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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神這句話說完, 從房頂到樹上再到地上站著的所有人都沒了聲音。

  所有人都一塊兒看著他, 像是沒回過神來。

  不過這個安靜的幾乎凝固的氛圍沒有持續太久, 幾秒鐘之後,寇忱把手放到嘴邊,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接著喊了一聲:「牛逼!」

  他開始鼓掌的瞬間,全場所有的學生都開始鼓掌,叫喊聲不斷起伏。

  霍然一邊鼓掌一邊看著還撐著欄桿的學神, 他低著頭, 不知道在想什麼。

  「真沒想到,」魏超仁一邊用力鼓掌一邊感慨, 「高三都他媽牛人,這都敢說!牛逼!」

  霍然轉頭看了一眼老師那邊。

  老師們也有不少在鼓掌的, 還有些老師正湊近了說著什麼。

  學神這話不僅震了學生,也驚了老師。

  霍然突然想起了寇忱說過的那個同學, 跪著都沒能求得老師放他一馬的那個同學……

  他立刻又轉回頭看了看寇忱。

  寇忱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盯著天台上的學神一直在鼓掌,巴掌拍得很響。

  之前率先吹響的那聲口哨, 那聲喊出來的「牛逼」, 搶在了所有聲音和態度之前,不僅僅是寇忱的性格就是如此,還是因為害怕會有另一種聲音吧。

  寇忱第一個跳出來表示支持,把所有有可能出現的嘲笑和不理解的聲音都壓了下去,起碼在眼前, 在當下,學神聽到和看到的,都是友好的寬容和支持。

  四周的掌聲和呼喊慢慢平息的時候,學神重新抬起了頭,平靜的聲音稍微帶上了些情緒。

  「謝謝大家,鼓掌的謝謝,被迫鼓掌的也謝謝,不求每一個人都能理解和支持,別當我面罵我就行,」他笑了笑,「當面罵我我是會反擊的,謝謝。」

  學神說完之後,轉身離開了。

  掌聲再次響起。

  下一個要喊話的同學站到欄桿邊了,前一波的掌聲還沒有完全停止。

  不過這個要講話的同學是伍曉晨,文1的掌聲立馬又給她續上了。

  「謝謝啊,蹭到學長的掌聲啦,」伍曉晨笑著喊,「剛才的喊話震到我了,我現在都不知道要喊什麼了……」

  「那換人吧,換江磊!」許川笑著喊。

  大家都笑了起來,天台角落里站著的江磊撲到欄桿遠遠指著許川,口型罵了一句,你大爺。

  霍然跟著一塊兒笑了笑,轉頭又看了看寇忱。

  寇忱笑得不是太投入,眼神有些放空。

  應該是想起了那個同學吧。

  霍然伸手在寇忱背上來回用力搓了搓。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也有些放空。

  一開始他並沒有發現,只覺得寇忱有些恍惚,直到江磊站到欄桿邊的時候,他才猛地發現,伍曉晨在天台上喊了什麼,他完全沒有聽見。

  滿腦子里都回蕩著學神的聲音。

  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覺得心臟一陣狂跳,耳邊都有些嗡響,大家的掌聲和喊聲像是隔著好幾層棉被之外傳進耳朵里的。

  「錄一下錄一下!」魏超仁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霍然你幫江磊錄一下,我要喊,我怕錄的時候畫面抖了!」

  「嗯?」霍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好!」

  「我錄吧,」寇忱拿出手機點開了視頻,對準了天台邊的江磊,「他怎麼不站直點兒,沒形象。」

  一直到寇忱的聲音響起,他才像是從水底被人拉了上來,四周的所有聲音一下都湧了出來,變得清晰卻又繁雜。

  「我是高二文1的江磊。」江磊吼了一嗓子。

  「江磊你站直了!」胡逸圈著嘴喊了一聲。

  「……好。」江磊猶豫了一下,挺直了身體,大家一片笑聲響起,他停了一會兒,四下看了看,像是在找路歡的位置,看清之後才抬起頭,衝著天空喊,「高二文3的路歡!」

  「哎――」文1和文3的人齊聲回答。

  江磊愣了愣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吸了一口氣繼續:「我想說――我很高興認識你!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性格最甜!笑起來最好看的女生!沒有之一!」

  大家邊笑邊鼓起了掌。

  「你就像那種雨過天晴之後的空氣,很清新!」江磊繼續喊。

  「……這話誰教的?」許川愣了愣,轉頭看著寇忱,「你教的?」

  「沒,」寇忱說,「他最近就琢磨這點兒事了,超常發揮一下也正常。」

  霍然看著站在樹底下捂著臉笑的路歡,有些感慨,同樣是單戀……他突然感受到了學神能站到天台上去說出那樣的話,需要多大的勇氣。

  而他可以對所有人說出來,卻可能永遠也不能告訴他喜歡的人。

  因為不是一類人。

  「也許以後我們畢業了,各奔東西,再也不會見面,」江磊對著天吼著,「但在我的記憶里,永遠會有你十八歲這年最美的笑容!」

  「圓滿!」寇忱在大家的笑聲和掌聲里打了個響指,把錄好的視頻發到了群里。

  喊話還在繼續。

  寇忱把手機放回兜里,收回了腿:「我去廁所。」

  「嗯,」許川點點頭,拿出了自己的卡,「路過小賣部帶點兒水吧,我請客。」

  「好。」寇忱接過了他的卡,起身往後面走過去。

  霍然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猶豫,兩秒鐘之後他也站了起來,跟在寇忱身後從器材室房頂上下去了。

  一向喜歡請客的寇忱,請算同意別人請客也肯定會不爽幾句,今天居然一點兒都沒掙扎,本來就挺奇怪了,上廁所還自己就去了,也沒叫他……

  雖然有些神奇,但寇忱無論要去乾任何事,都會拽著他一塊兒。

  寇忱這會兒心情肯定不好。

  霍然跟在寇忱後面走了一段,到處都是學生,他也不好說什麼,一直到離體育館挺遠了,四周已經沒有人了,他才緊跑了幾步,追到了寇忱身邊。

  「哎,」寇忱轉過頭,「你怎麼來了,嚇我一跳。」

  「……你沒事兒吧?」霍然也沒繞圈子,直接問了。

  「沒,」寇忱往前走,但沒往廁所的方向,而是往幾棟教學樓最盡頭走過去,「我就是……突然想起我同學了,跟你說過的那個同學。」

  霍然猜的也是這個,於是沒再說話,跟他一塊兒往那邊走。

  沈默著走到了盡頭的圍牆邊,教學樓的側面,除了大掃除平時基本不會有人來的角落里,寇忱停了下來,靠著牆,從兜里摸出了煙盒。

  「要嗎?」寇忱叼了根煙,看著他。

  「不要。」霍然說。

  「我其實也不想抽,」寇忱點著了煙,夾在手指間,看著升起來的藍色煙霧,「就是覺得應該配合一下氣氛。」

  「什麼氣氛。」霍然笑了笑。

  「我這會兒特別激動,我都不知道是怎麼了,至於嗎?又他媽不是我上去說了什麼,」寇忱把夾著煙的手伸到了他面前,「你看。」

  霍然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以前一直看不上你們這種重點,你說的,刻板印象吧,」寇忱抽了口煙,「就覺得老師都一本正經老固執,學生也都一本正經讀死書……是不是挺逗的。」

  霍然沒說話,把手放到了寇忱肩上,手指一下下輕輕捏著。

  「現在想想,如果當年我同學是在這裡,在附中,是不是就不會連下跪都保護不了自己的秘密,是不是也可以對所有人喊出來,也會有人鼓掌,給他叫好,」寇忱說完想想又嘆了口氣,「算了,這個假設沒屁用,丫成績還不如我了,考不上重點高中。」

  霍然被他最後這句突然的轉折逗笑了。

  寇忱跟著他一塊兒傻笑了兩聲,偏過臉看了看他沒有繼續捏肩的手:「好好捏,別偷懶。」

  「哦。」霍然笑了笑,繼續給他捏著肩。

  寇忱沒再說話,叼著煙低頭玩著手機。

  霍然倒著看著他手機屏幕,是在群里跟七人組那幾個聊著,江磊一串串地刷著屏。

  寇忱脖子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很小的一根草屑,霍然順手一彈,把草屑彈掉了。

  指尖划過寇忱脖子上的皮膚時,他突然有些心慌。

  平時摟著抱著甚至親幾下這種野蠻的接觸,都沒有讓他有過現在這種感覺,只不過是指尖那麼一點點細微的觸碰,卻突然慌得厲害。

  他迅速收回了手,從兜里摸出手機看了看:「是不是得去買飲料了?」

  「嗯,」寇忱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沒事兒吧?」

  「什麼?」霍然也看著他。

  「……有點兒怪。」寇忱說。

  「我嗎?」霍然問。

  「不然是我嗎?」寇忱嘖了一聲,胳膊一摟他肩,「走。」

  小賣部裡只有一個人,正在冰櫃前挑雪糕。

  寇忱的腳步停下了,看了這人一眼。

  霍然跟著看了看,這人正好拿著根雪糕轉過頭。

  是學神。

  看到他倆,學神又拉開了冰櫃,拿了兩個雪糕,遞了過來。

  他倆愣了愣,霍然先伸手接了過來,寇忱也伸手接了。

  學神去刷卡付好錢,轉身走出小賣部的時候在寇忱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剛謝了。」

  寇忱過了一會兒才回頭說了一句:「不客氣。」

  學神已經走得沒影兒了。

  「他叫什麼?」寇忱小聲問霍然。

  「林無隅,」霍然低頭拆開雪糕包裝袋,很利索地咔咔地把外面的巧克力殼兒都給啃掉了,「大方無隅的那個無隅。」

  「哦。」寇忱點了點頭。

  「哦什麼,」霍然笑了笑,「你知道嗎?」

  「大方無隅,大器晚成什麼的,我爸書房裡有,」寇忱瞪著他,「是不是小瞧我了?」

  「是。」霍然點頭。

  「以後還敢不敢了?」寇忱繼續瞪著他。

  「不敢了。」霍然說。

  「給,」寇忱把自己的那根雪糕拆了包裝袋遞給他,「啃吧。」

  霍然愣了愣:「啃什麼?」

  「巧克力啊,你剛啃的那速度松鼠都比不上你,不夠啃吧?」寇忱說。

  「……夠了,」霍然趕緊說,「怕我不夠你不如給我顆巧克力。」

  「你當我賣巧克力的呢,天天都拿得出來……」寇忱轉身抱了一堆飲料去結賬,順手又要了一塊方格巧克力。

  霍然還沒走到體育館就把這一大塊巧克力都啃光了。

  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吃點兒巧克力有助於他恢復平靜。

  天台喊話還在熱烈地進行著,江磊和徐知凡已經回到了器材室房頂上。

  寇忱和霍然把一堆飲料給幾個人分了,坐回了原處。

  「我操,我腿終於不抖了。」江磊說。

  胡逸伸手在他腿上按著感受了一下:「還有一些隱隱的肌肉抽搐。」

  「這就不錯了,」江磊說,「我剛下來的時候都是徐知凡扶著,他要沒扶著我,我肯定從樓梯上滾下來。」

  「你這心理素質不行啊,」魏超仁說,「人天台上直接出櫃了都氣定神閒的,你這連告白都不是,也緊張成這樣。」

  「讓我出櫃的時候說不定也不緊張了,豁出去了,還緊張個屁。」江磊灌了口飲料。

  「那你一會兒上去出櫃。」許川笑著推了他一把。

  「我不去,」江磊指著寇忱和霍然,「我就算出櫃也得排他倆後頭吧。」

  「滾。」霍然和寇忱同時開口。

  幾個人笑成一團。

  喊話活動進了兩個小時,結束的時候大家都還意猶未盡,要沒個時間限制,他們估計能喊到晚上,越到後面,敢上去的人就越多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那樣的勇氣和自信,需要開路先鋒。

  這次喊話其實還挺成功的,因為內容沒有任何限制,上去喊話的人也沒有任何限制,一切都隨心所欲,所以比起之前進行過同樣活動的學校,效果和氣氛都好得驚人。

  所有的學生都感覺到了暢快淋灕,結束的時候大家的歡呼和掌聲持續了好幾分鐘。

  喊話活動結束之後的下一個活動就是食堂搶飯,大概是喊話活動太興奮,消耗太大,所有人的都飢腸轆轆,衝向食堂的時候都帶著擋我者死的氣勢。

  三號窗的阿姨今天全程都在笑,每一個餐盤都打得滿滿的,也沒抖勺。

  七人組今天全都排的三號窗,端著餐盤坐下的時候,每個人面前的菜都堆得滿滿的。

  「李姨姨還是很不錯的啊,」寇忱說,「一提意見馬上就改正了。」

  「今天的菜好像也比平時好?」許川說。

  「是,」徐知凡說,「我剛看到總務主任了,從後廚出去,估計今天是專門過來給改善伙食了吧?」

  「今天這頓必須炫一下了,」胡逸拿出手機對著每一個人的餐盤都拍了一遍,「我爸那個小情兒做的菜都不如我們學校的菜。」

  幾個人一塊兒停下了說話,都看著胡逸。

  「現在什麼情況了啊?」徐知凡問,「每次問你都說沒事兒了,現在你爸都炫小情兒做的菜了啊?」

  「分居呢,」胡逸盯著手機,「我媽回我姥姥家了,我現在週末也是去姥姥家,我爸就直接開始新生活了。」

  幾個人嘆了口氣,這事兒他們還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我現在好多了,」胡逸說,「其實今天我還有點兒想上去喊的,先是想痛斥我爸,後來想想又覺得沒意思,感情這種事,我斥一下有什麼意義,然後又想痛斥父母打來罵去不考慮我的感受,後來又想想,誰規定了父母在這種時候還要為孩子想,就算了。」

  「成熟了啊蘿蔔,」許川說,「不是幾個月前背著削面刀的那個蘿蔔了。」

  胡逸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刀呢?」寇忱問。

  「我拿家去了,」徐知凡說,「我媽說還挺好用的。」

  「那這週末去你家吃面。」江磊馬上說。

  「好。」徐知凡點頭。

  食堂里這會兒人挺多的,不少人都還在討論著剛才的喊話活動,碰到上了天台的同學都還要竪個拇指或者多看幾眼。

  不過林無隅無疑是這次活動里最讓人震驚佩服的人,不少人也在討論他的事兒。

  雖然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林無隅今天說出來的這些東西,也知道哪怕是他們這些自認為最開放,最前衛,接受度最高的少年們,也有不少是態度堅定的反對者,霍然知道肯定會有不好聽的聲音出現,但當聽到旁邊那桌高二不知道哪個班的人說起林無隅時用到的「變態」兩個字時,他還是覺得心裡一陣發堵。

  還有些恐慌。

  一秒鐘之後霍然就馬上想到了寇忱,剛轉頭想看看寇忱的反應的時候,寇忱已經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左手抄起了對面徐知凡的西紅柿雞蛋湯,右手拿起了剛打開的冰鎮飲料。

  接著的場面任何人都來不及作出反應了。

  寇忱左手把一碗湯扣在了說出這句話的那個人頭上,然後一把抓住了他後衣領往後一拽,右手的飲料接著就被他倒著塞到那人的衣領里,一瓶冰水很快就全灌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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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忱這一套連扣帶灌的動作一氣呵成, 別說七人組沒人能反應過來, 就頂著一腦袋西紅柿蛋花的那位, 都沒能反應過來。

  霍然把飲料瓶子從他衣服里拎出來的時候,他才猛地一下跳了起來。

  「我操!寇忱?你幹什麼!」這人轉過頭的時候吼了一聲。

  寇忱看著他沒有說話。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頭,又反手摸了一下自己後背, 然後又吼了一聲:「你真以為這學校沒人敢動你啊!」

  「反正不是你,」寇忱看著他,沈著聲音, 「要不你找個敢動我的來。」

  「我沒你那麼有病!」那人瞪著眼, 「我他媽說你了嗎你激動個屁啊!自己對號入座個什麼勁!」

  「我管你說誰呢,」寇忱往前一直湊到了他面前, 跟他鼻尖都快貼上了,壓著聲音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 「你聽好了,你再有一句, 我打的就是你。」

  霍然伸手抓著寇忱的胳膊拉了一下。

  寇忱這才往後退開了,但還是一直盯著他,眼睛里全是怒火。

  這人沒有再說話, 估計是知道打不過寇忱, 不想繼續吃虧,但又不願意就此認輸,於是狠狠一腳把地上的湯碗給踢飛了。

  這一腳,寇忱沒什麼反應,就那麼看著他, 旁邊七人組唰一下全站起來了。

  氣氛有點兒緊張。

  霍然知道寇忱這會兒為什麼突然會炸,這種時候別說是個他根本不放在眼裡的同學,就算是校長,他估計也一樣能炸,畢竟之前是真打過老師,還是兩回。

  霍然把他往旁邊攔了一下,站在了他和那個人中間。

  「仗著人多是吧?」那人看著霍然。

  「別跟這兒扛了,去洗洗吧,」霍然也看著他,「你不也就仗著正主沒在麼?他要站你跟前兒,你也不敢嘴欠這一句不是麼?」

  「弄我這一身!就想就這麼完了?」那人指著自己。

  「要不這樣,」霍然回頭從桌上把許川的湯端了過來,「他站這兒不動,你給他來一盆兒怎麼樣?」

  「我還沒喝……」許川有些迷茫。

  「我剛也沒喝。」徐知凡說。

  那人看著霍然手裡的湯碗,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們那桌這時有人過來拉了拉他:「算了,先去洗洗,別理他們了。」

  那人擰著勁僵了幾秒之後,把手裡的勺砸到桌上,轉身往食堂門口走了。

  許川很快地把霍然手上的那碗湯接了回去,放回了自己餐盤旁邊。

  「吃飯吧。」霍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寇忱。

  寇忱沒動,轉頭看著他。

  「吃飯吧,」霍然又重復了一遍,「咱不能每回都在食堂打架吧,吃完飯再說。」

  「嗯,沒事兒了。」寇忱點了點頭,轉過身往廚房那邊走。

  「乾嘛去!」許川站了起來。

  「收拾一下啊,」寇忱說,「一地都是湯。」

  幾個人於是都起身,跟寇忱一塊兒去拿了拖把和抹布什麼的,把之前澆了一地的湯和飲料收拾掉了,把桌子和椅子也擦乾淨了。

  之前他們在食堂打掃衛生挺長時間,已經是熟練工了,這會兒收拾得很快,回到桌子旁邊繼續吃飯的時候,菜都還是熱乎的。

  寇忱又去給徐知凡重新端了碗湯過來。

  「寇忱啊,」徐知凡喝了口湯,看著他,「你今天這麼一動手,後邊兒肯定接著就會有人說你就是同性戀,你最好控制一下情緒,這要都動手,就沒個頭了。」

  「說這個我無所謂,」寇忱說,「隨便說。」

  「應該沒人再敢當他面兒說什麼了,」許川說著又摸了摸湯碗,「還好這湯不是剛煮的。」

  「廢話,我拿湯就是因為之前聽知凡抱怨說湯不夠熱,」寇忱說,「我要想燙他我就拿蘿蔔那個保溫杯了,吃飯之前剛灌的開水。」

  「哎喲。」胡逸嚇了一跳,趕緊把保溫杯從桌上拿到了凳子上放著。

  寇忱笑了笑:「你是不是傻。」

  吃完飯走出食堂,幾個人打算回宿舍休息,走到半路的時候,老袁從前面岔路上拐了出來。

  看到他們幾個的時候,他抬手衝寇忱點了點。

  「靠,」江磊小聲說,「老袁這就知道了?消息這麼靈通?」

  「食堂里那麼多人呢,」魏超仁說,「隨便一個出去說一嘴就知道了……老袁不會為難寇忱吧?」

  「對老袁有點兒信心吧。」徐知凡說。

  「一會兒是不是訓練?晚了我就直接去體育館了啊,」寇忱往老袁那邊走過去,回頭看著霍然,「你不用在宿舍等我。」

  「嗯。」霍然點了點頭。

  「辦公室有別的老師,」老袁拍拍寇忱的肩,「咱倆操場上散個步?」

  「好。」寇忱應著。

  老袁慢慢往操場那邊走過去,寇忱跟在他旁邊。

  「你這個脾氣隨誰呢?」老袁說。

  「我爸吧,」寇忱說,「他打我的時候比我打架的時候狠多了。」

  老袁笑了笑:「是麼?」

  「別他跟你聊幾句文學藝術的你就以為他是個文化人了,」寇忱說,「興趣愛好跟他打人不衝突。」

  老袁笑意更深了,過了一會兒才又拍了拍他後背:「剛才怎麼回事啊?」

  「也沒什麼,就那個傻逼說林無隅變態,」寇忱說,「我聽著不爽……不過我沒打他啊!就扣了碗湯澆了瓶飲料。」

  「這跟打也差不到哪兒去了。」老袁笑著說。

  「你笑什麼,」寇忱斜了他一眼,「要罰還是要處分直接說就行,但我先說好,道歉肯定沒戲,你開除我我也不會道歉。」

  「都不是,」老袁說,「沒人要怎麼著你,我就是聽說這麼個事兒了,就問問情況。」

  「情況?那就這麼個情況,」寇忱說,「他歧視,我扣他湯,沒了。」

  「今天林無隅喊話,也是你第一個鼓掌吧?」老袁笑著看他。

  「嗯。」寇忱點頭,「他挺有勇氣的,我肯定得支持他啊,而且我還必須得搶第一個,萬一哪個剛才那種傻逼搶先起哄了喊個變態什麼的……那多惡心人。」

  老袁點點頭,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又還是沒開口。

  寇忱頓了頓,突然猜到了老袁可能想說什麼,他看著老袁:「你是不是想問我啊?問我是不是?」

  「是想問,」老袁想想,「不過也不重要。」

  「我不是,」寇忱說,「不過我要真是,我也不介意告訴你,反正這是我的事兒,誰也管不著。」

  「是。」老袁點頭。

  寇忱想想又擰著眉問了一句:「老袁,就今天……林無隅喊的那些話,學校……要怎麼處理他?」

  「處理?」老袁愣了愣,「處理什麼?」

  「就……」寇忱抓了抓腦袋,「他不是說他喜歡男的麼。」

  「哦,」老袁應著,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雖然他喊出這樣的內容是誰都沒想到的,老師們也很吃驚,不過學校對這個事不會有任何處理,也不會有別的什麼態度,你不用擔心這個。」

  「真的?」寇忱有些吃驚,「就,他說完,老師們校領導們吃個驚,然後就過了,當沒發生,是這意思嗎?」

  「是。」老袁笑笑。

  「我操。」寇忱先是有些吃驚,接著心裡湧上來的就是感動和激動。

  說不上來的情緒一下把他嗓子眼兒都堵上了,有點兒說不出來別的。

  那個跪在老師面前的身影是他這輩子都抹不掉的記憶,伴隨著這個場景而來的震驚和憤怒,到現在都還真真切切。

  現在老袁這個輕鬆的回答,頓時讓他眼眶都有些發燙。

  「你以前,是不是有過這樣的同學?」老袁問。

  寇忱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被學校……處理了?」老袁又問。

  「學校和家裡應該都處理了吧。」寇忱說。

  老袁拍了拍他:「很多事情,很多觀念的改變都是需要時間的,但是總會往越來越好的方向走,你看,有些時候也不一定都那麼糟糕,林無隅就可以大方大膽地說出來,沒有他不該承擔的後果出現,對不對。」

  「嗯。」寇忱應了一聲。

  「你這個衝動可以理解,」老袁說,「我不會指責你,不過還是希望你以後能找到更妥當的處理方式。」

  「我試試吧。」寇忱說。

  「有點不服氣啊?」老袁笑著問。

  「沒有,」寇忱嘖了一聲,「我說話就這個語氣。」

  「慢慢來,」老袁說,「下個月有籃球賽,之前運動會取消的,學校抽時間會重新安排上,你到時上場可不能這個脾氣。」

  「放心吧,有嘴欠的前頭頂著呢,輪不上我。」寇忱說。

  「霍然嗎?」老袁笑了起來,「這小子,球打得是好,脾氣也是不小……」

  「放心吧,」寇忱說,「我替你盯著他,敢罵人我就捂他嘴。」

  「我還是更擔心你這性子啊。」老袁說。

  「我這性子怎麼了,我發火也分什麼事兒。」寇忱說,「我非常靠譜。」

  霍然在宿舍沒呆多長時間,一幫人都過來打牌聊天之後,他就換了衣服去操場了,準備散兩圈步再跑幾圈開始訓練。

  到操場的時候老袁和寇忱正順著跑道溜達著。

  霍然慢跑著從後面超過了他倆。

  「嗨然然。」寇忱在後身叫了他一聲。

  他回過頭正想回一句的時候,老袁跟著也來了一句:「嗨然然。」

  「……嗨。」霍然衝他倆揮了揮手,感覺老袁再跟寇忱溜達兩圈就得被他傳染了。

  第二圈超過去的時候,沒等寇忱開口,老袁就搶著先打了招呼:「嗨然然。」

  「袁老師,」霍然有些無奈,「別跟他學行嗎?」

  老袁笑著衝他揮揮手:「你繼續。」

  霍然往前跑了。

  跑了大半圈的時候,他看到老袁離開了跑道,往辦公樓那邊走了,寇忱站在對面跑道跟他揮手。

  雖然覺得有點兒傻,但寇忱的這個動作讓他莫名就覺得很溫暖,於是他也衝寇忱揮了揮手。

  接著寇忱順著跑道往他這邊跑了過來,速度很快,霍然慢慢往前跑著等他,差不多還有五十米的時候,他聽到了寇忱的喊聲:「一百米內超你――

  霍然愣了兩秒之後拔腿就開始往前衝:「做夢呢你!讓你先跑二十米你也贏不了――

  「有本事試試啊!」寇忱在身後吼。

  霍然覺得老袁應該是沒有罵他,所以這會兒此人心情不錯,對自己裝逼的能力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離著這麼遠還想一百米追上來,簡直不把百米第一放在眼裡。

  霍然沒打算讓著他,一路飛奔往前。

  五十米過去了寇忱還跟他保持著之前的距離,霍然正想回頭鄙視的時候,寇忱突然離開了跑道,直接切了半圈從球場中間往前抄了過去。

  「寇忱你要不要臉!」霍然指著他罵了一句。

  「不要了!」寇忱一邊跑一邊往臉上抹了一把,然後手往他這邊甩了一下,「給你吧!」

  「滾!」霍然笑著罵。

  寇忱風一樣從中間抄近道超過了他,然後切回了跑道上停下了,轉過身衝他一抬下巴:「一百米內說超你就超你。」

  霍然笑著沒說話。

  往寇忱面前跑過去的時候,跑道旁邊的路燈亮了,暖黃的光打在了寇忱半張臉上,以前霍然也會覺得寇忱很帥,但今天隱在明暗之間衝他勾著嘴角笑著的寇忱,格外的帥。

  離寇忱只有幾米距離的時候,寇忱伸出了手:「快,give me five!」

  霍然跑過他身邊,跟他擊了個掌。

  寇忱轉身跟了上來,在他身後一塊兒跑著。

  跑了半圈之後霍然偏過頭問了一句:「乾嘛呢,還排隊跑啊?」

  「看你跑呢,」寇忱快跑兩步上來跟他並排著,「我發現你跑步挺好看的,特別舒展,一百米起飛的那種。」

  「別耍完賴就拍馬屁。」霍然說。

  寇忱立馬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隊長你真帥啊。」

  霍然沒說話,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差點兒把他拍了個跟頭。

  過了一會兒他才清了清嗓子:「老袁跟你說什麼了?」

  「沒事兒,」寇忱語氣很輕鬆,「跟我談心來著。」

  「是不是談你往人腦袋上砸湯盆兒的事?」霍然說。

  「是,不過沒罵我,就讓我以後用點兒更佔理更不容易被人抓著把柄的方法。」寇忱說。

  霍然掃了他一眼:「這是您自己消化之後的理解吧?」

  「沒錯,不過老袁就是這個意思,」寇忱跑了幾步,看著他,「然然。」

  「嗯?」霍然應著。

  「剛要打起來了,你會攔著我嗎?」寇忱問。

  「輪不上我攔,」霍然說,「川哥和徐奶奶肯定先撲上去攔了。」

  「就問你攔不攔!」寇忱提高了聲音。

  「不攔。」霍然很乾脆地回答。

  「為什麼?」寇忱很愉快地笑著又問。

  「我知道你不爽啊,聽了那句肯定炸,我乾嘛攔著,我也不怎麼爽啊,」霍然說,「不過我看你也沒想真的動手打人。」

  「他都不配我揍他,」寇忱說,「再說他也不敢跟我動手。」

  「還說什麼了沒?」霍然問。

  「聊了點兒別的,說我脾氣不好什麼的……對了,」寇忱嘿嘿笑了兩聲,「老袁一開始以為我也喜歡男的來著,還有點兒不好開口問的意思。」

  霍然感覺自己心跳有一瞬間停了兩拍,差點兒嗆著。

  「還有,」寇忱想了想,「下周要打籃球賽了。」

  「嗯?」霍然看著他。

  「要打比賽了,上學期沒打的籃球賽!」寇忱湊到他耳邊喊。

  「哎喲!」霍然手指按住耳朵,「就你嗓子好是吧!」

  「是啊!」寇忱繼續在他耳邊喊,「我一想到跟你一塊兒打比賽我就高興!」

  「我也是。」霍然說。

  「一會兒咱倆練練配合吧,」寇忱說完猛衝了幾步,然後一個轉身,「傳球傳球!」

  霍然感覺自己現在跟寇忱腦迴路大概已經無縫銜接,他連一秒鐘的停頓都沒有,一揮手做了個傳球的動作:「接著!」

  寇忱跳起來接住球,轉身投籃:「我操!三分!」

  「牛逼!」霍然適時配合。

  「還有誰!你說!還有誰!」寇忱回過頭衝他喊。

  「什麼?」霍然愣了愣。

  「這默契!你還能跟誰有!」寇忱說。

  「……沒了,」霍然說,「就你。」

 

 

67

  平時籃球隊訓練, 霍然差不多也都是跟寇忱一塊兒, 一對一或者組隊。

  他倆因為一天二十四小時候除了晚上睡覺那幾個小時各睡各的, 別的時間都泡在一起,所以打球配合上基本都不需要再專門練。

  不過校運會附帶的籃球賽是淘汰制,只能贏不能輸, 所以寇忱說要再練配合,霍然也沒反對,畢竟他是隊長, 他們班要是沒碰著前三的邊兒就滾蛋了, 面子上也掛不住。

  「老袁說了,」寇忱帶球往籃下跑, 「他就最擔心你這個脾氣。」

  霍然在三分線停下,寇忱把球給他, 切到籃下,他再把球傳了回去:「你別說得跟老袁親口說的一樣, 有寇忱在,全世界的人都不會‘最’擔心霍然的脾氣。」

  寇忱站在籃下輕鬆反手一勾,球利落地進了, 他拿著球在指尖上轉著:「別瞎說啊, 我脾氣好著呢。」

  「回防。」霍然轉身往回跑。

  幾步之後球他左後方的地面上彈了過來,他伸手抄了球,帶過了中線。

  一個正在中線休息的隊員突然往中間一跨,攔了他一下,霍然反手把球往後又傳回給了寇忱, 然後從他身邊晃過。

  「隊長,」那個隊員在身後問,「你們班都誰上場啊?」

  「保密。」霍然邊跑邊說。

  「我上你們班打外援得了,」那個隊員笑著說,「我們班肯定第一場就走人,後邊兒我上你們班打吧。」

  霍然看著寇忱出手投籃之後才回過頭看了一眼,這個隊員是文4的張小胖,一直打後衛,球打得挺好,但文4是文靜內向到別緻的一個班,無論什麼活動,基本都看不到他們班的人。

  「慘啊,」霍然說,「你們班要是輸了,我們班啦啦隊可以接收你。」

  「有你這樣的隊長麼,專注暴擊一百年,」張小胖說,「不過……你們班也就剛能湊出首發吧?」

  「我們班啊……」霍然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笑了起來,「真是,替補都沒有,沒准兒找幾個短頭髮女生幫忙。」

  「不過我看你倆這配合是真不錯,」張小胖看了看寇忱,「沒哪個班再能有人打出這種默契了。」

  「也不行,」寇忱把球扔給張小胖,「還得練。」

  霍然扭臉看了他一眼,寇忱臉上裝逼之情一覽無余,就差說出來了。

  我就是以退為進假裝謙虛,方便你進一步誇獎。

  可惜張小胖這人比較老實,也比較呆,沒能領會逼王的精神,只是點點頭,說了一句:「還有幾天呢,夠時間了,你們加油。」

  他走開之後,寇忱還一直瞪著人家後腦勺,一臉不爽地說:「胖胖這腦子是不是被繩子勒著了?有剪刀嗎幫他剪一下。」

  「怎麼了。」霍然笑著問。

  「咱倆還需要加油嗎我操?」寇忱說,「咱倆就是油罐車好嗎!」

  「你自己不也說要練麼。」霍然說。

  「我說要練是對自我要求比較高!」寇忱瞪眼。

  「那今天晚上達到你要求了麼?」霍然問。

  「還行。」寇忱一挑眉毛。

  今天寇忱心情很好,給人扣了一身一腦袋的湯湯水水出了氣兒,也沒得到任何處罰,還發現了原來學校和老師是可以如此寬容的。

  這種過了一個學期又再次感受到的寬松氛圍,讓他整個人都是輕鬆的。

  平時覺得很沒勁又累人要不是看霍然面子他肯定不會參加的訓練,也變得格外愉快。

  晚上訓練結束之後他還拉著霍然在球場上練,一直到霍然罵人了,他才停下。

  「你抽風啊!」霍然掛著一臉汗珠子瞪著他,「校醫室有人值班呢!去開點兒藥吧!」

  「行,」寇忱遠遠地把球往裝籃球的鐵框里一扔,「走,吃藥去。」

  「收拾!」霍然吼他,「今天輪值日的人都他媽讓你熬走了!自己收拾吧!」

  「好嘞。」寇忱跑過去,推著鐵筐跑進了器材室。

  把球放好出來的時候,霍然拿了個大拖把正滿場推著跑。

  他過去把霍然擠開,搶了拖把繼續推著跑,邊跑邊問霍然:「有一個特別古老的動畫片兒你看過沒?」

  「沒有。」霍然說。

  「你都不問問是什麼就說沒有啊!」寇忱不爽,推著拖把唰唰跑。

  「灌籃高手嗎?」霍然蹲在場邊問。

  「不是,我又不喜歡打籃球,」寇忱說,「是一休哥。」

  「知道,沒看過。」霍然說。

  「我看過,我姐有碟子,她特別喜歡,我就跟著看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寇忱邊跑邊指了指拖把,「一休天天都在擦地,拖把沒有桿兒,就撅個腚推一塊布,來回跑……」

  「你喜歡拖地啊?」霍然問。

  「什麼跟什麼!」寇忱停了下來,扶著拖把桿瞪著霍然,「你腦子呢?」

  「你說的啊,不愛打籃球,所以沒看灌籃高手,」霍然托著腮,「以此類推,你喜歡拖地,所以看了一休哥……你要不過癮,把那個桿兒拆了吧,撅個腚,帶著你的死神飛馳……」

  「霍然然!」寇忱指著他。

  霍然扯著嘴角笑了笑,沒再說下去,眼神也移開了,盯著旁邊的籃球架。

  寇忱覺得今天霍然有點兒奇怪,沒有平時那麼活潑,但也說不上來哪裡怪,畢竟霍然平時也沒活潑到跟他似的。

  完全是個感覺。

  這會兒霍然也看不出來是在想事兒還是累了,或者就只是在發呆。

  拖地這個事兒非常煩人,每次球隊練習完了輪到值日收拾球場的人都會發出慘叫,他今天拉著霍然練習的時候倒是真沒考慮得自己收拾這一點。

  好容易把地拖完了把記分牌什麼都擺好之後,本來打球完全都沒感覺到累,現在累得都有點兒拖著腿了。

  他走到霍然身後,在霍然屁上輕輕踢了一下:「走吧,你就在這兒看熱鬧,也不搭把手。」

  「一開始是我在拖地,」霍然站起來拿起外套,也沒看他,就把外套往後一甩穿上了,一邊往體育館門口走一邊一連串地說著,「你是來搭把手的,看你生龍活虎乾得那麼起勁,我就覺得還是不要打擾你了畢竟平時聽說你在宿舍垃圾都懶得倒,這是多麼難得……」

  外套拉鍊頭差點兒甩到寇忱臉上,他保持著抬手擋著的姿勢定在原地好半天才跟了上去。

  回宿舍的時候已經快關門了,捨管看到他倆過來,衝他們招了招手:「緊跑兩步!你們是想在外面看我鎖門啊,還是在裡面看啊!」

  他倆趕緊跑了起來。

  小跑著剛跨進宿舍大門,身後嗖地跑進去一個人,帶著一陣燒烤的香味。

  「誰!」捨管喊了一聲,「晚上不許在宿舍吃燒烤!還睡不睡覺了!」

  嗖進去的那個人是林無隅,捨管沒看清,他倆看清了,因為今天對這個人印象無比深刻。

  「你們看到是誰了嗎?」捨管問。

  「沒。」他倆同時回答。

  「看清了也不想說吧!」捨管說。

  「您就不該問。」寇忱樂呵呵地跑上了樓。

  霍然也跟著跑了上去,到了走廊上,霍然才小聲說了一句:「我操,我餓了。」

  「嗯?」寇忱看著他,發現霍然那種奇怪的狀態好像又消失了,現在的霍然看著跟平時差不多。

  餓的?

  「我去找林無隅。」寇忱轉身就往樓梯走。

  「乾嘛?」霍然一把拉住他。

  「問他要燒烤啊,」寇忱說,「他拎了那麼大一兜,食堂最後的燒烤都讓他包圓了吧!」

  「有病吧你,」霍然拽著他往宿舍走,「你跟人家很熟嗎?你就跑高三宿舍去問人要燒烤?你什麼腦子啊?」

  「那你不餓了啊?」寇忱說,「你餓得都變樣了。」

  「什麼?」霍然轉過頭。

  「沒。」寇忱嘖了一聲。

  回到宿舍,幾個人都已經躺到床上了,霍然利索地把外套褲子一脫,抱著換洗衣服跑進了廁所。

  「你們今天訓練這麼晚?」徐知凡問。

  「寇忱個神經病拉著我練配合,」霍然把自己扒光,擰開了噴頭,回得太晚,只能隨便先衝一衝了,「我要不罵人他能練個通宵。」

  「是下周麼?籃球賽?」江磊走到了廁所門口問了一句。

  「是啊,」霍然飛快地衝著水,「到時你上啊。」

  「有什麼好處沒?」江磊問。

  「能讓路歡看到你的雄偉英姿。」徐知凡幫著霍然回答了。

  「那可以,」江磊說,「我去,給我安排個拉風點兒的位置,中鋒什麼的……」

  「什麼位置不清楚啊,就單說拉風,」胡逸趴在床上慢悠悠地說,「你可能得先跟寇忱爭一下。」

  「靠。」江磊憤憤。

  霍然感覺衝個澡完了更餓了,在宿舍里翻了一圈也沒找著吃的,就徐知凡那兒還有一小包嘎嘣豆。

  他不愛吃這東西,但這會兒餓起來也顧不上了,把一包都倒進了嘴裡,咔咔一通咬,震得腦袋都發暈。

  對面宿舍傳來了寇忱的歌聲,說明他正在衝澡了。

  唱到一半,宿舍里的燈黑了,寇忱的歌聲停止,罵了一句:「我靠!這是逼著我盲洗啊!」

  走廊里傳來了別的宿舍的笑聲。

  熄燈之後沒多長時間,四周就安靜了,宿舍里幾個人都躺到了床上,江磊率先進入夢鄉,嘴裡嘟囔著。

  徐知凡和胡逸就挺安靜,只能聽到呼吸聲。

  平時這種動靜一響起,霍然就跟被催眠了似的,用不了多大一會兒就能睡著。

  今天卻不行,翻來翻去都還很清醒。

  板床還嘎吱響。

  一直翻到徐知凡捶了一下自己的板床,霍然才趕緊停止了翻滾。

  「你睡不著啊?」徐知凡小聲問,聲音里帶著迷糊。

  「睡著了。」霍然說。

  「哦。」徐知凡應了一聲,沒了動靜。

  霍然在床上又挺了一會兒,躺得後背都有些發酸,難受得很。

  於是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套上外套拿著手機走出了宿舍。

  每天晚上都有睡不著的人,有些在宿舍里折騰,有些在走廊里溜達,現在天兒暖些了,霍然走出宿舍的時候看到走廊里還有三五個人影在晃動,小聲聊著天兒。

  他拿著手機靠在牆邊發呆。

  說困吧,睡不著,說不困吧,這會兒出來了又覺得睜不開眼睛。

  走廊中間幾個人影里有一個走了出來,往他這邊慢慢過來了。

  霍然轉頭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你沒睡?」他看著走過來的影子問了一句。

  寇忱走路姿勢一向有些囂張,他不需要有亮,看個輪廓就能認出來。

  「有點兒興奮,」寇忱小聲說,「睡不著。」

  「你興奮個屁啊?」霍然說。

  「今天事兒多唄,又是喊話,又是跟老袁聊天兒,又想著下周籃球賽,」寇忱說,「我從小就是一琢磨事兒就睡不著……你不也沒睡麼?頭一回啊。」

  「你怎麼知道頭一回。」霍然說。

  「因為我經常睡不著啊,走廊上晃幾圈才回去睡,」寇忱湊近了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你真沒事兒嗎?我怎麼覺得你有事瞞著我?」

  「有個屁的事啊。」霍然說。

  「還餓嗎?」寇忱問。

  霍然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眼睛亮了一下,寇忱這麼問的意思肯定就是他有吃的。

  「餓。」霍然回答。

  「我操,聽著怎麼這麼可憐啊,」寇忱抬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從兜里摸了兩顆巧克力和一個巴掌大的紙袋放到了他手裡,「趕緊吃吧。」

  「是……什麼?」霍然的臉上好半天了都還殘留著寇忱捏他那一下的觸感。

  又沒用力,怎麼跟被扇了一耳光似的,耳朵根兒都有些發熱。

  「牛肉乾,」寇忱說,「我從超人枕頭底下翻出來的。」

  「我靠,」霍然握緊了紙袋,「這對於超人來說算是生之希望了吧?他沒跟你拼命啊?」

  「拼了啊,」寇忱說,「命沒了啊,這會兒已經趴在床上哭泣著睡著了。」

  霍然靠著牆笑了起來,努力壓著聲音:「你怎麼這樣,一個宿舍的……」

  「那還我。」寇忱立馬伸手。

  霍然拍開他的手,飛快地撕開了紙袋,把口子捂嘴上,伸舌頭進去在牛肉乾上來回點了幾下,然後兩顆巧克力也沒剝,隔著包裝紙直接一口給咬成兩半,一邊舔了一口。

  忙活完這一套之後,他才愉快地舒了一口氣,笑眯眯地看著寇忱。

  寇忱震驚地看了他好半天才指了指他:「你就是狗變的。」

  「你吃了沒?」霍然低頭剝了半顆巧克力放到嘴裡,問了一句。

  「別虛偽了,」寇忱說,「你舔都舔完了才想起來問啊?」

  「要不……」霍然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確是餓瘋了,忘了跟寇忱假模假式客氣一下,「你有刀嗎?把這面兒削掉一層……」

  他話還沒說完,寇忱已經把他手裡的半顆巧克力拿走放進了嘴裡。

  「你吃了?」霍然震驚地瞪著他。

  「吃了,氣死你。」寇忱笑著邊嚼邊說,一臉得意。

  「那是我舔過的!」霍然壓著聲音喊。

  「是不是覺得你舔過的我就不敢吃啊?」寇忱挑挑眉,「我告訴你,帥帥舔過的我都……算了它舔過的我不敢吃……」

  霍然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

  「嗯?」寇忱挑著一邊眉毛看著他,嘴裡還嚼著巧克力。

  你這個樣子看著挺帥氣的。

  算了當我沒說。

  不,當我沒想過。

  「沒,」霍然低頭把另外半顆巧克力放進了嘴裡,嚼了幾下之後問了一句,「是不是換牌子了?比以前的甜。」

  「一樣的,我就買這一種。」寇忱說。

  「哦。」霍然點點頭。

 

 

68

  現在的天氣說是轉暖了, 但到了半夜還是很冷的, 霍然和寇忱捏著一小包牛肉乾和兩顆巧克力只支撐到了12, 因為巧克力五分鐘之內就被他倆吃完了,牛肉乾他倆基本是按絲兒吃的。

  12點的時候走廊上閒逛的人都沒了,他倆也蹲牆邊吃完了最後一絲兒牛肉乾, 起身回了宿舍。

  這麼折騰一通,對治療失眠還是很有效果的。

  霍然躺回床上閉上眼睛沒多大一會兒就睡著了,夢都沒做一個, 直接一覺睡到天亮。

  確切說, 天還沒全亮,離他們正常起床的時間還有一段距離。

  他是被手機給震醒的。

  霍然拿起手機, 看到有電話進來,是寇忱。

  他接起電話的時候困得厲害, 連氣都氣不起來,只是氣若游絲地說了一句:「你他媽要是說不出個正事兒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去練球嗎?」寇忱的聲音明朗而清醒, 一聽就是已經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了的。

  「……滾。」霍然說。

  「那我先去了,」寇忱說,「你起來了要是還早, 就去體育館找我啊。」

  「……快滾。」霍然說。

  「好嘞。」寇忱掛掉了電話。

  「你大爺啊……」霍然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 翻了個身,用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腦袋。

  寇忱打開宿舍門準備出去的時候,許川從床上探出了頭:「我操,寇忱?」

  「吵醒你了?」寇忱問。

  「真是你?廁所被人佔了嗎?」許川問。

  「沒啊。」寇忱說。

  「那你出去乾嘛?」許川看著他。

  「鍛鍊身體啊。」寇忱說。

  許川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從被子里把手伸了出來, 衝他竪了竪拇指:「牛逼,去吧,為了祖國。」

