正捧著飯盒站在攤位前,看到他往那邊看,馬上問了一句:「我給你扒拉一半兒吧?」

 

「不了,我出去吃,」付坤拿過自己的包,「順便透透氣兒。」

 

大通門外的街上其實不少吃東西的地兒,付坤打算去街口的馬蘭拉麵。

 

出門的時候他看到路邊有人推了個自行車,車架上放著個紙箱,付坤走過的時候,聽到了哼哼唧唧的聲音,湊過去瞅了一眼,裡邊兒放著只小奶狗。

 

「要狗麼?」那人問。

 

「不要。」付坤趕緊搖搖頭走開了,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這麼冷的天,箱子裡就墊了幾張報紙,這要是丟丟,早就穿上小棉衣了。

 

一想到丟丟,付坤又有點兒傷感。

 

等到吃完馬蘭拉麵回來,那人還在。

 

有一對小情侶在看狗,姑娘挺有興趣的樣子,那人把小狗拿出來,扔在雪地上,說快跑兩步。

 

小狗聲音很細地哼哼著不肯邁步子,那人用腳尖在它屁股上頂了一下,小狗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兩步。

 

「這麼不愛動啊,是不是病狗?」那姑娘有些擔心。

 

「放心,自己養的狗,保證沒病,」那人趕緊又用腳尖對著小狗屁股推了一下,「跑跑!」

 

小狗被推倒在雪地上,不肯起來了,哼哼唧唧的聲音變大了,帶著哀鳴。

 

付坤本來已經走進了大通,聽到這聲音又停下了腳步。

 

他對狗沒什麼特別的喜歡,就連丟丟他也不敢伸手去摸,但這小狗的叫聲怎麼也無法忽略,他原地站了幾秒鐘,轉身走了過去。

 

「多少錢?」付坤過去,彎腰把小狗從雪地上兜了起來。

 

180,喜歡就拿走。」那人說。

 

「哎,我們先看中的。」那姑娘有些不滿,伸手想從他手裡把小狗拿過去。

 

付坤咬著牙把小狗塞進了自己外套裡,又拿出錢包抽了兩百塊出來扔到了裝狗的那個箱子裡,扭頭就走:「甭找了。」

 

小情侶在他身後叫了起來,付坤沒回頭,乾脆跑進了大通。

 

上了樓他就趕緊把狗從衣服裡掏了出來,這小東西在他衣服裡拱得他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老擔心它會隔著衣服咬自己一口。

 

回到攤拉上,他拿了點破紙盒墊成一摞把小狗放在了角落裡,又拿自己杯子的蓋子裝了點熱水放在小狗面前。

 

「喲,付哥,這哪來的狗啊?」林元元跟了過來。

 

「買的。」付坤看著埋頭喝水的小狗,心裡一陣犯愁,這狗是不是買的有點兒太衝動了?

 

「你喜歡狗啊?」林元元蹲在小狗面前看著。

 

「不喜歡,買給……我弟的。」付坤說,他知道付一傑心裡還老想著丟丟,這回去姥姥家,他見了姥姥家那幾隻阿土喜歡得不行,每天都得去逗一會兒,逗著逗著就發呆。

 

「啊?」林元元笑了,開玩笑地說,「情人節給自己弟弟送隻小狗啊?」

 

「你是不是挺閑啊?」付坤心裡有點兒不舒服,「要不你這月工次勻一半兒給我得了。」

 

林元元吐了吐舌頭,轉身跑回了對麵攤位上。

 

付坤嘆了口氣,剛坐到椅子上,她又拿著個小盒子跑回來了。

 

「你今天很活潑啊。」付坤無奈地說。

 

「送你的,」林元元把盒子放到他手上,轉身又跑了,「情人節快樂!」

 

付坤看了看,是一小盒巧克力。

 

五點多的時候,付一傑給付坤打了個電話:「晚上咱倆在外面吃吧。」

 

「幹嘛?」付坤愣了愣。

 

「不幹嘛,吃不吃?」付一傑問。

 

「吃吃唄,你請客啊?」付坤笑了笑。

 

「嗯,我請,我現在過去大通。」付一傑掛掉電話,衝老媽喊了一聲就跑出了門。

 

不需要裝著跟別人去過情人節,不需要再用任何理由去逼付坤。

 

跟張青凱聊天的時候,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張青凱對夏飛的感情,那種已經刻在他生命裡的夏飛的印記。

 

那種狠狠的卻再也沒有回應的想念。

 

沒有人再能體會他的想念,他也許永遠只能沉默地守著自己的那段感情。

 

如果夏飛沒有死,他們會怎麼樣?

 

誰也不知道,也許最後張青凱也只是在一邊看著他,有些事也許永遠也邁不過去,不過,至少還能看到這個人……有時候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看得多遠,他在你面前,就夠了。

 

是的,他在你面前,就夠了。

 

付坤就在他面前,在他身邊,他難過的時候付坤會難過,他開心的時候付坤會一起笑,這就夠了。

 

他倆之間,也許眼前這樣的狀態就已經是最好的局面。

 

快到大通的時候,付一傑又給付坤打了個電話:「你出來,早點收了吧。」

 

「嗯,已經在門口蹲著了。」付坤笑著說。

 

離著大通還有老遠,付一傑就看到了站在路邊的付坤,他一路跑著衝到了付坤身邊,喊了一聲:「哥!」

 

「這麼高興,撿錢了?快拿著,」付坤一看到他,馬上從外套裡掏出一團毛絨絨的東西塞到他手裡,「送你的,情人節快樂。」

 

付坤的話說得很快,但情人節快樂幾個字他聽得很清楚,心裡猛地一陣暖,也不知道是剛跑這一段還是別的原因,就覺得身上呼地一下像是被暖暖的火苗裹住了。

 

不過看清手裡的東西時,他顧不上感動了,瞪圓了眼睛:「狗?」

 

「嗯,中午買的,」付坤把外套拉鏈拉好,吸吸鼻子,「一時衝動,我看到它就想起你小時候抱著丟丟哭的樣子……立馬心軟了……」

 

「……謝謝。」付一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走吧,」付坤輕輕用肩撞了他一下,「你不是請我吃飯麼?」

 

「咱去吃涮羊肉吧?」

 

「行,」付坤點點頭,想了想又問了一句,「你中午幹嘛呢?」

 

「沒幹嘛。」付一傑低頭摸了摸小狗的腦袋。

 

「那你那麼著急掛我電話?」

 

「有事。」

 

「有事?」付坤看了他一眼,「跟人吃飯麼?」

 

「跟誰啊?」付一傑也看著他。

 

「隨便,不管你。」付坤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付一傑把小狗放到衣服裡摟著:「真沒跟人吃飯。」

 

付坤縮縮脖子,把手揣到兜裡,喊了一聲:「走,今兒晚上咱倆喝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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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

 

 

 

第六十三章滄海一聲笑

 

在付坤眼裡,付一傑一直只是個小孩兒,一直到他知道了付一傑的「秘密」,才猛地感覺到,這個弟弟,已經長大了。

 

有些他從來不會擔心,也不會多想的事,在已經長大的付一傑的身上,以他沒有感覺到的狀態靜靜地發生著。

 

這是他第一次帶著付一傑去喝酒,像他和孫瑋還有別的朋友那樣,找個乾淨的店,吃著涮羊肉,聊天,喝酒。

 

坐在桌前,拿著瓶子往付一傑杯子裡倒酒的時候,付坤看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付一傑,付一傑剛問服務員要了個小紙盒,正低頭把狗放進盒子裡,下面還墊著他的圍巾。

 

付一傑在做些事的時候,付坤突然又覺得這還是當年那個抱著丟丟坐在地上哭得一臉淚的小朋友。

 

就這麼突然長大了?他給自己杯子也倒上酒,什麼時候長大的?

 

自己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根本不願意去想?

 

「我過幾天就回學校了,」付一傑把盒子放到旁邊的椅子上,摸了摸小狗的腦袋,「又不能帶去宿舍,放家裡誰來伺候啊?」

 

「我來,」付坤拿起杯子,「媽也會伺候的,她喜歡狗。」

 

付一傑笑了笑,也拿起杯子,跟他輕輕碰了一下:「這是咱倆第一次這么喝酒吧?」

 

「嗯,你喝慢點兒,」付坤喝了一口酒,「我怕你吐我一身。」

 

「太小看我了。」付一傑也喝了一口,說實話他不覺得喝酒有什麼美妙的,但如果跟付坤喝,他喝多少都願意。

 

「不是小看你,是你就那點兒料,我太清楚,」付坤笑了起來,「不過你喝多了就唱歌還行,你要跟孫瑋似的一喝多了就抱著我腿哭著喊三大爺,我肯定不帶你出來喝。」

 

「那多好。」付一傑夾了一筷子羊肉放到鍋裡涮著。

 

「好屁,他叫我成,」付坤沒動筷子,他對吃的一直沒有付一傑那麼猴急,「我要應一聲說好侄兒,他立馬瞪眼睛翻臉。」

 

付一傑笑著把涮好的羊肉放到付坤碗裡,付坤愣了愣,樂了:「哎喲,出來吃飯待遇都不一樣了,有人居然能忍著不吃先給我啊?」

 

「這話說的,」付一傑又夾了一筷子慢慢涮,「我是覺得這段兒你又瘦了。」

 

「那不可能,我一直沒下過130斤,」付坤很肯定地說,「每個月我都稱一次。」

 

「哦,」付一傑笑笑,「每月都稱重啊,那身高呢?」

 

付坤正夾肉的筷子停下了,斜眼兒瞅著他:「付一截兒同學,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付一傑把肉塞到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我就問問身高有沒有一塊兒量量。」

 

「現在比你哥高了就開始擠兌人了是吧。」付坤喝了口酒,身高他偶爾也量量,但自從到了180之後就沒怎麼動,他有一次使勁抻了抻脖子,抻了個181,還差點兒把脖子給扭了。

 

「沒,哪敢,這事兒上讓你擠兌了那麼多年都有陰影了,」付一傑很專心地低頭塞肉,「喲,你腳夠不著車蹬子吧?喲,你夠不著抽屜吧?喲,你看不見吧哥抱你看唄……」

 

付坤端著杯子樂得不行,酒都差點灑了:「小玩意兒記這些記這麼清楚呢。」

 

「記性太好沒輒。」付一傑拿了杯子往付坤杯子上磕了一下,喝了一口酒,酒順著嗓子眼兒一路往下,全身都暖開了。

 

「現在多高啊,量了沒?」

 

185,你大概是沒機會反超了,我還正發育著呢。」

 

「啊……」付坤笑著夾了片牛肉涮著,沒再說話,看著像是走神了。

 

付一傑也沒出聲,付坤那片牛肉都打卷兒了他才伸筷子過去敲了一下鍋沿:「熬牛肉醬呢你。」

 

他比付坤高了,這事兒本來一提起,倆人都會覺得開心,但現在卻有幾分說不上來的感覺,說多了又得扯到那句本來是玩笑,倆人卻一直都當成承諾來對待的話。

 

哪天你比我高了我就答應你一件事兒,什麼都行。

 

付一傑經常會想起這句話,以前沒覺得有什麼事需要付坤去實現,從小付坤就順著他,他想要的,他想做的,付坤全都會滿足他。

 

而現在,當他再想要的想做的付坤沒法再給的時候,這個看起來可以任性地使用一次的承諾,他卻不敢輕易用了。

 

他不知道將來他和付坤之間會出現什麼樣的狀況,也不知道更壞更需要拯救和輓回的事會出現在哪一天,這就像七色花的最後一片花瓣,他小心地守著,等著真正需要用的那天,也希望這一天永遠都不要有。

 

吃完飯的時候,他倆把一瓶白酒喝光了,付一傑眼前有點兒花,不過沒有太大影響,他只喝了一杯,剩下的全是付坤喝的。

 

他偷偷瞄了付坤一眼,付坤拿了他的錢包結賬,再抱著小狗走出飯店,行動自如,思維清晰,看上去耳聰目明相當矍鑠……付坤有時候出門吃飯,回來的時候帶著一身酒味兒,一聞就知道沒少喝,但就這樣,他有時候興致來了還能畫畫,頭髮線條都不帶抖的。

 

付一傑擠著付坤順著馬路往前走,付坤喝多少才會醉?喝醉了什麼樣?

 

「你車呢?」付一傑從付坤手裡把小狗拿了過來抱著。

 

付坤看了他一眼:「在大通停車場呢,你喝失憶了?」

 

「啊,」付一傑莫名其妙地傻笑了一陣,「走回去挺好的。」

 

「你要是唱歌,小點兒聲,我怕嚇著過路的。」付坤看了看四周,平時這個點兒街上人很少,大冷天兒沒幾個人願意在外邊呆著,但今天是情人節,人還挺多,頂著北風拿著花和禮物什麼的,路過影城的時候,裡面人都擠滿了。

 

「我一會再唱,」付一傑笑笑,迎面走過來幾個人,他沒再靠著付坤走,等周圍沒什麼人了,他才又擠到了付坤身邊,「走前面那條小街吧,人少。」

 

「嗯。」付坤摟了摟他的肩,付一傑走路還算穩,但付坤還是老覺得他腳底下有點兒飄。

 

走到小街路口的時候,旁邊突然蹦出來幾個小孩兒,都七八歲的樣子,手裡全捧著玫瑰花。

 

付坤一看這架式,愣了愣,想繞過小孩兒的時候,一個小姑娘擋住了他倆,仰著頭衝付一傑說:「叔叔買朵花吧。」

 

付一傑抱著狗也愣了愣:「我買給誰啊?」

 

「買給……」小姑娘大概擋住他倆去路的時候都沒看清人,現在一看他旁邊也是個男的,頓時也一塊愣了,但她還是用手指了指付坤,「買給他唄。」

 

「為什麼啊?」付一傑看了看付坤,笑了起來,「他像我女朋友麼?」

 

「買一朵唄,也不貴,就當是你倆的友誼之花,」小姑娘嘴皮子挺利索,「反正情人節嘛,好歹也送朵花出去唄。」

 

付一傑笑得連狗都差點兒抱不住了,一個勁兒拍付坤的肩:「聽見沒。」

 

「小丫頭,」付坤也樂了,「你怎麼不讓我買了送他啊?」

 

小姑娘撇撇嘴:「你一看就沒喝多啊,他喝多了唄。」

 

付一傑一邊笑著一邊拿出了錢包,猶豫了一下又扭頭看著付坤:「我買了啊?」

 

「買唄。」付坤把小狗拿過來,想了想又塞到了自己衣服裡。

 

付一傑從小姑娘那兒抽了一支玫瑰,正要給錢,旁邊幾個小孩兒也都圍了上了,付一傑讓他們圍著一通喊,叔叔再買一朵吧,買我一朵吧,喊得他頭有點兒暈,於是一人手上拿了一朵。

 

等小孩兒都散了以後,他數了數手上的花,一共九朵。

 

「情人節快樂。」他把花遞給付坤,說了一句。

 

「謝謝。」付坤接過花笑了笑。

 

倆人拐進了小街,付一傑看起來心情不錯,低著頭開始唱歌。

 

付坤聽不懂他唱的是什麼,但付一傑唱歌還不錯,就這麼聽著他小聲哼哼也挺好聽。

 

唱了一段之後,付一傑停下了,突然一仰頭,吼了一聲:「滄海一聲笑——」

 

付坤讓他這一嗓子嚇了一跳,付一傑這句還吼得是句粵語,聽著還挺標準,沒等他琢磨明白這怎麼突然換頻道了,付一傑拍了拍他的屁股:「快接。」

 

「……滔滔兩岸潮。」付坤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聽話,喝了酒果然都有點兒神經。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付一傑繼續唱,聲兒不小。

 

付坤老想伸手捂著他嘴,這小街兩邊兒都是居民樓,一會讓付一傑吼煩了沒準兒誰家開窗潑他倆一身水。

 

唱了幾句,付一傑停下了,付坤趕緊盯著他,生怕他一轉頻道再來首更爆發的。

 

「雪。」付一傑指了指前面的路邊,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嗯,下幾天雪了嘛。」付坤看了看前面,路邊有一個小雪堆,在月光下反著光,看上去挺漂亮。

 

「我去趴一趴,」付一傑往前走,「好久沒撲雪堆了。」

 

付坤沒攔著他,付一傑喜歡趴雪堆,小時候院兒裡只要有人掃了雪,每個雪堆付一傑都會撲一下,挨個撲。

 

這個雪堆已經被蓋上一層新的雪,看上去幹淨蓬鬆,付坤要不是抱著狗,也想過去趴一趴了。

 

「我要飛得更高——」付一傑吼了一聲,往前衝了兩步,一個魚躍往雪堆上撲了過去。

 

付坤正在感嘆這小子雖然喝得有點兒神經但這個撲出去的姿勢還是很漂亮的時候,突然發現付一傑落到雪堆上之後就沒了動靜。

 

「一截兒?」付坤看著大字擺開趴在雪堆上一動不動的付一傑,趕緊跑過去。

 

剛跑到付一傑身邊,付一傑很慢地把身體團了起來,很低地叫了一聲:「啊……靠……」

 

對於付一傑會說出「靠」這個字,付坤有些吃驚,但看到付一傑翻過身之後露出的雪堆,他立馬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他看到了紅磚。

 

這他媽是個被一層雪蓋上了的紅磚堆!

 

「我操啊,」付坤頓時急了,撲上去摟著付一傑的肩,「磕哪兒了!」

 

「狗……被壓死了吧……」付一傑皺著眉拉開自己外套往裡瞅。

 

「狗在我這兒呢,」付坤指了指自己外套,小狗正在裡邊兒折騰得他一陣陣起雞皮疙瘩,「你磕沒磕著?」

 

「我的……」付一傑弓起身體,聲音很小地說,「鳥……」

 

付坤一聽,沒忍住喊了一聲:「磕鳥兒了?」

 

付一傑咬著牙一把抓住他衣領:「用不用我給你個喇叭再喊兩聲啊?」

 

「操,」付坤放低聲音,手舉著不知道該怎麼辦,「疼麼?磕什麼位置啊,鳥麼?還是蛋?」

 

「付坤你……」付一傑捂著自己褲襠半天才又說了一句,「不知道。」

 

付坤壓著脫口而出的那句「讓哥看看」,拉了拉付一傑的胳膊:「能動麼?嚴重麼?」

 

「一會兒……就好。」付一傑眉頭擰到了一塊兒。

 

其實肚子也疼,肋條也疼,付一傑心裡說不出來的憋氣,怎麼這雪堆下邊居然是磚!

 

「沒事兒沒事兒啊,」付坤摟著他在他胳膊上輕輕拍著,小聲說,「一會兒就好了,我跟你說,以前打球的時候,我們班有個傻逼,傳球對著我褲襠傳,砸得還特准……」

 

「哎……」付一傑一邊覺得疼,一邊又沒忍住,皺著眉樂了,「沒給你砸碎了啊?」

 

「那能碎麼,碎沒碎你不知道麼,」付坤想也沒想就說,「你不成天看麼……」

 

這話說完他就想找根樹枝把自己嘴給縫起來,真是喝了酒說話一點兒都不過腦了。

 

付一傑沒注意付坤的動靜,但這句話卻突然讓他心裡一陣發癢,大概是喝了酒,付坤這句簡單的話讓他有了異樣的感覺。

 

他本來就有點兒暈,這會兒更暈了,他用腦門兒在付坤肩上蹭了蹭:「哥。」

 

「嗯?」付坤應了一聲,抓了抓他的頭髮。

 

「給揉揉。」付一傑說。

 

「什麼?」付坤愣了。

 

付一傑滿腦子嗡嗡響著:「揉揉。」

 

「我揉你大爺啊!」付坤壓著聲音罵了一句。

 

「揉揉看磕沒磕壞唄。」付一傑樂了,說完就開始笑,笑得停不下來。

 

付坤沒出聲,盯著他的臉。

 

付一傑喝了酒不怎麼臉紅,反而有點兒發白,月光下看著更是白,這會兒笑了這一大通,臉上才有了點兒紅暈。

 

「眼淚都笑出來了啊,」付坤輕聲說,伸手在他眼角輕輕擦了一下,「你這狂笑神經忒細了點兒吧。」

 

付一傑又衝著他手指頭一通傻笑,最後好容易才停下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疼了。」

 

「那起來吧?」付坤直起身拽著他胳膊。

 

「嗯。」付一傑慢慢站了起來。

 

倆人還沒站穩呢,一束手電光照了過來,正正打在付一傑臉上。

 

「幹嘛的!大半夜的在這兒搞什麼!」一個大媽的聲音傳了過來,透著一股子浩然正氣。

 

付一傑抬手擋了一下眼睛:「分髒呢。」

 

大媽一聽,一點兒沒猶豫地拿起掛在胸口的哨子就吹了起來。

 

「我靠!」付坤嚇了一跳,拉了付一傑拔腿就跑,一邊跑還得一邊兜著懷裡的狗,另一隻手還抓著那九朵玫瑰花,感覺特別狼狽。

 

大媽能把他倆攆成這樣也一定倍兒有成就感。

 

倆人狂奔著一路跑出了小街才停了下來,付一傑靠著棵樹,喘到是沒怎麼喘,就是暈得厲害:「怎麼這年頭了還有大媽治安小分隊啊……」

 

「今兒過癮了,」付坤笑著也靠在了樹上,「打個車回吧。」

 

「嗯,」付一傑伸手到他外套裡把狗拎了出來,「給起個名兒吧。」

 

「叫磕鳥吧,」付坤轉身衝著大街往兩邊看著出租車,「小名兒鳥鳥。」

 

付一傑沒理他,低頭捧著小狗,用手指撓了撓小狗的下巴:「付小狗,付小狗真乖……」

 

「哎!上車!」付坤招手攔了輛車,回頭無奈地看著付一傑,「男狗女狗啊?」

 

付一傑一邊走一邊把狗翻過來看了看肚皮:「男的,跟丟丟一樣。」

 

「叫團子吧,」付坤看了一眼小狗,「反正看著就一團。」

 

「付團子,」付一傑捏了捏小狗的耳朵,「付團子你就委屈一下吧,我哥就這水平了,以前他給自己畫的小人兒起名兒,管人家叫霹靂棍兒,團子得算是他最高水準了……」

 

倆人帶著付團子回到家的時候,老媽一眼就看到了付一傑手上毛絨絨的小白團子,驚訝地跑過來抱過狗:「怎麼回事兒?又撿的?」

 

「我哥買的,」付一傑換鞋,「還給起好名字了,叫團子。」

 

「團子?」老媽嘖了一聲,「真難聽,也就你哥起得出口,還不如叫坨子呢。」

 

付坤樂了:「坨子?」

 

「起名兒這種技能大概是遺傳的,」付一傑嘆了口氣,「還是團子吧。」

 

「喲還有玫瑰花啊。」老媽看到了付坤手裡抓著的花。

 

「嗯,」付坤看了看付一傑,付一傑很輕地搖了搖頭,付坤把花遞給了老媽,「送你的。」

 

老爸把以前丟丟用的窩拿了出來,放在走廊裡以前丟丟睡的位置,又給它弄了點吃的,團子大概有三個多月了,老爸盛了一小碗肉粥給它,沒幾分鐘就舔光了。

 

「明天帶著去戳兩針,」付坤看著吃完粥就滿地亂轉的團子,還是挺活潑的,今天買的時候大概是太冷了又害怕,所以在雪地上不肯邁步子,「這狗以後沒丟丟個兒大吧,還用天天帶著跑步麼?」

 

「每天總得帶出去轉幾圈啊,」老媽很喜歡團子,一直用拖鞋逗它,「你負責早上那趟,我跟你爸負責晚上。」

 

「行,」付坤看了看付一傑,付一傑的臉色還是有些發白,看著到是很漂亮,「你趕緊洗了睡覺。」

 

付一傑去洗澡了,脫下來的衣服扔了臥室裡一地都是,付坤一件件收拾著。

 

拿起他的外套的時候,手機從兜裡滑了出來,付坤撿來放到桌上。

 

手剛拿開,手機叫了一聲,有短信進來。

 

付坤掃了一眼,屏幕上只顯示了發件人是蔣松。

 

他拿起手機,看著蔣松的名字,付一傑跟蔣松打電話需要他迴避的事,他雖然沒多問,但心裡多少有點兒梗著。

 

現在看到蔣松的短信,他突然有點兒按不住地想要看看。

 

他拿著手機,手指在手機上輕輕敲著,敲了老半天,手指都有點兒酸了,他一咬牙按了確定。

 

短信內容只有很簡單的幾個字。

 

情人節快樂。

 

付坤瞪著這幾個字,這是條很普通的短信,但卻讓他心裡一陣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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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這章輕鬆一下吧,明天繼續。

 

 

 

第六十四章同類

 

付一傑洗完澡回到臥室的時候,付坤還拿著他的手機,看著那條讓自己渾身不舒服的短信。

 

偷看弟弟手機這事兒,他本來想解釋說你手機掉出來了我撿的時候不小心按到了之類的,但看到付一傑進來之後,他卻懶得多解釋了。

 

「剛你有個短信,」付坤把手機遞給付一傑,「我看了。」

 

「哦,誰?」付一傑接過手機看了一眼,「蔣松啊。」

 

「你倆……」付坤打開櫃門拿衣服,站在櫃門後面問了一句,「寒假沒見個面?」

 

「他沒在這邊兒啊,」付一傑把手機放回桌上,把身上的睡衣都扒了,穿個褲衩鑽進了被子裡,「這邊大概也就還有點兒親戚,不過他家都不回了……」

 

付坤愣了愣,豎著耳朵等著的時候,付一傑卻不說話了,他關上櫃門:「為什麼不回家了?」

 

「啊?」付一傑含糊地應了一聲,翻了個身把臉埋在被子裡沒了下文。

 

付坤站在屋裡愣了好一會兒,雖然對蔣松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小學時期一見了他就躲的小男孩兒階段,但付一傑這反應卻老讓他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為什麼不回家了?」付坤往付一傑屁股踩了一下,又問了一句。

 

「哎,」付一傑伸手把他的腳拍開,「你先洗澡吧,一屋子酒味兒。」

 

「那是你身上的。」付坤扯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聞了一下,無奈地走了出去。

 

洗完澡回到屋裡的時候,付一傑沒在被窩裡了,正站在穿衣鏡前扯開內褲對著鏡子瞅。

 

這動作讓付坤頓時有點兒發矇:「幹嘛呢?」

 

「感覺大腿根兒有點疼,」付一傑看了他一眼,繼續扯著內褲,「怎麼好像青了一塊兒?」

 

「鳥磕青了?」付坤顧不上理會心裡那幾分想入非非的暈乎勁兒,趕緊跑到鏡子前彎下腰,鼻子都快頂到鏡子上了,「怎麼這麼嚴重?」

 

「大腿根兒!您是分不清鳥跟大腿麼,」付一傑捏著付坤的下巴把他的臉轉了過來對著自己,指了指大腿根兒的位置,「是這兒!」

 

付坤被他扳著下巴,一轉臉過來就正好對著他下邊兒,青那一塊兒他看見了,一小截兒也同時躍入了他的視線裡。

 

「擦點兒油吧。」付坤迅速直起身,跟逃跑似地竄出了屋子,在客廳的小藥箱裡一通翻。

 

付一傑拉好褲衩,重新鑽回了被子裡,他洗完澡之後還是挺暈的,也困,這酒後勁兒有點大,沒等付坤進來,他就閉上了眼睛,小摸都沒搓。

 

付坤拿著個瓶子進來的時候,付一傑似乎已經睡著了。

 

「一截兒?」付坤爬到榻榻米上,「睡著了?擦點藥吧?」

 

付一傑翻了個身平躺著,動作挺大地掀開了被子,差點一拳掄到付坤臉上。

 

沒等付坤說話,他又把自己的褲子往下扯開了,迷迷瞪瞪地說了一句:「你擦吧。」

 

「我……」付坤有點兒無語,付一傑說完這句話就沒了動靜,擰著眉又睡過去了,他只得又幫他把褲衩拉了上來,「不用脫褲子。」

 

付坤特別不願意在自己喝了酒之後伸手在付一傑大腿根兒那塊搓來搓去的,他往自己手上倒了點油,胡亂抹在了付一傑腿上。

 

付一傑動了動,把腿弓起來靠在了他身上,付坤輕輕嘆了口氣,挺不敬業地一隻手扶著付一傑的腿一手把抹上去的油又按著搓了幾把。

 

付一傑的皮膚很白,也挺緊繃挺有彈性的,摸上去讓他掌心裡有一陣小小的顫慄,順著胳膊迅速漫延,付坤本來只打算把油抹勻了完事,但抹了幾下之後,手卻沒捨得拿開,按在付一傑腿上沒動。

 

付坤愣了一會才收回了手,把藥瓶子擰好扔到了一邊,關掉燈也鑽進了被子。

 

「你晚上別亂翻搶被子啊。」他小聲說,把被子往倆人身上蓋好了。

 

付一傑哼哼一聲,也不知道在說什麼,接著又往他這邊翻了個身擠到了他身上,腿抬起來往他肚子上一擱,胳膊也伸過來摟住了他。

 

付坤把他的腿往下推了推,付一傑身上熱乎乎的,從小就這樣,跟個暖爐似的,所以一直以來冬天付坤都願意跟他擠一個被窩。

 

不過今天被他這麼摟著,雖然還是同樣暖哄哄的很舒服,卻讓付坤半天都沒有睡意。

 

把付一傑的腿往下推的時候,他的手沒忍住在付一傑的腿上輕輕摸了一下,他分不清這只是個習慣動作,還是因為別的。

 

他在付一傑臉上身上隨手摸來摸去,應該是個習慣,從小就這樣,但現在也許是因為太過小心,有很多細節,他已經無法分辨。

 

這個動作,以前也會做麼?

 

那個動作,以前也是這樣嗎?

 

這樣會不會有些太親密?那樣是不是有點兒過頭了?

 

累死了……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大概是因為喝了酒睡得沉,付坤發現他倆的姿勢都沒變過,付一傑還是摟著他,他動了動胳膊,被這麼摟了一個晚上,他身上都是麻的了。

 

「啊……」付坤拉開了付一傑跟八爪魚一樣扒在他身上的胳膊腿,「癱瘓了……」

 

付一傑扭了兩下,睜開了眼睛,打了個呵欠,又閉上了眼睛。

 

付坤拿過枕邊的小鬧鐘看了一眼,六點半,本來可以再睡一會兒,他想閉眼繼續睡的時候又想起來今天開始要帶付小團子去遛早了,於是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

 

付一傑伸手過來抓住了他的手:「不用。」

 

「什麼?」

 

「沒打針不要帶出去,」付一傑側身弓起背,摟住了他的腰,在付坤後腰上親了一口,「會生病的……」

 

「哦。」付坤猛地坐直了身體,愣了愣之後回過頭看了一眼付一傑,付一傑明顯還沒睡醒,親了他一下之後又閉著眼睛不動了,摟著他腰的胳膊滑下去,壓在了大清早剛抬起頭來向太陽公公問好的小小坤身上。

 

回籠覺是沒法睡了,付坤覺得自己跟喝了一瓶風油精似的無比清醒,他小心地拎起付一傑的胳膊,蹭出了被窩,又把被子給付一傑蓋好,套上衣服出了臥室。

 

團子大概是全家最早起來的,在狗窩外邊兒拉了一泡尿和一小坨屎,把窩裡墊著的幾條厚毛巾都扯了出來,拽了一客廳。

 

「你到是真不見外。」付坤嘆了口氣,拿了拖把把地上的屎尿收拾了,再把毛巾都塞回狗窩裡。

 

付坤收拾完團子的殘局,正趴洗臉池上刷牙的時候,老媽舉著個花瓶走了過來,推開他灌了半瓶水,拿過昨天晚上那幾朵玫瑰放了進去。

 

「坤子,」老媽一邊給花擺造型一邊用胳膊碰了碰他,「這花是你還是你弟打算送人的啊?沒送出去所以給我了?」

 

付坤嗆了一口水,咽了半口橙子味兒的牙膏沫下去:「就是買給你的。」

 

「我才不信,」老媽嘖了一聲,「你倆十幾年連朵紙花都沒給我送過……」

 

「紙花那是送給烈士的。」付坤說。

 

「你煩不煩!」老媽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想想也趴到了水池邊上,「是你弟吧?我覺得呢,你要給姑娘送花,應該不會送不出去。」

 

「我弟也不會送不出去,」付坤捧著水把臉埋進去,過了一會兒又抬起臉,「學習好,長得好,身材好,能文能武……」

 

「但他沒經驗不是麼,你弟從小都沒跟姑娘來往過,女同學都沒見他提過,就高中那會好像有個小姑娘?沒兩天就談沒了……這回該不是連送都沒敢去送吧,直接買了拿回家了?」老媽猜測著,「哎呦真是個小可憐兒。」

 

「你別操心了,他自己事的自己有譜,從小比我穩當,這話不你說的麼,」付坤抓過毛巾擦了擦臉,「他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老媽嘖了一聲,白了他一眼,捧著花瓶去客廳了:「我才不管,養兒子不就這樣麼,隨便長長就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了,其實毛都沒齊呢。」

 

付坤沒說話,抓著毛巾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盯了一會兒。

 

付坤覺得自己話是說得挺好的,他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不過老媽能不能做到他不知道,反正自己能不能做到他是一點兒底都沒有。

 

蔣松一條挺正常的短信都能讓他梗了一夜都沒消化掉呢。

 

吃早飯的時候付一傑坐在桌子邊上拿著手機低頭按著,不知道是在給誰發短信,要擱以前,付坤肯定會湊過去看看,但今天卻只是坐在付一傑身邊埋頭吃東西。

 

「給誰發短信呢?」老媽沒有付坤這麼多想法,邊吃邊問了一句。

 

「蔣松,」付一傑把手機扔到沙發上,「他回學校了,問我什麼時候回呢。」

 

「他這麼積極啊,」老媽看了看日曆,「這才剛過完年呢,不在家多呆幾天?」

 

「嗯,不知道他。」付一傑拿過個包子,開始埋頭吃。

 

吃完早點,老爸老媽出門上班,付一傑收拾了碗筷在廚房裡洗。

 

付坤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付小團子咬著他的拖鞋從客廳這頭甩到客廳那頭,全程撅著屁股尾巴豎著一路咆哮,精力十足。

 

在付一傑從廚房出來之前,付坤對自己進了檢討,他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太過小心翼翼,有些事,他不敢碰不敢問不敢多想,但,過了,他和付一傑之間至少有種聯繫是牢不可破的。

 

兄弟。

 

他們是無話不說的兄弟。

 

有些東西是兄弟之間不需要顧忌的。

 

比如,蔣松的事。

 

付坤承認自己在這一點上有點幼稚,承認就是因為之前付一傑背著他的那個電話和蔣松那條讓人不舒服的短信。

 

他承認他這幾分鐘的檢討的出發點就是因為這些。

 

起因有點兒幼稚,但目的還是很冠冕堂皇的。

 

所以付一傑從廚房出來的時候,他問了一句:「一截兒,蔣松……是不是跟他家裡關係不好?」

 

付一傑正準備坐到他身邊,聽了這句話,頓了頓,然後才躺倒在沙發上,把腳塞到他身後:「我也不太清楚,他沒怎麼提過,我就知道他現在不住家裡,住他姑家呢。」

 

「那天你倆偷偷摸摸地打電話,是有什麼事麼?」付坤拿著搖控器對著電視一下下按著,大清早的全是老頭兒老太太節目,轉了一圈也沒找著可看的內容。

 

「沒什麼事。」付一傑把腳丫子擱到了他肩上。

 

「沒什麼事你……」付坤轉過臉,鼻尖直接蹭到了付一傑腳上,「拿下去!」

 

「有味兒麼?」付一傑晃了晃腳。

 

「你酒還沒醒吧?」付坤對著付一傑的腳說。

 

「不服麼?」付一傑又晃晃腳。

 

付坤一把抓住了付一傑的腳踝,往他腳底撓了一下:「你可是你自找的!」

 

「啊——」付一傑吼了一聲,開始狂笑。

 

「爽麼?」付坤抓著他的腳不放,又撓了幾下,「付一截兒我告訴你身上有破綻就老實點兒!」

 

「我……錯了……」付一傑一邊狂笑不止一邊拼命扭著縮腿,「哥我錯……了……」

 

「說!」付坤把他的腿按在沙發上。

 

「說什麼。」付一傑笑得氣兒都快喘不上來了,一個勁扭。

 

「說你跟蔣松是不是背地裡有什麼事瞞著我。」付坤又在他肚子上戳了一下。

 

「啊!別撓了!我說!」付一傑笑著大聲喊。

 

付坤停了手,但沒鬆開按著付一傑的手:「說吧。」

 

「哎……」付一傑又笑了一會兒才停了下來喘了半天,氣兒慢慢喘勻了之後,他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蔣松大概是跟家裡鬧翻了。」

 

「嗯?」付坤看著他。

 

「他……」付一傑吸了一口氣,看著付坤,輕聲說了一句,「他是。」

 

付坤心裡猛地緊了一下:「是什麼?」

 

「跟我一樣,」付一傑平靜地注視著他,「他喜歡男人。」

 

付坤按在付一傑腿上的手抖了一下,慢慢鬆開了。

 

蔣松?

 

蔣松?

 

「我跟他也沒什麼事瞞著你,」付一傑坐起來整了整衣服,靠在沙發上,「只是覺得當著你的面兒跟他聊天有點兒彆扭,沒別的原因。」

 

「他告訴你的?他是……同性戀?」付坤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嗯,」付一傑笑笑,「他好像不是太在意這個,沒有刻意瞞著,他初中的時候告訴家裡的,然後就……搬出來了。」

 

付坤感覺自己思維有點兒暫停。

 

蔣松也是?

 

操!怎麼就這麼寸?

 

怎麼就這麼多?

 

夏飛,張青凱,蔣松,付一傑……

 

付坤低下頭在自己臉上揉了揉,這到底是怎麼了?

 

「一截兒,」付坤站起來去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都灌了下去,然後才轉過頭看了看付一傑,「你跟蔣松……沒什麼吧?」

 

付一傑笑了笑:「說了沒什麼,就是同學。」

 

「你……」付坤感覺越說越艱難了,只得又倒了杯水,灌了兩口就覺得想吐,他咬了咬嘴脣,「你別跟他太……太近了。」

 

「為什麼,」付一傑問得很乾脆,「蔣松人挺好的。」

 

「我沒說他不好,」付坤捏著杯子,很用力,指節都有點兒發白了,「我意思是,我怕你……我的意思是……你看,他那麼早就知道了,也不太在意……」

 

「你是怕我跟他太近了,會跟這圈子接觸太深麼?」付一傑又倒回了沙發上躺著。

 

「是,」付坤放下杯子,愣了愣突然反應過來了,猛地轉過頭,差點閃了脖子,他瞪著付一傑,「還有圈子?」

 

「也不能說是什麼圈子吧,就是……」付一傑想了想,「這樣的人挺多的,蔣松不少朋友都是,就湊一塊兒聊聊天。」

 

付坤沒說話。

 

付一傑沉默了一會兒坐了起來,往屋裡走過去:「你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

 

「你有什麼數?」付坤過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眼前,「你有什麼數?付一傑我跟你說,你離那些人遠點兒!」

 

付一傑踉蹌了一下站穩了,皺著眉:「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你非得跟那些人混在一起麼?」

 

「我沒想跟誰混在一起!」付一傑甩開了他的手,語氣有些激動,「可我真要想跟他們混在一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他們是同類!」

 

付坤瞪著他沒有說話。

 

「他們是我的同類!」付一傑迎著他的目光,「從我知道我跟別人不一樣的那天開始我就這麼憋著,一直憋著!夏飛死了,張青凱不出現了,我覺得這世界上這種奇怪的人就剩了我一個!我也害怕別人的眼光,我也害怕被人指指點點,就像夏飛那樣!我覺得我沒有夏飛的坦然,我也沒有蔣松那樣的勇氣,所以我不說!我不敢說!」

 

「一截兒……」

 

「我跟你說了,因為你是我哥,我信任你,依賴你,也……」付一傑狠狠地咬了咬嘴脣,「但我還是得憋著,我答應了你憋著,我就一定會憋著!我也想有人能聽我說,我也想知道跟我一樣的人他們是怎麼過的!有沒有像我一樣這麼難受?有沒有像我一樣這麼辛苦!」

 

付坤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被付一傑打斷了:「我知道我有時候沒準兒昏了頭會憋不住,但只要你願意,一巴掌就能讓我醒過來!」

 

付一傑幾乎是喊著說完了這一大通話,轉身進了臥室,關上了門。

 

付坤站在客廳裡,對著電視屏幕發愣,團子過來圍著他轉了幾圈,又在他腳指頭上啃了兩口他都沒有感覺。

 

一直站到腿都有點發酸了,他才慢慢轉過身,推開臥室門走了進去。

 

付一傑坐在桌子前,電腦開著,顯示著一堆紅紅綠綠的線條,付一傑正專心地盯著顯示器看著。

 

「一截兒,今天是我的錯,我就想問問蔣松怎麼回事兒,不知道怎麼就扯到這些上來了,」付坤走到他身後,扳著椅子把他轉了過來面對著自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

 

付一傑看著他沒說話。

 

付坤雙手緊緊抓著椅子扶手:「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這麼緊張不是因為別的,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想讓你知道……我也會害怕。」

 

付一傑輕輕地晃了一下。

 

「小時候放學忘了接你,找不到你的時候我就很害怕,你生病的時候我也會害怕,你賭氣說不讓我管你的時候我會害怕,」付坤輕輕撥了撥他前額上的頭髮,聲音有些啞,「我害怕你受傷害,也許你覺得我小看你了,但我就是這樣,這是習慣,不是那麼容易控制的。」

 

付一傑垂下眼睛:「哥對不起,我剛太激動了。」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都不在意,但我就是害怕你受傷,你再說你有數也沒用,」付坤聲音很輕,說得很費勁,「我沒說蔣松不好,也沒說那些人不好,我只是怕你一下面對這些會……就像一個人一直呆在黑屋子裡,突然見到太陽的時候,會什麼也看不見的。」

 

「別說了,」付一傑站了起來摟住了付坤,把臉埋到他肩上,狠狠地蹭著,「我知道了,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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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該回學校了。明天繼續。

 

 

 

第六十五章看一眼吐三年

 

付坤被孫瑋拉著,連著好幾天出去喝酒,喝得他看到孫瑋就想躲。

 

這小子去了南方之後喝酒比以前強點兒了,但喝高了還差不多以前那德性,以前抱腿,現在改摟腰,摟著他腰連哭帶喊的,坤子,哥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付坤跟打架似地拽開他鎖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就你一喝酒就寫小說這架式,你客戶能跟你把事兒談下來真不容易。」

 

「你這人!」孫瑋抓著他褲腰不撒手,「我也就跟你能喝成這樣,跟客戶我不敢,喝完酒還得打牌,我跟你說,那幫逼打牌太費腦子了……不能老贏,也不能總輸……」

 

付坤拽不開他的胳膊,只能一手扯著自己褲子一手拿過茶壺給孫瑋倒了杯茶遞給他:「孫總,來,乾了。」

 

「乾!」孫瑋總算鬆開了他,接過茶杯一仰脖子把茶都喝了,衝地上呸了一聲,「破酒。」

 

付坤趁這會兒站起來拿手機給盧春雨撥了個電話:「春雨,你男人我是送回他家還是送你那兒?」

 

「送我這兒吧,」盧春雨嘖了一聲,「又喝多了吧,送回他家不得煩死他媽,孫瀟又得跟他吵。」

 

付坤把孫瑋回家的時候,盧春雨泡了一壺黑糊糊的茶,說是解酒的,還給付坤倒了一杯。

 

「我不喝,」付坤覺得這色兒的東西喝完了他走不到樓下就會吐血身亡,「給孫瑋喝吧,我沒事兒。」

 

「你這酒量天生的吧,孫瑋都練了這麼多年了還是一喝就瘋,」盧春雨一臉心疼地把孫瑋拖到沙發上躺下了,「你說你怎麼就從來沒醉過呢?」

 

「我不敢醉啊,」付坤笑了,「我喝醉了家裡可沒個美女伺候我。」

 

「這好說,」盧春雨一邊給孫瑋擦臉一邊說,「我們旅行社美女可多了,要不哪天我們聚會的時候你一塊兒來玩玩,看看有沒有你能看上的?」

 

「算了吧我哪有時間,」付坤一聽這話趕緊擺擺手,「我……」

 

「付坤!」一直閉著眼的孫瑋突然睜開了眼睛,指著他,「你怎麼在我媳婦兒家!」

 

「靠,」付坤樂了,打開門就往外走,「我是來提醒你這麼好的媳婦兒得多疼著點兒,行了我走了,要不他一會該拿掃帚攆我了。」

 

「謝謝啊坤子,路上注意安全。」

 

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付坤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快一點了,他給付一傑發了條短信:睡了沒?

 

付一傑的短信很快回了過來,等你呢,你不回了?

 

馬上到家了。

 

把手機放回兜裡,付坤靠在車座上看著前面的路,自己好像還真沒喝醉過,也沒體會過喝醉了以後被人伺候著是什麼感覺。

 

不過自己要真喝成孫瑋那樣了,還真不知道誰會像盧春雨那樣照顧自己,老媽肯定捏著鼻子說,哎喲這誰呀不認識快扔廁所裡去衝衝水,老爸估計就扔一句,男人嘛,總得喝多個一兩次……

 

付一傑呢?

 

付坤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付一傑會是什麼樣的反應,這小子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很多事沒人能預先猜測出他的反應來。

 

回到家上樓的時候,最後兩層付坤把樓梯跺得很響,他知道付一傑聽到他腳步聲會出來給他開門。

 

沒等上到七樓,他聽到了一串很輕的腳步聲,接著就在樓梯拐角看到了付一傑。

 

「不用跺,我在陽台上呆著呢,看見你了。」付一傑笑了笑。

 

「大冷天兒的跑陽台上幹嘛?」付坤放輕了腳步,「你別臨回學校了再感個冒。」

 

「你說馬上回了啊,我就過去看看你還能不能走了,要走不了我就下去把你背上來,」付一傑說,「結果一看你健步如飛的,又沒機會了。」

 

「那下回給你個機會,你還沒背過我呢。」付坤拍拍他的肩,蹦著上了七樓。

 

以前拍付一傑的肩感覺很順手,再小點兒的時候摸摸腦袋也挺輕鬆,現在拍兩下肩感覺跟要抬手爬梯子似的了。

 

老媽每天看一次日曆,很鬱悶地計算著付一傑在家還能呆幾天,付坤雖然沒跟著一塊兒數,但還是覺得付一傑回學校的日子一轉眼就到了。

 

這回付一傑自己去買的票,老媽說大巴不安全,他就買了火車票。

 

其實他很想能讓付坤再開車送他去學校,但開一天車實在太累,付坤每次開車前都會泡一杯濃茶,經過休息站停了車都得抽十分鐘眯一會兒,他沒捨得開口。

 

「有事兒給我打電話,」付坤送他到了車站,一路都沒說話,他要上車了,付坤才交待了幾句,「別想著什麼事兒都自己處理,該告訴我的就說,知道麼?」

 

「知道了。」付一傑笑笑。

 

「這個拿著吧,」付坤遞給他一張小卡片,「當書籤用得了。」

 

付一傑接過卡片低頭看了一眼就樂了,卡片上畫著個只穿著內褲的小人兒正低頭扯著自己的褲衩:「你這人怎麼這樣。」

 

「提醒你少喝酒,下回撲雪堆的時候看清了,」付坤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上車吧,到了給家裡電話。」

 

「嗯,付小團子要帶出去跑步,它那麼小不會咬你的。」

 

「……知道。」

 

付一傑是最晚一個回校的,拖著行李走到宿舍樓外邊的時候,正好碰到蔣松從樓裡晃出來。

 

「哎,回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好去接你啊,我閑得都準備去數螞蟻了。」蔣松跑過來從他手上接了個箱子。

 

「從學校出去一趟跟逃難一樣,算了吧,」付一傑笑笑,看了看一樓他們宿舍窗戶,窗台上不知道誰放了盆小小的肉乎乎的綠色植物,「挺有情調啊,誰的花?」

 

「伍平山拿來的,挺漂亮,天兒一冷葉尖兒就變成紅色的了,」蔣松在他前面走進了樓道,「知道這東西叫什麼麼?」

 

「不知道。」

 

「女雛。」

 

「女什麼?」付一傑愣了愣。

 

蔣松回過頭笑著:「雛。」

 

付一傑看了他一眼:「笑成這樣幹嘛?」

 

「看你是真純潔還是假純潔。」蔣松推開了宿舍門。

 

「跟你比誰都挺純潔的。」

 

宿舍裡的人都在,全窩在床上聊天,看到付一傑進來,都從床上下來了,嚷嚷著要吃的。

 

付一傑帶了倆箱子,一箱是衣服,另一箱全是吃的,他打開來把東西都放到了桌上:「自己拿吧。」

 

「哎牛肉乾兒!」許豪拿過一包拆了,「就愛吃這個。」

 

「你身上的肉都在吶喊。」伍平山笑了起來。

 

「都吶喊著——再吃一口吧,吃完這口再分別!」

 

「豪哥一個年過完又長稱了吧?」付一傑爬到上鋪收拾自己的床。

 

「不知道,沒敢稱,我怕把稱踩碎了。」許豪笑著說。

 

伍平山也過去桌子旁邊找吃的,抬頭看到劉偉,於是指了指桌上:「劉偉來吃點兒吧。」

 

「不了,垃圾食品少吃點兒好。」劉偉推了推眼鏡。

 

「這些不算垃圾食品吧,」許豪邊吃邊說,「而且你從小到大就一口垃圾食品沒吃過麼,什麼薯片兒炸……」

 

「沒吃過。」劉偉打斷了他的話。

 

「真的啊?」付一傑從上鋪跳了下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劉偉,「那看來垃圾食品還真該多吃點兒。」

 

劉偉盯著付一傑沒出聲,估計是沒聽明白。

 

蔣松靠在伍平山床邊笑了,過了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一傑,上學期考試的分兒你查了沒?」

 

「沒呢。」付一傑回答。

 

「我替你查了,」蔣松看了一眼劉偉,「牛逼啊。」

 

「有什麼牛不牛逼的,」劉偉站起來拿了本書往宿舍外面走,「也就是個高中難度。」

 

「是麼,那你肯定比付一傑分兒高,他那個吃垃圾食品長大的腦子,對不對。」蔣松說。

 

劉偉沒答話,甩上門走了。

 

「蔣松你是不是查劉偉分了?」許豪躺在床上問。

 

「沒查,誰有功夫查他的分兒,」蔣松伸了個懶腰,「你就看他那樣兒就知道沒付一傑考得好。」

 

「哎——」許豪拉長聲音嘆了口氣,「真佩服付一傑啊,我能不掛科就滿足了,這人一旦從高考狀態裡解脫出來,再想繃上就沒那麼容易了。」

 

「跟長肉一個道理。」付一傑把衣服一件件塞進櫃子裡。

 

「靠,付一傑你有時候真能戳人要害,」許豪按著肚子笑了,「快再來戳我一下,讓我下決心減肥。」

 

付一傑回頭看了他一眼:「太厚了,戳不著啊。」

 

「你行!」許豪衝他豎了豎大拇指。

 

「還有沒有?」伍平山很有興趣地問。

 

「不用了,夠了,」許豪從床上跳下來,「我去廁所舒暢一下。」

 

「衣服脫了吧。」付一傑關好櫃門。

 

「幹嘛?」

 

「本來就……再穿著衣服,完事兒了夠不著怎麼辦。」

 

伍平山愣了愣,看著許豪笑了起來,許豪過去勒著付一傑的脖子:「付一傑同學你沒完了是吧!」

 

付一傑笑著捏了捏許豪胳膊上的肉:「豪哥我錯了。」

 

宿舍裡雖然有個不怎麼讓人舒服的劉偉,但別的人都還不錯,付一傑覺得前一段時間有些鬱悶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這學期的課跟上學期沒有太大區別,多了幾個實驗課,大家最感興趣的大概就是解剖實驗了。

 

不過一節課下來,女生都沒幾個去吃飯的了。

 

付一傑還成,現在他們的解剖課不用動手,看著就行,他覺得還可以忍受,而且到飯點兒他就餓了,特別想吃炒餅。

 

「你還吃得下?」蔣松一臉嫌棄地看著他。

 

「不吃餓啊,」付一傑低頭吃著炒餅,「你別老想著就行,要不以後的實驗課你怎麼上啊。」

 

「啊?」

 

「以後口腔解剖的時候你不得餓死啊,」付一傑看了他一眼,「快吃吧,吃完陪我去問問宿舍裝網線的事。」

 

「嗯,」蔣松扒拉了兩口炒餅,「咱們口腔解剖沒那麼恐怖吧?」

 

「還成吧,我聽大二的人說是倆人一組半個頭。」付一傑說。

 

「哎!」蔣松喊了一聲,扔了筷子站了起來,「不吃了。」

 

付一傑笑了起來:「你自己要問的。」

 

宿舍樓下已經掛上了電信的箱子,不過樓裡拉網線的宿舍不多,付一傑問了問價格,還算能承受,蔣松跟他一塊攤了錢,宿舍裡有電腦的就他倆。

 

付一傑本來不打算讓蔣松出錢,反正蔣松不上課的時候都打工,還經常出去玩,在宿舍呆著上網的時間真不算多,但蔣松意思還是要出錢。

 

付一傑不在地意揮揮手:「咱倆一塊兒用不就行了?跟我還算這麼清?」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要沒出錢,就蹭你的,那到時伍平山也蹭一蹭,許豪也蹭一蹭,劉大哥沒準兒也要蹭蹭……」

 

付一傑想了想還是笑著說:「嗨,反正裝都裝了,宿舍裡誰要用誰用唄。」

 

「是,都一個宿舍的,關係也挺好,人也不用多長時間,可這不是一天兩天啊,攢一塊兒就難受了,到時你怎麼弄啊?」蔣松把錢塞給他,「拿著吧,你就是被你哥慣大的,什麼都不懂。」

 

付一傑笑笑沒出聲,他的確是沒想這麼多。

 

網線弄好之後,連上電腦第一件事,付一傑就是上了Q給老媽的那個「花仙子露露」的號留了個言。

 

再給付坤發了個短信,告訴他網線裝好了。

 

付坤很快地回過來,晚上視頻玩。

 

付一傑笑了笑,回學校也沒多長時間,算算也就一個多月,他看到付坤說視頻的時候,心還是一陣狂跳,一直被他刻意迴避著的想念全冒了頭。

 

晚上吃了飯他就回了宿舍,上了網開著QQ,一邊看今天的盤一邊等著付坤上線。

 

許豪湊過來看了看,沒兩分鐘就走開了:「這東西看多了頭暈得很。」

 

「付一傑,你開始炒股了?」劉偉趴在桌上往他那個神秘小本兒上寫著,抬頭問了一句。

 

「嗯,試試。」付一傑看著屏幕應了一聲。

 

「當心別賠了,不過新手都這樣,你賠了也正常,賠多了就……」劉偉邊寫邊說。

 

「豪哥!」付一傑沒理劉偉,叫了許豪一聲。

 

「到!」許豪在廁所裡喊。

 

「來個口彩。」付一傑說。

 

「發!」許豪提著褲子出來了,把拉鏈一拉,露出了紅色的內褲,「紅紅火火,大發特發。」

 

「謝謝。」付一傑笑笑。

 

伍平山拿著飯盒回了宿舍,進門就說:「你們知道二年級的那個陸語萌麼?」

 

「陸語萌?」付一傑愣了愣,腦子裡完全沒印象,他到現在了連自己班上的女生都認不全。

 

「知道啊,挺漂亮的,」許豪一聽這名字就來勁了,「笑起來特別甜,不說她是咱系主任的閨女麼?」

 

「這個不清楚,」伍平山放下飯盒,「我就知道這學期開始她差不多天天都能收到同一個人的匿名情書,一天一封。」

 

「靠,哪個哥們兒這麼有情調?」許豪瞪大了眼睛,「那陸語萌什麼態度?女生碰上這種事都特好奇吧?」

 