  「為了祖國。」寇忱點點頭。

  其實這會兒也不算太早,高三不少都已經起來了,算是好學校的一種景觀吧,操場上有人跑步,有人看書,還有人塞著耳機聽英語。

  寇忱知道這個時間學校里有人,高三的從宿舍離開的時候會經過他們這層,早上總能聽到腳步聲,他以前還覺得這幫人是不是有病,至於拼成這樣嗎……

  沒想到今天自己也加入了這個行列。

  雖然他起這麼早不是為了學習。

  只是為了下周籃球賽的時候給文1長長臉。

  不,確切說是給霍然長長臉,雖然他跟籃球隊的隊員多數關係都還行,但當初他進球隊的方式有點兒太得瑟,總會有人不服,還有人覺得霍然想辦法拉了自己朋友進來。

  他得打幾場拿得出手的比賽證明霍然就是慧眼識珠了。

  這麼帥的珠呢。

  寇忱進體育館的時候衝門口的儀容鏡呲牙笑了笑。

  準備熱身的時候他拿出了手機,這麼早起床不是為了尿尿,對於他來說是件非常驕傲的事,他得讓家裡人知道。

  直接打電話給老爸老媽肯定會被打死,打電話給寇瀟死得更慘,他扒拉了一下會話框,看到了老楊。

  老楊給他發了條消息,他沒注意,這會兒才看到。

  -你這週末過來挑皮子嗎?你要是過來,我就空出時間等你

  他撥了老楊的電話。

  那邊響了好半天老楊才接了電話:「我的天啊,現在幾點啊?」

  「我都起來跑了五公里了!」寇忱說。

  「你是不是喝一夜酒?」老楊問。

  「怎麼可能,」寇忱說,「我們要籃球賽了,我起來練球呢。」

  「……你上場?」老楊有些意外。

  「怎麼了,」寇忱嘖了一聲,「看不起我?我球打得又不差。」

  「你是不是……」老楊放低了聲音,「談戀愛了?」

  「嗯?」寇忱愣了愣,「談什麼戀愛,我跟誰談啊。」

  「那你練什麼球?你打球不是特別奇怪,你這個時間起練球才奇怪,你跟哥說,」老楊說,「是要打給誰看?還是為了誰去打……」

  「喲,這時候就成我哥了,不自稱我姐夫了啊?」寇忱笑了起來。

  「叫哥關係近點兒。」老楊說。

  「真沒有,我跟誰談戀愛了還能不告訴你麼。」寇忱這話倒不是客氣話,老楊追寇瀟的時候他倆畢竟一塊兒戰鬥了挺長時間的,有革命友誼。

  「你要做的那個腳鏈,」老楊又問,「是給誰的?」

  「霍然啊!他馬上生日了,我不是說了麼!」寇忱說。

  「讓我做的那個小蛇呢?給誰的?」老楊繼續問。

  「我操,也是霍然啊!」寇忱有些無語,「我都給你說過吧?你是不是失憶了?不是跟寇瀟說好了不打腦袋麼?」

  「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霍然手裡了?」老楊還是不放棄。

  「楊睿東!」寇忱說,「你這樣咱們可沒法聊了啊,我還不能有個朋友了啊?」

  「那也沒見你對……」老楊說了一半停下了,「算了,不管你,你就說週末來不來挑皮子吧。」

  「去啊,」寇忱說,「你過來接我吧,我想帶著帥帥,開摩托帶不了。」

  「行。」老楊應了一聲。

  掛了電話之後寇忱活動了一下胳膊,很愉快地蹦進了清晨冰涼的風裡,往跑道跑過去。

  霍然是在二十分鐘之後進的體育館,寇忱已經開始來回跑著練習各種角度投籃了。

  不過霍然會過來,還是讓他有點兒意外的,就算是一週三次早訓,也沒有這早,霍然身為一個吊兒當的隊長,早訓也就比別人早到十分鐘。

  寇忱聽著電話里他那個語氣,上課見面的時候能不罵人就不錯了,根本沒想到他會過來,有些驚喜地喊了一嗓子:「隊長早啊!」

  「……早啊。」霍然垂頭喪氣地一臉沒睡醒站在場邊。

  「練球嗎!」寇忱帶著球從他身邊跑過,帶著小風,接著一個漂亮的三步。

  「滾。」霍然垂頭喪氣地蹲下了。

  這是還帶著起床氣。

  寇忱想起來徐知凡他們都不樂意叫霍然起床。

  「一會兒請你吃豪華早餐!」寇忱走到他身邊,「食堂有的隨便點,食堂沒有的我出去給你買。」

  霍然沒說話,打了個呵欠,眼淚都打出來了。

  然後低下頭抱著腦袋,手在頭上一通煩躁地胡亂扒拉。

  「霍然……」寇忱有些過意不去,那麼早給霍然打電話的時候他真沒想過霍然睡沒睡夠,「不好意思……」

  不過他話沒說完,霍然已經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頂著一腦袋搓亂了的頭髮瞪著他:「你攻我防,十次進攻五個球,進不了你出去跑十公里。」

  寇忱愣了愣,霍然把外套甩到旁邊椅子上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頓時興奮起來:「那我要是進了五個球呢?」

  霍然對於他這個問題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過,走進球場了才偏過頭說了一句:「我跑十五公里。」

  「操,這可是你說的,」寇忱指了指他,「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霍然原地跳了幾下,活動了一下胳膊和腿,然後轉身過身,往旁邊跨了一步,彎腰看著他,手指勾了勾:「放馬過來。」

  寇忱知道霍然能當隊長憑的是實力,他平時跟霍然一對一練習很多,也知道他技術很好,但他雖然不愛打籃球,水平卻也並不差,又練了一個學期,他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

  而且他對霍然的防守習慣太熟悉。

  帶著球衝過去的時候,他輕鬆就晃過了霍然,從霍然左側把球往籃下帶。

  剛帶了兩步,從地面彈起的球奔向他的手時,突然換了方向,往右邊飛出了邊線。

  「我操!」寇忱轉過頭。

  霍然在他身後慢慢收回胳膊,舉過頭頂拉伸了一下:「你信不信我能這麼偷你十次。」

  「再來。」寇忱跑過去撿起了球。

  「十公里在等你。」霍然說。

  「激將法對我很管用的,」寇忱說,「使用需謹慎。」

  霍然勾勾嘴角,彎腰伸手衝他勾了勾手指:「來,菜雞。」

  「你大爺!」寇忱罵了一句,帶著球對著他就衝了過來。

  霍然偷他球沒有偷滿十次,只偷了兩次,但寇忱被連續四次蓋帽,失去了進五個球的機會。

  他抱著球,有些氣喘地看著霍然,這下他算是知道了霍然為什麼有帶著文1這種替補都找不出幾個的班摸前三的底氣。

  「十公里。」霍然彎腰撐著膝蓋。

  「現在麼?」寇忱把球往旁邊的鐵筐里一扔,看著他。

  「你累的話歇會兒也行。」霍然說。

  寇忱沒說話,轉身跑出了體育館,往跑道那邊跑了過去。

  跑到半圈的時候,霍然從跑道對面切了個半圓,直接到了他前方二十米左右的位置。

  「三十秒之內套你一圈!」霍然在前面喊。

  「放你的屁!」寇忱罵,放開步子往前衝,「你套一個看看!」

  霍然沒說話,轉身就往前跑,跑了沒幾秒,突然轉身跑回了跑道內側,然後繞了一小段,從他身後又回到了跑道上。

  沒等他回過神,霍然已經從後面超過了他,擦身而過的時候竪起三根手指:「三十秒。」

  「滾蛋!」寇忱吼了一聲,「你他媽……」

  「臉?」霍然往臉上抹了一把,手往後一甩,「不要了,給你吧!」

  寇忱嗆了一下:「你報復心怎麼這麼強?」

  「我報復什麼了?」霍然後退著跑。

  「你這一套都扔回給我了,你還問我報復什麼啊?」寇忱說。

  「我這不是報復,」霍然說,「我這是起床氣。」

  「……什麼?」寇忱震驚了,「起床氣?您這起床氣都夠你登月了吧!」

  「十公里,」霍然用手指比了個十,「我給你數著呢。」

  其實霍然還算夠意思,陪著他跑了差不多有五公里,才到旁邊看台上去坐著的。

  算上寇忱之前跑的五公里,其實這會兒他已經跑了十公里了,要說不累肯定是屁話,但他不願意說,說了跟求饒似的,沒意思。

  又跑了三圈之後,霍然從看台上跳了下來:「行了,走一圈歇歇吧。」

  「沒到十公里呢。」寇忱沒停。

  「別跟我犟啊,」霍然說,「我餓了。」

  「行吧,」寇忱換成了慢跑,「想吃什麼啊?」

  「徐知凡他們去食堂了,」霍然跟著他一塊兒慢跑著,「我讓他們一會兒告訴我。」

  「你起床氣爆發完了沒?」寇忱問。

  「嗯。」霍然點點頭。

  「我真不是故意的,」寇忱說,「我那會兒就沒想那麼多。」

  「我也沒生氣,我那就是起床氣,」霍然說,「起床氣是不需要理由的。」

  寇忱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你不來這一通起床氣,我還真不知道你跟我還藏著招呢。」

  「沒藏。」霍然說。

  「還說沒藏!」寇忱瞪眼,「平時練球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玩。」

  「因為用不著,」霍然一邊甩著胳膊往食堂那邊跑過去,一邊喊,「用不著啊――打菜雞用不著啊――

  「你完了!」寇忱吼了一嗓子,追了上去。

  他倆一前一後跑進食堂的時候,徐知凡正拿著手機往群里發早餐品種照片,看到他倆跑進來,把手機扔到了桌上:「玩我呢?」

  「我看看我看看,」霍然拿出手機點開了消息,把照片都看了一遍,「哎這個這個這個……」

  「雞蛋餅是吧,」寇忱馬上湊了過來,「我也要這個。」

  「嗯,」霍然點頭,把寇忱的校園卡掏出來拍在了桌上,「還有千層餅,小米粥,小籠包。」

  「好,」寇忱看著徐知凡,「你呢?」

  「豆漿油條。」徐知凡說。

  「就這倆?」寇忱說,「你怎麼吃得這麼……清心寡慾的?」

  「還有三個三明治,」徐知凡說,「一個炸雞腿,怎麼樣,夠浪了吧。」

  「靠,」寇忱笑了起來,「行吧,我先去拿這些,其他人來了再說。」

  排隊買早餐的時候,寇忱手機響了一聲,他掏出來看了一眼,是老楊發過來的,幾張皮手環皮腳環皮脖子環……皮項圈的圖片。

  -這些是比較簡單的樣子,你看一下,還有量一下霍然腳踝的尺寸,活扣留太長了不好看,最好按著尺寸來

  -我不要簡單的,我要複雜的,要酷的,帶釘子還有銅飾的那種

  -那些你做不來

  -我能做多少做多少,做不來的不是還有你嗎

  -你直接讓我幫你做了得了

  -那不行,意義不一樣

  -行行行行,記得量尺寸

  寇忱把手機放回兜里,回頭看了一眼霍然,霍然坐在桌子旁邊正跟徐知凡說著話,腳踝正好露了出來。

  寇忱目測了一下。

  沒測出來。

  霍然的腳踝長得其實還挺標緻的,不粗,也不是特別細,踝骨清晰,線條慢慢隱入小腿,這個腳踝配個皮圈應該會非常酷。

  不過就像老楊說的,尺寸得合適,皮圈厚了就會顯得笨拙了。

  他端著兩盤早餐往回走,一直盯著霍然的腳踝琢磨著。

  徐知凡起身過來接過盤子放到了桌上,他沒過去坐著,直接在霍然腿邊蹲下了,伸手抓住霍然的腳踝握了握。

  「你量過腳踝粗細是多少嗎?」寇忱問。

  霍然沒有回答他。

  「你……」他抬起頭,看到霍然臉上寫滿了一言難盡,他愣了愣,「怎麼了?」

  「你非得在這兒問嗎?」霍然有些無奈地問。

  寇忱看到正對著豆漿低頭笑得停不下來的徐知凡時,才反應過來,感覺到了旁邊幾桌的目光。

  「靠。」他松開了霍然的腳踝,坐到了桌子旁邊,「那一會兒你量一下告訴我吧。」

  「你量他腳乾嘛啊?」徐知凡問。

  「我做個生日禮物給他,」寇忱說,「他不是快生日了嗎?」

  「我也快生日了,」徐知凡說,「我跟霍然同月。」

  「你們的生日我都記著呢,」寇忱說,「一個也不會少。」

  「也是親手做的嗎?」徐知凡咬著油條笑著問。

  寇忱看著徐知凡:「知凡哥哥,這就尷尬了是不是……」

  徐知凡笑了半天,喝了口豆漿。

 

 

69

  寇忱沒做過手工, 小學的手工課他都在睡覺, 或者玩別的, 要不就已經被老師趕出了教室,大點兒之後就更沒有手工這個概念了,寇瀟自己拿珠子穿了根手鍊他都像是看到了什麼手工之神。

  想給霍然做個手工禮物純粹就是受了那條不知道誰送的手鍊的啓發。

  這事兒本來他根本不會去做, 生日禮物嘛,買就行了,關係好點兒的時候也就是買禮物的時候多花點兒心思去挑。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非得給霍然做一個, 可這個念頭一旦形成, 就彷彿中了邪,非做出來不可了。

  吃完早餐回到教室第一件事他就是坐到霍然身邊, 從課桌下面把霍然的腳撈了上來,按在了自己腿上。

  全然不顧四周女生的笑聲。

  「我自己量行不行?」霍然掙扎著想搶回自己的腿。

  「別動!」他瞪了霍然一眼, 死死按住他的腿,從本子上撕下了一條紙, 在霍然腳踝上圈了一下,「這不就行了麼。」

  「服了你了。」霍然收回腿,趴回桌子上嘆了口氣。

  寇忱在紙條上掐了個印子, 然後放平在桌上, 用尺子量了量,在手機里記下了長度。

  抬起頭的時候,許川站在了他桌子旁邊,把手伸到了他眼前。

  「操。」寇忱罵了一句,一把抓住許川的手, 拿起筆飛快地在他手腕上畫了一塊手錶。

  週末他們的計劃是要練兩天籃球,下周要比賽了,他們一方面是想一塊兒練練配合,一方面也就是想找個藉口湊一塊兒玩。

  但老楊就這週末比較有時間,能教他做皮鍊子,寇忱不得不咬牙放棄了一天的練習。

  老楊的車還沒開到門口,趴在寇忱腿上的帥帥突然支起了腦袋,耳朵也一下立得筆直。

  「是不是聽到老楊的車了?」寇忱立馬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走。」

  「去哪兒!」老媽喊了一聲。

  「去老楊那兒玩。」寇忱換鞋的時候打開了門,帥帥箭一樣地衝了出去。

  「你姐都約了人去逛街,我以為睿東忙呢,」老媽說,「他倆週末不約會啊?」

  「平時又不是見不著面,週末還一塊兒膩不膩啊,」寇忱跑出門,「走了啊晚上我直接回學校了明天要練球了――

  老楊在城市邊緣買了一套頂樓的房子,弄成了一個工作室。

  放滿了他做的各種皮具成品,各種錢包收納包,酒袋,裝飾品……還有各種原材料和工具。

  「我每回過來,都覺得這是個什麼恐怖片兒的場景。」寇忱拽著帥帥的項圈,指著裡屋的一個巨大的皮墊子,上面扔著一些廢皮料編出來的球,「看到了沒?去玩吧,玩膩了過來找我,不許亂咬,聽到了沒?」

  帥帥衝那邊哈哧著。

  「回答我!」寇忱說。

  帥帥叫了一聲。

  「去吧。」寇忱松了手,然後跟老楊一邊一個站在了操作台前,「快,開始,最晚今天下午就要做出來,我下午要回學校呢。」

  「我一小時就能做完了,」老楊說,「你的話……可能差不多吧,五分鐘之後煩了就把東西一扔,我一小時就幫你做完了。」

  寇忱沒有反駁老楊的話,一是要節約時間,二是老楊這話也沒說錯。

  他拿起旁邊的一支鉛筆在桌子上寫下了霍然腳踝的尺寸,然後看著老楊:「先挑皮子?」

  「嗯,」老楊轉身從架子上拿下來一小撂皮子,往操作台上一放,「你想好做成什麼樣的了嗎?」

  「之前不是說了麼,銅釘銅扣之類的。」寇忱一張一張地翻看著皮子。

  「你……」老楊清了清嗓子,「是不是片兒看多了?」

  「什麼?」寇忱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聽明白他說什麼,又繼續低頭看皮子,「我不喜歡黑色的,太淺的棕色也不喜……」

  說到一半他突然反應過來了,猛地一抬頭,盯著老楊:「你剛說他媽什麼呢?什麼片兒?」

  「不是麼?你這些要求,皮,釘啊扣啊什麼的,」老楊說,「你想要的是什麼感覺啊?你這……」

  「皮革,鉚釘,挺朋克的啊。」寇忱說。

  「……是麼,」老楊看著他,「是我想多了吧,你是一個純潔的少年。」

  「你他媽想到什麼了啊!」寇忱吼了一嗓子。

  「不要逼我。」老楊指了指皮料,「挑皮子吧。」

  「你才是片兒看多了吧?」寇忱嘖了一聲,「老流氓。」

  「誰老了?」老楊從皮料里抽出一塊扔到他面前,「這個吧,做舊的,比較合適你想要的感覺。」

  「好。」寇忱看了看這塊皮子,黑棕色,做舊之後挺復古的。

  「皮都處理過,你不用再自己弄,」老楊把別的皮一收,把這塊鋪到了他面前,再把尺子和裁皮刀放到他面前,「量出尺寸,畫好線,然後裁出來。」

  「嗯。」寇忱拿過尺子按在皮子上,然後吸了一口氣,用鉛筆開始畫線。

  畫線應該是最簡單的一步了,但他按尺子的手指太不聽話,超出了尺子的邊緣,鉛筆畫過去的直線上畫出了一個半圓。

  他聽到老楊嘆了口氣,抬眼看了看老楊。

  「補一下吧。」老楊說。

  他重新畫了一遍,尺子不知道為什麼移動了,鉛筆在旁邊重新畫了一道,也行了,反正這皮子雖然不大,但做這麼一個皮環起碼能畫出五十個了。

  「要多寬?」他問老楊。

  「隨你喜歡了,」老楊說,「不過我建議不超過兩釐米吧,要不太顯眼了,附中畢竟重點高中。」

  「行吧,一點五。」寇忱低頭繼續,他也怕太誇張了霍然不肯戴。

  他一直覺得做個皮圈嘛,把皮子一裁,刀一切,然後當當當敲上鉚釘,就行了。

  過程差不多也就是這麼一個過程,但就跟做菜一樣,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每一個動作都跟關節長反了一樣,笨手笨腳。

  裁皮的時候他一刀下去削掉了自己一小片指甲。

  他指甲剪得很短,所以順帶也削掉了指尖的一小塊皮。

  血湧出來的時候老楊差點兒給他跪下了:「你別弄了,我來吧,這塊皮不僅有你的心意和努力,還有你的血了,後面就交給我吧。」

  「不用。」寇忱把手指含嘴裡,撕了片創可貼纏上了。

  「你姐打死我。」老楊說。

  「她以前揍我一頓我都傷得比這重好嗎?」寇忱一臉不屑。

  「那是她揍,換個人你試試?」老楊說。

  寇忱還是決定堅持,這是他此生第一次給人做禮物,而且是給此生第一個為他擋刀的人,這個人他還特別喜歡。

  不過他顯然低估了做這玩意的難度,或者說,他高估了自己做手工的天賦。

  說不定還高估了自己對霍然小可愛的喜歡程度。

  老楊拿了塊廢料讓他先學著打鉚釘,他第三錘砸到自己已經被削掉了一塊皮的手指之後,把錘子扔到了一邊,往沙發上一倒。

  「去你媽的吧,練個屁,不做了。」他看了看指尖再次湧出來的血。

  鑽心的疼。

  對於他這種摳破了蚊子包都會覺得很疼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上刑,還是酷刑,又疼又氣的,還沒地兒發火。

  老楊撐著操作台看著他。

  「我不是罵你。」寇忱悶著聲音。

  「換個簡單點兒吧,」老楊說,「你知道我做的第一個成品是什麼嗎?」

  寇忱沒出聲。

  「一根皮尺,」老楊笑著說,「就裁了一長條的皮,床面都沒處理,直接就拿銅模打上刻度,就算做完了。」

  「皮尺?」寇忱看著他,有些出神。

  皮尺?

  「是啊,新手都從最簡單的開始,你這種連紙都疊不齊的新手,」老楊說,「能把皮裁下來就不錯了。」

  「皮尺要做的話,是什麼程序?」寇忱問。

  「……裁,塗床面處理劑,修邊,敲上字,兩邊打上鉚釘。」老楊說。

  「修邊和卯釘你來,」寇忱站了起來,「你的銅模有什麼樣的?有字母嗎?」

  「有,怎麼?」老楊拿過一個木盒打開了,裡面全是各種各樣的大鐵釘形狀的金屬條,一頭大一些的平面上有字母或者花紋。

  「我覺得我真讓你幫我做了個複雜的,霍然也不可能相信是我做的,」寇忱說,「那就做個簡單的,就做個細的皮尺,腳踝上繞兩圈兒的長度,然後上面要有刻度,刻度就不打數字了,打上他生日的日期和他名字的字母,你覺得怎麼樣?我能做得了這個嗎?」

  「能。」老楊點頭。

  「那就這個了,」寇忱打了個響指,「我也弄一條。」

  「……情侶的嗎?」老楊問。

  「嗯,」寇忱點了點頭,又頓了兩秒,「兄弟好嗎!」

  「我管這種一對兒的都叫情侶,」老楊拍了拍皮子,「開始吧,寇大師。」

  今天班上的不少人都沒有回家,七人組除了寇忱,都在體育館待著。

  之前霍然點名報上去的班隊名單是他和寇忱,江磊,魏超仁和羅飛玉,替補是全班一米七八往上的男生。

  今天他們都留下來訓練,分了兩撥打練習賽。

  除了寇忱沒來。

  寇忱回家去給他做生日禮物了。

  霍然有點兒鬱悶,生日還有半個多月,非得今天去做禮物,可一想到寇忱是專門回去做這個禮物,而且提前已經琢磨了挺長時間,他又覺得心裡暖得很。

  寇忱打架不錯,不光有天賦,後天也勤於練習,所以水平很高。

  但他做手工……以霍然對他的瞭解,這人連剝個巧克力的錫紙都有可能把巧克力摳出個坑來,這樣的水平,做手工實在有點兒讓人不敢想像。

  如果真的做出了個什麼腳鏈的,他都不知要不要戴。

  戴吧,萬一太難看了。

  不戴吧,又對不住寇忱這一番心意。

  ……所以就還是戴吧。

  下午打完一個半場之後,大家有點兒累了,於是霍然讓大伙休息,他和徐知凡許川去買飲料。

  伍曉晨和幾個女生也一塊兒跟來了,這次訓練所有的吃喝都是班費出,她得跟著付錢。

  「今天寇忱為什麼沒來啊?」唐維問。

  「有事兒回家了,晚點兒過來吧。」霍然說。

  「我還沒看過寇忱打球呢,」唐維一臉憧憬地又問,「帥嗎?」

  「帥爆了。」霍然說。

  「啊……」唐維捂著胸口靠到了李依一身上,「啊……我的忱……」

  「誰的?」伍曉晨轉過頭看著她,「你再說一遍!你這個無恥的女人!」

  唐維還是捂著胸口:「嗷,你這個凶狠的女人!你不就想說是你的嗎!」

  「明明是霍然的!」伍曉晨一臉正義地握了握拳。

  霍然正在吃魏超仁貢獻的最後一包牛肉乾,差點兒嗆著。

  幾個女生頓時笑成一團,伍曉晨居然堅持了好幾秒才笑場。

  「我就不加入你們了!」李依一說,「我的心現在另有所屬。」

  「誰啊?」伍曉晨問。

  「還能是誰,林無隅唄,」唐維擺擺手,「人天台喊話那天她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屁呢!我哪有那麼……」李依一說到一半,突然指了指前面,「寇忱來了啊?」

  「啊!寇忱!」唐維蹦著高衝前面揮了揮手。

  霍然趕緊把半塊兒牛肉乾扔回了袋子里,抬頭往前看過去。

  看到了迎面走過來的寇忱。

  他忍不住笑了笑。

  「練完了?」寇忱喊。

  「沒呢,休息時間。」徐知凡說。

  「買水?」寇忱停下了。

  「是啊,有經費。」許川指了指伍曉晨。

  「我做東。」伍曉晨一拍自己的小包。

  寇忱轉身跟他們一塊兒往小賣部走過去,靠到霍然身邊,小聲說:「一會兒給你看……」

  「哇,」唐維在後頭喊了一聲,「寇忱你這個腳環好酷啊!」

  霍然愣了愣,跟大家一塊兒低頭往寇忱腳踝上看了過去,一根細皮帶在腳踝上繞了兩圈,鎖扣的位置是一顆做舊的鉚釘,下面有一個小小的環,上面掛著一個小指甲蓋大小的小東西。

  「這是什麼啊?」唐維一直彎著腰跟在他身後。

  寇忱停了下來:「什麼是什麼?」

  「吊著的那個小小的。」唐維指了指。

  「鐮刀。」寇忱說。

  「啊,」唐維又捂住了胸口,「是你後腰的那個死神用的那把鐮刀嗎?」

  「……是。」寇忱笑了笑。

  「是自己做的嗎?」伍曉晨問了一句,「是不是尺子啊?有刻度?」

  「是。」寇忱繼續往前走。

  霍然看著他渾然天成的得瑟勁,跟過去跟他並排走著,小聲問了一句:「我的生日禮物,現在就被你掛腳上讓所有人都參觀了?」

  「這是我的,」寇忱笑著小聲說,「你的在我兜里呢,一會兒給你看,不過跟我這個是一樣的。」

  「看群。」許川在旁邊說。

  「嗯?」寇忱拿出手機,點開了群。

  裡面七人組幾人個已經刷了滿屏,報上了各自己手腕腳踝的尺寸,胡逸直接報的是腰圍。

  -我就不要手上腳上的了,我不習慣,我要根皮帶吧

  「你們滾啊!」寇忱把手舉到了許川面前,「看到沒。」

  「怎麼弄的?」霍然問。

  「削了一刀,剛包好又他媽錘了好幾下,」寇忱皺著眉,「氣死我了。」

  「疼哭了吧……」霍然說。

  寇忱看著他。

  「你就是很怕疼啊,」霍然說,「口子深嗎?」

  「不深,就掉了點兒皮,」寇忱說,「明天就好了。」

  「還被錘子砸了好幾下?」霍然捏了捏他手指,感覺似乎是有點兒腫了,「誰砸的?」

  「還能誰砸的啊,老楊會砸我麼,」寇忱嘆了口氣,「我自己唄。」

  霍然知道做這東西不是隨便拿起來就能做的,也知道寇忱沒這方面的天賦,但他也沒想到會有削了手和砸了手這麼慘的狀況出現。

  頓時有點兒過意不去。

  「我要知道這麼難弄,我就不要了。」他說。

  「說什麼屁呢。」寇忱嘖了一聲。

  買了飲料回到體育館,七人組湊過來蹲在寇忱腳邊研究了一會兒腳鏈。

  「不說幫霍然做麼?」魏超仁說,「怎麼折騰了半天回來就給自己做了一條啊?」

  寇忱斜眼兒瞅著他沒說話。

  「你是不是傻,」江磊說,「這明顯是做了一對兒啊。」

  「……哦,」魏超仁衝寇忱抱了抱拳,「告辭了。」

  寇忱坐在看台上笑得停不下來。

  一幫人都去拿飲料了之後,霍然才清了清嗓子:「我看看?」

  「嗯。」寇忱從兜里拿出了一條小皮圈,「你先看看,還沒包裝,等你生日的時候我再做個小皮兜裝起來給你。」

  「不用了。」霍然看著手裡的皮子,這算是一條迷你尺寸的小皮尺,上面還有刻度,每格下面都印著凹陷下去的數字和字母,「是我生日和名字嗎?」

  「是,」寇忱指了指鎖扣的位置,「我的那個吊的是鐮刀,你的這個是……柴犬腦袋。」

  霍然看著他。

  「也沒別的了。」寇忱忍著笑,「要不我再找找,反正你生日也還沒到。」

  「不用。」霍然說。

  「嗯?」寇忱看著他。

  霍然猶豫了一下,低頭把小皮尺繞到了腳踝上,扣好了。

 

 

70

  寇忱以為霍然只是試一下腳鏈的大小, 結果他戴上之後拿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就玩著手機不再動了。

  「摘下來啊?」寇忱說, 「你生日沒到呢。」

  「不用了啊。」霍然說。

  「我知道,不做小皮套也不換那個狗頭了,」寇忱說, 「你生日的時候我再給你啊……」

  「我是說不用到生日再送了,」霍然說,「現在就戴著吧。」

  「這他媽是生日禮物, 」寇忱有些茫然, 「你生日還半個月呢?正日子到了我送什麼啊!」

  「不送了啊,」霍然說完想了想, 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沒有儀式感了啊?」

  寇忱瞪著他, 過了一會兒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啊。」

  「謝謝。」霍然笑著說。

  「我媽說小孩兒才留不住東西呢,什麼新衣服新玩具的, 拿到手就要拆,一秒都留不住。」寇忱說。

  「我就是想戴著打球,」霍然說, 「挺酷的。」

  「嗯, 」寇忱應著,低頭看了看,霍然的腳鏈是戴在右腳踝上的,他的是戴左腳踝,現在正好湊在一塊兒, 他也拿出手機,對著他倆的腳拍了幾張,「酷。」

  說完他又拉過了霍然的手,他倆手腕上都還戴著舔海行動的手鍊,挨在一起又拍了幾張照片之後他才把手機放回了兜里:「其實做皮吧,我真是不行,要讓老楊來做,肯定能更好看一些。」

  霍然笑笑:「你還不會又是被削手又是被砸的了。」

  「但意義不一樣嘛,」寇忱說,「上回的小扭扭就是他做的了,那個算是意外驚喜吧,這回你生日禮物我總不能還讓他動手啊。」

  「其實挺好看的,真的,很特別了,我完全沒想到可以把腳鏈做成皮尺的樣子,也沒想過上面的字可以這麼寫,」霍然說,說了一半才想起來問了一句,「小扭扭?」

  「就過年送你的那個小蛇,」寇忱揉揉鼻子,「我不是怕蛇嘛,小時候大家就都不說蛇,說扭扭,小蛇就是小扭扭,這樣我聽著就不害怕了。」

  「那你是寇扭扭啊。」霍然說。

  「你是霍扭扭,」寇忱指著旁邊幾個人,「大家好!我是徐扭扭,我是許扭扭,我是江扭扭,魏扭扭,胡扭扭……給您拜年了!」

  霍然笑著鼓了鼓掌。

  週末兩天,大家都泡在體育館裡,女生也練球,不過水平就可以忽略不計了,或者說根本用不上水平這兩個字。

  「我們感覺吧,咱們班的女生吧,就是上去湊個數輸一場,淘汰掉之後就可以安心給你們加油了,是不是很會安排,」唐維說,「打球不行,加油我們還是很在行的。」

  「你們不如文3啊,文3直接不參加籃球賽。」魏超仁說。

  「不參加?」霍然愣了愣,看向羅飛玉,他是體育委員,之前報名都是他去報的,「文3不參加?他們班還有校籃的呢,不參加?」

  「嗯,他們上學期是報了名的,」羅飛玉說,「但是前幾天說下周比賽,梁木蘭週五去取消報名了,說退出比賽,他們班的人是在取消之後才知道的。」

  「我操,有病嗎?」寇忱說,「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是不是上次喊話的時候,文3還給喊話的那個叫好了?全班都不滿意她,」徐知凡說,「梁木蘭面子上掛不住吧。」

  「有可能,」許川嘆了口氣,「那她要這麼一弄,他們班的人更不服她了啊,又不是小學生了,你凶就怕你,總會有人不爽,換個寇忱那樣的,沒准兒當場就能跟你翻臉了。」

  大家一塊兒轉臉看著寇忱。

  寇忱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保持著他慣常裝逼的神態,冷淡而平靜,然後勾著嘴角笑了笑。

  因為文3退出,雙數的年級抽籤,就得有一個班抽空,直接進下一輪淘汰賽。

  所有人都想要這個機會,霍然下午自習去抽籤的時候,全班都看著他。

  「以我這種抽什麼獎都抽不到的手氣,」霍然往外走,「肯定抽個空,放心吧。」

  抽籤是在辦公樓一樓的會議室,學生會的人和幾個老師都在,還有各班抽籤的隊長。

  霍然是最後一個到的,他進了會議室之後,一個學生會的女生拿了個紙盒放到桌子上,又回頭問了一句:「那現在抽了吧?」

  後面最靠窗的位置有人站了起來,走到了桌子旁邊,是林無隅。

  林無隅是學生會的,不過霍然對學生會完全不瞭解,不知道他負責什麼。

  「裡頭每種顏色的球都有兩個,」林無隅拿過盒子晃了晃,「跟你一樣顏色的就是你們班第一場的對手了。」

  然後大家按班級順序開始從盒子里拿球。

  一個一個球被拿出來,顏色各不相同,霍然拿了個黑色的球,感覺這個顏色不怎麼美好。

  他挨個盯著拿球的手,最後一個球被拿出來的時候,他很愉快地把球往桌上一拍:「是不是輪空了?」

  「是。」學生會的幾個人笑著點頭,「你手氣真不錯啊。」

  「下注吧。」林無隅拿出了一個本子,放在桌上彎腰往上寫著。

  學生會的幾個人和旁邊的幾個老師立刻響應,紛紛下注,高一抽籤的人都驚呆了。

  霍然第一看到的時候也挺震驚的,不過他們賭的也挺神奇,輸的負責給全體比賽的隊員買吃喝零食,下注越大買的越多,去年有人一次性買了八箱火腿腸。

  「我買高二文1,」林無隅說,「燒烤和辣條。」

  說完之後他又轉過頭看著霍然:「爭點兒氣啊。」

  「我們第一場沒有對手。」霍然提醒他。

  「我買後頭的,」林無隅說,「你們好好打,贏了我可以單獨請你們班比賽的人吃燒烤。」

  「好。」霍然笑笑。

  比賽在週五到周日,對戰表從週三貼出來之後,就一直在被圍觀,學校的任何集體活動都很讓人興奮,寇忱覺得主要是氣氛挺好。

  他以前的學校,別說很少組織活動了,就是組織的時候,大家也都半死不活的,老師押著都沒幾個人願意參加,就是覺得沒勁,唯一有勁的就是任何活動都有可能因為一句屁話一個毫無意義的眼神打起來,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

  現在附中的各種活動,寇忱卻都挺期待,他喜歡那種所有人都笑著鬧著的感覺,哪怕他在這裡一個朋友都沒有,他也願意在旁邊看著。

  何況現在他有朋友,有七人組,有霍然。

  「第一場理1和文4,」霍然說,「我們的對手就是這倆中間贏的那隊。」

  「那就是理1,文4沒什麼可打的吧,除了胖胖,他們班連跟胖胖打配合的都沒有,」寇忱說,「理1兩個校隊的,跟咱們一樣,不過水平沒有我們強,我們畢竟有隊長,隊長不知道還藏著多少招呢。」

  「有些招菜雞永遠看不到呢。」霍然說。

  「我為了比賽才忍著你的,」寇忱瞪著他,「適可而止啊!」

  「你起的頭。」霍然掃了他一眼。

  「理1我們能贏吧。」寇忱問。

  「少犯規就能贏,我們沒有替補。」霍然說。

  「那跟他們幾個說一下?」寇忱說,「打穩點兒……」

  「不用,」霍然說,「想怎麼打就怎麼打,犯規了就犯規了。」

  「我靠,替補不行怎麼辦!」寇忱說。

  「四個人打唄,三個人打唄,」霍然看了他一眼,「怕屁。」

  「你很狂啊,隊長。」寇忱說。

  「現在不狂什麼時候狂,」霍然說,「比賽的時候就得狂。」

  比賽時間安排得挺緊的,四個室外場地同時進行,先進行男生的比賽,兩天就能打出決賽名單了。

  所以雖然文1第一輪沒有對手,下午才有比賽,壓力卻依然很大,但淘汰賽到底也就刺激在這兒了,沒有什麼機會調整,輸一場就出局。

  隊服是班費做的,很有特點,他們班女生在這些東西上特別仔細。

  白色帶紅邊的隊服,左胸口是他們班的標誌,交叉拉在一起的手,每個人的隊服上都有各自的名字,還有他們自己挑的一個小圖案,印在褲子上。

  羅飛玉挑了個牙齒的圖案,看著彷彿假牙廣告。江磊是三道槓,據說小學時的最大夢想就是當個大隊長,結果一直沒能如願,所以運動褲運動鞋的都只穿阿迪。魏超仁挑的是糖葫蘆,還想指明要核桃餡兒的,但被伍曉晨以太難找圖為由拒絕了。霍然的圖案就很簡單,一個……狗頭,寇忱想弄個鐮刀,但霍然強烈反對,最後用了一張帥帥小時候碰到街頭藝人時畫的漫畫。

  比賽開始前,室外場地上就已經擠滿了人,場邊擠不下的都站在看台上,不少人帶著椅子來的,站上頭看,最牛的幾個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人字梯,往場邊一放,幾個人從兩邊爬上去,霍然第一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這是學生會安排的什麼開場表演。

  校長還是運動會時的致詞風格,三句話就講完了,宣佈四個場地的比賽同時開始時,四周掀起了一陣呼喊和掌聲,還有各班啦啦隊的口號。

  文科班的啦啦隊一向陣仗比較大,畢竟女生多,花樣也多,不少女生一輪啦啦隊喊下來,除了目光,還能收穫不少情書。

  寇忱和霍然他們一幫人直接全都到了理1和文4的比賽場地上,他們的隊服挺拉風的,所以這會兒都裹著外套,混在普通的觀戰群眾中,上場的時候才會一塊兒脫掉。

  「給文4加班吧,」江磊說,「畢竟都是文科班。」

  「好。」寇忱點頭,又在霍然耳邊小聲說,「估計這場看不出什麼來。」

  「肯定會保留實力,」霍然說,「不過沒所謂,我們反正也沒有任何有針對性的計劃,對手打成什麼樣對我們都沒影響。」

  「很自信啊。」寇忱說。

  「嗯,」霍然應著,想想又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主要是我對我倆的配合還是有信心的。」

  「我也是。」寇忱衝他勾勾嘴角。

  文4跟理1的實力差距實在有些太大,一開場就很明顯了,除了小胖,他們班再沒有一個能打的了。

  霍然看著小胖滿場跑著的身影嘆了口氣。

  「胖胖真拼。」寇忱說完吹了聲口哨,喊了一嗓子,「文4加油!」

  文4的啦啦隊立馬跟上,喊成一片。

  「下午我們體力上應該是佔便宜的。」寇忱說。

  「佔不著多少便宜,你現在跑完五公里,下午再跑一個五公里,跑不了嗎?」霍然說,「他們打文4消耗沒多大,文4就小胖體力好,別的都跟不上。」

  「你還當理1個個都是我呢?上午五公里,下午又五公里?」寇忱不服氣。

  「兩個校籃的,一個田徑的,」霍然看著他,「你覺得呢?」

  「怕屁,」寇忱嘖了一聲,「你不罵我就行。」

  「不保證,」霍然說,「你要是打得太蠢,我肯定會罵的,我罵人的時候不走腦子,只走嘴,張嘴就罵,想罵就罵……」

  「加油!」寇忱吼了一聲。

  「靠。」霍然被他嚇得差點兒衝進球場里。

  文4輸得沒有一絲懸念,理1贏得很輕鬆,所以雙方的氣氛很好,友好地相互握手擁抱拍拍背。

  一輪比賽下來,文科班除了幸運1,全軍覆沒。

  中午理科班的人在食堂放出話來,幸運1要不是抽了個空簽,下午的比賽就是理科的專場。

  霍然走進食堂的時候還有人挺不客氣地說了一句:「養精蓄銳一上午呢,我們打的時候他們都在休息,這運氣……」

  他們往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反正肯定是有人不爽,特別是輸了的班。

  「規則就這麼定的,你們班要是抽了個空簽,你們會不會先去操場上跑四十分鐘?」霍然很不客氣地回了一句,「要實在害怕輸給我們,可以來跟我商量,我帶隊去跑四十分鐘。」

  這句話說完,沒有人再出聲應戰,不知道哪個班的人走過他身後,拍了他肩膀一下:「霸氣。」

  「別瞎拍馬屁。」霍然想也沒想地回了一句。

  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他回頭看了一眼,是理1的隊長,他校籃的隊員。

  「靠,」霍然伸手跟他擊了個掌,「別吃太多,影響體力。」

  「好的。」那人笑著回答。

  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中午那個不知名的人那麼不爽,但文1比別的班少打一場是事實。

  「你們都聽好,」霍然看著幾個首發和相當於不存在的全體替補,「我們沒有什麼戰術,就跟週末練習的時候那麼打就行,不怕犯規,規就是拿來犯的,要不給你五次機會乾嘛呢……」

  「是嗎?」江磊看著他。

  「當然不是!」寇忱瞪了江磊一眼,「但是現在霍然說是就是。」

  「好。」幾個人一起點頭。

  「記著一點,我們不僅要贏,」霍然說,「還要大比分贏,讓他們看清了,這場比賽從頭到尾都不可能是理科專場。」

  「好!」一幫人一起喊了一聲。

  霍然往球場那邊走過去的時候又補了一句:「有我們在,第一都不會是他們的。」

  寇忱跟在他身後,盯著霍然的背影。

  說完這番話之後往球場走過去的霍然殺氣騰騰,小可愛的氣息在他身上已經完全找不到痕跡了。

  寇忱哪怕是想到他隊服褲子上印的是只二柴的頭,也絲毫都不會影響到現在霍然在他眼前的形象,很酷。

  他跟了幾步之後,加快了速度,上去跟霍然並排往前大步走去。

  身後的十幾個男生一塊兒甩著胳膊,大步往前,走出了風聲。

 

 

71

  下午的比賽還沒有開始, 球場上跟上午一樣擠滿了人, 兩個體育老師正在驅趕已經爬上了籃球架上準備搶觀戰至高點的同學。

  廣播里播放著音樂, 比平時放的音樂要勁爆得多,霍然感覺是不是廣播站今天弄了個夜店DJ來打碟,音樂轟得球場上一個個不管是要上場的隊員還是觀眾, 都是蹦著走的,說話也都扯著嗓子,聽得見也忍不住要吼。

  全場集體熱血沸騰。

  霍然看了看四周:「我們在哪個場地?」

  「四號, 你是太緊張忘了還是壓根兒就沒記, 」寇忱往前面指了指,「我們班的人都在看台上了。」

  看台是大鐵架子, 下面帶輪兒,有比賽的時候會推出來放在場地四周, 再把輪子固定,但每次都有人悄悄把固定弄開, 往場地旁邊再推近一些,方便坐著看球。

  不過每次體育老師們都會帶著學生會的人把看台又一個個往後推回去,怕影響比賽。

  霍然往看台那邊看過去的時候, 幾個人學生會的正在把看台往後推, 寇忱這一指,他們班坐上頭的人頓時一塊兒衝他們揮著手喊了起來。

  一個體育老師跑過去指著他們罵了幾句,看台上的人才又坐下了。

  「我靠,」江磊說,「太有面子了, 現在可以脫衣服了嗎?」

  「你急什麼,」寇忱看著他,「你是太熱了嗎?」

  「熱血沸騰啊,開得嘩嘩的了,」江磊說著又往四周看了看,「我靠,文3沒有比賽了,不會不來人看球了吧?」

  「找路歡呢?」霍然問。

  「是啊。」江磊點頭。

  「都跟我們班擠一塊兒了,」霍然說,「咱們現在至少四個班幫加油。」

  「我看到路歡了,」江磊迅速低頭看了看自己,「就在第一排坐著呢,我形象怎麼樣?」

  「你不緊張的時候挺帥的,」寇忱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能不這麼沒出息麼?你一會兒要就這狀態上場,我怕霍然不光是要罵你,他都能打你。」

  看台前放了一排桌椅,是給參賽隊員休息的,他們一幫人坐了過去。

  「脫嗎?」江磊坐下之後又問了一次。

  「哎脫脫脫脫!急死你了吧!」魏超仁抓著他外套就扯,「你那麼想脫我直接給你扒光了得了!」

  「我操,」江磊抱緊自己趴到了桌上,「滾啊!」

  後面看台傳來一陣笑聲。

  霍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每次比賽之前他都習慣性要檢查一下鞋,小學的時候他的隊友的鞋在奔跑中飛出去砸中裁判的臉而被判了一個技術犯規的場景讓他記憶深刻。

  「隊長去抽籤了。」徐知凡走過來敲了敲桌子。

  「隊長。」寇忱推了霍然一下。

  「嗯。」霍然站了起來,往休息區的隊員身上掃了一眼。

  之前他的口氣挺大的,但多少也還是有些擔心,他們班男生個兒都還行,實在要是需要換人,也不是完全沒得換……就是技術不能有什麼要求了。

  「快去。」寇忱說著用指著自己左眼,衝他眨了一下。

  「……起來熱身。」霍然指著他。

  四個場地裡都有人在熱身,霍然一邊回頭看著他們和理1的場地一邊往裁判席走過去,理1打他們的首發肯定跟打文4的時候不一樣,上午打文4的時候他們隊長都沒上。

  「高二文1。」霍然走到桌子旁邊說了一句,理1的隊長馬郝已經在那兒站著了。

  「正面反正?」林無隅拋了拋手裡的硬幣。

  霍然沒說話,看了一眼馬郝,畢竟是他校隊的隊員,馬郝指了指他:「霍然先選吧。」

  「正。」霍然也沒跟他客氣。

  「好,」林無隅指尖一彈,硬幣飛了起來,轉著圈落到他手背上時他用手一蓋,看了霍然和馬郝一眼,拿開了手,「正面,文1挑場地。」

  「那邊。」霍然指了指他們班看台前的籃框,倒不是因為他們班的人已經坐在了那裡,而且是因為那個籃球架是新的,比較漂亮。

  「去準備,」林無隅一揮手,「十分鐘之後開始。」

  「我們先攻這邊,」霍然走回休息區,把隊員叫了過來,「別跑反了。」

  「這個不會有人跑反吧?」羅飛玉說。

  「怎麼不會,」霍然說,「上回市裡比賽19中就有人跑反了,嗖嗖的還帶著風呢。」

  「行吧,別跑反了啊!」羅飛玉看著大家。

  「我跳球,」霍然說,「寇忱羅非魚搶左邊線,馬郝平時用右手,但是左手帶球非常厲害,攔他的時候注意他突然假動作換手。」

  「我以為你沒有戰術安排呢?」寇忱看著他。

  「想起來了就隨便說一下,」霍然說,「班隊沒什麼難度,水平都差不多次,我們只要放開了打就能贏,放心。」

  「還有什麼?」寇忱問。

  「沒了,」霍然說,「超人注意籃下,理1誰搶籃板你抽誰。」

  「好!」魏超仁點頭,頓了兩秒又問,「真抽啊?」

  霍然沒說話,揚手在他後背甩了一巴掌。

  「知道了知道了。」魏超仁回手搓了搓後背。

  「我們拿球的時候多看寇忱位置,」霍然說,「能給他的時候就給他,好了,加油!」

  「加油!」一幫人一塊兒喊。

  「高二文!全是腿!猛如虎!疾如風!」身後突然響起了女生們的喊聲,還帶著整齊的鈴鼓聲。

  他們嚇了一跳,轉過頭的時候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幾個文科班啦啦隊的女生都湊到了一起,他們班拿的是鈴鼓,文2拿的是扇子,文4是彩色的絨毛團子,文3……什麼也沒有,就喊。

  「這詞兒剛想的吧,」寇忱說,「不喊文1了,改喊高二文了。」

  「咱們現在又是火種了,」許川說,「啦啦隊都豁出去了,你們也拼了吧。」

  「拼了。」霍然拉開了外套的拉鍊。

  所有人的外套里都是籃球服,但不知道為什麼,啦啦隊一定要在他們脫外套的時候發出掌聲和喊聲,鈴鼓丁鈴當啷嘭嘭嘭的響成一片,彷彿他們衣服裡頭什麼也沒穿。

  「快點兒脫,」寇忱明顯有些尷尬,飛快地把外套往旁邊一甩,又迅速地扒掉了褲子,「喊得我都緊張了。」

  首發的幾個人都脫出了比平時快幾倍的速度,一塊兒整齊地把衣服甩到了休息區的椅背上。

  「你倆這……」羅飛玉看著寇忱和霍然的腳踝,「挺酷的。」

  裁判拿著球站到了中線,吹了聲哨子。

  兩隊的人都往中間走了過去。

  霍然低頭看了一眼腳踝上的皮尺。

  這東西一個人戴著其實還行,並沒有多特別,但兩個人都戴著同款,就挺顯眼了。

  他有點兒尷尬,但又有種莫名其妙安心的感覺,就像是上戰場的時候知道背後有人為自己擋著,像睡覺的時候後背有人可以靠著,鬼摸不著他。

  理1跳球的是馬郝,校籃比賽跳球多半也是馬郝,彈跳好,力量穩。

  霍然並不擔心跳球,誰拿了球都行,變數都在後頭。

  「準備。」裁判托著球伸到兩人中間。

  霍然彎腰,盯著球。

  一聲哨響過後,球被拋向空中。

  四周響起了喊聲,也不知道是他們這場的,還是旁邊場地的。

  球即將到達頂點時,他猛地躍起。

  馬郝的手跟他同時觸球,發出了帶著空心金屬音的一聲「嘭」。

  球從他的左側飛了出去,基本是按他之前設想的角度,寇忱和羅飛玉都在這個方向。

  落地時他聽到了跟鈴鼓聲夾雜在一起的聲浪。

  「寇忱――寇忱!啊――寇忱!」

  果然,寇忱拿到了球,正順著左邊線往籃下衝過去。

  羅飛玉緊緊地跟在他右邊兩米左右的位置,隨時等著傳球和解圍。

  不錯。

  霍然猛地加速,在三分線前頂住了要去阻止寇忱的馬郝。

  寇忱平時籃球打得不多,畢竟他不喜歡,實戰經驗不是太足,壓進三秒區之後被理1的人一攔,他停下了,想要傳球。

  「看他媽個屁!上籃!」霍然吼了一嗓子。

  寇忱反應相當快,前一秒還想要傳球,聽到霍然吼聲的同時,他已經擠開了理1防守的人,沒有起跳,直接衝到籃筐正下方,反手勾了一下。

  籃球從前往後划出一道乾淨利落的弧線,落進了籃筐。

  這個球軌跡很短,角落也有點兒詭異,理1沒有來得及作出什麼反應。

  旁邊看台上爆發出了一陣掌聲和尖叫。

  「你他媽開場就罵我?」寇忱看著霍然。

  「再猶豫我還抽你呢!」霍然瞪著他,「就倆人防你還一個沒到位,你怕個屁?」

  「……知道了。」寇忱嘖了一聲。

  理1發球很快,幾乎沒有給他們交流的機會。

  「剛那個球進得漂亮。」霍然往回跑的時候往寇忱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也不看看是誰進的。」寇忱想都沒想就接下了這句表揚,他的謙虛一般只以完全相反的意思出現在他裝逼的語境中。

  這個開場很棒。

  他們的確是有少打一場的體力優勢,但也有劣勢,理1上午那一場已經把全隊的狀態都打開了,而他們這是第一場,動作都有些發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寇忱開場的這個球,本來還有些放不開的幾個人頓時奔放了很多,回防迅速明顯比理1要快。

  理1剛過半場,人已經一對一被他們盯死了。

  帶球的是校籃的後衛高傑,防守他的是羅飛玉。

  羅飛玉的體能很好,但高傑是控球後衛,兩個人都不一定能防得住他,羅飛玉擋在他面前兩次都是還沒站定就已經被他繞開了。

  再有一次,他就能壓進三分線傳球了。

  霍然往前掃了一眼,寇忱在高傑右前方,已經在盯著高傑手上的球了。

  那就現在吧。

  霍然猛地往高傑身後傾了過去。

  「後面!」馬郝喊了一聲。

  一塊兒打球時間長了就是這點不好,霍然熟悉這些人,這些人也熟悉他,他剛跨出一步,馬郝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高傑都沒有回頭就把球從胯下換到了左手。

  但霍然沒有停,為了不再給高傑反應的時間,他第二步跨出去的時候,在後的左腳蹬了一下地面,幾乎跨出了起飛的效果,右腳再往前五釐米,他就能直接劈個飛叉。

  他在劈叉的邊緣瘋狂試探,借著慣性往前一探,指尖戳在了高傑剛換到左邊的籃球上。

  「寇忱!」他喊了一聲。

  寇忱在馬郝提醒高傑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移動,高傑把球換到左手的時候他已經出現在了高傑左前方。

  霍然偷的這個球飛出去的時候,他迎著球衝上前,左手把球抄到右手,沒有停頓,帶著球從霍然眼前掠過,往前場帶了過去。

  觀眾已經跟啦啦隊混在了一起,分不清都喊的是什麼,聽上去就是一片起伏跌宕不斷掀起高音的「啊――」。

  「回防!」馬郝喊。

  霍然這一步跨得實在有點兒大,起身的時候他左腿不得不在地上跪了一下才站了起來。

  理1的回防挺快,但霍然這個球斷得實在太突然,馬郝喊回防的時候寇忱已經把球帶過了中線。

  按霍然的要求,他沒有猶豫,起跳,球出手。

  但出手的瞬間他就知道這球有點兒急了,進不了。

  「沒進!」他喊。

  魏超仁像一頭踩了彈簧的瘦熊,在球打到籃板的時候已經撲上前去,撞開了理1準備搶籃板但還沒站穩的隊員,一把把落下的球抱進了自己懷裡。

  然後左右看著。

  「傳!」霍然衝過來吼了一嗓子。

  魏超仁把球傳了出來,霍然接到球,沒有機會再投了,於是迅速把球傳給了底線的江磊。

  江磊拿到球倒是非常猛,一點兒沒猶豫地跳起來球就出了手。

  當然沒進。

  球飛過籃球架,橫跨過球場,從對面邊線飛了出去,場邊觀眾紛紛舉起胳膊,一塊兒跳起來把球給接住了。

  「我操,我真他媽牛逼。」江磊被自己的高超球技給氣笑了。

  「沒事兒,」霍然說,「不怕出去,怕你不敢出手,準備回防!」

  說完他又指著魏超仁:「你剛抱個球捨不得傳是等著孵個恐龍嗎!」

  「我一會兒不孵蛋了。」魏超仁讓他罵笑了。

  霍然看了看寇忱。

  寇忱一挑眉毛,一臉你想罵就罵老子不懼的表情瞪著他。

  不過霍然沒有開口,剛寇忱的那個配合打得非常好了,球沒進這種事兒不可避免,他們現在的狀態已經放開了,後面只會越打越來勁。

  「你剛沒事兒吧?」寇忱跑過他身邊的時候問了一句。

  「沒事兒。」霍然說。

  「操,我看著都蛋疼,」寇忱小聲說,「你柔韌性真他媽好啊。」

  理1已經在邊線發了球,霍然沒顧得上再跟他說別的,吼了一句:「回防!」

  也許是受了刺激,理1這輪進攻勢頭挺猛,很快就全員壓到了籃下,練田徑的那個拿了球準備上籃。

  霍然直接衝過去,跟他同時起跳,迎著球一胳膊掄下去,把他剛出手的球給蓋掉了。

  不過落地的時候哨聲響了,裁判吹了打手。

  田徑隊員罰球。

  「怎麼就打手了?」寇忱喊了一聲。

  「閉嘴,」霍然說,他的確沒打手,但他也的確是衝著打手也要蓋掉這個球去的,加上角度問題,裁判估計也看不清,「不爭。」

  寇忱看著他。

  「搶籃板。」霍然說。

  寇忱擰著眉點了點頭。

  罰球這種事兒,對心理素質的要求挺高的,看上去沒人干擾你,連啦啦隊都不喊了,但所有人都盯著你的每一個動作……

  田徑隊員果然第一罰不中,第二罰的壓力就更大了。

  霍然看了寇忱一眼,寇忱也在看他,目光對上之後,寇忱衝他勾著嘴角笑了笑。

  笑屁呢?

  霍然瞪著他,又瞪了一眼籃板。

  寇忱點了點頭,但很快又衝他眨了一下左眼。

  滾!

  霍然移開了視線。

  神經病!

  田徑隊員第二罰依然沒中。

  寇忱閃電一般地衝到籃下躍起,霍然立馬同時轉身,他對寇忱有信心,就衝他剛才得瑟上天的狀態,這個籃板肯定能搶到,他就是那種越得瑟越出狀態的逼王。

  果然霍然剛側身往回,寇忱已經把球傳了出來。

  霍然帶了球開始猛衝。

  寇忱這個籃板搶得猛,傳球也快,理1沒有人跟上,前場全空。

  霍然壓著三分線起跳的時候馬郝才剛跑到了他身側。

  接著就看到球落進了籃筐。

  「三分!」魏超仁吼了一聲。

  文科班的啦啦隊頓時瘋了,之前臨時改的詞兒估計也沒人記得了,一幫女生掄著手上的東西連蹦帶喊的,男生喊的聲音都快被壓沒了。

  「怎麼樣!」寇忱跑到霍然跟前兒喊了一聲。

  「帥。」霍然跟他撞了一下肩。

 

 

72

  文1開場的勢氣就很足, 沒幾分鐘就把觀眾點燃了, 很多人都在等著理1把文科最後一顆種子滅掉, 特別是這顆種子還是因為抽了空簽才到了第二輪的。

  但沒想到已經算是強隊的理1一開始就是被壓制的狀態,觀眾們頓時來了勁。

  有倒戈給文1加油的,有繼續給理科打氣站場邊各種喊戰術喊走位的, 啦啦隊們也已經完全亂套了,只顧著一塊兒尖叫和胡亂掄著手裡的東西。

  霍然一個底線高難度進球之後,比分到了11, 1一球未進。

  理1叫了暫停。

  霍然估計他們也得叫暫停了, 現在文1全員狂野,如果不用一個暫停來冷卻一下, 他們後面就真的不好打了。

  徐知凡站在場邊,他們一過來, 就笑著說了一句:「贏定了。」

  「還行。」霍然離開了球場就溫和了不少。

  伍曉晨和幾個女生撲過來遞了水和毛巾。

  這會兒汗是出了點兒,但不怎麼渴, 不過他們還是都接過了水,叫了暫停就得把這套做全了,要有儀式感。

  霍然接了水剛要擰開, 唐維突然又伸手過來把他手裡的水拿走跟江磊的換了一瓶。

  「怎麼了?」江磊莫名其妙地問。

  「沒怎麼。」唐維笑著說完, 幾個女生就跑開了。

  「怎麼了啊?」江磊舉著瓶子,「我現在不敢喝了!是不是有毒啊?」

  霍然也有點兒茫然。

  「喝你的,」徐知凡說,「估計是正好就拿了兩瓶紅蓋兒的過來,別的都是白色的。」

  霍然這才注意到拿過來的水是兩個牌子, 他和寇忱現在拿的是兩瓶紅色瓶蓋的,他看了寇忱一眼。

  寇忱正仰著脖子喝水,邊喝邊衝他笑了笑。

  霍然也笑了笑,轉開了目光。

  寇忱隊服領子有點兒歪了,他強迫症發作不能忍,非常想伸手去給他扯一下,但旁邊所有的觀眾都往這邊看著,還有人在衝他們喊戰術出主意,他實在不好意思伸這個手。

  最後還是沒忍住:「你衣服扯一下。」

  「嗯?」寇忱把水放到一邊,抓著衣服下擺隨便扯了兩下,然後問了一句,「一會兒還這麼打嗎?他們會不會換人?」

  扯這兩下完全沒有改變他衣領歪著的狀態,只是他突然換了話題,霍然也不好再說下去,會顯得自己特別有病。

  「現在不會換,他們幾個人沒出什麼錯,體力也沒問題,」霍然看著幾個隊員,「我們也沒什麼可變動的,還按剛才的節奏打就行。」

  「我們剛才打得還不錯吧?」魏超仁問。

  「我也就是不想罵,」霍然說,「如果不控制,你們每一個動作我都能罵十分鐘的……不過打得也挺好了,要打得不好,能壓得理1現在是個蛋嗎。」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累嗎?」許川問,「要換人要暫停的話給知凡打手勢,他去叫。」

  「嗯,」霍然點點頭,「現在狀態都不錯。」

  「我打完全場也不會累,只要霍隊長別老罵我。」寇忱說。

  「你把你衣領扯正了!」霍然轉頭看著他,最終還是沒忍住,「我怕我強迫症好不了一會兒上場都發揮不正常。」

  「我操?」寇忱愣了愣,但還是很快就扯了扯衣領,「這樣行了嗎?」

  「……行了。」霍然松了口氣。

  「哎喲,你要求真他媽高啊,」寇忱從他身後把胳膊往前一搭,抱著他肩靠在了他背後,「衣服歪了都要管,我一會上去一個球,就又歪了。」

  霍然沒說話,寇忱這個動作一下把女生的目光都扯過來了,他甚至能看到幾個正舉著手機錄視頻的女生都伸手在屏幕上扒拉,明顯是在放大畫面。

  頓時他就感覺寇忱身體的溫度從背上肩上燒了過來。

  就在耳根要被燒著的瞬間,裁判的哨子及時響起,他趕緊說了一句:「上場,保持剛才的節奏。」

  圍成一圈的幾個人一塊兒喊了一聲:「加油!」

  寇忱還掛在霍然肩上,在他耳朵旁邊跟著喊:「加油!」

  「松開!」霍然一邊往場上走一邊扯了扯他的胳膊,剛這一嗓子,耳朵差點兒讓他震聾了,火勢也讓他震沒了。

  「嗯,他們班發球嗎?」寇忱應了一聲,不過沒有鬆手,就那麼從背後抱著他倆人一塊兒晃到快中線了裁判都看過來了,他才把胳膊收了回來。

  「是。」霍然應了一聲。

  寇忱抱著霍然往場內走的時候能聽到後面夾在加油聲里的笑聲和喊聲,都是衝著他這個動作來的。

  他倒不是故意要這麼乾,其實就還是有點兒緊張。

  以前他無論什麼比賽,參加得都很少,現在所有人的喊聲,加油聲,尖叫聲,掌聲,口哨聲全是衝他們幾個來的,他哪怕平時什麼都不在乎,也還是緊張了,畢竟是比賽,有輸贏在,他還說了要給霍然長臉。

  不過挨著霍然就能平靜,場上打著比賽的時候,霍然開口,哪怕是罵人,他也馬上能集中精神,鬥志昂揚。

  霍然就像個充電樁,會劈叉的那種。

  至於霍然為什麼會給他這樣的感受,很明顯,因為他實力太強。

  理1幾個人特別是校籃的那倆,面對霍然時的那種緊張和壓迫感,連寇忱都能感覺得到。

  盯著霍然充了幾秒鐘電,霍然突然消失在了他視野里,緊跟著就聽到了霍然的一聲暴喝:「寇忱你要是不想動就他媽給老子下場!」

  非常暴躁威嚴凶狠的語氣。

  寇忱趕緊動起來,看都沒看,直接往他聲音傳來的方向先緊跑了幾步,才掃了一眼四周的情況。

  理1的人已經全部壓到前場,高傑帶著球從中線直接切進了三分線。

  看來暫停這一小會兒他們班是重整士氣了。

  馬郝接了傳球準備投籃的時候,寇忱就知道自己大概不光是要挨罵,怕是要挨打了。

  因為他慢了半拍,防守上漏了人,馬郝找到了機會。

  寇忱從馬郝身側躍起,這一躍是拼了全力的,他都能數清馬郝頭頂有兩個旋了……但還是晚了那麼一點兒,馬郝球已經出手,他一胳膊過去掄了個空。

  球進了。

  理1的啦啦隊頓時掀起狂潮,連唱帶蹦的。

  「你他媽睡著了?」霍然連一秒都沒用就懟到了寇忱臉跟前兒,鼻尖都差不多要戳到他臉上了。

  「我……」寇忱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會兒他也很鬱悶。

  霍然突然往前,腦門兒在他腦門上狠狠磕了一下。

  場邊的女生尖叫分貝瞬間從剛才的丟分靜音飆出了兩個八度的高音。

  「醒了沒!」霍然瞪著他。

  「醒了。」寇忱說。

  「不能讓他們氣勢起來你明白嗎?」霍然說。

  「明白了。」寇忱說。

  霍然往他臉上啪啪拍了兩下:「防死馬郝。」

  「嗯。」寇忱挑了挑眉毛,「交給我了。」

  「再他媽睡著了我弄死你!」霍然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指了指他。

  「MUA!」寇忱給他回了一個飛吻。

  霍然大概是這會兒才被尖叫聲給震回神了,瞪著他罵了一句:「滾!」

  羅飛玉發球,寇忱接了球就往前場衝了過去,理1田徑隊員想防他,跟他剛碰上就被他一肩膀直接撞開了。

  裁判沒有吹哨,他繼續往前衝。

  寇忱不介意霍然罵他,但他介意丟面子。

  如果因為自己丟了別人的面子,丟了文1的面子,就更讓他不能忍了。

  帶著球往籃下衝過去的時候他連旁邊的歡呼加油聲都聽不見了,耳朵里只有呼呼的風聲。

  不過狂野之下他還是個有理智的人,衝到籃下之後他停住了球。

  「直接上籃!」霍然喊了一聲。

  寇忱在三分和三步之間選擇了穩妥的三步。

  往前衝了兩步之後馬郝出現在了他前方,他的腿猛一蹬地,在馬郝站穩之前起跳,感覺自己騰空的高度是有生以來最牛的一次,馬郝的臉似乎撞在了他肚子上,感覺再起來一點兒他和馬郝之間就會有不堪入目的場景出現。

  飛起來之後,他把手裡的球一拋。

  球落進了籃筐。

  「好球――」四周的觀眾都喊了起來。

  只是落地不夠太完美,寇忱落地的時候差不多是墊著馬郝下來的。

  「沒事兒吧?」他拍了拍馬郝的胳膊。

  「沒事兒,」馬郝看了他一眼,「你打雞血了啊?這麼猛。」

  「喝酒了。」寇忱挑了挑眉毛,又往霍然那邊看了過去。

  霍然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

  他又挑了挑眉毛。

  霍然還是看著他,於是他繼續挑眉毛。

  「乾嘛!」霍然莫名其妙地吼了一聲,「眉毛不想要就送給羅非魚吧!」

  「我操,」羅飛玉在旁邊笑出了聲,「我眉毛淡是淡點兒,也不至於需要別人送吧!」

  「出錯了罵我!」寇忱指著霍然,「進球了不表揚!你怎麼當的隊長啊!」

  「……剛那個球進得漂亮。」霍然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整個進攻都很完美。」

  「回防!」寇忱衝著他喊。

  霍然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回。

  好容易拿了兩分,卻又立刻被追回了11分之差,理1的氣勢頓時比之前更旺了,一個個都憋著氣,衝起來特別猛。

  江磊帶球的時候甚至直接被撞出了邊線。

  但文1始終節奏沒亂,連霍然罵人的節奏都沒亂,上半場結束的時候把比分拉到了15分。

  「穩了,」江磊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頭上頂著一塊毛巾,「另外幾場怎麼樣?」

  「沒有黑馬,」徐知凡說,「現在領先的都是之前我們認為的強隊,這場比分得盡量拉大,要不就沒機會爭第一了。」

  「我們這場能贏已經很爽了。」魏超仁說,「平常心吧。」

  「平什麼常心!」霍然說,「平常心你打個屁的比賽,比賽就得有勝負心!你平常心你一會兒坐觀眾席加油去!」

  「我操,」魏超仁笑了起來,「我他媽還好不是校隊的,我這場挨多少回罵了啊。」

  「沒罵你傻逼就不錯了。」江磊說。

  寇忱看了霍然一眼,他倆第一次起衝突就是因為霍然罵了他們班不知道誰一句傻逼,正好在寇忱旁邊。

  看來霍然這個習慣還真是打什麼比賽都保持著。

  「快,老袁讓我記著拍幾張比賽中休息的,帶著汗水啊氣喘吁吁啊,」伍曉晨跑過來,蹲在了他們面前,舉著手機,「青春年少的……」

  「要擺造型嗎?」江磊馬上問。

  「不用,自然狀態吧。」伍曉晨說。

  「還是突出一下重點吧,」許川說,「我們替補的站後面旁邊,他們幾個主力在中間,挑個看上去特別不經意的站姿,其實又心機滿滿……」

  「明白,」伍曉晨點頭,「我們女生拍照都這樣。」

  大家很快就心機滿滿地各自站好,主力五個坐在中間,有的喝水有的發呆,有的頂著毛巾還要把臉露出來,替補們也散開在四周,或者或站或靠,有的披著外套有的直接露出隊服。

  霍然慢慢地喝著水,偏頭往理1那邊看,下半場他們估計是要換人,兩個壯些的男生脫了外套在做準備活動。

  「下半場他們海拔上去了,籃下注意點兒。」霍然說。

  幾個人都點頭。

  「嗯。」寇忱也應了一聲,又問伍曉晨,「全身入鏡嗎?」

  「是的,我都框進去啦。」伍曉晨說。

  寇忱沒說話,只是突然伸腿,在霍然右腳跟上踢了一腳。

  霍然是靠著椅子坐的,右腳沒有受力,所以很輕鬆地被他踢得滑出去了一小段,正想問寇忱抽什麼瘋的時候,寇忱已經把自己的左腿也伸了出去,跟他並在一起。

  兩根皮尺腳鏈。

  霍然沒動,迅速地看伍曉晨那邊看了一眼。

  伍曉晨一臉嚴肅地舉著手機,拼命咬著嘴唇,估計一松勁,她就要在尖叫里放聲狂笑了。

  霍然說不上來這種感覺。

  有一點點尷尬,但更多的是悄悄的享受。

  當然,享受的肯定不是伍曉晨她們這些女生的目光……

  那到底是他媽在享受什麼呢?

  他說不清。

  下半場開場,文1沒有換人,他們幾個人的狀態都還不錯,不出意外打完全場不是問題。

  理1換人之後也沒太能改變之前被壓著打的局面。

  霍然連進兩個三分之後理1又叫了暫停,但士氣這種東西,下去了就很難再起來,這也是寇忱讓馬郝進了球,霍然會罵他的原因。

  他們贏理1已經沒有懸念,唯一要做的就是拉大比分。

  文1這會兒全員猛虎下山,無論是傳球還是上籃,動作都全是自信。

  尤其寇忱。

  一開始還有些緊張,到後來只要球在他手上,就敢閉眼兒往籃板上砸。

  「你稍微也穩著點兒行不行!」霍然不得不提醒他。

  「晚了,」寇忱邊跑邊說,「我已經炸開花了,現在正在空中紛飛呢,我穩個屁啊穩!」

  霍然看了一眼時間,居然只還有不到一分鐘了。

  球打得爽了時間都紛飛著走。

  理1開始拖時間,就算贏不了,也盡量減少他們進球的機會。

  高傑帶著球慢慢往前,寇忱沒跟著他們的節奏,直接迎過去往高傑手底下一抄,高傑雖然士氣低落,但技術還是在的,迅速把球往身後一帶。

  霍然這回沒有大劈叉,直接往高傑身後一掠,拿走了球。

  這差不多是全場最後一個進球機會,啦啦隊們全都蹦著高大喊著,觀眾也都站了起來,霍然甚至聽到了金屬看台被人用腳踩出了當當當的加油聲。

  「霍然――霍然――

  這個球基本沒有難度,理1放棄了最後的掙扎,霍然面對空蕩蕩的籃下,從容地起跳,把球輕輕一托,球進了籃筐。

  接著哨聲響起。

  文1的人全從看台上跳了下來。

  「贏了!」寇忱非常興奮地跑過來,一把摟住了霍然,在他腦門兒上用力親了一口,又摟著他在他背上一通狂搓。

  「滾啊!」霍然推開他,在他頭上搓了一把。

  旁邊女生笑著喊了起來:「霍然!盤他!盤他!」

  霍然這會兒心情很好,平時這話他肯定裝聽不見,但現在卻猶豫了一下,瞪了寇忱幾秒鐘,撲上去對著他腦袋狠狠地就是一通揉。

  「你大爺啊!」寇忱罵,「我髮型!我髮型!」

  「你有個屁的髮型?」霍然又揉了好幾下才松了手。

  有點兒忍不住想笑。

 

 

73

  打破了籃球賽是理科班天下的狂言之後, 1別說是打球的這幫人, 一整個班的人走路都帶著風, 彷彿隨時就能從兜里變出個籃球來玩兩把。

  霍然以前班隊校隊比賽打得很多,暢快淋灕也不少,但像今天這樣只是一場比賽贏了就興奮成這樣的就很少見了。

  一幫意猶未盡的人並不願意離開球場, 想等著人散點兒之後再打一會兒。

  「我去買點兒飲料吧,我想喝甜的,」霍然說, 「你們要嗎, 我帶回來。」

  「要!」大家都點頭。

  「我跟你一塊兒去。」寇忱把外套穿上,拉鍊拉到頭, 但還穿著短褲,腳踝上的皮尺很顯眼, 被自己盤亂的髮型他也沒整理。

  霍然剛要說好,高傑走了過來:「寇忱, 沒看出來啊,平時訓練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上了場這麼牛?」

  「也沒有。」寇忱勾起嘴角, 不明顯地笑了笑。

  「過去玩一下?」高傑指了指旁邊場地, 除了理1的隊員,下一場跟文1爭冠的理8也全隊都在。

  「行啊。」寇忱看了一眼霍然。

  「我買完水就去,」霍然說,「你們先玩著。」

  一幫人邊喊邊鬧地過去了,霍然穿上外套, 小蹦著往小賣部走過去。

  心情挺好的。

  本來平時他一般不會在賽前跟對手這麼玩,哪怕並不是打整場,就是相互投幾個球,玩玩攻防,萬一對方誰的發揮有那麼幾秒的超常發揮,就會影響下場比賽的心情。

  不過今天就沒所謂了,心情好。

  小賣部這會兒人不多,大多學生都還在操場上。

  霍然在門口的水池邊洗了洗手,剛搓寇忱腦袋的時候搓了他一手的汗,嘖。

  洗完手,他甩了甩水,一邊在褲子上蹭手,一邊走進了小賣部。

  「老闆幫我拿個袋兒,」霍然喊,「裝三十瓶飲料,都要冰的。」

  「一個袋兒可裝不下。」老闆笑著說。

  「那就兩個袋兒唄,」霍然站到冰櫃前看了看,「冰櫃里都裝上吧,有多少瓶?」

  「好,我數數看,你請客啊?」老闆問。

  「不知道算不算我請客了,」霍然把寇忱的卡遞給老闆,「刷這個卡吧。」

  老闆拿了兩個塑料袋,開始把冰櫃里的飲料往袋子里裝,霍然往零食架子走過去,想再拿點兒吃的給啦啦隊的女生。

  剛轉過第一個架子,他就愣了愣。

  林無隅拿了個小賣部的袋子也正在裝零食,辣條那一格已經空了。

  「給班上的人買吃的嗎?」林無隅問。

  「嗯,」霍然盯了一眼他手裡的袋子,「辣條你都拿了?」

  「是啊,我……」林無隅打開袋子往里看了看,裡面有半袋子的辣條。

  「我靠這麼多,」霍然非常迅猛地把手伸進了袋子里,抓了兩把辣條出來,「這些我拿了啊。」

  「行。」林無隅說著又往門口看了看,「你一個人來的嗎?」

  「嗯?」霍然看了他一眼,「是,他們還打球呢。」

  「第一次看到你一個人。」林無隅笑了笑,繼續從架子上拿吃的,把半籃滷雞蛋也倒進了袋子里。

  「是嗎?」霍然突然有些局促,林無隅應該是在說他總跟寇忱在一塊兒,連上廁所他倆十里有八次都是一塊兒去的。

  本來這個他也沒覺得怎麼樣,換個人說出來,他的內心應該不會有什麼波動。

  但偏偏是林無隅。

  這個剛在天台上對著全校師生說出我喜歡男人的林無隅。

  這就有點兒微妙了。

  而林無隅在他反問之後垂下眼皮往他腳踝上看了一眼的時候,這種微妙的感覺就更為強烈了。

  強烈到霍然開始有些緊張。

  「這個……」霍然低頭也看了看腳踝上的皮尺,「這個是……生日禮物。」

  說完之後他有種不如不說的感覺。

  林無隅笑了起來。

  「不是的……就……我沒,我不是……」霍然說到一半閉了嘴,怎麼說都有些詭異,於是他選擇了沈默。

  「沒事兒,」林無隅笑著拍了他肩膀一下,轉過零食架,對老闆說了一句,「就這些,幫我刷一下卡。」

  霍然站在架子後頭沒動。

  「要我幫你把飲料拿過去嗎?」林無隅探頭過來,「好大兩袋啊。」

  「啊!」霍然回過神,「不用,我拿就行,謝謝了。」

  「行。」林無隅點點頭,拎著他那一大兜吃的走出了小賣部。

  霍然又在架子後頭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到收銀那兒,把手裡的辣條放下,拿了個袋子,胡亂從架子上拿了點兒吃的。

  兩大袋飲料的確挺嚇人的,非常沈,零食還好,看著一大兜,但不重。

  霍然拎著三個袋子慢慢往籃球場那邊走過去。

  沒事兒。

  林無隅說,沒事兒。

  沒事兒是什麼意思?

  是說這是個誤會?還是對於自己想要劃清界限這句表示沒事兒?

  霍然覺得自己並不介意這些,但他卻在第一時間否認了。

  這讓他有些慌張。

  寇忱迎面走過來的時候他都沒看到,一直到寇忱拿走了他手裡的一個袋子,他才嚇了一跳,一揚胳膊跳到了旁邊。

  「想什麼呢?」寇忱被他這反應也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不是跟他們打球麼?」霍然清了清嗓子。

  「你去好半天了,我估計東西多不好拿啊,就過來了。」寇忱又靠了過來,伸手想拿另一個袋子,「怎麼買這麼多?」

  他這個動作有點兒突然,霍然往後讓了讓。

  寇忱停下了,瞪著他。

  過了好幾秒才吼了一聲:「你乾嘛啊!」

  「我拿就行啊。」霍然趕緊解釋。

  「那你拿拿拿拿,」寇忱把拿走的那袋飲料又放回了他手裡,轉身就走,「我操,你剛乾嘛去了啊?怪裡怪氣的影響老子心情。」

  霍然沒說話,繼續拎著三個袋子,跟在寇忱身後。

  其實寇忱平時的動作也挺一驚一乍的,大多動作都是一點兒預兆都沒有,包括往人臉上胡亂親。

  但他從來沒這麼躲過。

  突然覺得有點兒對不住寇忱。

  寇忱再次猛地轉回身的時候,霍然沒等他說話,就把手裡的袋子遞了過去。

  「我……」寇忱接過袋子之後愣了愣,吼了一嗓子,「我他媽不是來拿袋子的!」

  「拿都拿了。」霍然往前走。

  「你沒事兒吧?」寇忱跟上來,「剛還好好的呢,去趟小賣部回來跟中了毒一樣。」

  「沒,大概有點兒累了吧。」霍然裝模作樣地活動了一下胳膊。

  「放你的屁,」寇忱說,「平時訓練的時候自己跑完五公里還能攆我後頭逼我再跑五公里呢,四十分鐘球你就累了,女生都不一定都累呢,你怎麼不暈倒啊!」

  「話怎麼這麼多?」霍然轉頭看著他。

  「是沒你話少。」寇忱嘖了一聲,也沒再多問,甩著一條胳膊走到他前頭去了。

  霍然嘆了口氣。

  看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兒太矯情敏感。

  快到球場的時候,他追了兩步,伸手在寇忱後脖子那兒捏了捏。

  「哎!」寇忱喊了一聲。

  「你大爺!喊什麼我是掐死你了嗎!」霍然被他嚇了一跳,本來這個帶著討好性質的動作他做得就有點兒尷尬,再被這麼一喊,頓時就想一巴掌甩寇忱身上去。

  「舒服!」寇忱又喊了一聲。

  霍然頓時無語了。

  「繼續,再給你寇叔多捏幾下!」寇忱指了指自己肩膀,「脖子,肩,都捏捏!」

  「滾!」霍然說。

  球場上還有很多人,文1差不多都在,畢竟贏了比賽,還贏得那麼漂亮,一個個會打不會打的都在籃下擠著,再加上別的班看球看得把癮勾起來了的。

  難怪寇忱去找他,這也沒法玩了,也就能大家一塊兒投投籃。

  「還好你買得多,」寇忱說,「要不都不夠分了。」

  「我把冰櫃里的都買了,」霍然把袋子放到看台上,「就怕不夠。」

  「哇!」唐維跑了過來,「這麼多!這是要野餐嗎!那邊還一堆辣條滷雞蛋什麼的呢!」

  「嗯?」霍然愣了。

  「剛林無隅拿來的,」寇忱說,「你沒碰著他嗎?」

  「哦,碰著了。」霍然這才反應過來,林無隅是在給他們班買吃的,之前說過如果他們班贏了他就請客來著。

  「這學神人還挺不錯的。」寇忱拿了一瓶飲料擰開遞給霍然。

  「嗯。」霍然點點頭。

  「坐會兒。」寇忱坐到看台上,又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霍然坐了過去。

  「你剛傷我心了啊。」寇忱說。

  「嗯?」霍然趕緊轉頭,「什麼時候?」

  「躲我的時候。」寇忱說。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嚇了一跳。」霍然說,「你不至於吧,就這樣也能傷著心?你這心是不是長得太靠外邊兒了,往里摁摁吧。」

  寇忱笑了起來,轉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損,今兒一天球還沒罵夠我啊。」

  「本來就是。」霍然說。

  「我最怕別人躲我了,躲一次我就不會再往上湊了,」寇忱說,「傷自尊。」

  「是嗎。」霍然趕緊回憶了一下自己剛躲了寇忱幾下。

  「你可以放寬點兒,」寇忱說,「十次吧。」

  「……靠。」霍然笑了。

  「我說真的,」寇忱斜了他一眼,「你剛肯定有什麼事兒沒告訴我,不過我也不逼你,你別一驚一乍的好像我有傳染病一樣就行。」

  「沒。」霍然說著往他身邊挨了過去,在他胳膊上用力蹭了兩下。

  說實話,寇忱有時候心大得能裝進去一個食堂早中晚三餐加宵夜,有時候又敏銳得螞蟻放屁都能感覺到。

  離吃飯時間還有一陣,球場上的人一直沒有減少,就算不打球的,也要在旁或坐或站地聊天兒。

  寇忱覺得這種感覺挺舒服的,認識不認識的這些同學,一個個有說有笑,還有人拿個籃球得瑟著努力吸引女生的目光。

  比他以前學校強多了。

  擱他以前學校,這種時候,就是各種新仇舊恨惹事生非揚名立萬的大好機會,男生女生都不會錯過。

  不像現在,坐在這兒跟霍然一塊兒喝著飲料,什麼也不說,就愣著也很舒心。

  幾個高一的女生一直站在看台另一頭往他倆這邊看著,寇忱對於這種目光相當熟悉。

  這種時候他一般都會目不斜視,余光里掃一眼就行。

  不過幾個女生站了一會兒,就走了過來。

  站到了霍然跟前兒,然後很輕地叫了他一聲:「霍然。」

  霍然明顯在發呆沒聽見,盯著地面上的一塊石頭愣神。

  「哎。」寇忱用胳膊碰了碰霍然。

  「嗯?」霍然偏過頭,然後才又猛地轉過頭,看到了面前的女生,「啊?」

  「我是高一5班的,我剛一直在給你們加油。」女生有些害羞,聲音很低。

  寇忱立馬就反應過來這是想乾嘛了,本來他想提醒一下這個女生,你叫什麼名字啊?太緊張了嗎?

  但是他沒開口,把頭扭到了一邊,看著那邊籃下江磊和魏超仁一對一玩攻防。

  跟霍然告白呢,他就不插話了,憑什麼提醒你?

  「謝謝啊。」霍然說。

  謝屁,那麼多加油的你謝得過來麼?

  寇忱喝了口飲料,趕緊告白完了快走吧!

  「就,你打球打得真好啊,不愧是校籃隊長。」女生說。

  是的,他罵人也罵得很好,你聽到了沒?

  「謝謝。」霍然笑了笑。

  寇忱在心裡嘆了口氣,霍然平時語言也沒這麼貧瘠,怎麼碰個女生就會一句謝謝了。

  女生頓了頓,大概是被霍然的謝謝給逼得說不下去了,但她沒有放棄,堅強地繼續努力又找了一句:「你們是不是明天打決賽啊?」

  「是。」霍然點了點頭。

  怎麼不說謝謝了呢?

  寇忱喝了口飲料。

  「那我跟我幾個同學還來給你們加油哦。」女生笑著說。

  快謝謝!

  「謝謝啊。」霍然說。

  寇忱本來莫名其妙有點兒不爽,但這會兒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來,趕緊把冰鎮飲料按在了臉上,把自己的笑意壓了回去。

  不管怎麼不爽,自己要是笑了,這女生肯定下不來台。

  「那個,」女生說著拿出了手機,「我能……我能跟你合個影嗎?」

  什麼?合影?

  「什麼?」霍然也愣了。

  「我想發朋友圈,說這是我們學校校籃隊長,」女生到是很實在,「我同學肯定會羨慕我的。」

  「哦。」霍然往寇忱這邊轉了轉頭,大概是沒碰到過這種情況,想看看他的意思。

  但寇忱沒理他,轉身背對著霍然,衝那邊許川揮了揮手。

  自力更生吧,校籃隊長。

  「行吧。」霍然說。

  靠,堂堂一個校籃隊長,想合影就合影了?還有沒有點兒隊長的譜了啊!

  女生很開心地坐到了霍然身邊,還往他身上挨了挨。

  霍然想躲,往寇忱邊上靠了過來。

  寇忱弓著背往後頂了一下,把他給頂了回去。

  余光里霍然應該是轉頭瞪了他一眼,不過他沒看到。

  接著女生手機咔嚓咔嚓咔嚓咔咔咔嚓嚓嚓一通響,寇忱剛想回頭,她又說了一句:「那個……寇忱。」

  寇忱轉頭,應該是一臉不爽,女生似乎被他嚇著了,愣了兩秒才小聲說:「不好意思啊,你能讓一下嗎?」

  「能!」寇忱響亮回應,起身走開了。

  「謝謝啊。」女生說。

  不用謝,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七人組幾個人在籃下蹦著,寇忱過去搶了個籃板,然後轉身跳投,球進了。

  「操,你這命中率真是,」魏超仁說,「之前霍然說你命中率高,讓拿了球盡量給你,我還覺得是不是他濾鏡太厚。」

  寇忱嘖了一聲。

  看到霍然往這邊走過來的時候,他把球往江磊手裡一扔,轉身走出了球場,往鬼樓那邊去了。

  「寇忱!」霍然跟了過來,「你他媽吃雞屎了吧!」

  寇忱本來很不爽,聽了這句差點兒沒笑出來,咬牙繃了半天才把笑意壓了下去,也沒理他,繼續往前走。

  快到鬼樓的時候,霍然上來拉住了他的胳膊:「乾嘛呢你?找抽是吧?」

  「霍然。」寇忱轉過了身。

  「啊。」霍然應了一聲。

  寇忱拿出了手機:「我能跟你合個影嗎?」

 

 

74

  霍然追過來就是想罵寇忱的, 剛那個女生來要合照, 寇忱居然全程一言不發不幫著他解圍, 最後居然還很配合地走了。

  但現在寇忱突然拿出手機來了這麼一句,他頓了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要發朋友圈,」寇忱說, 「就說這是我們校籃隊長……」

  「你吃醋了嗎?」霍然脫口而出。

  「嗯?」寇忱停下了,看著他。

  霍然清了清嗓子,沒再開口, 老覺得這會兒自己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我吃個屁的醋, 」寇忱說,「給老子表白的人多了去了, 就剛那個女生?我吃得著麼,長得又不好看。」

  「我覺得還……挺好看的。」霍然說。

  「……然然, 你的審美讓我很失望啊。」寇忱說。

  「是嗎?」霍然有些疑惑,「我覺得還不錯啊, 長頭髮。」

  「長頭髮?」寇忱問。

  「嗯。」霍然點了點頭。

  「沒了啊?」寇忱說。

  霍然愣了愣,一時半會兒居然一下找不到下一個點了。

  「操,」寇忱指了指他, 「我明天讓寇瀟給我送頂假髮過來, 你他媽要不誇我好看,你就等著吧。」

  霍然沒忍住笑了起來。

  「拍不拍!合影!」寇忱吼了他一嗓子,滿滿的全是不耐煩。

  「拍唄,是你要拍,又不是我要拍。」霍然說。

  「那不拍了!」寇忱喊了一嗓子, 把手機扔回了兜里。

  「拍吧。」霍然拉住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自拍,「來。」

  「你拍屁,你拍了發朋友圈說什麼,」寇忱說,「我是我們學校的校籃隊長?」

  霍然讓他逗樂了,笑了半天:「那你拍啊。」

  寇忱嘖了一聲,一抬胳膊摟過他,拿出手機對著他倆:「靠近點兒。」

  霍然把頭往他那邊偏了偏,寇忱也正好偏過來,倆人腦袋磕了一下。

  「別動,我找找角度。」寇忱舉著手機,慢慢在前方來回移動著。

  在霍然覺得臉都快笑僵了的時候,寇忱找好了角度:「就這樣了,笑。」

  「我笑著呢。」霍然呲著牙。

  寇忱手一抬,按著他的臉往自己肩上一推,霍然腦袋一歪,靠在了他肩上,他按下了快門:「好!」

  「靠。」霍然搓了搓臉,「我看看!你給我拍成什麼了。」

  「挺好的。」寇忱把照點出來給他看。

  是還挺好的。

  背景是學校操場,稍有些逆光,陽光從他倆腦袋中間炸出小小的一朵金色的花。

  好看。

  霍然盯著自己的臉看了一下,確定表情還不錯,不過大概是因為笑容已經僵了,所以並不太明顯,只是很淡的微笑。

  又看了看寇忱。

  寇忱勾著左邊嘴角,不明顯的笑容里透著囂張。

  從笑容來說,他倆笑得還都是一套的。

  「你要嗎?」寇忱問。

  「要啊。」霍然說。

  寇忱把照片發給了他,霍然手機響了一聲,霍然拿出來看的時候,手機又響了一聲。

  「我就給你發了一條啊。」寇忱說。

  霍然點點頭:「嗯,還一個大概是剛那個女生……」

  「誰?」寇忱震驚了。

  「就剛那個女生……她加了我好友,說照片發給我,」霍然說完想了想,看著他,「是不是其實沒必要啊……」

  「你是個傻子嗎?」寇忱還在震驚。

  「滾啊!」霍然瞪他。

  「你這好友也太好加了吧?什麼認識不認識的都能加上?」寇忱說,「你……不是真的喜歡她吧?」

  「我沒!」霍然嚇了一跳,「我都沒太看她!明天再見著我估計都認不出來。」

  寇忱拿過他手機,點開了聊天信息,除了自己發過去的那張照片,果然還有另一條是個叫喵小喵發來的,點開一看,果然是霍然和那個女生的合影。

  他剛要說話,喵小喵又發了一條過來。

  -我挑了一下,這張拍得最好,別的就不給你看啦,我看上去好傻啊

  「認不出來是吧?」寇忱把照片放大,一直到喵小喵的臉佔滿了整個屏幕,他才把手機轉過去對著霍然,「好好看看,這回能認出來了吧!」

  「靠,」霍然看了一眼屏幕,抬手把他手扒拉開了,「乾嘛呢?」

  「怕你記不住啊。」寇忱說,「明天認不出來了怎麼辦。」

  「你沒完了是吧?」霍然問。

  「完了啊。」寇忱說,「你要不要給人回個消息,說是專門挑了這張最好看的呢……」

  「你給老子閉嘴!」霍然吼了一聲。

  寇忱看著他。

  「犯什麼病啊?」霍然一把搶回自己的手機放回了兜里,「你到底什麼毛病?打從剛才人家過來說話你就陰陽怪氣的!我他媽怎麼惹你了?」

  寇忱想了想:「沒。」

  「沒有你衝我這兒發他媽什麼邪火!」霍然罵,「還他媽說什麼表白的女生多了不稀罕,不稀罕你這會兒跟我一臉小媳婦吃醋的樣子乾嘛!」

  「你才小媳婦,」寇忱嘖了一聲,「誰他媽吃她的醋啊!」

  「那吃我的醋啊?」霍然指著自己,「你喜歡我你說啊,我還能揍你麼!」

  寇忱有些詫異地抬眼看了看他。

  霍然瞬間就沒了聲音。

  傻逼了吧?