「也不見得,今兒聽說都發火了,說碰上變態了……」伍平山笑笑。

 

「也是,陸語萌追求者太多,這事大概也就剩下添堵的功能了。」許豪嘖嘖地點點頭。

 

「慫人用慫招,」蔣松換衣服準備去打工,「還指著欲擒故縱呢,可惜沒了解清楚陸語萌吃不吃這套。」

 

付一傑沒說話,把筆記本放到旁邊,下了床想去喝水,匿名情書都匿得讓人姑娘罵變態了,這文筆得次得多天怒人怨啊。

 

下床的時候他沒站穩,撞到了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對面下鋪的劉偉。

 

劉偉正蹲在那兒收拾他的鞋,被撞了一下之後回過頭瞪了付一傑一眼。

 

「不好意思。」付一傑說了一句,拿了杯子倒水。

 

劉偉一共四雙鞋,一雙皮鞋基本沒穿過,兩雙球鞋輪著穿,但從來沒洗過,都灰色了,還有一雙拖鞋,付一傑實在不明白就這四雙鞋,他每天都蹲那兒整理個什麼勁兒。

 

不過今天劉偉被他撞了一下居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挺讓付一傑意外的。

 

「一傑,你CD借我聽聽行麼?」許豪手上拿了張碟走到付一傑身邊問。

 

「嗯,」付一傑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碟,爬到上鋪把自己的CD機拿了下來,「張國榮啊?」

 

「我挺喜歡聽他歌的,今天借了張碟想聽聽。」許豪笑笑。

 

「有什麼好聽的,」劉偉整理完鞋,坐到了床上,拿著本書翻開了,「一個同性戀唱的歌。」

 

付一傑拿著CD機的手輕輕顫了一下,正在換鞋的蔣松也停下了動作,轉頭往劉偉那邊看了一眼。

 

「這話就不對了,同性戀也沒什麼啊,人家的私事嘛,我們就聽聽歌,唱得挺好聽的啊,聽歌就行了……」許豪拿過付一傑手上的CD機回到自己床邊準備聽。

 

「多噁心,都是變態。」劉偉皺著眉說。

 

「變你媽逼態。」蔣松突然說了一句。

 

屋里幾個人都愣了,劉偉也抬起頭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蔣松一直沒事就會嗆劉偉幾句,但還從來沒有這麼直白地罵過人。

 

「你怎麼罵人?」劉偉提高了聲音,「我說同性戀噁心關你什麼事!」

 

「老子就是同性戀,」蔣松走到他床邊看著他,「你他媽有種再罵一句試試!」

 

「蔣松,」許豪趕緊蹦過去拉了拉他,「這是幹嘛呢,咱不賭這個氣,算了。」

 

「算個屁的了,」蔣松還是盯著劉偉,「我沒賭氣,我就是同性戀!劉大哥這話我就不愛聽,我看他敢不敢當我面兒再說一次。」

 

劉偉捧著書半張著嘴跟蔣松對視了半天,總算是回過神來了,站起來把書往桌上一扔:「我看你就像!你跟付一傑……你倆成天膩一塊兒……」

 

這話一說出來,付一傑猛地轉過了頭,腦袋裡一陣轟響。

 

「劉偉我操|你大爺!」蔣松衝過去就抬起了腿,「你他媽扯付一傑什麼意思!」

 

「蔣松!」付一傑伸手一把拽住了蔣松,很快地用膝蓋往蔣松腿上頂了一下,把他抬起來的腿壓了回去。

 

「怎麼,你還想動手啊!」劉偉看起來挺激動,「你們就是變態!宿舍裡的人都要小心了,跟這樣的人住在一個屋裡!」

 

蔣松突然笑了笑:「你還真別擔心,就你這樣的,扒光了洗乾淨放床上,再擱五百萬在邊兒上,哭著喊著求我上,我也沒興趣,老子胃扛不住!」

 

「是,」付一傑拽著蔣松的胳膊打開門把他推了出去,「看一眼吐三年。」

 

「你們!」劉偉瞪著他們,臉都漲紅了,脖子上的青筋一下下跳著。

 

「劉偉,劉偉,」許豪攔在了劉偉面前,「你別說了,少說兩句得了,這事本來就是你不對……」

 

伍平山也過去拉了拉劉偉:「你說話是過份了。」

 

蔣松被付一傑拽出了宿舍,一直拽著他到了樓後的小路旁邊才撒了手。

 

「靠,」蔣松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你什麼時候這麼大勁兒了?」

 

「就你這樣的我一隻手都不費勁,」付一傑看了看四周,「你幹嘛呢?你還想揍他啊?」

 

「揍他算輕的,操,平時就覺得他嘴欠,沒想到能他媽欠到這個層次!傻逼!」蔣松狠狠地罵了一句,從兜裡摸了煙出來點上了,「你攔著我幹嘛?這種人就得抽得他再不敢放一個屁。」

 

「不管他有沒有理,你要真動了手把這事鬧大了,你都落不著好,」付一傑看著他,「真要收拾他,不在乎這一會兒。」

 

蔣松叼著煙皺了皺眉:「我怕他出去亂放屁,莫名其妙扯上你算他媽什麼事兒。」

 

「他也沒說錯。」付一傑靠到旁邊的樹上,輕輕嘆了口氣。

 

「這能一樣麼,他要真給你沒根沒據地說出去了呢?」蔣松還是皺著眉。

 

付一傑笑笑:「那我就讓他知道我真的是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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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周四了,明天休息一天哈,周六繼續。

 

話說下周放假了,一放假我碼字的時間就不太穩定,特別是今年姥姥在我家,具體情況我還不清楚,如果更新不了我會提前在圍脖說,還是那句話,就算不能連著更也最多隻隔一天,麼麼噠。

 

 

 

第六十六章性向問題

 

蔣松說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宿舍裡別的人都沒當回事,就劉偉一連好幾天看到蔣松和付一傑都陰著個臉,跟他倆該了他一百萬似的。

 

蔣松沒多理他,每天照樣跟以前一樣,該上課上課,該打工打工,偶爾還是會跟朋友出去吃飯喝酒。

 

付一傑也沒多說什麼,還是埋頭看書,在上課泡圖書館和去大二蹭之外,還多了一件事,就是看盤。

 

以前伍平山和許豪有時候還會主動跟劉偉說說話,現在也不說了,劉偉在宿舍裡變成了空氣,除非他主動開口,要不就沒人理他。

 

「誰知道他還會說出什麼讓人彆扭的話來,」許豪吃飯的時候挺不爽地說,「我是被他衝得實在受不了了,你說都是埋頭讀書的人,他跟付一傑性格怎麼差那麼多?」

 

「大概跟成長環境有關係吧,」伍平山小聲說,「之前那個馬加爵……」

 

「快別說了!」蔣松嘖了一聲,「當心劉加偉晚上把咱都剁了。」

 

「他剁我可能要費點勁兒,」許豪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得好幾刀。」

 

付一傑笑了起來,也捏了捏他的肉:「這也算防護服了吧。」

 

「一傑,你不是不知道哪個是陸語萌麼,」蔣松突然說,衝付一傑身後抬了抬下巴,「那個就是,藍色裙子的。」

 

付一傑回過頭,看到身後剛走進食堂的幾個女生,藍裙子的那個個子很高挑,挺漂亮,屬於長得挺張揚的那種,放人堆裡一眼就能看著,這樣的女生,付一傑都快兩學期了才把人和名字對上號,他都覺得自己真夠牛的了。

 

陸語萌往這邊掃了一眼,跟付一傑的目光對上了,她沒有迴避,挑著眉衝付一傑笑了笑,付一傑愣了愣,也衝他笑了笑,轉回了頭。

 

一回頭,就看到了剛在對面桌坐下的劉偉,心裡一陣不舒服,這人自打上回在宿舍吵了幾句以後就不跟他們一桌吃飯了,每天自己坐在另一桌吃,但是又不離遠點兒,就隔一兩張桌子,時不時就能瞅見。

 

看一眼吐三年呢。

 

付一傑低下頭扒拉著菜,沒再往劉偉那邊看。

 

劉偉在宿舍不太說話之後,付一傑覺得清淨了不少,他準備六月考四級,每天除了計劃內的那些事之外,又開始埋頭看四級的資料。

 

「你說你當初考個碩本連讀多好,」蔣松躺在床上抱著筆記本跟人聊天,「你這天生就是讀書的料。」

 

「七年太長了。」付一傑盯著書。

 

蔣松看了他一眼,估計是沒太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也沒再問。

 

下午沒課,宿舍的人都貓著沒出去,付一傑正對著四級資料奮戰的時候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愣了愣:「老張?」

 

老張是他們的輔導員,一個研究生畢業沒多久的大齡女青年,性格挺開朗,大家都管她叫老張,但付一傑跟她接觸不多,不知道她找自己幹嘛。

 

老張也沒說什麼事,只讓付一傑去她辦公室。

 

「老張找你?」蔣松也覺得挺奇怪。

 

「嗯,我去看看,不知道什麼事。」付一傑穿上外套。

 

「肯定是好事,」許豪耳朵裡塞著耳機,聲音挺大,「沒準兒是要讓你下學期進學生會……」

 

付一傑過去扯掉他一個耳塞:「做夢呢你。」

 

走出宿舍關門的時候,付一傑看到劉偉一直坐在窗邊寫東西的劉偉抬頭看了他一眼。

 

老張在辦公室門外站著,看到付一傑跑過來,招了招手:「走走。」

 

付一傑跟在她旁邊走出了辦公樓,一直走到學校操場上了,老張才開口說:「今天找你出來也沒什麼,就是有些事想跟你了解一下。」

 

「什麼事?」付一傑問。

 

「我這有封信,系裡轉給我的,我不能給你看,但可以把內容轉述給你,我也想求證一下,」老張拍拍自己大衣兜,「內容挺敏感的,是你的性向問題。」

 

老張說的時候很平靜,眼睛一直盯著操場上正在跑步的人,但這話在付一傑心裡卻像是掀起了一陣颱風。

 

他壓著心裡的翻騰,把臉上本來也同樣平靜的表情換成了詫異:「性向?我沒聽懂。」

 

「說你和蔣松是同性戀,在……談戀愛,本來這是個人私事,我的態度很明確,我認為系裡也不應該幹涉,」老張轉過身跟他面對面地站著,「但信上說,你和……蔣松同學,不太注意影響……」

 

「我和蔣松?」付一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傻子都能知道,寫信的人是劉偉。

 

劉偉為什麼會用這麼低劣明顯的手段,付一傑能猜出來,劉偉不在乎當事人能不能猜到是他幹的,就算猜到是他,也沒有他寫信的證據,他只是想讓系裡知道這件事,知道他和蔣松是同性戀。

 

他只需要達到讓系裡知道的目的就可以,上學期還聽說有大學開除了同性戀的學生。

 

付一傑一直只覺得劉偉這人嘴欠,性格有缺陷,沒想到他會這麼狠。

 

「因為說是影響到他人了,如果是這樣,我就得了解一下情況,也因為信裡主要提到的是你,所以我就先找你聊聊了,」老張拍拍他的肩,「你不要有壓力,只是我們兩人之間的談話而已。」

 

「了解什麼?了解我是不是同性戀,有沒有跟蔣松好,影沒影響別人麼?」付一傑皺著眉,腦子裡飛速地轉動著。

 

這件事,不能承認。

 

這不是有沒有勇氣能不能正視自己的問題,這是……被人算計了給自己留出後路。

 

付一傑突然很慶幸老張是先找的他而不是蔣松,要不以蔣松的性格,估計會把他推開,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一攬就完事兒了。

 

「姐,」付一傑吸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語氣,「我不知道寫信的人是怎麼想的,誤會還是造謠,我不確定,但我和蔣松,都不是。」

 

「啊……」老張應了一聲,似乎是松了口氣。

 

「之前宿舍裡因為聽張國榮的歌,有人起過爭執,這裡可能有誤會,你可以再找宿舍的同學了解一下具體情況,」付一傑咬咬嘴脣,「另外,既然有人這麼負責地寫了這樣的信,我也說說我的想法。」

 

「嗯,你說。」老張點點頭。

 

「證據,如果因為這樣一封空口胡說的信就來找我談話,讓我很不舒服,我跟蔣松小學的時候就認識,我跟他關係好沒什麼奇怪,如果這樣就可以說我們是同性戀……」付一傑頓了頓,「那麼我請求追查寫信造謠中傷的人,要不我改天也寫封信給校辦,說咱們系陸主任是同性戀好了。」

 

老張愣了愣笑了起來:「好了,我會再了解一下情況的,我也覺得這信本身不太可信,只是提到了影響同學,我才會找你談談的,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態度。」

 

「我明白。」付一傑點點頭。

 

「你先回宿舍吧,」老張拍拍他胳膊,「別影響心情啊。」

 

「不會。」付一傑笑笑,轉身走了。

 

付一傑回到宿舍時,只說老張找他隨便聊聊,老張經常找人談心倒是大家都知道。

 

別的他沒有多說,大家也沒誰追著問,只有劉偉一直看他,眼神裡有些說不清是期待還是緊張的神情。

 

付一傑一直沒再說這件事,直到晚上吃完飯,他才在蔣松出了宿捨去打工的時候,給蔣松發了條短信,後山等我。

 

過了快半小時,付一傑才拿了本書走出了宿舍。

 

蔣松在後山小路旁邊縮著,看到他立馬蹦著過來踢了他一腳:「靠,你是睡了一覺才出來的嗎,我都快坐化了。」

 

付一傑笑笑,把今天老張找他去聊的事說了出來。

 

蔣松吃驚地愣了半天才壓著聲音罵了一句:「我操!劉偉這是要幹嘛!這是想造謠把誰給開除麼!」

 

「他想幹嘛不用管,」付一傑拉了拉蔣松的衣領,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我就跟你說,老張如果找你問,你說自己不是。」

 

「憑什麼?我怕他麼!」蔣松擰著眉,「毀人前途這種事他都乾得出來!」

 

「這事不能說,你要說是了,這事兒就沒完了,你聽我的行麼?」付一傑鬆開手,「無論老張會不會去查是誰造謠,我們必須要讓這事就是造謠,哪怕他只造了一半的謠,這種時候也不能承認,他必須坐實了造謠的事實。」

 

蔣松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付一傑,平時真沒覺得你這麼多心眼兒呢?」

 

「別惹我我就什麼心眼兒都沒有,」付一傑轉身往教室走,「我去上自習,你記著老張問你的時候冷靜點兒。」

 

「知道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蔣松跟在他身後小聲說,「今兒我看到陸語萌還硬了呢,這行了吧。」

 

付一傑樂了:「你這人真沒治了。」

 

付一傑拿著書走到教室外面時,突然覺得沒什麼心情,於是又轉身慢慢遛達到到操場邊的看台上坐下了。

 

從聽到老張說信的內容開始一直到剛才,他一直都是緊繃著的狀態。

 

現在坐了一會兒,才慢慢放鬆下來,開始覺得有些後怕,也覺得很累。

 

因為性向,他不得不緊張地面對很多事。

 

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有這樣一條會隨時被人抓住的尾巴?為什麼會有一處不被世人接受的軟肋?為什麼會有那麼一個害怕別人眼光的弱點?

 

哪怕劉偉並沒有證據,只是猜測,可僅僅是這種帶著厭惡的猜測,也同樣讓他覺得痛苦和疲憊。

 

他跟老張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他沒辦法再去回想,他鎮定中帶著再自然不過的憤怒,告訴老張,我不是同性戀,有人造謠。

 

他不得不把自己埋起來,用謊言和表演來掩飾自己,鎮定自若地再次否定了自己。

 

為什麼?

 

他對付坤說過,他沒有夏飛的坦然,沒有蔣松的勇氣,除去那些讓人不能承受的非議和目光,還因為,他喜歡的不僅僅是男人。

 

束縛著他的東西太多,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掙脫的那一天。

 

手機響了,付一傑拿出來,看到了付坤的名字。

 

「哥。」他接了電話。

 

「沒在宿舍嗎?」付坤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剛上Q找你呢,你沒在線。」

 

「我上自習,」付一傑閉上眼睛,付坤的聲音讓他感覺到暖意,只有聽到付坤聲音的時候他才能一點點松馳下來,「你到家啦?」

 

「嗯,你沒事兒吧?我怎麼聽你說話這麼沒精神呢?」付坤問。

 

「沒事兒,」付一傑站了起來,順著跑道慢慢走,「大概是有點兒累了,我六月不是要考四級嘛,也沒多久了,復習挺緊的。」

 

付坤在那邊沉默了一小會兒,開口輕聲說:「一截兒,你應該不是因為一個四級復習就會累的人啊,你要有什麼事兒就跟哥說,你不是答應過我麼,有什麼事兒不自己扛著。」

 

付一傑笑了笑沒說話,大大咧咧的付坤總在關鍵時刻特別敏感。

 

「也沒什麼,就是……」付一傑猶豫了一下,「就有人說我是同性戀……」

 

「什麼!」付坤小聲喊了起來,「誰?他怎麼知道?」

 

「聽我說啊,」付一傑趕緊一連串地說,「他不知道,他是猜的,就我以前跟你提過的那人,你說送個蘿蔔給他的那人,他那人不一直怎麼說話讓人煩他就怎麼說嘛……」

 

「他沒事兒說這個幹嘛?他活膩味了吧?操!」付坤壓著聲音。

 

付一傑把事情大致說了一下,突然覺得心裡一下踏實了:「這事沒根沒據的,說了也不會對我有什麼影響,就是有點兒鬱悶。」

 

「我下月去看看你吧,」付坤突然說,「下月我進夏裝,進完貨我休息兩天,過去看看你?」

 

「我挺好的,真的,你不用擔心,你要老這樣,我以後哪敢跟你說什麼啊,」付一傑蹲在跑道邊上,一想到付坤開一天車過來呆一夜又開一天車回去就挺心疼的,「大老遠地跑一趟,下月過完我都該放暑假回家了。」

 

「真不用我過去?」付坤問。

 

「不用。」付一傑咬咬嘴脣。

 

付坤沉默了一會兒:「哎!你趕緊念完了畢業吧,隔這麼老遠有點兒什麼事我就能著個急屁也乾不了。」

 

「你還想幹嘛啊,」付一傑笑了起來,「過來揍他麼?」

 

「揍他個屁,我直接過去找個老鄉領倆孩子上你們學校抱著他腿叫老公!」付坤捏著嗓子憋著聲音,「老公你想上大學也不能扔下我們娘仨啊……」

 

「嚇死我了,」付一傑樂得不行,之前煩悶的心情淡了不少,「這能有人信麼。」

 

「我管有沒有人信呢,反正鬧完了他就火了,誰知道是真的是假的,」付坤嘖了一聲,「再把小傳單一撒,現代陳世美喪天良泯人倫,始亂終棄拋妻棄子枉為人。」

 

「付坤,」付一傑笑著揉了揉自己的臉,「你挺有文采的啊。」

 

付坤連著嘖了好幾聲:「這話說的,你現在也就比你哥多念了一年書,學著點兒!要不要我再給你來兩句。」

 

「不用了不用了,」付一傑覺得要是付坤在自己旁邊,自己沒準兒會撲過去摟著他親幾口,一想到這兒,他心裡頓時又是一陣強烈的想念,翻騰得他有點兒扛不住,「哥。」

 

「嗯?」

 

「我真想你,」付一傑咬著牙輕聲說,「想得快不行了。」

 

付坤那邊突然沒了聲音。

 

付一傑心沉了沉,有點兒後悔說出了這麼一句話,儘管他先叫了聲哥,沒叫付坤,就是怕付坤會想別的,但付坤還是沉默了。

 

正當他想直接掛掉電話的時候,付坤笑了笑:「挺住!」

 

「啊?」付一傑愣了愣。

 

「挺到放假啊,你現在就快不行了到暑假還不得嗝兒屁了啊,」付坤嘆了口氣,「那天你給媽打電話說想她了,她跟我這兒美了一天,明天我可算能揚眉吐氣了,我弟也想我了……不過就爸慘點兒,要不你過幾天也想想他唄。」

 

「好說。」付一傑笑了,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腿。

 

付坤輕輕鬆松就這麼化解了他的尷尬,也把話這麼不露痕跡地轉了過來,誰說付坤傻呢?

 

付一傑回到宿舍的時候,宿舍裡只有劉偉一個人,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劉偉正蹲在床前整理鞋子,門打開的時候,他猛地跳了起來,就跟蹲野外拉屎被人看見了似的。

 

這動靜把付一傑都嚇了一跳:「你埋地雷呢。」

 

劉偉沒說話,躺到了床上。付一傑也沒再理他,宿舍裡只有他和劉偉倆人這種感覺很彆扭,他直接去洗漱完了爬上了床,抱著筆記本打算看看盤。

 

筆記本他就放在床上,今天宿舍裡有人,他就沒把筆記本鎖櫃子裡,但開機的時候他摸著感覺有細微的溫度。

 

有人動過他的筆記本。

 

付一傑用余光掃了掃劉偉,劉偉躺在床上,舉著本書在看。

 

筆記本裡他沒存什麼東西,就有些整理出來的聽課筆記,幾個炒股的軟件和一個QQ

 

付一傑看了看,軟件什麼的一切正常,似乎沒什麼變化,他又隨手點開了C盤,看了幾眼之後發現了不對。

 

硬盤裡的隱藏文件全都顯示出來了,付一傑沒有把什麼東西隱藏過,他根本不會在電腦裡留下任何需要隱藏的內容,但他電腦設置一直是不顯示隱藏文件。

 

有人把隱藏文件顯示了。

 

付一傑狠狠地捏了捏手指。

 

有時候要等個合適的機會真的需要耐心,付一傑用了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才終於等到了。

 

中午吃完飯,劉偉去圖書館查資料,宿舍幾個人打算一塊兒去網吧玩玩。

 

幾個人的機子沒挨在一塊兒,蔣松跟許豪伍平山要玩CS,付一傑說不會,開了網頁胡亂轉著。

 

半小時之後,他悄悄地起身離開了網吧,幾個人玩得正投入,沒人注意到他。

 

付一傑回了宿舍,宿舍裡沒人,他走到劉偉的床前,蹲了下去,往床下看了看。

 

床底下除了那四雙鞋,只有兩個盆兒,沒看到別的東西。

 

付一傑皺皺眉,沒有誰會每天把自己四雙鞋來回拿出來看看又放回去,他猶豫了一下,手往床板下摸了過去。

 

床板不平,一塊高一塊低的,他的手指一路摸過兩塊床板,碰到了一個東西。

 

他迅速跪到地上,夠著頭往裡看了看,一個牛皮紙的大信封用同色的膠帶粘在了床板下,如果不是這樣跪著,根本不會有人看到這個一眼就能看出放了東西的信封。

 

付一傑伸手從信封開口摸進去,抽出了一個小本子。

 

劉偉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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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周一繼續。

 

劉偉太討厭了,都別攔著我!

 

 

 

第六十七章報復

 

付一傑沒有馬上看劉偉的日記,他把日記本和自己的書本夾在一起,放進了一個袋子裡,拎到自習教室占了個座,然後跑著回了網吧。

 

蔣松他們幾個還在網吧裡酣戰,付一傑前後不到半小時的消失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他加入戰局玩了兩把,把蔣松害死兩回,然後幾個一塊兒出了網吧去找東西吃。

 

「付一傑請客,」蔣松胳膊搭到付一傑肩上,「你說你這麼好用的腦子,一玩遊戲怎麼就跟腦漿子被烤乾了一樣呢?」

 

「那你放暑假了找我哥玩去,」付一傑笑笑,「他腦子就為玩遊戲長的。」

 

「不敢,」蔣松嘖了一聲,付坤小學的時候玩遊戲就已經讓三小那一片的遊戲廳老闆聞風喪膽了,「你哥現在還有空玩麼,他腦子現在應該是為賺錢長的了吧?」

 

「晚上回家會玩,要不就畫畫……」付一傑低下頭看著腳下的柏油路,付坤趴桌上咬著筆畫畫的樣子在他眼前掠過,他頓時有些軟軟的。

 

「怎麼一提你哥你就這樣。」蔣松突然在他耳邊很小聲地說了一句。

 

「哪樣?」付一傑嚇了一跳,但語氣還是很平靜。

 

「要不就特興奮,要不就特恍惚,」蔣松笑了笑,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拿開了,往前一指,「火鍋吧!」

 

付一傑摸了摸自己的臉,是麼?

 

吃完火鍋,四個人回宿舍,一進宿舍就愣住了。

 

劉偉站在宿舍正中,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地上散落著不少書和本子,幾張床鋪都被翻亂了,許豪的櫃子沒鎖,也已經被拉開了,裡面翻得一團槽。

 

「這是怎麼了!」許豪喊了一聲,「進賊了?」

 

劉偉抬起頭,目光有些散亂地瞪著他們幾個人:「不知道,我有東西不見了。」

 

「找著沒?」蔣松過去拎起自己的被子抖了抖,被子估計之前被扔到過地上,上面有一大塊灰印子,他拍拍被子,「在我們的床上找到了麼?」

 

「丟什麼了?」伍平山問他,這一屋子被翻得亂七八糟的,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這是賊翻的還是你找東西弄的啊?」

 

「付一傑,」劉偉突然看著正踩著梯子檢查自己上鋪的付一傑,「是不是你幹的!」

 

「我幹什麼了?」付一傑回過頭,莫名其妙地問。

 

「你下來!」劉偉突然衝過去,抓著付一傑的衣服就往下扯。

 

這動作把幾個人都嚇了一跳,蔣松跳起來過去推他一把:「你他媽把話說清楚,想動手一會兒我陪你!」

 

許豪從背後勒著劉偉的胳膊把他扯開了:「你丟什麼了?你說清楚了啊,我們四個一下午都泡一塊兒呢!」

 

「不可能!」劉偉眼睛瞪得很大,全是血絲,拳頭捏得很緊,死死盯著付一傑,「我中午去吃飯的時候還在的,從圖書館回來就沒了!有人拿了!就是付一傑!你這個變態!同性戀!惡……」

 

劉偉的話沒有喊完,付一傑過去抬手一個耳光抽在了他臉上,他踉蹌著還沒反應過來,已經雙腳離地被付一傑揪著衣領按在了墻上。

 

屋裡的人全都靜了下來,劉偉的臉憋得通紅,嘴脣哆嗦狠狠地想要扳開付一傑的手腕。

 

「你說話注意點兒,」付一傑聲音不高,但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冷靜,「你要是覺得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就說,這樣莫名其妙地罵,只會讓人覺得你智商撒手人寰了,潑婦還知道找個重點呢。」

 

「把你們的櫃子打開!」劉偉掙扎著吼了一聲,「我要看你們的櫃子!」

「憑什麼?」付一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鬆開了手,劉偉跌跌撞撞了好幾步,靠在了旁

邊的床架上。

 

付一傑走到櫃子旁邊,看到了櫃門上有一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砸凹了的小坑,估計是劉偉乾的。宿舍都是鐵櫃子,付一傑櫃子上的鎖又是付坤專門買來換過的,想弄開不容易,這個坑不知道是劉偉用什麼東西砸的,看來是急了。

 

劉偉撲過去,在櫃門上狠狠拍了幾下:「你打開!肯定是你拿了!要不就是蔣松!」

 

伍平山在旁邊站著有點看不過去了:「劉偉,你到底丟了什麼?」

 

「我……」劉偉臉上的肌肉抽了一幾下,「我丟了很重要的東西……肯定是你們拿了!付一傑拿了!」

 

「你能不能說重點,問你丟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是你的傳家寶啊還他媽是你的護襠褲啊!」蔣松關上宿舍門,很不耐煩地說,「你說是誰拿了的證據呢,這是私人物品,不是你張嘴嗷嗷幾聲就得讓你亂翻的!」

 

「就是很重要的東西,」劉偉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中午還在,我回來就沒了,就沒了……」

 

「我們幾個吃完午飯就在一起,在網吧呆了一下午,然後一塊吃了飯回來的,你懷疑得太沒根據了,」伍平山輕輕嘆了口氣,「這樣不太好吧。」

 

劉偉沒再說話,突然轉身衝出了宿舍。

 

「他到底丟什麼了?」許豪愣了半天才總算說出一句話來,「他跑出去不會是去自殺吧!」

 

「誰知道呢,神經了!他有什麼東西可丟的,」蔣松彎腰把地上的書一本本撿起來碼回桌上,「你也不用擔心他去自殺,他沒那個膽兒。」

 

付一傑沒說話,一起收拾著滿地的東西,再打開櫃子往裡看了看,伍平山也看到了他櫃子上的砸痕,拍拍他的肩:「這人估計急出毛病了。」

 

「沒事兒,」付一傑笑笑,鎖好櫃子,拿了本書往外走,「我去自習。」

 

付一傑一直覺得劉偉的日記本上會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但應該沒有什麼太出格的內容,在他印象裡劉偉就是個說話做事永遠都跟別人錯著一格的人,再加上嫉妒和變了味兒的自尊……

 

不過看到劉偉剛才的表現,日記本裡的內容估計比他想像的更要豐富多彩一些。

 

在自習教室裡坐下之後,他拿出了那個本子,翻開始看。

 

劉偉的字寫得還不錯,比自己的強多了,付一傑看了看第一頁,第一頁沒什麼內容,只寫了個日期。

 

然後是第一篇日記,是到校第一天寫的。一開始就說了說終於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心情不錯以後要出人頭地什麼的,還算正常,往下就有些讓付一傑不舒服了。

 

劉偉對班上尤其是宿舍裡的同學非常不滿意,付一傑是個沒有素質的人,明明看出了跟他一起來的是他爸,偏偏還要故意問一遍,這是你爸?就是看不起他家裡窮,他爸穿得寒酸,故意刺激他。

 

這段讓付一傑很吃驚,他對劉偉他爸已經沒有什麼印象,只隱約記得他爸穿得很樸素,普通農民的樣子,自己老爸老媽也就是公交公司的普通員工,家裡經濟條件也很一般,也有過很困難的日子,付坤甚至選擇了放棄大學,他怎麼可能看不起窮人?

 

除了付一傑,劉偉對宿舍裡誰也都沒有好印象,字裡行間都能看出他認為大家都看不起他,故意吃他吃不起的東西,買他買不了的東西……還有蔣松那個整天不回宿舍在外面瞎混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許豪就知道吃,這種人是不會有出息的,伍平山說話慢吞吞,智力肯定低下!

 

付一傑往後翻了翻,日記並不是每天都記,但每次寫的內容都差不多,他周圍都是垃圾,而且他是一個被垃圾們惡意排擠和傷害的人。

 

自從那天的「同性戀事件」之後,蔣松和付一傑就是他日記一提就會罵的人,付一傑長那個樣子,一看就是同性戀!蔣松成天在酒吧打工,肯定也是個亂性的同性戀!

 

他必須要全力以赴地學習,用成績壓倒這些在金錢上看不起他的垃圾。

 

但是……

 

有人坐到了付一傑沒多遠的地方,付一傑暫時合上了本子,拿了本系統解剖學的書慢慢看著。

 

他似乎有些明白劉偉從一開始就看他不順眼的原因,付一傑沒有非爭第一不可的習慣,但他有學任何東西都認真下功夫的習慣,他的成績一直不錯。

 

他沒想到劉偉會因為這些,他的成績,他的筆記本,他請客吃飯的錢,付坤給他買的那些衣服,全都讓劉偉不爽。

 

劉偉的日記付一傑沒有看得太細,畢竟劉偉再討厭,這些也是他的私事,付一傑看得並不坦然,而且這些內容他也沒什麼興趣,劉偉內心裡對同學各種沒根據的不滿和抱怨並不是他需要的,這頂多就是個內心不太光明又想得太多的人而已。

 

付一傑甚至覺得他有些可憐,這樣活著得多累啊,每天腦子裡想的都這些陰暗潮濕長青苔的東西。

 

一直到往後翻到這個學期的日期時,付一傑才在這些抱怨中看到了一個名字。

 

陸語萌。

 

劉偉對陸語萌的印象很好,他寒假結束返校時,飯卡落在食堂桌上了,陸語萌追出來還給了他。

 

他認為陸語萌是他暗無天日被壓迫生活中「一縷清新的春風」。

 

陸語萌這種性格開朗又很張揚的校花級別的女生會把飯卡送還給他,一定是對他有不一樣的看法。

 

不過相比之下,陸語萌他爹,也就是他們系的陸主任,劉偉沒有這麼好的印象,莫名其妙地就把他歸為了因為看不起他所以必將棒打鴛鴦的惡人行列裡,還幻想出了在他學業有成出人頭地之後陸主任必將求著他娶陸語萌的情節。

 

但相比這些,讓付一傑吃驚而又一陣陣反胃的,是劉偉對想象出來的他和陸語萌的各種露骨的親熱描寫。

 

付一傑胃裡翻騰著合上了日記本。

 

之前對劉偉的那一點可憐頓時化為了胃酸,他拿起杯子灌了半杯水,才緩過勁來,這劉偉都快趕上情|色小說作者了!

 

自習結束之後,他回到宿舍,劉偉還沒見人影,他把日記本放到了自己枕邊一摞書下面,洗漱完了就睡下了。

 

躺下之後都不願意臉衝著那摞書,老覺得犯噁心。

 

劉偉回宿舍的時候,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激動的情緒,有些發蔫,一言不發地在床邊坐了很長時間,熄燈之後他一直翻來覆去,半夜了都還能聽到他翻身的聲音。

 

劉偉這個狀態別說多久,一個月就能把他熬得夠嗆了。

 

第二天付一傑去超市買牙膏的時候坐了兩站地的車,到建築學院後面的一家複印店裡把劉偉計劃給陸語萌寫匿名情書和每次寫之前的構思,包括為了不讓人認出來他都會用左手再抄一遍的那幾頁複印了下來,那些對陸主任的評價和讓人作嘔的描寫,他複印在了另一張紙上。

 

日記本他沒有帶回去,都撕碎了扔進了路邊的垃圾箱。

 

那兩份複印件,付一傑一直放在隨身帶的書包最下面,他還不打算用。

 

他知道這些東西如果曝光,對於劉偉的打擊會有多大,不把他逼急了他不會這麼做。

 

對於他來說,劉偉自從丟了日記本之後愁雲慘淡憂心忡忡的樣子差不多能讓他要慢慢欣賞一段時間,也能讓宿舍消停一陣了。

 

內心的煎熬和不斷警惕著日記內容會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突然爆出來的恐懼,是對劉偉是最大的折磨。

 

差不多一個月時間,劉偉都像丟了魂一樣,每天晚上睡不著覺,看人的眼神都一直是迴避躲閃著的,經常坐著發呆,誰動作大一點兒或者是弄出點聲響來都能把他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在宿舍也不再說話,晚上也不再趴桌上唰唰寫了。

 

不過也不是不唰唰了,付一傑幾次看到他上課的時候還是在唰唰的,陸語萌也依舊還會定時收到匿名的情書,這些每次都被陸語萌撕碎了扔到垃圾桶裡的信,內容越來越狂熱,據說稱呼已經從陸語萌同學變成了我生命裡唯一的陽光,落款從一個你不認識的人變成了一個永遠默默注視著你的人。

 

除了每天看著劉偉強壓著心裡的不安,偶爾能感受到劉偉帶著怒火的目光之外,付一傑的生活節奏沒有改變,劉偉的匿名信沒有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他暫時沒有進一步的打算,再說時間上逼得太近,會太明顯。

 

四級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雖說考四級對他來說沒有壓力,他還是全力投入了復習,他不是那種湊合過了就行的人,他會爭取拿到自己能拿到的最高分。

 

「哎,最近劉偉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啊?熬得人都有點兒脫形了,看著真嚇人,」許豪趁著劉偉沒在宿舍的時候問了一句,「跟骷髏繃了層皮似的。」

 

「那叫皮包骨頭,不過我也覺得他現在都不亂說話了,」伍平山站在窗邊,「也挺好,他原來那樣真的很讓人煩。」

 

「會不會跟上回他丟的東西有關係?」許豪想了想,「要真是讓人偷了,我得謝謝那人,他最好就一直這樣,省得我們每次聊不了兩句就讓他掃了興。」

 

「他沒像上回那樣瞎往系裡舉報付一傑或者咱們宿舍的人偷他東西就不錯了,」伍平山嘆了口氣,老張找宿舍的人了解過那天吵架的內容,他們都知道了有人往系裡寫了信的事,雖然因為信是打印的,沒法確定是誰寫的,但大家心裡都很清楚,「要不我們真該申請要求他換宿舍了,305有個人老不洗襪子都被換宿舍了,咱宿舍挨著個定時炸彈過了一年。」

 

「咱宿舍人脾氣都好,他要在別的宿舍早被揍了。」許豪嘖嘖了兩聲。

 

「我要揍來著,」蔣松趴在床上玩遊戲,「不是讓付一傑同學攔住了麼。」

 

「付一傑典型的品學兼優,當然會攔你,他那天會抽劉偉一巴掌我還挺吃驚呢,」伍平山笑了笑,「不過還真是解氣,他不抽我也想抽了。」

 

付一傑笑了笑沒說話,蔣松看了他一眼也沒出聲。

 

連著一個多月,劉偉都是那個狀態,付一傑已經沒興趣再欣賞,宿舍裡的人也差不多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天已經暖了,考完四級之後的暑假,是付一傑現在最大的期待。

 

蔣松拉著他說去市裡逛逛買點衣服,他也想去轉轉看有什麼能買給付坤的禮物,於是下午沒再去圖書館呆著,跟蔣松一塊兒擠公車進城。

 

「一會請你吃東西,想吃什麼先想好。」蔣松和他擠到車尾找了個地方站下之後說了一句。

 

這話讓付坤瞬間想起小學的時候,蔣松抱著書包站在教室門口說付一傑我請你吃東西時的樣子,忍不住樂了:「什麼都吃吧,街這頭吃到那頭好了。」

 

「成。」蔣松笑了笑。

 

他們的目的地是百貨大樓,先逛百貨大樓,然後以百貨大樓為圓心向四周擴散著逛,饞了就吃。

 

車剛進市區,離百貨大樓還有好幾站,付一傑的手機響了,他費了半天勁把手機掏出來,看到是許豪的電話。

 

「豪哥,要帶東西?」付一傑接了起來。

 

「一傑你是不是跟蔣松一塊兒呢?」許豪聲音很大地喊著。

 

「是啊,你找他?」

 

「我找你們倆,快回宿舍,出了點麻煩事。」

 

宿舍進了賊,劉偉最先發現,他夾在書裡的五百塊錢沒了,他在宿舍裡一通嚷嚷,接著伍平山和許豪都發現自己放在宿舍的錢丟了,伍平山丟了二百塊,飯卡也不見了,許豪是四百多,加上買了還沒來得及充值的一百塊電話卡。

 

劉偉很激動,叫來了學校保衛科的人要求調查。

 

付一傑和蔣松趕回宿舍的時候,保衛科的人還在宿舍裡站著,他倆剛一進門,劉偉就喊了起來:「快看看你們有沒有丟錢和值錢的東西!」

 

「我沒什麼可偷的……」蔣松拉開自己的抽屜檢查著。

 

付一傑看了劉偉一眼,劉偉已經一個月沒有正常說過話了,這會兒突然這麼熱心友好地招呼他們檢查自己的東西,讓付一傑覺得很彆扭。

 

他不清楚劉偉這是什麼意思,但保衛科的人也在,他沒多說什麼,過去翻了翻自己床上和抽屜裡的東西。

 

「操,」蔣松突然很低地叫了一聲,「我耳機呢?」

 

付一傑一愣:「耳機沒了?」

 

「怎麼!你也丟東西了嗎!丟耳機了?還有什麼丟了的再看看!」劉偉湊了過來,有些激動。

 

「老子丟東西了你很雀躍啊,跟我這兒找平衡呢?」蔣松很不客氣地推開了他,跟保衛科的人說,「我耳機沒了,別的東西好像沒少。」

 

「一傑你呢?」許豪問了付一傑一句,全宿舍都丟了東西,加一塊兒價值不低了。

 

付一傑仔細地檢查了自己的抽屜和放在床上的包,發現自己的東西似乎什麼也沒少,也沒有任何被動過的痕跡,他猛地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什麼也沒丟。」付一傑從上鋪跳了下來。

 

「就你沒丟?」劉偉說,又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我們四個都丟了錢,就你什麼也沒丟?」

 

「嗯,我什麼也沒丟,我的錢也沒放在宿舍。」付一傑看了看保衛科的人。

 

劉偉很大聲地冷笑了一聲:「真是運氣好啊。」

 

「你丫什麼意思!」蔣松指著他。

 

「我能有什麼意思,為什麼就他一個人什麼也沒丟!」劉偉有些反常地激動,「我現在就懷疑是付一傑偷了宿舍人的錢!」

 

保衛科的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門外聚集著的別的宿舍的人:「現在什麼都沒有弄清,不要亂說話。」

 

「我請求開櫃子檢查!」劉偉喊了一聲,「大家的都打開檢查!」

 

付一傑差點想要抬手給他鼓掌了,費了這麼大的勁,就是為了名正言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開他的櫃子!

 

先栽個髒,再檢查一下付一傑的櫃子,如果能在櫃子裡找到他的日記本,那就更美妙了,多麼聰明。

 

保衛科的人想了想,跟屋裡的人說:「打開櫃子看看吧,也當是檢查一下還有沒有丟別的東西。」

 

幾個人都沒說什麼,過去把櫃子打開了,付一傑也把自己櫃子打開了,轉頭看著劉偉,劉偉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付一傑的櫃子,如果不是保衛科的人還在,他估計會直接撲過去。

 

付一傑慢慢地把自己櫃子裡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扔在旁邊蔣松的床上,門外有人說了一句:「付一傑你衣服還真一水兒名牌啊。」

 

「老大,」許豪忍不住了,對保衛科的人說,「付一傑不可能拿我們的錢,我們宿舍就他最有錢。」

 

「平時銀行卡里光零花錢就好幾萬,看得上我們這加起來千兒八百的錢?」蔣松冷笑了一下,「真逗。」

 

付一傑一直沉默著,門外有些低聲的議論,他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的,他讓人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保護層,也是他在這種時刻的武器,不會有人相信他偷宿舍同學的錢。

 

他現在想著的,是別的事。

 

他和劉偉的矛盾,雖然都源於劉偉的臆想,但這個人是他在知道自己性向之後第一個,讓他感覺到了惡意的人。

 

那種對同性戀的強烈厭惡和排斥。

 

劉偉想象著他是個同性戀,從一句句的變態和噁心,到現在一點點激化的矛盾,讓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氣來。

 

保衛科的人對每個人都問了話,做了記錄之後離開了。

 

宿舍裡的氣氛有些微妙,雖然大家都沒再說什麼,可每個人看劉偉的眼神都有些懷疑。

 

「就是他幹的,」蔣松叼著煙站在走廊窗戶邊,「我就是沒弄明白他為什麼非要看你櫃子,他為什麼就認定是你拿了他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還真是豁出去了。」付一傑看著窗外笑了笑。

 

三天之後,陸語萌帶著幾個女生衝進了自習室,把一封信拍在了劉偉面前。

 

劉偉有些錯愕地抬起頭,陸語萌揚手一個響亮的耳光甩在了他臉上。

 

「變態!」陸語萌咬著牙,把信封裡一張複印著東西的A4抽出來在他眼前晃了晃,「劉偉,你是我長這麼大見過的最噁心最讓人作嘔的變態!」

 

她身邊的幾個女生也指著劉偉一通罵,教室裡的人全都驚呆了。

 

紙上覆印的是陸語萌那些匿名情書作者的日記。

 

日記裡並沒有情書作者的名字,但很巧地出現了作者同宿舍人的名字——伍平山成天對著棋盤打譜,裝得自己多高雅似的……

 

陸語萌被煩不勝煩地騷擾了一個學期,她沒有給劉偉留面子,這些作者的內心獨白以及起草情書的過程中時而慷慨激昂舉頭望明月時而傷春悲秋低頭思故鄉的心路歷程都被傳了出來,頓時在學校裡炸開了鍋。

 

劉偉頓時成為了全校的焦點,但還沒等他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神來,老張一個電話把他叫到了系辦。

 

「你看看這個。」老張把一個信封放在了他面前。

 

劉偉抽出了信封裡的紙,看到上面的內容時,他一下跌坐到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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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說一下這章,要了我的命了,我這兩天跟付一傑同學反覆討論修改,存下來的一共有五個版本,加一塊好幾萬字了,最後確定用這一版。

 

劉偉同學做為一個噁心人的配角,肩上使命還是很重的,下章他會完成他最後的使命。

 

明天是放假第一天,肯定得陪姥姥出去轉轉,所以更新只能……再停一下,後天繼續。我這兩天一直在努力存稿,一定會保證最慢也會隔日更,麼麼噠,祝大家長假玩得開心~

 

 

 

第六十八章我就是同性戀

 

系裡收到的那封信,內容並沒有公開,但跟舉報付一傑和蔣松同性戀那種有明顯漏洞與不合理的那封信不同,這封信簡單明了,除了這張A4紙上覆印的內容,寄信的人沒有留下一個字,但內容足夠能鎖定它的範圍,進行了簡單的筆跡對比之後,就能確定是劉偉。

 

而且劉偉並沒有否認,在看他看信的內容之後,對著這張紙愣了好幾分鐘,最後輕輕說了一句:「沒錯,是我。」

 

系裡對這件事的最後處理結果還沒有出來,但劉偉在一夜之間已經紅遍整個分校區,學校論壇上也有人在議論這件事。

 

劉偉不上課的時間全都坐在宿舍裡發呆,宿舍裡的人沒有安慰他,每個人都被他在背後各種抱怨和鄙視過,就連脾氣最好的伍平山,見到他都直接扭臉走開。

 

付一傑能感覺到劉偉的目光經常長時間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帶著憤怒和仇恨,但他始終沒有回應,他沒有時間,快到期末考的時間了,又馬上要考四級,他每天都把自己埋在書裡,對於劉偉基本屬於眼不見心不煩。

 

考完四級之後,付一傑給付坤發了個短信,說考完了感覺還不錯。

 

他沒有直接回宿舍,劉偉這件事,學校的處理是讓他休學一年,劉偉這幾天就準備回家,對每一個人都沒有好臉色,宿舍裡的氣壓很低。

 

付一傑去學校門口轉了兩圈,塞了一堆吃的之後才捂著吃撐了的肚子回了宿舍。

 

一進宿舍劉偉就從床上站了起來,迎到了他面前:「付一傑,我想和你談談。」

 

沒等付一傑回答,旁邊正拿了毛巾想去洗澡的許豪把毛巾往床架子上狠狠抽了一下,吼了一句:「你還想幹嘛!有完沒完了!」

 

「我跟他談,又不跟你談!」劉偉突然也吼了起來,指著許豪,「關你什麼事!一身肥油!」

 

躺在床上打瞌睡的蔣松跳了起來,在許豪的毛巾抽到劉偉背上的時候衝過去對著劉偉的屁股踹了一腳:「你還真當我們宿舍的人脾氣好得沒上限啊!」

 

「談談就談談,」付一傑看著被撞在門上靠著還是一臉憤怒的劉偉,「你要在哪兒談?」

 

劉偉盯了他一眼,拉開門走了出去。

 

「一傑別去,」伍平山拉住了正要跟出去的付一傑,「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呢。」

 

「沒事兒,」付一傑拍了拍他的肩,「我又不傻。」

 

劉偉在前面埋頭走,一直走到了宿舍樓後面才停下了,回過頭,像付一傑豎了豎拇指:「變態,你夠厲害。」

 

付一傑笑笑沒說話,四周沒有人,他不知道劉偉想幹什麼,但如果他在這裡被激怒了揍劉偉一頓的話,樓上沒準兒會有人看見。

 

所以他壓著內心的煩躁,沒有出聲。

 

「我說你是同性戀你是不是特別生氣,」劉偉突然笑了起來,「我就是討厭同性戀,就是覺得變態噁心!你就是變態,就是噁心!」

 

付一傑雙手插在褲兜裡繼續看著劉偉。

 

「不管怎麼樣,我還可以重頭來過,我是個正常人,」劉偉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但如果你是……」

 

「你不用老跟我比,我根本就沒興趣知道你什麼樣。」付一傑打斷他的話。

 

劉偉還是把後面的話堅持著說了出來:「但如果你是同性戀,一輩子也別想了,你有錢也沒用,拼命學也沒用……」

 

「如果?那看來還是不確定我是不是啊,」付一傑抬手在自己下巴上輕輕敲了兩下,「不過恭喜你,答對了。」

 

劉偉愣了愣,有些吃驚地抬頭看著他。

 

他臉上還是帶著笑,一字一句說:「我就是同性戀,我從小就是。」

 

說完這句話,付一傑轉身走了,沒有再回頭看劉偉的反應。

 

付一傑順著路快步往前走著,帶著幾分衝動和不管不顧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猛地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清楚直白地說出這句話。

 

我是同性戀。

 

無論是對付坤還是對蔣松,他都從來沒有這樣表達過,這樣沒有掩飾,沒有避閃,沒有退縮。

 

我是同性戀。

 

他說出來了,面對一個敵視他,厭惡他的人。

 

在這瞬間他突然體會到了蔣松那種永遠無所謂的勇氣究竟是怎樣的。

 

這勇氣不僅僅是勇氣。

 

還有反抗。

 

有不甘,有憤怒,有倔強,有各種各樣的憋屈和不服。

 

是的,我是同性戀。

 

我就是同性戀,又如何!

 

又怎樣!

 

怎樣!

 

他整個人都沉浸在想要奮力吶喊掙扎的衝動裡。

 

付一傑跑到學校小賣部,買了瓶冰可樂,一口氣灌了下去,冰涼的感覺順著身體慢慢向全身滲透開來,盡量他心裡依舊有些沉重的東西狠狠束縛著,但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絲輕鬆,努力想要放開自己的輕鬆。

 

他走出小賣部,掏出手機撥通了付坤的電話。

 

「喂?」付坤的聲音混著嘈雜傳了過來。

 

「哥,付坤。」

 

「嗯?」

 

「我是同性戀。」付一傑說。

 

付坤頓了頓:「我知道。」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付坤沒明白他什麼意思,「我需要說什麼嗎?」

 

「我不知道。」

 

付坤想了想:「我沒什麼想說的,你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對於我來說,沒有區別。」

 

付一傑笑了笑,輕鬆地往前跑了兩步:「你上次是不是說進完貨要休息兩天?」

 

「是啊,這陣挺累的。」

 

「那你休息了沒?」

 

「沒啊,」付坤嘖了一聲,「我不就是想休息兩天去看看你麼,結果您那麼不領情,我還休個屁啊。」

 

「那你過來修修屁吧,」付一傑樂了,「你晚點兒過來,接我回家。」

 

「喲這麼給面子,」付坤喊了一聲,「行,你什麼時候考完試提前告訴我,我過去接你。」

 

劉偉跟付一傑「談話」後沒到一星期,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學校,沒有參加最後的考試。

 

他一走,宿舍裡的人頓時都松了一口氣。

 

「我覺得讓他休學就對了,」伍平山捧著本棋譜,自打知道他擺擺棋子就被劉偉說成是裝高雅之後他一直都沒再看過棋譜,「他有心理問題,再這麼下去要出大問題的,他應該去看病。」

 

「他才不會覺得自己哪裡不對勁,」許豪嘖了一聲,「要不也不會最後變成這樣了。」

 

「你倆快閉嘴,」蔣松往許豪屁股上蹬了一下,「好容易他走了,你倆還在這分析,沒懷念夠啊,過一年他就又回來了,到時再去跟他說嗨好久不見吧。」

 

付一傑躺在上鋪聽音樂,他的心情大概跟別人的都不一樣吧,他不喜歡劉偉,但對於劉偉一次次的挑釁,他還是一直忍到了最後才爆發。

 

可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劉偉逼著他往前邁出了一步,無論這一步是大是小,卻是他一直沒能邁出去的。

 

在又一次否定了自己之後,他被逼著重新認識了自己。

 

他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付坤是在他們考最後一科的時候到學校的,這回他沒再製造驚喜,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我在你們學校門口,叫上你們宿舍的人一塊兒,先去搓一頓,別叫那個蘿蔔通氣兒的。」

 

「蘿蔔休學了,」付一傑笑笑,「已經回家了。」

 

「喲,是麼?」付坤愣了愣,一本正經地說,「那我叫的大媽和倆孩子怎麼辦啊,還在我車上呢。」

 

「付坤你這個王八蛋,」付一傑捏著嗓子,「把我們孤兒寡母的騙到這兒來想幹什麼!」

 

「靠,」付坤樂了,「我還不是為了你麼。」

 

「薄情男花言巧語欲甩髮妻,痴情女紅顏一怒……」付一傑頓了頓,沒想好後邊該怎麼說。

 

「不行了吧,」付坤嘿嘿一通樂,「知音看少了啊。」

 

付一傑清了清嗓子:「痴情女紅顏一怒割其雞雞。」

 

「……你狠!」付坤嗆了一下,「趕緊出來!」

 

「嗯,等著,我帶著人出去誓死悍衛你的雞雞。」

 

付一傑和宿舍裡的人一起出了校門,看到付坤的時候他差點又控制不住想要衝過去,考慮別人的感受,他只能遠遠地就吼了一聲:「付坤——」

 

付坤笑著衝他揚了揚手。

 

「快快……」付一傑催著,加步了腳步。

 

蔣松跟在他身後,很輕地說了一句:「又激動成這樣。」

 

付一傑頓了頓,回過頭看著他。

 

「走,」蔣松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拔腿往前跑,「餓死了!」

 

付一傑可算逮著了個機會,趕緊也往付坤那邊衝了過去,衝到付坤面前的時候付坤擺了個馬步,付一傑衝過去對著他狠狠撞了一下,又不露痕跡地在他腰上輕輕捏了一把。

 

「哥哥好。」蔣松還是很禮貌地跟付坤問好。

 

「……乖,」付坤看著蔣松,以前他看蔣松就是個跟付一傑一樣的小屁孩兒,但自從付一傑告訴他蔣松的事之後,他一直對蔣松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每次都這麼嚴肅地叫我,聽著跟叫叔叔好似的。」

 

「童年時期的記憶是很深刻的啊,哥哥。」蔣松笑著說。

 

「哥哥好。」許豪跟伍平山也跟著蔣松叫了一聲。

 

「哎,好就好吧,吃飯去,」付坤伸手往付一傑肩上勾了一下,想把他摟過來,但很快又松了手,「怎麼這麼不順手……」

 

「我來。」付一傑笑著伸胳膊摟住了他的肩,湊到他耳邊小聲說,「187了。」

 

「放屁半年長兩公分當你們食堂老闆是劉永好呢!」

 

「那你為什麼不順手了?」

 

「你哥縮水了唄。」

 

學校附近沒有什麼特別牛的館子,都是經濟小炒實惠火鍋之類的大眾玩意兒,付坤轉了半天,本來請他們吃頓好的,現在沒辦法以質量取勝,只能以數量了。

 

找了個魚頭火鍋店,點了一個加料火鍋,又弄了一大堆菜,幾個人擼擼袖子開始埋頭大吃。

 

吃了一通墊了個底兒之後,才開始慢慢邊喝邊聊。

 

因為劉偉是最近的最大亮點,話題不知不覺又轉到了他身上。

 

劉偉後來的事付一傑一直沒有跟付坤細說過,他怕付坤擔心,只是說了個大概,聽到許豪一臉通紅地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付坤皺了皺眉,看了付一傑一眼。

 

他後悔沒早點過來,之前付一傑被人這麼背地裡搞鬼承受著多少壓力?