  所以說火不能隨便發,罵人不能太投入。

  不過這話他也沒什麼可找補的了,往身後的樹上一靠,也不再出聲。

  「我本來就挺喜歡你啊,」寇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我說少了麼?」

  「……行吧。」霍然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氣。

  「我就是不爽,」寇忱說,「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多他媽衝啊,一不留神就能打起來,怎麼這會兒就那麼和藹了,有求必應的。」

  「我不就是尷尬麼?」霍然說,「以前收個情書什麼的也沒什麼,就算是有人當面表白,也沒誰要合影還加好友的,再說人家一個女孩兒,跟我又沒有前仇,過來說句話我還能嗆她啊?」

  「那你不知道找我……」寇忱說一半停了。

  「我沒跟你求救麼?你理了嗎?」霍然說。

  「過。」寇忱揮揮手。

  「一對兒三。」霍然甩了一下手,做了個出牌的動作。

  「要不起。」寇忱說。

  霍然看著他笑了起來。

  「我跟你說,」寇忱做了個打開盒子的手勢,在自己腦袋上懸空抓了兩下放進了盒子里,「我記仇著呢,你今天光顧著跟女生說話,她讓我走開你都不管……」

  霍然也在自己頭上抓了一下扔進了盒子里。

  「你自己沒有啊!」寇忱看他,「什麼都往我這兒放?」

  「存你那兒吧,你不是專業一些麼。」霍然說。

  「行吧。」寇忱點了點頭。

  說完之後倆人都沒了話。

  過了好半天霍然才看了看手機,想看看還有多久食堂開飯,一抬眼發現寇忱正看著他,他趕緊解釋:「我看時間!」

  寇忱一下樂了:「我知道。」

  「你太難伺候了,」霍然嘆了口氣,「我跟我媽都沒這麼小心過。」

  「你得了吧,就衝你一天罵我八百回,我得虧不是你媽,」寇忱說,「我要是你媽早把你做成香腸了。」

  霍然看著他笑了起來:「你對香腸的怨念是有多深啊,一會兒食堂開飯了看看有沒有吧,有的話打一份。」

  「還多久開飯啊?」寇忱問。

  「半小時。」霍然說。

  「那去那邊兒坐會兒吧,我不想站著了。」寇忱指了指鬼樓。

  「有病吧去鬼樓坐會兒?」霍然看著他。

  「外頭!」寇忱往那邊走過去,「誰說鬼樓裡頭了。」

  鬼樓這邊平時人就少,這會兒剛打完比賽,人都在籃球場那邊,鬼樓這兒除了他倆就沒有別人了。

  霍然愣了一會兒,覺得從剛才在小賣部碰上林無隅開始到現在,他一直有點兒發蒙,腦子都閒不下來,但又不知道在轉點兒什麼。

  「那個喵小喵要是跟你說什麼,」寇忱低頭在自己手機上戳著,「你不知道怎麼回就問我,你看看你今天,就謝謝,啊,謝謝啊,我都聽不下去了,多尷尬啊。」

  「我直接就不理了吧,」霍然說,「我還回什麼啊。」

  「有沒有點兒禮貌了,她也沒糾纏你。」寇忱偏頭看了他一眼。

  「那你說這個怎麼回啊?」霍然問,「就她剛發的那條。」

  「就說好的謝謝。」寇忱說。

  「那不還是謝謝麼?」霍然說。

  「你煩不煩,該只說謝謝的時候就說謝謝,你要想繼續,你就問她要別的照片,她要是不好意思給你,你還可以說那下回再拍……」寇忱說。

  「哎哎哎,謝謝謝謝。」霍然趕緊給人回了個好的謝謝,然後把手機塞回了兜里,就跟放晚了寇忱說的話能變成字兒給人發過去一樣。

  「出息。」寇忱笑了笑。

  「沒你經驗豐富。」霍然說。

  「我也沒經驗,我靠的是智商。」寇忱說。

  「適可而止啊。」霍然說。

  寇忱嘿嘿樂了好一會兒,往後靠在台階上伸了個懶腰:「我也不想有什麼經驗了,我跟你這兒比談戀愛還費勁了,實在也吃不消別人了。」

  霍然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停了一會兒之後閉上嘴也沒再說別的。

  吃完晚飯回到宿舍,一幫人又聚在寇忱他們宿舍打牌,霍然不想動,但是集體活動他又不想缺席。

  於是就躺在寇忱床上看他們打牌。

  寇忱打牌看上去彷彿一個賭場高手,冷酷冷漠冷血。

  其實十把有八把都輸。

  許川跟他一桌他還能忍,一換了徐知凡上來他就立馬蹦起來了。

  「我用半個腦子跟你們打。」徐知凡笑著說。

  「你就用半個耳朵我也不打。」寇忱把霍然往床裡頭嘩地一推,躺到了床上。

  霍然還沒回過神,視線就已經全讓他給擋掉了。

  撲面而來的全是寇忱身上的氣息,沐浴露洗發水……

  他坐了起來,靠著牆。

  寇忱也沒說話,就枕著胳膊看著徐知凡他們打牌。

  霍然坐了一會兒,感覺自己沒有之前那麼彆扭了,也開始看著那邊江磊手裡的牌。

  「磊磊,」寇忱說,「送錢呢?」

  「別咒我!」江磊回頭瞪了他一眼,「玩你倆的!」

  霍然嗆了一下。

  寇忱笑得不行,伸手在他腿上摸了兩把:「路歡這兩天理你沒?」

  「理了啊,」江磊說,「熱情似火,燒得我都快化了。」

  「吹牛逼有沒有點兒分寸了,」許川說,「就你這屁話讓路歡聽見了,你別說畢業以後回憶她的笑容了,你明天開始就只能回憶了。」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來。

  「我要不要找個機會再給她表白一下啊?」江磊有些發愁。

  「你想表白就表白唄,她也不討厭你,表白一下就算不成,她也不至於不理你。」寇忱說。

  江磊盯著牌看了一會兒:「還是先不表白了,我還挺喜歡這種半暗戀的狀態的。」

  「放屁呢你就是不敢。」寇忱說。

  「我說真的,就這種暗戀啊,曖昧啊,不說破了眉來眼去的,」江磊說,「你不覺得很幸福嗎?一直抱有希望的感覺。」

  「沒試過,」寇忱說,「我只有不敢說,沒有不想說。」

  「跟你比不了,」江磊嘆氣,「要沒你出主意,我現在跟路歡話都還沒說上呢。」

  「這事兒你找我就對了。」寇忱說完又很得意地衝霍然挑了挑眉毛。

  霍然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週末不熄燈,但是打牌的還是被捨管按時驅散了。

  霍然回到宿舍,沒有睡意,躺在床上睡不著。

  宿舍里的人都睡著了他還瞪眼兒挺在那兒。

  床頭胡逸的小鬧鐘整點的時候咔地響了一聲,一點了。

  霍然坐了起來,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輕手輕腳地打開宿舍門,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宿舍,愣了一秒之後,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回來,輕手輕腳地關上了宿舍門。

  寇忱這個十天有八天夜裡都睡不著的貨,這會兒正站在走廊盡頭玩手機。

  早上一幫人起來得都挺早,今天打決賽,他們得先去跑幾圈,熱熱身。

  霍然特別想問問寇忱昨天幾點睡的,不過人太多,他一直沒找著機會開口,到後來有機會了他也沒開口,萬一寇忱又給他扣個「你躲我」的帽子。

  寇忱看上去倒是挺精神的,不愧是沒事兒就在深夜走廊上遊蕩的人,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今天決賽,看得人特別多,昨天回家了的學生不少都來了,球場一圈兒圍得水洩不通。

  幾個人站在場邊說話的時候,寇忱一直掛在霍然身上。

  那個喵小喵果然跟幾個同學也來加油了,還衝霍然揮手來著。

  霍然剛想抬手打個招呼,胳膊被寇忱壓住了。

  「笑笑就行,」寇忱在他耳邊小聲說,「太熱情了她該誤會你對她有意思了。」

  「哦。」霍然衝那邊扯了扯嘴角,視線沒有停留。

  兩個班的隊伍分別在兩個籃下活動著,傳球,投籃。

  霍然去了裁判席抽場地。

  「還跟之前一樣,」林無隅拿著個硬幣,「正反。」

  「正!」理8的隊長馬上搶了。

  「那我就反面吧。」霍然說。

  林無隅拋起硬幣,拍在手背上,看了他倆一眼,拿開了手:「反面,文1。」

  「那邊。」霍然挑了昨天一樣的方向。

  「去準備吧,十分鐘,」林無隅說,「加油,今天市台有記者過來採訪,你們都盡全力好好打。」

  霍然走回場地的時候,一幫隊員都在投籃,只有寇忱回過了頭,把手上的球傳了過來。

  他笑了笑,把球又傳回給了寇忱。

  「還是這邊兒嗎?」寇忱問。

  「嗯。」他點點頭。

  「今天別罵我了啊,他們說電視台來人了,」寇忱惡狠狠地盯著他,「你敢在我上新聞的時候罵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好。」霍然點頭。

 

 

75

  這場是決賽, 為了進一步打碎理科狂言繼續昨天的風頭, 1一幫人連主力帶替補也就是全體男生都在籃下積極熱身。

  大概也因為今天有記者在場。

  攝像機一出現, 連啦啦隊都開始排練了。

  老袁沒跟學校幾個領導一塊兒坐在裁判席後頭的領導席,而是很愉快地坐在了文1的觀眾席里。

  寇忱和霍然相互傳了幾個球,又在籃下跑了幾趟。

  「理8強啊。」寇忱小聲說。

  理8一個班隊, 擁有三個校籃成員,以及四個校田徑隊的成員,從技術, 身高, 體力幾個方面來看,都有壓倒性的優秀。

  「強個屁。」霍然的回答非常乾脆。

  「平時我吹個牛你還罵我, 」寇忱看著他,「這會兒自己吹起牛逼來還真是一點兒不嘴軟啊?」

  「不是吹牛, 」霍然看了看理8的人,「他們現在比我們壓力大得多, 我們是黑馬,他們對哪個班的隊伍都熟悉,就是沒有針對咱們的計劃。」

  「你可是他們隊長, 沒有針對你的計劃嗎?」寇忱說, 「你這隊長也不行啊。」

  「我以前沒有人打配合,」霍然說,「再說了,隊員也真不一定都瞭解我。」

  「多虧有我了是吧。」寇忱挑了挑眉毛。

  「……是啊,球神。」霍然瞅了他一眼。

  裁判吹了哨, 雙方隊員到中線集合。

  霍然發現今天的邊裁是林無隅。

  高三了還這麼閒,不光在裁判席玩,還吹邊裁,不愧是學神。

  今天跳球文1換了寇忱,寇忱彈跳很好,而且在有「出風頭」這種事兒的時候,發揮會比較超常。

  理8跳球的是韋正,不是他們班個兒最高的,但跟文1最高的霍然和寇忱已經差不多了。

  球從寇忱和韋正中間拋起,接著兩個人就跳了起來。

  寇忱果然是經驗不足,跳得倒是相當高,比韋正高了半頭了,但起跳早那麼零點幾秒。

  韋正時機把握得正好,球給向理8的張雲海。

  霍然平時打球就算是整場罵人,也很少拼盡全力,但今天這場比賽他就想贏,無論怎麼樣他都想贏。

  他跟寇忱一塊兒的第一場比賽。

  他就是想贏。

  張雲海伸手準備接球的時候,一隻胳膊伸到了他面前。

  文1觀眾席上頓時就喊了起來,啦啦隊也發出了一點兒也不整齊的尖叫聲,就一秒鐘時間,她們就已經把要在記者面前展現附中啦啦隊風采的想法扔到了腦後。

  張雲海穩穩能接到的球,被霍然輕鬆抄走。

  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完全進入比賽狀態的時候,霍然已經把球帶到了前場,在理8的人壓過來之前傳給了同樣速度跟了過來的寇忱。

  寇忱拿到球沒有猶豫,直接出手。

  球進了。

  這個球讓全場觀眾迅速進入了興奮,尖叫和哨聲四起。

  霍然指了指寇忱:「你他媽下回再在沒有人防守的時候踩三分線投兩分,我弄死你。」

  「……我剛進的是個兩分嗎?」寇忱愣了愣。

  霍然按著他後腦勺往下一壓:「看清了,三分線在這兒!」

  「我踩著了?」寇忱有些不爽地嘖了一聲。

  「是。」霍然說。

  「行,一會兒我注意,」寇忱說完又猛地轉過頭,「我說了你再罵我我收拾你!」

  「有種來,」霍然瞪了他一眼,「防守!」

  這個開局讓理8不太爽,緊跟著也打了個快攻,接了傳球的隊員基本沒有帶球,直接傳球壓到籃下。

  然後張雲海就像是挑釁一樣,投了個三分。

  「你大爺!」寇忱小聲罵了一句,「他是不是故意的。」

  「當然是故意的,」霍然說,「為了告訴你,你沒他牛逼。」

  「你又激我呢?」寇忱看著他。

  「管用嗎?」霍然問。

  「管用。」寇忱勾了勾嘴角。

  「怎麼弄?」江磊問了一句。

  「盯死,」霍然說,「累死也盯死。」

  「累不死,」江磊咬牙切齒的,「太小看我們了。」

  霍然對這幾個人還是有信心的,羅飛玉是體育委員,之前也是校田徑隊的,只不過是高一下學期因為家裡要求好好學習心無旁騖才退出的,江磊體力差點兒,但是死犟起來也是王八系的,腦袋砍掉了也不撒嘴的那種,魏超仁就更不用說了,看看他們家老大寇忱就知道了。

  兩個快攻下來,場上的氣氛開始緊張,雙方打得也開始小心。

  總不可能全場都快攻。

  羅飛玉拿球,拍了兩下之後把球舉過頭頂,對江磊使了個眼色,然後把球扔了出去。

  江磊接住球,對方來防守的同時,他把球從身後傳給了寇忱。

  霍然替他捏了把汗,平時這個動作他十次有八次會傳飛。

  但今天發揮超常,這個球很準確地到了寇忱手裡。

  寇忱拿了球就跟起風了似的往前場刮了過去。

  「三分――」徐知凡的聲音從場邊傳來。

  「別踩線――」許川也喊。

  這次理8的回防非常快,寇忱衝到三分線外的時候,他們已經有三個人頂在了裡頭。

  為了防止寇忱傳球給霍然,韋正一對一盯住了霍然,霍然連續兩個假動作都沒有擺脫。

  這種情況下,寇忱應該把球傳給別人。

  但不知道為什麼,寇忱就像是沒看到霍然正被韋正防得死死的,依舊把球往這邊傳了過來。

  瘋了!

  霍然不得不猛地往球這邊衝過去,要在韋正碰到球前拿到這個球。

  簡直是拼了命了。

  霍然打市裡的比賽都沒有這麼拼過,他幾乎是飛身而上,手碰到球的瞬間,他余光里突然看到了已經往後退了兩步的寇忱。

  於是反手猛地一撥,把球撥回了寇忱手裡。

  寇忱是用傳球給霍然的方式,分散了貼著他防守的張雲海的注意力。

  退開兩步接住霍然這個再次傳回來的球之後,他站在離三分線差不多一米的位置起跳,投了個三分。

  隨著觀眾們的尖叫和狂吼,球落入了籃筐。

  他落地之後,張雲海才重新貼回了他身前。

  他衝張雲海笑了笑。

  張雲海沒有什麼表情地走開了。

  接著他又往霍然這邊看了過來,在霍然開口之前搶先說了一句:「你罵一個試試?」

  霍然沒說話,看著他。

  「這球是不是得算四分啊?」寇忱又說。

  「你去跟裁判商量唄。」霍然說。

  寇忱笑了起來,蹦了兩下之後又問了一句:「怎麼樣?」

  「漂亮,」霍然說,「不過下次不要這麼冒險,萬一我沒碰到球呢?」

  「不可能,」寇忱在他肩上輕輕撞了一下,「我知道你能拿到,隊長不是白當的。」

  霍然嘖了一聲。

  說實話,霍然很喜歡這種感覺。

  他以前一直只能體會到棋逢對手的暢快,今天卻感受到了默契帶來的愉悅。

  這種默契不是他跟隊員之間比賽時的那種默契配合。

  是我知道你可以,你也會相信我能。

  是一個眼神就知道下一步的動作,寇忱會出現在他需要傳球的位置,他也能判斷出寇忱需要怎麼樣的配合,並且全力做到。

  他帶球過了中線,就能看到寇忱,傳球之後他就能判斷出來寇忱是要投還是要再傳,寇忱也能明白他是想要從什麼位置殺進三秒區。

  這種我在你想看到我的所有位置上等你的默契,不是一塊兒打幾年球就能有的。

  雖然也有失誤。

  比如在霍然以為寇忱會投籃的時候,他突然反手把球對著霍然的臉就傳了過來。

  天下功夫唯快不破。

  霍然跟他的距離就兩步,簡直猝不及防。

  這個球直接就砸在了霍然腦門兒上。

  然後又彈回了寇忱手邊。

  「直接投你媽拉個巴子的!」霍然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嗓子。

  寇忱投球,球進了。

  兩分。

  場邊叫好聲和笑聲混成了一片。

  「別罵我別罵我!」寇忱都沒顧得上看球進沒進,立馬湊到了霍然跟前兒,摸了摸他腦門兒,強忍著笑小聲說,「我想著他們也沒人防你,傳給你保險一些。」

  「你那是傳球嗎!」霍然瞪他,「你他媽打壁球呢!」

  「疼嗎?」寇忱問。

  「……這是籃球又不是鉛球。」霍然嘆氣。

  「那你罵我?」寇忱小聲抗議。

  「我還表揚你麼?」霍然也小聲喊,「旁邊笑成什麼樣了你聽不見啊。」

  「你罵我影響我一會兒發揮怎麼辦?」寇忱說。

  「會嗎?」霍然嘖了一聲。

  「不會。」寇忱說。

  霍然為了表示安慰,伸胳膊摟了摟他,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行了嗎忱公主?」

  「注意用詞啊!」寇忱瞪了他一眼,轉身跑開了。

  上半場兩隊的比分一直咬著,沒辦法再像昨天那樣拉開距離,最大的分差也就是4分,還是理8領先。

  上半場結束的時候文1領先了1分。

  休息的時候觀眾紛紛轉場,老袁跑了過來:「打得不錯,堅持住!」

  「牛逼嗎!」寇忱問。

  「非常牛逼!」老袁竪了竪拇指。

  「袁老師過來坐好,」伍曉晨在觀眾席喊,「別影響他們休息,還要安排戰術呢!」

  「好好好。」老袁愉快地跑到文1的觀眾席上坐好了。

  一幫男生圍了過來,集體出了一會兒主意,誰也沒聽清誰的,最後全都看著霍然。

  「不管那麼多,」霍然抹了抹汗,這半場的確辛苦,體力消耗很大,「有體力就繼續打,不行了就換人,戰術上沒有什麼需要調整的,別再往我臉上砸臉就行。」

  一幫人笑了半天,寇忱摸了摸他腦門兒:「太記仇了吧。」

  「他們也累了,而且之前肯定沒想到我們這麼能纏,」霍然說,「壓力大著呢,我們輸贏都是贏,放開了打就行。」

  「好!」全體男生一塊兒吼了一嗓子。

  沒有戰術安排,也就不需要再說什麼,一幫人喝了點兒水之後就坐那兒休息了。

  霍然坐下之後跟寇忱挨得有點兒近,胳膊貼一塊兒了,能感覺得到寇忱胳膊發熱,還有汗。

  這麼貼著並不舒服。

  但他沒動。

  懶得動,也不想動。

  寇忱也沒有動的意思,倆人就這麼坐著,看著沒有人的場地。

  「一會兒我盯張雲海吧。」寇忱說。

  「挑戰麼。」霍然問。

  「我是那樣的人嗎。」寇忱說。

  「是嗎?」霍然看了他一眼。

  寇忱笑了起來:「沒錯,我就是那樣的人,我看他不爽,我就要盯他。」

  「行,」霍然點了點頭,「張雲海交給你,別犯規,他經驗比你足。」

  「嗯。」寇忱按了一下指關節,咔。

  「別按脫臼了,一會兒怎麼打球。」霍然說。

  「靠!」寇忱嚇了一跳,抱著手搓了半天,「有你這樣的嗎?嚇自己人。」

  下半場哨聲一響,跟著場上隊員一塊兒休息的觀眾們進入狀態比隊員們快多了,還沒發球就喊上了。

  寇忱就是記仇,張雲海開場的那個三分他估計能記到畢業。

  下半場他就咬死了張雲海,體力優勢讓他從後場到前場,從進攻到防守,硬是盯著張雲海沒鬆動過。

  最後五分鐘,張雲海徹底被寇忱防死,霍然連進了三個球之後,理8換下了張雲海,換了個田徑隊練長跑的上來。

  「這是要跟我拼體力嗎?」寇忱說。

  「是要耗光你的體力。」霍然說。

  「那就耗吧,」寇忱很囂張地勾勾嘴角,「我體力還從來沒有耗光過。」

  「最後兩分鐘肯定會把他換上來的,他只是下去休息,」霍然說,「你收著點兒。」

  「嗯。」寇忱應著。

  田徑隊的這位體力怎麼樣不知道,但人家好歹是剛換上場的,跑起來還能帶著風。

  霍然發現寇忱較起勁來是個很可怕的對手。

  已經跑了快全場,居然還能跟得上。

  不過霍然的判斷很准,最後兩分鐘,理8換人,張雲海鬥志滿滿地回到了場上,在沒有他的情況下,文1也只領先了2分而已。

  最後關頭,兩個隊眼神都不一樣了。

  拼盡全力就差打架了,比分居然沒有變化,來回來去幾個回合,時間眼看就要沒了,場邊已經喊成了海。

  羅飛玉的傳球被斷了,張雲海拿到了球,幾秒之內理8的人就壓進了三分線之內。

  文1全部收回三秒區,這會兒就是放棄進攻機會也不能讓理8進球。

  張雲海把球傳給韋正,韋正往籃下壓,沒進去,球又傳回到了張雲海手裡。

  張雲海大概是準備搏一把,帶著球突然往後退到了三分線外。

  「寇忱!」霍然吼了一聲,他的距離有點兒遠,如果張雲海出手,這個三分他們防不住。

  寇忱在張雲海退的時候就已經跟上,霍然喊出聲時,他已經貼到了張雲海面前。

  「投了!」全場都在高喊,「三分!投了!」

  張雲海的目光從寇忱頭頂往後看過去,雙手緊緊拿著球,舉了起來。

  寇忱想也沒想就起跳,從他雙臂之間一巴掌推了過去,球從張雲海手中飛向了空中。

  四周聲浪已經連成片,場上的隊員也全都動了起來。

  球往下落的時候寇忱剛想起跳搶,一個人影從他身後掠起,以驚人的速度抬手兜住了球。

  落地的瞬間已經往前衝出去了一兩米。

  「霍然――」文1瘋狂的尖叫蓋過了之前混亂的加油聲,「霍然――

  「掩護!」羅飛玉破著嗓子吼。

  寇忱繞過張雲海,往霍然身後跟了過去。

  所有的人都像是參加了百米跑,一個個都跑得能把地面蹭出火星子來。

  霍然帶著球衝過了三分線,突然往寇忱這邊微微偏了偏頭。

  寇忱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往前壓,理8就會回防到位,霍然會急停傳球。

  但是這會兒霍然不能找他的位置,理8全都盯著霍然了。

  寇忱也不能出聲,這會兒只要他喊,霍然傳球的意圖立馬就會被發現。

  不過他知道霍然肯定會傳球,也知道霍然會往哪兒傳,他直接往右錯了一步,同時退到了三分線的外側,腳剛落地,霍然已經猛地停下,接著就起跳了。

  理8緊跟著就有人跳起來蓋帽。

  霍然在空中反手把球傳了出來。

  寇忱接住了這個球,沒有任何猶豫連跳都沒跳,直接把球投了出去。

  邊線站著的林無隅舉起手,伸出三根手指往下一壓。

  「進了!」魏超仁直接一嗓子破了音,只出來了個「進」字,「了」字沒了聲音。

  理8沒有放棄,所有人都沒看計時器,拿了球直接就發,接著就是一輪快攻,但衝過中線的時候,主裁判的哨聲響起,全場結束。

  「啊――」寇忱跳起來吼了一聲。

  接著就張開了胳膊彷彿要擁抱大地,轉了半圈兒之後他又吼了一聲:「然然!」

  「這兒!」霍然在他身後喊。

  寇忱轉過身,撲過來一把摟緊了他。

  「我操!」寇忱喊,「我們是不是贏了!」

  「是!」霍然喊。

  「咱倆是不是太有默契了!」寇忱把臉埋到他脖子那兒用力蹭著,「是不是!」

  「是!」霍然抱緊他,「別他媽瞎蹭,都是汗!」

  寇忱把臉抬了起來,然後又低頭,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啊――」霍然喊了起來,寇忱這一口咬得彷彿要吃人,疼得他眼淚都快下來了,但他的喊聲被淹沒在了周圍的「啊――――――」里。

  「啊――」寇忱松了嘴,跟著一塊兒喊了起來。

 

 

76

  寇忱在霍然肩膀上咬的這一口, 絕對用了九成以上的內力, 一直到籃球場上興奮的人群完全散光了, 他肩膀上的疼痛感都還新鮮得很。

  他想拿手機拍一下看看,但是又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舉校上下, 也沒聽說有誰贏了一場比賽就把隊友給咬了的。

  「走吧,回家了。」寇忱甩著外套晃了過來,「剛老袁問記者了, 今天晚上八點的新聞就會有咱們的球賽了, 明天還有一個學校的專題,什麼青春飛揚還是什麼玩意兒的。」

  「哦。」霍然應了一聲。

  轉身想拿衣服的時候, 胳膊被寇忱拉住了。

  寇忱伸手挑了一下他的衣領,發出了很低的一聲驚呼:「我操, 這是怎麼弄的?」

  霍然轉頭看著他:「請您再問一遍?」

  「這是誰抓……」寇忱湊過去看了一眼,愣了愣迅速退開了, 「我操,我咬的嗎?」

  「帥帥咬的。」霍然拿起外套穿上了,「走吧。」

  「疼嗎?」寇忱跟上來。

  「疼, 」霍然皺著眉把自己手機遞給了他, 「一會兒沒人了你幫我拍一張看看,讓你咬成什麼樣了?」

  「別拍了吧,」寇忱說,「回家洗澡的時候就能看到了。」

  霍然輕輕摸了一下自己肩膀,擰著眉:「你老實說, 是不是怕我現在看到了,當場就能打死你。」

  寇忱笑著沒說話,只是摟過他嘿嘿樂了幾聲。

  「是不是挺慘的?」霍然嘖了一聲。

  「嗯,」寇忱揉了揉鼻子,「可能破皮兒了,你洗完澡塗點兒碘伏什麼的消消毒。」

  「要打針嗎?」霍然問。

  「破傷風?不止於吧,」寇忱想了想,「你出去徒步啊騎車啊,有點兒傷也不至於就要打破……」

  「狂犬針。」霍然說。

  「……你大爺!」寇忱罵了一句。

  七人組在校門口聚齊了,他們回家的方向都不一樣,不過得一塊兒走一條街到街口,然後再各自騎自行車開電動車坐公交車。

  「你姐今天不接你嗎?」許川問寇忱。

  「不接,」寇忱說,「昨天我家來親戚了,就我叔他們,沒人有空接我。」

  「要我帶你嗎?」江磊了拍自己電瓶車後座。

  「不用,我……」寇忱往霍然那邊看過去。

  「別看了,霍然的車沒有後座。」徐知凡說。

  寇忱嘖了一聲:「我可以站……」

  「也不讓人站。」江磊說。

  魏超仁笑得很大聲:「我操,太可憐了。」

  「明天咱們去玩吧。」胡逸非常狀態外地說了一句。

  「行啊。」寇忱立馬響應。

  週末出去玩,對幾個人來說都相當有吸引力,他們之前週末就經常一塊兒出去,哪怕只是順著街聊天溜達也會覺得有意思。

  「霍然你們俱樂部這周有活動嗎?」徐知凡問。

  「下周有個兩天的騎行,」霍然說,「這周的我沒參加,要打球。」

  「騎行帶我。」寇忱馬上說。

  「不。」霍然回答得很乾脆。

  「下週五再跟你商量。」寇忱完全無所謂。

  到街口大家各自分頭走了之後,霍然看著寇忱:「你到底怎麼走啊?」

  「你車後軲轆真不能踩啊?」寇忱問。

  「不能,承不住,」霍然嘆氣,「警察也不讓啊。」

  「那我打個車,」寇忱拿出了手機,「你趕緊回去吧,處理一下你那個傷,就……我真是咬重了。」

  霍然沒說話。

  又是這種感覺,依依不捨。

  之前去徒步的時候他就有過這種感覺,但後來每周都混在一起,加上每次週末寇忱差不多都在大門口坐車走,所以他一直沒再有過那麼強烈的感受。

  這兩天剛一塊兒打完球,興奮過後會略微有些隱隱的失落感,這時的分別的不捨突然就變得很明顯。

  寇忱叫車的時候,他用腿撐著地,一直沒走,也沒說話。

  寇忱也沒出聲。

  一直到車開過來在身邊停下了,寇忱才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下來。」

  「嗯?」霍然正準備騎車走,被他給說愣了,但還是下意識地下了車。

  寇忱拎起他的自行車,衝叫來的車里喊了一聲:「大哥,麻煩開一下後備廂。」

  「靠。」霍然這才反應過來,過去跟他一塊兒把自己的自行車放進了後備廂里。

  「這樣能多聊會兒。」寇忱笑笑,拉開車門上了車。

  其實說能多聊會兒,聊的也就是球賽,寇忱還沈浸在之前最後那個配合里,有點兒興奮,霍然本來已經平靜了不少,被他在旁邊說得又跟著重新興奮起來了。

  感覺都沒說幾句,車就已經開到了霍然家樓下了,寇忱湊到他耳朵邊小聲說:「記得消毒啊。」

  「嗯。」霍然打開了車門。

  從後備箱拿自行車的時候,寇忱又跟了下來:「如果看到太嚇人了,明天讓你咬回去。」

  「滾吧,」霍然說,「你以為都跟你似的。」

  寇忱笑著:「明天我過來找你啊。」

  「好。」霍然拎著車往電梯走過去,衝他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寇忱衝他拋了個飛吻,回到了車上。

  車開到小區門口那條街的時候,寇忱接到了老媽的電話:「你到哪兒了啊?菜都快弄好了,還沒到家嗎?」

  「到門口超市了,馬上到家。」寇忱說。

  二叔他們昨天就過來了,老爸跟二叔的感情最好,二叔一家每次出門旅遊之前都會到他家來住兩天,不知道是一種什麼習慣。

  「二叔,二嬸兒,宇哥。」寇忱進門一把摟住了撲過來的帥帥,一邊換鞋一邊跟屋裡的人打著招呼。

  「回來了啊,」二叔笑著看他,「你姐姐說你這兩天打比賽呢?」

  「嗯,也不是什麼大比賽,學校的班級籃球賽。」寇忱說。

  「多參加些集體活動挺好,」二叔說,「之前不是學校的什麼活動都不樂意參加麼。」

  「他們學校要組織個打架王爭霸賽,」老爸在旁邊說,「你看他參不參加。」

  「不參加,沒有對手的比賽不參加。」寇忱拎著包往樓上走,帥帥一直圍在他身邊撞來撞去的,他抓著帥帥腦袋上的毛,瞪了它一眼,帥帥立馬老實了。

  二叔笑了起來:「厲害了。」

  「現在還行,附中是重點,比以前環境好多了,都是好學生,沒幾個以打架為重的,都以學習為重,」老爸說,「就是這玩意兒學習還是不行,根本不學。」

  「我先洗個澡啊。」寇忱上了樓之後喊了一聲。

  老爸聲討他成績差的時候,他一般會躲開,有時候老爸說急了沒准兒能順手就過來揍他一頓。

  「快點兒洗,馬上吃飯了,」老爸說,「你也餓了吧。」

  「好――」寇忱帶著帥帥跑進了屋裡。

  帥帥一進屋就跳到了他床上。

  「腳乾淨嗎!」寇忱指著它。

  帥帥立馬翻過身躺著,把四條腿都懸空舉著。

  「哥哥看看啊,」寇忱過去抓著它的爪子檢查了一下,又摸了摸,「還挺乾淨,我不在家也沒人帶你出去滾泥了,小可憐兒……玩吧。」

  帥帥順勢就開始在床上瘋狂地蹦,然後躺下打滾。

  打開了水準備洗澡的時候,霍然發了條消息過來。

  -你他媽是衝著撕我一塊肉去咬的吧!

  寇忱笑著又走出浴室,趴到床邊,對還在打滾的帥帥說:「帥!來,裝個可憐!」

  帥帥立馬撲過來趴在了他面前,低著頭,耳朵夾緊。

  寇忱拍了張照片發給了霍然。

  -然然哥哥我錯了

  霍然的消息在他洗完澡之後才回了過來。

  -拿著人家帥帥裝什麼可憐!

  寇忱笑著回了一句。

  -還疼嗎?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事了,我沒你那麼嬌氣,脫個臼喊得跟要死了一樣

  -滾蛋,脫臼這事能不能過去了啊!

  -不能了,我想起來了就想笑

  你是想起我就笑吧。

  寇忱打完這句又刪掉了,正想重打的時候,寇瀟在外邊踢他的門:「寇忱你洗完了沒!」

  帥帥從床上跳下去,跑到門邊,站起來扒拉了一下門把手,把門打開了。

  「怎麼還光個膀子!」寇瀟瞪了他一眼,「跟誰聊呢!趕緊下去吃飯了!」

  「來了。」寇忱嘖了一聲,又看了看手機屏幕,猶豫了一下把手機放到褲兜里,套了件T恤下了樓。

  「所以說有時候出國鍛鍊一下還是有好處,」老爸正在跟二叔說著話,「不給他扔到那種環境里,他總覺得自己有退路,再說也能開開眼界,知道天地有多廣,別總想著拘在眼前混日子。」

  這種對話寇忱聽得挺多了,畢竟老爸一直覺得兄弟幾個就他沒出去上過學挺遺憾的,小輩兒里也多數都送出去了。

  「我去哪兒都這個德性。」寇忱每次的態度都挺堅定的,都是這句。

  二叔笑著拍拍他肩膀:「今天喝飲料還是陪二叔喝兩杯?」

  「別讓他喝酒,一會兒喝高了又跟我嗆,」老爸說,「現在他大了,我也不想總揍他,罵幾句又不解氣。」

  「我喝飲料,」寇忱笑笑,「明天我跟同學約了出去玩,喝了酒萬一睡過頭了多不好。」

  「又玩?」老爸擰著眉,「你週末就不能在家看看書?期中考你打算給我弄個什麼分啊?」

  「我看什麼書,」寇忱伸了個懶腰,「我在家也就看看漫畫書。」

  「下半年就高三了,」老爸瞪著他,「你就這成績,你是準備明年高考完了就出去打工了是吧?」

  「打工有什麼不行的。」寇忱說。

  「你一個高中學歷,你能打什麼工!」老爸拍了一下桌子,「你有什麼技能?你有什麼特長?打架?臭貧?」

  「爸,爸。」寇瀟衝老爸招招手。

  「乾嘛!」老爸瞪著她。

  「吃飯。」寇瀟說。

  「你就慣著他吧,你媽也是!」老爸說,「就他這種高中畢業生,去你們酒店也就是打掃一下房間,客房服務員人家都要有個專業對口呢!」

  寇忱冷著臉,沒有說話。

  老爸這些話他聽得挺多的了,他有時候會爭幾句,大多時候會沈默。

  雖然不服氣,他確實也沒什麼可反駁的。

  他就是打不勁去學習,書本拿到手上連一頁都沒看完就睡著了,上課也就老袁的課他能撐得住給個面子不瞌睡……

  吃飯晚飯,七人組在群里商量明天去哪兒玩。

  霍然站在鏡子前,一邊看著他們討論,一邊扯開衣服又看了看寇忱的咬痕,本來已經不太疼了的傷口,洗完澡又開始殺著疼。

  這已經看不出來是個牙印了,一圈兒全腫了,紅成一片,跟朵花兒似的,裡面還有好幾個地方是破了皮兒的。

  霍然覺得明天得檢查一下寇忱的牙,是不是有幾顆帶刃的。

  「明天去哪兒啊?」老媽走過來問了一句,遞了瓶磺伏給他,「我幫你擦?」

  「嗯,」霍然扯開衣服,讓老媽給他擦藥,「明天想去公園那邊,胡逸說划船看天鵝。」

  「好玩嗎?」老媽說,「你們一幫大小伙子,約著一塊兒去看天鵝?」

  霍然想想有點兒想笑:「不知道,也沒什麼地方可去,我們反正就想湊一塊兒玩,乾聊也行。」

  「你手頭還有錢嗎?一會兒讓你爸給你轉點兒,」老媽幫他擦完藥,看著他的傷口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寇忱也真是厲害了,看著挺酷的一個小伙子,怎麼激動了就咬人啊。」

  「非常愛咬人,」霍然拉好衣服,「是不是因為養了狗。」

  老媽邊笑邊走開了。

  霍然看了一下群里,基本已經討論出結果了,去公園划船,然後去步行街吃東西,下午再去旁邊的花鳥市場看小動物。

  -玩得跟個老頭一樣

  寇忱發了一句。

  一幫人刷了一堆哈哈哈哈哈上去,霍然對著手機笑了半天。

  許川又發了一句。

  -主要就還是不想在家呆著

  -

  寇忱很快就回復了。

  霍然感覺他這個回答看著不像是順著許川隨便應了一聲,寇忱應該就是不想在家裡呆著。

  他點開了寇忱的聊天框。

  你怎麼

  你沒事

  你

  打了幾個開頭都覺得沒意思,霍然把手機扔到一邊,躺到了床上。

  幾秒鐘之後,手機響了一聲。

  霍然拿過來看了一眼,寇忱發過來的消息。

  -明天你幾點起床?

  -八點吧,不是約的九點集合嗎

  -你要不早點起來吧,我七點到你家

  霍然愣了愣。

  -怎麼了?

  -沒怎麼,不行啊

  -。。。。行啊

  寇忱第二天連七點都沒到就到了他家樓下,給他打了個電話。

  「我的天,」霍然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你幾點起床的啊?還是根本就沒睡啊?」

  「你爸媽起了嗎?我上去會不會吵到他們?」寇忱問。

  「他倆六點就起了,去跑步,」霍然揉著眼睛坐了起來,「你上來吧。」

  坐在床上又迷糊了一會兒他才下了床,穿了褲子走出了臥室:「媽――

  「喲,怎麼起這麼早?」老媽從廚房探出頭。

  「寇忱來了。」霍然打了個呵欠。

  「這麼早?」老爸從屋裡走出來,有些吃驚地看了一眼鬧鐘,「又不是去徒步,也這麼興奮啊?」

  「不知道他。」霍然過去打開門看了看,電梯門正好打開。

  寇忱打著呵欠從電梯里走出來,看到他的時候愣了愣,笑容很快就漾了一臉:「這麼急切。」

  「滾,」霍然說,「我就隨便看一眼。」

  「睡醒了嗎?」寇忱走到他面前,在他臉上捏了捏,推開他進了屋,「阿姨早!叔叔早!我來了!」

  「吃早點了嗎?」老爸笑著問。

  「沒,」寇忱說,「有吃的嗎?讓我蹭一頓吧。」

  「等著。」老媽在廚房裡說。

  霍然進了浴室去洗漱,寇忱在他臥室里轉悠著。

  上回他送霍然的那個貝殼燈,放在茶几上,他拿起來看了看,發現這燈已經被霍然改裝過了,炫彩燈沒了,被換上了一個圓圓的小燈,一插電就像顆珍珠一樣。

  寇忱嘆了口氣,霍然的動手能力真是比他強多了。

  「你是不是跟你爸吵架了啊?」霍然進了屋,坐到床邊,從床頭櫃上拿了小皮尺往腳踝上戴。

  「這都被你發現了?」寇忱說。

  「你不是三天兩頭跟你爸吵麼,」霍然笑笑,「怎麼,這次吵得很嚴重?」

  「也不是,」寇忱在他旁邊坐下,愣了一會兒,「其實跟我爸也沒什麼關係,就突然覺得自己沒什麼用。」

  霍然轉過頭:「什麼叫沒什麼用啊。」

  「就是……沒什麼用啊。」寇忱說。

  霍然嘖了一聲:「一個高二的學生,你能有什麼用啊,大家不都一樣麼。」

  「是麼?」寇忱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霍然。」

  「嗯。」霍然應著。

  「你真會安慰人啊。」寇忱說。

  「你這正話還是反話?」霍然一臉懷疑。

  「正話啊!」寇忱說。

  「你是不是弄壞我什麼東西了!」霍然跳了起來,在自己擺滿了工具和配件的架子前仔細檢查著。

  「靠,」寇忱笑了起來,「你傷我心了啊,我這麼喜歡你。」

  霍然扶著架子轉頭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笑著嘖了一聲。

 

 

77

  寇忱感覺霍然是不是有毒, 昨天咬完霍然之後他就一直有點兒不怎麼對勁, 或者說之前就已經中毒了。

  霍然散髮著毒氣。

  一條毒柴。

  有點兒可怕。

  寇忱不得不在腦子里唏里嘩啦胡亂琢磨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要不就霍然回頭衝他尷尬地那一笑,他就得跟著尷尬了。

  「吃不吃啊你倆?」霍媽媽在客廳喊了一聲。

  「吃!」他倆同時應著,同時奔向臥室門口。

  同時衝出臥室門的時候肩並肩地被門框卡了一下。

  「你急什麼啊?」霍然看著他, 「有沒有點兒做客的覺悟啊?」

  「沒有。」寇忱側了下身跑進客廳,搶在霍然之前坐在了桌子旁邊。

  霍然這句跟平時一樣的吐槽讓他頓時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

  就像是做賊心虛的時候發現沒人發現他是賊。

  雖然他也還沒來得及細想這個心虛是從哪裡來的, 總之是放鬆了。

  甭管是不是自我安慰, 都是一種安慰。

  這一踏實下來,寇忱心情都好了很多, 連帶著昨天晚上跟老爸那一通有用沒用的大吵帶來的鬱悶也消散了不少。

  「我來吧。」寇忱拿起碗,開始給大家盛粥。

  「不用你, 你盛你自己的吃就行。」霍爸爸笑著說。

  「讓他吧。」霍然坐下拿了個小包子咬了一口。

  「徐知凡來我們家吃飯,也沒見你讓人家盛飯的, 」霍媽媽說,「怎麼,就欺負寇忱啊?」

  「那是徐知凡不乾活, 」霍然笑了笑, 「他要乾活你看我攔不攔他。」

  寇忱給霍爸爸和霍媽媽一人盛了一碗粥,再給自己盛了一碗,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了。

  「報復心怎麼這麼強啊。」霍然看著自己面前的空碗。

  「怎麼著吧。」寇忱邊吃邊問。

  「自己盛唄,」霍然嘆了口氣,起身給自己盛了碗粥, 「小氣巴拉的。」

  寇忱笑著沒說話。

  吃完早點,在霍然家又待了一會兒,他倆一塊兒出了門,七人組一幫人約好了九點在公園門口集合。

  下樓的時候霍然一眼就看到了牆邊靠著一輛黑黃相間的自行車。

  他立馬轉頭看了看寇忱。

  果然寇忱正滿臉得瑟地也看著他。

  「你的?」霍然指了指車。

  「是,」寇忱笑得很愉快,「怎麼樣!」

  霍然愣了好半天,回頭又按了一下電梯:「車拿我家去。」

  「乾嘛?」寇忱問,「你不是吧,見車還就搶啊?」

  「五千多的車!」霍然瞪著他,「你就放這兒,回來就沒了!從你早上來到現在它還在,就算你運氣好了!」

  「……哦。」寇忱把車拎進了電梯。

  「今天不是說好都打車過去麼,怎麼你還騎個車過來啊?」霍然按下樓層。

  「就為了給你看一眼啊。」寇忱說。

  「什麼時候買的?」霍然拎了拎車,「你也不問問我,還好買的是個公路,你要買個山地我真不帶你了。」

  「我昨天跟我爸吵架來著,」寇忱嘆了口氣,「我姐讓老楊把我帶出去了,老楊為了安慰我,就帶我去買了這個車,他朋友稍微懂點兒,給推薦了這個店……還可以吧?」

  「非常可以了,」霍然彎腰看了看車,「你要真想玩,我再幫你調一下。」

  「不說不帶我的嗎!」寇忱一挑眉毛。

  「我主要帶這個車。」霍然拍了拍車座。

  把車放回家裡之後,他倆又重新出來,打了個車去公園。

  「你怎麼知道五千多啊?」寇忱小聲問。

  「你問問寇瀟,她喜歡的那些包啊衣服的,是不是什麼款什麼價她都知道。」霍然說。

  寇忱笑了起來:「你帶我去騎了這次,這車送你。」

  「滾啊,」霍然說,「我不要。」

  「那你要想帶這個車玩,你就得帶我玩了,」寇忱托著腮偏過頭看著他,「老大不願意的,好像我多拖後腿兒似的。」

  「帶你就帶你,」霍然看了他一眼,「你昨天跟你爸吵架了?」

  「嗯,每周回家總得吵一次,」寇忱垂下眼皮,一臉不高興,「不過昨天吵得凶,他挺長時間沒打我了,昨天差點兒要動手。」

  「為什麼啊?」霍然問。

  「別問,不想說。」寇忱悶著聲音。

  「哦。」霍然沒多問,伸手在他腿上拍了拍。

  七人組大概都挺閒的,不願意在家呆著,霍然和寇忱準時九點到了公園大門口的時候,他們幾個已經到齊了。

  看形態,到了起碼都二十分鐘以上了。

  許川都從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手裡騙到了一根棒棒糖了。

  「都吃了沒?」寇忱下車的時候問了一句。

  「吃了,」徐知凡說,「去買票吧,今天人多,得排一會兒了。」

  「我去排,」寇忱說,「把你們的身份證給我。」

  大家交出了身份證。

  寇忱去排隊的時候,徐知凡看了霍然一眼。

  畢竟是多年的朋友,這一眼霍然馬上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你居然不跟他一塊兒去排隊?