 

付一傑從小被寵著慣著,沒怎麼受過氣,更沒被人這麼陰過,付坤看著付一傑嘴角始終掛著的笑容突然很心疼。

 

他伸在桌子下邊輕輕拍了拍付一傑的腿,付一傑轉過臉來小聲說了一句:「真沒事兒。」

 

吃完飯的時候,幾個人都喝了不少,全都兩眼發直腳底打滑了,蔣松酒量算可以的,站起來的時候也晃了好幾下。

 

付一傑乾脆掛在付坤身上不撒手,本來這麼久沒見到付坤他就想得不行,恨不得上去連親帶啃咬上幾口,現在喝了點兒酒,就更是粘著不放了。

 

「你們這點兒出息,」付坤無奈地嘆了口氣,掏出錢包把帳結了,拖著付一傑走出小飯店,看著旁邊迷迷瞪瞪的幾個人,「我送你們回去。」

 

「不用,」付一傑摟著他,下巴一直擱他肩膀上,抬手指了一圈,最後指了指蔣松,「他,一手一個就弄回去了。」

 

「他自己也差不多了。」付坤研究了一下蔣松的狀態。

 

「回宿舍沒問題,」蔣松笑了笑,很瀟灑地左手許豪右手伍平山往自己身邊一拽,三個人撞成一團,「我們回去了,哥哥你早點兒休息。」

 

付一傑的胳膊一直繞在付坤脖子上,付坤為了保持呼吸,不得不用手拽著他的胳半拖著他往旅店走。

 

「一截兒,」付坤邊走邊說,「你想吐就撒手,千萬別吐我脖子上。」

 

「吐你臉上。」付一傑一開口就傻樂。

 

付坤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這小子喝點兒酒就愛這麼傻笑:「你試一個,信不信我直接就給你扔這兒醒酒。」

 

「不信,」付一傑繼續傻樂,「你……舍不得。」

 

付一傑的呼吸都撲在付坤耳朵上,熱乎乎的,讓付坤身上都有點兒冒汗了,他笑了笑:「這麼了解我。」

 

付坤之前在旅店已經開好了一個標間,把付一傑連拖帶拽地弄進房間扔到床上之後,他已經摺騰出了一身的汗。

 

「你躺一會兒,我洗個澡,」付坤把趴著付一傑翻了個個兒,「門我沒關,你要難受就進去吐,聽見沒?」

 

「聽見了。」付一傑閉著眼回答。

 

「你這酒量也太殘次了,」付坤小聲嘟囔著進了浴室,「二兩唱歌三兩睡覺……」

 

聽到付坤的話,付一傑又閉著眼躺在床上傻笑了半天,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了。

 

他的確是酒量不行,現在閉著眼就感覺自己連人帶床都一個勁兒在轉著。

 

以前對付坤最大膽的想法,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跟付坤一塊兒喝酒,趁付坤醉了的時候偷偷親一下摸一把的,現在看來,這希望是註定要落空了,他就想不明白,付坤怎麼就這麼能喝呢?

 

「為什麼呢……」付一傑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語著,「酒聖啊……」

 

付坤在浴室裡剛脫了衣服把腦袋衝濕了,付一傑突然就扶著門框晃了進來。

 

「要吐啊?」付坤趕緊扭頭問他。

 

「不吐,」付一傑一隻手撐著墻,一隻手拉著褲子拉鏈,「要噓噓。」

 

「……你噓吧。」付坤轉回頭繼續洗。

 

洗了半天也沒聽到噓噓聲,他回過頭,看到付一傑擰著眉還在拉鏈那兒來回扯,他嘆了口氣:「拉不開啊?」

 

「你給我買的偽劣褲子!」付一傑低著頭小聲喊著,「我還不敢用力!」

 

「用力唄,壞就壞了。」付坤笑笑,把水關掉了,省得濺到付一傑。

 

「我才不怕壞!我怕夾鳥兒!」付一傑嘖了一聲。

 

「靠,」付坤沒忍住樂了,把付一傑的手拽開,幫他把褲子拉鏈給拉開了,「尿吧。」

 

「掏。」

 

「掏什麼?」

 

「不掏我怎麼尿!」

 

「付一傑我抽你啊喝了點兒酒就裝大爺,尿個尿還得有個人幫你掏鳥兒?」付坤推了他一把,「趕緊尿完了我還洗澡呢。」

 

付一傑頭有點兒暈,被他這一推,直接撞到了墻上靠著:「憋死了……」

 

「哎……」付坤挺無奈地走過去,拉開了他的褲腰,「你別尿我手上啊。」

 

「嗯。」付一傑很認真地點點頭。

 

付坤咬咬牙,把他內褲往下拽了拽,說實話,這動作在喝迷糊了的付一傑眼裡可能沒什麼感覺,但在連暈乎勁兒都還沒喝出來的付坤眼裡,實在是有那麼點兒……

 

付坤看到付小傑蹦出來的時候,迅速縮回了手,抓著付一傑的衣服把他轉過去對著馬桶:「瞄準了快尿!」

 

「飛流直下三千尺……」付一傑撐著墻開始尿,「哥你不用手扶著會尿鞋上嗎?」

 

「我會尿你臉上!」付坤想發火都沒脾氣了。

 

付一傑尿完了之後,褲子都沒提,直接滑到了腳面上,接著一轉身摟住了付坤,整個人都靠了過來,付坤被壓得後腰都頂在了噴頭開關上:「幹嘛你?」

 

「洗手。」付一傑下巴擱他肩上,手繞到他身後擰了擰,水從噴頭裡噴了出來,灑得他一身一臉全是。

 

付坤後腰頂著開關,姿勢很難受,這會兒突然有點身體僵硬,想推開付一傑手卻沒動,想說點什麼也沒開口。

 

水靜靜地噴了幾分鐘,付一傑突然像被嚇著了一下猛地站直了,瞪眼兒看著他:「怎麼了!」

 

「啊?」付坤愣了,沒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付一傑頭髮上還滴著水,遮掉半個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迷迷瞪瞪地說了一句:「我睡著了?」

 

沒等付坤再說話,他轉身晃著走出了浴室,還差點讓褲子絆倒。

 

「濕衣服脫掉!」付坤在浴室裡喊了一聲,趕緊連衝帶搓地胡亂地把澡洗完了。

 

回到房間的時候,他看到付一傑裹著一身濕衣服趴在床上已經睡著了,床單也濕了一大片。

 

「煩死了!」付坤過去在付一傑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付一傑一動不動地繼續趴著,連哼哼都沒哼哼一聲。

 

付坤嘆了口氣,把他翻過來平躺著,再很費勁地把他身上濕了的衣服褲子都給扒了扔到一邊。

 

扒到內褲的時候付坤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內褲也給扯了,再從自己包裡翻了條內褲給付一傑穿上。

 

幹完這些,付坤一身汗都下來了,澡白洗了。

 

「一截兒,」他過去拍了拍付一傑的臉,「咱去那張床上睡好不好?這邊都濕了……」

 

「嗯。」付一傑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付坤把他拽起來扔到了旁邊的床上,付一傑睜開眼睛說了一句:「頭暈。」

 

「睡。」付坤說。

 

付一傑閉上眼睛沒幾秒鐘就擰著眉毛又睡著了,發出輕輕的鼾聲。

 

付坤在床沿上坐著看了一會兒電視,轉過頭看著付一傑一臉堅強不屈好像立馬就要英勇就義的表情,笑著伸手在他眉間按了按,又慢慢滑到他嘴脣上。

 

停留了一小會兒,付坤低頭湊過去在他腦門兒上輕輕碰了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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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關於劉偉,大家的評論幾種態度我之前都猜到了,有大快人心的,有說劉偉可憐的,有說一截兒拿日記不對的,還有說不該報復應該勸劉偉去看病的。我之所以折騰這章這麼多版本,就是考慮到了這些。

 

其實我就想說一點,不要用你們現在對心理疾病的認知和現在的心智去判斷一幫大概生活在0506年的十七八少年。

 

另外大家不都挺懂心理學麼,如果付一傑一直忍,或者在拿到日記以後來個劉偉大拯救,那這個童年在福利院長大小時候報復人要用花盆砸的付一傑就徹底崩壞了,他不可能面對一個一而再而三拿自己最不能觸碰的點來反覆戳的人有什麼聖母心,我覺得他看了日記以後覺得劉偉挺可憐並且如果不是劉偉再惹他他也不打算怎麼著這一點就已經夠聖母的了。

 

明天要帶老太太去摘果果,只能後天更了,話說我長假比上班還忙碌啊真是太麼麼噠了⊙?⊙。

 

 

 

第六十九章這是寂寞麼?

 

無論是寒假還是暑假,付一傑都覺得太短,特別是經過了一學期好幾個月的時間之後,寒假簡直眨幾下眼睛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就過完了,長肉的時間都不夠,現在暑假了,感覺也差不多。

 

也許是因為付坤每天都很忙,一整天都在大通呆著,時不時還得去進個貨。付一傑也跟著跑大通,除了每天看書看盤遛狗之外,別的時間都在大通。

 

林元元都感覺到了危機,說一傑哥哥你是不是打算讓付哥把我辭了啊。

 

付坤偶爾也會休息一天兩天的,跟付一傑倆人出去玩玩,還回過小學總去的那條河邊懷過舊。

 

「一直是小時候多好。」付坤躺在河邊的土坡上枕著胳膊,眯縫著眼看著天空。

 

這條河一直沒什麼變化,橋重修過,河邊還是土坡加大石頭,付一傑一看就能想起汪志強和付坤大冬天兒地在河裡打架的樣子。

 

「不好。」付一傑笑笑。

 

「為什麼不好?」付坤想想又說,「也是,那會兒你不長個兒。」

 

「現在是你不長了。」付一傑轉過頭看著付坤。

 

付坤淺淺的小麥色膚皮在陽光下閃著光芒,看上去讓人心裡一蕩。

 

「誰說的,」付坤呲呲牙,「長得慢點兒而已,不過人都說老二一般都比老大個兒高。」

 

付一傑想說那能一樣麼咱倆又不是一個媽生的,但還是沒說出來,他很多時候根本不會想這個問題,在他心裡,這就是他家,他的親生父母,親哥。

 

他伸手在付坤下巴上捏了捏:「小矮個兒。」

 

「哎,」付坤樂了,拍開他的手,「你現在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這算什麼,」付一傑站起來撿了塊石頭往河裡扔過去,打出一串水漂,「等我真揚眉起來的時候嚇死你。」

 

「看你揚到哪兒了,我跟你說,一截兒,眉毛還是留臉上比較好看。」付坤笑著說。

 

「你等著吧。」付一傑扭頭看了他一眼。

 

暑假快過完的時候,付坤挑了個週末,把大通的事都扔給了林元元,帶著付一傑開車出了門。

 

「去哪兒?」付一傑問。

 

「新區。」付坤笑笑。

 

「去幹嘛?」付一傑愣了愣,新區是原來挨著市區的一個縣,離市區很近,今年聽說要撤了縣並到市區,付一傑不知道付坤帶他上那兒去幹什麼,開店的話,那邊不見得有發展,起碼得熬個三年五年的。

 

「去轉轉。」

 

新區通市區的路剛修好沒多久,因為離市區近,所以也挺熱鬧,但整體還是能明顯看出來跟市區有差距,樓都不高,不少小區看上去也很破舊,不過能看到不少正準備開工和已經開工了的工地。

 

付坤開著車把他拉到一個還在打地基的工地旁邊下了車。

 

「咱開過來不堵車用了半小時,」付坤看了看時間,「你覺得怎麼樣,不算遠吧?」

 

「嗯,」付一傑似乎明白了付坤的意思,心裡有些吃驚,「這是個新樓盤麼?你要……買房?」

 

付坤嘿嘿笑了兩聲點了點頭:「我之前來過幾次了,就這兒環境不錯,後面是山,出來往北走二十分鐘就到河邊了。」

 

「這邊房價要漲了吧?」付一傑往工地上看了看,「這得什麼時候能蓋好?你買房跟爸媽說了沒?」

 

「問題真多,」付坤笑著從身後摟著他的肩,「新區這邊現房半年到現在已經漲了好幾百了,這塊兒還沒開始賣,大概明年年初,交房得再等了,青青姐有朋友認識這公司的人,能拿到合適的價……」

 

「多少錢啊?」付一傑知道付坤現在手頭有點兒錢,但不確定有多少,買完房他還想盤店,都是大筆的錢。

 

「這片主打大房型,我看中一套150平的躍層,」付坤手指在付一傑耳朵上捏了捏,「按揭買的話現在是幾十萬,等交房了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你不是還要弄個店麼?還買房?」付一傑有些擔心,「錢跳舞了吧?」

 

「還得過一陣兒,市區裡那個休閒廣場不是要擴建麼,到時我想在那邊弄個店,青青的意思是我跟她一塊兒買,不用很大,然後一起弄,錢跟她一塊兒出的話,就好說了,」付坤笑笑,「你還操心我呢,你炒股怎麼樣?」

 

「讓你看一眼我帳戶就能嚇死你。」付一傑帶著點兒小得意地說。

 

「喲,快嚇死我,付二爺我要替你數錢。」

 

「乖乖等著。」

 

付一傑大二下學期的時候,付坤把新區的房子買了,據說過一年就能交房,付一傑看著付坤從Q上發過來的照片,小區的一號樓蓋了一半,二號樓剛打好地基,一樓還沒見影兒,付坤買的是三號樓,還只是個坑。

 

這事一直到要交錢了,付坤才把老爸老媽帶過去看了看,說是驚喜,把老媽驚得兩天都沒緩過勁兒來,給付一傑打電話的時候一直喊:「你倆小騙子!合夥瞞我們!你也早知道了吧!」

 

「那會還沒定呢,」付一傑笑著說,「去看了不是挺好的麼。」

 

「看的是別的樓呢,又不是你哥買的那套!」老媽還是喊,聽得出她聲音裡的開心。

 

「房型是一樣的,我哥買的那套是頂樓,送個露台呢,你可以在露台上跟我爸喝茶了。」

 

「切,人家售樓的說了,這露台上會有個煙囪,就在中間,到時我跟你爸一個煙囪這邊一個煙囪那邊,說話還得夠著腦袋,」老媽笑著說,「而且一到做飯的時間就冒煙!」

 

「煙道嘛,都有,不怕,」付一傑嘖了一聲,「咱給它堵上,反正咱家煙不從那兒走。」

 

「怎麼跟你哥說的一樣,」老媽笑得不行,「你哥說,做個塞子,從一樓一路往上挨家警告,老實點兒!要不老實就給你們把煙囪堵上!」

 

付坤每個月去看一次房,差不多是盯著三號樓一直從坑一層層往上最後封頂交房的,當然,煙囪他沒做塞子去堵,弄了個管子再往樓頂接了一段。

 

一年後交房拿了鑰匙,不少人開始裝修,付坤沒動,裝修又得花不少錢,他還想裝得盡量一步到位,怎麼著也得十來萬,反正現在家裡人住舊房子也夠,付一傑現在大三,還兩年畢業,他盤算著能在他畢業前裝修完就行了。

 

除去房款之後,他手頭的錢不多了,幾年攢下來的錢,就為了買套房子再弄個店面。

 

市裡休閒廣場擴建開始之前,他和程青青就每天為店面的事東走西奔,想搶先買到第一手的,就算買不到,也要爭取弄個二手。

 

弄到店面之後,他就打算把大通的兩個攤位都退掉了,大通是市裡老牌的服裝市場,但現在服裝市場越來越多,大通的優勢漸漸沒了,客流量大不如前,加上大通一直走低端市場,現在也不太好賺。

 

付坤和程青青盤算著新店是想弄得精品一些,主要做女裝。

 

他每天忙著跑來跑去,閑下來的時候腦子裡也一直在轉,畫畫是最能讓他靜心的事,但現在想畫點什麼卻拿起筆就想睡覺。

 

所以偶爾他覺得累的時候,就會抽本書架上的雜誌來看。

 

他不買雜誌,雜誌都是陳莉給他寄來的,有她自己作品的那一期他都會給付坤寄過來,主要都是各種遊記和照片,一開始都是國內的,慢慢最近開始有她去國外時寫下的東西。

 

付坤通過這些雜誌看著這個從高中時就想要吃沙子的囂張姑娘大步走在她想要的走的那條路上,有時候覺得挺感慨。

 

最近寄過來的那一期上,有陳莉拍一張照片,她跟兩個男人一塊兒在海邊小屋吃飯,這兩個人是她在旅遊路上認識的。

 

陳莉對他們的描述很簡單,他們是一對同性戀人,活得張揚而自我。

 

付坤正對著照片愣神,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聽到了孫瑋的聲音:「坤子。」

 

「孫總晚上好。」付坤笑笑。

 

「在家呢?」孫瑋問他。

 

付坤聽他的聲音挺低落的,愣了愣:「孫總您聽上去情緒不怎麼太高漲啊?」

 

「廢話,還能總漲著麼,得射啊。」孫瑋說。

 

「傻逼,」付坤樂了,「說吧,有什麼心煩事了,哥給你開解開解。」

 

「其實要非說有什麼事,還真沒有,」孫瑋嘆了口氣,「就覺得挺累的。」

 

「幹什麼不累呢,不累還能賺錢的活不是咱能碰上的,」付坤笑笑,「你現在都管好幾個店了,知足吧。」

 

「看著風光,名片上都印著呢,這個經理那個主管的,其實自己也拿不到多少,也就在這邊買套房的。」孫瑋嘖了一聲。

 

「看你怎麼比了,你一直在這邊兒廠裡做的話,現在也就買個廁所還不是坐便,得是蹲便。」

 

「坤子你太損了,」孫瑋笑了半天,笑完了又突然問了一句,「你現在還是一個人?」

 

「嗯,」付坤喝了口水,「怎麼了,要給我介紹啊?」

 

「沒介紹的,感覺你眼界兒太高,我這估計沒你能看得上的姑娘,」孫瑋嘆了口氣,「你這一個人不寂寞麼?」

 

付坤想了想,寂寞?

 

寂寞麼?

 

付一傑每次回學校的頭一個月,他都會有點兒空落落的,做什麼事都沒心思,這是寂寞麼?

 

「你不寂寞就行,還操心我呢,」付坤換了個話題,「你什麼時候把春雨接過去?」

 

一聽這話,孫瑋拖長聲音嘆了口氣:「別提了。」

 

付坤知道孫瑋為什麼鬱悶,盧春雨她媽是個特別難纏的人,盧春雨人漂亮,性格也挺好,追求者不少,她媽一直覺得她跟孫瑋在一塊兒虧了,她姑娘這條件,怎麼不得嫁個千萬級別的。

 

盧春雨對她媽的想法不以為然,孫瑋的壓力卻著實不小,按媽她的態度,房子怎麼不得是別墅?車怎麼不得50萬往上?

 

「我是真怕我再賺不到錢,她媽就得把我倆給折騰散了,」孫瑋聲音很無奈,「上月她媽生拉著她去相親,跟個什麼搞房地產的公子哥……」

 

「春雨什麼想法?」付坤覺得孫瑋這幾年也夠拼的了,而且前途怎麼說也算是一片光明。

 

「她現在是不把她媽的話放心裡,跟她媽都吵好幾回了,」孫瑋又嘆了口氣,「時間長了也不好說,畢竟我不在她跟前兒呢。」

 

「要不說談戀愛費勁呢,」付坤笑了笑,「你要是有什麼要幫忙的就說。」

 

「有你這句話就行,不跟你說了,我晚上還有個牌局,沒準兒能有機會賺點兒,掛了。」

 

放暑假前付一傑打了個電話回來,說是晚幾天回家,在學校有點事兒。

 

老媽還挺鬱悶的,說是提前買好的菜只能塞冰箱裡擱著了。

 

「要不這幾天讓我吃吃唄。」付坤在廚房裡給團子弄狗糧,這小玩意兒比丟丟挑嘴,狗糧不拌點兒肉湯堅決不吃,每天他早上他都得先弄好了才能出門。

 

「你能吃得了多少,咱家就得有你弟在的時候才有戰鬥力,埋頭就是一臉盆兒,」老媽站在冰箱前看著,「坤子,媽跟你說個事兒。」

 

「嗯,說。」付坤把拌好的狗糧倒進團子碗裡,團子走過來先聞了聞,又舔了幾下,這才開始低頭吃。

 

「就你還記得公交公司以前財務的那個張姨麼?就你老管她叫嬸兒她特生氣的那個。」

 

「記得,」付坤抓抓頭髮,「她本來就長得像個嬸兒啊……怎麼了?」

 

老媽拉了拉他的胳膊:「她姑娘今年大學畢業了,我那天見著了,哎,真漂亮……」

 

「哦,」付坤愣了愣,轉身出了廚房,跑進臥室裡拿了自己的包就往門口衝,「我先走了,今兒事多。」

 

「付坤你怎麼這麼煩人!」老媽追過來一把抓住了他衣領後邊兒,「你別我一跟你說這個你就跑!」

 

「媽我求你了,」付坤拽著自己領子,「您能不操心這個麼,我自己來行不行?」

 

「不行!你現在整天打交道的就大通那些賣衣服的小姑娘,一個兩個都不靠譜,我又沒讓你怎麼著,就見見人張姨家姑娘,你見一面能死啊還是能斷條腿兒啊?」

 

「媽,我現在真不想折騰這些事,我每天不夠忙的我哪有時間陪姑娘,」付坤拽著衣服把老把往門口拖著走,「我跟你說,你看看孫瑋,現在談個戀愛愁得都快有皺紋了,你兒子這麼帥,你捨得我長一臉褶子麼?你好歹等我忙完這段的,房子還沒錢裝修,那邊鋪面還沒個信兒,我現在能睡著就不錯了,快別讓我折騰這些事了成麼?」

 

「哎……」老媽松了手,「煩死我了。」

 

付坤出門兒就給付一傑打了個電話,那邊付一傑還沒起來,聲音都迷糊著:「付坤啊?」

 

「你幾號回啊?」付坤下樓上了車,一邊問一邊慢慢把車往外倒。

 

「不說下周麼,又問,」付一傑打了個呵欠,「想我了?」

 

「想你回來伺候你家狗祖宗了,」付坤笑笑,「你到底辦什麼事兒啊?你早點兒回來了媽就不用老盯著我折騰了。」

 

「就是有點事兒……」付一傑話還沒說完,付坤聽到那邊傳來了蔣松的聲音,「趕緊起來了,一會兒晚了。」

 

付坤頓時有點兒不舒服:「你這事兒是跟蔣松一塊兒?」

 

「嗯,我先掛了。」付一傑應了一聲,把電話給掛掉了。

 

付坤拿著手機愣了半天,把手機往副駕駛座上一扔,付一傑大學這幾年有什麼事兒都跟蔣松混一塊,雖說也沒什麼,但付坤始終覺得彆扭。

 

「你回家買不行麼?」蔣松跟付一傑一塊兒坐在出租車上,「這運回去又得花一筆運費。」

 

「回家了再溜出去買這麼大的東西動靜太大,再說我哥生日馬上就到了,現在不先弄好了,到時怕時間不夠,我一回家基本都不出門兒了,」付一傑笑笑,「這邊都弄好了直接拖回去別的不用管了。」

 

「你哥會不會揍你。」蔣松看著車窗外面。

 

「不會吧,這都我自己的錢,也沒花多少,」付一傑靠在椅背上,摸了摸兜裡的卡,感覺挺滿足。這兩年他用付坤給他的錢炒股賺了不少,今年兩次大跌,不少人覺得是倒春寒,是抄底的大好時機,他卻沒再繼續,「其實他喜歡哈雷,可我要真買輛哈雷回去,他估計真會揍我。」

 

「一傑,」蔣松偏過頭看著他,嘴角帶著一絲微笑,「我問你個問題成麼。」

 

出租車停了,付一傑把錢遞給司機,又看了看蔣松,蔣松嘴角的笑容讓他覺得有點兒意味深長:「問唄。」

 

一直到出租車開始了,蔣松才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小聲說:「其實我早想問了,但這事兒感覺挺……所以你不說,我也就一直沒問。」

 

「想問什麼就問,」付一傑跟他一塊慢慢往前走著,「你跟我還有什麼不能問的啊。」

 

「那我問了啊,」蔣松清了清嗓子,笑著湊到他耳邊,用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歡……你哥?」

 

付一傑停下了,蔣松的話讓他頓時有些發暈,全身也瞬間燒了起來,火勢還挺猛,從腳底一直燒到了天靈蓋,心臟像是化整為零,跑得全身哪兒哪兒都是,整個人都跟著節奏有些一乍一乍的。

 

 

 

第七十章男人嘛!

 

蔣松問完這句之後,似乎也沒打算等付一傑回答,雙手往褲兜裡一插,慢慢往前走了。

 

付一傑跟在他後邊兒沒出聲,蒙勁兒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退了下去。

 

他和蔣松平時不太聊跟這些有關的事,他不愛說,蔣松不愛打聽。

 

這還是蔣松第一次這麼直接地問他,而且問得這麼……準確。

 

付一傑覺得按蔣松的性格,如果不是差不多能有個八|九分把握,他不會這麼問。

 

快走到要去的那家店門口了,付一傑才說了一句:「你其實不需要我回答吧。」

 

「不需要你回答我問個屁啊,」蔣松沒回頭,「這種事兒不能亂猜,得問,那不是隨便一個什麼人,那是你哥。」

 

付一傑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沒錯,如果是隨便一個什麼人,蔣松也不會問,連蔣松這麼無所謂的人,也覺得這樣的事不能隨便猜。

 

他吸了一口氣,在蔣松要走進店裡的時候,一把抓住了蔣松的胳膊,抓得很緊,就好像如果錯過了這一次,他要想把壓在心裡的事說出來,機會和勇氣都不會再有。

 

「沒錯,」付一傑說,聲音有些啞,但很清楚,「就是付坤。」

 

蔣松回過頭,揉了揉被他抓得生疼的胳膊,半天才說了一句:「付一傑你真夠誇張的。」

 

付一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過也沒什麼可說的,蔣松陪他去車站打聽託運的事,一路沒開口。

 

一直過了好幾天,事兒都辦完了,他送付一傑去車站上車的時候,才又很小心地問:「那事……你哥知道麼?」

 

行李都已經放好了,付一傑和他一塊兒站在月台上,聽到這句話,付一傑輕輕嘆了口氣:「大概知道吧,你都看這麼明白了,他是當事人,能不知道麼。」

 

「沒揍你?」蔣松拿了根煙出來叼著,靠在旁邊的柱子上。

 

「沒,」付一傑瞅了他一眼,「他這輩子估計都不會揍我。」

 

蔣松咧嘴笑笑:「那是沒逼到份兒上。」

 

「我也沒打算逼他,」付一傑皺皺眉,蔣松有時候說話特別直,一刀就能砍在人傷口上,「我說沒說過你挺煩人的。」

 

「沒說過,」蔣松笑了起來,伸手往付一傑屁股後邊兒摸過去,「我踩你小尾巴了?疼麼我給你揉揉。」

 

付一傑樂了:「敢碰我一下我現在就揍你,你小尾巴那麼多,我挨條踩。」

 

「這麼狠,還不讓人說實話了,」蔣松嘖了一聲,「我不看好你,趁早死心吧,這都好幾年了吧,不難受麼?」

 

「習慣了,」付一傑眼睛盯著火車輪子,「不多想就沒什麼感覺。」

 

「沒誰真能一直不多想,除非沒想法了,」蔣松拍拍他的肩,「上車吧。」

 

付一傑沒有通知付坤具體到家的時間,付坤下午在大通坐著昏昏欲睡衝著對麵攤位李姐一個勁兒點頭的時候,手機響了。

 

「要我給你送晚飯過去麼?」付一傑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伴隨著付小團子撒嬌的時候發出的跟老鼠吱吱似的鳴叫。

 

付坤的瞌睡頓時全沒了,神清氣爽耳聰目明地站了起來:「你都到家了?」

 

「嗯,剛到家,媽還沒回來呢,就爸在家眼觀鼻鼻觀心……」付一傑聽上去心情很不錯。

 

「那還送什麼飯啊,你回來第一天要沒全家在一塊兒吃頓飯媽還不得念叨死,你在家呆著,我現在回去,」付坤掛了電話,衝斜對麵攤位叫了一聲,「林元元同學!」

 

林元元跑了過來,他從錢包裡抽了張一百遞過去:「晚上吃點兒好吃的吧。」

 

「謝謝付哥,你回家是吧?」林元元接過錢笑了笑,每回付坤要提前走,把倆攤位都扔給她的時候,都會額外給她點兒零花錢。

 

「嗯,一會兒小成成要是上來了,你就把那天我列的進貨單給他讓他拿給他媽過目。」付坤拿著包一溜煙地竄了出去。

 

回家路上付坤去了趟超市,買了一堆零食,每回付一傑一放假,家裡就跟進了耗子似的,零食沒兩天就吃空了。

 

車開到樓下,付坤停了下來,瞪著平時自己停車的空地愣了半天。

 

小區裡沒劃車位,反正車也不多,大家都隨便停,時間長了,基本每輛車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付坤的車一般就停樓邊拐角的地方。

 

但今天那個地方被人占了,停了輛黑色的鈴木太子,相當拉風,橫著那麼一放,把那塊地兒全給占掉了。

 

付坤從小就喜歡摩托車,小時候對哈雷很著迷,床頭還貼了不少海報,但哈雷太燒錢,相比之下經濟實惠又挺能裝酷的太子顯得更接地氣。

 

他把自己的長安之星挨著太子停下了,下車圍著轉了一圈,是輛GZ125HS,大通有人開了輛紅的,怎麼看後面那倆箱子都像是消防車,黑色就大氣得多了。

 

「誰家的啊……」付坤小聲嘟囔了一句,轉身跑進了樓道,要不是著急上樓會見付一傑同學,他怎麼也得圍著車再轉個三圈兩圈的。

 

付坤甩著車鑰匙一路小跑地上樓梯,心情挺愉悅,還吹了幾聲口哨。

 

到六樓的時候,他剛從轉角轉過來,一個黑影猛地從旁邊竄了出來,帶著一陣風。

 

「我操,」付坤嚇了一跳,差點兒一腳踩空了跪在樓梯上,「付一截兒你要死啊!」

 

「反應挺快啊,」付一傑拉了他一把,「這電光火石之間就知道是我了?」

 

付坤覺得自己沒從人影而是從氣息上判斷出來這人是付一傑挺神奇的,但他的確是感覺到了付一傑身上那種熟悉的氣息,讓他突然就會覺得像是窩在陽光下的草堆上,整個人都松鬆軟軟的。

 

「我聞出來是你了,」付坤看了看他,每次付一傑回來,他都會感覺這小子又有了些變化,特別感慨,「你長鬍子了啊……」

 

「多新鮮哪,我沒鬍子才奇怪好麼,」付一傑樂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的鬍子碴兒,「這兩天忘刮鬍子了。」

 

「小時候讓老爸鬍子扎一下哭半小時……」付坤伸手捏了捏他下巴,轉身往樓上走。

 

付一傑突然從身後摟住了他,下巴往他脖子上狠狠蹭了一下。

 

「哎!」付坤這回是真被嚇著了,掙扎著用力往樓梯上跳,跟被蜜蜂蟄了似的連蹦帶竄,壓著聲音吼,「撒手,樓道裡你幹嘛呢!」

 

「你別動!」付一傑在他耳邊小聲說,摟著他的胳膊沒有松勁,「就擁抱你一下,又不是要扒了你!蹦得跟顛癇犯了似的幹嘛!」

 

「靠……」付坤有些無奈地停止了掙扎,雖然他很清楚自己如果繼續掙扎,付一傑肯定會鬆手。

 

付一傑摟著他靠了過來,下巴擱在他肩上,呼吸輕輕地掃到了他脖子上。

 

雖然他倆現在的姿勢就跟「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走」和「放手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差不多,但這種感覺還讓付坤覺得很舒服,就像平時睡覺,付一傑會挨著他,把臉埋在他肩上一樣,暖暖的呼吸和兩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某種感受。

 

付坤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大通的通風系統該換換了吧。」付一傑在他耳邊說。

 

「啊?」付坤閉著眼沒反應過來。

 

「你身上一股大通味兒……」

 

付坤愣了愣,頓時有點兒想樂又想罵人,狠狠甩了一下手:「撒手!你這個賤人!」

 

付一傑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拉住了他:「你不要扔下我!」

 

「傻逼,」付坤笑了半天,扭頭看著他,「告訴你這幾天幹什麼了,我就饒你不死。」

 

「乾了件特別愉快的事,」付一傑笑呵呵地推著他往樓上走,「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過兩天?」付坤往後靠著,讓付一傑推著他,「過兩天我生日,你是不是搞什麼破壞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乖。」

 

在家裡,過生日是一件特別不被重視的事,無論是付坤還是付一傑,生日基本都不過,偶爾老媽會說一句生日快樂,別的時候都跟平常日子差不多,有時候想起來都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付坤不知道付一傑給他安排了什麼生日驚喜,他對付一傑腦子裡送禮物的這條筋到底長沒長全都不確定,比如他送過老媽一口鍋,送過老爸一個猴子頭骨,那個猴頭被老媽塞在櫃子裡,因為無論放哪兒都會嚇著人。

 

「哥你來看。」付一傑站在陽台上衝他招招手,指了指樓下。

 

「那輛太子?停那兒好幾天了,你回來那天我就看……」付坤過去往樓下看了看,突然猛地轉過頭盯著付一傑,「付一截兒!你別嚇我!」

 

「嚇你什麼?」付一傑笑著靠在陽台欄桿上,從兜裡拿出了個車鑰匙,勾在手指上放付坤眼前輕輕晃著,「你在你生日禮物旁邊走來走去好幾天了,應該沒什麼驚喜的感覺了吧?生日快樂。」

 

「付一傑!」付坤沒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把抓過車鑰匙,轉身就往外跑,「你要死了你!」

 

「快打死我!」付一傑跟在他身後喊。

 

「你等著!一會兒的!」付坤衝出了屋子,往樓下飛快地一路跳著下去。

 

在樓下繞著車來回轉了能有十幾圈,又打著火擰著油門聽了半天響兒,付坤才終於從暈頭暈腦中慢慢回過神來。

 

「什麼時候買的?」他跨在車上看著付一傑。

 

「放假前,」付一傑拍拍後座兩邊的箱子,「蔣松一個朋友開摩托車行,就托他幫著買了。」

 

「多少錢?」

 

「一萬。」

 

「神經病了吧你花一萬買輛摩托?一萬能買輛二手麵包車了!」付坤皺著眉。

 

「我要花一萬再給你買輛二手麵包才是真神經了,」付一傑笑笑,「喜歡麼?」

 

「你哪兒來的錢?炒股賺的?就賺一萬都買車了吧?」付坤低頭踢了踢車前輪。

 

「賣車的人說這型號沒大架,想要的話得自己裝。」付一傑在車邊蹲下。

 

125的車要個屁的大架,千斤頂頂一下就行,」付坤調了調車的後視鏡,「我問你是不是把炒股的錢都用了?」

 

「付坤,」付一傑皺了皺眉,「炒三年股就賺一萬你聽著不逗麼?」

 

「那你賺了多少?」付坤來了興趣,付一傑炒股他一直沒過問,覺得就是小孩兒瞎玩,現在想想覺得自己這個每天就埋頭念書的弟弟居然能甩手就是一萬有點兒不可思議。

 

「甭管了你,」付一傑站起來跨上了後座,「你買鋪面差錢管我要,多了沒有,但是我上學的時候你給了我多少,我翻一倍給你沒問題……帶我兜一圈兒唄。」

 

付坤很認真地看了付一傑一眼,這小子看來是掙了不少,這兩年一不小心就出息了啊。

 

「你不用給我錢,你就把錢收拾好留著我幫你數就成,」付坤發動了車子,他知道付一傑炒股不僅僅是為了弄點兒錢顯擺,也不僅僅是為了給他買鋪面,「上哪兒兜?」

 

「四環,四環有一段兒不是新修的麼,人少。」付一傑貼在他身後,伸手摟住了他的腰。

 

「行,」付坤低頭看了看付一傑摟在他腰上的胳膊,想想又說了一句,「我要不要上樓換套衣服?」

 

「為什麼?」付一傑也看了看他,付坤今天沒去大通,在家就穿了件背心加一條沙灘褲,付一傑挺喜歡看他這麼穿,看上去懶洋洋的讓人特別舒服,反正付坤穿什麼他都覺得好看。

 

「不搭啊,」付坤嘖了一聲,「怎麼不得上樓換條皮褲再拴根兒大金鏈子,順便把孫瑋送我那把大砍拿著……」

 

「然後你開著車我護送你回五院,」付一傑靠在他背上樂,「跟醫生說等你好點兒了我再接你出去玩。」

 

付坤最後也沒上樓換衣服,穿著背心沙灘褲把車一路轟鳴著開出了小區。

 

「親愛的弟弟你看,」付坤把車往四環開,上午這會兒路上人少,他把車開得挺快,「有沒有一種我即將起飛你跟我揮揮手說一路飛好的感覺。」

 

付一傑看了看付坤的腿,沙灘褲被飛吹得鼓了起來,跟倆燈籠似的,他伸手過去往付坤腿上按了按,笑著小聲說:「你穿內褲了沒?這能看進去吧?一會兒小鳥就該順風離巢了。」

 

「付一截兒你個不要臉的玩意兒,我發現你現在……」

 

「我發情了。」付一傑樂了。

 

「你給我閉嘴,現在連樓下公貓都不嚎春了你還發呢,夠持久的。」

 

「男人嘛!」

 

「就你啊……」付坤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付一傑有點兒莫名其妙。

 

「沒。」付坤不再說話,但還在樂。

 

付一傑皺著眉想了半天,猛地猜到了付坤在笑什麼,頓時有點兒沒面子:「付坤,差不多得了啊,有什麼可笑的笑這麼半天!」

 

車開上四環之後,路上的人和車明顯就少了,北四環剛修好沒多久,基本沒什麼車,付坤吹了聲口哨,擰了擰油門。

 

付一傑沒再摟著他,松了胳膊,在後座上張開手臂閉上眼睛:「你好久沒帶我兜風了。」

 

「咱家也沒摩托了,我開可愛的長安之星帶你兜你又不幹。」付坤笑笑,家裡的摩托車退休之後,老媽要求老爸每天騎自行車算鍛煉身體,他的確是很久沒這麼帶付一傑開著兜了。

 

「感覺不一樣,」付一傑吸了一口氣,暖暖的風呼呼地往他鼻子裡嘴裡灌進去,「這樣才叫兜‘風’,必須得有這種快吹成禿子的感覺才行。」

 

車開到了四環邊一條岔路口,付坤把車拐了進去,開到頭髮現是一段還沒修完的新路,前面是一片荒草,他把車停下了,腿撐著地看了看四周:「這邊真荒涼啊。」

 

「沒開發呢,」付一傑趴到他後背上貼著,乾燥的空氣裡他能聞到付坤身上他最喜歡的那種混雜著香皂味兒氣息,「你不會現在看到荒地就琢磨買房吧?」

 

「不至於,沒那麼多錢,」付坤笑了,「那套房我現在就裝了水電,別的都沒弄,要不到時買店不夠錢了,還得留點兒應急周轉。」

 

「哥,」付一傑摟著他,手指在他肚子上隔著衣服一下下輕輕劃著,「那房子裝好了你結婚用麼?」

 

付坤明顯愣了一下,付一傑的指尖能感覺到他呼吸很微小的停頓。

 

「那房子是買給家裡的,全家搬過去住,跟我結不結婚沒關係,」付坤在他手背上捏了捏,「沒事兒琢磨這個幹嘛?」

 

「沒專門琢磨,就順便琢磨了一下。」付一傑轉過臉,埋在付坤後背上來回蹭著。

 

付坤沒再說話,四周很靜,只有被太陽曬熱了的風時不時吹過,讓人身上一陣陣地發熱。

 

付一傑也沒出聲,在付坤肚子上劃著的手指慢慢往下滑了滑,勾著付坤背心的邊一掀,手伸了進去,掌心輕輕貼在了他肚子上。

 

付坤往後縮了縮,付一傑的手心很軟,熱乎乎地貼著,他感覺自己身上開始有些細細的汗冒了出來,但很快又被熱風給吹沒了。

 

付一傑的手在他肚子上停留了一小會兒,順著一點點往上,摸到了他他左胸上,緊緊地貼著。

 

心跳在加速,付坤握著車把的雙手都已經滲出了汗水,緊緊捏著車把跟捏仇人似的,這要是骨頭,這會兒估計能讓他捏出響兒來。

 

付一傑的另一隻手在他腰上腿上來回摩挲著,付坤感覺自己的身體隨著付一傑的手一寸寸地繃緊,放鬆,再繃緊……

 

在付一傑把他的背心推上去,脣落在他後背上時,付坤咬著牙叫了一聲:「一截兒。」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但動作沒有停。

 

脣順著付坤後背慢慢往下,暖暖的呼吸和嘴脣柔軟的觸感順著他後背向全身漫過去,付坤覺得手有些發軟。

 

「我說過,」付一傑按在他左胸的手向下,指尖伸進了他褲腰裡,「如果我發昏了,你一個巴掌就能打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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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麼麼噠的十一終於過完了!這幾天因為陪著家裡人在野外到處撒歡,所以更新減量了,希望大家理解⊙?⊙。

 

明天回到之前的更新時間,一二三四六,晚上七點四十。鞠躬。

 

上章說看我的厲害,結果沒掌握好節奏,看早了……總之下面幾章就看我的厲害吧,咳。

 

PS看我的厲害指的不是厲害的肉,麼麼噠。

 

 

 

第七十一章心照不宣

 

付一傑的手在付坤後背上按了一下,勁兒不小,付坤被他按得往前趴了趴,一直緊緊捏著車把的手不得不鬆開往油箱上撐了一下才沒讓付一傑按得直接趴下去。

 

「一截兒……」付坤咬牙叫了一聲,付一傑伸進他褲腰的手抽了出去,但背上卻感覺到了輕軟濕潤的觸碰,付一傑的舌尖點在了他背上,順著脊背一點點地向上滑過。

 

他頓時覺得身上一陣發麻,身體裡的燥熱由一個點緩緩向全身發散,付一傑的舌尖掠過他肩胛骨時,他已經開始冒汗。

 

「付一傑!」付坤回過手頂住了付一傑的肩,想阻止他繼續貼過來,但付一傑雖然停下了繼續在他背上輕舔的動作,手卻並沒有停。

 

付一傑的手扶在他腰側,手心裡灼熱的溫度跟他身體裡的燥熱裡應外合,在他腰背上輕撫揉捏時帶來的感受讓人無法形容。

 

付坤的理智在吶喊,停下!但隱隱的慾望和身體對付一傑撫摸的渴求卻讓他在靜止不動和下車走開之間來回掙扎著。

 

靜止不動似乎還他媽占了上風……

 

在他身上有些急切地連搓連揉地摸了一陣之後,付一傑的手重新探進了他褲腰裡,這回沒有停頓,直接往下摸了過去。

 

付坤知道再不阻止付一傑,這麼下去不知道會弄成什麼樣,就算自己也同樣控制不住,但這怎麼說也是大街上,剛修好的四環路上,哪怕這段是條沒修完的死路,也不表示倆大男人能無所顧忌地在摩托車上摸成一團!

 

付一傑的手拉開他內褲伸了進去,付坤抬手狠狠地拍在了喇叭按鈕上。

 

喇叭頓時響了起來,在四下無人的荒地裡顯得很突兀,猛地有點兒震耳欲聾的意思。

 

付坤沒有鬆手,按著不放,喇叭聲拖長了在陽光和熱風中迴盪著。

 

無論之前有多衝動和興奮,也無論有多少想入非非,現在都被這響亮而單調的聲音打破了,曖昧的氣氛瞬間被撕開一條口子。

 

付一傑的手輕輕抖了一下,從付坤褲子裡抽了出去,胳膊緊緊摟著他的腰,腦門頂在他背上,靜靜地不再有任何動作。

 

付坤還按著喇叭沒撒手,他覺得這聲音很刺耳,讓人煩躁不堪,但卻像是自我懲罰似的不想讓它停止。

 

「付大聖,」付一傑在他身後輕輕嘆了口氣,悶著聲音說,「收了神通吧。」

 

喇叭聲消失了,很遠的地方有車開過,車輪聲讓四周顯得更加寂靜。

 

「我背上是鹹的吧?」付坤問。

 

「嗯,」付一傑笑了笑,「是,還好今天你沒去大通,要不還不定什麼味兒呢。」

 

付坤直起身拉好自己被付一傑推到胸口上的背心:「早知道早上我先去趟大通了。」

 

「哥,」付一傑還靠在他背上,側著臉枕著他的肩,「對……」

 

「別說這個。」付坤很快地打斷了他。

 

「為什麼。」付一傑問。

 

「因為不需要,不存在對不對得起的問題,」付坤重新發動了車子,「靠,剛還好平衡保持得好,要不肯定得倒。」

 

「四條腿撐著呢怎麼倒,」付一傑笑笑,心裡有些悵然,但也有種說不上來的安心,「你剛是不是……有反應了?」

 

「廢話,」付坤輕輕擰了擰油門,掉轉車頭往四環主路上開過去,「你哥一個身體健康的正常男人。」

 

「是麼……換別人你也這樣?」付一傑拉了拉自己褲子,伸手進去調整了一下位置,他穿的是條休閒褲,有點兒勒,早知道今天也該穿沙灘褲。

 

付坤松了松油門,車速慢了下來,但又很快地提了上去,他的聲音裹著風掃到付一傑臉上:「不會。」

 

付一傑心裡一陣暖,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付坤又嘖了一聲說:「也不是不會吧,要是不會就麻煩了……」

 

「啊?」

 

「算了不說這個,」付坤有點兒鬱悶,「咱上水庫轉轉吧,就小時候老爸帶咱去釣魚那兒?」

 

「行。」付一傑仰起頭閉著眼睛迎著太陽,眼前一片炫目的光芒閃爍著。

 

暑假過半的時候,蔣松突然跑了過來,給付一傑打電話的時候,他人已經在車站下了車。

 

付坤接到付一傑電話說不回家吃飯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麼,聽說是蔣松過來了之後,他想了想:「我請你倆吃飯得了。」

 

「你請啊?」付一傑有些猶豫,蔣松在他旁邊說了句什麼,他應了一聲,「要不就在家吃吧,蔣松想吃老媽做的醬牛肉。」

 

「那行吧,我一會早點兒回去。」付坤掛了電話之後坐著發了一會兒呆,大熱天兒的吃哪門子醬牛肉!

 

回家的時候正趕上下班的點,路上有點兒堵,付坤進門的時候老爸老媽都已經回來了,一推門就聽到了一陣笑聲。

 

老媽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蔣松刀工不錯啊,是不是經常做飯?」

 

「還成,有時做做,要不一會兒做一個拿手菜你們嘗嘗。」蔣松聲音帶著笑。

 

「行啊,哎呦兒子還真是別人家的好。」老媽挺開心地喊。

 

付坤把鞋踢到一邊,換了拖鞋正要往客廳裡走,付一傑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嘴角還挑著笑容,看到他愣了愣:「你這麼早……」

 

話還沒說完,蔣松也跟了出來,手裡拿著個碗,胳膊往付一傑肩上一搭:「盛碗熱水過來。」

 

「我去吧。」付坤伸手接過蔣鬆手上的碗,轉身走到飲水機前接熱水。

 

蔣松看到他,立馬站直了,跟以前一樣很有禮貌地叫了一聲:「哥哥好。」

 

「乖。」付坤突然有點兒沒心情,應了一聲端著碗進了廚房。

 

「今天這麼早回啦?」老媽接過熱水,「哎,你見過蔣松的吧?我就你弟小學的時候見過他幾回,現在都長成大小夥子了……」

 

「難道還長成大姑娘麼,」付坤在洗手池邊洗著手,「你家二少爺都長成‘這兩天忘刮鬍子了’的大男人了,別人的兒子當然也得長。」

 

老媽瞟了他一眼:「我這就是個形容,你跟我較什麼勁啊,煩不煩!」

 

「我想吃魚。」付坤看了一眼案板上的一堆肉。

 

「明天吧,今兒蔣松說想吃牛肉,我就都弄的牛肉。」老媽揮揮手。

 

付坤拉開冰箱:「這不是有魚麼?」

 

「做了吃不完,就五個人,這一大堆肉了,」老媽放下刀過來把冰箱門關上了,「你今天是不是在大通跟誰吵架了氣兒不順啊?」

 

「沒,」付坤趕緊轉身往客廳走,「就牛肉吧。」

 

這頓飯吃得挺歡聲笑語的,蔣松老爸老媽能說到一塊兒去,這小子連菜市場裡鴿子肉現在多少錢一斤都知道,跟老爸也能聊得一套一套,老爸開了一輩子公交車,一聽人跟他說公交車,他就來勁。

 

這大概是付坤話最少的一頓飯了,聽著蔣松和付一傑邊樂邊給老爸老媽說學校裡的事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這幾年付一傑跟蔣松呆一塊兒的時間比他要多得多。

 

莫名其妙地他就覺得他跟付一傑之間那種從小到大形影不離分分秒秒在一起的感覺已經淡了很多,付一傑現在回學校也不再像以前那麼舍不得了……

 

吃完飯付坤把碗筷都收拾進廚房準備洗,付一傑跟了進來,站在他旁邊。

 

「出去吧,把人蔣松一個人扔那兒多不好,」付坤擰開水龍頭衝著碗,「你今兒沒喝多吧,要唱一首麼?」

 

「沒怎么喝,光說話了,」付一傑笑了,靠著墻,「我幫你洗吧。」

 

「我洗,你出去再聊會兒吧,我還不知道你跟別人也能這麼多話呢,」付坤埋頭洗碗,「別跟我這礙手礙腳的。」

 

「我就跟蔣松話多點兒,」付一傑抓抓頭,轉身走了出去,又扭頭說,「不過還是跟你聊天兒最舒服,一夜不睡都不困。」

 

付坤笑笑沒理他,是麼?他倆已經很久沒有一整夜不睡覺光聊天了。

 

有些事在他倆之間悄無聲息地改變著,因為那層誰也不敢輕易去觸摸的東西,他們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往後縮著。

 

蔣松說要走的時候,老媽攔住了,說住酒店不如住家裡舒服。

 

「真不用麻煩,」蔣松很猶豫地說,瞟了一眼在沙發上半躺著看電視的付坤,「我住酒店就行……」

 

「住家裡吧,方便,」老爸看了看鐘,「這個時間去找酒店太晚了,在這兒洗洗睡了就行。」

 

「我……」蔣松還想推辭。

 

「別囉嗦了,」付坤開口,「你跟一傑睡屋裡,我睡沙發就行。」

 

蔣松洗了個澡進了臥室,付一傑已經在榻榻米上躺著了,他關上門小聲問:「你哥平時睡哪邊?」

 

「這邊兒,」付一傑拍了拍自己右手邊靠外的位置,「怎麼了?」

 

「那你睡他那邊,我睡你這邊,」蔣松爬上榻榻米,把付一傑往外推,「我不敢睡他那邊。」

 

付一傑挪到外面,笑了半天:「你至於麼?」

 

「非常至於,」蔣松躺下,舒了一口氣,「你哥不喜歡我。」

 

「不可能,」付一傑繼續樂,「他那性格對誰都挺好的,你怕他是小時候的陰影吧,但是小時候他也沒不喜歡你啊。」

 

「你是喝多了沒感覺呢還是本來就少根筋啊?」蔣松翻了個身衝著墻,「你不像是這麼遲鈍的人啊。」

 

付一傑又笑了一會兒才慢慢停下了,沉默了好一陣才說了一句:「我知道你意思。」

 

蔣松嘖了一聲:「那你還裝傻,跟我裝傻有屁意思。」

 

「不裝傻又能怎麼樣啊?」付一傑笑著往蔣松屁股上踢了一腳,「他什麼態度對我來說都一樣,對他自己來說也沒區別。」

 

「哎,」蔣松嘆了口氣,「我就是挺意外的。」

 

付一傑沒出聲,閉著眼睛把臉埋進付坤的枕頭裡狠狠吸了一口氣。

 

「換個人吧。」蔣松說。

 

「換誰?」付一傑悶在枕頭裡問,「你啊?」

 

「你要真想換我也不是不可以,」蔣松翻了個身對著他側躺著,笑著說,「我至少不會讓你有這麼大的心理負擔。」

 

付一傑從枕頭裡露出一隻眼睛看著他:「咱倆型號不對吧。」

 

蔣松嘿嘿笑了半天:「你試過麼?就知道不對?」

 

「不用試,」付一傑也咧嘴樂了,「我對付坤也不是沒想象過的。」

 

「我也不是非1不可啊,」蔣松伸手掀開付一傑搭在肚子上的小毛巾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會,「就衝你這身材,我可以配合的。」

 

「喲,」付一傑今天沒喝什麼酒,但還是莫名其妙總想笑,衝著蔣松又笑上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這會兒怎麼不怕付坤了。」

 

「我也就背地裡說說,」蔣松嘆了口氣,「來真格的我還真不敢,也不是不敢,是……不願意。」

 

「嘿!」付一傑拍了他一巴掌,「又不願意了?」

 

「一傑,」蔣松又翻過身繼續衝著墻,「你太單純,太乾淨的人我不願意碰。」

 

「這話說的,」付一傑不屑地笑了笑,「跟失足婦女似的,你還有這麼矯情的時候呢。」

 

「不是那個意思,操,失足婦女哪有我這情操,我是說心裡,」蔣松背手衝他豎了豎中指,「你丫要是聽明白了別裝傻。」

 

「那你就打算這麼一直瞎混下去麼?」付一傑當然能聽懂蔣松的意思,蔣松一直沒有過固定男朋友,似乎永遠都在玩,付一傑有時候會有一種蔣松這輩子都不會真正喜歡上誰的感覺。

 

「不知道,這事哪有準兒,所以有時候我挺羡慕你的,」蔣松反手往他胸口上拍了拍,「不管有多累,至少這兒不是空的,結局哪怕就在那兒放著,但只要不去想,眼前就會有很長的路能走。」

 

「又矯情上了。」付一傑笑笑,按著自己胸口,大概是吧。

 

「我也就喝點兒酒跟你矯情一把,咱骨子裡就是個文藝青年,沒輒,你忍著吧。」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付一傑閉著眼睛輕輕搓著枕巾,沒多久就睡著了。

 

半夜裡客廳傳來了「■」地一聲響,付一傑睡得不踏實,這聲音不大,但還是把他弄醒了,接著就聽到付坤很小聲地說了一句:「我操。」

 

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開門走進了客廳,看到付坤正坐在沙發麵前的地上揉著胳膊肘。

 

「摔了?」付一傑走過去蹲到他身邊。

 

「翻個身就下來了,」付坤呲呲牙,「嚇我一跳,我做夢準備跳崖呢,正覺得太高了要不還是下次再跳吧,一個傻逼過來推了我一把……」

 

付一傑靠在沙發上壓著聲音笑了老半天,付坤伸手往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笑屁,趕緊去睡,大半夜的發酒瘋呢?」

 

「晚安。」付一傑很快地拉過他胳膊,在他胳膊肘上親了一口,踮著腳一溜小跑回了臥室。

 

付坤覺得自從付一傑上大學之後,自己的生活就被切成了四片兒,暑假寒假各一片兒,還有兩片兒是等寒暑假的過渡階段。

 

幾年下來,這種四片兒的生活他也過得挺習慣了,付一傑大四下學期準備開始實習,也開始瘋狂地考證。

 

付坤覺得這小子在學習上的勁頭真是自己沒法比的,自己大概只在賺錢的事兒上才會這麼拼。

 

他跟程青青終於搶到了商業廣場新區的一個鋪面,鋪面很小,就十平米,就這都是費了不少勁才弄到的,熟人,但也已經是二手,先交了訂金,全部餘款兩個月之內付清就算齊活了。

 

他把大通的兩個攤位都轉了出去,轉讓費可以再周轉一段時間。

 

不用再每天去大通蹲著的這段時間裡,他都跟程青青一塊兒泡在各種服務市場裡,商量著鋪面該怎麼裝修,來回討論以後的經營方向和定位。

 

付一傑差不多隔兩三天會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這邊的進展。

 

「你還操這麼多閒心呢,」付坤每回接電話聽到付一傑一本正經問他店面的事都想笑,「實習累嗎?每天對著那麼多嘴,早上刷牙的時候會不會有陰影……」

 

「你哪那麼多廢話,」付一傑笑了,「我放假回家的時候給你看看牙吧。」

 

「別!你聽,」付坤對著話筒■■把牙一通磕,「聽聽這響兒,多麼清脆健康,你回來幫爸看看牙吧,他說他牙有一顆松了說要等著你給他看看。」

 

「讓他上醫院看啊,等我回去牙都掉了吧。」付一傑有點兒無奈,自打他上大學之後,老爸老媽就一直這樣,老媽還說牙要疼了酸了都攢著等付一傑畢業了給看。

 

「我明天陪他去醫院,放心吧,」付坤笑著說,又磕了幾下自己的牙,「你好好實習就行,我這邊事兒很順,下月把錢交了就裝修,然後等著新區開業就行了,就是還沒想到店名。」

 

「那得好好想想,你別再弄個團子那樣的名字了。」

 

「讓青青去想吧,那天她說要不叫沉魚,我說叫松鼠魚更好,她跟我急了,」付坤嘿嘿樂了半天,「後又來說改成蛾眉……」

 

「不如少林呢。」付一傑說。

 

「你怎麼知道,我就是這麼說的。」付坤又一通樂。

 

「你就這德性我能不知道麼。」

 

付坤掛掉電話之後心情不錯,今天程青青帶小成成去逛書店,他打算一個人再去商業廣場轉轉。

 

正要出門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孫瑋。

 

孫瑋有一段時間沒給他打電話了,他這陣忙得也沒顧得上跟孫瑋聯繫。

 

「孫總,想起我來了?」付坤接了電話。

 

「坤子,你忙麼?」孫瑋沒跟他貧,聲音聽上去挺疲憊。

 

「今兒不忙,怎麼了?」付坤聽出他大概是有事,在沙發上坐下了。

 

「你現在手頭有餘錢麼?」孫瑋問。

 

付坤愣了愣,之前他跟孫瑋說過,有要用錢的地方跟他說,他知道孫瑋為了錢的事被盧春雨逼得焦頭爛額,但孫瑋從來沒跟他開過口。

 

「要多少?」

 

「挺多的,我這兒聯繫上一批配件,挺急的,我要是能吃下來……」

 

「多少?」

 

「三十萬,」孫瑋說,又補了一句,「我這有下家,急著交易,下月底差不多就能還你了,我是實在湊不出,又不想眼看著機會跑了。」

 

「靠譜麼?」付坤問,三十萬他能拿得出來,但下月他要用,孫瑋那邊下月至少要還他二十萬才行。

 

「兩邊我都認識,以前都是我們的客戶。」

 

付坤想了想:「錢我有,要平時我也不催你,不過這陣我也要用錢,你下月得給我弄回一部分,要不我這兒周轉不開了。」

 

「你放心,」孫瑋長長舒了口氣,「你真幫我大忙了,我是實在不知道上哪兒湊這個錢了,這單要能拿下,我能賺不少,虧不了你,我明天給你快遞個借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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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

 

看到有妹子問昨天那章付坤笑什麼,呃,梗在他倆一塊兒看小黃片兒那章。

 

 

 

第七十二章空號

 

付坤把錢轉給孫瑋之後,收到了一個快遞,是孫瑋快遞過來的借條,說好了還款時間是下月25號之前。

 

付坤看著孫瑋跟狗啃了嚼不碎又吐出來似的字笑了笑,這借條他並不在意,跟孫瑋認識了二十年,一塊兒上學放學,一塊兒逃學,一塊兒打架,一塊兒挨揍,孫瑋為他扛了多少揍都記不清了,這麼多年的交情,這錢他能借肯定會借。

 

而且他知道如果不是孫瑋真沒輒了,絕對不會跟他開口借錢。

 

他給孫瑋發了個短信,告訴他借條收到了。

 

孫瑋過了大半天才給他回過來一條,坤子,你是真朋友,這輩子我都欠你的。

 

付坤對著短信樂了好一陣,這人出去混幾年混得越來越肉麻了。

 

手頭還有點兒錢,程青青的意思是不用等到交完錢才裝修,反正是熟人也不會變卦,就現在開始裝修,手頭的錢差不多能夠了。

 

裝修並不複雜,就是地面墻面和門臉兒,不過因為要考慮到「上檔次」這個因素,付坤在店面的設計上下了很大功夫,一家家店去轉悠,看別人是怎麼弄的,回來再對著他們的店面琢磨。

 

最後把裝修方案確定了,顏色怎麼配,貨架怎麼擺,燈光怎麼打,全都定好了,程青青熬了好幾天總算把店名也熬了出來。

 

「就叫瑪莎女裝!瑪莎!」程青青蹲在店裡一堆水泥上揮了揮手,「等以後咱有了分店……」

 

「就叫拉蒂?」付坤衝她豎了豎拇指,「有遠見!」

 

程青青嘆了口氣:「坤子,能饒了姐嗎?」

 

付坤樂了,拍了拍墻:「就瑪莎了,你要說它洋氣吧,挺洋氣的,你要說它接地氣吧,也能接得上,瑪麗她姐,就這麼定了,瑪莎。」

 

孫瑋那邊的錢,付坤沒有催,也沒多問,他跟孫瑋的關係,問多了顯得太不夠意思。

 

月初的時候孫瑋給他打過來五萬,又打了個電話給他:「坤子,這錢是……利息。」

 

「你有病吧,」付坤愣了愣,「咱倆之間借個錢用得著這玩意兒?你拿走多少到時還我多少就行。」

 

孫瑋在那邊沉默了很久,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裡居然帶著些鼻音:「坤子你真是……」

 

「孫總,你現在怎麼變得娘了巴唧的,」付坤有點兒無奈,「要我給你擦擦眼淚麼?」

 

「我欠你的,付坤,我真欠你的……」孫瑋顫著聲音說,話沒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付坤看著手機發愣,嘖了一聲,這人是快被準丈母娘逼得上吊了吧……

 

不過一想到準丈母娘,付坤忍不住一陣煩躁,煩躁過後就是隱隱的不安。自打上回拒絕去見姑娘之後,老媽到是不再提這些事了,但每次說起誰誰誰家的媳婦兒誰誰誰家的女朋友,她還是會不自覺地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付坤以前對女朋友的事兒不上心,現在是……不敢上心。

 

有些事就算不敢想,也想得差不多了,自己裝傻也好,逃避也罷,心裡總有那麼一塊兒不能碰,一碰了不是煩就是害怕。

 

得虧自己是個男的,要是個姑娘,這個年紀,不定得被催成什麼樣了。

 

裝修公司的人打了個電話過來,讓他過去看看地磚,付坤暫時把這些又扔到了一邊,開著車去了店裡。

 

現在他如果不是去建材市場挑材料就不開長安之星,都開付一傑給他買的那輛太子。

 

這車是付一傑用自己賺的錢給他買的第一件禮物,他一直很注意保養,車開著一直很舒服,除去有兩次開半道突然下暴雨,他不得不把給小成成買的游泳鏡戴上才開回了家之外,一切都稱心如意。

 

當然,偶爾他按喇叭的時候還會想起那天在四環路荒地上的情形,按喇叭都按得挺沒底氣。

 

裝修公司的進度挺快,半個多月基本就弄得差不多了,後面的事就是他跟程青青進貨上貨了。

 

孫瑋上回哭著鼻子把電話撂了之後一直沒聯繫他,付坤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給那邊把房款結了,他拿了電話撥了孫瑋的號。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付坤愣了愣,把電話拿到眼前看了看,沒錯,顯示的是孫瑋的名字。

 

他想了想,又撥了一次,短暫地等待之後,聽筒裡傳來的依然是機械的那句話,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空號?

 

孫瑋換過幾次號碼,每次都第一時間給他發短信通知,而且一般都會倆號同時用一段時間才停掉。

 

付坤掛掉電話,站在店外面,看著商業廣場步行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心裡開始有些不踏實。

 

站了幾分鐘,他拿起手機翻了翻電話本,撥了盧春雨的號碼。

 

盧春雨的號是通的,但一直響到最後自動掛斷,也沒有人接聽。

 

付坤心裡的不踏實慢慢擴散,他彎腰撐著膝蓋盯著地面:「孫瑋,你搞什麼呢?」

 

儘管心裡已經開始打鼓,但付坤不願意往更壞的方面去想,他在店門口蹲著,愣了一會兒,又撥了一次孫瑋的號碼。

 

聽到的仍然是讓人心煩意亂的機械回答,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是空號,是空號,空號!

 

孫瑋出事了?付坤皺著眉,從自己包裡掏出了名片夾,翻出了孫瑋過年的時候給他的名片,上面有他們公司的座機。

 

「孫瑋已經不在這兒乾了!」那邊聽說是找孫瑋,語氣變得很不耐煩。

 

「什麼?」付坤愣了,頭皮整個一麻,手機差點沒拿穩,「不在你們那兒乾了?什麼時候走的?為什麼不幹了?」

 

「挪用了客戶的貨款,就這補了半天還沒全補上呢!要不是老闆放他一馬,他現在就得去坐牢!」那邊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付坤拿著手機半天都沒動,很長時間他才想要站起來,剛動了一下,就覺得眼前一陣發黑,頭暈得厲害,他趕緊用手撐了一下地,緩了緩才慢慢站直了身。

 

「坤子沒事兒吧?」程青青剛到店裡,問了一句,「頭暈?」

 

「蹲時間太長了……」付坤笑笑,轉過身往車邊走,「我出去一趟,有點兒事。」

 

「嗯,對了,我跟那邊約了下周交錢,差不多咱該去進貨了,」程青青在他身後說,「具體時間你看哪天合適啊?」

 

「我晚上給你電話。」付坤說。

 

孫瑋家付坤去過無數次,路跟回自己家一樣熟,閉著眼都能知道哪兒有個坑,哪兒少塊磚,每回去他都心情不錯。

 

但今天這段路他卻走得很吃力,一邊想開快些,他著急想要知道孫瑋到底出了什麼事,那些錢他到底拿去幹什麼了,一邊又覺得車跑得太快,他害怕聽到讓他絕望的消息。

 

現在是中午下班時間,孫瑋家樓道裡時不時有人進去出來的,付坤把車停在樓下,坐在車上快二十分鐘了也沒動。

 

「付坤?」有人叫了他一聲。

 

付坤抬起頭,看到了從樓道裡走出來的孫瀟。

 

孫瀟平時見了他都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卻沒笑,只是擰著眉走到了他身邊,臉上氣色不太好。

 

「你是……」孫瀟咬咬嘴脣,「是來找我哥嗎?」

 

「不是,」付坤手指在油箱上輕輕敲了兩下,看到孫瀟的樣子,他已經差不多明白了,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他現在也不可能呆在家裡吧。」

 

孫瀟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又猛地抬頭看著他:「孫瑋是不是騙你錢了。」

 

孫瀟的這個「騙」字讓付坤心裡一緊,騙?

 

孫瑋騙他錢了?

 

「我現在也聯繫不上他,不知道他在哪裡,他手機號也換了,」孫瀟眉頭擰得很緊,「他從你那裡拿了多少錢?多麼?」

 

付坤沒有說話。

 

他被孫瑋騙了?

 

這個認識了二十年的最好的朋友騙了他?

 

「付坤,你別著急,」孫瀟眼眶有些發紅,很著急地抓著車把,聲音抖得厲害,「這事我爸媽還不知道,但是我保證,要是找不到他,我會把錢還你,你告訴我是多少,我可以想辦法……」

 

「沒,」付坤笑了笑,拍了拍孫瀟的胳膊,「你別擔心,我不是來要錢的。」

 

沒等孫瀟再開口,他發動了車子,掉轉車頭,回過頭看著她:「如果能聯繫上你哥,告訴他,他要真有麻煩,只要跟我說實話,就算是一百萬我也可以去幫他想辦法,但他不能這麼蒙我。」

 

付坤沒有回家,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兜著圈子,最後把車停在了河邊。

 

他躺在河岸邊的草地上,瞪著天上的太陽,天氣已經開始轉暖了,但有風吹過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寒意。

 

他腦子裡並不亂,事情很簡單,一點兒也不會亂。

 

孫瑋不知道為什麼挪用了貨款,還不上就要坐牢,於是從他這裡騙走了三十萬,不,是二十五萬,然後換掉了手機號消失了。

 

他現在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空得厲害,跟下雨時候的荷葉似的,無論多少雨點劃過,都存不住一滴水。

 

他從高中起就拼命想賺錢,一開始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去上大學的選擇沒有錯,後來就是想要讓老爸老媽和付一傑過上舒服的日子。

 

他從千八百塊的地攤開始,一點點地埋頭拼著,從塑料布到鋼絲床,從一個固定攤位到兩個,一步一步,終於買了房也攢夠了買店面的錢。

 

可就在他覺得一切開始按著他的計劃展開,他就要再往前邁進一步的時候,卻一下什麼都沒了。

 

他借給孫瑋的錢,除開裝修的費用,差不多是自己手頭全部的錢。

 

孫瑋這一消失,他甚至連流動資金都夠嗆了。

 

他覺得自己面前突然黑了下去。

 

不僅僅是因為可能開不成了的店,從頭再來的困境,更是因為,讓他變成這樣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覺得相互能豁出全部的鐵子。

 

手很涼,這種讓人無法忍受的寒意一點點順著胳膊向他全身爬行,他感覺透不過氣來,心冷得發疼。

 

他想問問孫瑋為什麼?

 

如果孫瑋跟他說了實話,哪怕是店開不成了,他也會把錢拿給孫瑋。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要用這種最不地道的方式!

 

付一傑和蔣松實習在一塊兒,這陣他倆都在口內跟著,具體的事兒說不上來都有什麼,每天跟著帶他們的醫生旁邊學習,打打雜,碰上來看牙哭得五姥姥不認識六姥姥的小孩兒,他們得幫著哄,時不時還會被突然提問。

 

付一傑還成,蔣松被罵了好幾次。

 

「比上課累多了,」中午休息的時候蔣松一個勁兒地嘖嘖嘖,「學校給那點兒補貼還不如我打工的錢多。」

 

「挺著唄,你不說劉醫生挺帥的你特樂意在邊兒上看他麼?」付一傑笑著說。

 

「快別提這個了,再帥也扛不住他見我就罵,」蔣松擺擺手,想想又壓著聲音小聲吼,「蔣松!你這專業知識修腳都不夠!」

 

付一傑樂了半天,正想說話,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是家那邊的一個陌生手機號。

 

付坤換號碼了?他接了起來:「喂?」

 

「付一傑?」那邊傳過來一個女聲。

 

付一傑馬上聽出來了是誰:「青青姐啊?你換號了?」

 

「哎是我,上月剛換的號,這個號便宜嘛,你現在是在上班嗎?姐有點事兒想問問你,有空嗎?」程青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著急。

 

「嗯,你問。」付一傑走到窗邊站著。

 

「也沒什麼,」程青青猶豫了一下,「我就想問問,你知道你哥最近碰上什麼事了嗎?我覺得你們兄弟倆感情好,他有什麼事應該會跟你說……」

 

「我哥怎麼了?」付一傑一聽立馬就有點兒著急。

 

「啊,估計你也不清楚,那個,你別跟他說我問過你啊,這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程青青嘆了口氣,「原來說好一塊兒合夥的,他現在突然說不做了,非給我另外介紹了個人,那人倒也是很熟,也不是說不能跟他合夥,反正那人願意只投錢抽成不參與經營,但這事兒我怎麼想都覺得奇怪啊,這麼多年他不就想開個做精品的店麼,現在什麼都弄好了他說不做了!」

 

付一傑的眉頭擰了起來,馬上意識到這沒有別的原因,只有一個可能性,付坤的錢出問題了。

 

「他肯定不願意我問你,要不你就側面打聽一下,現在還有餘地,他要還能一塊兒做,姐肯定還是跟他合夥,前期我倆辛苦了這麼久呢……」

 

「姐我知道了。」付一傑又跟程青青問了問具體情況,掛掉了電話。

 

晚上回了宿舍,付一傑給付坤打了個電話,付坤沒接。

 

付一傑又往家裡打,老爸接的,說付坤在睡覺。

 

「每天都在睡覺,我下班回來就看他在睡覺,」老爸挺心疼地說,「估計這段時間太累了,我幫你叫他起來?」

 

「不用了,我也沒什麼事,」付一傑咬咬下脣,「週末我休息,回家一趟看看你們。」

 

「那好啊,」老爸立馬開心了,「等你媽回來我跟她說。」

 

「別買太多菜啊,我就呆週末兩天就得回來了。」付一傑笑笑。

 

付一傑平時坐大巴回家,上車就睡,一直睡到停車,這次回去卻一直在車上瞪著眼,看著窗外發呆。

 

付坤肯定是遇上什麼麻煩事了,否則按付坤的性格,知道他週末跑回家,肯定當天就會打電話過來問了,這回卻到現在連短信都沒有發過來。

 

到底怎麼了?

 

付一傑直接從車站打了個車回家,這還是他這幾年回家,頭一次付坤沒在車站外面等著的。

 

到家正好是吃飯的時間,付一傑一路跑著上了樓,打開門就聞到了一陣飯菜香。

 

老媽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哎喲我家的醫生回來了!」

 

「快讓我看看牙,」付一傑笑著兩下把鞋踢了跑過去抱了抱老媽,又扭頭往客廳裡看了一眼,老爸還沒回來,也沒看到付坤,「我哥呢?」

 

「給你買零食去了,」老媽摸摸他的臉,「你哥這幾天補覺呢,今天睡到剛才才醒,趕緊就跑出去了。」

 

正說著話,門響了,付坤拎著一堆吃的進了門。

 

付一傑回過頭,一眼就發現付坤瘦了,而且看上去相當疲憊。

 

「哥。」他叫了一聲,過去摟住了付坤。

 

「今兒睡過頭了,」付坤也摟著他拍拍他的背,又在他背上用力搓了兩下,「打車回來的嗎?」

 

「嗯,打車也不費事。」付一傑笑了笑,聽出了付坤的聲音有些沙啞,他閉著眼狠狠地埋在付坤肩窩裡吸了口氣才鬆開了手。

 

吃飯的時候付坤看上去挺正常,就是臉色不太好,付一傑一邊跟老爸老媽聊著,一邊偷偷觀察付坤。

 

付坤還是像以往一樣,連貧嘴都沒變,但付一傑還是看出他偶爾有些走神,不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會很快地消失。

 

付一傑不想讓老爸老媽擔心,沒有馬上把付坤拉到屋裡去問,一直到全家聊天都聊累了,老爸老媽也回屋睡覺了,他才跟在付坤身後進了臥室。

 

「洗洗睡吧,坐車累吧。」付坤拍拍他。

 

「哥,」付一傑站到他面前,「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很差。」

 

「是麼?大概睡多了?這陣太忙了有點兒累。」付坤摸摸臉,轉身想往鏡子那邊走。

 

付一傑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是忙店裡的事嗎?」

 

「……啊?嗯。」付坤笑笑,轉身又想走開。

 

「付坤,」付一傑又把他拽回自己面前,「我跟你睡一張床長大的,你累了是什麼樣我清楚。」

 

「我真挺累的,」付坤有些無奈,「事兒太多了。」

 

「哦。」付一傑松了手,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付坤打開櫃子拿了衣服準備去洗澡,走到門邊正要開門出去的時候,付一傑在他身後問了一句:「店什麼時候開業?明天帶我去看看吧。」

 

「明天?」付坤頓了頓,開門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就回來兩天,在家呆著吧,我也不去,在家陪你。」

 

「我想看看。」付一傑坐在椅子上盯著他的背影。

 

付坤沒有說話,也沒動。

 

「哥,」付一傑站了起來,「你跟我說過,有什麼事兒都要跟你說,那你呢?」

 

「我沒什麼事兒。」付坤轉過身靠著門,聲音很低。

 

「你是覺得我還是小孩兒,沒辦法幫你扛事兒麼?」付一傑說。

 

「沒那個意思,」付坤抬手捏了捏眉心,「就是店裡碰上點兒小麻……」

 

「什麼麻煩,資金問題麼?」付一傑緊緊地追了一句。

 

付坤看著他,沉默了。

 

「錢有缺口了?」付一傑走到他面前。

 

「嗯。」付坤應了一聲。

 

「出了什麼事?」付一傑環住他的肩,緊緊地摟著,在他肩上用力蹭了兩下,「差多少?我能幫你湊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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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嘿嘿。明天繼續。

 

 

 

第七十三章我喜歡你

 

付坤沒有說話,孫瑋消失已經快一星期了,他一直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

 

他不願意再去回憶這件事,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人說出這件事。

 

他更不願意面對的,是說出來之後也許會面臨的那些疑問,那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他為什麼會這樣?你打算怎麼辦?

 

付坤有些疲憊地靠著門,付一傑暖暖的呼吸在他耳邊包裹著,讓他覺得溫暖和踏實,卻依然無法放鬆一直繃著的那根弦。

 

「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付一傑輕聲問,「哥,告訴我出什麼事了行麼?」

 

「……我先去洗個澡,」付坤輕輕彈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笑了笑,「我兩三天沒洗澡了。」

 

付一傑沒有再追問,只是鬆開他點了點頭:「嗯。」

 

付坤去洗澡了,付一傑在門後站了一會兒,轉身從自己扔在桌上的錢包裡抽出了一張卡。

 

這張卡是他的小金庫,裡面是他之前兩年炒股的錢,不多,但好歹也有十來萬,是他打算明年畢業之後用的。

 

他不知道付坤的錢出了什麼問題,也不知道缺口有多大,如果這些錢還不夠……

 

付坤洗完澡回到屋裡,付一傑還坐在榻榻米上琢磨著,看到他進來也沒動。

 

「累麼?」付坤躺下,枕著胳膊看了他一眼。

 

「今天車上一路睡回來的,不累,」付一傑笑笑,儘管心裡很急,他還是忍住了沒繼續之前的問題,付坤本來就已經很疲憊,他不想催得太緊,「就旁邊的人老打呼嚕,我看他睜著眼呢,居然也是睡著的……」

 

付坤樂了:「睜眼兒睡也是技能,我跟你說,就高中那會兒秋游去爬山,到山頂都累得不行,孫……」

 

付坤的話突然停下了,付一傑看了他一眼:「孫瑋?」

 

「嗯,孫瑋就睜眼兒睡的,」付坤臉上的笑消失了,想再擠一個出來沒成功,情緒似乎一下就落到了谷底,「還流口水呢。」

 

付一傑笑了笑,靠到付坤身邊,伸手在他肩上胳膊上輕輕捏著。

 

付一傑從付坤的變化已經猜到了,錢的事跟孫瑋有關。

 

但他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孫瑋和付坤認識的時間比他跟付坤還長,在他的印象裡,想不出有什麼能讓這倆人關係出現問題的。

 

他沒多問,只是繼續給付坤一下下捏著。

 

付坤閉著眼睛,狀態比之前要放鬆了不少,付一傑都有點兒擔心再捏一會兒他就該睡著了。

 

「孫瑋問我借了三十萬。」付坤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付一傑正給他捏小腿,手微微停頓了一下。

 

三十萬?

 

之前付坤告訴過他,店面在已經有了規模的商業廣場算是挺便宜的,因為是熟人,算上轉讓費是七十多萬,他和程青青一人出一半。

 

三十萬差不多是付坤留出初期進貨的資金之後全部的現金。

 

「他給我打了借條,說是這月月底還我,」付坤閉著眼,語速很慢,「月初他給我拿回五萬來,說是利息。」

 

付一傑繼續給付坤捏腿,後面的事他已經能猜到,剩下的錢孫瑋沒有還。

 

「我現在找不到他了,」付坤輕輕皺了皺眉,「他大概是挪了公司的錢還不上……」

 

付一傑沒說話,他知道,對於付坤來說,真正的打擊是孫瑋的行為。

 

如果真想把錢要回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孫瑋沒有預謀,沒有計劃,要躲也躲不到哪去,真要想找,一定能找到。

 

但這只是付一傑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付坤不可能這樣做。

 

「這事兒放著吧,別想了,」付一傑咬咬嘴脣,伸手準備從枕頭下面拿卡,「我能給你補一部分……」

 

「不用。」付坤很乾脆地說,聲音很平靜,卻聽得出沒有商量的餘地。

 

付一傑皺著眉,他差不多能猜到付坤的想法,知道付坤的答案一定是拒絕。

 

在付坤心裡,一直想要給家裡人最好的生活,這是他給自己定的目標,也是他肩上最自然不過的責任。

 

他不想給家裡任何負擔,從他決定放棄大學的時候開始,付一傑很清楚,現在要想讓他用家裡人的錢,特別是他一直大把花錢慣著寵著的弟弟的錢,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這店不是說一開起來就能賺錢的,周轉也還得要錢,進貨壓貨都是錢,」付坤終於睜開了眼睛,看著他,「算上你的也不夠。」

 

「那就再借。」付一傑說。

 

「時間來不及,這樣地段的店鋪,你以為人家就這麼等你湊錢麼?後邊兒舉著錢排隊的人多了去了,是熟人才給你這點兒面子,」付坤笑了笑,「而且之前我的計劃就是周轉的資金得借一些,能借錢的就那麼幾個人,現在借了,以後怎麼再借?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付坤不急不慢的平靜分析讓付一傑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這一夜倆人都沒怎麼睡,斷斷續續地聊著。

 

付一傑不願意就這麼眼看著付坤放棄,不願意眼看著他這麼多年的努力最後差這一步邁不過去,付坤沒有直說不用他的錢,只是堅持給他解釋。

 

聊到天快亮的時候也沒有聊出最後的結果來。

 

「睡一會兒吧,」付坤拍拍他的胳膊,「你哥不會因為這個就趴下了,我從地攤熬到今天,不只是靠運氣就能行的。」

 

「不管怎麼說,」付一傑來回翻了幾次身,「錢我先轉給你……」

 

「一截兒,」付坤突然轉過臉來看著他,「你畢業以後是不是不打算進醫院?」

 

付一傑愣了愣,他沒想到付坤會突然問他這個,但這的確是他的想法,只是從來沒跟家裡人說過,付坤這種大大咧咧的人怎麼會發現?

 

「為什麼這麼問?」他抱著枕頭挨到付坤身邊。

 

付坤笑了笑:「你這麼有計劃的人,不可能真的只是為了讓我幫著數錢去賺錢,你炒股也不可能只是好玩,對吧,肯定得有個明確的目標。」

 

付一傑沒說話。

 

「是想畢業了自己乾?」付坤摸了摸他的鼻尖。

 

「不是。」付一傑回答,他突然明白了付坤為什麼堅持不肯用他的錢。

 

「我跟你說,」付坤側過身跟他面對面地躺著,「哥本來想著,你畢業的時候,錢肯定不夠,我再給你投資點兒……當然不是白給,你每年得給我提成,少了不行,得讓我數夠一小時的。」

 

付一傑不說話,把半張臉埋在枕頭裡。

 

「但現在這情況,我明年大概幫不了你什麼了,」付坤輕輕嘆了口氣,「你把錢用在我這兒,不如自己好好乾,那樣我更舒坦,懂了麼?」

 

「我沒想自己乾,資質不夠,得有五年工作經驗,增加設備還得增加醫生……」

 

「你都了解這麼多了,肯定琢磨挺久了吧,會沒想到對策麼?」付坤笑了笑,「睡吧,我困死了。」

 

「付坤。」

 

「睡。」

 

付一傑趴在枕頭上,覺得自己身體裡有股無名火,想爆發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憋在肚子裡從腦袋竄到腳上,又從腳底竄到胳膊上,煩躁得就想跳起來摔點兒東西大吼兩聲。

 

最後他只能握著拳頭往榻榻米上狠狠砸兩下。

 

身邊的付坤沒有反應,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裝不知道。

 

他又狠狠砸了一下。

 

付坤這種波瀾不驚的平靜讓他惱火,一向脾氣不怎麼好的付坤現在卻能這麼忍著讓他無法忍受,他希望付坤發火,罵人,不管什麼樣的理由,哪怕付坤跳起來揍他一頓都比現在這樣好受得多。

 

付坤在旁邊聲音很低地嘆了口氣,往付一傑那邊挨了挨,手放到了他背上。

 

付一傑沒動,付坤的手在他背上輕輕摸了幾下,就像小時候他不開心的時候那樣,抓抓頭髮,摸摸背。

 

「睡吧。」付坤摟緊了他,側身過來把腿搭到了他屁股上。

 

這是這麼多年來,每次睡覺都是他厚著臉皮往付坤身上粘,這是付坤第一次在睡覺的時候主動摟著他,第一次這樣緊緊貼著他,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讓他心裡那股無名火頓時開始消散。

 

大概也就睡了兩個小時,付一傑覺得自己還沒來得及睡著,就聽到了樓下早鍛煉的人說話的聲音。

 

他趴著壓得肋條有點兒酸疼,但付坤還摟著他,他舍不得動,於是只是偏過頭,看著還枕著他的枕頭睡著的付坤。

 

付坤還沒醒,呼吸很緩,眉頭微微擰著。

 

「哥?」付一傑小聲叫了他一聲。

 

付坤沒有反應,付一傑小心地湊過去,在付坤脣上碰了碰,又慢慢地壓緊了。

 

付坤輕輕動了一下,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翻了個身平躺著,抓著他的手,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困。」

 

付一傑也跟著用胳膊撐起了身體,一直被壓著的胸口和肚子瞬間因為血流重新奔涌而一陣發熱,他轉頭看了看付坤,付坤的胳膊搭在眼睛上偏著頭還在睡。

 

他伸手捏了捏付坤的下巴,把他的臉輕輕轉向自己。

 

低頭吻住付坤的時候,付一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只覺得付坤的狀態讓他心疼,想要狠狠摟緊,一寸寸撫摸……

 

他壓到付坤身上,舌尖頂進了付坤齒間,有些急切地探索著,手把隔在他和付坤之間的小毛巾被用力扯開緊緊地貼了上去,在付坤身上用力地揉搓著。

 

付坤皺了皺眉哼了一聲,似乎還有些迷糊。

 

付一傑的手順著他的腰一直向下伸進了他的褲子裡。

 

「嗯……」付坤的身體在停頓了兩秒之後立刻繃緊了,條件反射地弓起了腿想要躲。

 

付一傑一把把他的腿按了回去,用膝蓋壓著,拉下了付坤的褲子,手再次覆了上去,胡亂地撫弄兩下,付坤的呼吸頓時變得得有些急促。

 

他自己的呼吸也隨著付坤的反應開始變得粗重,舌尖在付坤嘴裡挑逗糾纏著,能感覺到付坤的胸口在劇烈地起伏著。

 

舌尖有點兒疼,付坤在舌尖上咬了一口,抬手想要推開他,他抓著付坤的手按在了枕頭上,在付坤脣上也咬了一口。

 

「你……想幹嘛?」付坤喘息著問。

 

「想吻你。」付一傑喘得很厲害,身上也已經開始有細細的汗珠滲出來。

 

付坤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他,手在他腰上輕輕撫過,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你手別亂摸。」

 

付一傑愣了愣,看著付坤沒有說話也沒動。

 

付坤放在他腰上的手突然順著他的腰摸到了他背上,狠狠捏了一下之後猛地收緊了胳膊,勾著他的脖子往下壓了壓,吻住了他的脣。

 

在付一傑還沒有從一片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付坤已經探進了他嘴裡,有些瘋狂地吸吮纏繞。

 

付一傑頓時覺得心臟跳得像是要心梗了,血液呼啦啦地不知道該往哪兒流,整個人都有些眩暈。付坤柔軟的舌尖在他嘴裡舔舐翻攪,溫潤而霸道的感覺讓他有了從未有過的興奮。

 

每次無論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撒嬌還是試探,付坤永遠都是閃躲,或者沒有反應,哪怕是下意識的回應,都會很快地消失。

 

這是付一傑第一次體會到真正的接吻是什麼滋味,有挑逗,有回應,有糾纏,有渴望……

 

付坤的手指輕輕掠過他肩,脖子,插|進他頭髮裡不輕不重地抓捏著,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

 

他緊緊摟住付坤,細細地回應著這個吻,興奮,慾望,更深入的渴望,兩個人的呼吸交錯著撲向對方,喘息聲纏繞在耳邊。

 

這個吻漫長而讓人沉醉,付坤離開他的脣時,付一傑覺得自己像是用盡全力地經歷了一次幻境,有些迷茫地看著付坤。

 

「你又……」付坤手指在他脣上輕輕勾了一下,「長稱了吧?」

 

「沒,還沒到150呢,」付一傑很認真地回答,「怎麼了?」

 

「你很重,」付坤在他腰上戳了一下,「下去。」

 

付一傑立刻捂著腰從付坤身上翻到了一邊:「癢。」

 

「起來吧,」付坤把自己的褲子拉好,坐起身,「本來想多睡一會兒的,現在瞌睡都沒了。」

 

「爸說你天天都在睡,還沒睡夠啊?」付一傑滾到他身邊摟著他,把臉貼在他後腰上。

 

「就是躺著,也沒睡著,想事兒呢。」付坤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沒再說話,似乎有些走神。

 

這句話把付一傑拉回了現實裡。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從枕頭下面摸出了那張銀行卡,狠狠地捏了兩下,也坐了起來,把卡遞到了付坤面前:「哥,這事兒我要不知道就算了,我知道了,就不可能什麼都不管。」

 

「你現在要管的就是你自己,好好實習,再弄點兒錢,」付坤按下他的手,站了起來,一邊穿褲子一邊說,「按你的計劃走,你出息了,我就舒坦。」

 

付一傑頭天晚上的那種憋屈勁兒又一下堵到了胸口,他跟著站了起來:「你怎麼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我知道你想幫我,」付坤皺了皺眉,「我不是跟你解釋了麼?現在的問題不是我拿了你的錢就能解決的!」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你不去解決一下怎麼知道解決不了?」付一傑踢了一下枕頭,「我知道你心疼我,那我也心疼你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付坤正往身上套T恤,套一半舉著手停下了動作,捂了一會兒又把T恤脫下來扔在了一邊:「沒錯!我就是心疼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按自己的計劃走,我不願意因為我的事影響到你!這事兒不是非得用……」

 

「付坤!」付一傑走到他面前,「你現在的理由不就是加上我的錢也不夠麼!那行,我幫你借!」

 

「問誰借?」付坤眯縫了一下眼睛盯著他。

 

付一傑沒有說話,他從付坤的表情能看出來付坤猜到了。

 

「你現在情況跟我一樣,借了一次,你還怎麼借第二次?」付坤皺著眉,「我說了,你做好自己那份兒!咱倆別再在原地來迴繞了!我不需要你……」

 

「不需要我為你做什麼事,對麼?」付一傑打斷他的話。

 

付坤沒有出聲。

 

「在你眼裡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弟弟?多大的弟弟?六歲?十歲?成年了沒?」付一傑把銀行卡扔到桌上,「為什麼你就覺得我只能讓你疼著慣著?為什麼我想幫你一把就讓你這麼難受?你到底在介意什麼?」

 

「你想說什麼?」付坤也有點兒開始竄火,沒錯,他就是像付一傑說的那樣,他就覺得這個弟弟是自己從小疼著長大的,他不能接受弟弟要倒回來為他做出犧牲!

 

「我想說什麼?」付一傑拍拍自己胸口,「我想說的多了去了!全在這兒堵著呢!堵他媽好多年了!你敢聽麼?」

 

付坤愣了愣,咬咬牙:「你別犯渾!」

 

「犯渾?我要犯渾你早沒渣了!」付一傑指著他,「我要捨得犯渾,我就不會這麼多年憋得跟個神經病似的了!這是什麼滋味兒你知道麼?」

 

付坤向後退了一步,靠到了桌子上,付一傑這句話戳得他很疼,他按著桌沿突然也有種想要爆發的衝動:「我他媽知道!」

 

「知道,你當然知道!」付一傑逼到他面前,「你知道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付一傑……」付坤覺得自己雖然很想爆發,卻猛地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那股找不到出口的力量瘋狂地在他身體裡撞擊著,讓他喘不上氣來。

 

「付坤,從小到大,我就想為你做點什麼,我想要保護你,我想讓你覺得我能被你依靠,」付一傑的聲音有些發抖,眉頭緊緊擰著,「哪怕是一件小小的事都行,我想讓你在難受的時候會想到我……你能體會麼?這種感覺,不單單是想得到哥哥的認同,而是……」

 

「別說了,」付坤在他嘴上按了一下,「別說了。」

 

付一傑想要說什麼,付坤很清楚,呼之欲出的那句話他清清楚楚。

 

這是他害怕聽到卻又隱隱期待著的東西,是讓他能完全體會到付一傑痛苦的東西,是讓他比付一傑更痛苦難熬的東西,是他覺得無論是誰都無法輕易去面對的東西,正因為這樣,這還是他不得不用盡所有力量去控制兩個人關係,壓抑和煎熬著的東西。

 

「別說了,我都知道,我……」付坤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發抖,但做不到,他咬著嘴脣,付坤你他媽要給誰發電報呢?

 

付一傑抓著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勁,付坤能感覺到他的手同樣在顫抖,但他的聲音堅定而清晰:「我喜歡你,付坤,我喜歡你,你心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為你也一樣!」

 

這句話說出來的一瞬間,付坤整個身體猛地一僵,接著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身後的桌子都無法再支撐他。

 

這句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付一傑用它一刀劈開了兩個人這些年來小心翼翼一層層壘起來的所有保護層。

 

那些讓人窒息的,那些讓人如同被隔離在所有光線之外的保護層,被這一刀劈得全都碎成了渣,付坤甚至聽到了那陣碎裂的聲音。

 

那些讓人頓時想要舒展開來,軟軟地趴下去,閉上眼好好休息的聲音。

 

「沒錯,」付坤抬眼看著付一傑,「我也一樣。」

 

付一傑定定地看著他,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恢復了平靜,一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身上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激動已經全是汗水。

 

他轉身從櫃子裡拿了條內褲往臥室門口走:「我去……洗個澡。」

 

門打開的同時,付一傑整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老媽一臉震驚地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雙筷子,客廳的桌上擺著剛做好的早飯。

 

付一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沒等他開口,老媽已經揚手狠狠一巴掌抽在了他臉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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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唔。明天繼續。

 

 

 

第七十四章二寶貝兒

 

老媽這一耳光打得很重,付一傑被甩得晃了一下才站穩。

 

耳朵裡一片尖嘯聲,像壞掉了的收音機,腦子裡也一片空白,根本沒有思考的能力。

 

從小到大,老媽沒有打過他,老媽一直說他比付坤穩,比付坤懂事聽話,他要真犯了什麼錯,老媽頂多罵幾句讓他頂碗水站在墻邊。

 

這是十幾年來老媽第一打他,這一巴掌扇把他直接扇下了懸崖,扇進了冰水裡。

 

「媽……」付一傑吃力地叫了一聲,那種從內心深處冒出頭來的絲絲恐懼讓他聲音都有些沙啞。

 

媽媽,這個詞叫出來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失去了一直以來的那種坦然和舒心。

 

這是他十幾年來刻在心裡的詞,這是他的媽媽,讓他溫暖安心的人,他卻讓這個人生氣了,不,不僅僅生氣這麼簡單……

 

在老媽揚手準備打第二下的時候,付坤從身後衝了出來,一把抓住了老媽的手:「媽!」

 

「誰是你媽!」老媽喊了一聲,抬腳狠狠地跺在了付坤腳上,「你給我滾開!」

 

「媽,媽,」付坤疼得差點兒喊出來,老媽穿的是前陣剛買的板兒拖,這一腳下去就像被人用錘子砸了一下似的,他忍著腳面上的疼痛摟著老媽不撒手,把她往客廳那邊推,「你別生氣,我給你解釋……」

 

「解釋什麼!啊?解釋什麼!」老媽掙扎著,在付坤身上又踢又打。

 

付一傑往前邁了一步,想要說點什麼,但猛地看到老媽眼裡閃出的淚光時,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想說的話全梗在了嗓子眼兒裡,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怎麼了這是!」老爸從臥室跑了出來,他今天休息,一直在睡覺。

 

「老付——」老媽用力推開了付坤,撲進了老爸的懷裡,哭出了聲,「天哪!」

 

「你先別哭,怎麼了?」老爸抱著她,又看了一眼付坤和付一傑,把老媽拉進了臥室,關上了門。

 

客廳裡一下空了,付坤站在屋子中間,隔著門能聽到老媽的哭聲和老爸低沉的聲音。

 

他慢慢轉過身看著付一傑,付一傑臉上被老媽扇出來的巴掌印清晰可見,還有些腫:「一截兒……」

 

「你告訴媽,」付一傑像是突然回過神來,走到他面前,有些急切地說,「哥你告訴媽是我,你沒有,你不是!她可能沒聽清,你告訴她是我,你快去跟媽說!都是我……」

 

付坤看著有些語無倫次的付一傑,皺了皺眉,他覺得這短短幾分鐘裡發生的事就像是一場夢,迷茫,混亂,痛苦的一場夢。

 

他頭暈得厲害,伸手想要摸摸付一傑臉的手差點摸空,付一傑拉過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臉上,但又迅速地松了手,往老爸老媽臥室門那邊看了一眼。

 

「哥,」付一傑慢慢蹲了下去,咬著嘴脣,手在頭髮上狠狠抓了幾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沒想弄成這樣……我只是……我不想讓家裡知道,我只想告訴你……我……」

 

「我知道,」付坤輕聲說,「我知道。」

 

臥室的門打開了,老爸走了出來,沉著臉看了看他倆,又看著付坤:「你進來。」

 

付一傑心裡最後的一點僥倖被老爸的表情打碎了,老媽不知道聽到了多少,但最後的話肯定是聽見了。

 

「爸,」他猛地站了起來,拉住了正要往臥室走的付坤,「這事兒我來解釋吧。」

 

老爸看了他一眼,轉身回了臥室:「想死排隊,一會兒就是你。」

 

「你等著。」付坤輕輕拍了拍他。

 

「告訴他們你不是,」付一傑抓著他的胳膊,聲音壓得很低,手抖得很厲害,「告訴他們你不是,只要爸媽沒事……我什麼都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我錯了……」

 

付一傑在他手上很用力地捏了捏,盯著他看了一眼,抽出胳膊走進了臥室。

 

臥室門關上的瞬間,付一傑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心裡那種被人擰成一團的無法忍受的疼痛讓他連站都站不住,不得不彎下腰撐著膝蓋,最後跪下去伏在了地上。

 

你為什麼不憋著!付一傑你為什麼不憋著!為什麼這麼衝動!

 

你哥告訴你要憋著!你就應該憋著!死了也得憋著!

 

你明明知道後果!為什麼還要說!為什麼!

 

為什麼要讓全家都因為你變成這樣!

 

爸媽一定會寒心吧……

 

會後悔吧……

 

付一傑腦門頂著地板,胳膊緊緊摟著自己,卻怎麼都無法緩解身體裡陣陣絞痛,恐懼,擔心,絕望,這些不斷涌上來的痛苦感覺讓他難以承受。

 

付坤進去之後,屋裡一直很安靜,低低的說話聲分不清誰是誰,也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付一傑就那麼一直伏在地板上,耳朵裡還在嗡鳴,除了自己的心跳,所有的聲音他聽著都像捂在被子裡,聽不真切。

 

團子一直圍著他哼哼唧唧地打轉,最後趴在了他臉旁邊,他左臉上火辣辣地痛,燒得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扔到了火堆裡,燎得生疼。

 

這種沒有希望的等待讓人窒息。

 

付一傑感覺到自己身上越來越輕,意識都快隨著腦子裡那些紛亂的雜音飄走的時候,臥室裡傳來了什麼東西摔碎在地板上的聲音,接是沉重的一聲悶響。

 

「付坤!」老媽的喊聲也同時響起。

 

付一傑頓時一陣緊張,直起身想往臥室跑,身上有些麻木了,他踉蹌了幾步撲到了門上。

 

「哥!」付一傑擰了擰門鎖,發現是鎖著的,他拍了拍門,「媽!怎麼了!媽!」

 

沒有人來開門,付一傑依然只能模糊地聽到老媽的帶著哭腔的聲音,他又擰了幾下門鎖:「媽我求你,你開門!媽我錯了!」

 

「付一傑你進來!」老媽在裡面大喊。

 

付一傑咬牙握著門鎖狠狠一擰,門鎖發出「■」地一聲脆響,被他擰斷了。

 

他推開門衝進了屋裡,老媽眼睛通紅地站在屋裡,付坤臉色蒼白地靠坐在地上,老爸扶著他,地上是碎成了片的花瓶。

 

「暈倒了。」老爸看了一眼付一傑。

 

付一傑腿都有些發軟,衝到付坤身邊,盯著他的臉:「怎麼了?」

 

「沒暈,」付坤皺皺眉,「沒站穩。」

 

「先送你哥去醫院看看,」老爸扶著付坤站起來,「別的事回來再說。」

 

「我真沒事,就是沒休息好……」

 

「讓你去你就去!」老媽哭著吼了一聲,「你還什麼事兒都要逞英雄啊!」

 

「去醫院。」付一傑拉過付坤胳膊,彎腰把他背了起來就往外跑。

 

付坤坐在醫院的椅子上輸液,付一傑坐在他對面。

 

醫生說付坤就是沒休息好,有些焦慮,身體沒有什麼問題,休息兩天就好。

 

付一傑給老爸發了條短信告訴他們付坤沒事,老爸回了一個字,嗯。

 

付一傑盯著這個字發呆。

 

「過來。」付坤說了一句。

 

付一傑起身坐到了他身邊,付坤拍了拍他的手:「你明天先回學校吧。」

 

「過幾天吧,」付一傑抓住付坤的手,緊緊地握著,「現在這種情況我怎麼可能走。」

 

付坤輕輕嘆了口氣:「這事就算再過幾天也解決不了,你呆家裡也沒意義,不管怎麼樣,總得給爸媽留點時間緩緩。」

 

「你是不是……」付一傑偏過頭看著他,「你都承認了?」

 

「嗯。」付坤應了一聲。

 

付一傑僵了僵,握著付坤的手收緊了。

 

「有些事兒該認就得認,」付坤輕聲說,「再說媽也聽見了。」

 

「媽是……什麼態度?」付一傑問得很艱難。

 

付坤沒說話,過了一會才擠出個笑容。

 

從醫院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飯的點兒,家裡一片安靜,廚房裡冷冷清清,老爸老媽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電視也沒有開。

 

付一傑在走廊上換了鞋,卻幾乎沒有勇氣走進客廳,他沒有辦法面對老爸老媽,他害怕看到這兩個對他傾注了全部心血的人痛苦的眼神。

 

「我去買點吃的吧。」付一傑小心地說了一句。

 

「不用了,」老媽手撐著額角靠在沙發上,眼睛紅腫得厲害,臉上也是一片灰暗,看上去精神很差,「吃不下。」

 

付坤走進客廳,坐在了椅子上。

 

付一傑站在原地沒有動,家裡現在這種壓抑得讓人絕望的氣氛讓他窒息,他不敢動,也不想動,就想這麼站著,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失去了活力。

 

「你那個錢的事怎麼解決?」老爸看著付坤,終於開口問了一句。

 

「我手頭還有點錢,再找找看能不能先做點兒別的,」付坤捏了捏眉心,「你們別擔心,這事兒我能處理。」

 

老爸沒說什麼,轉頭看向了付一傑:「一傑。」

 

付一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應一聲,老媽在一邊突然捂著臉哭出了聲,付一傑頓時像是被人用打夯機砸了一下,疼得五臟六腑都縮成了一團。

 

「媽,」他聲音很低,鼻子一陣陣發酸,「對不起。」

 

老媽沒有理他,只是哭,最後站起來跑回了屋裡。

 

屋裡傳出來的痛苦的哭泣聲讓幾個人都沉默了。

 

「這件事,」老爸站了起來,「我們沒辦法接受,無論從哪方面都沒辦法接受。」

 

付一傑回到學校的時候,跟醫院請了兩天假,呆在宿舍裡躺著一言不發。

 

一直到他回來之前,他都沒能跟老媽說上話,雖然他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但還是想說。

 

媽,我錯了。

 

媽,對不起。

 

媽,不要不理我……

 

可是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家裡像是被消了音的世界,所有人都沉默著,甚至他和付坤之間都沒了話,感覺就像是他們相互看對方一眼,都是對父母的傷害。

 

蔣松把給他帶回來的晚飯放到桌上,在下鋪床沿上坐了一會兒之後,叼著根煙又出去了。

 

家裡的事他告訴了蔣松,蔣松什麼也沒有說,沒有多問,也沒有安慰。

 

這樣讓付一傑覺得輕鬆,他現在最害怕也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安慰根本沒有任何作用,這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只會讓他覺得心煩意亂。

 

他現在腦子裡轉著的只有擔心,擔心老爸老媽,擔心付坤,擔心這個曾經帶給他溫暖和歡樂的家。

 

深深的負罪感讓他幾乎要崩潰。

 

手機在響,付一傑一把抓起手機,儘管他知道現在付坤晚上在家的時候給他打電話的可性能微乎其微,卻還是有隱隱的期待。

 

不是付坤。

 

付一傑身體裡因為期待而爆發出來的力量一下被抽空了,他有些無力地按了接聽:「喂。」

 

「一傑。」呂衍秋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看了看桌上放著的小台歷。

 

「我明天過你那邊談事,晚上一起吃個飯?」呂衍秋說,「聊聊你的那個計劃,有時間嗎?」

 

付一傑猶豫了幾秒鐘:「有時間。」

 

「那說定了,明天下午我到你們醫院接你下班吧。」

 

「好的。」

 

「一傑,你是不是不舒服?」呂衍秋大概是聽出了他聲音裡的疲憊。

 

「沒,有點兒困。」

 

「……那你先休息吧,明天見。」

 

第二天付一傑請假的時間到了,他按時去了醫院,但一直有點走神,被劉醫生點名罵了好幾次。

 

下午事少一些的時候,他去走廊上給付坤打了個電話,如果付坤在家,這個時間家裡應該只有他一個人。

 

「一截兒?」付坤很快地接了電話。

 

聽到付坤的聲音的時候,付一傑頓時有種想流淚的衝動,儘管付坤沙啞的聲音裡滿是疲憊,他還是感覺到一陣暖意。

 

「身體好點兒沒?」付一傑按了按眼睛。

 

「沒事兒了,本來也沒什麼,」付坤笑笑,「你在醫院?」

 

「嗯,現在沒什麼事,」付一傑緊緊握著電話,「爸媽……還好麼?」

 

付坤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還是那樣,不太好。」

 

付一傑靠到旁邊的墻上,其實這句話他不用問也能知道答案,對於他們來說,現在這樣的局面,是死局。

 

怎麼辦?

 

「一傑,」付坤聲音很低,「有些事,就是這樣的,也許一輩子都找不到真正的解決辦法。」

 

「我知道,」付一傑閉上眼睛,他很清楚,這件事,無論怎麼做,都是傷害,尤其是他跟付坤的關係就擺在眼前,這是他叫了十幾年哥哥的人,是父母眼裡十幾年來疼愛的兄弟,「我本來也沒想要做什麼,我這麼多年想的只是讓你知道而已,想要個……回應而已。」

 

付坤笑了笑:「滿意嗎?我的回應。」

 

「嗯,」付一傑也笑了笑,付坤的那句我也一樣和說出這句話時的眼神,他一輩子都忘不掉,「像要飛起來一樣開心。」

 

這種讓他想要緊緊擁抱的幸福感只有短暫的一瞬間,他的笑容還掛在嘴角,心情卻飛快地向下跌落:「你會收回嗎?」

 

「不會,」付坤頓了頓,「無論之後你要面對什麼,難受也好,無奈也好,都記著,放心裡就行了。」

 

「好。」付一傑點點頭,付坤的話他似乎有些沒聽懂,但他沒有多問,現在任何一點變化都有可能讓他珍惜的一切崩潰,他變得小心翼翼,不敢多說,多問,多想。

 

呂衍秋在他下班的時間準時打來了電話,付一傑換了衣服走出醫院的時候,她的車已經停在醫院門外。

 

「實習是不是很累?」呂衍秋開著車,轉頭看了看他,「你臉色很差。」

 

「比上課累。」付一傑笑笑。

 

呂衍秋跟他的聯繫不多,也就是過來這邊辦事的時候偶爾會約他出來聊聊,自己現在的狀態對於一個不常見面的人來,大概是太明顯了。

 

呂衍秋要了個小包間,點完菜之後,付一傑給她倒了杯茶,她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咱就直接說說你的計劃吧,吃完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嗯。」付一傑給自己也倒了杯茶。

 

「你現在手頭有多少錢?」

 

「十五萬。」付一傑回答。

 

「不夠。」呂衍秋拿著杯子一下下轉著。

 

「不算設備就夠。」

 

「設備呢?」呂衍秋笑了笑。

 

「你來出,三台就行,」付一傑看著她,「收益按比例分給你,具體的我們可以細談。」

 

呂衍秋笑著點點頭:「好吧,那醫生呢?」

 

「醫生我能找到,學校師兄什麼的,以後再增加設備需要主治醫生我再聯繫。」付一傑說,這些都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每一個細節他都反覆考慮過。

 

呂衍秋問的問題並不多,付一傑最初跟她提這件事的時候,她就很贊成,也一定會支持。

 

「房子的事我回去可以幫你先問問,別的事你要自己多跑跑,」呂衍秋拍拍手,「吃東西,邊吃邊聊。」

 

付一傑這幾天都沒有食慾,東西吃到嘴裡都沒什麼味道。

 

快吃完的時候,他放下了筷子,有些猶豫地開口:「我還有個事,你能不能幫我?」

 

「什麼事?」呂衍秋也放下了筷子。

 

「我家那邊的醫院,你能幫我聯繫到口腔實習嗎?」付一傑咬咬脣。

 

呂衍秋愣了愣:「實習?你不是實習得好好的嗎?」

 

「我想回家實習。」付一傑眼睛盯著筷子,這事他想了幾天,他給家裡帶來了這樣的混亂,老爸老媽現在是那樣的狀態,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離家那麼遠。

 

呂衍秋想了想:「一傑,能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麼?」

 

付一傑看著她,沒有說話。

 

這個女人,是他的生母,雖然他直到現在也沒辦法做到接納這個曾經拋棄過他又回過頭來希望得到他原諒的女人。

 

但現在,這個游離在他生活之外,也是他媽媽的人,卻讓他有了另外一種感受。

 

不是接受,不是親近,更不是接受,只是一種莫名的信任。

 

「如果,」付一傑皺了皺眉,聲音低了下去,「我是同性戀,你是什麼態度?」

 

呂衍秋明顯地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問:「你確定?」

 

「是的。」付一傑輕輕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呂衍秋低頭沉默了很長時間,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抬頭看著他:「這是你的私事,我應該……不會干涉。」

 

付一傑笑了笑,呂衍秋會是這樣的態度,他並不意外。

 

呂衍秋跟老媽不同,呂衍秋出過國,觀念會更開放一些,而最本質的區別卻是……

 

「你媽媽知道了?」呂衍秋問。

 

付一傑點點頭。

 

「她應該不能接受吧,」呂衍秋嘆了口氣,「畢竟……我跟你的關係不一樣。」

 

是的,關係不一樣,肖淑琴是媽媽,他是肖淑琴的兒子,親兒子,這就是最本質的區別。

 

因為他在老媽眼裡,跟付坤是一樣的地位,他是老媽的二寶貝兒。

 

「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呂衍秋試著問了一句。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握緊的手心裡滲出了汗,「付坤。」

 

呂衍秋的手抖了一下,杯子裡的茶晃了出來。

 

「我回宿舍了。」付一傑突然站了起來,他想給老媽打電話,他突然很想聽到老媽的聲音。

 

呂衍秋開車把他送回了宿舍,他一口氣跑到了宿舍後面的山邊才停了腳步,拿出手機撥了家裡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老爸,付一傑靠著一棵樹,怕自己會支撐不住坐到地上。

 

「爸,是我。」他鼓起勇氣開口。

 

「一傑啊。」老爸似乎有些意外,接著便是沉默。

 

「我沒什麼事,就是想打個電話。」付一傑覺得短短幾天,老爸的聲音聽上去竟然有一絲蒼老。

 

「嗯。」

 

付一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和老爸之間從來沒有過這樣無話可說的尷尬:「媽在嗎?」

 

「她睡了。」

 

「哦,」付一傑彎下了腰,慢慢蹲在了樹下,「那你也早點休息,我……掛了。」

 

付一傑在樹下蹲了很久,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這麼害怕和無助。

 

他想給付坤打電話,但撥號的瞬間又掛掉了,他害怕還沒有睡覺的老爸聽到付坤手機響會有想法。

 

回到宿舍的時候,只有蔣松坐在桌旁邊玩電腦,他趴到蔣松床上:「我睡你這兒,你上去睡。」

 

「嗯。」蔣松看了他一眼。

 

付一傑在蔣松床上躺了一夜,整夜他都瞪著眼,快天亮的時候,他困得幾乎要發瘋,但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手機鬧鈴七點響起的時候,付一傑從床上彈了起來,趿著拖鞋走出了宿舍。

 

他在走廊上撥了付坤的號碼。

 

聽筒裡很安靜,他感覺等待格外漫長,忍不住往墻上踢了一腳。

 

電話裡終於傳來了撥號音,他一下挺直了背。

 

撥號音單調地重複著,一直到最後自動掛斷,付坤都沒有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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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周六繼續。話說這種情況下我是想多更的,但是這周我必須要把撞一下個人志裡多加的兩個番外碼出來,所以真的真的真的沒有時間,你們踩我吧。

 

PS,昨天看到了好多的「臥槽」「我■」「我靠」……

 

我腦補出來的那些ID後面的萌妹子形象紛紛倒地不起了⊙?⊙。

 

 

 

第七十五章沒有零食

 

付坤坐在醫院門口的台階上,嘴裡叼著根煙,一直沒點,他忘買火機了,平時不抽煙的人買煙就容易忽略配套設備。

 

旁邊一個大叔看了他老半天,遞過來一個火機:「小夥子,是不是沒火啊?」

 

「謝謝。」付坤接過火機把煙點著了。

 

抽了兩口之後,他把煙拿下來踩滅了彈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能不抽了嗎?抽煙對身體不好。

 

這是付一傑很久之前對他說過的話,打那以後他就一直沒再抽過煙。

 

握在手裡的手機屏幕亮了,亮的時間不長,是短信。

 

手機他調成了靜音,從早上到現在,屏幕每一次亮起他都知道,二十七個電話,五條短信。他沒有勇氣去看,他不知道該怎麼跟付一傑說,他面對的壓力,他的想法,他也許不得不做出的決定。

 

他第一次有了絕望的感覺。

 

「走吧。」老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付坤跳了起來:「怎麼樣?」

 

「急性胃炎,」老媽皺著眉瞅了一眼老爸,「就喝酒喝的,平時吃飯也沒規律,一點兒也不注意!」

 

付坤沒出聲,跟在老爸老媽身後往停車場走。

 

老爸胃一直有點小毛病,但平時沒什麼影響,所以一直不在意,這兩天有點兒便血才被老媽拉來了醫院檢查。

 

老媽說的是喝酒,付坤覺得也許跟這幾天老爸情緒不好也有關係,想到這些他就一陣內疚,老爸每天晚上半夜都會起來在屋裡一圈圈來回地走,付坤在屋裡能聽到他時不時的嘆息。

 

回到家的時候,家裡的電話鈴在響,付坤下意識地把鞋一甩就往客廳裡快步走過去,走了兩步他才又猛地放慢了腳步。

 

「接電話去啊,」老媽在他身後說了一句,「愣什麼神兒?」

 

付坤過去拿起了電話:「喂?」

 

「哥?」那邊是付一傑都有些沙啞了的聲音,「你去哪了?」

 

「陪爸媽出去了一趟。」付坤看了看老爸老媽。

 

「你沒拿手機麼?」付一傑聽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氣,「我給你打了好多個電話,我還以為……」

 

付坤心裡揪著疼了一下,沒說出話來。

 

付一傑頓了頓,問:「爸媽在家了?」

 

「嗯,一塊兒回來的。」付坤說。

 

「那……我先掛了吧,我還在上班。」

 

「掛吧。」付坤咬咬嘴脣。

 

付一傑掛掉電話之後,付坤又拿著聽筒愣了一會兒才放好電話坐到了沙發上,就這麼短短一兩分鐘裡,他身上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水。

 

心疼,糾結,緊張……各種情緒在心裡擰成一團。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全是付一傑的未接來電和短信,他打開了短信收件箱。

 

哥,你沒帶手機嗎?