  霍然瞪了徐知凡一眼。

  徐知凡笑著沒說話。

  寇忱買票非常快,沒幾分鐘就回來了。

  「怎麼辦到的?」江磊有些吃驚,「出賣色相了?」

  「十塊一張的門票我出賣色相?」寇忱說,「你就因為這樣才折騰半天誰也追不著呢。「

  「行行行,」江磊點頭,「你就說你怎麼買到的,我看你剛排那隊都沒怎麼動呢。」

  「有個姨姨吃完早點來上班了,我聽到她說來晚了,就馬上排到沒開的那個口了,」寇忱說,「她一打開窗,我就買了。」

  「這觀察力。」魏超仁竪了竪拇指。

  「是啊,這觀察力,這智商,」江磊也竪了竪拇指,「還損我呢,也沒見追著誰了。」

  寇忱一瞪眼:「誰給你的勇氣這麼跟我說話了?」

  江磊笑得不行,拍了拍寇忱:「咱們都這麼熟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都知道,你脾氣其實比霍然好。」

  霍然嘖了一聲。

  市區就三個公園,這個公園的遊樂場最大,還有兩個挺大的湖和一個燒烤場,所以一到週末,來的人就挺多的,拖家帶口的。

  他們也不著急,去湖邊划船的人不多,而且他們七個人,肯定是大船,想玩雙人或者四人小船的才需要去搶。

  「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多美好。」胡逸仰著臉,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被腳底下一塊花磚絆了一下,撞在了許川身上。

  「看路!」許川說,「你這智商都不配呼吸空氣,別說新鮮的了。」

  胡逸笑了起來,嘆了口氣:「哎,說真的,跟你們在一塊兒我心情都好不少,我要是一個人在家呆著,就覺得沒著沒落的,想回學校。」

  「我也有點兒,」江磊說,「我跟我爸媽也沒什麼矛盾,就是覺得在家不得勁,想回學校。」

  霍然的體會不深,以前他是沒有這種感覺的,週末他活動很多,跟徐知凡他們幾個都不太見面,各種徒步騎行戶外活動都安排滿了。

  上學期才開始有了這樣的感覺,一開始是覺得這一大幫人湊一塊兒挺有意思的,還一起乾了不少值得回憶的「大事」。

  他看了寇忱一眼。

  寇忱偏過頭,小聲說:「我就這樣,在家沒意思。」

  「嗯。」霍然應著。

  「以前沒這些朋友的時候,」寇忱說,「我就帶帥帥出去瞎轉。」

  霍然笑了笑。

  湖邊的空氣還不錯,他們剛到湖邊的小道上,就如願地看到了天鵝。

  一大群。

  「這是天鵝還是鵝啊?」江磊拿出手機,開始拍視頻。

  「天鵝啊,」寇忱說,「你是真傻還是真傻啊?」

  江磊轉過頭,手機對著寇忱:「這位英俊的少年半小時之內罵我好幾回了,也就是我脾氣好而且打不過他……」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霍然笑著說。

  「旁邊這個笑得很可愛的英俊少年,是我兩年的朋友,」江磊又對著霍然,「這小子現在已經因為重色輕友而叛變,投入了敵人的懷抱,成為了……」

  他又把鏡頭對回寇忱那邊:「這位英俊少年的男朋友。」

  霍然心裡猛地一收,有一瞬間腦子里全是空白的,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也沒法像平時那樣開口罵人,連笑都沒能擠出一個來。

  「嗨!」寇忱對著鏡頭揮了揮手。

  「拍天鵝,這倆天天見的有什麼好拍的,」徐知凡抓著江磊的胳膊把他轉回去對著湖面,「拍那倆對著腦袋的。」

  「我操,還真是個心形,真好看啊。」江磊往湖邊走了幾步,手指扒拉著屏幕,拉近鏡頭。

  霍然回過神之後看了寇忱一眼。

  寇忱沒看他,正忙著從兜里往外掏手機,然後接了電話:「姐?我在看天鵝呢……跟我同學唄,晚飯啊?再說吧,我爸不在家我就回去吃……」

  掛掉電話之後寇忱皺了皺眉。

  霍然看著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問問怎麼了。

  好在寇忱開了口:「我爸早上一起來就砸了個花瓶。」

  「是不是因為你一大早就跑出來了?」霍然嚇了一跳。

  「我,」寇忱指了指自己,「我昨天就沒回家,我在我姐他們酒店住了一夜……他一早起來發現我沒在,又火了。」

  「氣性怎麼這麼大啊?」霍然說。

  「因為有個沒用的兒子唄。」寇忱嘆氣,「算了,不提這些,我這會兒心情可好了,他下午要出差,等他回來氣就消差不多了。」

  「咱們坐那種八人大船是吧?」許川指了指前面的小碼頭。

  「對,」徐知凡點頭,「腳蹬的吧?」

  「就四個人蹬,還有三個吃閒飯的,」江磊說,「得輪著來。」

  「那肯定……」魏超仁退著邊走邊說,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人從後面猛地撞了一下,撲進了許川懷裡。

  「我操!」幾個人同時喊了一聲。

  一個人影從他們中間穿過,撞開霍然之後往他們來的方向衝了出去。

  「你他媽瞎了?」寇忱對著那人後腦勺很響地罵了一句,伸手在霍然肩膀上抓了抓。

  沒等他們弄明白這人怎麼回事兒,小碼頭方向又跑過來一個女人,邊跑邊大聲喊著:「小偷!抓小偷!偷我錢包了!」

  「靠。」寇忱連一秒都沒猶豫,轉身就往那個人的方向追了過去。

  接著一幫人全都轉了身,拔腿開始狂奔。

  「你他媽給老子站著!」寇忱吼。

  「喊屁,」霍然說,「他又不會停!」

  「你懂屁!」寇忱說,「這他媽叫氣勢!」

  身後一幫人立馬開始一起吼。

  「站著!」

  「給老子站著!」

  「不站著一會兒直接打死!」

  說實話,這個小偷肯定練過,而且對公園地形很熟悉,這片兒應該就是他的地盤。

  幾個人從湖邊一直追進了林子里,始終跟小偷離著一段距離。

  「這他媽來我們學校,」江磊憋著勁喊著說,「徑賽所有冠軍都得是他的吧!」

  「放屁。」霍然咬了咬牙。

  猛地加快了速度,盯著那人後腦勺就衝。

  這一個猛然提速刺激了寇忱,他跟著也猛地加了速。

  把後面幾個人甩開了一段。

  小偷一般應該是主修短跑,畢竟能這麼跟小偷死扛著不罷休,能追出半個公園的人並不多,他們只要能在前五百米甩開人就能脫身了。

  所以前面這個小偷速度慢慢地放緩了,腿倒騰得也沒有之前快了。

  「推一下就倒,」寇忱在霍然右邊稍後一點兒的位置說了一句,「別被他帶倒了。」

  「嗯。」霍然應著。

  十米之後,他們在第二個湖邊終於追上了這個小偷。

  推一下。

  霍然按寇忱說的,最後幾步幾乎跑出了三級跳的感覺,對著小偷的肩膀一掌推了過去,接著又迅速側身從小偷旁邊掠過,以防小偷摔倒的時候被絆倒。

  寇忱以前肯定抓過賊,經驗豐富。

  不。

  寇忱以前肯定這麼追著人打過吧,經驗豐富。

  要不寇爸爸也不會成天想做香腸的事兒了。

  小偷果然摔倒了,而且摔得挺狠的,肚子帶領著身體各部件撲向大地,肚子著地之後,什麼腦袋胳膊腿的才紛紛PIA在了地上。

  接著寇忱就起跳了,在小偷想要爬起來的時候膝蓋頂著他後背,把他壓回了地上,然後對著他的臉甩了一巴掌:「錢包呢!」

  趴在地上的小偷一邊喘,一邊指了指自己的褲子。

  寇忱摸了摸,從他兜里摸出了一個粉色的錢包,接著又摸出了一個小一些的零錢包。

  「可以啊,錢包還偷的是個愛馬仕。」寇忱嘖了一聲。

  「我操!」江磊指著小偷,「肯定還有!」

  「你們這不行啊,搭檔沒來嗎?還是你老大沒來?」寇忱抓著小偷的胳膊翻了個身,「貨都沒出?怕警察證據少了還是怕數不夠判刑的啊?」

  小偷瞪著他沒說話。

  從他身上又摸出了兩個已經關機了的手機。

  霍然把魏超仁運動褲上的抽繩扯了出來,幾個人把小偷的手捆好了。

  接著寇忱撥了報警電話。

  等警察過來的時候,那個丟了錢包的女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了,扶著樹一個勁兒倒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哪個是你的?」寇忱拿著幾個錢包衝她晃了晃。

  女人指著錢包,手都有些哆嗦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個字:「紅。」

  「這個?」胡逸從寇忱手裡把那個粉色的錢包拿到她眼前。

  「是,謝謝啊……」女人點了點頭。

  她正要伸手接過錢包的時候,胡逸拿著錢包的手收了回去。

  女人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七人組幾個人也愣了。

  胡逸轉身往湖邊跑過去,一揚手把錢包扔進了湖里。

  「我操蘿蔔你乾嘛!」江磊震驚了。

 

 

78

  胡逸扔完錢包, 腦袋一昂, 就那麼站在了欄桿邊, 拳頭還握得很緊,指關節都有些發白。

  「怎麼個意思啊?」魏超仁低聲說,「蘿蔔怎麼了?」

  「那是他要拿削面刀削的人之一吧。」徐知凡說了一句, 轉身走到了胡逸面前,「是她嗎?」

  「嗯。」胡逸視線越過他的肩頭,盯著那邊的女人。

  之前他們抓小偷的時候動靜挺大的, 這會兒已經開始有人圍觀了, 寇忱看了一眼那個女人,走了過去, 清了清嗓子:「這位大姐……」

  「你們什麼意思!」女人這會兒倒過氣來了,指著胡逸那邊就罵上了, 「你們跟這小偷是一伙的吧!扔我錢包是怎麼個意思?你們知不知道我那個錢包……」

  「是愛馬仕的,」寇忱打斷了她, 「知道。」

  「那……」女人提高了聲音。

  「那你知道是誰扔了你的愛馬仕嗎?」寇忱看著她。

  女人愣了愣。

  「給你買愛馬仕的那人的兒子。」寇忱說。

  女人有些意外,沈默了兩秒之後抱起了胳膊:「那又怎麼樣?是老胡的兒子就能隨便扔我錢包了?有本事扔他爸的去啊,我就算不跟老胡在一塊, 他也不會回家, 跟我這兒撒氣算怎麼個意思。」

  「放心,這也算是突發事件,我們是出來玩的,你倆也別急,」寇忱說, 「別說一個錢包,帶著刀都找你好幾回了,他爸也躲不掉,排個隊,早晚都給你們收拾利索了。」

  「你算哪根蔥?怎麼!威脅我?你還嫩點兒!」女人瞪了瞪眼。

  「現在你兩個選擇,一,轉身走人,二,自己去湖里撈,」寇忱沈了聲音,「要不我就讓你看看我是怎麼威脅人的。」

  「我……」女人還想說話,但被打斷了。

  「滾!」霍然站在寇忱身後一聲暴喝,「給你三秒!」

  寇忱被他這一聲震得腦子都發蒙了,好半天都聽不清別的聲音。

  女人半張著嘴,也是一臉震驚。

  七人組幾個人都慢慢圍了上來,往前一直逼到了女人面前。

  「大姐,」許川說,「三秒很快的,一二三,你看,這就過去了。」

  「乾嘛!還想動手啊!」女人還是有點兒發怵的,衝四周的圍觀群眾發出了求救信號,「大家看看啊,這幫人扔了我錢包,威脅完不算,還要動手了啊!」

  「行!」霍然指著她,「你也不用走了,一會兒警察來了,我們一塊兒去派出所,警察要叫家長我們配合就是了,胡逸!你一會兒記得給你爸打電話!」

  「嗯。」胡逸應了一聲。

  女人對這句應該還是有所顧忌,她估計也並不想把事兒鬧太大,只是錢包挺貴的,就這麼被扔了有點兒心疼。

  她瞪著胡逸看了一會兒,退了兩步,轉身走了。

  「讓姓胡的回來把婚離了,」胡逸說,「你也有點兒敬業精神,不把家拆了算什麼三兒,別人罵你一句三兒你好意思答應麼!」

  女人猛地回過頭。

  「爭點兒氣!」胡逸說。

  女人轉身甩著胳膊快步走了,看背影都氣得夠嗆。

  「我操,可以啊蘿蔔,」江磊摟過胡逸的肩膀,「沒看出來啊!這損人損得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你閉嘴。」徐知凡推了他一下。

  胡逸扒開江磊的胳膊,轉身到旁邊的鐵椅上坐下了,胳膊撐著腿,抱著腦袋不再出聲。

  「這他媽真是……」魏超仁皺著眉,指著地上的小偷,「你說我們費這麼大勁,給他媽蘿蔔的仇人追回來一個錢包。」

  「而且他還跟著一塊兒攆來著,」霍然看了胡逸一眼,「一開始他就認出來了吧……」

  「然後還跟我們一塊兒攆呢也沒說,」江磊嘆氣,「哎喲我都心疼了。」

  「你心疼個屁啊。」胡逸悶著聲音。

  「那咱倆認識這麼久了,」江磊過去坐到了他身邊,「這麼好的哥們兒,我心疼也正常啊。」

  「想想一會兒怎麼跟警察說吧。」胡逸揉了揉眼睛,抬起頭來說了一句。

  「有什麼怎麼說的,」寇忱說,「照實說就行了,反正小偷跑不了。」

  警察很快就來了,他們也照實把之前的事兒說了,還有幾個熱情的圍觀大媽幫著作證,說孩子可憐啊別為難孩子。

  這小偷是個慣犯,警察一見他直接名字外號連同老大是誰全都能說出來,拎起來都沒多問他們幾個,就給抓車上去了。

  「叔,」江磊大概是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有些飄了,跟在警察後頭,「就這樣了?不用再教育一下我們了?」

  「教育你們什麼?」警察看了他一眼,「他身上哪個東西是你幫著偷來的嗎?想去派出所交待一下就上車吧。」

  「哎!」江磊嚇了一跳,「沒啊!沒!」

  「以後先報警再抓賊,」警察說,「萬一身上有刀呢對不對?」

  「嗯。」江磊用力點頭。

  「陪你朋友看天鵝去吧,」警察說,「安慰一下。」

  「謝謝叔叔。」江磊說。

  警察把那個小偷帶走之後,幾個人在原地站著沒動,圍觀群眾都散了之後,許川才說了一句:「磊磊,你剛是不是想跟警察要個什麼表揚啊獎狀什麼的。」

  「川哥你別小瞧人啊!」江磊說,「我就是真心實意問一問。」

  「哦。」許川笑著點點頭。

  大家一塊兒轉臉看著胡逸。

  說實話,這種事兒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幾個人站胡逸跟前兒看著他,好半天也沒一個說出話來。

  「默哀呢?」胡逸說。

  「操!」一幫人全笑了。

  「去划船吧,」胡逸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啊,給你們添堵了。」

  「這算個屁,」寇忱說,「姓胡的在才好呢,倆一塊兒教訓了!」

  「說不定就在呢,」霍然小聲說,「那女的總不會是一個人跑這兒來玩吧。」

  「別瞎說。」寇忱摟住他肩膀晃了晃。

  「不是瞎說,萬一碰上了,也有個心理準備吧。」霍然說。

  「嗯,」胡逸點點頭,「要不……」

  大家再次一塊兒看著他。

  「賭一把吧,賭一會兒上船買飲料,」胡逸說,「我賭他在。」

  「……靠,」霍然愣了一下笑了起來,「那我也賭他在。」

  幾個人立馬都下好了注。

  不過一直走到小碼頭,也沒再碰上那個女的。

  大家挑了條大船,上船的時候還都搶著踩蹬子。

  「我是精力太旺盛了嗎?」寇忱搶到之後一邊蹬一邊問。

  霍然在他旁邊也蹬來著,想了半天:「不知道。」

  把船蹬出去挺遠了,一幫人之前又緊張又生氣的情緒才算真的緩和下來了,開始討論胡逸他家的事。

  霍然沒有插話,他還在思考寇忱的問題。

  為什麼要搶著蹬。

  寇忱肯定是精力太旺盛,跟傻子似的,你現在讓他跑五公里他估計也是先跑完了才問為什麼。

  反正跑得下來,那就跑唄。

  但自己肯定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沒那麼愣。

  他其實就是跟著寇忱搶,寇忱要蹬,他就自然而然地也要蹬,排排坐,吃果果,不,排排坐,蹬船船。

  就像他倆現在幹什麼都要一起似的。

  上課一起,上廁所一起,吃飯一起,去小賣部也一起。

  投入了敵人的懷抱,成為了這位英俊少年的男朋友!

  江磊的聲音猛地在耳邊響起。

  驚得霍然對著腳下的蹬著就是一通狂踩,踩得船直接往左邊拐了過去。

  「所以說你媽也找個男朋友得了,灑脫點兒,」江磊在前面坐著,正跟胡逸說話,發現船拐彎了之後他看了一眼霍然,「我操,你可以啊,這一套連環腿蹬的。」

  霍然回過神,衝他擠出一個尷尬中帶著尷尬的笑容,放慢了自己蹬船的速度。

  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才往寇忱那邊看了一眼。

  寇忱正偏頭看著他。

  「怎麼。」霍然一驚。

  「什麼怎麼?」寇忱問。

  「你看著我……乾嘛?」霍然清了清嗓子,小心地問了一句。

  「發呆呢。」寇忱說。

  「哦,」霍然頓了頓,「想事兒啊?」

  「嗯。」寇忱點點頭。

  「想什麼呢?」霍然輕聲問,「還琢磨你有用沒用的那個事兒嗎?」

  寇忱笑了笑沒說話。

  「其實要說沒用,高二的學生的確是沒什麼用,」霍然說,「要說沒用呢,其實我們什麼都能幹,也什麼都敢乾,不好的什麼打架罵人,好的什麼抓賊抓人販子,沒我們乾不了的,也沒我們怕的……」

  「怕還是有的。」寇忱說。

  「你怕什麼?」霍然問。

  「怕自己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啊,」寇忱說,「也怕自己其實在父母心裡,就是個必須得聽話也只能聽話的孩子,畢竟他們眼裡你就是個小孩兒。」

  霍然沒說話,輕輕嘆了口氣。

  「不想這些了,」寇忱在頭上扒拉了幾下,「反正什麼也不想也長這麼大了,再傻幾年他們就管不著了。」

  霍然笑了起來:「幼稚。」

  「你最成熟了,是吧。」寇忱嘖了一聲。

  霍然沒再說話,一邊蹬船一邊聽著一幫人聊天兒,時不時跟著大家樂幾聲。

  寇忱拿出手機看了看,寇瀟沒有再發消息過來,說明老爸是出差去了,沒有什麼變化,他晚上可以安心回家睡覺。

  有用沒用的問題,其實他並沒怎麼想過。

  畢竟老爸一直就覺得他不達標,而且距離還挺遠,騎士和公主,差了七十八萬多里地了,而且還考學無望,身無一技之長……

  忱公主。

  寇忱想到霍然給他的這個稱呼就有點兒想笑。

  他往霍然那邊掃了一眼,霍然正跟江磊倆人對嗆,他盯著霍然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開了臉,加入了大家的聊天活動。

  以免盯的時間太長了被霍然突然轉臉發現。

  霍然剛突然轉頭的時候,他都沒來及得移開視線,好在演技在線。

  性感寇忱,在線發呆。

  寇忱搓了搓臉。

  有種感覺很強烈,比老爸老說要送他出國更讓人不安的感覺。

  他剛跟霍然說過的,突然發現自己可能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這種不安讓他一想到就會走神,腳底下忘了蹬船。

  「哎?」魏超仁一邊蹬著船一邊突然坐直了,「如果我沒有瞎!」

  幾個人立馬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我贏了。」霍然說。

  「我也贏了。」胡逸說。

  除了寇忱,大家全都贏了。

  前面的一個雙人小船上,坐著剛才的大姐和一個男人。

  胡逸他爸簡直跟胡逸長得一個樣子。

  「怎麼弄?」許川問。

  「蘿蔔你說,」徐知凡說,「你怎麼說我們怎麼給你出氣。」

  「嚇嚇他們吧,」胡逸說,「姓胡的一直不接我和我媽的電話,我現在就想催他趕緊回來跟我媽把離婚手續辦了。」

  「我覺得是不是那女的不打算接手你爸,」寇忱說,「所以你爸這頭就掛著你媽不肯撒手啊。」

  「那就由不得他了。」胡逸說。

  「過去,」霍然說,「從後頭撞一下不會翻,別撞側面。」

  「好。」一幫人應完全都沈默了,就怕出聲暴露目標。

  霍然看了一眼寇忱的腿,寇忱也看他。

  「擺正以後保持一樣的速度,」霍然小聲說,「別蹬偏了。」

  「你跟他倆說。」寇忱衝前面的江磊和魏超仁抬了抬下巴,「他倆除了吵架,從來就沒有過默契。」

  「左,右,左,右。」魏超仁一邊小聲指揮著他和江磊的四條腿一邊回過頭瞪了他倆一眼,「我們沒默契,但我們有節奏!」

  寇忱衝他竪了竪拇指。

  船悄無聲息地慢慢從水面上向前面那條小船滑了過去。

  小船上的兩個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的情況,正愉快地說著話。

  不知道為什麼,霍然突然有些緊張。

  前面的人畢竟是胡逸他爸,跟以往他們集體乾的任何事都不一樣,他們救了徐知凡的媽媽,現在又要開船撞胡逸他爸爸……

  人生真是很奇妙。

  他看了寇忱一眼。

  寇忱衝他笑笑,在他手上輕輕拍了拍,偏過頭湊到他耳朵旁邊:「我有點兒緊張。」

  「嗯?」霍然有些意外。

  「我怕船翻了……」寇忱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要是我掉水里了……」

  「我也不會游泳,我不知道先救你還是先救我媽。」霍然說。

  寇忱讓他這一句逗樂了,捂著肚子無聲無息地笑了好半天才又壓著聲音:「你拉著我,別讓我掉水里啊。」

  說實話霍然覺得自己有點兒粗心,或者說,寇忱實在不像個有弱點的人,寇忱要是不說,他根本就已經不記得寇忱怕水,能在腳背深的水里被淹死的那種。

  頓時就覺得有些內疚。

  他抓過寇忱的手,按在自己腿上搓著:「放心,有我在呢,不會讓你掉下去。」

  「你真是……」寇忱笑著小聲說了一半又停下了。

  「什麼?」霍然轉過頭。

  寇忱湊得有點兒近,他一轉頭,他倆的鼻尖蹭了一下。

  頓時就有點兒發蒙了。

  他跟寇忱有過很多不堪入目的親密接觸,要論起來,寇忱後背都跟他的褲襠有過親密接觸他還看過從寇忱褲門兒里蹦出來的雞……

  可是鼻尖這種東西,雖然長在臉上,沒遮沒擋的,還杵在最前頭,很多時候卻能歸到跟褲襠差不多隱私的那一檔里。

  你可以叉開腿讓人靠在你褲襠里,自由自在,君子坦蛋蛋。

  但你無法跟人坦蕩地進行鼻尖蹭鼻尖這種活動。

  「呔!」江磊突然一聲暴喝。

  霍然都能看到寇忱的瞳孔被嚇得猛地一縮。

  接著船身狠狠地震了一下。

  他倆跟著同時一晃。

  再接著鼻子就非常坦蕩地撞在了一起。

  「我操……」霍然捂著鼻子,聲兒都出不來了,酸得淚流滿面。

 

 

79

  霍然一直沒想通, 鼻子這麼脆弱的一種器官, 為什麼會長在這麼沒遮沒擋一點兒保護都沒有的位置。

  這一撞, 他感覺寇忱的鼻梁跟他媽鐵打的一樣,有一種自己鼻子已經扁了的錯覺。

  不過他沒有時間再去琢磨自己鼻子的處境。

  他們的船頭已經狠狠地撞在了雙人船的船屁股上。

  大姐發出了驚呼,姓胡的也發出了怒吼。

  摟住了大姐。

  其實這個動作對於熱戀中的人來說, 也算是下意識的真愛流露了。

  但對於七人組來說,這個動作簡直就是挑釁,就是赤果果的宣戰, 就是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江磊和魏超仁向大家展現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他倆同時開始瘋狂地倒蹬。

  「退退退!」魏超仁說,「再來一下!我他媽讓你們摟!」

  霍然松開捂著鼻子的手, 抹了一把酸得滿臉的眼淚,一邊倒蹬一邊往寇忱那邊看了看。

  「……寇忱!」他壓低聲音。

  「我沒事兒!」寇忱一邊跟著倒蹬, 一邊轉過頭說了一句,說完還吸了吸鼻子。

  霍然垂下眼皮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上面有一滴血。

  鼻血,剛寇忱轉頭的時候甩過來的。

  寇忱也看到了這滴血,頓時就愣了, 往他胳膊上抹了一把:「我操?給你撞出鼻血了?」

  「我?」霍然看著他, 「你是木頭人嗎?」

  「嗯?」寇忱也看著他。

  「蹬船!」江磊偏過頭衝他倆吼,「往前!」

  寇忱迅速改成正蹬,百忙之中又轉頭盯了霍然一眼:「我操!」

  「是他媽你的鼻血!」霍然壓著聲音。

  「我操!」寇忱往自己鼻子下面摸了一把,一手的血把他嚇了一跳,「我操!啊我流血了!流血了!」

  「什麼?」徐知凡拿著把漿正準備往前方的小船上捅, 一聽這話,震驚地轉過了頭。

  幾個人全都轉過了頭,瞪著寇忱。

  寇忱大概猛地反應過來,想起了自己精心經營的校霸人設,立馬換掉了驚慌的表情,用手背在鼻子上一蹭,冷漠地說了一句:「撞他們!」

  幾個人頓時一通狂蹬,船攆著往前面就竄了過去。

  大姐和姓胡的並沒有坐以待斃,兩個人也正努力地往前蹬著船逃跑,而且因為船小重量輕,他們的速度也並不慢。

  一跑一追地十幾秒之後,姓胡的終於回過神,轉身指著他們這邊吼了一聲:「胡逸!你瘋了!你這個兔崽子!」

  「你閉嘴!你這個兔子!」胡逸也吼。

  「哎操。」許川被他這句逗樂了,站船上一通笑,差點兒把自己晃水里去。

  幾個人都沒忍住,憋了半天全笑了。

  「別松勁!」江磊拍腿。

  大家收了笑,繼續追擊。

  霍然抽空從兜里拿出了紙巾,抽了一張遞到寇忱面前:「擦擦。」

  寇忱抓過紙巾擦了一下:「沒有濕紙巾嗎?你不總帶著濕紙巾的嗎?」

  霍然沒說話,他平時只有去郊外的時候才會帶,這會兒身上還真沒有,他猶豫了一秒,又抽了一張紙,往濺得全都是水的船沿上按了按,吸飽了水之後遞給了寇忱。

  「你怎麼不上天啊?」寇忱拿這張紙抖了抖,「這湖里,各種微生物就不說了,起碼有天鵝屎吧……」

  「比你糊一臉血強!」霍然打斷他,「就撞個船,都沒跟人動手,就一臉血了,丟人不丟人?」

  「我靠,」寇忱一咬牙,拿著紙往鼻子四週一通擦,又把之前的紙巾塞到了鼻孔里,然後擰著眉,壓低聲音,「我鼻子好疼啊……」

  霍然抓過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摸了摸:「一會兒完事兒了再檢查一下。」

  他們船上蹬船的畢竟是四個大小伙子,還都憋著火兒,一通狂蹬之後趕上了前面的小船,在大姐的驚呼中再次撞上了船屁股。

  這回撞得比較重,大姐沒坐穩,被撞出了座位,撲到了船板上。

  不得不說,這船的防撞措施還是做得比較好的,平時除去有不少人會控制不住方向,什麼橋墩上,岸邊的石頭上都能撞,還有些人直接是拿這船當碰碰船玩的,所以船的四週一圈都裹著厚膠,這一撞過去,船身不會受損,還Q彈得很。

  「離婚!」胡逸在兩條船撞得彈開的瞬間一船漿拍在了小船的篷子上,「你他媽回去跟我媽離婚!」

  「離婚!」七人組一塊兒跟著吼,「回去離婚!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報警了啊!」大姐喊,「我要報警了!」

  「你報!」胡逸指著她,「你要不報警你他媽就是個兒!」

  幾個人都有些震驚。

  胡逸平時連「靠」都不太經常說,突然蹦出來這麼個詞,算是被氣上人生顛峰了。

  「胡逸!」姓胡的怒吼,「你到底要幹什麼!你媽讓你這麼乾的嗎!」

  「我媽讓我弄死你!」胡逸罵,「我給你留條命算是還你!你他媽要是下星期不去把離婚手續辦了我就讓你看看我要幹什麼!」

  「撞!」魏超仁喊。

  蹬船的四個人再次猛蹬,對著小船第三次撞了過去。

  這次其實撞的勁兒不算大,但角度有點兒偏,不是撞的正後方,小船側著晃了一下,還趴在船板上的大姐直接被掀進了湖里。

  七人組立馬發出了歡呼聲。

  「繞過去救人。」徐知凡說。

  這種時候就徐知凡最仔細,這會兒天兒還沒完全回暖,湖水也很涼,再加上大姐落水之後一看就是個旱鴨撲騰式。

  「不用了,」胡逸說,「姓胡的會水,年輕的時候還是市體校游泳隊的呢,讓他去撈吧。」

  「走,」許川拍了拍船沿,「碼頭那邊來人了。」

  大家轉頭看過去,小碼頭那邊管理處的人大概是發現了這邊的動靜,開著條小快艇過來了。

  「走走走走!」霍然趕緊一通喊。

  幾個人跟著再次開始狂蹬,拿著漿的人也開始一塊兒幫著划水。

  船很快靠近了岸邊。

  這塊兒不是停船的地方,只有一個斜著的石坡,他們跳下船順著坡爬了上去,再翻過一個迎春花牆,跑到了公園的小路上。

  「那邊是後門,」寇忱鼻孔里塞著兩團紙,鎮定冷靜地看了一下路標,「從後門出去,應該沒多遠了。」

  幾個人順著路跑了起來,沒幾分鐘就從公園後門跑了出去。

  街口有一家小小的茶餐廳,他們在門口的陽傘下坐下了。

  「我的腿,」江磊兩手在腿上來回錘著,「我的腿……」

  「酸死了,」魏超仁也錘著腿,「就剛這一通蹬,比咱們打一場籃球還費勁了,我靠,我蹬到後頭靠的都不是腿了。」

  「靠意志,」寇忱說,「是吧?」

  「沒錯,」魏超仁衝他點點頭,「你懂。」

  「我不懂,」寇忱挑了挑眉毛,靠著椅背一臉輕鬆,「我沒感覺,我是靠腿。」

  「……行吧。」魏超仁抱了抱拳。

  「鼻子怎麼弄的?」許川指了指寇忱的鼻子,「血止住了嗎?」

  「磕了一下,」寇忱掃了霍然一眼,「船晃的時候,沒事兒了應該。」

  霍然沒說話,又拿了張紙給寇忱。

  磕了一下。

  這句話讓他馬上閃回鼻子被磕時的場景,頓時一陣燥熱,從後背往上燒到了臉上。

  寇忱不知道是血小板低還是血脈旺盛,鼻血這會兒居然還沒止住,鼻孔里的小紙團一拿出來,立馬就是一滴血滴在了褲子上。

  「哎,」寇忱皺著眉,拿紙按在鼻子上,「我鼻子廢了吧。」

  「去洗一下吧,」霍然有些不安,畢竟這是他鼻子撞出來的,他站了起來,「店裡應該有水。」

  服務員給他們拿了菜單,又給霍然和寇忱指了去洗手間的方向。

  他倆一前一後進了洗手間。

  裡頭沒人,霍然感覺稍微放鬆了一些。

  寇忱低頭在洗手池那兒接著水衝了一會兒鼻子,直起身看了看鏡子:「我鼻子歪沒歪啊?」

  「不至於吧。」霍然湊過去看了看,還是很筆挺的。

  「還出血嗎?」寇忱吸了吸鼻子,「我實在不想塞紙了,把我鼻孔塞大了怎麼辦。」

  「……你想的是不是有點兒太多了,」霍然拿了紙,幫他把鼻子旁邊的水擦了一擦,再盯著看有沒有血出來,「這麼容易就塞大了那拿個夾子夾一下也能給你夾回去了,怕屁呢。」

  「有道理。」寇忱想了想笑了起來。

  「好像不出血了,」霍然又輕輕按了一下他的鼻子,「疼嗎?」

  「疼疼疼……」寇忱一連串地小聲喊。

  「我靠,怎麼這麼不輕撞呢?」霍然有些想不通,又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我鼻子現在都沒什麼感覺了啊……」

  寇忱沒出聲,盯著他的鼻子。

  霍然被他盯得沒了話。

  洗手間里頓時就安靜下來了,只能聽到外面傳來的幾聲鳥叫。

  幾秒鐘之後,霍然決定打破這種微妙的尷尬氣氛,他清了清嗓子,準備找一句廢話來說一說。

  沒等開口,寇忱突然湊過來,在他鼻尖上親了一口。

  MUA

  霍然彷彿一道雷劈過。

  MUA

  哐嚓嚓嚓啪!

  本來給他一秒鐘他就能回過神,這是寇忱慣常的動作,作為一個MUAMUA怪,他很久沒MUAMUA了才奇怪。

  但霍然的手沒到這一秒就做出了反應。

  一巴掌推開了寇忱的臉。

  PIA

  不是很響,但是絕對跟他平時的反應不同。

  寇忱捂著臉,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你……」霍然頓時手足無措起來,舉著自己的手,尷尬得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你他媽打我?」寇忱瞪著他。

  說話間,一滴鼻血很配合地滑了出來,沒有滴到地上,而是滑進了寇忱嘴裡。

  看上去悲情而淒慘。

  氣得吐血了一般的效果。

  「你又流鼻血了。」霍然指了指他鼻子。

  「是啊!」寇忱說,「讓你一巴掌打出來的唄!你跟我鼻子什麼仇啊?我鼻子搶你錢了嗎!我他媽……哎操!」

  寇忱說這麼幾句話的工夫,血已經流了一嘴,他彎腰對著洗手池一通呸呸呸。

  「我就是嚇了一跳。」霍然嘆了口氣,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

  「你被別人嚇著了怎麼不打人,」寇忱憤憤不平地一邊用水拍鼻子一邊悶在水里小聲罵著,「被我嚇著了就抽我啊!」

  「我也沒抽你吧!」霍然在他後背上拍了一巴掌,「我就條件反射拍了你一下,你怎麼不說我拿刀砍你了?」

  「你說的啊。」寇忱關了水,指著他。

  「我說什麼了?」霍然問。

  「你拿刀砍我,」寇忱一瞪眼,「你他媽吃了豹子膽兒了你敢拿刀砍我!」

  霍然震驚地看著他:「你再說一遍?」

  「不說了!」寇忱從牆上扯了幾紙紙巾擦了擦臉,一轉身,甩著胳膊囂張地晃出了洗手間。

  霍然又愣了能有十秒才跟著走了出去。

  回到桌子旁邊坐下的時候,他的名聲已經被寇忱毀了。

  「什麼暴脾氣啊,」江磊一個勁兒笑得停不下來,「以後別跟他一塊兒上廁所了,尿個尿挨頓揍不划算。」

  霍然看著寇忱。

  寇忱拿著張紙巾,慢慢地在鼻子四周按著,很得意地衝他一挑眉毛。

  霍然放棄了跟他對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按他們的計劃,看完天鵝本來應該再在公園裡轉轉,現在出了意外,公園也沒轉就出來了,這會兒也沒到吃飯的點。

  「隨便喝點兒飲料什麼的歇歇,」許川說,「然後去遊樂園嘛,昨天你們都不樂意去,嫌遠了。」

  市裡新弄的一個什麼新區,弄了很大一片號稱史上最全的集商業餐飲娛樂於一身進去了沒有三天出不來的玩意兒。

  據說遊樂園很好玩,但是太遠了,昨天誰也不願意去。

  這會兒就不同了。

  他們剛為胡逸出了氣,一個個興奮得很,許川一說遊樂園,幾個人立馬全點了頭。

  寇忱轉頭就忘了自己剛被霍然「堵在廁所里打了一頓」的事兒,喝完飲料起身走的時候,他湊到霍然耳邊小聲說:「我想玩過山車。」

  「啊?」霍然看他。

  「還有跳樓機。」寇忱說。

  「嗯。」霍然點頭。

  「我沒玩過,」寇忱小聲說,「我媽說會摔死,不讓玩,一會兒咱倆去玩。」

  「不怕摔死嗎?」霍然問。

  寇忱嘿嘿樂了幾聲:「不怕。」

  遊樂園有公交車直達,寇忱想打車,但是被大家拒絕了,說是請大少爺體驗一下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魏超仁領著寇忱站在站牌前:「你看,就十八站地……」

  「十八站!」寇忱說,「我們是過去玩夜場嗎?」

  霍然聽得有點兒想笑,剛想過去看看是不是有十八站的時候,徐知凡走到了他旁邊,一伸胳膊摟住了他脖子,往後拽了拽。

  「乾嘛?」霍然問。

  「我有個事兒必須問一下,」徐知凡靠著廣告牌,小聲說,「你別介意,想說就說,不想說我以後也不多問了。」

  「嗯。」霍然應了一聲。

  「你跟寇忱……」徐知凡輕聲說。

  霍然感覺自己頭皮猛地一緊,頭髮彷彿都被勒得全站了起來。

  「你倆怎麼回事兒?」徐知凡說。

 

 

80

  「什麼……怎麼回事兒?」霍然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頭皮發緊的感覺很快傳染了全身, 整個人都是僵硬的, 想轉轉脖子都動不了。

  「你這陣兒有點兒奇怪,」徐知凡聲音很低地說,「寇忱我不知道, 但是你肯定有點兒不對勁。」

  霍然有些喘不上氣兒,心跳得耳朵都抖了。

  「我……」他擰著眉,「也不太明白, 就……這事兒現在沒法……沒法跟人說。」

  「現在沒法跟人說, 」徐知凡說,「那以後呢?」

  「我不知道。」霍然氣若游絲。

  「行吧, 」徐知凡說,「我過兩天再問。」

  「嗯?」霍然聲音被他嚇得又揚了上去, 中氣十足的。

  「嗯什麼嗯?」徐知凡松開了他,「這事兒你不跟別人說我能理解, 但你真想說的話,除了我你也沒誰能說了吧。」

  霍然看著他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又像是嚇了一跳地撲到徐知凡身邊, 小聲說:「你可別去問寇忱啊!」

  「我又不傻, 」徐知凡嘖了一聲,「你當我是磊磊麼?」

  霍然笑了笑。

  「上車了!」寇忱吼了一聲。

  這會兒猛地聽到寇忱的聲音,霍然差點兒直接腿一軟給徐知凡跪下。

  徐知凡推了他一把:「行了上車,今天先玩爽了。」

  公交車上人很多,寇忱很少擠公交車, 上車之後他都把胳膊舉起來了,也無法避開跟旁邊人的各種肢體接觸。

  「你乾嘛呢?」霍然從他身後伸手把他胳膊給拽了下來。

  「胳膊沒地兒放了。」寇忱艱難地回過頭。

  「往後走。」霍然推他。

  寇忱有些不情願:「後頭人一樣多……」

  「往後走!」司機突然吼了起來,「都往後走!全擠門口幹什麼!往後走!」

  「哎哎哎,」寇忱趕緊往後擠了過去,「往後往後……」

  後面車廂里的人其實也不少,但把人擠實了之後,前門又能上來不少人了。

  最後開車的時候,大家都親密地貼在了一起,嚴絲合縫的。

  寇忱肚子上是一個女生背著的大包,車每顛一下,包就上下一錯,把他衣服往上搓幾寸,一站地都沒到,他就感覺自己肚皮那兒涼嗖嗖的往里灌風了。

  他非常艱難地往後轉身,跟七人組貼一塊兒總比掛在女生包上強。

  不過他轉身的時候,衣服並沒有轉。

  當他跟霍然面對面站好之後,發現自己外套的拉鍊還在左胳膊下面,後衣領也還頂著下巴。

  衣服擰了半圈緊緊勒在了他身上。

  「我操。」他小聲說了一句,抓著外套想把衣服扯回來,但沒有成功,把口袋還給撕脫線了,「操……」

  目睹了全程的霍然低下頭開始笑。

  「笑屁呢。」寇忱惡狠狠地低聲說。

  七人組在他這句話之後都開始笑。

  「你們有沒有點兒友誼了啊?」寇忱皺著眉。

  「霍然幫幫他。」江磊笑著說。

  「我怎麼幫……」霍然笑得手有點兒發軟,拽著寇忱衣服扯了幾下,也沒扯動分毫。

  「你是個女的嗎?」寇忱很不爽,「就這點兒勁……」

  霍然嘆氣,收了笑,咬牙抓著他的衣服,狠狠地往自己這邊一扯。

  嘶――啦!

  七人組的笑聲同時消失了。

  接著又再次同時爆發。

  這回也沒人憋著了,全都笑出了聲音,嘎嘎的。

  旁邊的乘客都跟著偏開了頭狂笑。

  霍然看了看手裡的口袋片兒,猶豫了一下,把它放到了自己兜里。

  「哎――」寇忱放棄了掙扎,往他身上一靠,低頭把下巴擱到了他肩膀上,嘆了口氣,「算了,一會兒有人下車就好了。」

  霍然沒出聲。

  過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嗯。」

  寇忱靠在身上跟七人組有一句沒一句地小聲聊著,又把手機掏了出來,把他當個抱枕似地摟著,在他背後用手機查遊樂園都有什麼項目。

  霍然一直沒出聲,他腦子里全是自己應該怎麼辦。

  以前寇忱這樣的時候,自己是什麼樣的反應?

  好像沒有反應?

  那要不要跟大家說說話呢?

  要不要加入遊樂園的討論呢?

  怎麼做才能讓徐知凡不覺得他「奇怪」呢……

  兩站地後人稍微少了一些,寇忱的衣服得以復位,他也轉了個身。

  不過寇忱還是掛在他身上看著手機。

  算了。

  霍然放棄。

  徐知凡是個聰明人,他要只是覺得懷疑,根本不會開口問。

  自己並不需要再去刻意掩飾什麼,也許徐知凡想得比他自己還清楚。

  霍然輕輕嘆了口氣。

  是的,他沒有辦法回答徐知凡,並不完全是因為他不願意回答。

  他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怎麼了。

  又該怎麼辦。

  根本沒法說。

  車快到遊樂園的時候,人也沒怎麼變少,全是去遊樂園玩的。

  幾個人擠著站了十八站地。

  下車的時候寇忱覺得自己腿都直了。

  「我去買票。」他一邊活動腿,一邊看了看售票處。

  這裡比公園強多了,售票處一大排的窗口,還有掃碼售票機,不需要排隊。

  「AA,」許川拿出了手機,「我們把錢轉給你,這兒沒有市民票,都一個價。」

  「隨便。」寇忱無所謂,「買通票吧,全玩的,吃飯就在裡頭吃了。」

  「行。」大家紛紛點頭。

  買好票之後一幫人興奮地進了遊樂園,雖然買票很快,也不需要排隊,但進了遊樂園之後就不一樣了,每一個項目前都是排隊的人,好在隊伍也不算太長。

  幾個人正在商量怎麼玩,寇忱已經按著地圖的指示往前走了。

  「去哪兒啊?」魏超仁喊。

  「過山車啊!」寇忱在前頭招手,「先排過山車啊!我要玩過山車!」

  大家也都沒個目標,他說過山車,一幫人就都跟上了。

  過山車前人也不少,已經排了幾十個人,空中傳來整齊的慘叫聲。

  霍然看了看,其實這個過山車算是中規中矩的那種,大轉圈,俯衝什麼的,沒有特別驚險的部分。

  不過寇忱看上去有些緊張,仰著頭一直盯著空中的過山車。

  「你除了怕水怕扭扭,」霍然問,「還怕什麼嗎?」

  「沒了,」寇忱看了他一眼,「不恐高,放心吧。」

  「這個還行,不嚇人。」霍然說。

  「為什麼他們都喊得那麼慘?」寇忱說。

  「我上去也喊啊,」霍然說,「刺激嘛。」

  「嗯。」寇忱點頭,「我得想想詞兒,喊點兒什麼好呢……」

  「你想太多了,」霍然說,「能出聲就不錯了。」

  過山車兩個座位一排,他們幾個正好排到最前面,寇忱興致勃勃地跑到第一排:「我坐這兒!霍然來!」

  霍然想拒絕,第一排實在太刺激,他有點兒不想承受。

  但寇忱已經坐了下去,他只得跟過去坐在了旁邊。

  後面是徐知凡和許川,這倆膽子稍微大點兒,雖然不願意坐這麼頭頭,但也咬牙坐了,魏超仁不肯往前,在第四排孤單地堅持著想往後找地方。

  不過有個自己來玩的女生坐到他旁邊之後,他就收回了要坐到更後排去的訴求。

  「沒事兒,」魏超仁對那個女生說,「不用怕。」

  工作人員挨個檢查完他們的安全帶安全鎖之後,車子啓動了,緩緩往前開了出去。

  霍然抬手抓住了身前的安全鎖。

  「你要害怕可以抓我。」寇忱一臉輕鬆地把手伸到他面前。

  「滾啊。」霍然簡單地回答。

  「我覺得這東西……」寇忱笑著說到一半,車開到了平台盡頭,前面的軌道幾乎直角往下,突然消失在了眼前,他頓了頓,「我操,怎麼這麼高?剛在下面看的時候沒覺得有這麼……」

  話沒說完,他們這一節過山車突然猛地往下衝了出去,寇忱的最後一個字飄散在了他們頭頂,轉化成了一聲吼。

  「高――――

  在他的帶領下,全車人整齊地依次發出了尖叫聲。

  「啊――――

  有些是害怕,有些是興奮,霍然是隨大溜,他心理準備相當充足,直接愉快地喊出了一朵花:「哦呀呀呀呀――

  寇忱一直到車衝到了谷底再往上爬升的時候,才罵出了一句:「我操!」

  「怎麼樣!」霍然問。

  「過癮!」寇忱喊。

  他倆努力地往後……確切說是往下看了看,後排的幾個人神色都有些恍惚,魏超仁的眼仁兒這會兒似乎都還沒有成功聚焦,他身邊的女生倒是一臉愉快的笑容。

  「超人這回丟人了。」寇忱小聲說。

  「要到頂了。」霍然提醒他。

  寇忱迅速靠回椅背里,伸手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強行把他抓著安全鎖的手拽了下來,攥在了手裡,死死捏著。

  「我靠,疼啊!」霍然皺著眉。

  寇忱沒理他,車剛爬到坡頂還沒往下走的時候,他就再次領喊:「啊――

  「啊――」大家跟著一塊兒喊了起來。

  車衝下去的時候,寇忱又喊了一聲:「然然――

  「啊――忱忱――」霍然回應。

  過山車全程時間並不算長,但是大家下來的時候,嗓子都有些啞了,還有不少人走路的時候都打著飄。

  胡逸出來就往草地上一趟,閉上眼睛不動了。

  「蘿蔔?」江磊過去踢了踢他。

  「我暈車了……」胡逸皺著眉悲傷地回答。

  一幫人頓時笑得全坐到了地上。

  寇忱一通咳嗽:「咱們再坐一次吧,我剛都沒好好體會。」

  「一會兒沒別的東西玩了,你自己上去坐,我們在這兒等你。」霍然說。

  「你不陪我啊。」寇忱問。

  「我……」霍然被他問得有些慌張,下意識地往徐知凡那邊掃了一眼。

  徐知凡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感覺到他視線之後才跟平時差不多樣子地衝他笑了笑。

  「你不是還要玩跳樓機嗎?」霍然略微松了口氣,又看著寇忱,「先把沒玩過的玩了吧。」

  「行。」寇忱打了個響指。

  跳樓機比起過山車就安靜得多了,過程短,失重來得過於突然,很多人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就已經到底了。

  排隊的時候他們又碰到了之前坐在魏超仁旁邊的女生。

  魏超仁迅速低頭,腦袋頂著許川後背。

  「怎麼了你?」許川回過頭,「打個招呼啊,這緣分。」

  「不了,」魏超仁悶著聲音,「剛我喊得太慘,她一直在旁邊狂笑,我覺得這個緣分還是不要繼續了吧。」

  「嗨,這麼巧!」許川衝排在後面的那個女生喊了一嗓子。

  女生有些驚喜地笑了笑:「這麼巧!你們也玩這個嗎?剛坐我旁邊的那個帥哥呢?」

  帥哥倆字兒剛一出口,魏超仁就猛地抬起了頭,轉身衝女生揮了揮手:「嗨!」

  女生一看到他,頓時連一秒鐘的停頓都沒有就開始狂笑不止。

  「要不你排前面去吧,」胡逸指了指魏超仁的位置,「一會兒跟我們坐一排?」

  「好哈哈哈哈哈哈……」女生一邊笑一邊走到了魏超仁身後站下了,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你一會兒會不會哭啊?」

  「……應該不會,」魏超仁說,「你再笑下去我就真要哭了。」

  「不好意思,」女生捂住嘴,「主要是你剛喊得太慘了,聲音都劈了,我實在是忍不住,還想著下來了找你加個好友,結果你跑不見了。」

  魏超仁雖然被笑得有些尷尬,但還是馬上掏出了手機。

  「這什麼運氣,」寇忱掛到霍然身上,下巴擱他肩上小聲說,「挺可愛的一個女生居然喜歡超人這款的?」

  「什麼樣的都有人喜歡,」霍然說,「你以為都應該喜歡你這款的麼?」

  「是啊,」寇忱一點兒都不謙虛,「你喜歡嗎?我這款的?」

  霍然沒出聲。

  不過寇忱似乎也沒在等他的回答,直接又自己說了下去:「不過我呢,就還是比較喜歡你這款的。」

  霍然感覺自己呼吸停止了。

  整個人變成了一顆心臟,全身上下都在跳。

  寇忱推了他一把讓他往前走的時候他才從心臟變回了人,努力讓自己自然地接了一句:「如果我是個女的……」

  「不用,」寇忱說,「你就是個男的也行。」

  沒等霍然對這句話做出任何反應,寇忱已經在他耳朵旁邊笑得嘎嘎響的了。

  霍然感覺自己應有的反應都他媽讓他愉快的笑聲給掃沒了。

  什麼毛病?