 

怎麼不接電話?

 

怎麼了你別嚇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哥你接電話。

 

……

 

付坤的手指輕輕在屏幕上撫過,手又開始有些發抖,他心裡瞬間有些動搖,咬牙很快地把手機放回了兜裡。

 

「你昨天說的那個事,」老爸在他旁邊坐下了,拿了壺茶喝著,「跟你弟說了沒?」

 

「沒。」付坤嗓子有點發緊。

 

老爸沒出聲,過了一會兒又問:「這事兒靠譜麼?」

 

「我了解過了,現成的地方,基建都做好了,水電也都通,初期能省很大一筆開銷,」付坤努力地不讓自己思緒胡亂地竄,「苟盛那邊能聯繫到客戶,就是比原來賣服裝辛苦點兒,不過空氣好。」

 

老爸沒再說話,拿著茶壺走進了屋裡。

 

老媽一直沒有過問他的事,確切說,老媽這幾天都沒怎麼說過話。

 

家裡沒有了老媽愛說愛笑的聲音,頓時冷清了很多,付坤每次坐在客廳裡都有一種很孤單的感覺。

 

老媽在廚房裡給老爸做粥,他看著老媽的背影發呆。

 

平時這種時候,他一般會跟著在廚房裡呆著,老媽總說一個人在廚房裡做飯很寂寞,有人在她旁邊晃來晃去,哪怕什麼忙都不幫,她也會覺得開心。

 

但現在他卻不敢走進廚房,他害怕老媽對他視若無睹的忙碌,更害怕看到老媽不願意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

 

老媽那天狠狠咬著嘴脣壓抑著的痛苦哭泣是他怎麼都沒辦法消除的記憶,到現在他每天晚上艱難地睡著之後又總是被夢裡老媽的哭泣驚醒。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的兩個兒子被人指指點點,被人當面背後被人議論,」老媽緊緊抓著他的胳膊,「夏飛那麼好的孩子都還會被人那樣說,你們都忘了嗎!更何況你們是兄弟,哪怕你弟是領來的,你們也是兄弟,在我心裡你們都是我的兒子,是親兄弟!你讓我怎麼受得了……」

 

老媽的話讓他一次次從夢裡一身冷汗地醒過來,心抽成一團,找不到任何能排解痛苦的方法。

 

臥室裡他新買的手機在響,響了很長時間才把他從混亂的思緒裡拉回來,他進屋接了電話。

 

「坤子,我陳莉,」陳莉永遠充滿活力的聲音傳了過來,「明天可以過去交錢了,先租三年,你是再考慮一下還是……」

 

「交錢吧。」付坤說。

 

「那行,今天晚上一塊吃個飯,我這兩天忙完了又得走了,叫上宋大哥,你跟他聊聊,他這人挺好處的,這園子沒跟你要價就租給你了,你有什麼不明白就問他。」

 

「嗯,」付坤在椅子上坐下,輕輕舒出一口氣,「謝謝。」

 

「別謝了,咱倆什麼關係,」陳莉想想又說,「付坤,人有時候會覺得自己面前沒路了……」

 

付坤閉上眼睛:「你寫稿呢,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你這算抄襲啊。」

 

「但只要你往前走,」陳莉沒理他,自顧自地說,「你只要沒停在原地,就一定會有改變。」

 

「改寫勵志了啊?」付坤笑著說,眼淚從眼角滑了出來,順著臉慢慢往下爬。

 

陳莉笑笑:「無論是生活還是感情都一樣。」

 

「謝謝。」付坤拉過衣領擦掉了眼角的淚。

 

付坤拿著簡單的行李離開家的時候,心裡什麼都沒想,空的,特寬廣,能塞進去幾頭狂奔撒歡的河馬。

 

他把裝著舊號碼的手機關了機,本來該去銷號,他舍不得。

 

出門的時候老爸老媽什麼話都沒說,沒有問他要地址,也沒問他要新號碼。

 

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這是他能做出的讓父母安心的唯一選擇。

 

他沒有把這件事跟付一傑說,他沒有勇氣,一旦聽到付一傑的聲音,他的所有決心都會土崩瓦解。

 

開著車在路上的兩個多小時裡他一直把音樂開到最大,爆炸似的音樂聲和著小破麵包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顛出的■■當當,把他腦子裡攪得亂七八糟什麼都沒法去想了。

 

車停在苗圃門口的時候,付坤只覺得一陣陣發暈,他伸手擰了一下收音機的鈕,車裡的歌聲頓時換了。

 

Crying in the night,第一次哭個痛快,我要為死去的心 Say GoodbyeCrying in the night,第一次哭個痛快,I don't wanna miss you anymore……」

 

付坤迅速地關掉了收音機,眼淚在這一瞬間像決了堤一樣涌了出來,他抬手在眼睛上胡亂揉了兩下,卻像是給眼睛裡揉了坨芥末,淚水再也無法控制。

 

他趴到方向盤上,開始放肆地痛哭,他不愛哭,從小到大就沒什麼事能讓他流淚,而現在他卻哭得幾乎用盡全力。

 

郊外很靜,四周也沒有人,他只能聽到蟬鳴和自己的哭泣聲。

 

心裡的壓抑和一直無法化解的痛苦,在這一刻全都跟著淚水,像是找到了出口,無所顧忌地奔涌而出。

 

這種竭斯底裡的哭泣讓他喘不上氣來,在一片窒息中他按著喇叭,發出了一聲壓抑著的吼叫。

 

付一傑坐車回來的時候,一路都在暈睡,半睡半醒的感覺很難受,但卻擺脫不了。

 

醒過來的時候腦子是一片混沌,睡過去的時候卻又似乎在不停地思考。

 

這種煎熬讓他在下車的時候腿都是發軟的,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差點跪在地上。

 

他背著包去車站廁所洗了洗臉,看著鏡子裡自己一臉的灰暗,想起了以前跟付坤去進貨,一大早下了車也是在廁所裡洗臉,那時的自己,雖然疲憊,鏡子裡的臉上卻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他拎著包走出車站,打了個車,說了家裡的地址。

 

他告訴了老媽今天開始回來實習,老媽問了問這樣實習學校認不認,別的沒有再多說。

 

回到家時,老爸老媽還沒有下班,廚房裡有碗盛好的排骨湯,這是老媽的習慣,每次他回家,老媽都會準備點吃的,怕沒到吃飯時間他會餓。

 

付一傑棒著碗把湯都灌進肚子裡,又認真地把排骨也啃了,留了一小塊骨頭給團子啃著玩。

 

他把碗洗了放好之後,拉開了廚櫃門,看著他在家時永遠都會滿滿堆著零食的那一格發愣。

 

今天這一格是空的,很空,空到付一傑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沒有零食。

 

也沒有……付坤。

 

這是付坤消失的第七天。

 

付一傑在臥室裡換了衣服之後,回到客廳,坐在了沙發上,抱著團子看電視。

 

他以前回家了喜歡窩在臥室裡,吃著零食看看書,在榻榻米上滾一滾,但現在,他卻害怕在那個房間裡呆著。

 

那裡有太多付坤的痕跡,付坤的衣服,付坤的漫畫書,付坤畫滿了各種畫的本子……付坤的氣息彌漫在臥室裡的每一個角落。

 

無論往哪裡看,無論目光怎麼迴避,依然是滿眼滿心。

 

老爸老媽今天回來的時間差不多,進門前後腳,付一傑站在客廳裡,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過去像以往那樣抱抱老媽,還是就站在這裡。

 

團子從沙發上跳下來,一溜煙兒跑到了老媽腳下,圍著老媽哼哼著蹭腦袋,老媽彎腰在團子腦袋上摸了幾下:「好了好了,乖啊,團子真乖。」

 

「媽。」付一傑走過去站在老媽身邊。

 

「回來啦,累嗎?」老媽把手裡的包放在了桌上,「我給你留了碗排骨湯喝了沒?」

 

「喝了。」付一傑點點頭,鼓起勇氣很小心地用胳膊圈著老媽的肩輕輕摟了一下。

 

老媽的身體有些僵,但還是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我去做飯,今天晚上吃辣子雞。」

 

老媽進了廚房,付一傑站在廚房門口有些猶豫。

 

「那邊實習不是挺好的嗎,」老爸坐在沙發上問了一句,「怎麼突然跑回來實習了。」

 

「離家近,我……」付一傑轉過身,很小聲地說,「我怕你們……我不放心。」

 

老爸嘆了口氣,眼睛看著電視:「我們也沒什麼事。」

 

「反正畢業了我也要回來的,」付一傑蹲下用手指逗著團子,「現在回來能多熟悉一下。」

 

「嗯。」老爸點點頭,沒再說別的。

 

付一傑幾次想要開口問問付坤去哪裡了,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能明白付坤的想法,這也許是眼下最好的方式,用行動讓父母放心,也給家裡人留出了思考的空間。

 

只是……這種突然失去了重心的感覺,付一傑有些難以承受。

 

這不是一個寒假,也不是一個暑假。

 

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更久。

 

對他來說,比一年兩年更痛苦的是不知道還要多久。

 

而又要多久,他才能把心裡對付坤的那份感情壓回去?而又要多久他才能把付坤重新單純地只定義為「哥哥」這一個身份?

 

付坤的手機一直關機,無論他在一天中的什麼時候撥出這個刻在他心裡的號碼,永遠都是機械地回覆,無論他發出多少短信,全都像是消失在了黑暗裡。

 

但他還是會每天給付坤打電話和發短信。

 

我回來實習了。

 

今天帶團子去跑步的時候扭了一下腳,太久不運動了。

 

你給我買的那件藍色外套放哪了啊?

 

我問蔣松了,忘了帶回來,他給我寄過來。

 

媽在炸雞翅,很香,你吃飯了嗎?

 

……

 

付坤蹲在苗圃門口的一塊石頭上,看著手裡客戶訂貨的單子,園子裡請來幫忙的小胡喊了他一聲:「坤子!」

 

「幹嘛!」付坤也喊。

 

「電話,」小胡拿著他的手機跑出來,「對了,剛陳胖子說拉貨下午來不及,問咱能送過去麼?」

 

「昨天我就說了給他送,他不要,我下午給他送過去吧,」付坤嘖了一聲,接過電話,「喂哪位?」

 

「小付啊,我許斌,我要的那批花你給我再加點美人蕉吧。」

 

「哪種?」

 

「我上回在你園子裡看到的那種。」

 

「那個是大花,兩塊五。」付坤站起來跳下石頭,慢慢走進了園子裡。

 

「行,你看著給我加點兒吧。」

 

付坤打完電話,在園子裡轉了一圈,回到了屋裡。

 

這個苗圃裡就三間屋子,付坤住一間,肥料什麼的堆一間,還一間空著,現在讓小胡住著。

 

小胡沒來之前,所有的事都是付坤自己做,伺候花草,聯繫客戶,進貨送貨拉料,還得自己做飯。

 

每天閒著的時間很少,一開始錢緊張,客戶也少,靠苟盛介紹過來的客戶挺了幾個月,現在慢慢開始有點起色。

 

這片的苗圃不多,酒店都上這兒來要綠植,再來點兒公司布展搞活動什麼的,收入還算可以。

 

每天最難熬的時間是晚上,白天一天忙碌,他腦子裡可以什麼都不想,但天色暗下來之後,他的情緒也會隨著夕陽一點點沉下去。

 

那些被他藏在心底的傷口會隨著黑夜一點點浮上來,撕開,剝離,每一寸都是新鮮的疼痛。

 

舊手機一直放在他枕邊,每天他都會把充電器插上給手機充充電,每個月都會去給卡里存點錢,但已經很久沒開過機了。

 

不敢。

 

上一次打開手機時,他幾乎崩潰,整整兩天都躺在床上沒有動過。

 

那一條條的短信和未接來電提示一瞬間把他辛苦重建起來的保護層全部擊碎,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都像是扎進他指尖的竹簽,死不了,卻會讓每次呼吸都帶著鑽心的疼。

 

他不敢再開機。

 

他害怕看到那些短信。

 

他害怕看到付一傑掩藏在平淡話語之下的那些思念。

 

他害怕看到自己這麼久都沒能讓自己的思念淡下去哪怕一寸。

 

而更讓他害怕的,是他會害怕有一天再開機時,手機裡是一片寂靜。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他會出去。

 

付一傑送他的那輛太子,他開了過來,睡不著的時候他會開著車順著苗圃門外的小路出去,順著公路漫無目的地開。

 

無所謂方向,無所謂目的地。

 

耳邊的風會讓他心裡的灼疼得到短暫的緩解。

 

公路上沒有燈,車燈劃破夜霧照亮前方,但這光沒辦法照得更遠,除了眼前單調的路面,前方依然是漆黑一片。

 

「你好久沒帶我兜風了。」付一傑在他耳邊說。

 

付坤的手抖了一下,前方的路面突然變得傾斜。

 

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體和車都已經失去了平衡。

 

他松了油門,幾秒鐘之後,右邊身體感覺到了重重地撞擊,震得他一陣恍惚。

 

付坤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了滿天的星光,月亮在很遠的山頂上懸著。

 

「操。」他閉上眼睛輕輕罵了一句。

 

右腿和右胳膊很疼,他動了動,能動,應該是沒摔到骨頭。

 

他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才慢慢坐了起來,對面有車開過來,車燈照到了他臉上,司機放慢了車速,按了一聲喇叭。

 

「沒事兒。」付坤衝車燈的方向揮了揮手。

 

那輛車開走了之後,付坤站了起來,活動動了一下胳膊腿,藉著太子車燈的亮光看了看,褲子破了,腿上有幾條大概是被石頭割出來的口子,血流得挺豪邁。

 

胳膊上是擦傷,大概也挺深的,看上去有點兒像刷了還沒乾的紅漆。

 

車挺沉,付坤使了半天勁才把車從地上扶了起來,車沒壞,車燈碎了一個,後視鏡也斷了。

 

付坤跨到車上,坐著愣了很久,最後向前慢慢趴到車上,抱著油箱閉上了眼睛,油箱上能摸到粗糙的擦痕,一道道的。

 

一截兒,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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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周一見。今天停的這個位置應該還算挺美滿的……

 

 

 

第七十六章新年快樂

 

付一傑猛地坐了起來,心跳很快,氣也有些喘不過來。

 

已經很長時間了,他睡覺都不踏實,每周都要有幾天靠吃安眠藥才能入睡,睡著了就是各種各樣的夢。

 

夢裡全是付坤。

 

今天卻有些不同,這個夢讓他心慌意亂,坐在榻榻米上好半天都緩不過勁來。

 

他往身邊空著的地方摸了一把,把額頭頂在膝蓋上閉上眼睛。

 

付坤,你還好麼?

 

半夜驚醒之後,要想再入睡,對於現在的付一傑來說,不太可能。

 

他的心跳慢慢平復之後,是一望無際的清醒。

 

坐了很長時間,他站起來,坐到了屋裡的椅子上,在黑暗中輕輕轉了幾圈。

 

屋裡有兩張椅子,他坐的這張是付坤的,付坤對這些東西的要求很高,坐著畫畫的時候,椅子必須完全符合他要求的高度和角度。

 

付一傑靠著椅背,手放在扶手上,指尖一下下輕輕敲著。

 

這個姿勢,是付坤的。

 

每次付坤畫到一半休息的時候,都會這麼靠著。

 

椅子沒有溫度,付一傑卻有種掌心會傳來溫暖的錯覺。

 

眼窩很澀,鼻子也有點酸。

 

但沒有淚水。

 

自從付坤消失以後,付一傑沒再哭過,一次也沒有。

 

像他這樣能對哭泣收放自如的人居然哭不出來了,這真是件神奇的事。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的狀態都有些麻木,無法形容的悶,掙扎,怎樣努力都沒有辦法排解。

 

黑暗中亮著的小鬧鐘顯示現在是半夜三點十四分。

 

付一傑起來拉開櫃子,拿了件付坤的舊T恤出來套在了自己身上。

 

這件T恤是付坤最喜歡的,已經穿得很舊了但一直沒有扔。

 

付坤就是這樣,喜歡的衣服盯著穿,舊了也留著,不喜歡的衣服一次都不會穿,所以老媽從來不給付坤買衣服,省得浪費。

 

這件T恤穿在身上很舒服,付一傑趴回枕頭上,拉過付坤的枕頭緊緊摟著,抱了一會兒又在枕頭角上咬了一口。

 

天亮的時候付一傑也沒能重新入睡,他聽到老媽起來做早飯的聲音,跟著也起床了。

 

今天他休息,跟呂衍秋約好了去看看她幫著聯繫到的房子,儘管他心裡還是堵得難受,但這些事都必須按步就班地去做。

 

老媽在廚房裡忙著,付一傑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她回過頭:「今天不是休息的嗎?」

 

「不睡了,一會兒出去看看房子,合適就得趕緊拿下,」付一傑走進廚房,「要不慢了就沒了。」

 

「忙得過來嗎?實習還有半年,這邊又開始弄……」老媽給他倒了碗豆漿放在了桌上。

 

實習還有半年,付一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走廊上掛著的日曆,快過年了。

 

付坤過年會回家嗎?

 

「媽。」付一傑跟在老媽身後。

 

「嗯?」老媽看了他一眼。

 

在話問出口的一瞬間付一傑失去了勇氣,他低頭往浴室走:「我想吃包子。」

 

「蒸上了,今天就是吃包子。」老媽說。

 

「哦。」付一傑關上浴室門,擰開洗手池上的冷水開關,把腦袋埋進冰冷的水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付一傑打車到了呂衍秋說的地點時,呂衍秋的車已經停在門外了。

 

「一二樓都是,」呂衍秋沒跟他多說別的,帶著他進了門,「原來是個DIY麵包店,樓下賣東西樓上做麵包,面積和格局都合適。」

 

「嗯。」付一傑點點頭,往四處看著。

 

「租金降不了太多,拐了幾個彎,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總之這個價我覺得也還行,就看你的意思了。」

 

「那就這個價。」付一傑沒多說別的,呂衍秋有經驗,她覺得行就應該差不多了。

 

「這些你先看看,都是申請要準備的材料和表格什麼的,」呂衍秋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他,「有範本,你到時看著準備就行,具體情況我再找人幫你了解一下。」

 

「謝謝。」付一傑接過文件夾,呂衍秋在這件事上是全力以赴,他這句謝謝真心實意。

 

「別說謝謝,這麼一說我感覺你一下又遠了,」呂衍秋笑笑,「最近瘦了不少,不管有什麼事,身體還是要注意,人垮了就什麼也做不了了。」

 

「嗯。」

 

中午家裡沒人,付一傑不想回家,一個人呆著他會覺得孤單,他寧可坐在街邊的長椅上吹冷風,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他不知道付坤去了哪裡,有多遠,要多久。

 

儘管覺得沒希望,他偶爾還是會幻想著有一天他會在街上川流的人群裡看到那個他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一晃而過,他也滿足了。

 

手機響了,他心裡輕輕收了收。

 

每次手機響他都會這樣,明明知道不可能,但那種怎麼也壓不下去的期待卻每次都會揚起來。

 

每次都期待著,每次都失望。

 

「情況怎麼樣?」蔣松在那邊問。

 

「什麼情況?」付一傑看著從自己眼前一輛輛開過的車,看到麵包車的時候心裡都猛地一陣狂跳。

 

「廢話,診所啊,我還會專門打電話問你跟付坤的事麼?」蔣松嘖了一聲。

 

「房子敲定了,」付一傑笑笑,「那邊你聯繫得怎麼樣?」

 

付一傑資質不夠,得找到有五年經驗的醫生才能申請開業,蔣松這段時間一直在聯繫早幾年畢業的學長。

 

「差不多,天天拉著郭宇喝酒呢,放心吧,我肯定幫你談妥,」蔣松說,「哎郭宇挺不錯的。」

 

付一傑忍不住樂了:「你又換目標了?」

 

「扯淡,一直也沒目標啊。」

 

「不是劉醫生麼?」

 

「劉醫生就是過過眼癮,人孩子都三歲了我還能怎麼著啊,」蔣松嘿嘿笑了兩聲,「郭宇還沒女朋友呢,我看著非常懷疑。」

 

「那你快問問。」付一傑拉拉衣領。

 

「不敢,這人膽兒小,我怕萬一不是再把你的事給嚇黃了,我這是為了你。」

 

「謝謝犧牲啊。」付一傑站了起來,風吹得他有點兒想咳嗽。

 

「一傑,」蔣松猶豫了一下,「我說句話,就是隨便問問。」

 

「問。」

 

「你真不想找找付坤?就這麼呆著了?」

 

付一傑全身都繃了一下,一口冷風灌進了肺裡,他對著地咳了半天,又喘了一會兒才說:「找他幹嘛?我真的……我除了想他,已經沒什麼別的想法了,也不敢有。」

 

「明白了,好像也只能這樣,」蔣松嘆了口氣,「那你等我過去安慰你吧。」

 

快過年之前很忙,公司酒店什麼的年前訂單很多,最近又找關係接到了兩個街道綠化的單子,付坤早上六點不到就得起來,跟小胡一塊處理訂單。

 

上回摔的那一跤第二天把小胡嚇得夠嗆,付坤一早起來用園子裡的壓力井打了水衝傷口的時候呲牙咧嘴的表情大概是有點兒猙獰,小胡抓著手機衝過來就喊是不是碰上劫道的了,還激動地要報警。

 

那傷付坤沒上藥,這兒除了感冒藥是人吃的,別的藥都是花草用的。

 

好在天涼了傷不容易感染,不過好得挺慢,付坤每天早上起床都覺得扯著疼,有些傷就是這樣,看著沒多大也不深,但要想好,你就得慢慢等著,就算結痂了,一不小心動作大點兒還是會揪著疼。

 

早上第一車貨都裝好了之後,小胡開著車去送貨。

 

「該換個大點兒的車了,」小胡拍拍長安之星的車門,「這車再這麼造幾個月也差不多該退休了。」

 

「你這廢話挖個坑都不夠埋的,沒錢,」付坤關上車門,「趕緊的。」

 

小胡跳上車,發動了又探出頭來說:「對了,上回你讓我買的那個噴漆我買回來了,扔空花盆第一排那個綠盆兒裡,忘跟你說了。」

 

「你還記得我姓什麼麼?」付坤扭頭往園子裡那一堆空花盆走過去。

 

「付。」

 

「謝謝,趕緊滾蛋。」

 

付坤現在除了送貨,一般不進市裡,要什麼東西都讓小胡幫他帶,這灌噴漆小胡過了倆月才算是幫他拿回來了。

 

上迴車摔了之後他一直沒再開,車身上被蹭得全是深深淺淺的劃痕,他看著心疼,舍不得再開,想先把漆噴噴補好。

 

又不好意思老催小胡,感覺每次催,似乎都不僅僅是因為摔傷了的車。

 

他從花盆裡找到那罐噴漆,往墻上噴了幾下試了試感覺,這才把車推出來,蹲在車邊小心地給車上補漆。

 

漆能把劃傷的顏色補上,但那些深深的劃痕卻沒辦法補平了。

 

噴好之後,付坤坐在車邊的地上,漆乾得挺快,不過他噴漆的技術有待提高,他摸了摸上面的道子,笑了笑。

 

付坤把車推回屋裡放好,又拿出手機撥了老媽的電話。

 

今天是一號,他每個月的一號會給老媽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不過給老媽打電話的時候手機號他一直設置了隱藏,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害怕什麼,或者是自以為是地要躲什麼,也有可能只是為了表明態度。

 

「坤子?」電話通了,老媽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媽,」付坤靠在窗邊,「還沒吃飯吧?」

 

「還沒呢,你今天忙嗎?」老媽的聲音聽上去還是老樣子,不太有精神的樣子。

 

「湊合,這段時間都挺忙的。」付坤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一些。

 

「生意好麼?」老媽問。

 

「還不錯,明年估計能再擴大點兒業務,要再請個人幫忙了,」付坤摳了摳墻皮,「家裡還好吧?」

 

「挺好的。」

 

「嗯,」付坤咬咬嘴脣,「讓老爸注意身體少喝點兒酒。」

 

「他現在不敢喝。」老媽笑笑。

 

「你還頭暈嗎?」

 

「沒暈了,挺好的,沒事兒。」

 

「那就好。」付坤的手指在墻上狠狠戳了一下,不能問,不要問!

 

老媽沉默了一會兒問他:「過年回家嗎?」

 

付坤把腦門頂到墻上,盯著自己的手指,過了很長時間才有些艱難地回答:「過年生意好,走不開,現在剛起步,我不想錯過生意,還是在這兒盯著算了。」

 

老媽沒說話,只是很低地嘆了口氣。

 

「明年做順了時間就多了,」付坤說,不知道這麼說是在安慰老媽還是在安慰自己,「到時帶你倆去旅遊。」

 

「那好,」老媽笑了笑,「你爸老想去海邊呢。」

 

「海邊好說,一截兒的同學就……」付坤話說出來之後猛地停下了。

 

付一傑的同學就有家在海邊的。

 

這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名字,就這麼一點兒沒有預兆而又自然而然地滑了出來。

 

說出來的一瞬間,付坤心裡狠狠抽了一下,頓時有些呼吸困難。

 

為什麼?

 

為什麼還是這樣!

 

在付坤的概念裡,已經過了很久,已經太久,他跟付一傑似乎已經一輩子都沒有見面。

 

這個名字在說出來的瞬間卻還是會讓他整個人都有些不能自控。

 

思念。

 

擔心。

 

那些無法掩飾的糾結著的情緒,就這麼一下涌了下來,付坤眼前一片模糊,腦門兒頂在墻上隱隱生疼。

 

「我先掛了,有電話進來。」付坤咬牙說了一句,沒等老媽說話,飛快地掛掉了電話,蹲到了地上。

 

年前接的單子量都挺大,付坤每天忙得一蹦三尺高,這跟以前做服裝的時候那種忙碌不同,每天坐在大通裡挺無聊,也犯困,挺熬人的,現在他就覺得弄花木特別費體力,自打開始弄苗圃之後,每天體力都有點兒不怎麼支。

 

這樣忙碌的唯一好處就是,他大部分時間裡除了訂單和那些花花草草,腦子裡基本沒什麼別的內容。

 

快過年的時候,之前的幾個訂單的款都打到了他帳上。

 

他算了算錢,打算轉一部分回家裡。

 

小胡開著車,他坐在副駕駛上閉著眼睛。

 

聽說上回是開車摔成那樣之後,小胡一直不放心他再開車,付坤也沒跟他爭,小胡這人腦子轉得慢,不過心眼兒挺好,做事也認真。

 

車開了兩個多小時,小胡轉過頭問了他一句:「是去建行嗎?」

 

「嗯。」付坤應了一聲睜開眼睛。

 

車已經開進了市區,滿大街的音樂和紅色的各種裝飾透著強烈的過年氣氛。

 

以前付一傑最煩這個時間上街,說是走哪兒都是那麼兩首歌,劉德華一個勁唱恭喜發財恭喜你發財,要不就是中國娃娃喊,祝大家新年恭喜恭喜發財……

 

「什麼叫祝大家新年恭喜發財?是我語文沒學好還是我耳朵有毛病?每次聽到這句我都聽不下去了,滿腦子都是這一句,老琢磨是不是有語病,年年都這樣,我還老忍不住跟著哼哼。」

 

付坤想到付一傑鬱悶的樣子,突然樂了,衝著窗戶外邊兒傻笑了半天。這會兒正好堵車,外邊兒挨著他們車的一個騎摩托車的人讓他這通笑給弄愣了,莫名其妙地瞪了他半天。

 

「笑什麼呢?」小胡也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

 

「我弟有強迫症。」付坤樂得停不下來。

 

「你弟?」小胡愣了愣。

 

付坤從來沒跟他提過家裡人,父母,弟弟,全都沒提過,小胡大概是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嗯,我弟,」付坤拍他的肩,「快開,這種時候不能愣著,你得擠,你要不擠,咱倆晚上都還得在這兒呆著。」

 

「誰說的,交警會來把我們拉去交警大隊。」

 

付坤又是一通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不知道今天自己這是怎麼了,跟被點了笑穴似的。

 

銀行裡存錢匯款的人很多,櫃員機前都排著長隊。

 

付坤排了半天隊才總算是輪上了,他從自己卡里給老媽轉過去了五萬。

 

錢轉過去之後,坐在銀行的椅子上給老媽打電話。

 

老媽的手機沒人接聽,他只得又給老爸手機撥了個電話,欠費停機。

 

「哎!」付坤有點兒無奈,老爸永遠是不停機就想不起來交費,一年得停十二次機。

 

付坤看了看櫃檯上的電子鐘,中午了,老媽應該在家,他按下了家裡的號碼。

 

他可以給老媽發短信,也可以過一會兒再打。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撥了家裡的號碼。

 

撥號音響起的時候他突然有些害怕。

 

心跳有些不穩,每次呼吸呼氣的時候都像是要把身體裡的氧氣都吐出去,吸氣的時候卻有些無力。

 

撥號音只響了三聲,三聲過後,付坤已經開始感覺到窒息。

 

他手些發抖,把電話從耳邊拿到眼前,正要按下掛斷的時候,電話顯示已接通。

 

聽筒裡有聲音,他聽不清是什麼,也聽不出來是誰,手抖得很厲害,他把電話重新貼回耳邊這個動作差不多用盡了全身的力量。

 

聽到電話裡的聲音時,他猛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喂?」付一傑的聲音聽起來疑惑中透著焦急,「說話。」

 

付坤狠狠咬著嘴脣,眼淚從指縫中滑了出來。

 

「付坤?是你嗎?」付一傑聲音開始顫抖,「我知道是你,你說話好麼?」

 

付坤沒出聲,眼淚順著指尖滑下,流進了耳朵裡,身邊的一陣嘈雜頓時像是被隔在了很遠的地方,只能聽到付一傑焦急的聲音。

 

「哥,我求你了,說話,家裡沒有人,」付一傑很急,聲音有些啞,「我不會去找你,我只想聽聽你的聲音,我求求你,你說話,應一聲就行,我求你……」

 

付坤伏□,胳膊肘撐著膝蓋抱著頭。

 

這久違了的熟悉的聲音在短短幾秒鐘之內把他這麼久以來的所有努力全部破壞殆盡。

 

這是付一傑,他從小一起長大,他疼著護著的人,他……無法自拔地喜歡著的人。

 

「付坤!」付一傑啞著嗓子吼了一聲。

 

付坤按下了掛機鍵,抓著手機在銀行大廳的椅子上抱著頭,看上去就像是個年關到來還不上高利貸既將被黑社會套上麻袋扔河裡去的倒霉蛋。

 

 

 

第七十七章十年

 

電話裡傳來的盲音在付一傑耳邊迴盪了很久,他站在客廳裡,抓著電話聽筒愣著。

 

「哥?」儘管電話已經掛斷了,他還是下意識地想在一聲聲的盲音中尋找付坤的聲音,「你說話……」

 

沒有回應。

 

付一傑慢慢蹲下,靠著沙發坐在地板上,手裡緊緊抓著電話聽筒不敢掛,就好象掛掉了,他就會失去付坤的最後一點音訊。

 

走廊裡傳來了聲響,付一傑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團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到走廊裡去了。

 

他趕緊跳起來,把聽筒掛了回去,光著腳在地板上差點摔了一跤。

 

「你媽還沒回?」老爸拿著一兜麵條走了進來。

 

「沒呢,」付一傑跑過去接過麵條,有些心虛地進了廚房,放好麵條之後不敢出去,站了一會兒回過身的時候,卻看到老爸還站在廚房門外,他頓時有點兒緊張,又轉回身拿過鍋,「我先煮飯吧,媽說這兩天想吃米飯。」

 

「行。」老爸應了一聲,腳步聲往臥室走過去,進屋的時候,付一傑聽到了他長長的一聲嘆息。

 

從那天的電話一直到過完年,付坤都沒再打過家裡的座機,付一傑開始覺得那天接到的電話是個幻覺,或者真的只是一個打錯了的電話,付坤從消失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知道每個月一號付坤都會給老媽打電話,簡單地匯報,每次打完電話,老媽都會情緒低落好幾天,他無數次鼓起勇氣想問問老媽,又無數次地把這種念頭給壓下去。

 

無論自己怎麼想念,怎麼妄想,怎麼掙扎,都像是坐在了漸漸開遠的車上,付坤的一切都越來越淡,枕頭上衣服上那些付坤的氣息也越來越難以捕捉。

 

這些都讓付一傑心慌,他害怕,晚上越來越難心入睡,安眠藥從一顆增加到兩顆,天氣轉暖之後,他失眠的時候需要吃三顆才能閤眼。

 

而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那些想念,那些隨著付坤漸漸遠去卻越來越強烈的思念。

 

實習快要結束,付一傑開始準備論文,診所的前期準備工作已經都做好,資料都批了,裝修也都完畢了,呂衍秋也已經按他的想法把設備都調了過來。

 

付一傑全力投入到這些事裡,只有讓自己腦子不停地轉動,他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寧,才能從讓人窒息的對付坤的想念裡稍稍透一口氣。

 

可是一旦停下來,哪怕只有十分鐘,付坤的笑容就會從他眼前晃過,把他重新推入看不到邊際的思念裡。

 

「郭宇明天到,」蔣松坐在治療台上,「我去接他,護士你上回是說下周開始過來?」

 

「嗯?」付一傑坐在椅子上,拿著一摞資料。

 

「護士,什麼時候來上班。」蔣松重複了一次。

 

「下周一。」付一傑說。

 

「印的那些貼墻上的圖呢?什麼時候拿?」蔣松又問。

 

「嗯?」付一傑抬起頭。

 

蔣松有點兒無奈地又重複了一次:「墻上貼的畫什麼時候拿回來?」

 

「明天我去拿。」

 

「付一傑,」蔣松從台子上跳下來,踢了踢他的椅子腿,「你這樣不行,你這狀態能幹活?」

 

「這兩天睡不好。」付一傑皺皺眉,起來拿杯子喝了兩大口水。

 

「我先回去了,得把另一間屋子先收拾出來讓郭宇住,」蔣松往診所外面走,「你的安眠藥該停了吧。」

 

「嗯。」付一傑咬咬嘴脣,是得停了,這麼吃下去人都會變遲鈍。

 

肖淑琴輕輕推開付一傑和付坤那間臥室的門,付一傑還沒回來,付建國同志在廁所看報紙,她很輕地沒發出任何聲響。

 

付一傑放內衣的抽屜裡有個瓶子,她伸輕輕地摸了出來。

 

這是個安眠藥瓶子,她把瓶子裡的藥片倒出來,放在桌上一粒粒數著,數完之後皺著眉把藥片又裝回瓶子裡,小心地放回了抽屜。

 

轉過身剛要往外走的時候,猛地看到付建國同志站在臥室門外,她嚇得捂著胸口叫了一聲:「付建國你幹嘛呢!」

 

「你幹嘛呢?」付建國看著她,「快出來,一會兒一傑回來了看到該怎麼想!」

 

「他加量了,」肖淑琴按著胸口跑出了臥室,眉頭一直擰著,「現在每次肯定要吃兩三顆,我都數著呢,這樣下去怎麼行!」

 

付建國重重地嘆了口氣,坐到了沙發上。

 

「我要不要跟他談談啊?」肖淑琴坐到沙發上,手緊緊捂著臉,眼淚有些忍不住,她想到兩個兒子就會哭,最近滴眼藥水都不管用了,「坤子一年沒回家了,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樣……一傑每天魂不守舍的樣子我都不敢跟他說話,聽見他說媽媽對不起我就想發瘋……」

 

付建國摟過她,在她肩上輕輕拍著,沒有說話。

 

「家裡現在變成這樣,連團子都不愛叫了,我每天都不想回家,」肖淑琴哭出了聲,靠在他身上,肩膀抖得很厲害,「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偏偏是我的兒子?兩個兒子?」

 

付建國還是沒說話,只是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墻上的掛鐘響了一聲,肖淑琴跳了起來往廚房跑:「我去炒菜,我去炒菜。」

 

付一傑中午回家吃了個飯,回屋躺了一個小時。

 

肖淑琴一直站在臥室門外,她經常這樣站在臥室門外,站不住了就蹲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聽到付一傑起床了她就會跑回屋裡。

 

她從自己屋門縫裡往外看,付一傑一臉疲憊地從屋裡出來,洗了臉換上衣服出門了,整個人都很消沉。

 

她坐回床上,愣了很長時間。

 

「我出去走走。」她站起來換上衣服,拿起小包。

 

「你不上班?」付建國愣了愣,他有輪休,肖淑琴是坐班。

 

「我跟鄭姐說一聲就行,下午不去了,我悶得慌,我要出去轉轉。」

 

「我陪你。」付建國從床上坐了起來準備換衣服。

 

「不要你陪,」肖淑琴抱著包跑到走廊上換鞋,「我要一個人呆著。」

 

肖淑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轉轉,她只是不想在家裡呆著,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是回憶,一家四口的歡樂回憶,壓得她沒有辦法好好思考。

 

她站在小區外面的公車站,隨便上了一輛車,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窗外。

 

車開到終點站,她起身下車,沒有目的地又換了一輛。

 

隨著公車不斷地到站,出發,她在起點和終點之間來回地坐著。

 

一個起點,終點,另一個起點,終點。

 

下午四點,她坐上了又一輛不知道開向哪裡的車,在最後排的窗邊靠著。

 

每次停站都會有人上車,但是人很少,停了幾站之後,還是有不少空著的座位。

 

又有人上車,她抬頭掃了一眼,目光從上車的人身上隨意地掠過,再繼續投向窗外。

 

但很快她又收回了目光,盯著一個正往車後面走過來的男人。

 

已經十年沒見過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外貌沒什麼太大變化的張青凱。

 

張青凱沒有看到她,確切說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走到肖淑琴前面兩排的位置上坐下了。

 

肖淑琴一直盯著他看,十年,讓一個人變得成熟,內斂,但除了這些,她感覺更深的卻是……消沉。

 

張青凱坐下之後就偏過頭看著窗外出神,看上去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太好,往下走的感覺。

 

這感覺肖淑琴很熟悉。

 

已經快一年了,付一傑一直是這樣,越來越消沉,話越來越少,開始臉上還有強裝出來的笑容,現在好象連裝都裝不出來了,每次看到他的眼神都是游離的,不知道在看哪裡,在想什麼。

 

她不知道張青凱這是要去哪,回家,還是去上班,她往車廂裡的站名上看了看,看到終點站的時候她猛地愣住了,又掏出手機看了看日期。

 

十年了……

 

付一傑從診所回到家的時候,老媽還沒回來,只有老爸一個人,正在廚房裡試圖做飯。

 

「媽還沒下班?」付一傑有些奇怪。

 

「嗯,她……大概是有事,」老爸拿著條魚,「清蒸還是紅燒?」

 

付一傑對老爸完全沒有信心:「你會哪種就做哪種吧。」

 

「清蒸吧,」老爸點點頭,「都不會,但這個不就是扔鍋裡蒸就行了麼?挺簡單的。」

 

「要不……」付一傑想說要不我來吧,他起碼還看過老媽做飯。

 

話還沒說完,老爸的手機在客廳裡響了起來,他放下魚跑了出去。

 

「喂?喂?怎麼了?你怎麼了?」老爸接起電話,聲音一下提高了,「你先別哭,你跟我說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在哪兒?」

 

付一傑一聽趕緊也衝進了客廳:「是我媽?」

 

老爸點點頭,又對著電話說:「你去那兒幹嘛……誰?張……」

 

老爸看了付一傑一眼,轉身走進臥室,把門關上了。

 

付一傑站在客廳裡愣著。

 

老媽的電話,老媽哭了?為什麼?不是在上班嗎?碰上什麼事了要哭?

 

張?張什麼?誰?

 

過了幾分鐘,老爸走了出來,付一傑撲過去抓過老爸手上的電話:「我媽怎麼了?」

 

他把手機放到耳邊:「媽?」

 

「掛了,你媽沒事兒,」老爸拍拍他的肩,「剛下了車,馬上到家了。」

 

「她怎麼了?我媽哭了?為什麼?」付一傑一連串地問,他最害怕就是看到老媽傷心,老媽的每一滴眼淚都像是砸在他心裡的重錘,他咬咬牙,「是因為……我麼?」

 

「不全是,」老爸在他肩上捏了捏,「等她回來吧,別擔心,你媽是個樂天派,不用擔心的。」

 

付一傑一陣心悸,他已經扛不住再有什麼事了,無論是老爸老媽還是付坤,他的承受已經快到極限,現在隨便什麼一個小小的變故,就能把他擊倒。

 

團子哼哼唧唧地從客廳沙發上跳了下去,一遛煙地跑進了走廊,對著房門一邊搖尾巴一邊叫著。

 

付一傑跟著跑過去,打開了房門,看到老媽正站在門外低頭掏鑰匙。

 

「媽,」付一傑看到了老媽通紅的雙眼,一下急了,「你怎麼了?」

 

老媽低頭沒說話,半天才突然把手裡的包往地上一扔,撲到付一傑身上摟住了他的腰,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兒子啊……」

 

付一傑被撞得退了一步才站穩了,老媽喊完這聲之後就說不出話了,哭得像個小姑娘,完全不像平時那樣默默壓抑著,而是整個人都爆發了似地哭得天昏地暗。

 

「媽!」付一傑緊緊摟著老媽,他能感覺到老媽哭得全身都在發抖,心疼得不行,摟著老媽在她背上用力搓著,「媽,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媽……」

 

老爸走了過來,拉了拉老媽的胳膊:「回屋跟我好好說說。」

 

老媽轉身撲到老爸身上,被老爸拖進了臥室,老爸回過頭看了看付一傑:「你等一下,我跟你媽一會兒有事跟你說。」

 

「嗯。」付一傑胸口的衣服都已經被老媽的淚水浸透了,他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心裡有隱隱的不安。

 

老爸老媽進了屋很長時間都沒出來,付一傑到廚房把那條魚給處理了,學著老媽的樣子切了點兒蔥姜蒜的拿個盤子把魚一塊裝好,放進了鍋裡,又對著一堆瓶子看了半天,挑了瓶生抽往魚身上倒了點兒。

 

魚蒸上了以後他站在廚房裡發呆,有些害怕,家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任何波瀾,平靜得像是個深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壓抑著感情的生活,現在老媽突然這樣爆發,讓他很不踏實。

 

鍋裡開始冒出蒸汽的時候,老爸老媽臥室的門打開了,老爸眼圈也有點兒發紅,拿著茶壺喝了兩口,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才往廚房這邊叫了一聲:「一傑啊。」

 

「嗯。」付一傑走出廚房,站在了老爸面前。

 

老媽也抹著眼睛從屋裡出來了,坐在了桌子旁邊:「放鹽了嗎?」

 

「啊?」付一傑沒反應過來。

 

「你蒸魚放鹽了沒啊?」老媽揪著袖子擦了擦眼淚,鼻音很重。

 

「沒,我去放,」付一傑趕緊回頭往廚房走,「我就放了生抽……」

 

「肯定很難吃,你別弄了,先蒸著吧,一會兒我調個味碟得了,」老媽叫住了他,「媽有話跟你說。」

 

付一傑回到老媽身邊站著:「嗯,媽你說吧。」

 

老媽沉默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輕輕說了一句:「我沒有你哥的電話號碼。」

 

付一傑身體晃了晃,他扶了一下桌子。

 

這是一年時間以來他第一次從老媽嘴裡聽到「你哥」這兩個字,這麼長的時間裡,付坤就像是從家裡消失了,除了每月一號的那個電話,他就像是個不存在的人。

 

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從不提及。

 

現在猛地聽到老媽這句,付一傑幾乎有些站不住。

 

「他給我打電話都不顯示號碼,」老媽拉過桌布一角來回揪著,「我去查過,查不到。」

 

「媽,我……」付一傑不知道老媽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咬著牙想說我不需要我哥的電話,但被老媽打斷了。

 

「你別說話,聽我說,」老媽繼續揪著桌布,「我只知道他弄了個苗圃,做花木生意,但是……在哪裡弄我也不知道,他沒有說。」

 

「不過,」老媽狠狠地揪桌布,這桌布用了好幾年了,因為花色是老媽很喜歡的茉莉花,所以一直沒換,桌布在老媽兩手之間發出了「嘶啦」一聲響,被撕出了一條口子,老媽嚇了一跳,「哎喲我的寶貝桌布!」

 

老爸伸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看著付一傑:「市郊都是做花木的,付坤沒有出城,上回給你媽匯錢的時候還是市區的櫃員機,如果要找……總是能找到的。」

 

一直低著頭的付一傑呆住了,猛地抬起頭看著老爸:「爸,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等不及下個月一號他打電話回來的話,」老爸說得很艱難,最後一句話像是下了很大地決心,「你去找他吧。」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老爸老媽的身體同時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付一傑愣在原地,沒有動,也沒說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定定地看著老爸。

 

「我今天出去轉了轉,」老媽抬手在額角一下下按著,「碰到張青凱了,在公車上,那個車是去……墓園的。」

 

付一傑沒有動。

 

「十年了,」老媽嘆了口氣,「那孩子還是那樣,我覺得他也許永遠都走不出來了。」

 

「媽……」付一傑終於發出了聲音,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被卷進了一陣狂風當中,這力量拉著他瘋狂地旋轉著,眩暈,迷茫,難以置信……嗓子眼兒有什麼東西堵著,他說不出來更多的話,甚至開始有些站立不穩。

 

「我突然很害怕……我不想……我不想最後我兩兒子都沒有了,」老媽閉上眼睛,「你們是我這輩子最在乎的人,我害怕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我的兒子就這樣……你去找付坤吧,我們不會攔著了。」

 

付一傑的嘴脣動了動,但卻沒有說出話來。

 

他的膝蓋慢慢向下沉,最後緩緩跪在了老媽面前,已經很久沒有流過的淚一下全都涌了出來,滾燙。

 

對不起,媽媽。

 

對不起,爸爸。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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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這樣可以了吧!應該不會有人再嗷嗷,也沒人要揍我了吧……

 

不過說起來,我會想念你們的淚水的麼麼噠⊙?⊙。

 

明天繼續。

 

 

 

第七十八章陽光和暖風

 

付一傑不知道自己在老爸老媽面前跪了多長時間,他有些恍惚。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老爸起身想要拉他起來,但被老媽攔住了,老媽摸了摸他的頭:「讓他跪一會兒吧。」

 

是的,讓我跪一會兒吧。

 

付一傑這一跪,跪得心甘情願,跪得感慨萬千。

 

他不能想象爸媽在商量這件事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這一年來,付一傑過得渾渾噩噩心不在焉,但他們的一舉一動卻都在他心裡刻著。

 

去找付坤吧。

 

這個決定並不是那麼輕易說出來的一句話,這是老爸老媽經歷了跟他同樣漫長的痛苦和掙扎,最後做出的決定。

 

因為愛。

 

付一傑覺得這一瞬間,自己身上一直背著的沉重的殼被掀掉了,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輕鬆和依然糾纏著他的內疚變得有些不能適應。

 

他有些支撐不住地晃了晃,但心裡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踏實。

 

付一傑腦門兒咚地一聲磕在老媽腳邊的地板上時,老媽一下蹦了起來:「磕頭就不用了……」

 

接著又尖叫了起來:「兒子!你怎麼了!」

 

付一傑睡了兩夜一天,如果不是因為空空如也的胃實在熬不下去了在夢裡給他買了一桌涮羊肉,他不知道還能睡多久。

 

他有些頭重腳輕地爬起來走進了客廳裡,老媽正拿了個尺子給團子量腰圍,大概是要做衣服,看到他出來,老媽扔了尺子跑過來摸了摸他的臉:「可算睡回點兒人樣了。」

 

「媽,」付一傑抱著老媽,「我睡了多久?」

 

「還成,前天晚上睡的,今天早上醒了,」老媽拍拍他的胳膊,「蔣松來過,他說打你電話沒人接,就上家來了,然後留了一百塊錢跟我賭你明天才能醒。」

 

「我一會打個電話給他,他肯定要罵我了,這陣兒剛開業,都挺忙的,」付一傑鬆開老媽,跑進了浴室去洗漱,「我一會兒過去一趟。」

 

洗臉的時候付一傑聽到老媽在給老爸打電話:「醒啦,都能跑了,好久沒跑了……」

 

付一傑趕到診所的時候,一個媽媽帶著個哭聲音驚了半條街的小男孩兒正在拔牙,郭宇手裡的鉗子離他臉還有三尺遠,他就哭得跟郭宇已經不小心夾他鼻子上了一樣撕心裂肺,護士怎麼逗都沒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要放在平時,這哭聲能讓付一傑煩得受不了,但今天他聽著這聲音卻老想笑。

 

「老闆,你可算現身了,老天沒給你配個出場音樂真對不住你,」蔣松一看到他就把他拉出了診所站在街邊,「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付一傑笑笑,「我一會兒有事,今天你倆還是辛苦一下。」

 

「幹嘛去?」蔣松盯著他的臉,「你又會笑了真奇怪。」

 

「去找付坤。」付一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猛地一陣激動。

 

這激動來得有點兒晚,就好象是剛回過神來,卻激動得很厲害。

 

他可以去找付坤了!

 

一年了!他已經一年沒有見過付坤,沒有聽過他的聲音。

 

這一年他只靠回憶和思念還有那些幾乎已經無跡可循的付坤的氣息撐著。

 

今天!現在!

 

他可以去找付坤了,光明正大地,如釋重負地去找付坤了!

 

「什麼?」蔣松眯縫了一下眼睛,有些吃驚,但很快反應過來了,「你媽同意了?不攔著了?」

 

「嗯。」付一傑用力點點頭,轉身準備攔車。

 

「他在哪兒?」蔣松拉住他。

 

「……不知道,市郊的某個苗圃,挨個找吧。」付一傑咬咬嘴脣。

 

蔣松嘖了一聲:「今天能找到麼?」

 

「今天必須找到。」

 

「那你就……這麼去?」

 

「怎麼了?」付一傑愣了愣,「那要不我唱著歌去?」

 

「靠你是把腦子睡漏了吧,」蔣松連著又嘖了好幾聲,然後摟著他的肩,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要找著了,你不幹點兒什麼?」

 

「乾點兒什麼?」付一傑覺得自己腦子可能真的有點兒漏,半天才反應過來蔣松說的是什麼意思,他頓時覺得臉上發燙,「我沒想過。」

 

「要準備麼?」蔣松笑著問,「我早上剛買了瓶。」

 

「蔣松!」付一傑瞪著他,又往診所裡看了一眼,郭宇背對著他們正低頭收拾尖叫的小男孩兒,「你是不是……」

 

「跟郭宇沒關係!」蔣松拍了他一巴掌,「你這人怎麼這樣,比我還不要臉呢?我就問你要不要,要我就拿給你。」

 

「不要!」付一傑趕緊說,他對付坤不是沒動過這念頭,可猛地被蔣松這麼說出來,還真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招了招,一輛出租車慢慢停了過來,跑過去拉開車門,回頭衝蔣松喊了一聲,「今天你倆辛苦點兒吧。」

 

「加油。」蔣松衝他笑了笑。

 

要想找到付坤的確不容易,市郊大大小小的苗圃不知道有多少,城南和西邊都比較集中,別的地方也有,但都是零星分布。

 

按付坤的習慣,應該會挑個集中的地方,他以前就說過,做什麼都要成行成市才好做,不要怕被搶生意,客人都懶,誰都想在一個地方有更多的選擇。

 

那他肯定就會在南邊和西邊,而且那天付坤給老媽轉帳的銀行,在進市區的主路上,只有從南邊和西邊進市區才是順路的。

 

付一傑跟司機說了去城西。

 

城西的苗圃相對來說比城南的少一些,但付一傑下車看的時候,還是有點發矇,好幾條黃土路,每條都向前延伸著,看不到頭,兩邊都是苗圃,一片綠色。

 

他重新坐迴車上,跟司機說了加錢,讓司機拉著他順著路一家家打聽。

 

司機對於他要這麼去找一個沒有聯繫電話也不知道具體位置的人的理解很大眾化:「這人欠了你不少錢吧?」

 

「嗯。」付一傑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盯著路邊的苗圃大門。

 

每個苗圃付一傑都會下車,問問老闆姓什麼,知道不知道附近有個姓付的。

 

打聽了快三個小時,幾條土路都走到了頭,付一傑的鞋上沾滿了土,但一無所獲,老闆都不姓付,也不認識姓付的。

 

這邊沒找到人,付一傑並沒有失望,反到是開始按捺不住的興奮和期待,付坤肯定在城南。

 

司機很帶勁地拉著他又往城南奔,一路開得飛快,還給他出主意:「我跟你說,找到人什麼都不要說,過去先揍一頓,打老實了再要錢,別讓他覺得你好欺負。」

 

「好。」付一傑笑了笑。

 

找到付坤,自己會是什麼反應?狂喜?衝過去哭?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唱歌?

 

付坤又會是什麼樣?

 

會笑嗎?會喊嗎?會撲過來嗎?

付一傑輕輕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莫名其妙地開始緊張。

 

城南的苗圃比城西的整齊,面積也都大一些,苗圃和苗圃之間有時候會隔著農民的果園或者是引過來的渠和小溪,環境很不錯。

 

付一傑沒有心情欣賞,催著司機還是按之前的方法一條條順著路打聽。

 

在不斷地上車下車問人中,付一傑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手心裡也因為緊張而全是汗水。

 

車停在了第三條路中間的一個苗圃前,大門外面有塊大石頭,一個穿著破汗衫的年輕人正蹲在石頭上吃飯。

 

付一傑這時才注意到已經快兩點了,肚子跟著飄過來的菜香開始吟誦饑餓史詩。

 

「有事?」吃飯的人已經停了筷子,看著從出租車旁邊走過來的付一傑。

 

「想打聽個人,」付一傑走到這人身邊,「您知道這附近有姓付的老闆嗎?」

 

「付?付坤啊?」這人把碗放在了石頭上,問了一句。

 

「是!付坤!」付一傑的心一陣狂跳,控制不住地聲音有些發抖,「你知道?」

 

那人往身後指了指:「我們老闆啊。」

 

「付坤!」付一傑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衝園子裡邊喊邊衝過去,「付坤!」

 

「哎哎哎,他沒在,」那人跟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你找他有事?要花?」

 

「我是他弟弟,」付一傑衝他伸出手,雖然付坤沒在,但付一傑的情緒卻依然是衝到了頂峰,「我叫付一傑。」

 

「啊……你就是他弟弟啊,我姓胡,叫我小胡就行,」小胡愣了愣,也伸出了手,跟他握了握,「他去釣魚了,就在後面河邊,我幫你叫他回來吧。」

 

小胡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準備拔號。

 

「不不,不用,」付一傑搖了搖手,讓他在這裡等著付坤回來他受不了,「遠麼?我過去。」

 

「不遠,就順著那條岔路走到頭就能看到河了,再往上游走一段就能看到個小破水潭,就那兒。」小胡用手指在地上給他大致畫了一下。

 

付一傑把車錢給司機結了之後,扭頭就往岔路上跑了過去。

 

小路是條舊的機耕路,不怎麼平,也很窄,但付一傑還是一路跑得幾乎像是要起飛,被陽光烤熱的風在他耳邊掠過,帶著呼呼的聲音。

 

他已經很久沒這麼跑了,自從付坤離開家之後,他的早鍛煉就取消了,帶團子出去也只是慢慢地走。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全身舒暢充滿希望地奔跑過。

 

現在他跑得飛快,腳踩在土路,身後揚起一陣塵土。

 

要飛起來了!

 

河水很清,不過挺淺的,能看到水下的石頭和水草。

 

四周很安靜,只有蟬鳴和流水的聲音。

 

付一傑在河灘上順著河往上流跑了沒多久,遠遠就看到了小胡說的那個水潭。

 

也看到了一個背身蹲著的人影,有人蹲在水潭邊一棵大樹的樹蔭下。

 

是付坤!

 

付一傑猛地停下了步子,慢慢地走著,每一步都走得很認真。

 

前面是他日思夜想了一年的人。

 

這人就在離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安靜地蹲著,整個人都像是溶入了身邊的風景裡。

 

付一傑走得很輕,他有種錯覺,這是個夢,他在夢裡輕輕地向付坤靠近,任何聲響和動靜都會讓這個夢突然醒過來。

 

付坤的確是在釣魚,手裡的釣桿和身邊放著的小桶已經能看得很清楚。

 

那種久違了的氣息開始在付一傑身邊環繞,屬於付坤的,特別的氣息。

 

哪怕現在距離付坤還有幾十米的距離,付一傑卻還是從記憶深處重新找到了它們,那種讓他醉心其中無法自拔的氣息。

 

付一傑走到距離付坤只有十幾步的地方停下了,付坤瘦了,也黑了不少。

 

但仍舊是付一傑熟悉的那個付坤,在這種鄉下地方一個人釣魚還會穿著合身的休閒褲和白色襯衣的付坤。

 

付一傑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笑容在臉上慢慢舒展開來。

 

「付坤。」付一傑輕輕叫了一聲,這一聲坦然而放鬆的付坤,他憋了一年,叫出口的瞬間,陽光都似乎變得更明媚柔和,蟬鳴和流水聲也從他耳邊消失了。

 

整個世界都從他身邊淡去,只剩下了眼前的付坤。

 

付坤身體輕輕晃了一下,沒有回頭,還是那麼蹲著。

 

「哥。」付一傑又輕輕叫了一聲,慢慢向他走過去。

 

付坤在短暫地停頓之後猛地回過了頭,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看清了身後的人之後,手裡的釣桿一下滑進了水裡。

 

「付坤!」付一傑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聲音有些發顫。

 

「一截兒?」付坤聲音同樣顫抖著。

 

「付坤!」付一傑吼了一聲,像是要發泄,「付坤!」

 

「你……」付坤似乎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愣了半天才猛地站了起來。

 

接著就一腳踩在了旁邊的石頭上,沒等付一傑反應過來,他已經腳下一滑,仰面朝天摔進了水潭裡。

 

「哥!」付一傑被大片的水花和水聲嚇了一跳,顧不上別的,衝過去就跟著跳進了水裡。

 

水潭的水不算太深,付一傑不會游泳,但撲騰了兩下就踩到了水底的石頭站了起來,水到胸口。

 

付坤也從水裡站了起來,跟他面對面地愣著,半天才說了一句:「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這面對面傳來的熟悉的聲音,讓付一傑眼睛一陣發酸,他猛地撲過去摟住了付坤,狠狠地收緊胳膊,把臉埋在付坤的肩上用力地蹭著。

 

「我從早上就開始找你了,」付一傑輕聲說著,像是怕付坤會突然消失不見了,摟著付坤不敢鬆手,「我先去的城西那邊,問了好久……」

 

「那邊都是樹多,這邊才是盆栽和花,」付坤覺得很暈,被付一傑摟得有些喘不上氣來,回答得都有些迷糊,「從早上到現在?」

 

「嗯,」付一傑鼻尖頂在付坤脖子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氣,這是付坤,真的是付坤,他忍不住又在付坤脖子上親了一下,手在付坤背上腰上隔著衣服用力地抓著,「我想你,我快瘋了,哥我快瘋了……」

 

付坤沒辦法從震驚中緩過來,付一傑真真切切地貼在他身上,真真切切地摟著他,真真切切的聲音從他耳邊傳來。

 

他能摸到,能聽到,能感覺到。

 

是付一傑,真的是付一傑。

 

付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付一傑是怎麼找到他又是怎麼知道他在這裡的,他只知道現在付一傑就在他眼前。

 

已經很長時間只會出現在他夢裡,出現在回憶裡的,讓他每次想起都會一陣難耐地想念著的付一傑,就在他眼前。

 

付坤閉上了眼睛。

 

付一傑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肩上,付坤抽了一口氣,很低地哼了一聲,但沒有動。

 

這一口咬得很用力,帶著發泄和各種他能感受到複雜的情緒。

 

伴隨著尖銳地疼痛向付坤全身漫延的還有某種強烈的暢快,是的,讓人沉迷和不捨的暢快。

 

久違了的觸碰,連疼痛都讓人迷戀。

 

付一傑松了口,抓著付坤襯衣領子猛地拽了一把,幾顆扣子彈進了水裡,帶出好幾道閃著光的水痕。

 

他兩下甩掉了自己身上的T恤,把付坤的襯衣往兩邊拉開,貼過去有些瘋狂而貪婪地在付坤胸口上一下下用盡全力地親吻著,舔舐著。

 

胸口,鎖骨,脖子,下巴,一路向上,舌尖滑過,帶著長久以來壓抑著的情感和渴望,最後停留在付坤脣上。

 

付一傑的舌尖帶著小心翼翼和顫抖,在付坤脣上細細地舔著,慢慢向裡探索,在齒間輕點,探進去的時候迎上了付坤的舌尖。

 

都帶著顫抖和興奮,付一傑摟緊付坤,跟他糾纏著。

 

這是在付坤說出「我也一樣」之後,付一傑第一次這樣全身心投入地親吻。

 

這個滿滿都是思念和吻來得太不容易,這之間有著太多的糾結和絕望,再次感覺到付坤的體溫和他熟悉的一寸寸肌膚時,付一傑希望這一刻就這樣停留。

 

停留在陽光和暖風裡。

 

兩人的呼吸漸漸急促,付坤的胳膊環在付一傑腰上,手指在他背上慢慢地按揉著,往下伸進了他褲子裡,在他屁股上狠狠抓了一把,指尖幾乎要掐進他皮膚裡。

 

付一傑的手在水下抓住了付坤的皮帶,胡亂地扯松了之後,探了進去。

 

水流在指間纏繞著,他的手裹著水輕輕握上去,付坤的身體繃了一下,動作停頓了。

 

付一傑慢慢地套|弄了兩下,付坤手指猛地收緊,發出很低的一聲呻|吟。

 

這聲音穿透了所有阻礙,直抵付一傑身體最深處,他喘息地鬆開了付坤的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脣貼著付坤的下巴,一寸寸地往下滑去,慢慢沒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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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呃,上周剛接到通知說要注意河蟹,所以……這就是個吻,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多的河蟹內容。

 

明天見。

 

 

 

第七十九章神經病

 

水很清,付一傑沒入水中的時候睜開了眼睛,能看到從自己眼前飄過的一串細細的水泡。

 

他拉開了付坤的皮帶,扯開了褲子上的拉鏈,手指在付坤的小腹上輕輕劃過,勾住了他的內褲。

 

付坤的內褲還是帶條紋的那種,就像桔子味兒牙膏一樣,一旦認準了就不願意換。對於付一傑來說,這些細細的條紋,在他心裡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從他懵懵懂懂對付坤有了想法的那天開始,這些帶著細條紋的內褲就是他跟付坤最直接的接觸。

 

他呼出一串小氣泡,手指勾著付坤的內褲往下拉了拉,握了過去。

 

付坤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帶著並不強硬的拒絕。

 

付一傑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口,付坤的手抽開了,指尖在他臉上輕輕帶了一下,這種帶著水流的觸碰讓付一傑心裡微微一蕩,他偏過頭咬住了付坤的手指。

 

付坤的手指動了動,他咬著沒松,舌尖繞著付坤的指尖輕輕纏繞,手繼續之前的動作,扶在付坤腰上的另一隻手立刻感覺到了付坤的肌肉繃緊了。

 

也許是因為太興奮,付一傑覺得之前吸的一口氣很快就不夠用了,他向上浮出水面。

 

「一截兒,」付坤皺著眉小聲說,「你……」

 

付一傑能清楚地看到濕透的襯衣下付坤起伏的胸口,他把付坤往自己身邊摟了摟,湊過去在他胸前吻了吻,又用舌尖挑開了貼在胸口的襯衣在凸起上繞了兩圈。

 

付坤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人晃了晃,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被猛地急促起來的喘息堵了回去。

 

付一傑深深吸了一口氣,舌尖抵著付坤的皮膚再次慢慢滑進了水裡。

 

當柔軟的舌尖順著一路滑到小腹,繼續向下掠去的時候,付坤的手跟了過來,想要推開付一傑的臉。

 

付一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牢牢地把他兩隻手箍在了身後,沒等付坤再反抗,他很快地張嘴含了過去。

 

「啊……」付坤啞著嗓子低聲喊了一聲,猛地仰起頭,陽光灑到他臉上,他閉上眼睛,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快感在一片暈眩中不斷向他襲來。

 

身下奇異的快感讓他有些無法控制,付一傑溫軟的脣舌裹纏,帶著涼意的水流填滿了所有的空隙,把他牢牢包裹在了強烈的慾望之中,讓他呼吸頓時亂成了一片,進氣兒出氣兒都爭先恐後的。

 

付一傑的每一次吞吐,都帶給他強烈的刺激。

 

以前看小黃片兒的時候,他曾經無恥地幻想過,總有一天要找人給自己這麼來一回,好好體驗一把。

 

沒想到這一天會來這麼突然,也沒想到這樣的體驗會如此銷魂。

 

他沒有壓住從喉間竄出的一聲呻|吟,這呻|吟一旦開了頭,就跟排著隊衝卡的前四後八似的魚貫而出。

 

「啊……」付坤仰著頭咬了咬嘴脣,被付一傑緊緊抓著的手一陣顫抖,幾乎被這快感激得站立不穩,忍不住微微向付一傑喉間頂了頂。

 

付一傑很配合地加快了速度,付坤有種想掙扎著撕掉身上襯衣的衝動。

 

當付一傑第三次探出水面換氣的時候,付坤咬著牙說了一句:「夠了。」

 

「你要憋回去麼?」付一傑看了他一眼,臉上帶著水珠,每一顆都閃著漂亮的光芒,濕漉漉垂在前額的頭髮顯得很性感。

 

「我……」付坤想說我自己來吧,但付一傑已經再次沉了下去,緊接是又一輪快感向他襲來。

 

這種讓付坤無法抗拒的刺激夾雜在野地裡以這種方式偷歡而帶來的強烈興奮感裡讓付坤的意識有時間不短的空白。

 

最後他身體猛地一繃,皺著眉發出一聲壓抑著的呻|吟,僵了幾秒鐘之後,慢慢向後倒在了水面上。

 

付一傑拉過他摟著,兩人靜靜站在水裡。

 

「你瘋了,」付坤有些發軟地靠在他身上,下巴頂著他的肩,「付一截兒你有病吧?」

 

「沒病,」付一傑在他背上腰上輕輕撫摸著,「舒服嗎?」

 

「舒……服你個蛋。」付坤閉上了眼睛,呼吸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

 

付一傑笑了笑,拉了拉自己的褲子,摟著付坤慢慢往岸邊靠過去。他的慾望還沒下去,但他沒打算繼續,付坤的反應給他帶來的享受已經足夠。

 

他倆把衣服褲子都脫了,穿著內褲坐在河灘上曬太陽。

 

一直到這時,付坤才總算是從一片混亂當中慢慢回過神來,他擰著眉:「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媽叫我來的。」付一傑閉著眼睛。

 

「什麼?」付坤愣了。

 

「媽叫我來找你的,」付一傑咬咬脣,「她說不攔著了。」

 

付坤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猛地跳了起來,跑到樹下拿過了自己的手機,撥了老媽的號碼。

 

「坤子?」老媽的聲音傳過來。

 

付坤聽到老媽的聲音時,才確定了付一傑沒有騙他,付一傑說的是真的,老媽鬆口了。

 

老媽的聲音裡帶著他已經很久都沒感受到了的放鬆,這是以前他每次打電話給老媽時都能聽到的語調,輕鬆而溫暖。

 

已經一年了,這樣的老媽只存在於他的回憶裡,這一年裡他每一個電話,聽到的都是老媽故作平靜,小心翼翼,連最普通的問候都能聽得出掩飾不住的憂傷。

 

「媽。」付坤叫了一聲,卻猛地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你弟找到你了?」老媽問。

 

「嗯,中午的時候來的,」付坤看了看坐在河灘上看著水發呆的付一傑,「他說……」

 

「坤子,」老媽打斷他,「咱們不說別的了,我跟你爸也商量了很久,這不是我們一時衝動的決定,一方面是看你倆遭罪,另一方面……就算不同意又能怎麼樣,都不結婚就這麼單著,要不就隨便結個婚還害了別人家姑娘……你爸說了,這麼久了,看你們也不像是青春期衝動,應該是認真的……」

 

「媽……」付坤閉上眼靠著樹,怎麼也說不出話。

 

「我就想你倆能好好的,都是我的寶貝兒子,結婚生孩子是好,能開開心心地呆著,也是好,只要是好就行,」老媽笑了笑,「就這麼著吧。」

 

付坤狠狠地咬著嘴脣,一句謝謝無論出何都卡在嗓子眼兒裡出不來,謝謝?一句謝謝在老爸老媽的決定面前簡直輕得像根絨毛,一句謝謝又怎麼能抵得過父母這樣的退讓和包容?

 

可是除了謝謝,他又還能說什麼?

 

「不用謝,」老媽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你弟已經給我磕過頭了,磕個頭睡兩天,跟豬似的,夠啦。」

 

掛了老媽電話之後,付坤站在原地很久,今天的陽光似乎格外耀眼,河灘上的石頭都被曬得像是發著光。

 

他慢慢走到付一傑身後,蹲下摟住了他的肩,手在他臉上輕輕摸著。

 

付一傑在他手心親了一下。

 

「一截兒,」付坤在他耳朵上親了親,「餓麼?」

 

「餓,」付一傑背著手順著他胳膊一路摸到他肩上,「你吃飯了沒?」

 

「沒呢,想釣魚吃的,現在桿都不知道哪兒去了。」付坤往水面上瞅了瞅,他那二百多的桿子已經沒了蹤影。

 

「這麼清的河能有魚麼,水草都沒有,魚在這兒早餓屁了。」付一傑嘖了一聲。

 

「誰說沒東西吃的,」付坤樂了,揉揉他頭髮,「我跟你說,這條河的上游是小溪,從山上一路下來的,這旁邊村子的人都愛把牛趕到溪邊吃草,牛屎就拉水……」

 

「付坤!」付一傑回手一巴掌甩在付坤腿上,「你夠了啊!」

 

今天太陽特別好,倆人鋪在河邊的衣服褲子沒多久就都曬乾了,就是鞋還有點兒濕。

 

倆人把衣服穿好,套上半濕的鞋,付坤拎著小桶,帶著付一傑往回走。

 

讓付坤鬱悶的是他的襯衣有點兒慘,扣子沒了只能敞著,風一吹過來,他立馬覺得自己化身成為幹完農活回家的老鄉,耳邊回響起了悠揚的歌聲,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暮歸的老牛是我同伴……

 

「去吃農家樂吧,就在山上小溪……」付坤低頭拉了拉襯衣。

 

「涼拌牛屎麼?」付一傑跟在他後邊兒說。

 

「還有泉水牛屎和乾鍋牛……」付坤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他胃口沒付一傑那麼好,付一傑是只要有吃的,你在邊兒上說什麼都不受影響,他不行,「靠,沒胃口了。」

 

「自找的。」付一傑在身後一通樂。

 

回到苗圃的時候,小胡正在把一批花裝車。

 

「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小胡看到付坤就喊上了,「我一會兒去送貨。」

 

「我去送,你呆著吧,下午老張送小蒲葵的苗過來,你接一下,」付坤拍拍車頭,「吃飯了沒?跟我們上山吃點兒?」

 

小胡搖搖頭:「剛吃完,你們快去吃吧,我先弄著。」

 

付坤轉頭看著付一傑:「吃完飯下午跟我去送貨?」

 

「好。」付一傑點點頭。

 

「釣著魚了嗎?」小胡看了看付坤手裡的桶,「你的魚桿呢?」

 

「釣了條四斤多的!」付坤一臉嚴肅地說,「結果沒留神讓它把桿兒扯水裡去了……」

 

「啊!那小破河裡還有四斤的魚啊?」小胡很吃驚,想了想又笑了,「逗誰呢,你釣了快一年了,掉水裡三回,最大的魚還不夠半個巴掌大呢,都算一塊兒也不夠一鍋的,今天又掉水裡了吧,連桿子都找不回來了?」

 

看到小胡的目光掃過來,付坤趕緊拉了拉自己扣子已經全部陣亡的襯衣,跑進園子裡翻了件T恤換上了,出來一把摟住付一傑的肩:「走,上山吃飯去。」

 

「真講究,吃個農家樂還要換衣服。」小胡繼續裝車。

 

「你都跳三回河了?」付一傑跟著他順著小路往山上走,「我說剛你跳下去怎麼那麼熟練呢。」

 

「扯蛋!」付坤嘖了一聲,又嘆了口氣,「我跟你說,那河邊都石頭,一下雨就滑,我一看有魚上鉤了,我就想,我得給他釣上來啊,得擺個馬步好使勁兒啊,沒擺完呢,就下去了。」

 

付一傑樂了半天:「你以前也不是這麼笨的啊,打架的時候樁子不挺穩麼。」

 

付坤跟著他嘿嘿樂了一會兒,沒說話。

 

付一傑笑著笑著就沒了聲音,付坤用手指在他臉上彈了彈:「怎麼不笑了?多難得啊這輩子就撈著這麼一次嘲笑你偉岸哥哥的機會。」

 

「是心不在焉吧?」付一傑看著付坤消瘦的臉,心裡猛地有點發緊,付坤這一年是怎麼過的?

 

付坤笑了笑:「大概吧,有時候會走神。」

 

山上有個原始狀態的農家樂,原來是片果園,後來就在果園裡辟出一塊來建了還有幾座涼亭,又弄了幾個四面漏風的小木屋,算是包廂,擺上桌子,可以邊吃邊看風景,主營泉水雞和泉水魚。

 

付坤要了個包廂,點了一鍋雞和一鍋魚,感覺這些還不夠付一傑吃的,又要了一份炸年糕和幾個炒菜。

 

「這個時候還有年糕?」付一傑有點好奇。

 

「一年四季都有,不過不如奶奶家過年拿來的年糕好,」付坤拉了張椅子坐下,「好久沒吃奶奶做的年糕了。」

 

「今年的是小姑做的,也挺好吃。」付一傑說。

 

說完這句話,倆個人都突然沉默了。

 

過了很長時間,付一傑才趴到桌上,輕輕說了一句:「我這一年想你快想瘋了,我每天都覺得明天我就要瘋了,明天我就要死了……」

 

「傻逼,」付坤笑了笑,伸手在他臉上捏了捏,「這不還好好的麼,不過瘦了,媽看你這樣肯定心疼壞了。」

 

「也沒瘦多少,其實我一直還是挺能吃的,就是東西吃嘴裡沒味兒,以前吃東西都是享受,」付一傑咬著付坤的手指,含糊不清地說,「現在吃沒吃飽都沒感覺,就一直吃一直吃。」

 

「今天呢?」付坤問他。

 

「肯定特享受。」付一傑笑笑。

 

今天不是週末,來吃農家樂的人少,算上他倆,一共就三桌,菜很快就上來了,連鍋帶盤子的擺了一大桌。

 

付坤本來想要酒,但吃完飯還要開車去送貨,於是要了壺茶。

 

上菜的服務員出去之後,付一傑拿過杯子倒了兩杯茶,拿起來看著付坤:「哥。」

 

「嗯?」付坤拿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

 

「這輩子我就跟你在一塊兒,再也不分開了,」付一傑輕聲說,「這話我想說很多年了,一直沒機會。」

 

有暖風從窗戶吹進來,付坤覺得自己身上的毛孔都愜意地舒展開來:「我也一樣。」

 

「別老你也一樣你也一樣,」付一傑看著他,「我想聽你說。」

 

「說什麼?」付坤笑笑,「我喜歡你。」

 

付一傑的手抖了一下,杯子裡的茶灑到了手上:「我不止喜歡你。」

 

付坤看著他的眼睛,沒出聲。

 

「付坤,我愛你。」付一傑很認真地說。

 

付坤眼睛頓時有些模糊,湊過去在付一傑臉上飛快地親了一口:「付一截兒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肉麻了。」

 

「我長麼這大就想肉麻這麼一回,」付一傑笑了笑,「等了很久了。」

 

付坤盯著杯子裡的茶沉默了一會兒,抬眼看過去的時候迎上了付一傑專注的目光。

 

「我也……愛你。」付坤說完一仰脖子把杯子裡的茶全灌進了嘴裡。

 

「哥!」付一傑一看,有點兒著急伸手想拿杯子。

 

剛抬起手,付坤就已經蹦了起來,扭頭一口茶全噴在了身後的地上:「我操!燙死爺爺了!」

 

「哎,」付一傑趕緊夾了一塊拍黃瓜塞到他嘴裡,「含著。」

 

「太投入了,」付坤含著黃瓜擰著眉,「要不說肉麻要壞事,矯情得挨抽呢。」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付一傑笑著摟住他的腰:「也挺好,這輩子都忘不了這次肉麻。」

 

「坐好,」付坤嚼著黃瓜推了他一把,「這可不是在河裡。」

 

付一傑坐回椅子上,也不吃東西,看著他一個勁兒傻笑,付坤有點兒無奈:「您腦子還好麼?」

 

「好著呢。」付一傑笑著夾了塊魚低頭開始吃。

 

付坤沒吃多少,他已經很久沒看著付一傑吃飯了,他喜歡看付一傑吃東西的樣子,每次看到他低頭認真吃飯,付坤都會想起他第一次到家來的時候,吃餃子吃得鼻尖上全是小汗珠的樣子。

 

到現在都是這樣,付坤伸手在他鼻尖上摸了摸。

 

「付坤。」付一傑放下筷子叫了他一聲。

 

付坤看著他,每回付一傑不叫他哥叫付坤的時候,都得是有事,他也放下筷子:「做甚。」

 

「過來,」付一傑往椅背上一靠,拍了拍腿,「坐這兒來。」

 

付坤嗆了一下:「你有病。」

 

「有神經病,吃舒服了就犯病,」付一傑衝他樂了樂,繼續拍腿,「別廢話,配合點兒!」

 

「付一截兒,」付坤往窗外看了看,「有人路過就是一場好戲。」

 

「付坤!」付一傑吼了一聲,聲兒特別大。

 

「哎!」付坤跳了起來,再吼兩聲這動靜人該以為打起來了,「來了!」

 

他過去跨到付一傑腿上面對面地坐下了:「您看這坐姿標準麼?符合您的要求麼?」

 

「嗯,」付一傑笑著點點頭,抱著他把臉貼到他胸口蹭了蹭,「我眯一會兒,你吃吧。」

 

付坤回手從桌上拿過筷子夾了幾塊雞放進碗裡,再把碗拿過來,舉了一會兒放在了付一傑腦袋頂上,一邊吃一邊說:「一截兒。」

 

「嗯?」

 

「你能聽到我吃東西時雄壯的聲音麼?」

 

「能,特有殺氣特凶狠。」付一傑的手從他腰上滑下去,在他腿上摸著。

 

「別瞎摸。」付坤晃了晃腿。

 

付一傑又用力摸了兩把:「哥,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麼?」

 

「我答應你好多事兒呢,哪個?」付坤塞了塊雞到嘴裡。

 

「就我比你高了,你就答應我一個要求。」

 

付坤想了想,把碗放回桌上,手指勾著付一傑的下巴把他臉抬了起來:「說吧。」

 

「我想……」付一傑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付坤愣了愣,先是覺得身上一陣燥熱,吃下去的東西像是都變成帶火的小炭頭,接著連臉都紅了,半天憋出一句:「憑什麼?」

 

 

 

第八十章付半杯抽風了

 

「我想……幹你。」

 

付一傑的這句話說得直白露骨,還透著□裸的無恥和臭不要臉,付坤簡直沒法形容自己聽到「幹你」這倆字從自己一向以正經穩重品學兼優著稱,只有喝高了的時候才會暴露出傻逼一面的弟弟嘴裡說出來時的感覺。

 

這話拿來罵人也就算了,乾就乾吧,可這回人要乾的是他,還是打算付諸行動的。

 

這不能忍!

 

「憑什麼?」付坤知道自己的臉應該紅得挺鮮艷的,耳根都熱了。

 

「不憑什麼,憑你答應過我。」付一傑手伸進他T恤裡,在他腰上一下下用手指劃著圈。

 

「放屁!」付坤拍開他的手,從他腿上蹦了下來,指著他小聲喊,「我什麼時候答應讓你……乾我了?」

 

這倆字兒一說出口,付坤頓時又是一陣發燙,臉就差■兒■兒冒熱油了。

 

「你說的,哪天我比你高了,你就答應我一件事兒,什麼都行,」付一傑伸長腿坐著,「這是原話,一個字兒不差。」

 

「那你也得看是什麼事兒吧!」付坤往窗外看了看。

 

「我又沒讓你出去裸奔,」付一傑嘖了聲,想了想又說,「這事兒咱倆總會做的啊,還是說……你想乾我啊?」

 

「閉上你的嘴吧祖宗,」付坤衝上了捂住付一傑的嘴,「咱能不在這種四面透風的地兒說這種得藏被窩裡說的事兒麼?」

 

「那你慢慢考慮吧,晚上咱倆被窩裡說,」付一傑悶在他手裡說了一句,又伸舌頭在他手心裡舔了一下,「吃飯。」

 

付坤已經吃飽了,本來今天付一傑突然出現,還給他帶來了老媽的消息,這已經讓他有些無法順利思考了,結果吃個飯付一傑還給他來這麼一句,他現在除了坐在桌子旁邊愣著,大腦已經被按下了暫停鍵。

 

付一傑還好,他已經緩衝了幾天,今天除去見到付坤的喜悅讓他老是剎不住車地想耍流氓之外,別的沒什麼影響,胃口也很好,桌上的剩下的菜他基本全包圓兒了,最後還把魚湯喝了溜縫兒。

 

付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以前他就摸過,付一傑太能吃,但吃完了他摸肚子的時候,也沒覺得肚子有多圓,不知道那麼多東西都吃哪兒去了。

 

「撐了。」付一傑很舒坦地向後靠著仰著頭。

 

付坤瞟了一眼,付一傑穿的是件低領T恤,這麼一仰,鎖骨和脖子都拉出了性感的線條,他有點兒想過去舔兩口,但還是壓下去了,站起來到窗口吼了一聲小妹兒結賬。

 

吃完飯付坤帶著付一傑去送貨,是一個什麼公司的大型會議,要了不少綠植布置會場。

 

小胡已經把花都裝好了,付一傑上車的時候嚇了一跳,車後幾排的座都拆了,用木板搭了兩層架子,碼得滿滿當當全是花,車座上還有不少黃泥印子,空調也已經沒法啟動了。

 

「就一年沒見,你把這車都折騰成這樣了?」付一傑拍了拍車座。

 

「沒辦法,車小就這樣,」付坤發動了車子,「有時候貨多我就得跑幾趟,要得急的就租車,明年周轉得過來了就買輛小貨車。」

 

付一傑看著他沒說話,一年時間,付坤瘦了黑了,但骨子裡那種能吃苦的勁頭還在,說出這些的時候輕描淡寫。

 

「你的事兒怎麼樣?」付坤把車開上大路之後問了一句。

 

「開業一陣了,還可以,」付一傑偏著頭一直盯著付坤看,「蔣松也過來給我幫忙了。」

 

「呂衍秋是不是拿設備入股了。」付坤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

 

「嗯,」付一傑笑了笑,「沒她幫忙沒這麼快開業。」

 

「我前幾天牙老有點兒發酸,不知道是過敏了還是蛀牙了,付大夫你有沒有時間幫我看看?」

 

「現在還酸麼?」

 

「現在?」付坤呲著牙磕了幾下,「現在不酸。」

 

「那是想我想的,」付一傑很肯定地回答,「不用看,你多看看我就行了,最好再摸幾把再……」

 

「開窗。」付坤打斷他。

 

「幹嘛?」付一傑愣了愣,這條路灰大,他一直關著窗。

 

「你臉太大,車裡擱不下,開窗勻點兒出去。」付坤斜了他一眼。

 

付一傑樂了,笑了半天:「你這人怎麼這樣。」

 

跟著付坤送了一趟貨,付一傑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頂著三十多度的大太陽在沒遮沒擋的空地上卸貨,幫著把花擺好,忙了一個多小時,倆人才回到了車上。

 

付一傑跑著去買了兩瓶水,付坤接過去直接灌了一整瓶,然後捏捏空瓶子:「爽。」

 

「每次送貨都這樣嗎?」付一傑也仰著頭一氣兒灌了大半瓶,身上的汗一下出得更猛了,跟剛從河裡出來似的。

 

「也不是,有些會有專人負責,把貨卸了就行不用幫著擺,」付坤靠在駕駛座上,拿著張破紙扇著,「其實今天可以不幫著擺,咱不是為了服務好點兒以後能有個回頭客嘛。」

 

「嗯,」付一傑拿過付坤手裡的報紙,嘩嘩給他扇著,「現在回園子嗎?」

 

「不了,一會兒去趟市場吧,買點兒菜,」付坤看了他一眼,「早點兒回家,晚上吃頓大餐。」

 

回家這兩個字說出來的時候,付坤有種久違了的輕鬆感。

 

老媽肯定已經買了菜,但付坤和付一傑還是跑了一趟市場,買了一大堆菜。

 

雞鴨魚肉一樣不少,往車上拎了兩趟,賣菜的人都以為他倆是食堂采購的。

 

「冰箱該塞不下了,」付一傑看著車裡的一大堆袋子,「會壞吧?」

 

「有你呢,」付坤跳上車,「要不一會再買個冰櫃搬回去。」

 

「神經了你,」付一傑笑了,「我放開了吃,這些夠我吃三天。」

 

「那應該壞不了,」付坤把車開了出去,「再去趟超市。」

 

「幹嘛?」

 

「給你買點兒零食。」

 

付一傑聽了這話,眼眶頓時一熱,他趕緊偏過頭看著窗外,用力瞪大眼睛。

 

兩個提著一堆袋子往樓上走的時候,一開始是跑著往上,然後就慢了下來,到五樓的時候,付坤停在了樓道裡。

 

付一傑也跟著停了下來,他知道付坤是為什麼,他沒說話,低頭整理手上的袋子,有一袋豆腐一路上來掉地上三回,他打開看了看,已經摔成豆腐腦了。

 

「一截兒,」付坤小聲說,「抱抱我。」

 

付一傑什麼也沒說,過去用力地摟了摟付坤,手上的豆腐腦又甩在了地上。

 

「做麻婆豆腐得了。」付坤看了一眼。

 

樓上傳來了團子的叫聲,雖然聽得出是隔著門叫的,但聲音還是很響亮,還帶著團子大聲叫時特有的咕嚕聲。

 

付坤心情說不上來的有些緊張,不過聽到團子叫聲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勾起了嘴角,老媽一直說團子那個咕嚕聲特別像去你娘的,汪汪汪去你娘的……

 

想到老爸老媽,付坤猛地加快了速度,帶著緊張忐忑和想念衝上了七樓。

 

手上東西拿得有點多,鑰匙半天都沒掏出來,付一傑看得著急,正想掏自己鑰匙的時候,門打開了。

 

「太久不回家,鑰匙都找不著了?」老媽從門後探出頭來,團子像個毛線團一樣滾了出來,圍著付坤一邊叫一邊拼命扭著屁股搖尾巴。

 

付坤看著老媽,團子咬著他褲腿拽他都沒感覺到害怕,瞪著老媽看了能有十來秒,才輕輕叫了一聲:「媽。」

 

「逃荒呢?」老媽嘖了一聲,看著他倆手上的東西,「你爸剛也買了一堆回來,我還不知道怎麼處理呢,這兒又一堆。」

 

「明天我陪你去樓下擺攤吧。」老爸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爸。」付坤進了門,呼吸到家裡空氣中那種特有的氣味時,他感覺一直以來都懸在空中沒著沒落的心一下踏實了。

 

「瘦了啊,」老爸拍了拍他的肩,又用力抓了一把,「也黑了,吃苦了啊。」

 

「沒,這是天兒太熱。」付坤笑笑,拿著東西進了廚房。

 

付一傑也跟了進來,把手上的袋子放到了案板上。

 

「我怎麼有點兒緊張?」付坤小聲說,「怎麼辦?」

 

「不知道,」付一傑深吸了一口氣,咬咬嘴脣,「我比你還緊張,我剛換鞋的時候差點兒摔一跤。」

 

老爸老媽看不出來有沒有跟他一樣緊張,付坤只看到了他們眼底裡的笑意。

 

這就是父母啊,無論怎麼樣,只要看到孩子開心,就能笑得發自內心。

 

「你媽說想上你那個園子玩玩,當郊遊了。」老爸一邊泡茶一邊說。

 

「去旁邊農家樂住兩天還行,我那兒就一個破園子,全是花啊草的種著,落腳的地兒都沒有,」付坤坐到老媽身邊,「你要去視察的話,得帶著驅蚊水,這天蚊子都壯得跟蒼蠅似的。」

 

「咬你麼?」老媽問。

 

「咬啊,」付坤摸了摸自己的腿,「看看這一片奼紫嫣紅的。」

 

「這麼臭還咬啊?」老媽湊到他旁邊聞了聞。

 

「哎!」付坤跳了起來,樂了半天,「今兒送貨出一身汗,你聞聞一截兒,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你倆趕緊洗澡,我做飯。」老媽捏著鼻子跑進廚房把付一傑攆了出去。

 

老媽折騰出一大桌菜,全是付坤和付一傑愛吃的,她特別有成就感地站在桌子旁邊拍了拍手:「付建國同志,你說,你是不是特別有福。」

 

「是。」付一傑趴桌上把每個菜都聞了一遍,拿了個雞腿出來啃。

 

今天的菜特別香,這麼久以來不知道是不是他鼻子已經失去嗅覺一直到今天才突然好了,總之這菜香一下讓他回到了一年前的生活裡。

 

「是,」老爸很嚴肅地點了點頭,去酒櫃裡拿了瓶酒出來,「喝點兒吧?」

 

「你還喝酒?」付坤光著膀子拿著條毛巾一邊擦頭髮一邊說,「不說了不讓喝酒了麼?別又急性胃炎了。」

 

「一年都沒怎么喝,來點兒,」老爸坐下把酒開了,「我跟我倆兒子都多久沒一塊兒喝酒了。」

 

這頓時飯吃了快三個小時,破了他家有吃飯史以來吃飯時間的最長記錄。

 

老爸平時話不多,但今天特別能說,說兩句就拿著杯子就往付坤和付一傑的杯子上磕一下,磕完了繼續說。

 

付一傑跟老爸喝酒的時候的時候心眼兒特別實,老爸往他杯子上磕一下,他拿起來就是一口。

 

「你差不多得了,」付坤看了看他的杯子,「別一會兒又吐又唱的。」

 

「一傑這酒量真是練也練不出來,沒救了。」老媽托著下巴,她吃得不多,今天一直這麼托著下巴看著她倆兒子,眼神裡透著複雜的情緒,但付坤看得出她眼裡的笑意。

 

「那一傑少喝點兒,」老爸指了指付坤,「你來。」

 

「你也一樣,」付坤笑著拿起杯子跟他碰了碰,「就這杯了,今天你也喝不少。」

 

「看看,」老爸樂了,拍拍老媽的肩,「酒聖不讓我喝了。」

 

老媽斜了他一眼:「酒聖他媽也讓你別喝了。」

 

「行,就這杯了,」老爸把杯子往付坤杯子上用力一碰,杯子發出清脆的一聲叮,他一仰頭把杯子裡剩下的酒都喝了,放下杯子的時候,眼睛有點兒發紅,看著付坤和付一傑,「不管怎麼樣,兒子,好好的!你們好好的,我們就什麼都不想了,只要你們好。」

 

付一傑沒說話,也一仰頭把杯子裡的酒都喝了,酒慢慢順著嗓子眼兒往下滑,帶著微微的灼熱,最後一滴酒都進了嘴裡之後,他還是仰著頭,像定格了一樣。

 

「爸,我們知道,知道。」付坤握著杯子,一向不太善於表達的老爸要不是喝了酒,鐵定說不出來這樣的話,雖然有點兒顛三倒四,卻還是讓他眼眶一熱。

 

「喝啊你!」老爸指著他。

 

付坤笑了笑,把杯子裡的酒一口氣都喝了。

 

「哎喲好感人,」老媽嘖了好幾聲,站了起來,「弄得跟要上戰場一樣,其實就是找個藉口喝唄,付坤收拾!」

 

「沒問題。」付坤也站了起來,開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碟。

 

老爸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拿起了小茶壺喝著茶。

 

付一傑還定格在椅子上,老媽看了他一眼,有點兒擔心地小聲說:「你弟是不是扭著脖子了?」

 

「付醫生,」付坤湊過去,看到了付一傑眼裡的淚光,「去洗洗睡吧。」

 

「嗯,」付一傑沒動,一顆淚珠從眼角滑了出來,他很快地用手擦了一下,「付老闆幫個忙。」

 

「怎麼?」付坤問。

 

「扶一下我的頭……」付一傑皺著眉,「好像真扭了。」

 

「哎,您真牛!」付坤伸手托著付一傑的後腦勺慢慢把他腦袋給扶正了,「能立得住麼?我撒手了?」

 

「煩死了,」老媽斜了付坤一眼,「是扭了又不是斷了!」

 

付一傑摸著脖子活動了一下,眼前有點兒發花,估計是最後那半杯酒喝猛了:「沒事兒了,大概是喝多了。」

 

「不是大概,是肯定,您就沒有不多的時候,趕緊洗洗睡覺得了。」付坤嘆了口氣。

 

付一傑去洗漱,付坤在客廳裡陪老爸老媽說話,老媽時不時伸手在他臉上捏一把:「你在園子裡怎麼吃飯?」

 

「用碗盛了拿筷子塞嘴裡吃,」付坤摟著她的肩,「跟我在家裡吃的時候一樣。」

 

「你這人怎麼這討厭?」老媽推了他一把,又嘖了兩聲,「估計經常塞鼻子裡,要不怎麼瘦這麼多。」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浴室裡突然傳出了付一傑半吼著的歌聲。

 

老爸拿著茶壺的手抖了一下,茶灑到褲子上,趕緊站起來一個勁兒地抖。

 

「哎喲親娘!」老媽也嚇了一大跳,手在胸口拍著,「付半杯抽風了!」

 

付坤樂得不行,起來到浴室門口拍了拍門:「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付一傑在洗臉,水嘩嘩地衝著,「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氣不咳嗽!喝了咱的酒!見了皇帝不磕頭!」

 

付一傑回了屋之後,在屋裡又亂七八糟地唱了一堆英文歌,大概是悶在枕頭上唱的,聲音還算不太嚇人。

 

付坤跟老爸老媽聊到快12點才洗了臉進屋睡覺。

 

關上房門的時候,他莫名其妙有點兒心慌,老覺得這個臥室門進得不坦然,跟做賊似的。

 

老爸老媽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就從小到大無數次那樣,老爸說一句都睡吧,老媽說一句晚安寶貝兒,然後就進屋了。

 

付坤打開臥室的燈,付一傑趴在枕頭上,抱著他的枕頭似乎已經睡著了。

 

他過去抽了抽枕頭,沒抽動,付一傑抱得特別緊,還用半個身體壓著。

 

「一截兒,撒手。」付坤小聲說,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付一傑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他的時候似乎愣了一下,接著眼睛一下瞪圓了:「哥?」

 

「啊,怎麼了?」付坤脫了上衣準備躺下。

 

「你回……」付一傑猛地坐了起來,發了半天呆才靠到了付坤身上摟住了,閉著眼輕聲說,「我睡迷糊了,我以為你還沒回來呢……做夢呢……」

 

「回了回了,不是你去把我找回來的麼?」付坤也摟著他,偏頭在他耳朵上親了親,「睡吧,我就在這兒呢,你抱著我睡,跑不掉。」

 

「嗯,」付一傑躺下之後摟緊他,把腿搭到了他肚子上,「你怎麼沒推我腿?」

 

「看你可憐賞你的。」付坤笑笑。

 

付一傑彎起小腿,在他下面蹭了蹭:「小小坤喝醉了沒?」

 

「有病,」付坤笑了笑,伸手在他腿上拍了一下,「別鬧,趕緊睡。」

 

「晚安,哥。」

 

「晚安。」

 

付坤沒喝醉,只是他挺長時間沒這么喝過了,有點兒暈,閉上眼睛覺得自己正躺在船上。

 

心裡很踏實,什麼都沒想,平時他躺在苗圃的小木床上,腦子裡亂七八糟地琢磨,但想了些什麼,又全都不知道。

 

現在聽著付一傑在他耳邊平緩的呼吸,他整個人都放鬆了。

 

這是他很久都沒有感受過了的,安寧的,踏實的睡眠。

 

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已經睡了多長時間了,付坤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做夢了。

 

白天付一傑在水裡的那一幕,又隨著夢境如同慢鏡頭一樣一幀幀地重現在他腦海里。

 

手在身上不輕不重地撫摸揉搓,胸口到小腹再慢慢往下,濕潤輕柔地親吻。

 

付坤覺得自己的呼吸在加重,在一片興奮之中,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這感覺也太真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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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周一繼續。再來個三四章的大概差不多可能應該要準備完結了,大家可以考慮一下番外點餐。不過作者一向很賤,點了的也不一定會寫⊙?⊙,盡量。

 

 

 

第八十一章不是在做夢

 

快感裹著沉沉的睡意向付坤一陣陣不斷襲來,那些帶著挑逗的觸碰勾劃越來越清晰,快感也越來越強烈。

 

他終於脫離了夢境,確定這不是在做夢。

 

睜開眼睛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今晚月光似乎也累了,不太盡職,只有淡淡的一絲光亮……不,月亮是臊的吧!

 

他往自己身上摸了一把,光的!

 

正要伸手往付一傑那邊摸的時候,手被抓住了,付一傑的掌心滾燙。

 

緊緊扣住付坤手的時候,這溫度頓時燒進了付坤心裡,他能聽到急促的呼吸聲,付一傑的,他自己的。

 

付一傑不在他身邊,付一傑的吻正掠過小腹向下,手在他身下緩緩套|弄著。

 

此起彼伏的喘息在黑暗中撥弄著身體裡最敏感的那根弦。

 

付一傑的濕軟的舌尖終於觸碰到他最敏感的地方,付坤皺著眉抽了一口氣。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說出來的話卻連他自己都覺得傻逼正無窮:「你幹嘛?」

 

問完他自己都覺得可樂,付坤你個傻逼,他要幹嘛還用問?

 

付一傑笑了笑,舌尖輕輕繞著打了個圈,付坤被他按住的手一下握緊了,一陣急促地喘息。

 

「試試看你多久能醒。」付一傑的脣貼著他敏感地帶,說話時帶來著微微震動,呼吸掃過時還帶著暖風。

 

付坤的腿彎了彎,被付一傑按住了。

 

「今天說的那個問題,」付一傑不急不慢地說,舌尖不時輕點纏弄,「你想好了沒?」

 

「你丫不是喝多了麼?」付坤忍不住問了一句。

 

付一傑沒說話,脣緩緩地裹了下去,付坤頓時身體一繃,閉著眼喘了半天,特別想抬手把付一傑的腦袋往下按按。

 

「沒喝太多,」付一傑的舌尖又滑到了他大腿內側,輕輕舔了幾下,「已經醒了。」

 

「我還沒醒。」付坤咬著牙說。

 

「是麼?」付一傑順著大腿又一點點地舔了回來,短暫地停頓之後低頭向下滑了過去。

 

被濕軟的脣舌包裹的快感猛地再次襲來,而這次更深入,直抵喉間,在付坤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他已經不能自控地發出了低低一聲呻|吟。

 

「啊……」他皺著眉,往上抬了抬胯,付一傑從河水裡探出頭來時掛著水珠的臉從他腦子裡晃過,他整個人心神一蕩。

 

連續幾次深深地吞吐之後,付一傑鬆開了他,咳嗽了一聲,低聲問:「醒了沒?」

 

「沒噎死你啊。」付坤從快感交織的襲擊中短暫脫離,閉著眼長長舒了口氣。

 

「沒,」付一傑突然直起了身,兩下跨到了他胸口上,小腿牢牢壓著他的胳膊,捏了捏他下巴,「試試能不能噎死你吧。」

 

付坤睜開眼,藉著若有若無的月光,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付一傑挺到了他眼前的雄糾糾氣昂昂的某個部位,他立馬一陣無法形容的血脈賁張,呼吸應該還在繼續,但卻怎麼都覺得喘不過氣兒來,胸口的劇烈起伏放個螞蟻上去估計能給人顛暈車了。

 

他很快地偏開了臉。

 

「漂亮麼?」付一傑問。

 

「漂亮,」付坤很無奈,「比你臉都漂亮。」

 

「那多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有,長得也不賴。」

 

「您能不這樣麼?」付一傑笑了笑。

 

「那我給您高歌一曲……」

 

付一傑扳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扭回來對著自己,手拿著那個讓人無言以對地玩意兒在他嘴脣上輕輕碰了碰:「張嘴。」

 

付坤有幾秒鐘的猶豫,他一直沉浸在付一傑給他帶來的快感裡,但一直沒考慮過付一傑為他做的事,由他來做的時候是什麼感受。

 

他沒付一傑那麼放得開,這人酒估計還沒醒,現在臉皮厚得能頂得住機關槍掃射。

 

「哥。」付一傑突然啞著嗓子叫了他一聲,聲音裡帶著祈求和渴望,還有壓抑著的慾望。

 

這一聲低低的哥叫得付坤心裡一陣發軟,付一傑手指輕輕用了點兒勁捏他下巴的時候,他張開了嘴。

 

付一傑慢慢頂進嘴裡的時候,付坤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興奮?滿足?還是覺得自己終於跟一個喝高了的流氓一樣臭不要臉了?一時半會兒估計弄不明白。

 

他緩緩地向前滑了滑,這個姿勢有點費勁,他得小心地不讓自己牙磕著付一傑。

 

「嗯……」付一傑身體晃了晃,一隻手撐住了墻,低低哼了一聲。

 

這聲音點燃了付坤體內一直有些猶豫不決不知道是該放手不管還是該著壓著點兒的欲|火。

 

他試著用舌尖勾了勾,付一傑猛地仰起了頭,摸著他臉的手指狠狠抖了一下。

 

付一傑的手滑到他腦後,托著他輕輕往前退了退,付坤頓時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但付一傑隨著這個動作明顯已經開始亂了套的呼吸卻讓他心理上有羞恥的某種滿足感。

 

他隨著付一傑的節奏慢慢吞吐著,舌尖沒什麼技巧卻依然敬業地纏攪。

 

最初襲來的強烈快感讓付一傑幾乎失控,狠狠咬牙控制住自己幾乎下一秒就想要奔涌而出的慾望,他微微向後傾了傾,撐著墻的手放了下來,繞到身後,輕輕握住了付坤。

 

一聲呻|吟從付坤被堵住的脣齒間滑出,他配合著付一傑的套|弄輕輕抬了抬胯。

 

付一傑低下頭,光線很暗,但他還是能看到自己在付坤脣間進出。

 

這個自己日思夜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男人,就在自己身下,微微皺著眉,興奮地喘息,小心地吸吮纏綿,這種視覺衝擊讓他全身都在顫慄,血液瘋狂地在體裡奔流,身體隨著心臟地跳動收緊,再收緊。

 

他手上用了點兒力,把付坤往自己身下推了推,往前頂了一下,想要更深地探入付坤喉間。

 

付坤的呼吸頓了頓,眉毛擰到了一塊兒,似乎有些不適應,但付一傑卻沒法控制自己退後。

 

付坤有些費力地吸了口氣,皺著眉吞了吞。

 

一直感覺到的阻力在付坤放鬆的瞬間消失了,付一傑順勢又向深處頂了一下,背在身後的手也加快了速度。

 

那種柔軟而緊緊束縛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哥……」

 

付坤的呼吸變得急促,也有些吃力,付一傑忍著慾望,慢慢退了出來。

 

付坤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咳了幾下,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哥,」付一傑移開了一直壓著他胳膊的腿,胳膊在他頭邊看著他,「付坤……」

 

「嗯?」付坤眼睛睜開一條縫。

 

「我想……」付一傑在他耳邊輕聲說,身體慢慢伏低,壓在了他身上,膝蓋頂進他雙腿之間,手也伸過去,扳著他的腿往兩邊分了分,「我想要。」

 

付坤愣了愣,被分開的腿讓他頓時有種極度不安全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下盤安全感缺失,智商也隨之直線下降,他挺茫然地問了一句:「怎麼要?」

 

這話問得付一傑都愣了,過了兩秒鐘才又貼緊他蹭了蹭:「你不看挺多小黃片兒麼,不用非得我說讓我插一下你……」

 

「你丫閉嘴!」付坤惡狠狠地壓著聲音,順嘴在付一傑肩上用牙磕了一下,「你說我這麼多年怎麼就沒看出來你這麼流氓呢?」

 

「我只不過說出來了而已,」付一傑輕聲說,手在他腿上來回地撫摸,緊緊抱著他一下下摩擦著,「你心裡想的不定有什麼呢,小學就什麼都懂了,你最不流氓了。」

 

付坤沒說話,從中午付一傑跟他說了那個破要求之後,他心裡就一直沒停止過琢磨。

 

他不是沒想過跟付一傑更親密地接觸,何止是想過,他連夢都夢到過不知道多少回,付一傑漂亮的臉龐,細膩的皮膚,線條分明卻又不失柔和的肌肉,付一傑的手,付一傑的腿,每一個部位都曾出現在他的夢裡和想像裡。

 

但他就是從來沒想過讓這傢伙把自己壓在身下。

 

儘管付一傑已經長成了一個時時刻刻能讓他感覺到男人味兒的大小夥子,但他卻依然覺得這是他弟弟,沒事就愛粘著他撒嬌的那個小不點兒。

 

現在小不點兒理直氣壯地要求幹他,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甚至幾分鐘之前還在一片興奮和快感之中盤算著把這小子弄射了就完事兒了,結果人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他用手碰幾下就會繳械投降的小男生。

 

「想什麼呢?」付一傑的呼吸撲到他脖子上,手指在他腰上劃過,一直順著劃到了腿上。

 

酥軟的感覺頓時漫延開來,小腹上也能清楚地感覺到付一傑硬硬一直頂著他輕輕蹭,一陣陣灼熱的溫度從小腹透過去,讓他整個人都越來越燥熱。

 

「我在想……我們……嗯……」付坤正在找藉口,付一傑抬了抬身體,手重新握住了他,指尖輕輕刮了一下,付坤被突然如其來的快感激得差點咬到舌頭,忍不住叫了一聲,一陣急喘之後半天才找回了之前的思路,「總得有潤滑對……不對?我們沒……」

 

「有,」付一傑舌尖繞著他耳廊來回輕舔,「就在我枕頭下面。」

 

付坤愣住了,覺得自己是不是耳朵被付一傑舔得過度興奮失去聽力了:「你有什麼?」

 

「潤滑劑,」付一傑手繼續套|弄著,吹氣似地在他耳邊說,「杜蕾斯熱感……」

 

「你哪兒來的這玩意兒?」付坤頓時覺得這事不對勁,咬牙抵扛著不斷壓下去又被付一傑重新挑起來的慾望,「你拿這個幹嘛?」

 

「自己弄的時候用啊。」付一傑順著他耳朵吻到脖子上,再順著親到胸口,在他胸口的凸起上輕輕咬了咬,又用脣覆上去吸吮著,舌頭一下下撥弄挑逗。

 

付一傑躺在床上喘息著擼管兒的場面在付坤腦海里浮現,胸口的細癢快速地跟小腹深處竄出的火苗碰撞在了一起,在身體裡炸開了,付坤急促地喘息著,手指伸進付一傑頭髮裡抓了兩把,挺了挺胸口配合著他的節奏。

 

「你丫……擼個管兒居然用……潤滑劑……」付坤咬著牙用自己殘存的最後一點力量說了一句。

 

「試試吧,」付一傑鬆開他,伸手往自己枕頭下面摸過去,「你要是疼,我們就停。」

 

付坤腦子裡一片混亂,身上心裡全都燒得滾燙,他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付一傑摸到了那個瓶子,拿過來打開了,他眼睛一直盯著付坤,他現在心裡跟海嘯似的一個浪頭接一個浪頭,打得他喘不上氣來。

 

付坤躺在他眼前,隱隱能看到付坤擰著的眉,很性感。

 