  神經病嗎!

  坐到跳樓機上之後,霍然看了一眼寇忱,讓你他媽笑,一會兒你就尿褲子吧傻逼!

  寇忱還在東張西望地研究跳樓機。

  「我覺得這東西沒有過山車猛啊,」他說,「剛我看說明,也就五十米高,那也就……」

  「也就十五六層樓高吧。」霍然說。

  「我操,」寇忱驚恐地轉過頭看著他,「我剛一直算著是十層,還覺得也沒多高啊……」

  「正常一層樓三米,」霍然冷酷地說,「你考試總不及格不是沒道理的。」

  「你他媽給我算這麼明白,」寇忱瞪著他,「是故意的吧!」

  「啊。」霍然冷笑。

  「……然然。」寇忱抓住了他的手。

  「滾吧。」霍然甩開他。

  「我操,我真的有點兒怕!」寇忱壓低聲音說。

  跳樓機開始往上升,慢慢地離地面越來越遠,寇忱一直盯著他,眼睛都不敢往下看。

  「還說不恐高?」霍然突然有些心軟。

  「我真不恐高,」寇忱小聲說,「這玩意兒不在恐高範圍內了吧,這是個人就得怕啊!」

  「我就不怕。」霍然拉過他的手搓了搓。

  「別鬆手啊。」寇忱交待他。

  「嗯。」霍然點頭。

  寇忱的手冰涼,霍然搓了幾下也沒搓熱。

  不過說實話,寇忱的手跟他這個人不太像,摸上去瘦而修長,關節也不突兀,挺有力量但又不裝逼的手型。

  而且還挺光滑的,一看就是從小……

  跳樓機小小地一震,打斷了霍然的思緒。

  他猛地發現機子已經到頂。

  不僅到了頂,還已經松開了。

  坐成一圈的人們同時從胸腔里迸發出了慘叫:「啊――

  由於完全沒有思想準備,霍然根本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就被可怕的失重感淹沒了,身體里所有的東西都移了位,紛紛飄浮。

  屁股也離開了座位。

  驚恐當中,霍然抓著寇忱的手狠狠往下一按,想讓自己有些實感。

  大概也就一秒鐘吧。

  他就獲得了實感。

  跳樓機到底了。

  寇忱把手抽出去的時候,他才猛然驚覺,按的位置似乎不怎麼太合適。

 

 

81

  幾秒鐘之前還在嘲笑別人害怕, 結果幾秒鐘之後, 自己就因為過度驚嚇, 把人家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褲襠上。

  霍然覺得自己簡直無地自容。

  換了任何一個人的手,他都不會這麼無地自容,哪怕是上個月的寇忱的手, 他都不會像現在這麼悲痛欲絕。

  唯一還能自我安慰的,就是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神奇而尷尬的行為。

  安全帶打開之後,坐成一圈的七人組跳下座位, 心有餘悸地大聲笑著討論著, 相互嘲笑著。

  江磊和魏超仁還全然不顧形象地企圖往對方襠里掏,非說對方嚇尿了。

  ……還好還好。

  正在霍然離開座位想要松一口氣的時候, 他偏過頭看了寇忱一眼。

  發現這個狗東西正在狂笑!

  頓時就有一種下一秒就必須把寇忱滅口的衝動,晚一秒自己就即將名節不保。

  「還他媽笑我, 」寇忱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胳膊往他肩上一掛, 對著他耳朵就是一通樂,「你都嚇成什麼樣了啊……」

  「活膩了吧?」霍然瞪著他。

  「你得謝謝我。」寇忱樂呵呵地說。

  「憑什麼?」霍然問。

  「我當時要是嚇著了,」寇忱把自己的手伸到他眼前, 張開手指, 然後猛地一收,喊了一聲,「啊!」

  「喊什麼!」霍然被他嚇了一跳。

  「學你呢,」寇忱說,「我要是被嚇得這麼一抓, 肯定直接就給你抓爆了,然後你就得這麼喊,啊!」

  「……閉嘴吧。」霍然非常無語。

  「不過你不要怕,我有辦法,我學過,」寇忱拍了拍他的背,在兜里掏著,「你看啊,我給你演示一下。」

  「什麼?」霍然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寇忱從兜里掏出了他的黃色絨毛小雞鑰匙扣。

  這東西現在對於霍然來說,簡直就是寇忱抽風的開關,它的出現基本就預示著寇忱瘋了。

  不。

  不不不。

  霍然盯著寇忱的手,只要他敢把這東西往褲襠里塞,他就敢上去打人。

  「啊,然然!」寇忱把小雞放在了手心裡,悲痛地看著小雞喊了一聲,「然然!」

  「……你大爺。」霍然看著他。

  寇忱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小雞的胸口上開始按:「一,二,三,四……」

  「……寇忱,你還好嗎?」霍然問。

  「然然!」寇忱繼續按了幾下,然後低頭在小雞腦袋上親了兩下,「MUAMUA!」

  「這他媽是乾嘛呢?」霍然問。

  「人工呼吸。」寇忱頭也沒抬地回答。

  霍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驚過度把腦子刺激壞了。

  在寇忱再次開始給小雞按壓的時候他爆發出了狂笑。

  笑得腿都有些發軟。

  寇忱發瘋的時候永遠都能保持鎮定,七人組帶那個女生都笑得不行的時候,他都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堅持給小雞做完兩輪心肺復蘇之後才停手,把小雞放回了兜里。

  「我去買點兒喝的,」寇忱等他們都笑完了才開口,依舊是一臉淡定,「你們要什麼?飲料還是雪糕什麼的?」

  大家一塊兒把想喝的飲料發到了群里。

  「走。」寇忱一拍霍然肩膀。

  「嗯。」霍然跟著他一塊兒往前面一排美食店走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種凡事都是他倆一塊兒的模式就已經成為了習慣,不光他們,七人組也全都習慣了。

  霍然撐著個塑料袋,看著寇忱往袋子里一樣樣放東西的時候,有種莫名其妙的舒適感。

  「要不要吃點兒什麼東西?」寇忱問,「我剛看到有巧克力蛋糕。」

  「好。」霍然點頭。

  他倆一人又買了個小蛋糕吃了,還打包了幾個,再買了兩盒烤雞翅,拿著回到了草地上。

  這會兒太陽很好,他們幾個人圍了一圈兒,邊吃邊聊,被太陽曬得都眯縫著眼。

  霍然往後躺到草地上。

  寇忱跟著也躺了下來。

  他倆都沒有說話,聽著身邊的幾個人聊天兒,女生是十一中高三的,離他們學校不是太遠,魏超仁已經開始打聽人家打算考哪個學校了。

  可惜女生的成績似乎很好,列出的幾個目標估計都是魏超仁從未考慮過的,不過他很快就把努力方向從同校改成了同城。

  霍然有點兒想笑,但又有些羨慕。

  多好啊,喜歡的人這麼輕易就能碰上,這麼輕鬆地就能表現出來。

  「哎,」寇忱偏過頭,小聲說,「你想沒想過考哪個學校啊?」

  「沒想過,」霍然閉上眼睛,眼前全是明亮的金色光斑,閃得他有些暈乎乎的,「還有一年呢,我打算死到臨頭了才考慮。」

  寇忱笑了起來。

  「你呢?」霍然問。

  「我初中的時候想過,」寇忱說,「什麼學校無所謂,我想學考古。」

  「小說看多了吧。」霍然笑著說。

  「是,」寇忱嘆了口氣,「後來就不想學了,到現在也不知道能去學什麼,關鍵是,能考上什麼學校啊?估計都得我爸花錢吧。」

  「那你是想在本地還是出去上學啊?」霍然問。

  「我想出去啊,」寇忱說,「出去我爸就管不著我了,他也不用成天被我氣得要做香腸……不過你要是想考個本地的學校,我就不出去了。」

  「嗯?」霍然偏過頭,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著他。

  「咱倆最好在一個地方,」寇忱側過身,手撐著腦袋,「咱們七個人全在一個地方不現實,知凡肯定去個好學校,川哥蘿蔔,還有你,努力一下我估計也能去個不錯的,磊磊超人我們幾個就不好說了……所以我就想,跟你在一個地方吧,我怕畢業了以後就……」

  寇忱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就什麼?」霍然一直沒有追問人的習慣,但這會兒卻忍不住追了一句。

  「如果畢業以後,不常在一起,你有了新的朋友,」寇忱說,「咱倆就會生疏了吧?」

  「你怎麼不說你有了新朋友,就不理我了呢。」霍然嘖了一聲。

  寇忱笑了笑沒說話。

  遊樂園就像宣傳的那樣,非常大,項目的確也很多,一天時間他們挑著刺激的項目玩了一遍,什麼海盜船,大擺錘,高空鞦韆……

  一直到天擦黑了,肚子也餓得不行了,一幫人才離開了遊樂園。

  女生的爸爸已經開了車在門口等著了,她跟幾個人揮了揮手:「走了啊,有空聯繫啊,下回要是還出來玩刺激的記得叫我。」

  「好!」魏超仁回答得非常響亮。

  女生離開之後,寇忱叫了車,這會兒再坐十幾二十站公交車回去,到家估計已經餓死了。

  霍然現在對於每次聚會分離的這個環節都快有陰影了。

  尤其是今天。

  他從來沒有想過畢業之後的事,畢竟還有一年多,不光是他,老爸老媽都沒有對他的未來有過什麼計劃。

  一直到剛才寇忱提起,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也就還有一年了啊。

  這種朝夕相處,睜開眼睛就能看到,課間上廁所都一起的日子,就還有一年了。

  突然就覺得有些心慌。

  太陽落山的之後本來就有點兒涼,這會兒都感覺手指都涼得發麻了,一陣陣的。

  從遊樂園回家的方向跟平時他們走的方向相反,所以一車人里霍然最先到地方。

  這一路上他沒怎麼說話,一直到車停了他才猛地一下發現要下車了。

  那種依依不捨的情緒突然膨脹起來,打開車門的時候居然有種生離死別的錯覺。

  ……也不知道是誰要死了。

  「明天早點兒到學校啊,」寇忱在副駕放下車窗,「一塊兒吃早點,記得把我車騎過來。」

  「嗯。」霍然點了點頭。

  正想再依依惜別個幾秒鐘,寇忱已經絕情地關上了車窗。

  他只好往樓道里走。

  沒走兩步,車已經掉了個頭,嗖嗖地就開走了。

  霍然非常不爽。

  有那麼急嗎!

  開那麼快逃命嗎!

  人都還在這兒呢跑什麼跑!

  有沒有點兒禮貌了啊!

  憤憤不平地站在電梯門口的時候,電梯門打開了,老爸從裡面走了出來。

  一看到霍然,他愣了愣:「喲?這是路上跟人打了一架回來的嗎?」

  「怎麼了?」霍然趕緊摸了摸臉,又摸了摸鼻子下面。

  不會是鼻血延遲了一天終於流了下來吧……

  「這一臉生氣的表情啊,」老爸看著他,「不像是玩了一天回來的樣子啊。」

  霍然偏過頭往電梯里看了看,從鏡子里看到了自己一臉不爽的冷酷表情,被自己逗樂了,笑著搓了搓臉:「沒,今天玩得很刺激,可能是累了……你去哪兒啊?」

  「買點兒醋,」老爸說,「你媽包餃子了。」

  「哎好!」霍然一聽來了興致,衝進了電梯,「你去買醋吧,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先上去吃幾個餃子。」

  「去吧去吧,」老爸說,「怎麼沒叫寇忱來家裡吃飯啊?我看他車不是還在家裡嗎?以為他會來呢。」

  「啊,」霍然愣了愣,「他回家了,我明天把車騎學校去給他。」

  電梯門關上之後,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衝自己嘆了口氣。

  居然沒想起來叫寇忱到家裡來吃飯順便拿走他的車。

  這種惱火,在回家一連吃了十個餃子之後,變成了另一種惱火。

  霍然你到底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你究竟在想什麼呢?

  你在幹什麼?

  ……

  「寇忱你回來了?」老媽在二樓喊。

  「是――」寇忱拉長聲音回答。

  帥帥從走廊瘋狂奔出,撞到了他身上。

  「要死了吧!」寇忱吼它。

  帥帥迅速坐下,沒等他換好鞋,就又撲了上來,甩著舌頭就往他臉上湊。

  「哎喲,」寇忱抱住它,「你怎麼回事啊,又不是一星期沒見,就一天啊……我在家陪你好吧?晚上你到我屋裡睡覺去。」

  帥帥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尾巴都搖出風了。

  「野夠了啊?」寇瀟從二樓下來了,吃著零食。

  「我餓死了,」寇忱跨到帥帥身上,跟帥帥一塊兒扭到了寇瀟面前,「開飯了嗎?」

  「馬上好,」寇瀟往他嘴裡放了一塊曲奇餅,「晚上你別出去了啊,爸肯定打電話回來,聽到你不在家又得生氣,回來了還得罵你。」

  「不出去,」寇忱說,「我也沒想跟他吵,他自己老給自己找氣生,動不動就什麼送出國,我就特別不樂意聽這些。」

  「你不樂意聽就不聽,他說他的,你不理就行了,你非得他說一句你搭一句,你捧哏呢?」寇瀟斜了他一眼。

  寇忱笑了起來,往她手邊湊了湊。

  寇瀟又拿了一塊曲奇放到他嘴裡:「行了就這兩塊兒了啊,馬上吃飯了。」

  老爸不在家,吃完飯之後,這個家就是老媽和寇瀟的了,寇忱坐下剛換了個體育台,廣告還沒看完,就被趕開了。

  「你上樓看電視去。」老媽揮揮手。

  「你一星期沒見著你兒子了,」寇忱說,「你不想……」

  「不想。」老媽衝他笑笑,又在他臉上捏了捏,「你要就跟我們一塊兒看劇,要就上樓去看你的球。」

  「晚安。」寇忱摟了摟老媽,跑上了樓,「帥――

  帥帥叫了一聲,跟著竄了上來。

  寇忱打開了臥室里的電視,看了一會兒覺得心神不寧的,老覺得心裡有什麼事兒掛著,但又不知道是什麼。

  對著電視發了一會兒呆之後他想起來了。

  週二霍然生日,他做的禮物雖然已經被強行送走了,但原計劃里腳鏈是跟生日賀卡一塊兒放在小皮兜里的。

  現在小皮兜還在,賀卡也還在。

  他起身坐到了書桌前。

  拿出了那張賀卡。

  非常小的一張卡片,一面印著金色的小花,一面是空白的,他的計劃是畫點兒東西再寫個生日快樂。

  現在卻不知道要寫什麼了。

  光寫個生日快樂,總覺得不夠。

  再寫點兒別的內容吧,又覺得很多餘。

  自己不知道是怎麼了。

  從來沒有過的焦慮。

  他對著卡片發了很久的呆。

  然後拿出手機看了看,沒有新消息。

  吃飯的時候群里很熱鬧,全是照片,各自手機里相互拍的各種醜照美照洋相照的一大堆。

  今天大家都玩得很嗨,這會兒吃完飯估計都不願意動彈了。

  他慢慢往上翻著照片,一張張地存到手機里。

  胡逸發了一張挺有意思的照片,是他在給小雞做心肺復蘇的時候抓拍的,霍然站在他面前,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非常可愛。

  他把照片放大,仔細地看了一會兒。

  幾秒鐘之後他又扔下了手機,有些煩躁地起身在屋裡轉了一圈,坐回了電視面前。

  坐了沒一會兒,他又站起來,去書桌上拿了手機。

  百無聊賴地點開各種軟件看了一圈,最後又點開了好友列表。

  慢慢往下滑。

  林無隅是打球那天他加的好友,為什麼要加個好友他自己都說不清,不過林無隅也沒問,他說加個好友,林無隅就加了。

  之後他倆也沒說過話。

  林無隅的頭像是個黑色的羊頭,撒旦。

  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中二!

  他每次看到都想嘖一聲,不過想到自己後腰的死神,又覺得嘖不出口。

  盯著這個羊頭看了一會兒,他放棄了點開說點兒什麼的想法。

  回到置頂,點開了跟霍然的聊天框。

  -然然在嗎

  -在鴨忱忱

  霍然回得挺快的。

  這個回復不知道怎麼就戳中了寇忱的笑點,他拿著手機自己一通樂。

 

 

82

  笑完之後, 寇忱就放下了手機。

  他不知道接下去要說什麼了, 找霍然本來也沒有什麼事, 一整天都泡在一塊兒,話也說了一天,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但明明沒什麼可說的了, 他卻不敢一直拿著手機,總怕自己手指會不受控制說出點兒什麼他沒有準備好的話來。

  還是放下吧。

  但霍然應該是體會不到他的感受的,手機被扔到桌上幾秒鐘之後響了一聲。

  寇忱拿起來, 看到是霍然發過來的消息。

  -

  他本來想回個句號, 但是又怕霍然罵人,於是打了個響指:「帥!」

  帥帥跑到他身邊坐下, 爪子搭到了他腿上。

  寇忱點開視頻,對著帥帥:「來, 帥帥,給然然哥哥問好。」

  帥帥衝著鏡頭叫了兩聲。

  「好樣的, 」寇忱摸摸它腦袋,「再給然然哥哥唱首歌。」

  帥帥看著他。

  「唱歌!趕緊的!」寇忱彈了它耳朵一下。

  帥帥一臉漠然。

  「笨狗,」寇忱嘖了一聲, 仰起頭, 「嗷嗚――

  帥帥立馬也一仰腦袋跟著叫了起來,嗷嗚――嗷嗷――――

  樓下傳來了寇瀟的聲音:「閉嘴!瘋了吧你倆!月圓了嗎你倆就號!」

  「好了,玩去吧。」寇忱關了視頻,搓了搓帥帥的頭。

  帥帥跳回沙發上看電視,他把這段視頻發給了霍然。

  -帥帥給你表演節目呢

  -真可愛啊

  沒你可

  寇忱嘖了一聲, 刪掉了這句,換了個狗頭圖發了過去。

  為了防止自己繼續聊下去沒話找話讓大家都彆扭,他跟著又發了一條。

  -睡了,困死了

  -晚安

  -晚安

  霍然睡沒睡寇忱不知道,不過他自己肯定是睡不著。

  他一直都睡得晚,老爸把他接回身邊之後他養成的習慣,只有晚上回了臥室把門一關,他的世界才算是開始了,玩玩遊戲,東看西看,哪怕只是發呆,也很享受。

  一般不過了12點他是不會有睡意的。

  不過今天晚上他困得早一些,可能是白天太興奮了。

  也可能是沒什麼可玩的,電視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給他說困了,帥帥早就已經上床在他被子上睡著了,還時不時抽兩下腿。

  快12點的時候他開始打呵欠,趁著還沒完全困,他飛快地進了浴室洗漱收拾,掀開帥帥上床的時候,眼睛已經有些發澀了。

  不過就這樣,他也不會輕易就睡,他點開朋友圈看了看。

  七人組照片刷屏,中間夾著其他同學吃喝玩樂的照片。

  還有一條是林無隅的。

  今天早睡。

  這人基本不發朋友圈,或者是只發分組,寇忱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朋友圈。

  高三狗果然慘,12點算早睡。

  寇忱看著這條突然有些鬱悶。

  剛不跟林無隅發消息,現在人家要睡了吧!

  ……

  可是為什麼要給林無隅發消息啊,說什麼啊!

  寇忱擰著眉。

  憋了半天,最後還是把手機插上充電器扔到了一邊,閉上了眼睛。

  週一一大早,全校師生都有些沒精打採,唯一高興的只有廣播。

  校廣播站一幫二次元,平時播的內容酷而時髦,但週一早上永遠都會放歡欣鼓舞朝氣蓬勃特別能讓人感覺自己是大清早太陽的歌。

  不過這個週一有點兒不太一樣,剛進學校,霍然就感覺到氣氛不對,把寇忱的自行車推到宿舍里放下之後,他接到了江磊的電話。

  「你到了沒!」江磊喊。

  「剛到,怎麼了?」霍然問。

  「到實驗樓這邊來!」江磊說,「我們都在這邊兒了!高三有個姐姐要跳樓!」

  「什麼?」霍然愣了,拔腿就往實驗樓那邊跑。

  「警察也來了,」江磊說,「我操,這姐姐怎麼這麼想不開啊!好像是因為高考壓力太大,離高考還倆月呢……」

  大概只有學渣才會覺得還有倆月高考是很遙遠的事兒吧。

  霍然往那邊跑的時候,發現身邊的人都在跑。

  「這兒!」寇忱和七人組一幫人都在假山池邊兒上站著,衝他揮手。

  霍然跑了過去,發現實驗樓的樓頂上有幾個晃動著的人影,天台欄桿外面站著一個短頭髮的女生,手抓著欄桿,身體往外傾著。

  這樓是他進學校那年才剛落成的,全校最高的樓,設施什麼的都是全市最好的,他一直很喜歡到實驗樓上課。

  天台下方沒有放充氣墊,據說這個高度要是摔下來,氣墊也沒有用。

  「是誰啊?咱們認識嗎?」霍然問。

  「不認識,理科班的,」寇忱說,「反正我是不認識……這也太想不開了啊……」

  「是不是真的想跳啊,不會是嚇嚇家裡人吧?」魏超仁說,「可能家裡逼得太緊了?」

  「就算是嚇嚇家裡人,」許川說,「要用到這招了也說明得是壓力大到一定程度了啊……」

  天台上老師和警察都在勸,女生卻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低頭看著下面的人,還是傾著身體,這姿勢,只要手有一丁點兒滑,就肯定直接摔下來。

  霍然還沒有體會到高考的壓力,確切說他們這幫人估計都沒想過高考的事兒,就連他們當中成績最好的徐知凡,也基本沒提過高考的事。

  但他們畢竟是重點高中,像他們這樣的算是少數,大多人從初中就已經有了目標,每離高考更近一步,壓力就更大一分。

  父母給的壓力,學校給的壓力,自己給的壓力。

  去年高三就有休學的,壓力太大垮了,說是第二年再復讀,可今年也沒見回來復讀,不知道是沒有恢復,還是放棄了。

  市裡另一所高一直跟附中各種拼升學率的高中,以前聽說過有人一星期之內頭髮全都掉光成了禿子,一直到高考結束都沒長出來,好在考了個不錯的學校,收到通知書之後頭髮總算破土而出,那哥們兒還專門回學校轉了一圈證明自己沒有禿。

  幾個老師帶著一幫女生跑了過來,站到了樓下,一個老師打著電話,應該是在跟天台上勸說的人溝通著。

  然後跟幾個女生商量了一下之後,一個女生仰起頭喊了起來:「珍珍――是我啊!咱宿舍幾個人都在這兒了――你看到我們了嗎?」

  幾個女生一塊兒用力揮手,一塊兒喊:「珍珍!」

  「你這是幹什麼啊珍!」帶頭的女生接著喊,「想扔下我們自己逃嗎!說好的畢業旅行呢!說好的一起去拍照片的呢!說好一考完就去買特別騷的裙子去酒吧的啊!說好要浪一個暑假的啊!都不管了嗎!」

  「還有啊――」另一個女生也跟著喊,「說好了考完了就表白的啊!你不表白了嗎!你是想要他永遠都不知道你喜歡他嗎――你不說了嗎?你不說了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啊!我們不會幫你去說的啊!你得自己說啊!」

  也許最後一句話讓上面那個叫珍珍的女生有所觸動,她動了動,像是哭了。

  「繼續喊,」一個老師點點頭,「別停下來,她鬆動了!」

  「你說過的話你忘了嗎!」又一個女生趕緊接過話頭,帶著些哭腔焦急地喊,「要有一次不計後果的表白才算是真的青春啊!」

  「我靠,」江磊吸了吸鼻子,「怎麼這麼雞湯的話我都覺得有點感人啊,我今天淚點是不是有點低。」

  「太累了,我害怕啊……」珍珍哭著喊了一句,後面的話聽不清了。

  霍然看到身後的警察開始慢慢靠近,在她低頭哭的時候走到了她的後方。

  他頓時緊張起來。

  寇忱大概也是緊張,從身後摟住了他的肩,貼在他耳朵旁邊:「我靠,我手心都出汗了。」

  「我也是。」霍然抓住寇忱的手。

  寇忱也馬上回應,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就在下面的女生繼續喊話的時候,一個警察猛地一步跨到了珍珍的身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下面的學生發出了一陣驚叫。

  另一個警察也撲了過去,抱住了她,兩個警察合力把她從欄桿外面拉了回去。

  四周的人安靜了幾秒之後發出了歡呼聲,鼓起了掌。

  他們沒有看到後續,老師們把現場的人都趕走了。

  七人組一路感嘆著往教室走。

  「我要是哪天想不開,乾了這樣的事,」魏超仁交待他們,「你們就按這個套路來勸我。」

  「什麼套路?」徐知凡問。

  「他還沒表白,」寇忱說,「超人啊!你喜歡的那個十一中的女生!你還沒跟她說呢!是吧?」

  「對。」魏超仁點點頭,「我覺得我跟剛那個珍珍是一路人,想到這個我就有點兒猶豫了,我都沒表白呢,就死了是不是有點兒虧,戀愛還沒談過呢……」

  「別說那麼遠,」許川說,「你就拒絕也沒被人拒絕過呢。」

  「對啊!你說多虧啊,別說談戀愛了,拒絕都沒人拒絕過我,」魏超仁嘖了一聲,「我得找個人來拒絕我一下……不,我得表白……」

  「抓緊時間吧,」胡逸說,「現在看著都挺好的,緣分不一定哪天就散了,緣分都在當下,在眼下,說晚了就沒了。」

  「我操蘿蔔!」江磊看著他,「你這是要飛升了嗎?最近一開口就能震我一跟頭啊。」

  「他本來就愛琢磨事兒,」徐知凡說,「只是最近話多了而已。」

  走到教室樓下的時候,霍然突然站下了:「我還沒吃早點……」

  「寇忱給你帶了。」徐知凡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說了一句。

  「嗯?」霍然愣了愣,轉頭看著寇忱,這會兒他才注意到寇忱手裡拎著個塑料袋。

  「都讓你早點兒過來了,昨天說了大家一塊兒吃啊,」寇忱嘖了一聲,從袋子里拿了個飯盒出來,「剛出事兒的時候我們都已經在食堂了,我一邊趕著要去看,一邊還得給你打包……」

  「謝謝。」霍然接過飯盒,裡面是幾個碼得很整齊的小燒麥,還有一對雞翅。

  他突然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不知道是感動,還是滿足,或者還有點兒別的什麼。

  寇忱把他手上的飯盒又拿走了。

  霍然看了他一眼,他擰著眉一臉不爽。

  「哦,不說謝謝,」霍然點點頭,「這是你應該做的。」

  寇忱笑著挑了挑眉毛,把飯盒重新放到了他手上。

  徐知凡的位置已經徹底被寇忱佔領了,他們每周換座位,從後到前從左到右,無論換到哪兒,旁邊都是寇忱。

  七人組有時候錯開了都會有個把星期湊不到一塊兒,寇忱卻一直在旁邊。

  霍然趴在桌上,腦門兒頂著桌沿兒,把飯盒放在腿上,一個一個愉快地吃著燒麥。

  這燒麥是玉米面的,黃色的很漂亮,味道也不錯……

  「你卡在我這兒呢,」霍然突然想起來,轉臉小聲說,「你怎麼買的早點啊?」

  「沒卡我還能餓死嗎?」寇忱說著把手腕懟到了他眼前,晃了晃手腕THXD的手鍊,「還五個人呢,誰不能幫我買頓早點了啊!你是不是有點兒太小看舔海行動這幫人了啊?」

  霍然笑了笑,沒說話,繼續吃燒麥。

  他不是小看這幫人了,他應該是腦子里不太清醒了。

  以後得多吃核桃了,就一盒早點,就能讓他迷糊成這樣了。

  早自習老袁沒來檢查,班裡也沒有人早自習了,全都在議論剛才的事。

  霍然一邊吃一邊時不時往耳朵里掃幾句。

  大家的重點都挺一致的,先是感慨高三的壓力太大了,接著就一塊兒轉到了還沒表白不能死這上頭,伍曉晨還嘆氣:「我剛真想勸勸她,又怕不合適,你看我吧,電腦里啊書架上啊,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還沒清理呢,我覺得我不是不想死,我是不敢隨便死啊,我一世清白……」

  這話引得全班都笑了起來。

  霍然也笑了笑。

  不過他腦子里一直在轉的,倒是那幾個喊話的女生喊的那些。

  他不想死,他也沒什麼壓力,以後應該也沒什麼能讓他想去死的壓力,但他莫名其妙地就有種焦急的感覺。

  總覺得來不及了。

  不行了。

  要晚了。

  緣分就在眼前,在當下,說晚了就沒了。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胡逸。

  這個蔫貨,就好像突然開竅了一樣,居然說出了這樣的感慨。

  早自習下課的鈴聲響起,教室里聊天的聲音一下大了起來。

  霍然站了起來。

  「去哪兒?」寇忱跟著也站了起來。

  「哪兒也不去。」霍然把他按回了座位上,一個人走出了教室。

  然後給徐知凡發了個消息。

  -老器材室

  老器材室這兒平時他們都不經常過來,霍然站在這兒的時候還能想起天台告白那天他們一幫人一塊兒坐在二樓平台邊緣時的情形。

  還能想起林無隅說出那番話時四周的尖叫和掌聲。

  還有寇忱伸手竪起拇指喊出的那句「牛逼」。

  霍然輕輕嘆了口氣。

  徐知凡快步走過來的時候,他突然又有些膽怯了。

  「怎麼了?」徐知凡還沒走到他面前就先問了一句。

  霍然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徐知凡看了看四周,也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那個,知凡,」霍然憋了一會兒,有些磕巴地開了口,「就……我想,有個事兒啊,我……」

  徐知凡輕輕嘆了口氣,沒打斷他,只是安靜地聽著。

  「你恐同嗎?」霍然一咬牙,借用了當初寇忱問他的那一句。

  「不恐。」徐知凡沒有他當初的意外和吃驚,回答得迅速而平靜。

  霍然看著他。

  「說啊。」徐知凡說。

  「你之前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問我?」霍然說。

  「嗯,」徐知凡點點頭,「我說過兩天再問,這才一天呢。」

  「你問吧。」霍然清了清嗓子。

  「就知道你這性格憋不了兩天,」徐知凡說,「那我問了啊。」

  「嗯。」霍然感覺自己喘不上氣,心臟瘋狂地蹦著,感覺要不抓著點兒什麼東西,他能被自己心臟一路給蹦跑了。

  於是他抓住了旁邊的一棵小樹苗。

  徐知凡看了看他抓著小樹苗的手,放低了聲音:「你是不是對寇忱有點兒什麼……想法啊?」

  霍然猛地抬起了頭。

  「喜歡?」徐知凡試著又問了一句。

  這兩個字就像是被劈斷了的電線,噼里啪啦閃著光啪著電的從他腦子里抽了過去。

  這一秒之前,霍然都還沒有確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也不敢去確定。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叫徐知凡出來究竟是想說什麼。

  但在聽到徐知凡說出這兩個字的瞬間。

  他發現自己什麼都清楚了。

  「我好像……不,不是好像,」霍然聽自己的聲音彷彿遠在三百米之外,「就,就是……」

  徐知凡沒說話,臉上平靜的表情之下是各種吃驚,看得出來他雖然懷疑了,卻也並沒有完全確定。

  霍然瞬間有一種「好哦咱倆扯平了」的幼稚感受。

  他用手指在小樹苗上彈了彈,又清了清嗓子:「我喜歡寇忱。」

 

 

83

  這話說完之後, 霍然和徐知凡都沒有再說話。

  徐知凡大概是一時半會兒沒找到什麼可以說的話, 這種無論是再追問或者假裝完全不介意再或者哥們兒式的安慰, 都不太合適,顯得假。

  只有沈默最妥當,畢竟衝擊不小。

  霍然就沒想這麼多了, 他現在純粹就是腦子放空了,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想不了, 就好像他腦容量統共就那五個字, 說出去之後就什麼都沒了。

  這段時間以來把腦子里塞得滿滿當當,一不小心就會讓自己心裡一驚的所有想法, 似乎都從來沒有存在過。

  就這點兒東西。

  放滿,放空。

  他唯一表示自己還沒有完全神遊的, 只有手指,一直在小樹苗身上彈著。

  一噠噠, 二噠噠,三噠噠……

  「我……」徐知凡畢竟不是當事人,回神的速度比霍然要快, 只是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 在自己褲兜上拍了能有七八下,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找煙啊?」霍然問。

  「沒,」徐知凡往旁邊看了看,沒多遠的地方就老師抱著書經過,「這事兒……我其實之前差不多也猜到了, 就是沒想這麼多,就覺得你有點兒……太敏感了,以前你跟寇忱一塊兒的時候不是這樣,最近不一樣了。」

  「嗯。」霍然靠到小樹苗上。

  徐知凡把他拉開了:「它扛不住你。」

  霍然只好靠到了身後老器材室的牆上:「我都快憋死了。」

  「寇忱知道嗎?」徐知凡問了一句。

  霍然都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就感覺整個人驚得有些哆嗦了,他撲到徐知凡面前:「你要是敢告訴他,咱倆就絕交!」

  「我告訴他乾嘛?」徐知凡一臉莫名其妙。

  「……你剛說的是什麼?」霍然問。

  「我說寇忱知不知道?」徐知凡說。

  「哦,」霍然輕輕嘆了口氣,「他怎麼可能知道。」

  「你是打算告訴他,還是不說啊?」徐知凡問。

  「我不知道,」霍然說,「我亂得很,我自己都剛想清楚,我跟他怎麼說?」

  「嗯。」徐知凡點了點頭,「你先想想吧,這事兒我就不給你意見了,想怎麼樣我都支持你。」

  霍然拍了拍他的肩。

  回到教室的時候,上課鈴已經響過了,英語老師已經站在了講台上。

  霍然一溜小跑回到自己位置,想從寇忱身後擠過去的時候,寇忱趴在桌上像是睡著了,一動不動。

  「我進去。」霍然小聲說著,又抓著他椅背推了一下。

  寇忱紋絲兒不動。

  「寇忱?」霍然彎腰看了看他。

  這人的眼睛是睜著的,還瞟了他一眼。

  「你他媽……」霍然剛想罵人,還想往寇忱背上甩一巴掌,但就在開口的一瞬間,他突然失去了底氣。

  總覺得自己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瞞著寇忱。

  害怕寇忱。

  雖然寇忱並不知道,他卻會突然心虛。

  正想把後面的桌子移開擠進去的時候,寇忱往前讓了讓,他趕緊跨進去,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寇忱還是之前的姿勢,趴在桌上,睜著眼睛像是在發呆。

  霍然猶豫了一下,也趴到桌上,很小聲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了啊?」

  「沒。」寇忱悶著聲音。

  這個態度讓霍然有些恐慌,平時他肯定會罵了,或者根本就不搭理了,愛氣不氣,現在他卻開始因為寇忱的態度而糾結自己的態度。

  最後選擇了沈默,拿過書翻開了,低頭盯著書。

  大概挺了十分鐘,寇忱偏過頭看著他:「你剛去哪兒了啊?」

  「嗯?」霍然也看了他一眼,「陪徐知凡去校醫室了。」

  「乾嘛啊?」寇忱又問。

  「找陶蕊扯閒篇吧,」霍然說,「我沒進去。」

  「哦。」寇忱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霍然松了口氣,不過他們幾個都加了陶蕊的好友,如果寇忱不信,隨便套一下話就能問出來,到時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這節英語課他都沒怎麼聽,好容易挺到了下課,他趕緊拿出了手機,準備給徐知凡發個消息讓他跟陶蕊串個供。

  他摸亮屏幕的時候悄悄往寇忱那邊瞄了一眼。

  然後就愣住了。

  寇忱偏著頭,手托著腮正看著他。

  「陶蕊一早就發了朋友圈,」寇忱說,「今天她休息,跟朋友去農家樂了。」

  霍然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尷尬過。

  寇忱肯定是生氣了,而且是非常氣,應該是還有點兒小委屈的那種氣。

  平時他生氣會跟霍然爭,會吵,還會瞪眼睛,今天就悶不作聲。

  以霍然對他的瞭解,這是他真正生氣了的表現。

  一直到課間操他們往操場去的時候,寇忱的氣都還沒消,一直沒跟霍然說話。

  當然,氣是不會消的,畢竟霍然也沒個解釋,他這個氣也無處可消,雖說霍然可以強行表示並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跟朋友共享,但寇忱明顯覺得他倆之間不適用這一條。

  「怎麼了?」徐知凡從後面趕上來,在霍然身邊小聲問。

  「生氣呢,」霍然說,「我說咱倆去校醫室了……」

  「陶蕊今天休息。」徐知凡嘖了一聲。

  「你們怎麼都知道啊?」霍然簡直無語了,「就我不知道?」

  「我去跟他說,」徐知凡嘆氣,「你這編瞎話的水平也太次了。」

  「我從小到大就沒什麼需要說瞎話的事兒,什麼打架了考試不及格了被處分了,」霍然說,「我爸媽都無所謂的,我沒有這個機會練習啊。」

  「我來吧,」徐知凡說,「我生日的時候請你送我一對音箱,就上回我說買不起的那個。」

  「KEF啊?」霍然瞪著他,「五千多呢你殺了我吧!」

  「你出一千,」徐知凡伸出了手,「成交嗎?」

  霍然往他手上拍了一下:「你要怎麼說啊?」

  「明天你生日,我可能參加不了,」徐知凡說,「就找你單獨說一下。」

  「這事兒為什麼不能讓人知道?」霍然問。

  「大家興致勃勃的,換個人可能直說也無所謂,但這不是我的風格,」徐知凡說,「我肯定不想影響大家心情,再說這事也還沒定。」

  「……他能信嗎?」霍然說,「而且你專門找他說?那不也很假嗎?」

  「你傻嗎,我找你說的是去不了你生日是因為明天我約了人,人家只有明天有時間,但可能來,也可能不來,」徐知凡說,「然後我找寇忱是因為,我想問問他在哪兒做的腳鏈,我想做條手鍊送人。」

  「靠?」霍然有些震驚,「誰啊?約誰了啊?送誰?」

  「你是江磊嗎?」徐知凡看著他。

  「啊!」霍然回過神,「你這犧牲是不是有點兒大?」

  「相當大了,」徐知凡說,「一會兒寇忱不光知道我費盡心思追人,晚點兒他還會知道我最後被人給拒了。」

  霍然非常感動又有些忍不住想笑地看著徐知凡加快腳步走到了寇忱身邊。

  寇忱跟許川一塊兒邊走邊聊,徐知凡拍他肩的時候他還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爽,但還是跟著徐知凡走到旁邊去了。

  「乾嘛呢他倆?」魏超仁問。

  「不知道,」許川嘖了一聲,「小秘密。」

  「一會兒得動刑!」江磊說,「什麼小秘密敢公然背著我們商量!」

  「公然和背著我們,是相互矛盾的,」胡逸說,「你這個話有語病。」

  「……你行不行了啊!」江磊瞪他。

  「是不是商量明天霍然生日的事兒啊,弄個驚喜什麼的。」魏超仁說。

  「算了吧,我們一塊兒吃點兒喝點兒就行了,驚喜個屁啊。」霍然有些心神不寧地扯了扯嘴角。

  不過人多的好處就是跑題速度相當快,沒三句話呢,幾個人很快就聊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得不說,徐知凡平時也不怎麼太用功但成績一直挺好,可能是因為腦子的確好用,起碼是演技超群吧。

  他怎麼跟寇忱說的,霍然不知道,但課間操結束回教室的時候,寇忱已經恢復了常態,拉著霍然要去小賣部買吃的。

  霍然跟著他去了,離開大部隊之前他還小心地看了徐知凡一眼,徐知凡眼角都沒往這邊瞟,跟著幾個人一塊兒往教室走了。

  這說明很順利。

  寇忱是個很好騙的可愛的傻子。

  「這事兒我可問了徐知凡能不能跟你說,」寇忱摟著霍然肩膀,一臉愉快,「他說可以,我才說的啊!」

  「什麼事兒?」霍然問。

  「他是不是跟你說明天你生日聚會他可能來不了?」寇忱說完就笑得眼睛都不見了。

  「嗯?」霍然努力現場提高演技,「他跟你說了?」

  「他沒告訴你還想送人一條手鍊吧?」寇忱笑著問。

  「沒有。」霍然搖頭。

  「不過我跟他說了,自己做太麻煩了,」寇忱說,「時間也緊,我讓老楊幫他做就行,明天中午老楊就能給送過來了。」

  霍然笑了笑。

  寇忱有些興奮,大概是因為徐知凡找他幫忙,還分享了小秘密,一路都在猜,徐知凡喜歡的會是什麼樣的姑娘。

  霍然松了口氣。

  這種輕鬆跟任何一種輕鬆都不太一樣。

  他突然就能理解了,林無隅那天為什麼會在天台上說出「也許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我喜歡你」。

  他敢告訴徐知凡,卻不敢讓寇忱知道。

  太多的不確定,太多的未知,任何一點都能把平衡打破。

  他和寇忱之間,無論是什麼樣的相處方式,都是他捨不得破壞的,那怕一丁點失衡,都有可能讓他失去這個朋友,失去這種讓他覺得暖洋洋的形影不離。

  「吃東西啊?」寇忱在小賣部門口跟人打了個招呼。

  霍然回過神,看到林無隅拿著根雪糕衝他倆笑了笑:「悶得很,吃雪糕清醒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上回林無隅跟他說了那幾句話之後,他就覺得林無隅像是看透了他,總覺得再碰上幾會,寇忱說不定都能感覺得到了。

  頓時有些緊張。

  他看了寇忱一眼,寇忱似乎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把胳膊從他肩上拿開了,走進了小賣部。

  「你吃雪糕嗎?」寇忱問,「我本來不想吃的,看他拿了一個我突然就想吃了。」

  「有帶巧克力殼殼的嗎?什麼牌子的都行。」霍然問。

  「有,」寇忱從冰櫃里拿了一根雪糕遞給他,「你這個殼殼是不是有點兒太可愛了。」

  「跟你那個扭扭差不多可愛吧,」霍然笑了笑,「我小時候我媽就這麼跟我說,你吃這個巧克力殼殼嗎?」

  寇忱邊樂邊拿了個袋子,往里裝了一堆零食,遞給了霍然。

  霍然拿著他的卡去結賬的時候,他走出了小賣部,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了出來。

  剛碰到林無隅的那一瞬間,他居然有一種像是被看穿了一樣的錯覺。

  明明自己加上林無隅好友之後一個屁都沒放過,但莫名其妙總覺得自己加好友這個行為本身就很可疑。

  總覺得林無隅會問出一句,昨天你想跟我說什麼啊?

  心虛得很。

  再加上林無隅是個學神,學神智商都高,情商估計也不低。

  嘖。

  寇忱皺著眉。

  今天本來也有點兒敏感,霍然下課的時候不帶他玩,然後跟徐知凡一塊兒回的教室,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他跟徐知凡倆人跑一邊兒去密談,也沒見七人組別的誰有什麼感覺。

  但偏偏擱霍然身上就不怎麼行,怎麼想都不爽。

  就像小時候他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給鄰居小朋友玩,結果小朋友轉頭就跟別的朋友玩到一塊兒去了一樣,感覺特別失落。

  後來還因為他把這個小朋友打了一頓,老爸又把他打了一頓。

  這種慘痛的記憶每次回想起來都更失落!

  ……跑題了寇忱。

  他收回思緒,轉頭想看看霍然出來了沒。

  一扭臉霍然就站在他旁邊。

  「哎!」他嚇得喊了一聲,「怎麼站這兒不出聲啊!」

  「……我剛出來,」霍然也被他嚇了一跳,瞪著他,「你這嗓子去報個聲樂班吧,就算不唱,你喊一嗓子也能把別的學員嚇出個highF了。」

  「走。」寇忱笑著一揮手。

  晚上下了晚自習,一幫人去食堂吃了點兒宵夜,商量著明天給霍然過生日的事兒,回了宿舍。

  寇忱洗漱完了趴床上一直也沒睡,手機拿手上都沒放。

  他想在0點給霍然說生日快樂。

  而且他知道這幫鳥人都沒睡,他也沒法跟七人組說別跟他搶第一,所以只能盯著時間,掐著點兒。

  本來想私聊給霍然說,但又覺得還是先在群里發了比較好,顯得自然一些。

  好在維持人設是他的強項。

  秒鐘顯示56的時候他一邊默念著5758,一邊迅速切回群聊天框,默念到00的時候,把已經在聊天框里打好的字發了出去。

  -霍然然生日快樂,每天都開心,永遠沒煩惱

  時間顯示是0000,非常准。

  七人組的各種圖片和字都沒他准,不過也都緊跟在他這一句後頭,要不是他時間掐得准,就得讓這幫傢伙搶了先。

  -你們不睡覺的嗎!

  霍然問了一句,又發了個狂笑的圖。

  -別說得好像你睡了一樣,是不是拿著手機在等呢

  -要是我們都睡了,你肯定得罵!

  -不會,寇忱肯定記著呢

  一幫人在群里各種樂著,寇忱戳開了霍然的私聊,給轉了個520塊的紅包。

  -然然生日快樂

  -頭回見著發紅包用轉賬的

  -趕緊收了!

  霍然收了錢。

  -發個52不就行了嗎

  -52辱柴了啊,我也就是怕太大了你不收,要不我就轉個5200

  霍然沒了回應,寇忱又切到群里看了看,發現他在群里說話,於是跟著也在群里鬧了幾句。

  -你的記憶盒子在嗎

  霍然又發了一條私聊過來。

  -在啊,打開了

  寇忱趴在床上,做了個打開盒子的動作,雖然沒人看得見,他還是很認真地做了這個動作。

  霍然把他倆剛才對話的截圖發了過來。

  -這個放進去吧

  -好的

  寇忱在屏幕上抓了一下,放進了盒子里。

  -放好了

 

 

84

  生日祝福過後, 按正常程序, 就是大家在群里又聊了幾句, 就分別晚安睡覺了。

  寇忱沒再跟霍然發消息。

  只是盯著聊天記錄又看了幾遍,其實就幾行,一眼就能掃清了, 但他看了能有兩分鐘才放下手機開始睡覺。

  今天不錯,沒有撐到半夜才有睡意。

  閉眼就睡著了。

  早上大家都起得挺早的,他們班現在有個新傳統, 生日的人請客吃早點, 壽星和班費各出一半的費用。

  霍然之前已經有幾個同學都請過了,早點價格適中, 大家還能一塊兒熱鬧熱鬧加深感情。

  為了這頓早點,全班都會按時按點到食堂。

  寇忱第一個洗漱完, 打開門過去對著對面宿舍的門踢了兩腳:「起了沒!」

  「門壞了你賠嗎?」胡逸打開了門。

  「賠啊,上回不還賠床了嗎?」寇忱笑著說。

  「陪床?給誰陪床了啊?」江磊裹著一嘴牙膏沫子從廁所走了出來, 迷茫地問。

  「霍然啊。」胡逸說。

  「給霍然陪床了?」江磊愣了,「寇忱你給霍然陪床?」

  「賠償床板!」徐知凡穿上衣服走過來,「上回壓塌了的那張床!」

  「……哦。」江磊一邊樂一邊又回了廁所, 在裡頭咳了半天。

  「吞牙膏了吧你!」寇忱說。

  江磊說了什麼他也沒聽, 直接走到了霍然床邊,霍然正舉了著手機站窗口轉著圈兒找角度自拍。

  「成年了就是不一樣啊?」寇忱看著他,「大清早起來就自拍?」

  「我媽!」霍然有些不耐煩地繼續轉圈,「每次我生日她都要發我照片到朋友圈,啊我寶貝兒子生日啦, 長大啦,又帥又可愛呀!」

  寇忱靠在床邊一通樂。

  「每次發的照片都是她手機里偷拍的我,特別難看,有一回她一個高中同學給她回復,這小伙子還湊合,給她氣得不行,」霍然說,「我也很氣啊。」

  「那明顯就是故意的。」徐知凡說。

  「所以我這回就想發張自拍給她,」霍然停止了轉圈,把手機往床上一扔,「我他媽拍得還不如我媽的偷拍呢。」

  「我來。」寇忱拿過了他手機,「我拍帥帥很多年了,相當有經驗。」

  霍然看著他。

  寇忱把手機遞到他面前:「解鎖。」

  霍然看著他。

  寇忱反應過來笑了:「我意思是我照片拍得多,我拍帥帥的時候都當它是個人……」

  「行了別說了,」霍然解了鎖,「怎麼聽都不像話。」

  寇忱點開相機對著他:「隨便笑一個就行,不用擺姿勢。」

  霍然靠在窗前,衝鏡頭笑了笑。

  寇忱按下了快門,把手機還給了他:「這就可以了,你這種水平也就夠給自己的手拍個頭像照了。」

  霍然拿過手機看了看,居然還挺帥。

  不,是居然拍出了他的帥。

  「年滿十八了有什麼感想嗎?」寇忱問。

  「沒有。」霍然笑著回答,把照片發給了老媽。

  「能走了嗎!」寇忱催著,「一會兒人肯定又很多,這可不是別人,這是霍然生日,去晚了肯定要站著吃。」

  「走走走,」江磊一揮手,「出發!」

  一幫人從宿舍里出來,步伐囂張地走向食堂。

  食堂里已經有很多人了,基本都是他們班的,來佔座。

  他們幾個一進食堂,就聽到一片叫喊聲:「壽星來了啊!」

  「霍然生日快樂啊!」

  「生日快樂!」

  伍曉晨招了招手,指著一張堆滿了禮物的桌子:「生日快樂霍然!壽星坐那兒吧,都是大家送的禮物,紅色大盒子是老袁和班委會送的哈。」

  「謝謝啊大家,」霍然趕緊衝大家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謝謝謝謝……」

  「還好我有備而來,」魏超仁小聲說,「這麼多禮物。」

  「怎麼?」寇忱看著他,「你還想搶啊?」

  「我是那樣的人嗎!」魏超仁從包里拿出了幾個折起來的環保袋,「我就算准了霍然生日肯定禮物很多,所以拿了幾個兜。」

  「靠,」霍然笑了起來,「謝謝啊!」

  「怎麼謝個沒完了!」許川拍了他一下,「一會兒我們送你東西別再說謝謝了啊!」

  「跟你們就不謝了,都是你們應該做的。」霍然點頭。

  大家鬧了一會兒之後才慢慢坐下了,開始吃「生日早餐」。

  七人組幾個把桌上的禮物收拾了一下,班上有不少同學都送了禮物,還有幾個人一塊兒合送的,大大小小的盒子裝滿了幾個環保袋。

  「來來來,」徐知凡拍了拍桌子,「現在該到我們了,寇忱,你還有什麼補充禮物嗎?」

  幾個人都知道霍然腳上的皮尺是寇忱送他的生日禮物。

  「當然有,」寇忱笑著拿出了一個小皮兜,「正生日這天還是得有點兒儀式感的。」

  「還有?」霍然愣了愣。

  「小玩意兒了,本來這個兜兒是裝皮尺的嘛,」寇忱把小皮兜放到他面前,「生日快樂啊。」

  「快樂。」霍然笑著拿過了小皮兜,猶豫了一下,沒有打開,直接放到了口袋里。

  幾個人送的東西都花了點兒心思,比他們舔海行動的時候在夜市上買回家的禮物強多了。

  徐知凡送的是一個頭盔,許川送的是個很拉風的無線充電器,江磊魏超仁和胡逸湊一塊兒買了一副很牛逼的騎行專用偏光鏡。

  「雖然這是你們應該送的,」霍然清了清嗓子,抱著一堆禮物,「我不說謝謝,但是真的很感動。」

  「感動還是可以的,」徐知凡說,「晚上的菜給我們上足了。」

  「寇忱負責點菜,」霍然說,「他比較有經驗。」

  「交給我。」寇忱打了個響指。

  週二過生日的缺點就是晚上還得回宿舍,不能玩太晚,也不能放開了喝酒,畢竟第二天還要早起上課。

  不過只要能跑出學校混一頓,這些都不能影響他們的心情。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還沒結束,霍然的手機就一直在震了,全是七人組在群里聊天聊出來的。

  大概那天去遊樂園還沒有玩夠,大家對晚上這頓聚會興致相當高。

  不過徐知凡還是很穩的,他在跟大家一塊兒興奮討論的同時,還沒忘了把昨天的戲的續集給演完。

  「我操,」寇忱腦門兒頂著桌子,臉衝下看著手機小聲說了一句,「知凡跟你說了沒?」

  「說什麼?」霍然趴到桌上小聲問,「我沒看手機呢。」

  「他約人失敗了,」寇忱壓著聲音,「老楊中午拿過來那條手鍊也沒送出去。」

  「啊?」霍然做出吃驚的樣子,為了把戲演足了,他拿出了手機想假裝看一眼,但又有些怕露餡。

  沒想到的是徐知凡相當細緻,他打開手機就在消息欄里看到了徐知凡發過來的一條消息。

  -失敗

  「還真失敗了啊?」霍然說。

  「跟你說了吧?」寇忱湊過來看了一眼,「你說這約的是誰啊,徐知凡要樣子有樣子,要腦子有腦子,性格也好,居然有人看不上他?瘋了嗎!」

  「不知道,也許……」霍然差點兒脫口而出也許人家姑娘喜歡姑娘呢。

  「什麼?」寇忱看著他,「你有什麼內幕?」

  「……沒有,」霍然趕緊想詞兒,「也許表白的方式不對,太生硬了?」

  「不能吧,徐知凡那個情商,」寇忱想了想,「換你的話還有可能,他的話應該還是姑娘瘋了。」

  霍然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還好我不表白,要不能嚇死你。

  寇忱轉回頭繼續看手機,霍然的反應讓他有些不踏實。

  平時他要這麼說,霍然絕對有話等著懟他,但今天居然沈默了。

  沈默了。

  ……被說中了嗎!

  我操!

  寇忱猛地又轉過頭瞪著霍然。

  霍然正拿了那個小皮兜想打開,他這一轉頭,把霍然驚了一下,拿著皮兜愣了一會兒才開口:「怎麼了?不能看?」

  「沒啊,」寇忱說,「你之前沒看嗎?」

  「沒有,」霍然說,「我摸著裡頭有顆巧克力……」

  「摸著只有顆巧克力就不想打開看了是吧!」寇忱決定先發制人。

  「巧克力就不用專門打開看一眼了吧。」霍然說。

  「那現在你打開乾嘛呢?」寇忱瞪他。

  「現在想吃了啊……」霍然說。

  這個回答無懈可擊,寇忱半天才點了點頭:「吃吧。」

  寇忱又趴回桌上之後,霍然打開了小皮兜。

  他的動作很輕,幅度也很小,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一個生日禮物的配件而已,打開看看再正常不過了,他卻特別不想驚動寇忱。

  哪怕寇忱明明就知道他正在打開皮兜,他卻還是很小心,就像是寇忱轉頭就能發現他哪兒不對勁似的。

  裡面的確是有一顆巧克力。

  不過跟寇忱平時給他吃的不太一樣,外面還包了一層彩紙,像小朋友過生日時的那種彩帶紙。

  霍然拆開紙,發現上面還有字。

  哇我被一個十八歲的小哥哥吃掉了。

  靠。

  霍然愣住了,突然鼻子有些發酸,但其實他又很想笑。

  寇忱還趴在桌上玩手機,他飛快地把紙折好了放進了口袋。

  然後把巧克力剝了一口咬進了嘴裡。

  皮兜里的小驚喜比他想象的要多,除了寫字的巧克力,還有一張很小的對折的小卡片。

  他打開卡片,裡面也寫了字。

  生日快樂。

  簡單的四個字用彩筆描了很多圈,一層一層的把小卡片都快畫滿了。

  霍然覺得寇忱應該是從小學之後就沒再給人送過生日禮物,親自寫字寫卡片的這種禮物,這張卡片看著完全就是小學生作品。

  幼稚而繁雜,重復的線條和絕不重復的顏色。

  誰能想到,N年如一日堅持著校霸酷哥人設的寇忱,背地裡會送人這樣的生日卡片呢。

  霍然笑了笑,把小卡片放回皮兜里。

  「哎,」寇忱在旁邊碰了碰他的腿,「霍然。」

  「嗯?」霍然偏過頭,把皮兜放進了口袋。

  「你是不是……」寇忱氣若蚊子打呵欠地小聲說,「是不是……」

  霍然警覺地竪起了耳朵。

  「算了。」寇忱嘖了一聲。

  霍然瞪著他,飛快地猜測了一下,寇忱想問什麼,是不是什麼,是不是喜歡男的?是不是同?你是不是喜歡我?

  腦子里一連串出現的居然都是這些,他自己都被自己氣得想笑了。

  至於嗎?

  緊張到這種程度了。

  「話都說出口了你算什麼了吧啊!」霍然迅速調整了一下心態,給出了自己平時應該會有的反應。

  「你這幾天有點兒奇怪,」寇忱皺著眉,「你是不是……有目標了啊?」

  「什麼目標?」霍然驚得手都有些發麻了,還能說出這句反問簡直是超常發揮,現在他就有種強烈地想喊徐知凡救命的衝動。

  「你是不是看上哪個女生了啊?」寇忱說,「老覺得你怪裡怪氣的,但是又說不上哪兒怪……是我太敏感了嗎?」

  霍然這會兒天人交戰,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該緊張。

  寇忱猜的是女生,他可以松口氣,但寇忱感覺到了,的確是敏感得讓他不得不緊張。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很想順著這句話就認了。

  但他沒敢。

  這是在教室,他都不敢想會有什麼後果。

  「我真看上哪個女生了,」霍然說,「肯定告訴你,你不是表白大師麼,我得找你幫忙。」

  「說好了啊!」寇忱指了指他。

  「嗯。」霍然點頭。

  寇忱沒再問下去,覺得自己有點兒過於矯情,彷彿一個懷春的少女。

  嘖嘖嘖。

  沒眼看了簡直。

  還有幾分鐘下課,他拿著手機,轉身靠在了霍然身上,在群里下達指令。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霍然說沒有,他就身心舒暢。

  -一打鈴我就叫車了啊,川哥也叫一輛,估計走到校門口正好車到

  群里幾個人紛紛響應。

  -蛋糕幾點送過去啊?

  -七點半,時間沒問題

  鈴聲一響,寇忱就蹦了起來,回手拽著霍然就往外走。

  七人組都蹦起來,搶在全班最前頭跑出了教室。

  大家都挺幼稚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幾個要出去吃飯,這會兒非得再得瑟一把,就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幾個最鐵,我們私下還有小活動似的。

  滿滿的得意。

  不過他們跑得太快,在校門口站好了,車還在兩公里之外的紅綠燈那兒卡著一動不動。

  「晚上回來的時候帶點兒燒烤給班上其他人,」徐知凡說,「別顯得咱們跟偷吃似的。」

  「嗯,」許川點點頭,「回來之前給伍曉晨打個電話讓她出來拿女生的那一份。」

  「我能單獨再給路歡帶一小份嗎?」江磊看著寇忱,「合適嗎?」

  「請你給她宿舍的女生一人帶一小份,」寇忱說,「你追人得有群眾基礎,得有輿論懂不懂。」

  「懂了,一人一份。」江磊點頭。

  「就說是霍然生日請的,」寇忱又說,「這樣她也不好拒絕。」

  「好。」江磊衝他竪了竪拇指,「你雖然是個空談理論家,但事實證明你的理論還是管用的。」

  「閉嘴。」寇忱瞪了他一眼。

  這話說的,讓寇忱非常沒面子。

  還有點兒鬱悶。

  誰他媽空談了!

  這是沒實踐好嗎!

  懂個屁!

  寇忱把臉轉開了,盯著旁邊兩米遠樹下的幾個人。

  盯了好一會兒,那邊有個人衝他晃了晃手。

  他才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正一臉冷酷地盯著林無隅和他幾個同學。

  「發呆啊?」林無隅笑了,「我以為你宣戰呢。」

  「沒沒沒沒。」寇忱趕緊搖頭。

  「霍然是不是生日啊?」林無隅問,「今天早上食堂都是你們班的人。」

  「啊,是。」霍然點頭。

  「生日快樂啊。」林無隅說。

  「學神跟我們一塊兒去吃飯吧!」魏超仁打了個熱情過頭的招呼。

  「不了,我們幾個約好了。」林無隅指了指旁邊的同學。

  「哦!」魏超仁應了一聲。

  「你是不是傻?」許川忍不住問他。

  「……可能是。」魏超仁第一次直面了質疑。

  「走了,」林無隅衝他們揮揮手,「玩得開心啊。」

  大家一塊兒揮手。

  寇忱也揮了揮手,最近的確是有些過度敏感,尤其是面對已知出櫃人士林無隅時,總有種見不得人的秘密即將曝光的錯覺。

  他甚至覺得林無隅最後說那句話時特地看了他一眼。

  相當有深意的一眼。

  是不是吃錯藥了,不知道的得以為他在暗戀林無隅。

  他轉過身,抱住了霍然,把臉扣到他肩膀上,悶著聲音:「然然。」

  「嗯?」霍然偏了偏頭。

  「沒事兒,」寇忱說,「隨便叫一聲,看看你在不在。」

  「十七歲的霍然不在,十八歲的霍然在。」霍然笑了笑。

  「十八歲了不起了唄。」寇忱抬頭看著他。

  「不服啊?」霍然挑了挑眉毛,「小屁孩兒。」

  寇忱嘖了一聲。

  霍然這個表情得意而可愛,他不得不迅速嘖一聲以防自己突然一口MUA到霍然臉上。

  雖然也沒少MUA

 

 

85

  生日跟父母過和跟朋友同學過, 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在家跟父母過生日, 就都挺正式的, 老媽還會專門包餃子,吃蛋糕也吃得特別有儀式感,彷彿N年前的這一天發生了一件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跟一幫同學過生日就不一樣了, 說白了就是一幫人以某人生日為藉口進行的一次狂歡聚會。

  除了送禮物和吃蛋糕環節,別的時間里基本就跟你沒什麼關係,女生可能還講究些, 吹個蠟燭許個願, 一塊兒唱個生日歌,他們這幫男生, 蛋糕送來的時候漏了蠟燭叉子碟子誰都沒發現。

  等一頓飯吃完鬧完,拿了蛋糕準備再吃一頓的時候也沒有人受影響, 霍然直接用筷子把蛋糕給戳開,都沒戳完, 蛋糕已經被拿光了。

  「今天,」江磊半躺在椅子上,拿著塊蛋糕咬了一口, 「如果是星期五就好了。」

  「能玩到半夜, 是吧?」徐知凡說。

  「那可不,」魏超仁說,「然後第二天起來還能接著玩。」

  「不是我掃你們的興啊,」許川說,「如果是星期五, 估計都沒什麼心情玩了,下週一期中考了同學們。」

  「啊?」江磊愣了愣,「我操,是啊?又要考試了啊!我怎麼感覺我永遠都活在我的天又要考試了和我操又沒及格這兩種感覺里?」

  「怕屁,」寇忱也半躺在椅子里,一條腿搭在霍然腿上,手裡還拿著杯飲料,「一個小小的期中考而已,又不是期末考,更不是高考……」

  「別提高考啊,」許川嘆氣,「在這樣大喜的日子里,我們還是說點兒吉利的。」

  幾個人都樂了。

  除了徐知凡,高考對於他們這幫人來說,大概都不是什麼好事兒。

  也就是老覺得還有一年,只要不去琢磨,就沒什麼壓力。

  霍然看了寇忱一眼。

  拿著個杯子,一副把酒言歡很盡興的樣子,彷彿他杯子里裝的是杯白酒。

  其實就是雪碧。

  今天晚上他們就喝了點兒啤酒,之後就一直喝飲料了,老袁知道他們出來聚會,萬一喝了酒,回去讓老袁堵了,肯定得挨說。

  換個別的老師,說了也就說了,他們也不是太所謂,但老袁不行,老袁對他們實在沒得說,連寇忱這種人當著老袁的面兒下樓梯都盡量把四級一蹦改成三級一蹦。

  不過雖然沒喝什麼酒,一幫人光聊天兒也都能聊得紅光滿面跟上了頭似的。

  寇忱自打那天跟他說過關於有用沒用的話題之後,提起高考就總有那麼點兒微妙,沒有以前說起成績的時候那種理直氣壯的感覺了。

  他在寇忱的腿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寇忱看了看他,勾了勾嘴角:「乾嘛啊?」

  「還有一年呢。」霍然說。

  「我沒想這個呢。」寇忱嘖了一聲。

  飯店九點多人就沒多少了,他們換了地方,找了個燒烤攤又吃了一頓。

  不過因為之前又是菜又是飲料還吃了蛋糕,戰鬥力都下降了不少,燒烤點了一堆居然沒吃完。

  拎著幾大袋燒烤回學校的時候,寇忱覺得自己總還是有哪兒不夠舒坦。

  快到宿舍門口,幾個人把燒烤裝進購物袋進行了偽裝,路歡和伍曉晨收到消息,偷偷跑出來拿。

  看著江磊把燒烤給路歡,倆人又到旁邊小聲有說有笑的時候,寇忱才突然品出來了自己哪兒不夠舒坦。

  霍然的生日,他倆都沒有獨處的機會。

  獨處也就是聊天兒,傻笑,沒什麼別的可乾,也不知道要幹什麼,但就是想跟霍然單獨待著,在某些特殊的時間里。

  他嘆了口氣。

  或者還不止這些。

  魏超仁和江磊,最近都在努力地追求女生,時不時就來找他出主意,該怎麼辦,該怎麼說。

  每次他都耐著性子一點點指點,雖然不知道對錯,但總比他倆強。

  要不是徐知凡還沒開始努力就被人果斷拒絕,他身邊就有三個正沈浸在愉快的似戀未戀曖昧期的人,一個兩個的提起個名字都笑得要開花,他還得給出主意。

  上哪兒說理去!

  鬱悶。

  如果霍然是個女生,他根本都不用糾結這麼久,甚至都不需要再用多少時間來確定自己到底怎麼了,只要有那麼一點兒好感,他就敢湊上去了。

  他沒有什麼想說不想說的,他只有根本不敢說的。

  害怕被拒絕,更害怕被寬容對待。

  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歡,但我還是會把你當朋友。

  這比直接拒絕更他媽屈辱,奇恥大辱。

  不能忍。

  霍然的生日過後,他們暫時就沒有什麼尋歡作樂的機會了,五一可盼,但之前有一個期中考,期中考的成績直接影響他們這個五一假期的質量。

  所以為了高質量的假期,幾個人差不多從週四開始吧,提前了四天,開始復習。

  相比之下,徐知凡就輕鬆得多,他平時就沒有吊兒郎當到他們這種程度,所以不需要突擊。

  寇忱也很輕鬆,上課睡覺,下課廁所,食堂完了小賣部,一直到期中考開始的時候都過得輕鬆愜意,甚至比平時都更甚。

  平時他心情好了還能突擊一下,以及格為目標,爭取多及格幾科,但這回他是真的什麼心情都沒有。

  每天都覺得腦子是滿的,再也裝不進去一個字。

  只有霍然看出了他輕鬆之下的不安。

  「你不是說你爸對你期中考試成績不在意,只盯期末嗎?」霍然問,「是不是這回他說什麼了啊?」

  「也沒說,」寇忱皺著眉,「就問了什麼時候考,他以前從來不問,我有陣兒以為他不知道還有期中考呢。」

  「那你看看書唄,不懂的可以問徐知凡,他講題講得還行。」霍然說。

  「不。」寇忱說。

  霍然看著他:「這麼倔強嗎?」

  「刮目相看了吧!」寇忱衝他一瞪眼。

  霍然嘆了口氣沒說話。

  寇忱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但凡看幾眼書,他多少也能混點兒分,或者考試的時候隨便瞄幾眼別人的,也不至於拿個四五十分的,考完試幾份卷裡子六字打頭的就兩份。

  站學校門口等寇瀟來接他的時候,霍然站在旁邊陪著他。

  「我手都是涼的。」寇忱說。

  霍然沒說話,拉過他的手抓了抓,又在他手背手心地搓著:「要不……要不我去你家吧。」

  「乾嘛?」寇忱看著他,「我爸要是動真格的,咱倆加一塊兒也打不過他,起碼得再加個川哥。」

  「……誰敢跟你爸動手啊!」霍然有些無語,「我是想著,如果我跟著過去,他就算想罵你打你,也不太好意思動手吧,我覺得他對我態度還挺好的。」

  「就這成績,」寇忱拍了拍書包,「我姐都能打死我了,別說他了。」

  「寇忱,」霍然捏了捏他的手,「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寇忱瞄了他一眼。

  霍然又很快地轉開了頭:「我就隨便問問,不是說你就有。」

  「以後有機會再跟你說。」寇忱脫口而出。

  「嗯?」霍然轉回頭,似乎有些吃驚,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好。」

  「我要是一直都不說呢?」寇忱挑了挑眉毛。

  「把你賣山裡去。」霍然也挑了挑眉毛。

  寇忱笑了起來,跟霍然什麼也不乾,就這麼隨便聊幾句,也能讓他暫時忘掉很多煩躁的東西。

  不過這些煩躁的東西,很快就隨著寇瀟的到來而重新歸來。

  「然然上車嗎?」寇瀟問,「姐送你。」

  「我自己回就行,今天我得先繞我媽單位去拿東西。」霍然笑笑。

  「行吧,」寇瀟說,「考得怎麼樣啊?」

  「……也就及格吧。」霍然說。

  「寇忱呢?」寇瀟又問。

  「你可以直接問我。」寇忱說。

  「我不敢。」寇瀟還是看著霍然。

  「跟……之前差不多吧,也有……及格了的。」霍然說。

  「好,知道了,」寇瀟點點頭,「那我們先走了,然然你騎車注意安全。」

  「好的。」霍然看了寇忱一眼。

  寇忱在副駕靠著車窗,衝他眨了眨右眼,勾著嘴角笑了笑。

  今天寇瀟會專門問成績,把寇忱心裡最後一點僥倖也給滅掉了。

  「爸是不是在家?」他問。

  「嗯,」寇瀟皺著眉,「我以前就說過,他是還沒到最後那條線,不是真的隨便你怎麼學怎麼混都行的。」

  寇忱嘖了一聲,手撐著下巴,一下下地咬著自己的手指頭。

  「一會兒你別跟他槓,」寇瀟說,「我跟媽會給你擋著,你只管認錯就行,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聽見沒?」

  「嗯。」寇忱點點頭。

  「說什麼你都別跟他吵,起碼不要今天吵,」寇瀟轉頭看著他,「聽見沒?」

  「嗯,」寇忱指了指前面,「看路。」

  回到家,寇忱一進門,就感覺到了氣氛的緊張。

  連帥帥都沒有撲上來迎接他,只是站在牆邊拼命地搖尾巴。

  「餓了沒,」老爸坐在沙發上,「你媽今天買了一堆點心,你嘗嘗嗎?」

  「好。」寇忱換了鞋,到桌子旁邊看了看,自己拿了一塊小蛋糕吃了,又拿了一塊衝帥帥晃了晃,「帥,來。」

  帥帥跑過來,張開了嘴。

  寇忱把蛋糕往它嘴裡扔的時候,老爸問了一句:「這次期中考的成績怎麼樣啊?有沒有進步一些?」

  蛋糕扔到了帥帥的鼻子上,掉到了地上。

 

 

86

  帥帥低頭在地上愉快地吃著蛋糕, 從寇忱腳邊一直把蛋糕舔到了老爸腳邊才算是吃完了。

  「你洗地呢?」老爸在帥帥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擦擦。」寇瀟衝寇忱使了個眼色。

  寇忱趕緊去廚房抽了幾張清潔紙巾, 蹲地上把帥帥舔的口水印子給擦掉了, 順著一路擦到了老爸腳邊。

  老爸的腳讓了讓,他又把老爸腳踩的地方擦了擦。

  「行了,」老爸嘆了口氣, 「去洗洗手。」

  寇忱蹲著沒動,只是把紙巾團了團,衝垃圾桶那邊晃了晃。

  帥帥立馬哈哧著跑過去, 一腳踩在了開關上, 把垃圾桶的蓋子打開了,寇忱把紙巾扔了進去。

  帥帥跑回他面前, 衝他搖著尾巴討表揚,他摸了摸帥帥的頭:「真乖, 厲害死了。」

  帥帥跳到另一張沙發上躺在了寇瀟腿上,寇忱還是蹲在老爸腿邊沒動。

  這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低氣壓他已經挺長時間沒有感受過了, 老爸的確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兒子大了,不願意總打罵了。

  但大概是一直以來他的努力並沒有在寇忱身上看到什麼成效, 架還是打, 雖然也收到過警察的感謝信,但畢竟新增的處分也還是因為打架。

  成績一如既往地沒有起色,以前在普通高中還不明顯,這會兒在附中這樣的重點高中里,所謂的學渣都沒有幾個能差成這樣的, 寇忱的成績就顯得很扎眼了。

  寇忱沒敢看老爸,這扎眼扎得估計都能把老爸眼睛扎成窟窿了。

  「卷子發了沒?」老爸問,「我看看吧。」

  「一個期中考的卷子有什麼好看的,」老媽拿了一個小蛋糕慢慢吃著,「那成績也不作數啊,高考又不看期中考成績。」

  「期中考都及不了格!」老爸突然一聲暴喝,「高考拿什麼去考!」

  寇忱的手輕輕抖了一下。

  老爸這聲吼有些突如其來,一點兒防備都沒有,驚得他心裡一陣狂跳,胸腔都跟要炸裂了一樣。

  他沒事兒就吼一聲的毛病理論上應該就是從老爸這兒學來的吧。

  ……那老爸念書挺好的這一點怎麼沒學著呢?

  「哎喲。」老媽也被嚇了一跳,蛋糕掉在了桌上,她頓時也喊了起來,「寇老二你幹什麼啊!突然這麼吼一聲,你想嚇死誰啊!」

  「我也沒吼你啊。」寇老二馬上放緩了聲音。

  「爸,」寇瀟在旁邊摟著帥帥,「有話好好說,這麼吼沒用,說話你就說話,別老吼他,再吼叛逆了。」

  「叛逆了?」老爸看著寇忱,「他從會說話那天開始就在叛逆,叛到現在也沒叛完呢!不把我叛入土了估計不能停!」

  「說什麼呢……」寇瀟皺著眉。

  老爸打斷了她的話,手伸到了寇忱面前:「卷子呢?我看看。」

  寇忱又定了兩秒,這才慢慢站了起來,走到門邊拿了自己書包,在裡頭翻了翻,把卷子拿了出來。

  因為分數實在沒法看,他塞進書包里也帶著不爽,都團皺巴了。

  老爸拿過卷子的時候眉頭一下擰緊了:「你那書包里都有點兒什麼?幾張卷子都能團成這樣?」

  「就幾本書。」寇忱說。

  老爸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低頭把幾張卷子打開了,一張一張地在腿上抹平,再一張一張地疊好。

  一個一個精彩的分數挨個出現在老爸眼前。

  寇忱感覺自己呼吸都有點兒忽快忽慢的,但老爸一直沒有什麼反應。

  一直到把最後一張英語卷子鋪平疊放好之後,他才看出來,老爸的手在發抖。

  「英語還及格了,」老爸捏著卷子,大概是在控制手的抖動,「這個倒挺意外的,語言也及格了,語文要不是袁老師的話,應該也及不了格吧?」

  寇忱沒說話。

  他的確是衝著老袁才聽聽語文課的,但要這麼一想,這成績實在挺對不住老袁了,虧得老袁今天還對他笑眯眯的。

  「你上學期的期末考,」老爸看著他,「成績沒這麼差吧?」

  「嗯。」寇忱應了一聲。

  「那還是對期中考不重視了,」寇瀟馬上說,「我以前也是,期中考成績都不如期末考,就是不太當回事兒……」

  「他這個成績跟你那個成績能放在一塊兒做類比嗎?」老爸打斷了寇瀟的話,「你跟你媽也不用護著他,好像我跟他就是仇人,要怎麼著他似的!」

  老媽嘆氣:「那你……」

  「我要真不在意他!我能氣成這樣嗎?」老爸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寇忱,「我要真不想管他,我至於一晚上一晚上睡不著嗎!」

  寇忱往旁邊錯了一步,避開了老爸快戳到他臉上的手指。

  「我也就是對你還抱有希望,」老爸又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瞪著他,聲音也沈了下去,「我覺得我兒子不是個笨蛋,不是個傻子,不至於這麼差勁!」

  寇忱皺了皺眉。

  「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說,」老爸看到了他這個表情,「你平時話不少,今天是不是你姐讓你閉嘴別跟我槓?沒事兒,我一句你十句,照常來,不用憋著。」

  「你就活在你覺得里。」寇忱看著他。

  「寇忱!」寇瀟拍了一下茶几。

  「你說什麼?」老爸跟他對視著。

  「你就活在你認為和你覺得里,」寇忱說,「你覺得我不應該這樣,你認為我不會那樣,如果我這樣那樣了,就差勁了。」

  老爸眼睛裡快噴出火來了,但聲音還在努力控制:「行,咱們就來按你認為你覺得來說說,你不差勁,你覺得你哪兒好了?打架,逃學,處分背了一個又一個,一條街的孩子比你大的比你小的見了你就繞著走!你混世魔王嗎你!你現在也就是個學生,你全差也就這些東西了,你以後走上社會了呢?你有什麼?你不差勁的在哪裡?你成績很好嗎?」

  「成績跟這些是兩碼事。」寇忱說。

  「學生不拿成績說話你拿什麼說話?特長嗎?你有嗎?」老爸聲音略微有些提高,「你以後工作了也跟人這麼說嗎?兩碼事?」

  「我跟你說不清。」寇忱皺著眉。

  老爸說的不是沒道理,但他就是覺得哪兒擰著勁,無論怎麼覺得老爸的話無可辯駁,都還是擰著勁。

  「你跟誰說得清?」老爸說。

  「我下半學期會調整好狀態,我……」寇忱說到一半停下了,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我也不是對這樣的成績一點兒不在乎的。」

  老爸看著他。

  他這樣的話不是沒說過,以前也說過,初中的時候,但也就是說說,所以現在說出來,也沒什麼意思了。

  寇忱不再開口。

  而且老爸氣息有些重,能感覺得出來是在控制情緒,他也不想再把矛盾激化了,畢竟這次的考試成績的確不行,他自己都有點兒不爽。

  老爸也沒說話,喘了一會兒之後,寇瀟拿著遙控器衝他倆晃了晃:「爸,讓讓,我要換個台。」

  老爸瞪了她一眼,走開坐回了沙發上。

  寇忱還站在原地沒有動。

  「這些都不討論了,討論也沒什麼意義,不過你能有點兒感觸還是好的,」老爸說,「我覺得你現在就是太惰了,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頭,做什麼事都不願意下功夫,長這麼大我打你罵你,其實也沒真的起到什麼作用,我打也打累了,罵也罵煩了。」

  寇忱偏了偏頭,看著他。

  「我之前一直讓你三叔打聽學校的事兒,」老爸說,「以前他就說高中可以過去念,我覺得你年紀小,不太放心,你別覺得我說面子話,我對你跟你姐,一樣的在意,她是大學了我才考慮可以讓她出去,你也是一樣,我也想著是不是大學的時候再考慮……」

  寇忱有些蒙,看著老爸,一時之間有些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了。

  「現在看來,你不僅一點兒進步都沒有,還倒退了,」老爸說,「我真怕晚了來不及了……」

  寇忱慢慢轉過頭,又看著寇瀟。

  寇瀟衝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寇忱這一瞬間突然聽懂了老爸說的是什麼,也突然明白了寇瀟為什麼會讓他不要跟老爸吵。

  說什麼你都別跟他吵。

  因為寇瀟知道老爸要說這件事兒了,而他一定是會吵的。

  他現在就已經感覺血在往腦子里滔滔著了。

  「我不去。」他用最簡短的句子打斷了老爸的話。

  「……什麼?」老爸問。

  「我不去,」寇忱說,「不出國,不轉學,就在這裡,哪兒都不去。」

  「也不是馬上就要你出去,」老媽站了起來,走過來摟著他往旁邊拉,「你讓你爸說他的,你也不用急著表態……」

  「我,」寇忱跟老媽犟著沒動,看著老爸,「哪兒都不去。」

  我哪兒都不去。

  我哪兒都不能去。

  我哪兒都不願意去。

  一步都不行。

  寇忱感覺得到因為血都離開了工作崗位,他的手腳都冰涼,不光手腳,腿,胳膊,身體,都是涼的,像是站在冰河裡,就腦袋是滾燙的。

  他得謝謝老爸。

  沒有老爸這番話,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體會到這樣的恐慌。

  他不怕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學校,陌生的人,陌生的語言,他不怕一切陌生,放在半年前,實在扔出去了也就扔出去了,爭口氣他說不定還能咬牙挺著不回來呢。

  但現在不行。

  不行。

  他依舊不怕那些陌生。

  但他怕……沒有霍然。

  老爸說出「出國」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把自己都驚著了。

  不能出國。

  出國就沒有霍然了。

  「你到底在犟什麼?」老爸氣得再次站了起來,手也抖得厲害,「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是非得每件事都跟我對著乾,還是有什麼別的不願意出去的理由?」

  「所以你別凶他嘛,」寇瀟著氣走過來,經過寇忱身邊的時候推了他一下,然後過去抱住了老爸,「你別說他了,讓你現在出去,你去不去啊,朋友都見不著了啊。」

  「又不是不回來了,老朋友一樣可以聊,現在通信這麼發達,交通也方便,他要想回來聚個會都可以!」老爸說,「那邊還能交新朋友……算了,他也沒幾個朋友……」

  「這話說的,」寇瀟嘖嘖兩聲,「人現在可不一樣啊,朋友一幫,你別說你沒看著啊!成天出去玩呢,別瞎說我弟沒朋友啊!」

  老爸皺著眉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盯著寇忱好半天:「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寇忱不想有任何表情。

  他想冷酷一些,冷漠一些,看上去鎮定一些。

  但他知道自己左邊眉毛挑了一下。

  這是左眉毛的自我放縱。

  要批評。

  「是不是!」老爸提高了聲音。

  「談就談唄,」老媽拍了拍桌子,「這個年紀不戀愛幹什麼啊,光讀書也沒什麼意思……」

  「他也沒讀書啊!」老爸吼。

  「沒談,」寇忱說,「不過我有喜歡的人。」

  這句話一說出來,全家都安靜了。

  連帥帥都不哈哧了。

  寇忱對他們這樣的反應並不意外,畢竟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說過喜歡誰。

  自己說完都安靜了。

  「誰?」老爸問。

  「我不會告訴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寇忱說,「我可能都不會讓他本人知道。」

  「為什麼啊?」老媽愣了,「這是個什麼人啊?」

  「……你不就喜歡個人嗎?還不告訴這,不告訴那的!誰他媽稀罕你告訴呢?」老爸氣得不輕,右手抓著左手想讓手不抖,但是沒成功,倆手握一塊兒抖著,「你別是愛上個通緝犯就行,要不你敢愛,我就敢打110!」

  「那這事兒你真管不著我。」寇忱悶著聲音說。

  老爸一揚手,甩開了寇瀟,抄著一張椅子就往他身上掄了過來。

 

 

87

  寇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把事情往更麻煩的方向狠推了一把。

  但他實在是沒忍住, 寇瀟讓他閉嘴什麼也別說, 他實在是做不到。

  這也是讓老爸很不滿的一點, 很多事情上老爸都覺得他太衝動,太由著性子不管不顧了。

  而偏偏這一次,他沒忍住的是這麼一句話。

  你管不著。

  管與管不著。

  一直是他跟老爸鬥爭的根源。

  其實大多數時間里, 他跟老爸是沒有大衝突的,時不時言語上有點兒你來我往,也不會有什麼太嚴重的後果。

  可一旦有什麼大動靜, 差不多都是因為這一點。

  老爸是說一就不能二, 寇忱是你東我必須西。

  椅子是紅木的。

  老爸一直挺嫌棄,說房間不夠大, 放紅木顯不出氣派來,但是老媽覺得紅木踏實穩重, 他也就同意了。

  椅子掄過來的時候,寇忱還在想, 為什麼老爸對老媽就能遷就……男人何苦為難男人?

  椅子挺沈的,砸在寇忱身上的時候能聽到悶響。

  不過正是因為沈,老爸掄椅子的時候也沒能自如發揮出慣性, 這一下砸得不算太重, 就是椅子落地的時候,寇忱看到木地板被砸出了一個坑。

  「你幹什麼!」老媽喊了一聲,「剛說了打了也沒用!還打!」

  「是沒用!那怎麼能有用?」老爸看著寇忱,「我也不指望有什麼有用的,我打這一下就是為了提醒這小子, 他的行為讓我非常生氣!」

  「傷著沒有?」寇瀟過來在他身上摸了摸。

  「沒。」寇忱感覺自己嗓子有點兒啞,開口的時候嗓子眼兒感覺被縫上了似的。

  「今天就到這裡,」老爸說,「我跟你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我不想再跟你討論願意不願意這個話題了,你反正也沒有願意的時候,所以今天我就通知你,我會讓你三叔開始聯繫學校,你去就去,不去就給老子滾!」

  「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寇忱往前走了一步,「我也不想……」

  「滾!」老爸提高了聲音。

  寇忱盯著老爸沒再說話。

  幾秒鐘之後,他轉身往門口走過去。

  「乾嘛去!」寇瀟喊了一嗓子。

  滾。

  他肯定不會去,不去的話就滾。

  霍然從電梯口把自己的快遞拖進了家裡,手機在茶几上響了一聲,他沒顧得上看,先拿刀把快遞箱子給打開了。

  「又買什麼了啊?」老媽湊過來看了看。

  「避震架,還有鏈條什麼的。」霍然打開箱子,扒拉著裡頭的東西看了看。

  「你那車不是之前換過避震架麼。」老爸說。

  「給寇忱的車買的,」霍然說,「老楊給他弄了一輛閃電,我琢磨幫他弄弄,他想跟我去騎車。」

  「帶徒弟了啊這是。」老爸笑笑。

  「他愛湊熱鬧,就帶著他玩吧。」霍然把箱子拖進了屋裡,想想自己去年一想到要帶寇忱出去就煩得要命,這才多久……

  手機上的消息是寇忱發過來的,就一張吐著舌頭的帥帥的照片,也沒說話。

  霍然估計他那個成績回家肯定得挨一頓罵,但是看這樣子心情也還行,應該是沒挨打。

  -你爸收拾你沒啊?

  寇忱很快又回了一張表情圖。

  一隻晃腦袋晃到模糊的柴。

  -你是不是被綁架了啊,你要是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二哈wink.jpg

  霍然笑了起來,發了條語音過去:「你是不是挺閒的啊?」

  寇忱很快就把電話打了過來:「是啊。」

  「沒吃飯嗎?」霍然問。

  「沒呢,我家沒那麼早,」寇忱說,「你吃了嗎?」

  「我媽在做了,紅燒大肘子,」霍然很誇張地吸溜了一下嘴,「啊,我愛大肘子。」

  「全是肥肉,多膩啊。」寇忱說。

  「還行啊,別吃多,我一般就吃兩塊,不多不少剛剛好,」霍然說完停了一下,還是感覺寇忱情緒有些低落,他小聲又問了一遍,「你爸真沒收拾你嗎?」

  「看你指的是哪種程度的收拾了。」寇忱笑笑。

  「打啊罵啊,不都這樣麼,你剛看群里了沒,江磊被他媽打出家門了。」霍然說。

  「江磊他家裡也這麼暴力嗎?」寇忱問。

  「一般都這樣吧,多少都得罵幾句。」霍然說。

  「你家呢?」寇忱又問。

  「沒,」霍然往客廳里看了一眼,「我爸媽不怎麼管我學習,也有歷史遺留問題的原因吧。」

  「羨慕。」寇忱說。

  「有什麼好羨慕的,」霍然嘆了口氣,「有時候我還希望我爸打我一頓呢。」

  「去我家唄,我爸用實力充分滿足你的要求。」寇忱說。

  「那你來我家唄,」霍然笑著說,說完又突然有些心虛,猶豫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他們都想來我家,享受一下沒人管的生活。」

  寇忱那邊沈默了一會兒,在霍然開始緊張,搜索自己是不是哪句話露了馬腳的時候,他才又開口:「然然。」

  「嗯?」霍然趕緊應了一聲。

  「我突然,」寇忱小聲說,「很想你啊。」

  霍然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就覺得頭有點兒發暈,客廳里電視的聲音一下就變得很遠,他晃了晃,身體往前傾了一下,手趕緊撐住地,從蹲著改成了跪著。

  這姿勢相當虔誠了,彷彿在聆聽神仙唱歌。

  「真的好~想你~」寇忱突然就唱了起來,「我在夜~里呼喚黎~明……」

  霍然微微有些晃動的身體定格了,遠去的那些聲音也瞬間回到了耳邊,心跳也跟著平復了。

  「我媽總唱,是不是挺難聽的,但是你聽多了就……你聽啊,追月的彩雲喲~也知道我的心……」寇忱繼續唱,「默默地為我送溫馨……」

  非常深情,霍然都能腦補出他深情的表情來了。

  「……閉嘴啊。」霍然說。

  「就不。」寇忱說。

  「那你唱,不唱完不許停!」霍然說。

  「……真的好想你,」寇忱很快地起頭開始第二段,「好想你……好想你……後面我不記得詞兒了……你等一下啊,我查一下歌詞……」

  「然然!」老媽在客廳里喊了一聲,「吃飯嘍――

  「哦!」霍然應了一聲,還是跪在地上沒動,等著寇忱找了歌詞繼續唱。

  「你媽是不是叫你吃飯呢?」寇忱問。

  「嗯,你唱,」霍然說,「你唱完了我再去吃。」

  寇忱笑了起來:「靠,你去吃飯吧。」

  「不不不不,你唱。」霍然說。

  「你大爺,你他媽故意的吧!」寇忱惡狠狠地說。

  「唱!」霍然壓著聲音非常凶狠地說。

  「真的好想你我在夜裡呼喚著黎明天上的星星喲也瞭解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寇忱飛快地不帶喘氣兒地又唱了一遍,「就一個詞兒不一樣啊……行了你去吃飯吧。」

  霍然笑得不行,好一會兒才站起來:「那我掛了啊。」

  「掛吧,」寇忱說完又迅速加了一句,「哎你晚上沒事兒吧?」

  「沒啊,怎麼?」霍然問。

  「我要是無聊了給你打電話啊。」寇忱說。

  「嗯,」霍然應著,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很舒服,順嘴又接著說,「你過來找我玩都行啊。」

  說完這話他停下了腳步,感覺自己有些太明顯。

  ……但似乎又還挺正常,他以前跟徐知凡他們也這麼說,對寇忱沒什麼想法的時候,也一樣說了。

  但寇忱接著的回答,讓他有些掛不住,尷尬得很。

  「打電話就行了。」寇忱說。

  「行。」霍然應著,然後很快地掛掉了電話。

  靠!這叫什麼事兒,愛來不來!打電話我還不一定有空接呢!