是的,他第一次領會到什麼是性感,就是從付坤身上,付坤夏天光著膀子時漂亮的後背,讓他第一次腦子裡閃過性感這個詞,付坤被黑色內褲包裹著的緊翹的屁股,筆直的腿……

 

這個人是他第一次性夢時的主角,再也沒有變過的主角,這個人的身體,這個人的一個眼神一個笑容,都是他這輩子都沒法抵擋的誘惑,是他慾望的源頭。

 

他低頭重重吻住付坤的脣,狠狠地舔著,有些貪婪地咬著。

 

付坤的脣微微啟開,舌尖探出來在他脣上輕輕掃過,他猛地壓下去,含住付坤的舌尖,溫熱濕軟的感覺漫過他的身體。

 

他細細品著,探進付坤嘴裡有些霸道地用力纏攪著,付坤越來越重的每一次呼吸,那些從付坤粗重呼吸裡帶出來的絲絲低啞的呻|吟,都勾動著心裡的情|欲。

 

付一傑帶著潤滑劑的手握住付坤,只是幾下,付坤的腰猛地向上弓了弓,胳膊摟住了他的肩。

 

濕滑的掌握摩挲讓付坤忍不住輕輕抬了抬腿,呼吸碎成一片。

 

付一傑繼續吻著他,不斷地挑逗,另一隻手在他身上按壓搓揉,感受著隨著手滑過而緊繃起來的每一寸皮膚。

 

潤滑劑帶來的感受完全不同,付一傑的手套|弄著,漸漸加快,又一點點放慢,濕滑的手指向下探去。

 

輕輕按了按,付坤低低地哼了一聲,猛地抖了一下,想要躲開。

 

「別動,」付一傑鬆開他的脣輕聲說,「別動。」

 

他直起身體,把付坤的腿往上抬起按住,手指來回撫弄著,能感覺到付坤有些緊張地收縮。

 

他咬著嘴脣,控制著自己想要不管不顧長趨直入的衝動,低頭往涂滿了潤滑劑的位置輕輕吹了口氣。

 

「啊……」付坤的有些沙啞的呻|吟低沉卻清晰,「我操。」

 

這一口氣讓被潤滑劑覆蓋著的地方一陣發熱,暖暖的帶著慾望的溫度燒得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

 

「這什麼玩意兒……」付坤想要躲開付一傑繼續撫弄並且試著想向他身體裡探進去的手指,但腿被付一傑壓著,身體沒有著力點。

 

「舒服麼?」付一傑抓著他的小腿拉了拉,把他的腿架到了自己肩上,手一前一後地挑逗著。

 

付坤被這種從未體驗過的快感撞得有點發暈,喘息著應了一聲:「嗯。」

 

「說你很舒服。」付一傑又擠了些潤滑劑,手指輕輕按了按,開始往他身體裡一點點滑進去,一直在套|弄著的手加快了速度。

 

付坤想說我操|你個不要臉的玩意兒,但不斷被快感衝擊著的思維在付一傑這一輪一的挑逗敗下陣來,他不由自主地跟著說了一句:「我很……舒服。」

 

付一傑的呼吸一下變得粗重了,手指緩了緩,接著就沒有停頓進探了進去。

 

帶著潤滑的手指進入時仍然讓付坤感覺到了有些火辣辣,他的手在付一傑腿上抓了一把,抽了一口氣:「我操啊!」

 

付一傑慢慢壓過來,扯過旁邊毛巾被的一角,捂在了付坤嘴上:「小點聲兒,不舒服掐我一下我就知道了。」

 

付坤緊緊擰著眉,付一傑的手指已經完全沒入,輕輕轉動了一下,付坤身體震了一下,有些痛苦地哼了一聲。

 

「疼?」付一傑停下了。

 

付坤沒有出聲,只是不停地喘著氣。

 

付一傑等了一會兒,再次轉了轉手指,慢慢退出來,摸到付坤身前套|弄了幾下,再次滑了進去,緩慢地抽動了幾次之後,他試著用兩根手指繼續往裡探去。

 

「嗯……」付坤腿猛地勾了勾。

 

「放鬆點兒,」付一傑輕聲說,聲音很溫柔,帶著強壓住的慾望,「一會兒就舒服了。」

 

這種感覺不算美好,強烈的異物感讓付坤想吼兩聲,但付一傑一直捂著他的嘴,用鼻子來吼不太現實,付坤只能閉著眼狠狠喘息著,努力地配合著付一傑的動作讓自己身體放鬆。

 

當付一傑的兩根手指在潤滑劑的幫助下能在他身體裡自由出入的時候,付坤覺得自己身下的床單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快感,緊張,興奮,不適,各種混雜在一起的感受讓他大汗淋漓,一直被付一傑牢牢捂著的嘴不能輔助呼吸讓他有一種類似窒息的眩暈感,整個人都開始有些游離。

 

付一傑的手拿開的時候,他張開嘴大口喘息著,壓抑著的呻|吟再也控制不住,從齒間涌出:「付一傑你……啊……」

 

「還疼嗎?」付一傑把手指慢慢退出來,看著他。

 

「不……知道……」付坤說得有些費勁,呼吸拼命跟聲音搶奪出口。

 

「我們,」付一傑低頭開始給自己涂潤滑劑,接著慢慢扶著他的腿靠了過來,「試一下……」

 

付一傑灼熱而堅硬地在他混亂的呼吸之中向裡挺去,緩緩探入。

 

跟手指完全不同的感覺讓付坤腦子裡一片空白,最私密的地方被一點點撐開,毫無保留地被付一傑一點點侵占,帶著讓人迷亂的疼痛和讓人羞恥卻無法抗拒的快感。

 

付一傑的身體傾下,壓著他的腿,手撫摸著他的臉,手指撬開他的牙,伸進了他嘴裡。

 

他忍不住在付一傑的指尖上狠狠咬了一口,付一傑的手沒有動,只是低沉了哼了一聲,胯往前一頂,在緊緊的束縛包裹中全部頂進了他的身體。

 

 

 

第八十二章你丫欠收拾了

 

  付一傑的汗水滴在付坤的臉上,付坤看著他有些迷亂的表情,光線太暗,看得並不真切,但付一傑粗重的呼吸和他一次次進入和抽離,自己身體的感受卻無比清晰。

 

  付坤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自己弟弟這麼按著腿壓在身下不斷地承受著衝擊。身體的不適沒有之前那麼強烈了,談不上有多舒服,卻也還可以忍受,那種被男人還是自己一直覺得是個小不點兒的弟弟壓了的羞恥感覺混雜著某種詭異的更多來自於心理上的快|感讓他有點兒迷茫。

 

  他的手抓著付一傑的胳膊,感受著他緊繃著的肌肉,腦子再次放空,滿滿的都是帶著些許瘋狂的喘息。

 

  一直到付一傑突然抽離,抓著他的胳膊往他腰上扳了一下,他被翻了個身趴著的時候,他才又有了幾分清醒。

 

  這個跪著像小狗一樣的姿勢讓他有點兒抗拒。

 

  

 

  「別……」付坤被付一傑按著肩伏在枕頭上,雖然沒有了付一傑的侵入,但身下還是一片軟麻。

 

  「我喜歡你的屁股,」付一傑按了按他的背,在他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扶著他的腰再次進入,「很喜歡。」

 

  「操……」付坤皺著眉把臉埋到枕頭裡,「付一傑你等著!」

 

  「好。」付一傑應了一聲,伏下在他背上舔了一下。

 

  這種讓付坤覺得很鬱悶的姿勢對於付一傑來說似乎很刺激,付坤能聽得出他呼吸和動作節奏的改變,這樣的變化也在付坤現在無比敏感的神經上輕輕撥了一下,付一傑的每次進入都會讓他呼吸一緊。

 

  隨著付一傑的動作越來越快,力度也逐漸加大,付坤的身體隨著他的撞擊顫著,心跳亂成一片,悶在枕頭裡發出了控制不住的呻|吟聲。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出聲,只覺得如果不出聲,自己會喘不上來氣兒。

 

  

 

  付一傑的手指猛地收緊,指尖幾乎要掐進他腰上的皮膚裡,狠狠地幾次衝擊之後,付一傑很低地也發出了一聲呻|吟,接著慢慢壓到了他身上。

 

  付坤緩緩地趴倒,耳邊全是兩個人的急促地呼吸,你方唱罷我登場,跟比賽似的,誰喘得急誰贏,誰喘得響亮誰牛逼。

 

  「哎你別喘了,喘得我停不下來了,」付坤用胳膊肘在付一傑肋條上頂了一下,「下去,累死了。」

 

  付一傑又喘了一會才撐著胳膊坐了起來,拿過旁邊的紙巾,往付坤屁股上摸過去。

 

  「我自己!」付坤趕緊抓過紙巾,胡亂擦著。

 

  付一傑貼在他身後摟著:「疼麼?」

 

  「湊合。」付坤好容易平靜下去的心情又有些翻騰,臉上又開始燒上了。

 

  「你還沒……」付一傑的手順著他肚子滑了下去,「我幫你。」

 

  

 

  「不了,」付坤拍拍他的手,「我現在硬不起來。」

 

  「為什麼?」付一傑愣了愣,「這麼疼?」

 

  「不是,」付坤皺著眉嘖了一聲,他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麼特別非常相當地不好意思,「咱能不討論我的問題麼?」

 

  「我想讓你舒服啊。」付一傑抱著他,在他脖子上輕輕蹭著,嗓子還是有點兒啞,聲音聽起來讓人很舒服。

 

  「我現在很舒服,不需要射,」付坤坐著有點兒難受,於是又倒回了榻榻米上,「你去洗洗吧,動作輕點兒別讓爸媽聽見。」

 

  「你呢?一塊兒吧,我幫你清理。」付一傑又趴到他身邊。

 

  「你去洗,我自己弄,」付坤拍了拍他的臉,「別廢話了。」

 

  

 

  付一傑輕手輕腳地開門去洗澡了,付坤在榻榻米上趴了一會兒,坐了起來,不舒服,又站了起來,套上內褲在屋裡來回溜達,轉了幾圈又蹲下了。

 

  總之那陣麻勁過去知覺重新回來之後,他就開始坐立不安,什麼姿勢都覺得燒得慌。

 

  「哎……」他抱著沙袋嘆了口氣,這感覺實在不怎麼樣,要不是怕付一傑憋得難受,他才不想受這個罪。

 

  

 

  過了幾分鐘,付一傑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回來了。

 

  進屋就過來抱住了付坤,付坤聞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液味道覺得一陣清爽,忍不住閉了閉眼。

 

  「哥,」付一傑的手在他背上輕輕摸著,「你受罪了……」

 

  付坤愣了愣:「啊?」

 

  「我剛洗澡的時候試了一下,」付一傑在他耳朵輕聲說,「哎真難受。」

 

  「靠,」付坤往後靠了靠,看著付一傑的臉,月光正好灑在他臉上,很漂亮,但表情挺憂鬱,「你怎麼試的?」

 

  「用手指戳了一下唄。」付一傑小聲說,「剛進去一個手指頭就不行了。」

 

  「……神經病,」付坤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洗澡去,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你那個什麼杜蕾斯熱感吧。」

 

  「還有冰感,」付一傑抓抓頭髮笑了笑,「不過說是冰感不合適做這個。」

 

  「付一傑!」付坤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用手指在付一傑胸口戳了兩下,沒找著詞,於是又連著戳了好幾下才說了一句,「一會我洗完了回來咱倆聊聊。」

 

  

 

  經過客廳的時候,付坤聽到了老爸的呼嚕聲,一下覺得心裡溫暖而踏實,他已經一年沒有聽到老爸的呼嚕了。

 

  這是他家的標誌之一,這幾年還打得收斂了不少,老爸年輕點兒的時候能把隔壁鄰居吵得一晚上敲四五回墻,老媽功力更深,老爸的呼嚕帶隔壁敲墻都吵不醒她……

 

  他輕輕跑進浴室,關上門,坐在馬桶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在馬桶上坐了好半天,他才站起來開了水兜頭衝著。

 

  隨著涼水滑過身體,身體裡的燥熱這才慢慢退了下去,不過取而代之的卻是屁股的不適感,他彎腰撐著膝蓋,讓水對著屁股衝著,忍不住小心罵了一句:「操。」

 

  

 

  回到屋裡的時候,燈被打開了,付一傑已經把被滾亂了的榻榻米收拾好,正光著身子躺著。

 

  在燈光之下變得清晰的付一傑的身體,讓付坤之前產生了各種說不清道不明快|感的身體一覽無餘地呈現在付坤眼前。

 

  「你穿褲子。」付坤趕緊把燈關了。

 

  「鳥熱。」付一傑笑笑。

 

  「鳥熱放冰箱!」付坤踢了他一腳,爬上榻榻米躺下了。

 

  付一傑很快地粘了過來,抱著他,腿在他身上一下下蹭著:「好受點兒了沒?」

 

  「嗯。」付坤翻了個身背對著付一傑側躺著。

 

  「哥,」付一傑的胳膊肘伸過來摟在他腰上,指尖在他肚子上輕輕劃圈,「要不下回……你來吧?」

 

  「啊?來什麼?」付坤在他手上輕輕摸著,一下沒反應過來。

 

  

 

  付一傑貼到他耳邊,跟吹氣似地說了一句:「下次你在上邊兒怎麼樣?」

 

  「您不是連個手指尖都受不了麼?」付坤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被付一傑這句話再次撩亂了。

 

  「你的話……」付一傑咬了咬他耳垂,握著他的手,在他手指上捏了捏,「就能受得了。」

 

  付坤頓時覺得一片癢麻從手指往心裡呼嘯奔去,付一傑被自己按在身下皺著眉閉著眼睛哼哼的場面讓他咬著嘴脣咽了咽唾沫:「你還讓不讓人睡了?」

 

  「睡!」付一傑笑了笑,把腦門頂在他脖子後面,「不過你不是要跟我聊聊的麼?」

 

  

 

  「對了,你不說我差點兒忘了!」付坤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你這又是冰感又是熱感的你開情趣店呢?」

 

  「挺好玩的就買了,」付一傑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有時候想你想得受不了就弄一下。」

 

  「擼個管兒還用玩冰火兩重天麼?」付坤嘆了口氣,付一傑的感受他能理解,他也有想付一傑想得想撞一下墻暈過去拉倒的時候,只是……

 

  付坤轉過頭:「誰教你這麼弄的?」

 

  「沒誰教。」付一傑的手一直沒閒著,在他腰上腿上來回摸著。

 

  「是不是蔣松那小子!」付坤銼了銼牙,惡狠狠地問。

 

  付一傑樂了:「真不是,看片兒看來的。」

 

  

 

  「哎,」付坤嘆了口氣,「你真是我弟弟麼?你是不是被什麼流氓附體了?我記得我弟特正經,小臉一板沒事兒還老愛教育我來著,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

 

  「喜歡麼?」付一傑小聲問,「你有倆弟弟,一個是讓你疼的,一個是疼你的。」

 

  「睡吧,明天早起。」

 

  「嗯?」

 

  「早起帶你去五院看看腦子,去晚了怕你再分裂出第三個來。」

 

  付一傑在付坤背後嘿嘿嘿樂了半天:「付坤,我真的特別喜歡你這個勁兒。」

 

  「什麼勁兒。」

 

  「賤了巴嘰的,特別可愛。」

 

  「滾,晚安。」

 

  「晚安。」

 

  

 

  早上付坤是被老媽的拍門聲驚醒的,睜開眼的時候,付一傑已經穿好褲子過去把門打開了:「媽。」

 

  「吃早飯,」老媽心滿意足地叉著腰站在門外,「真開心,我又能拍門叫我兒子起床了。」

 

  「啊——」付坤抓過付一傑的枕頭捂在臉上,拉長聲音,「我好久沒睡這麼踏實了,你過一小時再來拍門行麼?」

 

  「不行,」老媽笑著轉身進了廚房,「你倆今天不幹活啊?」

 

  「我一會兒去診所,」付一傑趿著拖鞋走到客廳倒了杯水灌了下去,「哥去看看麼?」

 

  「看你給人撥牙麼?」付坤趴在榻榻米上懶洋洋地問。

 

  付一傑進了屋,看著付坤沒說話,付坤扭頭睜開眼睛瞅了瞅他:「關門,我換衣服。」

 

  付一傑關上了門,定了兩秒鐘之後突然往榻榻米上撲了過去,沒等付坤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把扯下了付坤的內褲,在他屁股上咬了一口。

 

  

 

  「哎!」付坤嚇了一跳,反手一巴掌拍在付一傑腦袋上,「信不信我崩個屁給你啊!神經病!」

 

  「崩一個我看看?」付一傑看著他樂。

 

  「你現在這臉皮刨皮三尺都看不著牙。」付坤推開他,爬起來去櫃子裡找衣服,對著一堆衣服來回琢磨。

 

  琢磨了能有五分鐘,才拿了件襯衣出來穿上了,又一條條褲子地檢閱了一遍,拿了條黑色的套上。

 

  「你現在愛穿襯衣了?」付一傑靠著墻抱著胳膊看他,付坤穿什麼都很有范兒,哪怕就是普通的白襯衣和黑褲子。

 

  「嗯,入鄉隨俗,」付坤低頭系皮帶,「苗圃那兒老鄉都穿白襯衣,穿成灰色兒了就換,客戶看我不穿白襯衣都覺得我不靠譜……。」

 

  「說的跟真的一樣。」付一傑笑著開門出去了,跑進廚房幫老媽把早點都拿到了客廳裡。

 

  

 

  付一傑帶著團子去樓下轉了兩圈,回到家的時候老媽老爸都出門去上班了,付坤把碗筷都收拾好了:「付大夫,帶我去你們診所轉轉。」

 

  「成。」付一傑樂呵呵地站在走廊應了一聲。

 

  付坤換鞋的時候很感概,這兩天就跟做夢一樣,不,這一年都跟做夢一樣。

 

  他突然就似乎失去了一切,家,父母,付一傑,而現在,這一切又真真切切回到了他生活裡。

 

  每次想起來,他都先是一陣緊張,接著就是狠狠地松一口氣,人都輕得像是可以飄起來。

 

  

 

  付坤開著一發動就鈴兒響叮噹的長安之星到了診所,把車停好之後,看了看診所的門臉,心裡又是一陣感慨。

 

  去年跟付一傑說起這個診所的時候,還是個沒影兒的事,現在看到裝修得特別像那麼回事的診所,付坤突然很內疚,在付一傑最辛苦的時候自己居然沒在他身邊,沒能給他任何幫助……

 

  「想什麼呢?」付一傑站在他旁邊問了一句。

 

  「挺辛苦的吧,」付坤收回思緒,「一個人跑這些事。」

 

  「不辛苦,真的,呂衍秋和蔣松都幫著我弄呢,」付一傑捏捏他的肩膀,把他往診所裡推,「挺順利的。」

 

  聽到蔣松的名字,付坤又銼了銼牙,在付一傑最辛苦的時候居然是這小子陪著,他怎麼想都不爽,進門看到蔣松的時候都忘了該笑一笑。

 

  「哥哥好!」蔣松正坐在椅子上看書,抬眼看到是付坤的時候跟被蜇了一下似地蹦了起來。

 

  「彈跳不錯。」付坤笑了笑,蔣松穿著白大褂看著還挺正經。

 

  「哥你來視查呢?」蔣松給他倒了杯水遞過來。

 

  「我來看牙。」付坤坐下,打量著診所裡的設備,儘管老覺得不真實,但這還真就是個很正規的牙科診所。

 

  

 

  「郭宇呢?」付一傑去二樓換了衣服下來,問了一句。

 

  付坤看了一眼已經換上白大褂的付一傑,在心裡吹了聲口哨,眼睛都沒捨得離開,如果不去想他背地裡神經病一樣的厚臉皮德性,付一傑的氣質很襯這身衣服,看上去相當靠譜,而且對於付坤來說,莫名其妙地帶著一絲|誘惑。

 

  「去呂姨那兒看材料了,下午過來。」蔣松坐回桌子邊繼續看書,在學校的時候他都沒現在刻苦。

 

  「哥,」付一傑拍了拍治療台,「坐這兒。」

 

  「幹嘛,」付坤愣了愣突然緊張了,「我坐這兒就挺好。」

 

  「給你看牙,」付一傑拿了把鉗子看著他笑了笑,「過來坐這兒。」

 

  「等等,」付坤坐在椅子上不肯動,「我牙沒毛病。」

 

  「你不說牙老酸麼?」

 

  「不酸了,現在不酸了。」付坤趕緊說,他從小就怕看牙醫,拔牙對他來說就跟上刑差不多,每回他進醫院牙科都得默默地把自己想象成面對拔牙酷刑寧死不屈的解放軍叔叔。

 

  付一傑沒說話,盯著他。

 

  付坤跟他對盯了一會兒沒扛過他,再加上旁邊還有個蔣松,他只得站了起來,坐到了治療台上。

 

  「靠著,放鬆,」付一傑按了按他的肩,「我就有點兒擔心你是牙本質過敏。」

 

  付坤靠到椅背上,付一傑後邊兒說什麼他沒聽清,他就聽清了「放鬆」倆字兒,昨天晚上那種帶著汗水糾纏在一起的感覺頓時撲了過來,他耳朵立馬燒著了。

 

  「張嘴。」付一傑碰了碰他的嘴脣。

 

  這句話出來,付坤整個人都僵了,付一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張嘴」時的場面閃過他的腦子,跟螺旋槳一樣把他腦漿都快攪沒了。

 

  付一傑看著他的表情,跟著也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偷偷往蔣松那邊瞄了一眼,小聲說:「快。」

 

  

 

  付坤張了嘴,付一傑拿過一根探針,正要往付坤嘴裡伸的時候,付坤又閉上了嘴。

 

  「嗯?」付一傑看著他。

 

  「這鉤子是幹嘛的?」付坤皺著眉,這東西看著就不是什麼好玩意兒,看一眼都起雞皮疙瘩。

 

  「就碰碰你的牙,不鉤你舌頭,放心吧。」付一傑有點兒無奈。

 

  付坤再次張了嘴,一臉不踏實。

 

  付一傑把探針伸進他嘴裡,輕輕在他說發酸的那幾顆牙上敲了敲。

 

  「啊。」付坤眉毛擰了擰。

 

  付一傑又很細心地檢查了一下:「過敏,不嚴重,你換換牙膏吧,把你那個桔子味兒童牙膏換個脫敏的先試試。」

 

  「……成。」付坤看著探針從他嘴裡拿出去之後松了口氣。

 

  

 

  「智齒拔掉吧,把好牙都磨壞了,」付一傑放下探針之後說了一句,「我再看看……」

 

  「什麼?」付坤一下坐直了。

 

  付一傑把他按回椅子上:「你四顆智齒呢,早晚把你好牙都給磨壞。」

 

  「不,」付坤捂著嘴,「你是不是想拿我練手呢,你去拔蔣松的。」

 

  蔣松嘆了口氣:「沒機會了,我上月智齒發炎,讓偉大的郭大夫幫我敲掉了,統共就一顆,沒多的勻給一傑了。」

 

  「我智齒沒發過炎,好著呢。」付坤掙扎著想從椅子上下來。

 

  付一傑一把按住了他,盯著他看了半天突然笑了笑,付坤正感覺付一傑這笑特別不正經,付一傑湊到他耳邊很快地低聲說了一句:「哪天在這上邊兒試試?」

 

  付坤愣了愣,從椅子上蹦了下來,瞪著付一傑,這小子當著蔣松的面兒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

 

  他壓低聲音:「你丫欠收拾了。」

 

  「嗯,你收拾我也行,你是不是喜歡我穿這身兒?」付一傑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說完自己就上一邊兒樂去了。

 

  

 

  付坤正想追過去踹一腳的時候,手機響了一聲,有短信進來。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愣住了。

 

  是銀行的短信,提示他的銀行卡上有三萬塊到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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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哎,昨天那章都沒能挺過24小時……這章應該不會了吧。

 

明天繼續。

 

 

 

第八十三章肖妹妹十五歲

 

  「怎麼了?誰的短信?」付一傑放好東西,轉頭看到付坤正盯著手機發愣,湊過去看了一眼,「銀行短信?」

 

  「嗯,有人打款,」付坤咬咬嘴脣,他不記得這幾天有哪個單子要結賬的,他從號碼本裡找出小胡的電話打了過去,「胡啊?你記不記得這兩天誰家要結賬的……三萬……嗯,行吧。」

 

  「飛來橫財?」付一傑看看他。

 

  「不知道是誰……」付坤也看著他。

 

  付一傑拿過手機看了看:「孫瑋?」

 

  付坤沒說話,小胡也確定了這幾天沒有沒結的款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孫瑋。

 

  這孫子消失了一年多了,一直沒有任何消息,也沒跟家裡人聯繫過。

 

  那筆錢,付坤已經不去想,儘管孫瑋在他事業最關鍵的時候讓他狠狠地栽了個跟斗,但十幾年的哥們兒情誼,讓他已經不打算再去糾結這件事,大不了重頭來過。

 

  但現在這三萬塊,把他本來已經平靜的心情又打亂了。

 

  他一面覺得這應該是孫瑋,希望這是孫瑋,不為他還錢,只想他能出現,一面又害怕如果這不是孫瑋……

 

  

 

  「去銀行打個明細單子查查匯款帳號,」付一傑拍了拍他,「我陪你去。」

 

  「不,」付坤按住了付一傑正準備脫白大褂的手,「我自己去,剛過來的時候我看到有個建行。」

 

  「你自己行麼?」付一傑有點不放心,孫瑋的事當初給付坤多大的打擊他還清楚地記得。

 

  「你看看我,」付坤指指自己的臉,「看。」

 

  「看什麼?挺好看的。」付一傑很認真地看了看他。

 

  「哎!」一直坐在一邊看書的蔣松喊了一聲,把書扔到桌,「付一傑你哥快三十的人了,你眼看都要奔三了,你要不要背著他去啊……」

 

  付坤樂了,衝蔣松豎了豎拇指:「這話說得不錯。」

 

  「那你自己去,一會中午一塊兒吃飯吧,」付一傑看了蔣松一眼,「吃烤鴨吧,松哥發工資了。」

 

  「你好意思麼?」蔣松嘖了一聲,「這月工資給我打的八折。」

 

  「你請不請?」付一傑也嘖了一聲。

 

  「請,不就一頓烤鴨麼,二折也能請得起,」蔣松打了個響指,衝付坤笑笑,「哥你快去快回。」

 

  

 

  付坤坐在建行的椅子上,手裡拿著手機,翻來倒去在手上轉著玩。

 

  看到明細裡看到孫瑋帳號最後六位的時候,他一下就確認了,孫瑋用的還是以前的卡,就是當初他給孫瑋匯款的那張卡,因為後六位數念起來很有節奏感,付坤印象相當深刻。

 

  是孫瑋。

 

  這王八蛋是打算開始一點點還錢了麼?

 

  付坤按出了孫瀟的號碼,他自打上回去孫瑋家碰上了孫瀟之後就一直沒再聯繫,換了號碼也沒說,他猶豫了一會兒,撥了孫瀟的號碼。

 

  

 

  「喂?」孫瀟很快接了電話,聲音還是跟以前差不多,挺溫柔。

 

  「孫瀟?」付坤問了一聲。

 

  孫瀟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付坤?」

 

  「是。」

 

  「你換號怎麼也沒說一聲,我給你打電話一直打不通。」孫瀟笑了笑。

 

  「你給我打電話了?」付坤有些意外。

 

  「嗯,去年打了的,那時我們單位年終發了獎金,我想著拿給你,好歹補上一點是一點,一直打不通你電話。」孫瀟輕輕嘆了口氣。

 

  「我不說了我沒打算讓他還麼……」付坤也嘆了口氣,孫瀟從小就是個死心眼兒的小姑娘,「孫瑋跟家裡聯繫了沒?」

 

  「沒,」孫瀟語氣裡有些傷感,「過年也沒回家,不知道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他給我匯了三萬塊,就剛才。」付坤說。

 

  「什麼?」孫瀟聲音一下提高了,「真的嗎?」

 

  「嗯,」付坤點了點頭,「櫃員機轉帳,他回來了,櫃員機的地址是本市。」

 

  孫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付坤聽到了她很低的哭泣聲,聲音一點點變大,最後變成了號淘大哭。

 

  付坤也沒出聲,等著孫瀟哭得差不多了才說了一句:「他要是跟家裡聯繫了,告訴他我在等著揍他,他要肯過來讓我揍一頓,所有的事我都不會跟他再計較。」

 

  「嗯。」孫瀟帶著哭腔應了一聲。

 

  付坤又跟她隨便聊了幾句,順嘴問了問盧春雨,孫瀟說盧春雨上月嫁人了,市裡一個連鎖超市的少東家。

 

  掛掉電話之後付坤盯著自己面前的大理石地板看了很久,一直到付一傑的電話打過來了,他才站了起來。

 

  

 

  回到診所,付坤發現屋裡多了個正在忙著收拾的小姑娘,穿著淡粉色的護士服。

 

  「我們每天都遲到的護士,」付一傑給他介紹,「李珍。」

 

  「大哥好,」李珍跟付坤打了個招呼,有點不好意思,「不是每天,今天來晚了。」

 

  付坤笑了笑:「名兒沒起好啊,要不怎麼也得是個牛逼大夫。」

 

  李珍愣愣,過了一會兒才笑了起來:「李時珍啊。」

 

  「中午你盯一會兒吧,有事打電話,」蔣松換了衣服出來,「我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好吃的。」

 

  「帶瓶酸奶就行,我減肥。」

 

  

 

  付坤開著著去接診所另一個醫生,等紅燈的時候付一傑問了一句:「是孫瑋嗎?」

 

  「是,不過我給孫瀟打了個電話,他沒跟家裡聯繫,」付坤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隨他吧,估計錢沒還清之前他不會讓人找到他。」

 

  「找著就得抽死他。」付一傑咬了咬嘴脣,他對孫瑋沒有付坤那種感情,這事兒他一想起來就想打人。

 

  「不提了,反正也不打怎麼著他,你們那個醫生叫什麼來著?」付坤轉移了話題。

 

  「郭宇,跟蔣松一塊兒住著,技術比我倆強多了,現在都靠他。」付一傑扭頭看了一眼坐在後邊玩手機的蔣松。

 

  蔣松也抬眼看了看他:「所以給我的工資打八折都補給郭宇了。」

 

  「現在是特殊時期,萬一周轉不過來,你還得往外掏錢呢。」付一傑笑笑。

 

  「我給你掏。」付坤說。

 

  付一傑靠在椅背上看著付坤的側臉:「你得替我數錢。」

 

  

 

  接到郭宇之後,一直到坐在飯店包廂裡了,付坤才聽到郭宇說了第一句話,付一傑問他要喝點兒什麼,他看著手裡的菜單說了一句:「不喝了吧,都不喝,你哥要開車,你倆下午要上班。」

 

  蔣松趴到桌上:「其實我喝點兒沒什麼,付一傑是半杯倒,我又……」

 

  郭宇看了他一眼,他衝服務員招招手:「大可樂。」

 

  付一傑看著他樂了,蔣松拖長聲音嘆了口氣:「哎——」

 

  郭宇不愛說話,話少到一頓飯他說的話付坤都能數得出數來,蔣松和付一傑都不是話少的人,這仨一塊兒呆著,郭宇跟隱形了似的。

 

  

 

  吃完飯,付坤把幾個人送回了診所,準備開車去苗圃,他上周接了個新通車的路綠化的活,這幾天得準備著。

 

  「你這師兄也太不愛說話了,有人來看病的時候他是不是得用意念跟人家交流呢?一運氣,思維接通,哪顆牙疼啊?哦,智齒,那敲掉唄你看蔣醫生的牙就讓我給敲了……」付坤上了車,趴在車窗上跟站在車邊的付一傑說。

 

  付一傑笑了半天,看了看四周,沒人,他也不管車身上都是灰,靠到車門上,順著付坤的臉摸到脖子上,然後才收回手:「他那人就那樣,做事很認真。」

 

  頓了頓又說:「蔣松追他呢。」

 

  「啊?」付坤愣了,儘管他已經接受了自己跟付一傑的關係,也知道蔣松是,但猛地聽到誰追誰的時候,還是有些發懵,「郭宇也是?」

 

  「不知道,說是追,其實就是在試探,試探了一個多月了也沒試出來,把蔣松累半死,」付一傑往診所那邊看了一眼,「郭宇不愛說話,情緒也看不出來……」

 

  「隱藏得特深,是吧,就跟你似的,」付坤看著他,「不喝酒不知道你挺能犯二,還挺流氓。」

 

  「我不喝酒看到你也想耍流氓。」付一傑很認真地說。

 

  「滾!」付坤往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發動了車子,「我走了,晚上可能要很晚回來,開車回家得倆小時了。」

 

  「我等你。」付一傑拍了拍車門,退開了。

 

  這話讓付坤頓時聯想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等我幹嘛?」

 

  「就普通仨字兒想那麼多是病知道麼?」付一傑嘆了口氣,揮揮手,「走吧,你回來的時候我都睡著了。」

 

  

 

  一家人的生活很快回到了以前的節奏,就像中間這一年沒有存在過,老爸老媽每天上班下班,付一傑上班下班,唯一有點兒改變的是付坤,他偶爾會住在苗圃,碰上大單有時候一星期兩三天都回不了家。

 

  其實有些事,還在心裡,比如對父母虧欠了的那種負罪感,父母最終的讓步,是付坤和付一傑心裡永遠都感激也永遠都會內疚的結。

 

  只是這個結,未必一定要結開,就像老爸老媽心裡也許也會有那麼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結,用他們對孩子的愛包裹著。

 

  眼下這種平靜而安心的生活,是一家人最珍惜的。

 

  

 

  入秋了之後,付坤的生意淡了一些,得到年前才會再忙起來,他每天都回得挺早,他和付一傑屋裡的小台歷上這月7號被劃了個圈。

 

  老媽生日。

 

  家裡人都不怎麼過生日,付一傑和付坤的生日幾乎都沒怎麼過,老爸老媽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今年得過,老媽50歲。

 

  「訂個大蛋糕,」付坤靠著沙袋盤算著,「寫上老媽五十大壽……」

 

  「你這是找抽呢,把她年齡寫上去不算還大壽,」付一傑咬著筆窩在椅子裡,「要寫肖女士十五歲生日快樂。」

 

  「肖妹妹,肖妹妹十五歲生日快樂,」付坤拍拍手,「就這麼寫。」

 

  「嗯,飯店要提前訂,上回我聽爸說了一句,說咱小區後門那條街新開的那個飯店不錯。」

 

  「叫什麼?我去看看。」

 

  「回龍閣。」付一傑看著他說。

 

  「回龍閣?」付坤捏著下巴想了半天,「我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呢?」

 

  付一傑沒說話,咬著筆開始樂,樂了好一會兒都停不下來。

 

  「我去給你拿藥,又犯病了。」付坤轉身就往外走。

 

  「旱天雷。」付一傑在他身後說。

 

  「嗯?」

 

  「水中音。」

 

  付坤回過頭盯著他:「閉嘴。」

 

  「回龍嗝,」付一傑堅持說完了,又是一通樂,「哥,這是不是你開的三屁連鎖啊……」

 

  「靠,你能不噁心人麼?」付坤有點兒無奈也跟著樂了半天,最後擺擺手,「你記性真不錯,不過這家不行,這家嚴重影響我胃口。」

 

  最後飯店定的是家老字號涮羊肉,老媽愛吃涮羊肉。

 

  

 

  老媽對自己的生日沒有概念,老爸似乎也記不明白,付坤說出去撮一頓的時候,他倆都沒反對,很痛快地就上了付坤的鈴兒響丁當,一路顛著就去了。

 

  「你這破車不是說要換麼?」老媽打量著車裡慘不忍睹的座椅,「我都擔心開一半它輪子要飛出去了。」

 

  付坤樂了:「年前買,買輛皮卡。」

 

  「皮卡幾個座啊?我們不會是要蹲後鬥裡吧?」老媽扒著椅子背問。

 

  「我給你們放兩張沙發在鬥裡就行。」付坤說,一臉嚴肅。

 

  「啊!真的啊?我才不在鬥裡,放張床我都不呆那兒,風那麼大!」老媽喊了起來,「虐待動……老人啊這是!」

 

  「五個座呢,」老爸拍拍她的肩,「你兒子說話什麼德性你不知道啊,還能上當。」

 

  

 

  到了飯店,付坤報了名字,服務領著他們往包廂走的時候,老媽才開始有點兒回過神來:「這是提前訂了桌?」

 

  「嗯,生意好,不提前訂就吃不上。」付一傑說。

 

  「你拎這個是什麼?」老媽往他身邊湊了湊,想往他手上拿著的袋子裡看。

 

  「我們診所的資料,放車上怕丟。」付一傑很快地把袋子換到了另一個手上。

 

  「不對!」老媽扭過頭,「付建國,老付同志,今天幾號?」

 

  「七……你生日啊?」老爸說出來之後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上來摟了摟她,「真是你生日,我都不記得了。」

 

  「哎,你今年多大了我都不記得,」老媽捂著臉,「老菜幫子還要過生日這真是太傷感了。」

 

  付坤跟在最後,一邊笑一邊說:「老菜幫當年也是顆嫩白菜,現在也還能掐出水來呢,才五……」

 

  話沒說完,老媽已經一回手指著他:「你說什麼?」

 

  「歲,五歲!」

 

  

 

  進了包廂坐下了,老媽還一直在感嘆,養倆兒子,養了快三十年,可算是賞了一回生日。

 

  「媽,」付一傑挨著她,「你辛苦了,真的。」

 

  老媽靠著付一傑:「不辛苦,你倆雖然挺煩人的吧,但養大了也不算難,就是你吃得多點兒。」

 

  付一傑樂了半天。

 

  付坤一邊跟老爸研究要瓶什麼酒一邊說了一句:「媽,雖然我倆這是第一次給你過生日,但我們心裡一直想著你呢,絕對是第一位的,付建國同志都只能排第二,就像你也從來不給我倆過生日,但也還是最好的老媽……」

 

  「煩死了!你最煩人!」老媽拍了一下桌子,「付坤你跟這兒等著噎我呢!一會兒回去你給我拎著付團子的屎在樓道站一小時!」

 

  

 

  老媽心情非常好,加上是她喜歡的涮羊肉,吃得比平時多,快吃不下了的時候還拿著小勺吃了好幾勺麻醬:「哎喲他家的麻醬真好吃。」

 

  付坤起來拉開包廂門,跟外面站著的服務員招了手。

 

  過了一會兒,包廂裡的燈突然滅掉了。

 

  老媽正夾著一根蒿子桿,眼前一黑,她叫了一聲:「哎喲找不著嘴了!」

 

  包廂門被打開了,幾個服務員小姑娘推著個小車進來了,車上放著個點上了蠟燭的蛋糕,幾個小姑娘唱著生日歌把蛋糕推到老媽身邊,圍著她唱完了,又一起喊:「肖美人兒生日快樂!」

 

  這話是付坤特地要求的,不能叫阿姨,叫肖美人兒,叫錯了不結賬。

 

  「媽,生日快樂。」付一傑摟著老媽親了一口。

 

  付坤也親了她一下:「生日快樂老寶貝兒。」

 

  

 

  老媽捂著臉半天都沒說話,一直到老爸在她耳邊說了句老婆生日快樂,她才放下手,眼裡有淚光,特別深情地看著老爸:「付建國你個搭便車的。」

 

  「搭就搭啊,生日快樂,」老爸也特別深情地看著她,握著她的手,「你怎麼這麼能煞風景啊……」

 

  

 

  蛋糕上的肖妹妹十五歲讓老媽很滿意,讓付一傑專門把那一塊切下來吃了。

 

  付一傑切蛋糕的時候付坤把他拎來的袋子拿過去,從裡拿出了個小包:「我跟一傑送你的,把你那個票員的包換換吧。」

 

  老媽的包用了挺久了,連著兩回上車以後被人戳胳膊說大姐我買票,她鬱悶了好一陣。

 

  不過看到這個包的時候她又猶豫了:「這包貴吧?一摸就知道不便宜,你說我每天騎個自行車去上班,掛個這樣的包,人會不會以為我撿來的啊?」

 

  「不會,」老爸很肯定地回答,「明明是你兒子撿來的。」

 

  「行吧,」老媽笑著把包挎到肩上,「那我就開用了!誰家十五歲的背這麼成熟的包啊,好看麼?」

 

  「好看。」付一傑點點頭。

 

  「誰挑的啊?」老媽摟著包來回看。

 

  「我哥,」付一傑笑了,「挑這些肯定是我哥啊,我挑的他說像菜籃子。」

 

  

 

  吃完飯付坤繞小道把車開回了家,他喝了點兒酒,雖然沒什麼感覺,但還是沒敢往大路走,老媽一直說要不你跟你弟把車推回去得了。

 

  「就這一回,」付坤把車停在樓下,捏捏老媽的肩,「平時我喝了酒絕對不開車。」

 

  「我今年去學個本兒,以後你們仨喝了酒就我開車。」老媽抱著包跳下車。

 

  「媽,」付一傑跟著下了車,「你們先上去吧,我……想跟我哥去個地方。」

 

  「幾點了這都,」老媽看了看表,「開車去嗎?」

 

  「打車去,」付一傑摟摟老媽,「用不了多久就回了。」

 

  「嗯,去吧,」老媽摸摸他的臉,「平時你倆晚上都不出門,也怪悶的。」

 

  

 

  老爸老媽上樓之後,付坤才問了一句:「去哪兒?」

 

  「我突然想……」付一傑低頭皺了皺眉,「去看看夏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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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那個……咳,明天……明天完結了。然後周六更新番外。番外更完就全部結束了。

 

 

 

第八十四章一輩子

 

  付一傑突然說想要去看看夏飛,付坤愣了愣,但並沒有太吃驚,夏飛對於付一傑來說有比其他人更深的意義,夏飛走的那天,付一傑一頭栽倒在地上的時候應該就能看出來,只是那時的他並不知道付一傑內心的秘密。

 

  經歷了這麼多事,付一傑突然想去看看夏飛並不奇怪。

 

  「開車去吧。」付坤拉開車門準備上車。

 

  「打車,」付一傑按住了車門,「你喝酒了。」

 

  「這個時間你打什麼車人能拉你去墓園啊,回來的時候更沒車了,那邊公車的末班到8點就沒了,」付坤摸摸他的頭,上了車,「我慢慢開。」

 

  

 

  付一傑站著沒動,他其實可以換個時間去,比如明天,不一定非得大晚上的,但他心裡那種強烈地感覺卻按不下去。

 

  夏飛不僅僅是鄰居家溫柔的哥哥,不僅僅是那個分享他小秘密的人,不僅僅是在很多時候會告訴他該怎麼做的人,從他第一次看到夏飛和張青凱親嘴兒到現在,已經十年了,這十年,他的迷茫,他的害怕恐懼,他的壓抑,他的痛苦,他的爆發,每一次改變,都有夏飛的影子。

 

  他看到的希望,感覺到的絕望,全都是夏飛給的。

 

  現在,他終於得到了自己一直期待著的一切,一個溫暖的家,一個溫柔的人,他怎麼也控制不住想要見見夏飛的衝動,哪怕只是……一個冰涼的墓碑。

 

  

 

  「上車。」付坤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尖,「去那兒的路沒什麼車,我開慢點沒事。」

 

  付一傑猶豫了一下,上了車,坐在副駕系好了安全帶,閉上了眼睛。

 

  付坤發動車子,慢慢開到了街上,街燈忽明忽暗地從付一傑臉上掠過,他輕輕說了一句:「我覺得,我真的……太幸福了。」

 

  付坤笑了笑沒說話。

 

  

 

  從家裡去墓園不近,如果是公交車,得倒兩趟車。

 

  付坤的車開得比時要慢不少,開出大街之後,付一傑睜開了眼睛,看著前面的路。

 

  路上的人和車都漸漸變得越來越少,一個小時之後,路上就已經看不到人了。

 

  四周非常靜,只有車燈照亮前方的路,沒有了居民樓裡星星點點的燈光,路燈也沒了,淡淡的月光都顯出了幾分寂寞。

 

  付一傑手撐著額角,身邊向後滑去的夜色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悵然。

 

  十年了,夏飛就這樣安靜地呆在這些寂寞的盡頭。

 

  

 

  車拐上一條小路,路斜斜向上,墓園建在山坡上,面前是一個不大的湖。

 

  付一傑坐直了,看著前方,沒多久,路到頭了,墓園的大門出現在眼前,付坤離著還有二三十米就把車停下了。

 

  墓園下午不到五點就關門了,要想進去得從旁邊的一條小路繞,或者爬門,鑒於付一傑同學雖然沒喝多,但畢竟只有半杯的量,現在去爬門有可能會被掛在門上,他倆決定從小路繞進去。

 

  小路很窄,兩邊是以前農民自家的墳頭,付坤把手機上的手電打開了,倆人沉默地順著路快步走著。

 

  

 

  十來分鐘之後,他們繞進了墓園。

 

  付一傑只在夏飛走的那年來過這裡一次,不過夏飛在哪裡,他記得很清楚,對著湖的那面坡上靠左邊的角落裡。

 

  他從兩排整齊的墓碑中間穿過,走到盡頭。

 

  在盡頭的那個墓碑前停下了。

 

  墓碑上有一張小小的照片,上面有著熟悉的笑容。

 

  愛子夏飛之墓。

 

  

 

  付一傑在墓碑前彎下腰,慢慢蹲下了。

 

  墓碑前的小平台上放著一束玫瑰,花開得很艷。

 

  「張青凱今天來過吧。」付坤站在一邊,這花很新鮮,還有些沒打開的花苞。

 

  「嗯,」付一傑摸了摸花瓣,發現花束下面還壓著一個小小的信封,「他可能經常過來。」

 

  付坤在墓碑前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輕聲說:「我去下面那兒等你。」

 

  「好的。」付一傑點點頭。

 

  付坤抓抓他的頭髮,順著旁邊的台階往下面走去,坐在了下面一層的一個石桌旁。

 

  

 

  「小飛哥,」付一傑的手指摸了摸墓碑上的那個飛字,「好久不見啊,今天突然想過來,沒給你買東西。」

 

  「也沒帶錢,」他笑了笑,看著那束花,「張青凱還給你寫信呢,你看了沒啊?我還沒給誰寫過信呢,就小學的時候給冰心奶奶寫過信,讓付坤教我寫,他就寫了個冰心奶奶你好就寫不出了,還是你教我寫的,記得麼?」

 

  付一傑看著照片上夏飛的笑臉出神,他記憶裡夏飛最後的樣子蒼白而消瘦,只有在看到張青凱的時候,擰著的眉才會舒展開來。

 

  那種感覺,他現在能體會,只要付坤在,他就會踏實,會覺得特別舒服,夏飛也一樣吧,儘管身體和心裡都同樣痛苦,但只要張青凱在……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付一傑的指尖在地面上輕輕劃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就像很多年前,他跟夏飛說自己的那些小秘密時一樣的感覺,「我喜歡付坤……喜歡了很多年。」

 

  

 

  付坤坐在石桌旁邊拿著手機玩遊戲,手機他調了靜音,能聽到付一傑細碎的聲音,說什麼他聽不清。

 

  付一傑平時話不多,熟悉的人面前他比較能說,今天是格外地話癆。

 

  付坤輕輕嘆了口氣,就付一傑今天晚上這個絮絮叨叨的勁兒,不知道夏飛受不受得了。他笑笑,想起以前在夏飛家玩,張青凱嘮嘮叨叨地給夏飛說他們籃球賽的事兒,夏飛直接拿了卷膠帶紙遞給他,說坤子快去把那人嘴給我粘上。

 

  他往付一傑那邊看了一眼,車上還真有卷膠帶。

 

  自己一個人笑了一會兒,付坤又沒忍住嘆了口氣。

 

  小飛哥,你還好麼?

 

  挺幸福的吧,你最在意的那個人,真的這一輩子就只想著你了。

 

  以前體會不到夏飛的感情,有多少愛,有多少不甘,但現在……一輩子能有這麼一個人,能有這麼一次感情,足夠了。

 

  夏飛和張青凱,曾經是所有人心裡過不去的那個坎,但到最後,抹掉心裡這道坎的人卻仍然是他們。

 

  

 

  付坤看著手機發愣,付一傑什麼時候走到身邊的都不知道。

 

  清冷的月光下,一隻手突然在他脖子上輕輕摸了一下,付坤幾乎沒時間反應就已經被嚇得跳了起來,往前竄了好幾米還差點摔一跤,然後才吼了一聲:「誰——」

 

  「哎!」付一傑被他這反應也嚇得差點兒讓旁邊的石凳絆倒,「我!你弟!」

 

  「我靠啊,」付坤半天才緩過來,把手機從地上撿起來放進兜裡,「你出點聲兒行麼,再怎麼說這兒也是墓地啊。」

 

  「叫你好幾聲了,」付一傑有點兒無奈,衝他張開手臂,「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嚇著了沒?過來抱抱。」

 

  「抱個屁。」付坤看了他一眼,付一傑沒動,就那麼伸著胳膊,他原地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付一傑緊緊抱住他,手在他背上拍著,又在他腦袋上扒拉了幾下:「呼嚕呼嚕毛嚇不著。」

 

  「滾蛋!」付坤推開他,「聊好了沒?走不走?」

 

  「走,」付一傑笑著舒展了一下胳膊,「突然覺得很輕鬆。」

 

  付坤走上台階,在夏飛的墓碑上輕輕摸了一下,轉身往來時候的路走過去。

 

  

 

  兩個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一點多了,老爸老媽已經睡下,老爸的呼嚕從臥室裡繞梁三日地傳出來,還帶著點兒哨音。

 

  「這一聽就是喝了酒的呼嚕。」付一傑小聲說,把跑到他腳邊蹭來蹭去的團子抱起來揉了揉。

 

  「我跟你說,就以前,我小學大概一年級還是二年級的時候,」付坤一邊換鞋一邊壓著聲音帶著笑,「媽不知道從哪兒聽說往打呼嚕的人嘴裡滴幾滴水能止住,就在爸打呼嚕的時候用勺弄了點兒水到他嘴裡,結果倒多了,老爸一咳嗽噴了她一臉……」

 

  付一傑笑了半天,把團子放到地上,拉著付坤的胳膊往他嘴上親過去,但屋裡裡沒開燈,黑暗裡他親了好幾下都沒找到地方。

 

  付坤只得湊到他嘴邊:「這兒。」

 

  

 

  付一傑摟緊他,吻了上去,舌尖探進他嘴裡,付坤有點兒緊張,躲了一下,但又很快地迎了上去,兩個人糾纏在一起。

 

  付一傑的手扯開付坤的衣服摸了進去,狠狠地抓揉了幾下,付坤的呼吸頓時有點兒急,喘息著想拉開他的手。

 

  付一傑摟著他往臥室推,喘著粗氣在他臉上脖子上胡亂又親又吻的,手伸進他褲子裡摸著。

 

  進了臥室付坤才放鬆下來,胳膊勾過付一傑的脖子,在他脣上碰了碰,低聲說:「晚幾秒鐘能憋死你麼,你怎麼不在樓道裡折騰!」

 

  「我也沒想幹嘛,」付一傑笑了笑,把他的衣服推到胸口壓到墻上,在他胸口輕輕舔著,「我就想親一下再摸幾把。」

 

  「洗澡睡覺!」付坤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拉好衣服。

 

  「今晚上做麼?」付一傑靠著他,摟著他的腰。

 

  「今天喝了酒累了,你要想,我幫你。」付坤捏了捏他的下巴。

 

  「手啊?」

 

  「嗯。」

 

  「算了,我怕弄一半我控制不住想……」

 

  「我發現你就跟開了水龍頭一樣啊,收都收不住。」付坤嘖了一聲。

 

  「有麼?」付一傑笑笑,鬆開他,開了櫃門拿衣服準備去洗澡,「我數著呢,一個星期差不多也就三四次,你住園子的話,就更少。」

 

  「你要不要做個統計圖,每次做完了就記一下,手還是嘴還是那什麼的,紅綠藍三條線,然後一年下來匯總一下看看我們這一年都是怎麼幹的?」付坤嘖了一聲。

 

  付一傑樂了,拿著衣服去洗澡,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湊過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好。」

 

  

 

  快過年的時候,付一傑的診所已經開始有盈利,他和付坤商量了一下,打算年前把新房那邊最後的裝修收尾,買上傢具和電器,今年過年可以在新家過。

 

  「這些弄完的話,」付一傑按著計算器,「你的皮卡就沒戲了吧?」

 

  「沒事兒,」付坤靠在椅子裡,腿搭在桌上,拿著個本子低頭畫著,「現在做開了,頂多到明年夏天就能買了,正好旺季能用上。」

 

  「這樣吧,」付一傑想了想,「把你那個小破車頂給我,我給你出一半的錢。」

 

  付坤笑了笑:「那車現在白送都沒人要。」

 

  「我要。」付一傑很簡單地說,他其實想直接幫付坤把車買了,但付坤的脾氣估計不肯要。

 

  「那……」付坤笑了笑,把腳放到了他腿上,付一傑想什麼,他很清楚,他估計了一下付一傑診所的收入,「給你個機會。」

 

  「怎麼?」付一傑扭頭看他。

 

  「這麼著吧,別出一半了,你直接給我買輛皮卡,不用太好的,能拉貨能跑泥地的就行。」付坤把筆咬在嘴裡,上下晃著。

 

  「真的?你不玩不食嗟來之食那套了?」付一傑放下計算器,給他捏著小腿。

 

  「嗯,」付坤繼續低頭在本子上畫著,「我算了一下,你比我有錢,嗟就嗟吧,不食白不食。」

 

  「付坤,你終於……」付一傑咬著嘴脣,「終於……」

 

  「終於肯讓你得瑟一回?好好珍惜這機會吧付大夫,從小到大就等這一回呢吧。」付坤笑了笑。

 

  

 

  付一傑沒說話,一直瞅著付坤笑,手在計算器上無意識地按著。

 

  付坤在畫畫,他特別願意看付坤畫畫時的樣子,眼皮垂著,整個人都很安靜。付坤已經很久沒畫畫了,本子和筆都是前幾天才去重新買回來的。

 

  老爸老媽在客廳裡看著電視聊天,時不時還要就劇情爭幾句,一般是老媽把聲音一提高,老爸就沒聲兒了,過一會兒又繼續循環。

 

  這種感覺很棒,付一傑無比享受,每天在診所累一天回來,最享受的就是晚上這段時間。

 

  

 

  「在畫什麼?」他捏捏付坤的腳。

 

  「你,要看麼?」付坤說。

 

  「看。」

 

  付坤又在本子上勾了兩下,把本子遞到了他面前。

 

  「哎,這麼帥。」付一傑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付坤的畫還是那麼漂亮,簡單流暢的線條讓人看著特別舒服。

 

  畫上是光著膀子只圍著條浴巾的付一傑。

 

  他用手指在本子上彈了彈:「還說我流氓,你不一樣麼,褲子都不讓穿。」

 

  「我這是在懷念你的腹肌。」付坤衝他呲牙一樂。

 

  「幹嘛懷念,現在也有啊,」付一傑站了起來,掀開上衣站到付坤邊上,「你看,多美妙。」

 

  「一,二,三,三對兒,」付坤手裡的筆點在他肚子上順著肌肉線條慢慢往下劃,最後勾著他的褲腰往下拉了拉,在他小腹上繼續來回劃著,「三,三,三……」

 

  付一傑樂了,抓過他的筆扔到了桌上:「沒有四了,最近都沒時間鍛煉。」

 

  「所以懷念一下,」付坤笑了,「懷念你八塊腹肌的時候,我好歹一直四塊兒沒變過呢。」

 

  「是麼,我看看。」付一傑拉了拉他衣服。

 

  

 

  付坤正想站起來的時候,臥室門被人拍了一巴掌,慢慢打開了。

 

  「啊!」老媽站在門外看著他倆,臉上有點兒尷尬,「沒關門啊,一掌就開了,我的神功已練成,再見。」

 

  「掩著的,」付一傑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倆比腹肌呢。」

 

  老媽愣了愣,嘖了一聲:「這有什麼好比的,你倆誰都比不過你爸。」

 

  「比什麼?」老爸站了起來,拿著茶壺很威風地走了過來。

 

  「腹肌!老付你快跟他倆比試一下,」老媽手往腰上一叉,「走著!」

 

  老爸沒說話,轉身飛快地往回走。

 

  「你跑什麼,」老媽一把拽住他,「把您那一整塊兒腹肌拿出來嚇死他倆!」

 

  付坤沒忍住,靠在椅子上笑得不行:「嚇死我了。」

 

  「你就擠兌我的時候特別來勁。」老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著老媽。

 

  「這是給你當頭一棒!當!」老媽白了他一眼,進了廚房準備弄宵夜,「鍛煉!懂麼!你沒有四六八塊,你好歹練一下把你這一塊兒劈兩半兒吧!年紀越大越不注意健康,再過兩年這肚子就可以掛腿上當球踢了……」

 

  「給你當枕頭。」老爸樂呵呵地跟進了廚房。

 

  付一傑笑著在付坤肚子上摸了摸,又順著往下很快地往他下邊兒抓了一把,然後跑著出去了:「吃宵夜。」

 

  「我靠!」付坤嚇了一跳,捂著襠半天才小聲罵了一句,「付一截兒你個欠操的。」

 

  

 

  新房子趕在年前都裝好了,付坤和付一傑忙活了兩三天,把屋裡的傢具電器都置齊,又請了家政的阿姨過來收拾乾淨了。

 

  付一傑屋裡屋外地轉了一圈,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廚房,這裡是老媽的地盤,所有的東西都必須順著她的習慣,得就手。

 

  「怎麼樣?」付坤跟進來看了看。

 

  「不錯,就是這抽油煙機可能太高級,老媽要適應。」付一傑拍拍油煙機的罩子。

 

  「十五歲,適應起來很快的,」付坤拉拉他胳膊,「來看看陽台。」

 

  付一傑跟著付坤跑到陽台,這套房子三個陽台,客廳裡的最大,衝著遠處的山,景色很好。

 

  裝修的時候工人一直提議做封閉式的陽台,付坤堅持不要,他喜歡視野開闊的感覺。

 

  正午的陽光很好,陽台有一半沐浴在陽光裡,雖然風挺大,但陽光還是曬得人很愜意。

 

  「早上我們可以順著這條路跑步,一直跑到山邊再折回來,」付坤指著小區後門外面的路,「空氣肯定特別好。」

 

  「嗯。」付一傑點點頭。

 

  「要是週末,可以叫上爸媽去爬山,山腰有眼泉……現在大概凍上了。」

 

  「嗯。」

 

  「不過想在這兒長住估計要再過幾年了,他倆退休了過來養老。」

 

  「嗯。」

 

  「現在就當度假別墅吧,多牛逼。」

 

  「嗯。」

 

  「你嗯個屁啊,想什麼呢?」付坤看著付一傑。

 

  「聽你說呢,」付一傑笑著靠在陽台欄桿上,「就這麼聽你說話,特別舒服,就像小時候你晚上不睡覺老說廢話一樣。」

 

  「是麼,慢慢聽吧,我這人比較容易發出感慨,」付坤笑笑,站在陽光裡伸了個懶腰,眯縫著眼睛看向太陽,「一截兒。」

 

  「嗯?」

 

  「有沒有種特別滿足的感覺?」

 

  「有,」付一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簡直滿足透了,希望一輩子都這樣。」

 

  「那當然得一輩子,」付坤側過臉在他手心裡親了一下,「老了咱倆就蹲這兒曬太陽,我幫你撓癢癢,你幫我捶背,怎麼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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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哦!正文完結!!撒花!!!

 

謝謝大家陪著我一路把這個我寫文三年最長的一個文碼完了!謝謝!謝謝你們的收藏留言,謝謝你們扔的雷,鞠躬!!!

 

明天休息一天,周六更番外,當然,還是之前的節奏不變,周日沒有時間更,所以周六更一個,剩下的還是周一繼續。

 

定制印刷在番外全放完之後會開,到時我會在圍脖上通知,需要的小夥伴可以關注一下圍脖,戳一下文名下面的作者名進入作者專欄,裡面有鏈接。

 

再囉嗦一下,新文因為要存稿,大概要在下月下旬才會開,存稿和開坑的情況我也會在圍脖說的。

 

周六見麼麼噠~

 

85、番外一郭師兄

 

蔣松坐在自己屋裡看恐怖片兒,關於嬰靈的。這片兒是付一傑拿給他的,說是好看,據說嚇得付坤三天不敢一個人去廁所,看到小朋友就繞著走。

 

今天這套兩居室的房子裡只有蔣松一個人,郭宇去書店了,估計還得有一會兒才回來,他不在,蔣松連吃飯的心思都沒有,覺得沒勁,還不如嚇嚇自己了。

 

雖然他跟郭宇一塊兒吃也沒人說話,光能聽見電視響,郭宇還總愛看把電視調在兒童頻道,聽得蔣松腦漿都快糊了,但就那樣也比一個人吃飯有意思,起碼有個人能瞅瞅。

 

蔣松正走神兒的時候,音箱裡冷不丁傳來一個小孩兒卡碟了一樣的笑聲,他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來,搓了搓胳膊。

 

他抬眼想看看劇情發展到哪一步了,剛往屏幕上看了一眼,還沒瞅明白上面是什麼,畫面突然轉換,一個小孩兒慘白的臉跳了出來,黑洞洞的眼框滲著血,接著又是一陣冷笑。

 

隨著音箱裡突如其來爆發的詭異音樂,蔣松嚇得啊地吼了一聲,腿沒忍住往前狠狠踹了一腳,想讓自己離屏幕遠一點兒。

 

他跟付一傑討論過恐怖片氣氛營造的問題,用突然響起的恐怖音樂來嚇人被他倆一致認為是最低端的手段,但現在他卻被這個最低端的手段嚇得一聲慘叫,蹬著桌子連人帶椅子往後一翻,摔到了地上。

 

「靠!」蔣松掙扎了兩下才把椅子踢開了。

 

音箱裡開始傳來那個沒眼睛的小孩的哭聲。

 

蔣松有點兒惱火,站起來想過去把片兒給掐了,剛邁了一步,眼睛余光掃到了自己房間的門。

 

他沒鎖門,是掩著的,但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一條縫!

 

他立馬感覺腸子都抽了一下,大冷天兒的窗戶都關著,哪來的風?

 

扭頭想仔細看看的時候,一個毛絨絨的黑色腦袋從半尺寬的縫隙裡探了進來。

 

「什麼玩意兒!」蔣松嚇得夠嗆,頭髮都快立起來了,壯膽似地大吼一聲,「滾開!」

 

門一下打開了,郭宇一臉莫名其妙地站在門口:「你幹嘛呢?」

 

「郭宇?」蔣松愣了愣,再低頭往地上的腦袋看過去,這才發現那是郭宇上星期新買的大毛熊拖鞋,熊腦袋跟個足球差不多大小地趴在腳上。

 

「我剛進門,」郭宇轉身拎起放在客廳桌上的塑料袋進了廚房,「你吃飯了沒啊?我煮麵條你吃麼?」

 

「吃,我一直餓著呢,」蔣松把放了一半的片兒關了,跟了過去,「多來點兒,我中午都沒吃。」

 

郭宇把外套脫下來遞給他:「炸醬面行麼?」

 

「太行了。」蔣松把衣服拿出去掛上了,做飯這種事,蔣松乾得很好,但郭宇做的炸醬面特別香,就是耗時比較長,最簡單的菜碼他也得折騰一小時。

 

再回到廚房的時候,郭宇正在輓襯衣袖子,蔣松靠在門邊看著,郭宇輓袖子的動作很認真,就好像這袖子輓得好不好直接會影響炸醬面的味道似的。

 

不過蔣松挺願意看。

 

「你回來也不喊一聲,給我嚇得差點兒尿了。」蔣松隨便找了個話題,他要不開口,郭宇能一直沉默到做完這頓面。

 

「以為你聽見門響了呢。」郭宇拿了根黃瓜洗好了放到案板上開始切。

 

「沒聽見,」蔣松笑了笑,「那片兒其實也沒多嚇人……」

 

郭宇看了他一眼繼續切黃瓜:「那要換個嚇人的你該從窗戶跳出去了。」

 

「我是讓你嚇的,」蔣松嘖了一聲,指著郭宇的鞋,「你說你沒事兒買這麼雙鞋幹嘛啊,又不經髒,又不好洗,不能見水,還嚇人。」

 

「暖和,」郭宇切好黃瓜又開始切胡蘿蔔絲,切了兩刀停下了,「幫我把眼鏡拿過來吧,切絲兒看不清楚……」

 

「好■。」蔣松跑進郭宇屋裡,從他桌上拿了眼鏡,郭宇平時不太戴眼鏡,看書和給人弄牙的時候才戴。

 

蔣松覺得他戴眼鏡不錯,但不喜歡他戴上眼鏡的感覺,這人一戴眼鏡就顯得更正經了,蔣松看著老覺得自己跟該著郭宇一篇論文似的。

 

郭宇在廚房裡折騰了一小時零十二分鐘,弄出了兩碗炸醬面,跟蔣松倆一人一碗捧著坐在沙發看一邊看電視一邊吃。

 

這個點兒沒有兒童節目可看了,郭宇調了個農業台,專心地一邊吃面一邊看如何合理地提高豬的出欄率。

 

蔣松有點兒無語,郭宇這人他的確是有些摸不透,如果說一開始他只是對郭宇有那麼一點兒興趣,這人一直沒有女朋友,他只想研究一下他是不是,那現在隨著研究一點點地深入,他的性向依然是個迷,但蔣松卻開始有點兒把持不住了。

 

一直以來,蔣松對感情都抱著就那麼回事兒的想法,他不認真,也不期待誰會對他認真,大家都一樣,合適了湊一塊兒玩玩,沒勁了就分開,這是他混了這麼久第一次對一個人開始有了不是玩玩這麼簡單的念頭。

 

上次對人認真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不願意去回憶,上上次他倒是挺願意回頭懷念一下的,付一傑始終是他心裡很完美的那一個,儘管他現在對付一傑只保留了哥們兒情誼,但不影響付一傑是他第一次讓直面自己的性向並且動了心的人。

 

至於郭宇……他用余光掃了掃旁邊的郭宇,這個喜歡看兒童節目,對著一群擠來擠去的豬還能津津有味認真吃面的男人,這人有什麼吸引力呢?

 

不愛說話,一本正經,不戴眼鏡是個嚴肅的大哥,戴上眼鏡是個嚴肅的教授,除了炸醬面,所有的菜都做得像剩菜。

 

挺沒勁的一個人,偏偏每次蔣松這麼想的時候,他又會突然弄點讓人茫然的事兒,比如突然去了買雙大毛拖鞋。

 

還有一次把蔣松種在陽台上的綠蘿都編成了麻花辮。

 

上月又突發奇想的把浴室裡的不鏽鋼掛勾都換成了塑料的卡通勾子,結果一晚上時間就掉了,浴室裡所有的毛巾散落一地。

 

這些莫名其妙的,跟他這人完全不搭邊的事兒,每次都能在蔣松對他快失去興趣的時候勾上一把。

 

要不說人就是賤呢,上趕著來的瞅都不帶瞅一眼的,但是甭管有意無意,被吊著胃口了就全得認慫。

 

「你一會兒看片兒麼?」蔣松吃完面捧著碗等郭宇的,他倆一般分工是一個做另一個洗。

 

「什麼片兒?」郭宇把空碗放到了他手裡。

 

「就我剛看的那個,一傑推薦的,說是把他哥嚇得上廁所都得組團去,buff沒加好堅決不打開馬桶蓋兒,」蔣松拿著碗往廚房走,「看麼?」

 

「你不敢一個人看?」郭宇問。

 

「嘿!」蔣松有點兒無奈,「你這人真逗,我非得是不敢看才叫你麼,我就問你要不要一塊兒看。」

 

「嗯,看吧。」郭宇點了點頭。

 

「等我洗完碗。」蔣松一聽就來了幹勁,開了水就倆碗洗得風聲水起。

 

他以前偶爾也會跟郭宇一塊看片兒,但一般都是喜劇,他嘎嘎一通樂,郭宇就嘿嘿笑兩聲,特節制,聽著如此節制的笑聲,蔣松會有一種自己是個傻逼的錯覺,所以就沒怎麼叫郭宇一塊兒看了。

 

恐怖片他沒跟郭宇一塊兒看過,不知道郭宇承受能力怎麼樣,如果看到嚇人的地方郭宇被嚇著了,他沒準兒有機會湊過去摸兩把安慰一下,順便再確認一下郭宇對於男人的接觸是什麼態度。

 

蔣松的屋子布置得很溫馨,打折的時候拖回來的大沙發上堆滿了靠墊,還弄了塊假羊毛毯子鋪在沙發前的地板上。

 

他把片子重新打開,點了暫停,再把屋裡的燈關了,換成了沙發旁邊的落地燈,暖黃色的燈光灑了一屋子,看上去溫馨而曖昧。

 

郭宇換了套睡衣進了屋,進來就說了一句特煞風景的話:「山洞啊。」

 

這話讓正在在沙發上來回調整姿勢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的蔣松相當鬱悶:「這叫氣氛。」

 

「看鬼片兒還要氣氛啊?」郭宇坐到了沙發上,拿了墊子抱著。

 

「看養豬秘訣才不用氣氛!」蔣松沒好氣兒地說,往他旁邊挪了挪,挨著他靠著了。

 

郭宇睡衣上清爽的洗衣粉味兒讓蔣松心裡蕩了一下,雖說這味兒捧著郭宇那罐洗衣粉聞聞也能聞著,但從郭宇身上混合著他的氣息散出來,感覺就不同了,蔣松一陣心神盪漾之下差點兒就習慣性地把手伸自己褲襠裡去了。

 

「開看吧!」他跳起來過去點了播放,坐回沙發上的時候又往郭宇那邊歪了歪。

 

前面三分之一左右蔣松已經看過了,他有一眼沒一眼地瞄著,注意力都在郭宇身上。

 

郭宇自打坐下往沙發扶手上一靠之後,就抱著墊子沒動過,一臉嚴肅地看,眼鏡片兒反著光看不到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是害怕還是無所謂。

 

小孩兒臉突然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蔣松儘管有心理準備,還是小聲說了一句:「靠。」

 

郭宇沒有任何反應,連動都沒動一下,蔣松頓時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整了整靠墊:「剛你回來的時候我就正看這兒呢,嚇我一跳。」

 

郭宇沒說話。

 

蔣松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這人是不是太淡定了點兒啊。

 

「你膽兒挺大啊。」蔣松補充了一句。

 

郭宇依然沒動靜。

 

「郭宇?」蔣松感覺有點兒不對勁,湊過去盯著他的眼鏡,「郭大夫你不是嚇暈了吧?」

 

郭宇沉默著,臉上也沒表情。

 

「郭師兄?」蔣松伸手拿掉了郭宇鼻梁上的眼鏡,「你……我操?」

 

郭宇閉著眼,一臉嚴肅地睡著了。

 

蔣松拿著眼鏡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他媽也太牛逼了吧,看個鬼片兒都能睡得著?

 

「郭宇?」蔣松又叫了他一聲,小聲說,「著火了,救命啊。」

 

郭宇沒動,呼吸還挺平緩,感覺睡得很踏實。

 

「打劫了,你屋裡那些書都被劫了,」蔣松又小聲說,往郭宇臉上輕輕吹了口氣,「救命啊……」

 

郭宇的睫毛顫了兩下,又恢復了平靜,音箱裡傳出的慘叫和嚇人的音樂都沒能讓他有更大的動靜。

 

蔣松嘖了一聲,抬手在郭宇面前晃了幾下,然後慢慢靠過去,手心都能感覺到郭宇的呼吸了,他清了清嗓子:「郭宇,你要被劫色了。」

 

手懸在離郭宇的臉兩寸的地方等了一下,蔣松確定這人是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了,於是把手落了下去,在郭宇臉上摸了一下。

 

郭宇鼻梁挺高的,也直,蔣松的指尖順著他的鼻子劃了一下,落到了他嘴脣上。嘴脣稍微有點兒發乾,蔣松有點兒想過去幫他舔舔的衝動。

 

腦子裡配合著陰森森的音樂居然還能浮想聯翩,脫掉郭宇的衣服,撫摸挑逗,肌膚緊貼著糾纏摩挲,接著就是……沒過多大會兒蔣松覺得自己開始有反應,這也算是練到一定境界了。

 

正沉浸在自己如何一點點把郭宇吃乾抹淨還意猶未盡的時候,郭宇的眼睛突然睜開了,看著正在自己嘴脣上輕點的蔣松的手:「發功中?」

 

「我操!」蔣松嚇了一跳,飛快地收回了手,「你丫是醒著的啊?」

 

「讓你戳醒的,」郭宇撐著沙發挪了挪,從半躺著調整成為半靠著,「你幹嘛呢?」

 

「想給你檢查一下牙齒。」蔣松拿過旁邊的墊子壓在自己褲襠上抱著,並沒有太多不好意思,反正自己臭不要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練出來了。

 

「哦,」郭宇呲著牙用指尖在自己牙上叩了叩,「隔著嘴摸兩下就檢查了,這是新技術?」

 

蔣松看了他一眼,這人腦回路跟別人不一樣,他聽不出這話是真是假。

 

「你什麼時候醒的?」他問了一句。

 

「不清楚,你是不是跟我說話了?」郭宇還在叩牙,邊叩邊問。

 

「說了,我喊救命啊著火了你書都燒沒了打劫了脫衣服耍流氓啦。」蔣松盯著他。

 

「啊……」郭宇愣了愣笑了起來,從蔣鬆手裡拿過自己的眼鏡戴上了,「我聽到了,以為做夢呢,你真幼稚。」

 

「師兄,」蔣松特別誠懇地說,「我知道你一直沒交過女朋友的原因了,你沒女朋友一點兒也不奇怪,你要有了才見鬼。」

 

「別這麼說,」郭宇笑著說,「你不也沒交過麼?」

 

「我沒女朋友是有很正當理由的,」蔣松站起來倒了兩杯酸奶,他沒跟郭宇說過自己的事兒,他不敢,郭宇這人挺正經,沒準兒觀念也不怎麼更新換代,再加上腦子結構跟別人不一樣,他沒辦法預測郭宇的反應不敢隨便說出來,「非常正當。」

 

蔣松把一杯酸奶遞給郭宇,坐在了他旁邊。

 

「正當理由?」郭宇喝了一口酸奶,皺著眉想了老半天,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聲,看著蔣松好一會兒都沒再說話。

 

蔣松沒理他,儘管郭宇反應挺大,但蔣松覺得他能猜出自己沒女朋友是因為性向問題的可能性基本為零,所以並不擔心。

 

他喝著酸奶盯著屏幕,這麼會兒功夫,這片兒都不知道演哪兒去了,一幫人抱頭痛哭,鬼片兒氣氛已經蕩然無存,一派家庭倫理劇的架式。

 

「哎。」郭宇嘆了口氣,邊喝酸奶邊看屏幕,也不再說話。

 

但過了一會兒,蔣松又老覺得郭宇那聲嘆息裡充滿了同情,他想想覺得不太合理,於是扭頭看了看郭宇:「你嘆什麼氣?」

 

「能治的吧,你好歹也是學醫的。」郭宇說。

 

「治?」蔣松愣了愣,腦子裡立馬浮現出各種厭惡療法電擊療法,雞皮疙瘩撒了一沙發,「你知道我說什麼嗎你就讓我治啊?」

 

「你不是……」郭宇看了他一眼,說得有點兒艱難,「你是不是……不行?」

 

「什麼?」蔣松聲音都變調了,「我哪兒不行啊?」

 

「算了大概是我誤會了。」郭宇趕緊擺擺手,盯著屏幕不出聲了。

 

「你大爺,」蔣松想想就樂了,「你真能想,你看我這樣兒像是不行的麼?」

 

「那沒準兒,這個看是看不出來的。」郭宇回到了嚴肅的狀態。

 

「你什麼意思,」蔣松嘖了一聲,「你要不要試試?」

 

郭宇推了推眼鏡,笑了:「不用了。」

 

郭宇的反應讓蔣松心裡動了動,他似乎對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反感。

 

蔣松試著問了一句:「那你是為什麼?沒女朋友是因為……不行麼?」

 

郭宇笑了起,又摘下了眼鏡,扯了睡衣一角慢慢擦著:「我發現你這人真是什麼都好意思說。」

 

「這不你開的頭麼?」蔣松往他身邊擠了擠,手裝著很無意地在郭宇腿上摸了一把。

 

「我沒不行。」

 

「你怎麼知道你行,你不沒女朋友麼?」蔣松眯縫了一下眼睛,「上哪知道自己沒不行的?」

 

郭宇有點兒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你……」

 

「我什麼?我要不要試試?」蔣松接得很快,「行啊我試試。」

 

「蔣松,你今天……」郭宇咬咬嘴脣,「你今天有點兒怪。」

 

「是麼,大概是讓你嚇的,」蔣松笑了笑,喝了口酸奶,「怎麼怪了?」

 

「說不上來,」郭宇喝光了杯子裡的酸奶,戴好眼鏡站了起來,「不過我大概……可能……知道你是為什麼了。」

 

「嗯?」蔣松心裡跳了跳,猛地有點兒心虛。

 

「晚安,」郭宇穿上大毛拖鞋慢吞吞地問門口走,「早點兒睡吧。」

 

「郭宇你什麼意思?」蔣松蹦了起來,郭宇這話他品不出具體味兒來,但又覺得這不是郭宇平時的風格。

 

「沒什麼。」郭宇打開門出去了,回身把門拉過去。

 

「你把話說完了,當心我揍你。」蔣松過去一把抓住了郭宇扶在門框上的手。

 

還想再往前衝一下的時候,郭宇推住了他的肩,手指在他脖子上無意地帶了一下:「晚安。」

 

蔣松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看,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但卻絕對跟平時不同。

 

郭宇把門關上,回了自己屋,聽到他關門的聲音之後,蔣松倒在了沙發上。

 

有點兒煩躁,丫到底什麼意思!

 

這是明白了?

 

還是屁也沒明白就裝模作樣呢?

 

想了半天,蔣松站了起來,穿過客廳走到郭宇房間門口敲了敲門:「郭宇,你出來,我有個特正經的課題要跟你探討一下。」

 

86、番外二想你的張青凱

 

立秋有大半個月了,但到今天才感覺到了秋意。

 

張青凱叼著煙站在窗前。

 

下雨了。

 

他推開窗戶,向外噴了一口煙,白色的煙霧在細細的雨滴中慢慢消散,沒留下一點痕跡。

 

秋雨一下,天就涼了。

 

張青凱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涼意一點點滲到身體裡。

 

「你有沒有發現,春雨和秋雨是不一樣的,」夏飛站在雨裡,仰著臉迎著雨滴,「春雨是曖的,秋雨是冷的。」

 

「都挺冷的。」張青凱縮著脖子。

 

夏飛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有時候卻會突然變得很敏感。

 

對於下雨,他尤其敏感。

 

秋雨很寂寞,他經常這麼說,雨點打在舊的青瓦頂上時發出清脆而細碎的聲音,夏飛會說,聽,像在哭,一直哭到心裡去啦。

 

這麼矯情而憂鬱的話,張青凱聽著卻並不覺得彆扭,因為這是夏飛說的,夏飛永遠都在笑,一點也不憂鬱,說出這樣的話時,他也還是在笑。

 

然後他會捂著胸口皺著眉說:「我的心在哭泣,快去給我買點吃的讓它笑。」

 

張青凱靠在窗邊,嘴角勾出一個笑,拿過桌上的煙缸,把煙掐滅了。

 

桌上放著一張照片,照片保存得很好,上面是穿著校服的夏飛和張青凱。

 

張青凱趴到桌上,手指在夏飛的笑臉輕輕摸了一下。

 

那是初中,校服很傻,藍色運動服。那時他還沒有夏飛高。

 

他和夏飛的照片不少,春游秋游,都會拍照片,家裡給他買的第一個相機,是135的海鷗,他拿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夏飛,拍掉了一卷底片。

 

但他最喜歡的還是這張。

 

因為那時他們還什麼都不懂,沒有憂鬱,沒有壓抑,沒有對未來不敢觸及的害怕,笑容簡單純粹。

 

對著照片出神的時候,手機響了,響了幾聲他才有些懶散地接了電話。

 

電話是店裡員工打來的,簡單地匯報了一下店裡的情況就掛了。

 

張青凱開了個書吧,生意不好不壞。

 

這是夏飛的夢想,開一個書店,每天也不用管賣掉多少,有書看就可以了。

 

你會來看書麼?張青凱看著桌上的照片,書吧外面有個小迴廊,下午的時候可以曬到太陽,如果你來了,會在那裡坐著吧?

 

雨一直下著,到下午才慢慢停了。

 

張青凱到樓下小吃店買了份餃子吃了,走出了小區。

 

地上濕漉漉的,落葉都被打濕了趴在地上,像一朵朵金色的小花,布滿了整條路。

 

小區後門是條小街,兩邊都是花店,張青凱每次都從這邊出來,拐進第四家小花店。

 

「張先生來啦,」店裡一個小姑娘見到他笑著打了個招呼,「等一下,我給你拿花,已經包好了。」

 

「嗯。」張青凱點點頭,在門口站著,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夏飛喜歡坐在窗邊安靜地看人,鄰居,路人,能看上一整天。

 

「你有沒有想過,別人的生活?那些人,我們看到的人,路過的人,他們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夏飛曾經很認真地對他說,「我們每天都會看到好多人,但從沒想過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有沒有人和我們一樣?就像別人也不知道我們是怎麼活著一樣……」

 

張青凱以前只覺得夏飛愛瞎想,悶在家裡看書看多了就會這樣。

 

但現在卻常常忍不住會和夏飛有一樣的想法。

 

走過來走過去的那些行人,他們在想什麼,他們在做什麼,他們是開心,是悲傷,是期待,還是看不到未來……

 

就像也沒有人會知道,站在路邊花店門前,每天捧著一束玫瑰的自己,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

 

「張先生,你的花,」小姑娘把玫瑰遞給他,笑著說,「祝你們幸福。」

 

「謝謝。」張青凱接過花,離開花店。

 

在這個花店買花已經五年,從他搬到這裡的時候開始。

 

11朵玫瑰,他每天都會買上一束,有時候是早上,有時候是中午,有時候是黃昏,14年了,或早或晚,但每天都沒有變過。

 

祝你們幸福。

 

小姑娘沒有問過他每天買花是為什麼,只是每次把花遞給他的時候,都會認真地說出這句話。

 

祝你們幸福。

 

張青凱就是因為她這句話,一直在這裡買花。

 

祝你們幸福。

 

不管原因是什麼,他想聽到有人這樣對他說,希望有人會祝福他們。

 

祝你們幸福。

 

是啊,祝我們幸福。

 

墓園平時很靜,特別是在下過雨的秋天,某個沒有陽光的下午。

 

看門的大爺跟張青凱很熟,他在這裡守了七八年,每天都能看到這個眉宇間有些寂寞的男人,手裡拿著一束玫瑰。

 

他去看過那個墓碑,也是個男人,笑容定格在十多年前的夏天。

 

職業原因讓他從來不會去探究那些到這裡來的人,無論這裡面有多少秘密,能像這個男人這樣風雨無阻這麼多年,都不容易。

 

「來了。」大爺坐在門衛室裡面,衝張青凱點點頭打了個招呼。

 

「嗯。」張青凱笑著也點點頭。

 

「一會兒出來的時候上我這兒來喝口茶吧,」大爺指了指爐子燒著的水壺,「我弄了點好茶。」

 

「行。」

 

墓園裡很靜,張青凱順著小路向前走,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他放輕呼吸,有時候他心裡會有種無法壓抑的期待,期待著在自己孤單的腳步聲響起時,能有另一個人的腳步聲跟隨著他。

 

夏飛走路很懶散,腳步聲裡會帶著拖著鞋跟的聲音,他的鞋最先磨壞的都是鞋跟。

 

但從來也沒有聽到過,哪怕是放輕了呼吸,張青凱也再也沒有聽到過夏飛的腳步聲,那種懶洋洋的從他心裡邁過的步子,再也不會出現。

 

夏飛墓碑前已經被收拾乾淨了,張青凱走過去,把玫瑰放到小平台上。

 

「感覺到了沒?」他蹲下,坐在了還帶著水的地面上,擦了擦碑上的照片,「下雨了,今年第一場秋雨,天涼了。」

 

「我今天又聽了聽雨聲,」張青凱慢慢整理著包在玫瑰花外面的透明塑料紙,「不像哭。」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笑了笑:「有時候聽著像,今天不像,大概今天我想你想得不算太厲害,想得厲害的時候我聽到噴頭的水聲都像哭。」

 

張青凱閉上眼睛,想象著夏飛坐在自己面前,或者身邊,或者身後,儘管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他還是執著地閉著眼睛。

 

「知道麼,我這段時間都沒夢到過你,」他輕聲說,「不知道是太忙了還是累,睡著了就直接到天亮了,也許夢到了也不記得了。」

 

夢裡的夏飛,永遠都是最後那個夏天的樣子,坐在床上靠著墻,很悠閒地晃動著的腿。

 

「張青凱,給我說個笑話。」夏飛眯縫著眼睛看他。

 

「……我想想,」張青凱很認真地想了半天,「我們廠裡倆傻逼,去年跑去看櫻花,進了櫻花園,對著門口的樹一通拍照,一邊拍還一邊說我靠櫻花真漂亮,果然漂亮啊,小日本兒有福啊滿大街這麼漂亮的花……」

 

夏飛笑著喝了一口水。

 

「拍了好一會兒,有個傻逼看到樹上戳了個小牌子,就過去特激動地大聲念了一遍,」張青凱的手在空中一揮,「西府海棠!」

 

夏飛拿著杯子樂了,笑了好一陣兒才停下:「我要去估計也不認識,我沒看過。」

 

「等你好點兒,我帶陪你去,咱不看櫻花,專看西府海棠。」張青凱拍拍他的腿。

 

「好。」夏飛笑著點點頭。

 

張青凱睜開眼睛,一陣秋風卷過,他感覺有些發冷。

 

「我們最後也沒一塊兒去看西府海棠啊,」他笑笑,手指從夏飛的笑容上劃過,「我一直也沒敢去櫻花園,總怕沒帶著你去,你會生氣。」

 

張青凱你快跪下給我磕仨響頭,要咚咚咚帶響兒的,我心疼了就饒你不死。

 

每次夏飛不高興的時候都會這麼說。

 

「你說,我要現在給你磕仨響頭,你會出來饒我不死麼?」張青凱揪下一片玫瑰花瓣,捏在手裡。

 

「飛啊,」他看著花瓣,「你知道麼,我不怕想你,多想都沒關係,想得一整夜睡不著也沒事兒,我就怕……怕自己有一天會不想你了。」

 

時間一天天滑過去,從心裡,從身邊,從一個個春夏秋冬裡,從每一次想念裡,從每一個睡不著的夜裡。

 

讓人心悸。

 

「有時候會有人勸我,都這麼多年了,我媽上個月給我打了個電話,」張青凱輕聲說,「說你也該放下了吧。」

 

他嘆了口氣:「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放下,放下和放不下有什麼區別?其實相比起來,我害怕‘放下’,真的,你一定懂的,如果換成是你,你也一樣不會放下的,對麼?」

 

放下,放不下。

 

這個問題張青凱想過很多,他答應過夏飛,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他,但更讓他放不下,也不願意放下的,是他對這份感情的依賴。

 

想念已經是一種習慣,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失去了這種痛徹心扉的想念,自己也許會變成一個空殼。

 

「他們都不會明白,」他看著夏飛的笑容,「對於我來說,有一個能想一輩子的人,是件多幸福的事,每天,每分每秒,想起你是讓我覺得我還活著的證據……」

 

放下,是為什麼,放不下,又會怎樣?

 

對於張青凱來說,這兩者區別不大。

 

夏飛走了之後,他幾年都沒有回過家,到現在,跟家裡的關係已經緩和,家人已經不再提及夏飛,甚至隱晦地表示過他如果願意跟另一個人重新開始,無論男女,家裡都不會反對。

 

可是……沒有必要了。

 

他不需要另一個,除了夏飛的另一個人,他不需要。

 

他的世界裡,只有張青凱和夏飛,這個世界已經牢不可破。

 

這世界很大,容得下他和夏飛兩個人的一輩子,這世界也很小,再也容不下另一個人。

 

這不是他一個人在想念,不是他一個人還在執著地愛著,這是兩個人。

 

是他和夏飛的愛情,一輩子,永遠。

 

「昨天給你的信看了沒?」張青凱把手裡一直捏著的花瓣放在碑前,「我跟你說,我特想寫詩,但除了床前明月光,愣是一句也寫不出來……」

 

說完他自己嘿嘿樂了半天:「哎,真的,你去我書店看看,還不少詩集呢,不過我記得你不愛看,是不是還說過酸來著?你說我要酸你一把,你會罵我麼?」

 

「你來過書店嗎?其實離這兒也不遠,」張青凱動了動,換了個姿勢,褲子讓雨水浸濕了一大片,「一會兒看門大爺別以為我尿了……就書店外面那個小迴廊,我費了老大的勁兒設計的,畫設計圖的時候老擔心你不滿意,弄好了你也不說說行不行,不過感覺還成,我下午有時候在那兒曬太陽,打個盹兒挺舒服的。」

 

「明天拍張照片給你看看吧,」他想了想,「讓人拍一張我曬太陽的讓你看看,你要喜歡,就過來陪我呆會兒,行麼?」

 

張青凱不知道夏飛會不會回應他,早幾年他強烈地想要感受夏飛的存在,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些靈魂的傳說是真的。

 

現在已經不太這麼想了,夏飛走了,沒了,再也回不來了,他跟這個世界的聯繫只有這個碑,跟自己的聯繫只有那些回憶和依舊在心裡洶涌著的感情。

 

別的,沒有了,都沒有了。

 

他不可能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笑的夏飛,不可能再碰到夏飛削瘦的肩,不可能再聽到他說張青凱你快來伺候我一下……

 

但沒關係,已經不需要這些了,張青凱低下頭,看著地上小灘的積水,他已經不會再去無望地強求這些永遠都不會再實現的想像。

 

愛過,被愛過,那麼痛,那麼深。

 

足夠了。

 

「張青凱我跟你說,矯情特別不合適你的造型,知道麼?」夏飛站在窗邊說,用手指架了個框,從那邊看著他,「你這種糙得跟水泥地一樣的男人,一矯情起來殺傷力太強,我雞皮疙瘩都變成雞蛋疙瘩了,掉地上都■■響,你快聽。」

 

張青凱衝地面笑了起來,笑了很長時間。

 

「我又矯情了,不過也不經常這樣,偶爾一次,」他看著碑上的照片,笑著說,「我平時挺正常的,真的。」

 

張青凱換了個姿勢,背靠著碑,頭向後枕著,沒再說話,四周也是一片寂靜,他安靜地坐著,就像以前無數次跟夏飛一起坐著那樣,不說話,不需要說話,就已經是一種享受。

 

湖對面的坡上飄起了藍色的煙,大概是有人在燒紙,張青凱盯著那一陣陣在秋風裡飄開散去的煙出神。

 

夏飛被送到這裡的那天,他悄悄地跟來了,遠遠地看著。

 

那是他這輩子永遠不能忘掉的場面,他最愛的人,就那樣睡在了這裡,永遠不會再醒過來,變成了刻在他心裡的一道疤,永遠也好不了的疤。

 

停了沒多久的秋雨又開始下,淅淅瀝瀝的,冰冷的雨滴落在張青凱手上臉上,他輕輕嘆了口氣。

 

「我回去了,去門口大爺那裡喝點茶,明天再來看你。」張青凱站了起來,手指在照片上摸了摸,又彎腰把花放正了,慢慢順著路走了。

 

親愛的夏飛:

 

你好。

 

這麼寫是不是有點兒傻,太正經了。

 

還是換一下吧,夏飛寶貝兒,先親一個。

 

今天去了趟超市,國慶節打折,跟不要錢一樣,擠的全是人,我洗衣粉用光了,要不我才懶得這個時間去擠。

 

不過有個打折的小花瓶挺漂亮的,沒忍住就買了。買回來也不知道幹嘛用,買了兩朵馬蹄蓮放進去了,還挺好看的。

 

下回買個給你吧,你就不用拿啤酒瓶插花了。

 

對了,我昨天從你那兒回來以後去稱了稱體重,胖了兩斤,大概是貼秋膘貼的,我老燉豬蹄兒吃,可能是吃太多了。

 

所以我又開始打籃球了,書店旁邊那個麵包店的老闆愛打籃球,約了幾次,我跟著去打了幾次,感覺還成,就是好久沒打了體力有點兒跟不上,得恢復一段時間。

 

今年過年我還是出去旅行,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我查查旅遊攻略,有合適冬天去的咱倆就一塊兒去吧。

 

還有個事昨天忘了告訴你,我出門的時候在車輪子上撿到一隻貓,很小的,太醜了,真的很醜,不過我還是撿回來了,是不是很有愛心,哈哈。

 

這貓我打算拿去寵物醫院讓人看看,然後拿去書店養著,下回你來的時候就能看到的,是隻狸花貓。

 

狸花是我猜的,反正不是黃的也不是黑的,也不是三花,毛亂七八糟的,我就猜是狸花的了,起個名字就叫醜醜吧。

 

醜醜好像在客廳裡拉屎了,我聞到味兒了,今天沒有什麼事,就寫到這裡吧,愛你,再親一下。

 

想你的張青凱

 

作者有話要說:呃,沒有重生,沒有平行空間,我想他倆大概並不需要這些。

 

他們都是幸福的,以自己的方式幸福著。

 

明天還有一個付坤和一截兒的番外就全部完結了

 

87、番外三!

 

付坤早上是被電話吵醒的,之前連著大半個月都挺忙,他一直住在苗圃,好容易這兩天清閒點兒,回家睡了一晚,還指望能睡到下午才睜眼,結果電話剛過八點就響了。

 

「哎……」他摟著被子捂著腦袋一直滾到墻邊,又從墻邊滾回來,拿起了手機,「誰……啊……」

 

「小付,我老李啊,」那邊一個老頭兒的聲音傳過來,「我還要一批海桐球。」

 

30,」付坤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你廠裡用嗎?」

 

「嗯,你是不是得叫人過來看看,我不知道要多少合適。」

 

付坤看了看日曆:「行,我叫小胡下午過去算算。」

 

給小胡打了個電話,安排了下午的事之後,付坤也睡不著了,緩慢地晃進了客廳裡。

 

客廳裡沒人,老爸老媽和付一傑都上班去了,只有團子一個人趴在客廳的小地毯上咬自己的毛。

 

「快別咬了,屁股上都沒毛了,」付坤嘖了一聲,「這麼醜,難怪上回人小母狗看不上你……」

 

團子衝著地噴了噴鼻子,一揚頭向他跑了過來,沒等付坤退開,它站起來一把抱住了付坤的小腿。

 

「你幹嘛!打架啊!」付坤頓時覺得腿一陣發麻,都不敢把腿抽出來,怕惹毛了團子給他一口。

 

團子沒理他,抱著他的腿開始使勁,屁股一下下地往他拖鞋上頂,一副特認真特心無旁騖的樣子。

 

「哎——」付坤很無奈地喊了一聲,拖著團子往浴室走,團子抱著他的腿邊蹦邊頂,一直到進了浴室才最終抱不住撒了爪子,扭著屁股心滿意足地走開了。

 

今天沒什麼事,付坤洗漱完了吃完早點,就坐屋裡閒著了,本來想去付一傑診所轉轉,但這陣診所慢慢做開了,生意不錯,幾張治療椅每天都是滿的,他過去了也沒什麼意思。

 

正琢磨著要不要再回床上睡個覺,手機進來一條短信。

 

拿起來瞅了一眼,銀行短信,兩萬轉帳匯款。

 

「靠。」付坤咬了咬嘴脣,不用多想,他知道這是孫瑋。

 

從第一筆轉帳開始,到現在是一年半時間裡第三次了,三萬,一萬,兩萬,一共六萬。

 

「孫瑋,」付坤盯著手機,「你小子到底在哪兒?」

 

他跟孫瀟聯繫過幾次,孫瀟沒有他的消息,但孫瀟生日的時候,孫瑋給她轉過五千。

 

孫瀟一直在想辦法打聽孫瑋,她年底要結婚,希望能讓孫瑋知道,回來參加她的婚禮,但一直也沒什麼結果,找不到人。

 

「傻逼。」付坤靠在沙發上小聲罵了一句。

 

快中午的時候付一傑打了個電話回來,那邊伴隨著一個姑娘的尖叫聲,我不洗了不洗了不洗了……

 

「吃飯了沒?」付一傑問他。

 

「你們那兒幹嘛呢?」付坤聽那姑娘的聲音,感覺特別慘烈。

 

「洗牙,」付一傑回答,「吃飯了沒啊?」

 

「洗牙喊得跟要拉出去斬了一樣?至於麼?」付坤沒洗過牙,他想像不出來是個什麼感覺。

 

「受不了那個酸勁兒唄,」付一傑大概是上了二樓,那姑娘的尖叫小了不少,「你吃……」

 

「有多酸?跟吃了酸桔子一樣麼?」

 

付一傑嘖了一聲:「你過來試試吧。」

 

「還沒吃呢,怎麼,你要安排我用膳?」付坤立馬回答。

 

付一傑沒理他,繼續說:「超聲波潔牙,就是震動,像你這種牙會過敏的,弄的時候就會又酸又……」

 

「寶貝兒,咱去吃烤肉吧。」

 

「你過來吧,開車去。」付一傑笑了笑,掛掉了電話。

 

付坤對吃的沒什麼追求,不過付一傑一向看到美食就邁不動步子,剛從飯店出來,看到什麼想吃的,立馬能再過去吃一頓。以前他不掙錢,有吃的就行,現在人診所收入不錯,於是開始關注各種新開的特點館子,逮著機會就吃。

 

這家韓國烤肉是新開的,據說是市裡最正宗的,服務員一水兒穿著燈罩裙子的斯密達姑娘,剛開第二天,付一傑就知道了,一直琢磨著要去吃一頓。

 

「不叫上郭宇和蔣松?」付坤的車停在路邊,付一傑跳上車就催著他快開,怕被罰款。

 

「蔣大爺今兒休息,就郭宇一個人了,他再走開了誰接客,」付一傑笑笑,「一會兒給他和李珍帶一份得了。」

 

「……哦。」付坤開著車拐上了一條小街,這條路不好走,兩邊都是擺攤兒的,但沒有紅綠燈,也近得多。

 

「再給蔣松也帶一份吧,晚上可以吃。」付一傑想了想。

 

「涼了不好吃吧。」

 

「沒事兒,他算半拉廚子,這個難不倒他,郭宇估計湊合也能弄出來。」

 

「郭宇……」付坤猶豫了一下,「蔣松跟他還那樣兒呢?」

 

「嗯,還那樣兒,半死不活的。」付一傑回答,想想又樂了一會兒。

 

據蔣松自己描述,他某天被鬼片兒的恐怖氣氛籠罩著,一驚之下跟郭宇說了自己歡喜男人,不過郭宇聽完了他對自己內心的剖析之後,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說我不介意,晚安。

 

然後他倆之間就陷入了詭異的僵持之中,蔣松還從來沒碰上過這種事,自己的態度挺明確,郭宇卻一直沒什麼反應,折騰得夠嗆。

 

「蔣松這回是碰上剋星了。」付坤放慢了車速,按了一下喇叭,前頭一個在馬路中間散步的大媽回過頭瞪了他一眼,很不情願地讓到了一邊。

 

「郭宇要真是,那這人不是缺心眼兒,就是高手。」付一傑看著窗外笑了笑。

 

「折騰吧,我現在看著誰折騰都覺得特別平衡,哪能就咱倆折騰,所有人都得給我折騰夠了。」付坤呲呲牙。

 

車快開到小街一半位置的時候,一直看著窗外的付一傑突然一下坐直了,一接著一巴掌拍在了車窗上,吼了一聲:「哥!」

 

「怎麼了!」付坤嚇了一跳,踩了一腳剎車。

 

「那人是不是孫瑋!」付一傑指著窗外喊,又拍了拍車門,「開門讓我下車!」

 

付坤一聽孫瑋倆字兒,趕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愣住了。

 

是孫瑋!

 

就算兩年多沒見了,付坤還是很輕易就認出了這個跟他從小到大一塊兒混了二十來年的人。

 

孫瑋穿著件挺舊的t恤,手裡拎著兩個大塑料兜,不知道是什麼,身邊還有個也拎著大兜的姑娘,倆人正順著人行道上往前走。

 

「操!」付坤顧不上別的,只把車往路邊稍微靠了靠就停下了,路邊都是市場裡移出來的水果和菜攤兒,他們只能下車。

 

車一停,付一傑就跳了下去準備追。

 

付坤也跟著跳下了車,想要拔腿也追過去,後面跟著的一輛小卡車不樂意了,狠狠地按了幾下喇叭,付坤咬咬牙,只得開了車門,正要上車把車挪挪地方的時候,那邊的孫瑋大概是聽到了喇叭聲,扭頭隨意地往這邊掃了一眼。

 

這一眼正正地付坤對上了。

 

付坤還沒琢磨出該擺個什麼樣的表情以配合自己現在準備捉拿他的心情呢,發現孫瑋轉頭跟身邊的姑娘說了一句什麼就轉過了身。

 

這是要跑!

 

「孫瑋!」付坤運了個大氣吼了一聲。

 

已經跨過了一個菜攤子艱難前進著的付一傑一聽他這聲吼,知道悄悄圍捕已經失敗,於是跳過了第二個菜攤往人行道上衝過去。

 

孫瑋把手裡的兩個大兜往地上一扔,轉身撒丫子就跑。

 

付一傑盯著他就追,孫瑋從小跑步就不行,好幾回他跟付坤打架逃跑被人逮著了一頓揍都是因他跑得慢,付一傑知道自己就算是穿著皮鞋也最多三十秒就能把這小子給逮住。

 

付坤跳上車發動了順著路往前開,在車上一個勁兒喊:「抓住這個傻逼!」

 

付一傑沒幾步就衝到了孫瑋扔在地上的倆兜子跟前,但在他打算跳過去繼續追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跟孫瑋一塊兒的姑娘沒有跑,還站在原地,在付一傑經過的時候,她突然衝過來一把摟住了付一傑的腰,大喊了一聲:「大哥!」

 

「啊!」付一傑被這個變故驚得差點兒摔了一跤,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又覺得腰上身上一陣發麻。

 

他的癢癢肉被這一摟全發作了。

 

「大哥!你要幹嘛!」姑娘摟著他不撒手。

 

「我嘛也不幹,」付一傑想拉開她的胳膊,但她死死勒著不放,付一傑臉都綠了,「你要幹嘛?」

 

「大哥,大哥,」姑娘勒著他一連串地叫,「有話好好說。」

 

「妹妹!」付一傑抓著她的手,姑娘勁兒很大,他又不敢用力,旁邊不少人都已經看過來了,「你有話好好說,撒手。」

 

「不行,我現在不能撒手,過一會兒我就撒!」姑娘很堅定地回答,「三分鐘,就三分鐘!大哥你堅持一下!」

 

「什麼?」付一傑聲音都快跑偏了。

 

這個意外讓付坤哭笑不得,付一傑這剛出馬就陣亡了,他只能繼續開著車往前,但在這種路上,車的速度跟不上孫瑋那種像是被黑社會端著槍追殺一樣的逃命速度。

 

沒等他開到路口,孫瑋已經一溜煙地拐彎跑得沒影兒了。

 

在路口愣了一會兒,把車停在了一個空著的車位上,下了車,往回跑,那邊還有個被困在陷井裡的付一傑需要他解救。

 

付坤跑回來的時候,姑娘已經撒了手,正頭也不抬地蹲在地上整理幾個大兜。

 

「跑了?」付一傑看到他的時候問了一句,手捂著腰。

 

「嗯,」付坤應了一聲,看著當他倆不存在的姑娘,有點兒無奈,「哎,你成功了,鼓個掌唄。」

 

姑娘低著頭拍了幾下巴掌,抓著幾個塑料兜站了起來,兜看上去挺沉的,她拎得有些吃力,於是又彎腰放回了地上,抬手理了理自己有點兒亂了的頭髮。

 

「美女,」付坤看著她,這姑娘長得不算漂亮,但秀氣白淨,就是表情看著挺■,「我是孫瑋的朋友,哥們兒。」

 

「知道,」姑娘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付大哥好。」

 

付坤愣了,看了一眼付一傑,付一傑也是一臉迷茫,他又看著這姑娘:「你知道我?」

 

「嗯,」姑娘點點頭,「知道,孫瑋欠你錢了,還沒還清,不過他現在做生意了,賺得比以前多多了,很快就能還清。」

 

付坤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叫什麼?你是孫瑋的……」

 

「我叫王蕊,」她搓搓手,臉有些紅,「是孫瑋女朋友。」

 

「啊。」付坤再次愣了,孫瑋的新女朋友?挺彪悍啊……

 

「王蕊,我們要找孫瑋,找他很久了,」付一傑看了一眼付坤,「不是為錢的事,就是找到他就行。」

 

「我沒法幫你們,」王蕊皺著眉,「他……他說沒臉見付大哥。」

 

「我真不用他還錢,我也不會跟他計較,他不用這麼躲著我,」付坤皺了皺眉,「再怎麼說二十多年的交情,他這算什麼事兒?」

 

「我真的……你們別逼我,我不會帶你們去找他的,真的,你們有什麼話我轉告他,保證,」王蕊也皺著眉,「但是……」

 

「他現在在做什麼?」付一傑彎腰拉開地上的塑料兜看了看,裡面是肉和一些西蘭花,「烤串?」

 

「嗯。」王蕊很快地把兜系好了。

 

「你怎麼回去?拎不了吧,我們幫你拿回去?」付坤試著問了一句。

 

「不用,你們走吧,我自己能弄回去,你們要不走,就陪我在這兒站到明天好了。」王蕊咬咬嘴脣。

 

付坤盯著她看了半天,最後嘆了一口氣,在口袋裡掏了一會兒,摸出張廢收據,又從付一傑口袋裡抽出筆,一邊寫一邊說:「那你幫我帶話給他,錢我不要了,他要還當我是朋友,給我打電話,還有,孫瀟年底要結婚,他這個當哥的不能這麼一直躲著。」

 

「嗯,我告訴他。」王蕊用力點點頭。

 

「這是我電話,以前的號碼換了。」付坤把寫著自己號碼的收據遞給她。

 

王蕊接過去,很仔細地放進了自己腰上系著的小包裡。

 

付坤和付一傑對著王蕊又愣了一會兒,王蕊很堅定地低頭看著地上的幾袋子肉和菜,一動不動。

 

「走吧,」付一傑拍了拍付坤的肩,「她睡著了。」

 

付坤笑了笑,轉過身,想想又回過頭:「孫瑋人好,你……」

 

「我知道,」王蕊抬起頭衝他笑笑,「知道。」

 

「走了。」付坤扭頭往路口走了。

 

倆人上車了之後還在車上發了一會兒呆,付坤看到王蕊還站在原地,只得發動了車子,他倆要不走,那姑娘估計真能就在那兒不挪窩了。

 

「哥,你說他能給你打電話麼?」付一傑沉默了一會兒問。

 

「我看懸,丫就是個慫蛋!」付坤狠狠罵了一句,兩年多沒看見孫瑋,冷不丁見著了,他心裡挺激動,結果還沒怎麼著呢,人又跑了,他現在心裡特別不痛快,「沒事兒,他不打就不打,反正孫瀟結婚我得去,他挺在意他妹的,不可能不回家。」

 

「逮著了先揍一頓。」付一傑銼銼牙。

 

「我看行,」付坤也銼了銼牙,「這孫子!」

 

中午付坤特別惡狠狠地吃了頓肉,一直吃得頂到嗓子眼兒了,才總算是痛快了。

 

付一傑坐在他對面喝著茶:「今天吃得能趕上我了。」

 

「我覺得下午我得鬧肚子,」付坤揉了揉肚子,「我現在一彎腰就覺得頂得慌。」

 

「要不一會你去我們診所,」付一傑看著他,慢慢湊過來,小聲說,「二樓休息室有床,我幫你……」

 

「幹嘛!」付坤瞪圓眼睛,「你現在都淪落到這份兒上了,二樓有床,二樓還他媽有一堆人呢!」

 

「我幫你揉揉肚子,」付一傑說,一臉嚴肅,「你太不正經了付坤。」

 

「付一截兒,」付坤眯縫了一下眼睛,「你還欠我一次呢。」

 

「啊?」付一傑愣了愣,很快笑了,「我讓你來啊,你不捨不得麼,其實真沒什麼,你要想,隨時!來!」

 

「就今天吧,過幾天我又該忙了。」付坤拿出手機裝模作樣地看了看。

 

「行,」付一傑點點頭,「等我下班。」

 

付坤把付一傑扔回診所,回到家就覺得困得厲害,吃太飽了就這樣,他洗了把臉,撲到榻榻米上沒翻兩下就睡著了。

 

夢裡他又一次在街上碰到了孫瑋,跟付一傑一塊兒扯著張漁網把這小子給兜住了吊在樹上,付一傑建議生堆火吃烤肉,於是倆人分頭去找柴。

 

找柴,找柴……

 

接下去的夢,就是在不斷地找柴,沒完沒了,付坤在夢裡都著急了,再不回去把孫瑋給烤了,就該掛成臘肉了!

 

「哥,哥,付坤,」付一傑在很遠的地方叫他,「你看看。」

 

看什麼?找著柴了?

 

「沒找著,找著錢了。」付一傑的聲音近了一些。

 

付坤有些失望,用錢來烤肉麼?

 

「錢有屁用……」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付坤聽到了自己迷迷瞪瞪的聲音,接著就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在做夢了。

 

「有用啊,數著玩啊。」付一傑的聲音也一下變得清晰起來。

 

付坤睜開了眼睛,沒看到付一傑在哪兒,就看到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在自己眼前放著。

 

「什麼玩意兒?」付坤嘟囔了一聲,伸手推了推,發現是個硬皮的小箱子。

 

「起來。」付一傑的臉出現在了他上方,把他拽了起來。

 

付坤坐起來之後,總算清醒了,看清了付一傑放在他面前的是個黑色的小皮箱,他愣了愣,撲過去抱住箱子:「靠,付二爺,你這是要交易?我貨還沒拿來呢。」

 

付一傑頓了頓才反應過來,樂了:「沒事兒,付老闆講信用,可以先點點錢。」

 

付坤嘖了一聲,打開了皮箱,往裡看了一眼又啪地一聲把箱子合上了:「操!」

 

「怎麼了?」付一傑笑著看他。

 

「錢!」

 

「是錢啊,不是讓你先點點麼。」

 

「你神經病啊!」付坤看了他一眼,低頭又把箱子打開了,裡面的確是一箱錢,全是百元大鈔,他學著電視裡的樣子伸手捏著錢翻了翻,沒繃住樂了,「付一截兒你什麼意思,下面是白紙啊!」

 

「不墊紙湊不夠一箱啊,」付一傑也笑了起來,半天才說,「這還是提前預約了拿出來的,我試了一下,放不滿,裁紙裁了一個多小時。」

 

「你缺心眼兒吧,這是幹嘛?」付坤拿了一疊錢出來,在手上輕輕拍著。

 

「讓你數,」付一傑躺到枕頭上,「我不是說過麼,賺了錢,你幫我數,現在數吧。」

 

付坤看著他沒說話,過了一會才爬過去,低頭在他脣上碰了碰:「是不是特得意特有成就感?」

 

「是,」付一傑用舌尖在付坤鼻尖上舔了舔,「快數。」

 

「成!這就數,」付坤笑著坐回去,把箱子裡的錢都倒了出來,本來成捆的錢都被付一傑拆開了,他一張張點著,「一,二,三,四……」

 

作者有話要說:ok!!!!就這樣了!!!全部完結了!!!!!鼓掌!!!!

 

謝謝大家一路支持!!!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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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