  「請問住幾天?」前台問。

  「一個月。」寇忱說。

  「一個月嗎?」前台抬起頭看著他。

  「不,」寇忱皺著眉想了想,「兩天吧。」

  「好的,兩天是嗎?」前台表情有些迷茫。

  「三天吧。」寇忱又說。

  「這樣吧先生,」前台說,「我先給您開兩天的,如果需要延長,你再過來辦理一下就可以了。」

  「好的,」寇忱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啊。」

  「沒事兒。」前台笑笑。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寇忱進了房間之後走到窗口看了看,對面就是酒店的辦公樓,寇瀟辦公室就在三樓。

  多麼完美的離家出走。

  還能監視敵方動態。

  寇忱躺到床上,拿出手機,查了一下自己卡上的錢,夠了。

  他可以先在這裡住幾天,具體的事兒慢慢再想。

  他不是特別清楚自己下一步的計劃。

  但他知道兩點。

  絕對不能出國,出國就沒有霍然了。

  老爸說的不出去就滾,肯定是氣話,他也知道,但他還知道,就算是氣話,老爸給的也不是兩種選擇,你去就去,這當然是說去,不去就給老子滾,這意思同樣是你得去。

  寇忱覺得自己對老爸,並沒有積攢出多少的憤怒,如果沒有霍然,他可能也就是吵一架挨頓打,這事兒就收場了。

  但這一次他真的很害怕。

  他不想走。

  他必須要讓老爸明白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走。

  他甚至還期待著,能把他和老爸之間所有的那些不盡興都打破,敲碎,他想要做一個大的,讓老爸能聽見他的聲音。

  不僅僅是出去與否,還有很多別的。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急切地,焦慮地,想要讓老爸聽到他的聲音。

  但走出家門的時候,他帶著不滿和反抗。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卻又慢慢變得有些頹喪。

  還有惶惑。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應該怎麼做。

  他發現自己以往處理事情的所有手段和方式,在今天都沒有一點用處,面對這些事,他全是迷茫。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跟老爸表達自己的想法。

  就連現在越來越想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找霍然,還是不應該找。

  霍然一個週末都有些不爽。

  寇忱說的晚上要是無聊了就給他打電話,但一直都沒打。

  第二天也沒打。

  霍然突然有些沒面子。

  一直以來,他之所以能跟寇忱成天混在一塊兒,就是因為寇忱沒事兒就往他跟前兒湊,趕也趕不走。

  他一點一點地看到了寇忱外表之下的另一些東西,一點一點被寇忱吸引。

  現在好了。

  寇忱突然酷了起來,讓他非常不適應。

  而且真的有些沒面子。

  尤其是在他說出了來我找我玩結果寇忱拒絕說只需要打電話卻最終連電話都沒打之後。

  他看了一眼朋友圈。

  寇忱朋友圈還是上周的內容。

  而周日下午返校的時候,霍然才發現,這應該不是需要考慮面子不面子的問題。

  寇忱沒有回學校。

  「他沒跟你說嗎?」徐知凡問。

  「沒啊,他兩天都沒聯繫我。」霍然一邊說一邊給寇忱發消息。

  之前許川和魏超仁都給寇忱發了消息,寇忱一個也沒鳥。

  「他不會是被他爸打了吧?」江磊說,「做香腸了……」

  「你閉嘴!」霍然瞪了他一眼。

  消息發了出去,等了好半天,寇忱也沒有回復。

  對話框里只有他那一句話靜靜地呆著。

  寇忱一直沒有回消息。

  霍然又撥了寇忱的電話,那邊一直響到自動掛斷,也沒有人接聽。

  「出什麼事兒了啊?」霍然看著徐知凡。

  「你有寇瀟或者老楊的電話嗎?」徐知凡問。

  「有,」霍然說,「我爸那兒有,上回我們去徒步的時候,我爸留了一塊兒去的所有人的號碼我問問我爸……」

  「那你就應該有,」徐知凡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電話肯定是寇忱給你了,你才給你爸的啊。」

  「啊!是!」霍然猛地反應過來,低頭開始嘩嘩地翻著他和寇忱的聊天記錄。

  「直接搜記錄……我來吧。」徐知凡拿走了他的手機。

  霍然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急得發暈。

  他看了看旁邊七人組的幾個人,大家只是有些奇怪,並沒有誰急成他這樣的,畢竟只是沒按時回學校,可能是有事沒看到消息或者沒聽到電話響,過一會兒再聯繫也可以……

  「現在打嗎?」徐知凡找出到了記錄,把手機遞到了他眼前。

  「一會兒吧,」霍然咬了咬嘴唇,「我先存一下號碼,萬一他只是沒拿手機,這麼打過去問,是不是有點兒傻?」

  「是啊。」許川笑著說。

  但吃完晚飯之後,幾個人回到宿舍,許川就有些等不了了,他看著霍然:「給他姐打個電話吧,他手機不離身的。」

  「好。」霍然就等這句話了。

  他迅速摸出了手機,撥通了寇瀟的電話。

  「餵?」那邊寇瀟很快接了。

  「姐姐,」霍然清了清嗓子,「我是霍然。」

  「啊,然然,」寇瀟馬上壓低了聲音,「寇忱是不是跟你在一塊兒呢?」

  霍然愣住了:「什麼?」

  「他沒跟你在一起嗎?」寇瀟聲音沒控制住地揚了起來。

  「沒啊,我在學校呢,他週末都沒聯繫過我。」霍然迅速往旁邊看了一圈,幾個人應該是猜出了對話的內容,都愣住了,許川拿出了手機,又撥了寇忱的電話。

  「關機了。」許川晃了晃手機。

  「他怎麼了?」霍然有些慌了。

  「從家裡跑出去了,」寇瀟聲音里全是焦急,「跟我爸吵架了,我給他發消息他也沒有回,我以為他跑你那兒去了……」

  「什麼時候跑的?」霍然馬上問。

  「就拿卷子回來那天,飯都沒吃就跑了!」寇瀟說,「那他有沒有跟你們那幾個同學在一起啊?」

  「沒,」霍然說,「我們幾個都在學校了。」

  「行吧,」寇瀟說,「我知道了,然然啊,如果他跟你聯繫,你跟他說,我已經把他爸收拾好了,讓他回來跟他爸好好聊,行嗎?」

  「嗯,好,」霍然擰著眉,「他……為什麼啊?就是因為這次期中考嗎?」

  「不是,」寇瀟嘆氣,「出國的事,打死不肯……」

  掛了電話之後,一屋子幾個人都愣著沒說話。

  霍然突然覺得自己太遲鈍了。

  那天寇忱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就有點兒不對勁,情緒很低落的感覺,自己明明已經感覺到了,但是寇忱個神經病一唱歌,他的思路就一下被帶偏了,完全忽略掉了前面的那些細小感覺。

  這一瞬間他對自己非常惱火。

  寇忱是個衝動的人,但只是為了出不出國這件事,他似乎不至於就非要離家出走,以前被寇老二做香腸的日子里他都沒說過要跑,怎麼這次就要跑了呢!

  到底是怎麼了!

  愣了很長時間之後。

  他低頭拿出手機又給寇忱發了條消息。

  -開機了給我回消息,我很擔心

  發完之後他又愣了一會兒,手指動了動又發了一條。

  -我拿一個小秘密跟你交換

 

 

88

  背有點兒疼, 還有胳膊。

  寇忱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都能感覺得到疼。

  他挺怕疼的, 所以也就挺怕老爸, 做香腸什麼的想想都疼,不過現在身上這個疼比做香腸要好些,不是太疼, 估計換個人的話就不會喊疼了。

  比如霍然。

  脫臼的時候挺疼的,喊兩嗓子被這人記了大半年,嘖。

  紅木椅子自身的質量還是很足的, 老爸沒用力, 但扛不住那是張真的紅木椅子,不是貼皮的, 也不是灌鉛塞磚的……

  「啊……」他翻了個聲,皺著眉小聲喊了一聲。

  屋裡挺亮的, 應該是快天亮了,他沒拉窗簾, 晨曦已經蕩了一屋子,帶著清早特有的清涼透亮的空氣。

  寇忱拉了拉被子,伸手摸過手機。

  他應該在這裡已經貓到第三個早上了, 今天應該星期三。

  不, 星期二。

  還是星期三?

  倒底幾?

  他摸了一下手機,屏幕沒有像平時那樣亮起來。

  「關機了啊?」寇忱皺著眉按了開機鍵。

  屏幕提示他,老子沒電了你看不出來啊按個屁?

  「操。」寇忱把手機扔回枕頭旁邊,他很久沒連續兩三天醒了睡睡了醒的了,人都有些發蒙了。

  手機在他跑出來的那天就快沒電了, 他晚上都沒敢給霍然打電話,怕說不上幾句就得斷。

  但隔天霍然的那個電話直接把他手機給震關機了,等到再強行開機,收到霍然要拿小秘密跟他交換的時候,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回復,這個小秘密又會是什麼,手機就徹底昏迷了。

  手機比他命苦。

  他很艱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椅子砸過的地方在疼,睡時間長了擰著勁的地方也在疼。

  而且還很餓。

  進了酒店這個房間之後他一共就吃了兩頓,房間里三碗泡面他吃掉了兩碗。

  他在床邊坐著緩了緩,然後拿過扔在地上的書包。

  拉開了才想起來他沒有數據線。

  包里只有一個充電寶,數據線被魏超仁借走了。

  沒事兒你他媽借根數據線乾嘛呢?

  小賣部就有數據線賣你他媽不會自己去買嗎!

  寇忱垂頭喪氣地站了起來,垂頭喪氣地往浴室走過去,經過鏡子的時候他轉頭看了一眼,被自己帥到了。

  沒想到在這麼頹的狀態下,自己還能保持如此的英俊。

  他走進浴室洗漱,打算去前台借根數據線充電,要不他連房費都續不上了。

  彎腰洗臉的時候他感覺後背的肌肉像是被一點點強行撕開了似的,疼出了一片呻吟。

  這感覺有點兒不對啊,他也不是沒被打過,跟人打架時不時也會挨幾下,還沒有哪次疼得這麼別緻的。

  他擰著眉把上衣給脫了,轉過身在鏡子里看了看自己的後背。

  光滑堅實,肌肉線條完美。

  想象中滿背青紫發黑紅腫什麼的全都沒有,只有被椅子砸中的位置有那麼一點點發暗。

  怎麼看也不像是能疼出這樣效果的。

  ……骨頭斷了?

  骨折了?

  肋骨……這兒是肋骨吧,正面是肋骨,那肋骨的背面是肋骨嗎,還是後肋骨……

  我操!肋骨骨折了?

  對於寇忱來說,你打我沒事兒,我雖然怕疼但我也能忍得了,可要是骨頭斷了,就一點兒都沈不住氣了。

  他這個念頭剛起,就感覺自己站都站不住了,撐著洗臉池靠到了牆上。

  剛一靠實了,他又馬上站直了,萬一壓到斷了的骨頭怎麼辦……

  他飛快地穿上了衣服,拿著手機和充電寶出了房間,直奔前台。

  「小姐姐,數據線借我用半小時,我一會兒就還你。」寇忱趴在前台晃了晃手機,「我手機沒電了。」

  前台看了看他,從旁邊撥下了數據線遞給了他:「給。」

  「謝謝。」寇忱拿過線,插上了充電寶,然後走出了酒店大門。

  他記得酒店後面的小街上有個小的社區醫院。

  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了,他記憶力還不錯。

  「我可能骨折了。」他走進去跟一個護士模樣的姑娘說。

  「骨折?」姑娘看了看他,趕緊過來扶了他一下,「什麼位置?」

  「肋骨的背面。」寇忱說。

  「後背嗎?」姑娘問。

  「是。」寇忱點頭。

  姑娘把他扶進一個疹室:「先讓醫生看看,真骨折了還是得去大醫院拍片子,我們這裡沒有設備。」

  「先幫我看看吧。」寇忱說。

  一個老大夫過來,問了姑娘之後在他背上輕輕按了按:「是哪個位置?」

  「這兒。」寇忱反手指了指左後背。

  「胳膊動的時候後背這裡疼嗎?」老大夫說。

  「不太疼。」寇忱想了想。

  「沒骨折,」老大夫掀起他的衣服,又在他後背按了按,「沒骨折。」

  「不是,您好好看看,骨折了,疼啊。」寇忱趴到桌上。

  「什麼時候傷的?」老大夫問。

  「前天?大前天?」寇忱有些迷糊。

  「沒骨折,」老大夫很乾脆,「你這是撞到磕到了吧?如果真骨折了,你這會兒動不了了,實在不放心的話,你就去拍個片子。」

  「那怎麼我感覺很疼啊。」寇忱突然有些委屈。

  「這肯定疼啊,撞傷了能不疼嗎?」老大夫說,「特別是撞傷之後一兩天,你這兩天也沒怎麼活動吧,我看你背上都是衣服印子,是不是一直躺著呢?」

  「啊。」寇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衣服拉了下去。

  「活動活動能好些,回去熱敷一下,」老大夫說,「過兩天就好了,小伙子體質好,好得快。」

  「熱敷怎麼敷啊?」寇忱問。

  「熱毛巾捂一捂,暖手寶捂一捂,都行。」老大夫笑著說。

  「謝謝,」寇忱看了看手機,可以開機了,「您等會兒啊,我開了機才能給錢。」

  「不用給錢,都沒看病呢,」老大夫說,「給什麼錢啊。」

  「……哦,」寇忱愣了愣,「謝謝。」

  他往外走的時候,老大夫還在他身後交待了幾句,但他沒聽清。

  手機從顯示桌面的那一秒開始,就像是被寇瀟的震動美容儀魂穿了,開始瘋狗連續不斷地震動,畫面卡死之後還在震。

  寇忱這一瞬間就像是突然從夢里被驚醒。

  這兩三天他一直都有些迷迷糊糊,醒著的時間沒有多少,睡著了也全是夢,但夢到了什麼連一個鏡頭的記憶都沒有,今天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他都感覺自己是剛從哪個地下室爬出來的。

  而一直到這會兒,他才算是突然回過神來。

  他離家出走了,因為跟老爸吵架,老爸打了他讓他滾,老爸讓他滾是因為他死也不肯出國並且出言不遜,出死也不肯出國是因為……

  霍然。

  他在路邊找了個台階坐下,拿著因為死機而似乎準備震動到天荒地老的手機,盯著地面出神。

  這會兒他才想起來,這幾天,他其實想過很多東西。

  只是全都不記得了。

  可明明都不記得了,坐在這裡卻又一點點地全都知道。

  手機終於震到了自動關機。

  他低頭衝手機哈了哈氣,小時候奶奶告訴他,哈一口仙氣兒,就好了。

  還挺管用的,仙氣兒把手機給叫醒了。

  未接來電三百多個,老爸老媽寇瀟老楊,七人組,每一個人都給他打過很多電話,還有短信,微信沒有回復就發短信。

  他甚至還看到了提示里許川給他發了QQ郵件。

  這一瞬間他有些想哭。

  霍然的提示很多,一串一串的消息。

  -你怎麼了

  -你不聽小秘密嗎

  -寇忱你到底跑哪去了!

  -寇忱忱

  -手機充電啊!!!

  -忱忱。。。

  -扭扭來啦!快躲到哥哥這裡來!

  -還沒開機啊?

  -開機啊你他媽手斷了嗎!

  ……

  -寇忱我操你大爺!

  -不就出個國嗎,你不出就不出,你跟你家裡鬧你跟我們這些朋友玩他媽什麼失蹤啊!

  -滾吧!

  -以後也別讓我有事跟你說了,我他媽說不著!

  -說個屁!

  -吃屁去吧你

  ……

  -給你看帥帥

  -我去你家了,本來不想用親情打動你,但是什麼友情同學情舔海情都打動不了你啊,你媽媽哭了,寇瀟一口氣罵了你二十分鐘

  -你爸一言不發,我覺得他很擔心你

  ……

  -早啊寇忱忱

  -去你媽的還沒開機

  -我他媽再給你發消息我跟你姓!狗東西

  ……

  -老袁知道你的事了,找我們瞭解情況呢――寇然。

  ……

  -寇忱你完了,你有本事再也別出現!你只要敢出來,讓我看到你我直接一刀劈死你個傻逼

  -做成香腸

  -餵給帥帥!剩下的都賣掉!

  -錢我們六個人分!

  ……

  -開機了嗎

  -

  -

  -123

  -請聽年代歌神江磊為你演唱一首老歌

  接著是一條語音。

  寇忱先是聽到了霍然很低的聲音:「唱吧,別跑調。」

  接著江磊的聲音吼了出來,手機喇叭都震得毛刺了:「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滴忱忱……」

  寇忱低頭揉了揉眼睛,正想再點開聽聽霍然的聲音時,手機震了一下,霍然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test

  -歪,忱忱在不在鴨

  寇忱的眼淚就在這一瞬間猛地湧了出來,完全沒有預兆,鼻子甚至都沒有來得及酸上兩秒,眼眶也沒來得及發發熱。

  眼眶里的淚水一秒鐘之後就滴到了手腕上。

  溫度還挺高。

  寇忱能感覺到是溫熱的。

  「有消息沒?」徐知凡在旁邊問。

  「沒,」霍然嘆了口氣,轉著手機,「寇老二今天中午又過學校來,不知道老袁有沒有什麼辦法。」

  「還是說不報警是吧?」徐知凡問。

  「嗯,」霍然點頭,「昨天寇瀟跟我說,他爸的意思就是不能查不能報警,得讓他自己回來,如果是被誰找到了,怕寇忱會覺得沒面子。」

  徐知凡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這不是挺瞭解寇忱的麼,為什麼有正事說三句就吵。」

  「代溝吧,」霍然趴到桌上,「我困死了。」

  「你別他不回來你再病倒了啊,」徐知凡說,「其實你不用擔心,寇忱又不傻,戰鬥力也強,不會出什麼事,也就是犟著。」

  「我也不是擔心他會出事,」霍然閉著眼睛,「我就想知道怎麼回事……而且他不理我……又不是我讓他出國……他憑什麼不理我?操。」

 

 

第三節下課的時候,霍然拿著手機慢慢地往小賣部走,打算去買根雪糕吃。

  手機震了一下。

  他不緊不慢地拿起來看了一眼。

  然後停下了腳步。

  站在原地盯著手機上的消息看了能有五秒鐘,心臟才突然像是被捆在跳樓機上蹦了下來。

  這幾天他手機響得挺多的,寇瀟和老楊都會時不時跟他聯繫一下。

  一開始,只要有消息,他就興奮,但連續失望兩三天之後,他就沒什麼期待了。

  而現在猛地看到了寇忱的名字時,他差點兒有些反應不過來。

  -一個人來,先不要告訴別人

  下面還有一個定位。

  霍然往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跟人說一聲還是不說,關鍵是旁邊也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最後他轉身往鬼樓那邊跑了過去。

  -半小時到

  沒有時間叫車,也沒時間等路過的出租車,霍然決定直接翻牆狂奔到一條街距離的一個小區門口,那裡有等客的出租車。

  翻牆的時候旁邊有人,他看都沒看一眼,這裡清靜,偶爾會有高三的人來看書。

  「霍……」那人開了口。

  霍然用余光看到坐那兒拿了本書在看的人是林無隅的時候,人已經翻上了牆頭,也來不及打招呼了,他直接跳了出去。

  林無隅在牆那邊又說了一聲:「嚯!」

  運氣還可以,霍然一路狂奔,還沒跑到一半路的時候,一輛空載的出租車從對面開了過來。

  「車――出租車――」他一邊大喊著一邊蹦著跑過馬路,在車頭前攔住了車,然後拉開車門撲進副駕,把手機往司機眼前一杵,「去這兒師傅!要快!半小時!」

  「用不了半小時,」司機說,「沒多遠,二十分鐘就到了。」

  「好!謝謝!」霍然吼著回答,聲音有些控制不住。

  司機看了他一眼,他很不好意思地轉開了頭,拉過安全帶扣上了。

  寇忱給的定位是一個酒店,霍然總覺得這酒店聽著有點兒耳熟,一直到看到酒店的樓了,他才猛地回過神,這是寇瀟工作的那個酒店!

  我操!

  寇忱居然就躲在寇瀟她們酒店?

  這是一種什麼神經病一般的思路啊!

  是不是還偷摸用了他姐的打折卡?

  是不是還能用員工卡吃飯啊……

  想到這兒的時候,霍然忍不住笑了起來,衝著車窗玻璃一通嘿嘿嘿地樂。

  「馬上到了。」司機提醒他。

  「好。」霍然伸手就去開車門。

  「等我停車!」司機趕緊喊了一聲。

  「哦。」霍然定住了動作。

  「給錢。」司機又提醒。

  「哦哦哦。」霍然趕緊舉起手機掃了碼。

  車剛一停穩他就打開車門跳了出去,往酒店大門衝過去。

  大門口沒有人,霍然有些迷茫地停下,一邊往四周看,一邊拿出手機準備給寇忱打電話。

  「嘿。」後面傳來了一聲很低的聲音。

  霍然馬上聽出來了,這是寇忱的聲音。

  三天都沒有聽到了的寇忱的聲音。

  他猛地轉過身,看到寇忱從酒店的側門走了出來,嘴角帶著微笑,慢慢往他這邊晃了過來。

  「操你大爺,」霍然發出了由衷地感嘆,「你他媽瘋了吧!」

  「小秘密呢?」寇忱一直走到他緊跟前兒了才停下,湊到他鼻尖前問了一句。

  猛地被寇忱的氣息包圍,霍然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有些蒙了,聲音也有些發飄,他恍惚回答:「什麼?」

  「你說的,用一個小秘密跟我交換,」寇忱說,「小秘密呢?」

  小秘密?

  小秘密!

  我操!

  小秘密!

  霍然猛地一下瞪圓了眼睛。

 

 

89

  霍然敢發誓, 他給寇忱發消息說用一個小秘密跟他交換的時候, 絕對是認真的, 無論當時他是因為著急還是鬱悶還是真的覺得憋累了,他打上這行字的時候,是想好了只要寇忱出現, 他就說出來。

  但後來寇忱老不出現,他急來急去,已經把這事兒給忘了。

  他甚至只知道自己很著急, 很生氣, 很鬱悶,但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會著急生氣鬱悶了。

  也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在看寇忱消息時心跳失速, 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就這麼一路狂奔到這裡來,忘了在看寇忱的瞬間狂喜得幾乎要嚎叫。

  一直到寇忱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 他才猛地一下全想了起來。

  我拿一個小秘密跟你交換。

  寇忱,我喜歡你。

  霍然張了張嘴, 沒說出話來。

  說不來,特別是在這樣的一個突如其來的場合里。

  他的左邊是車水馬龍的大街,右邊是酒店大門, 進出的客人, 門童就在兩米之外。

  而面前的寇忱,離他最多就五釐米。

  這樣的狀態他連正常的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哎操,」寇忱抬眼往他身後看了一眼,突然一把抓著他的胳膊,拉著他閃到了旁邊的柱子後, 「寇瀟。」

  「看到你了?」霍然趕緊問。

  「沒,」寇忱很小心地往那邊又看了一眼,「她肯定走側門員工通道的,不會往這邊過來,沒事兒。」

  「……你怎麼想的啊。」霍然有些無語。

  「走,」寇忱看著寇瀟進了側門之後衝他偏了偏頭,「先去我房間,這兒太危險了,不是說話的地兒。」

  「哦。」霍然應了一聲。

  這動靜,弄得跟什麼組織接頭似的,讓他莫名其妙地跟著就有些緊張,往酒店大門裡走的時候老想貓腰。

  寇忱倒是走得很瀟灑,一邊走還一邊哼著歌,看上去心情不錯的樣子。

  「我頭上有犄角!我身後有尾巴!」他把手放到屁股後頭擺了擺,「誰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閉嘴。」霍然被他唱得有點兒沒面子。

  「我是一個小然然,我有許多小秘密,」寇忱完全不理會他,唱著歌過去按了電梯,轉身往牆邊一靠,抱著胳膊看著他,「我有許多的秘密,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我怕你不敢聽。」霍然擰著眉也看著他。

  寇忱的歌聲停了兩秒,盯著他。

  操!

  說就說!

  有什麼了不起?

  頂多不就被發張好人卡,以後尷尬地繼續做好同學唄!

  總比憋死強!

  霍然用力一瞪眼:「我……」

  電梯門叮地響了一聲打開了,裡面走出來了幾個客人。

  霍然趕緊把後面的話給咬了回去,驚得汗差點兒都下來了。

  「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寇忱唱著歌進了電梯,手按著門,「進來啊。」

  霍然嗵嗵嗵地跺著地板走了進去。

  「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寇忱按了樓層,正要關門的時候,一個大叔跑了過來,他趕緊又擋了一下門,嘆了口氣。

  大叔進來之後,寇忱終於沒再唱了,但還在哼哼著就不告訴你的調,靠著轎廂,看著霍然,眼睛一直是彎著的。

  寇忱心情很好。

  霍然覺得他似乎心情好到根本無所謂他說不說小秘密了。

  寇忱臉色其實不太好,明顯是睡眠不足,而且人似乎也瘦了,能看得出下巴尖了,但眼下的開心也不是裝的。

  是因為見著我了嗎?傻逼,笑成這樣。

  霍然跟他一邊一個靠著,隔著中間的大叔,相互盯著。

  寇忱一直都哼著歌笑著,嘴角往上,眼角往下,特別像小時候畫的笑臉小人兒,霍然盯了一會兒,沒忍住也笑了起來。

  大叔突然尷尬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的鏡子,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飛快地走了出去。

  「叔!」寇忱喊了他一聲,「這是八樓,你剛不是按的十樓嗎?」

  「哦還沒到啊?」大叔趕緊又走了回來,表情更尷尬了。

  霍然跟在寇忱後頭走出電梯,門關上了,沒了大叔這個障礙物,他倒是突然笑不出來了。

  寇忱拿出房卡,刷開了一個房間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霍然走了進去,四周看了看:「你這幾天都住在這兒?」

  「嗯,」寇忱進浴室洗了個臉出來,指了指床,「就是睡覺,哪都沒去。」

  「那邊,」霍然看了看窗外,「是不是辦公室?」

  「對,寇瀟就在那兒上班。」寇忱看著那邊的樓笑了笑。

  「……心情不錯?」霍然問。

  「怎麼可能,」寇忱嘖了一聲,收回了視線,「我是從你說半小時到的時候才開始高興的。」

  霍然看著他。

  寇忱又轉頭看著外面:「我在這兒住了幾天,站窗邊一共兩次,你說我心情好不好。」

  「我不是那個意思。」霍然有些心疼。

  寇忱側臉看著瘦得更明顯了。

  但還是很帥,陽光斜掃過來,細細的光掛在他的睫毛尖上,隨著他每次眨眼划出一小片閃亮。

  「你說半小時過來,」寇忱說,「我馬上就跑下去了,就在大堂那兒站著,你二十分鐘就到了,還好我提前下去了。」

  霍然感覺腳底下地板都有些鬆軟了,像是盛夏里被曬軟了的柏油馬路,人也有些恍惚。

  「不過我不是為了小秘密啊,我主要還是想見你,」寇忱嘖了一聲,「你說不說都行,你的小秘密也不值錢,最多也就是哪個小姑娘給你寫了個信什麼的,要不就是幫誰守住了一個小秘密……」

  寇忱在說什麼,霍然都沒聽清,他只是看著寇忱。

  在陽光和微風裡心情很好一直說個不停的寇忱。

  「我喜歡你。」霍然說。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霍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松快了。

  再也沒有了緊張,沒有了窘迫,沒有了思前想後,也沒了慌亂,沒了害怕,沒有了關於後果的一切擔心。

  這一秒他才發現,也許他不敢的,只是開口的這一瞬間,至於後果,他並不在意。

  也許他只是想讓寇忱知道,想要說出來,讓他知道。

  我喜歡你。

  只是這樣而已。

  沒有別的了。

  沒有期待。

  也不需要回應。

  「要說這樣的小秘密,我就多了,我小時候……」寇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臉衝著窗外,過了幾秒才轉過了頭,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的小秘密啊。」霍然偏頭靠著窗玻璃,雖說感覺一切都輕鬆了,但他還是能聽出自己聲音里微微顫抖。

  是啊,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想法,第一次有了這樣的勇氣。

  第一次面對跟別人不一樣的自己。

  第一次面對看到不一樣的自己的別人。

  「你喜歡我?」寇忱看上去有些茫然。

  所以有時候跟天天把喜歡掛在嘴邊的人說喜歡,就是很費勁。

  「寇忱,我喜歡你,」霍然說,「不是你說你喜歡我的那種喜歡,是……」

  寇忱突然湊過來,手撐在了玻璃上。

  霍然腦子里有過一萬種可能會面對的反應,就是沒有這一種。

  寇忱的唇落在了他嘴上。

  呼吸暫停。

  強烈的失重感。

  眩暈。

  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肯定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他甚至想過寇忱這種愛抽瘋的人會瘋狂嘲笑他,都沒想到寇忱會親他。

  不是MUAMUA怪的那種親。

  這是幹什麼!

  抽什麼瘋?

  霍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強烈的尷尬,慌張,甚至有些憤怒。

  我說我喜歡你。

  你就他媽親我?

  有病嗎!

  狗東西!這是什麼時刻!

  這他媽是老子人生當中最有勇氣的時刻!

  你他媽親我?

  寇忱的唇離開,停頓了一秒之後,他低聲說:「然然……」

  「然你大爺!」霍然一拳砸在了寇忱臉上,「你他媽有病啊!」

  寇忱被他一拳砸得退後了兩步,捂著臉震驚地瞪著他:「我操?」

  「來啊!」霍然也瞪著他。

  寇忱在震驚當中沒有顧得上回復這個邀請,只是把捂在臉上的手拿到眼前看了看,然後爆發出了一聲破了音的怒吼:「來你祖奶奶啊!你他媽把我牙打掉了!」

  「放你的螺旋噴氣飛機屁!」霍然一邊罵一邊心裡一驚地迅速往他手心裡看了一眼。

  有個屁的牙齒!

  真打掉了牙寇忱這種脫個臼就能喊成骨折的怕疼鬼早就嘎嘣一下當場去世了!

  ……不過寇忱對著他衝過來的時候,他看到了寇忱的嘴角有血。

  打的明明是臉。

  怎麼會打到嘴角了……

  堂堂校籃隊長,打架居然這麼沒準頭嗎?

  「你他媽給老子說清楚!」寇忱一拳帶著風,跳起來砸在了他肩膀上。

  霍然這才發現寇忱打架真的很有一套。

  不光有力量,而且還很有經驗和技巧。

  這從上往下的一拳,不光讓他想要抬起來格檔一下的胳膊因為酸痛根本動不了了,而且往下的衝力,讓他後退的時候直接摔坐到了地上。

  不過霍然並沒有給寇忱更多的機會。

  在寇忱過來準備拎他的時候,他伸腳往寇忱腳踝那兒擋了一下。

  寇忱直接被絆倒,嗵一下跪在了他身邊的地毯上。

  「平身。」霍然開口的時候覺得自己可能是要被寇忱打死了。

  「你是不是吃毒藥了!」寇忱吼,抓著他衣領把他提了起來一尺,再往地毯上一摔,「你什麼毛病啊!」

  霍然腦袋被磕得有點兒暈。

  他還年輕,他不想剛表白完就被打死。

  他狠狠地一抬腿,膝蓋撞在了寇忱右後背上。

  「啊――」寇忱疼得吼了一嗓子,從地上蹦了起來,反手捂著自己後背一通猛搓,「我操!我這兒他媽有傷!」

  霍然愣住了。

  「你死了!」寇忱過來對著他屁股哐哐就是兩腳,「霍然你他媽今天吃了耗子藥了吧!」

  霍然屁股被踢得有點兒疼,剛想起來繼續揍人,寇忱已經一跨腿,騎到了他肚子上,一隻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再動一下我他媽掐死你!」

  霍然看著他,沒有動。

  「你幹什麼啊!」寇忱吼他。

  「你幹什麼啊!」霍然回過了神,也吼了一聲。

  寇忱沒了聲音,喘著粗氣,手還掐著他脖子沒松勁。

  剛才也沒覺得有什麼聲音,這會兒霍然卻覺得四周突然安靜了。

  只有他倆粗重的喘氣聲,跟剛扛完八袋水泥似的。

  霍然慢慢地平靜下來了。

  衝到腦子里渾身沸騰的血液也慢慢歸為常溫,他的指尖開始發涼。

  順著手臂一點點地,往上蔓延。

  你在幹什麼?

  霍然你瘋了嗎?

  你乾了什麼?

  「霍然。」寇忱叫了他一聲。

  「嗯。」霍然垂著眼皮,沒敢看他。

  之前的勇氣已經全部消散,他說出秘密的勇氣,他揍寇忱的勇氣,全都在喘息之間消失了。

  「我聽見了。」寇忱說。

  「聽見什麼了。」霍然悶著聲音。

  「是真的嗎?」寇忱問。

  霍然沒有回答,心跳在這一瞬間又開始有了強烈的無法忽視的存在感,跟他媽身體里住著個太鼓達人似的。

  「我也有一個小秘密,」寇忱說,「你要不要聽啊?」

  霍然還是沒有出聲,他感覺自己快要被寇忱掐死了,寇忱的手一直在收緊,特別是在說完這句之後,猛地一收,彷彿他要說不聽,下一秒脖子就得斷了。

  「我要死了。」霍然艱難地說。

  「嗯?」寇忱愣了愣,兩秒鐘之後才猛地松開了他的脖子,有些尷尬地甩了甩手,但又很快地指了指他,「別打了啊。」

  「不打了。」霍然咳了兩聲。

  「聽嗎?」寇忱問。

  「嗯。」霍然應了一聲。

  寇忱的聲音很低,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霍然猶豫了一下,轉過頭看向了他。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啊,」寇忱說,「我有一個跟你一樣的小秘密啊,然然。」

  霍然愣了一下。

  感覺內心毫無波動。

  「你天天說八百遍,」霍然說,「這也算秘密?」

  「我對別人說過嗎?」寇忱問。

  霍然沈默。

  「我還天天親你呢?」寇忱說,「我親別人了嗎?」

  霍然看著他,繼續沈默。

  但是手開始發抖。

  「不過不是一開始就……」寇忱想想又趕緊解釋,「我一開始不是……沒,就覺得你好玩,我那時沒……那時對你沒什麼想法。」

  霍然感覺自己胳膊也開始抖。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寇忱說得有些吃力,擰著眉,不知道的以為他正被逼供中,「就,反正就慢慢地就……」

  寇忱頓了一下,吸了口氣:「我很喜歡你,不是天天掛在嘴上的那種喜歡,是放在心裡想都不敢想的那種喜歡。」

  霍然感覺自己腿也開始抖。

  他閉上了眼睛。

  眼淚從眼角滑了出來。

  用力閉緊眼睛也控制不住。

  嘩嘩的。

  寇忱的手指小心地在他眼角碰了一下:「霍然,你別哭啊……」

  「啊……」霍然哭出了聲音。

  不知道是委屈還是激動,也許都有。

  「你他媽別哭,」寇忱開始發顫,「你這樣我也要哭了……」

  「你哭唄誰不讓你哭了啊。」霍然邊哭邊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一滴眼淚滴在了他手心裡。

  他睜開了眼睛。

  寇忱低頭看著他,眼睛很紅,鼻尖上掛著一滴淚珠。

  是眼淚嗎?

  會不會是……

  「你鼻涕敢滴我臉上我就弄死你。」霍然帶著鼻音罵了一句。

  「這他媽是我眼淚!」寇忱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霍然沒忍住笑了。

  「你真的有病。」寇忱繃了一下,也笑了。

  「滾。」霍然吸了吸鼻子。

  寇忱沒說話,盯著他。

  突然開始往下慢慢低頭靠近的時候,霍然覺得自己心臟蹦得能把寇忱彈飛。

  「寇先生!」門外突然響起一個男聲。

  接著門就被拍響了。

  寇忱愣住了,偏過頭。

  「服務員!」霍然反應過來,推了他一把,「起來!」

  「乾嘛!」寇忱沒動,一條胳膊撐著地,衝門那邊吼了一聲。

  「請您開一下門!」外面的人說,「客人投訴您房間里的人鬥毆,為了您和其他客人的安全,請您開一下門。」

  「操。」寇忱很無語地小聲罵了一句,低頭飛快地在霍然唇上親了一下,然後才起身往門口走過去,「來了!」

  霍然趕緊也坐了起來,本來想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去,但又覺得還是坐地上妥當。

  既然是因為打架被投訴,那就讓場面看起來像打架吧,總比讓人覺得這裡頭髮生了什麼勁爆動作戲的強。

 

 

90

  寇忱走到門邊剛想要伸手開門的時候, 又突然猶豫了, 萬一……他往門上的貓眼那兒湊了過去。

  「看屁啊真是你姐你躲得過嗎?」霍然在後面說, 「人都叫你寇忱先生了。」

  「也是。」寇忱說。

  說完還是湊到貓眼上看了一眼。

  外面站著一個女服務員一個男服務員和一個酒店保安,三個人一塊兒臉衝著門正在微笑。

  寇忱打開了門。

  「寇先生您好。」女服務員對他點了點頭。

  「我不怎麼太好。」寇忱沒好氣兒地說。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保安一邊說一邊往屋裡看了看, 「您這裡需要……幫忙嗎?」

  寇忱回頭看了一眼,霍然一臉冷漠地坐在地上看著這邊。

  「沒事兒,」寇忱抹了抹嘴角, 「我跟我同學吵起來了。」

  「好的, 」女服務員說,「那需要幫您拿些藥品過來嗎?消毒什麼的, 您……」

  她指了指寇忱的嘴角。

  「不用了,小傷, 」寇忱說完就把門關上了,隔著門說了聲, 「謝謝。」

  轉過身的時候看到霍然正從地上起來,他趕緊跑過去,拉了霍然一把。

  「服務員都不認識你嗎?」霍然問。

  「不認識, 」寇忱說, 「我姐跟前廳接觸不多,我之前也不怎麼來他們酒店玩……」

  「難怪敢躲在這兒。」霍然靠著旁邊的桌子,低頭扯了扯衣服,發現自己T恤下擺被撕了個口子。

  「嗯。」寇忱應了聲就沒再說話。

  「你……」霍然抬起頭,發現寇忱的臉已經湊到了他眼前。

  寇忱的鼻尖在他鼻尖上輕輕碰了一下。

  呼吸掃過他的嘴唇。

  霍然呼吸暫停了一秒。

  往前也湊了湊, 跟寇忱的唇貼在了一起。

  寇忱的唇挺軟的,還帶著之前眼淚留下的微微的咸,還有一小塊破了皮,舌尖碰到的時候寇忱很輕地躲了躲,但又很快地回來了。

  霍然的手機在兜里響了一聲。

  他倆的動作同時停了停,霍然正猶豫著是先拿出來看一眼,還是瀟灑地把手機扔到一邊去,手機又響了一聲。

  接著又響了一聲。

  「以後手機調震動行嗎?」寇忱嘖了一聲,後退一步坐到了床邊。

  霍然笑了起來,拿出了手機:「這麼飢渴。」

  「……你說話注意點兒啊。」寇忱看著他。

  霍然看了看手機,消息是徐知凡發過來的。

  已經發了好幾條了,前面的他都沒聽見。

  -

  -跑哪去了

  -你他媽曠課啊?

  -是不是寇忱聯繫你了

  -能不能學點好的,給我回個消息你大爺

  -我沒給你打電話是給你面子啊,怕打擾了你倆抱頭痛哭

  -回電話你他媽的

  -你爸可沒說你跑了不許報警,我放了學就報警你自己看著辦

  霍然衝著手機樂了一會兒,想回消息的時候又不知道該怎麼回了。

  雖然徐知凡知道他的事兒,但現在這個局面,要怎麼說?

  他突然很尷尬。

  「誰啊?」寇忱問。

  「徐知凡,」霍然說,「我下課的時候直接過來了,沒跟他們說。」

  「問你了啊?」寇忱看著他。

  「嗯,」霍然點點頭,「怎麼說?」

  「就說我跟你聯繫了就行,沒事兒,讓他們別跟我家裡說,」寇忱說到家裡的時候皺了皺眉,「這事兒還沒解決呢。」

  霍然應了一聲,飛快地給徐知凡回了一條消息。

  -他聯繫我了,我見著他了,別跟他家裡說

  -我操!我就知道!他沒什麼事吧?

  -沒事,住在酒店呢

  -能告訴其他人嗎

  「能跟磊磊川哥他們說嗎?」霍然問寇忱。

  「說吧,都自己人,再不說就太不夠意思了。」寇忱說。

  兩分鐘之後,霍然手機一連串的消息聲響起。

  寇忱放在床頭的手機也一直在震。

  「群里炸鍋了啊,」霍然看了一眼,就這麼四五個人說話,愣是刷出了搶紅包的效果,嘩啦啦的,「你要不要露個臉?」

  寇忱摸過手機,往群里發了個笑臉表情。

  -不好意思了各位,我跟家裡事解決了就回學校,請你們吃喝玩樂

  緊接著一幫人又是一通刷,各種表情紛飛。

  「你就為出國的事兒嗎?」霍然放下手機,嘆了口氣。

  「不然呢。」寇忱說。

  「不是,」霍然走到他面前,「就出個國吵成這樣……」

  說到一半霍然猛地反應過來,停下了。

  「說啊,」寇忱胳膊往後撐著,仰起頭看著他,「說,繼續說,不就出個國麼,出就出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霍然笑了笑沒說話,一條腿跪到床邊上,伸手捧住了寇忱的臉,很認真地低頭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疼,」寇忱摸了摸嘴,「你打人怎麼一點兒數都沒有,下手這麼重,牙都……」

  「牙沒掉,」霍然瞪他,「你就喊得起勁,不知道的以為你腦袋讓我打掉了呢!」

  「那也出血了啊,哪有打自己人打得見血啊!」寇忱嘖了一聲,「一點兒數都沒有。」

  「我有數,我就是要打那麼重。」霍然說。

  「……行,」寇忱看著他,點了點頭,「行。」

  霍然有些不好意思,下手的確是不太有數,畢竟也不像寇忱總打架,分寸掌握得爐火純青,他捏著寇忱的嘴唇往外拽了拽:「我看看。」

  「哎!」寇忱皺著眉抽了口氣。

  霍然趕緊松了手。

  不過傷口還是看清了,挺大個口子。

  「還疼嗎?」霍然問。

  「本來不怎麼太疼了,」寇忱說,「你這拽的,你再使點勁兒估計還能滋點兒血出來呢。」

  「主要是你剛才……太突然了。」霍然說完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坐到了寇忱旁邊盯著自己的鞋。

  「這也突然,我操,」寇忱很不爽,「你喜歡我多久了?你他媽沒想過親我嗎?沒想過我親你嗎?這一天終於來了,你難道不應該欣喜若狂抱住我嗎?你什麼毛病啊!」

  「……我真沒想過。」霍然看著他。

  寇忱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才往床上一躺:「行吧,我沒你那麼純潔,我想過。」

  「你本來也沒少親啊。」霍然說。

  「差不多得了啊,」寇忱轉頭看著他,「給點兒面子。」

  「哦。」霍然點點頭。

  沈默了幾秒鐘之後,他倆一塊兒樂出了聲。

  「去吃點兒東西吧,」寇忱笑夠了之後摸了摸肚子,又側過身在霍然肚子上摸了一把,「餓了沒?」

  「你這幾天是不是沒好好吃飯?」霍然問,「你瘦得我都能看出來了。」

  「吃了兩碗方便面,」寇忱嘆氣,「我沒胃口,也不覺得餓。」

  「走吧,」霍然坐了起來,「去吃點兒東西,我請客。」

  「先吃碗面墊一墊,我餓得不行了,」寇忱立馬坐了起來,跑進浴室洗了洗臉,「然後再去看看吃什麼。」

  「吃完一碗面再去吃一頓飯?」霍然跟在他身後震驚地問。

  「嗯,我餓死了,」寇忱彎腰趴在洗臉池上嘩嘩地往臉上潑水,「要不吃完面我們去吃自助吧。」

  「隨便你,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霍然摸了摸他的背,「我看著你吃。」

  寇忱這幾天應該是憋壞了,這會兒洗臉洗得跟哪吒鬧海一樣唏里嘩啦的,還順手開始洗頭。

  「不是,」霍然站在他身後靠著牆,「你不是餓了嗎?」

  「洗頭又不耽誤事,」寇忱唰唰地洗著,「你要等寇瀟洗頭那就不一樣了,晚飯得改成宵夜。」

  說完他嘿嘿嘿一通樂。

  「快洗!」霍然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啪!

  脆響。

  還挺有手感的。

  於是他又揚手啪地甩了一巴掌。

  寇忱停下了洗手的動作,回過頭從一臉泡沫里看著他:「片兒看多了吧?是不是想入非非了?」

  「滾啊!」霍然瞪著他罵了一句。

  「肯定是,」寇忱轉回頭繼續洗,「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

  「這種話我反應一向快。」霍然嘖了一聲。

  「也是,」寇忱想了想,「平時還總說。」

  「閉嘴啊。」霍然笑著走出了浴室。

  寇忱洗完了頭出來,也沒吹乾,就用毛巾胡亂擦了一通,就拉著霍然出了門。

  在樓下前台又續了兩天的房。

  「你打算怎麼弄啊,」霍然問,「就一直這麼不回去了?」

  「先撐一星期,」寇忱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情緒還是挺低落,聲音也悶了,「時間短了我爸感受不明顯,我就是想讓他知道,我真的不願意出國,而且我想跟他好好說話,我不撐時間長點兒,他會覺得我鬧著玩。」

  「他去學校找老袁了,」霍然說,「我覺得老袁說的話他應該能聽進去,老袁說話也比較有說服力。」

  「我得請老袁吃個飯了。」寇忱說。

  「你還有錢啊?」霍然問,「你姐他們這個酒店住著也不便宜了。」

  「還有點兒,」寇忱打開手機看了看,「我爸這月本來應該前兩天給我打錢的,他沒打,可能怕錢多了我跑得太遠。」

  「我有。」霍然說。

  「你的留著吧,」寇忱摟住他肩膀,掛在他身上晃著往前走,「我打算下學期吃你的用你的。」

  霍然笑了笑。

  寇忱這種不好好走路的姿勢,差不多從他們認識開始就是這樣了,霍然覺得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但這會兒寇忱還是一樣的姿勢,他卻一陣說不出來的舒坦。

  「然然。」寇忱偏過頭在他耳邊小聲叫了他一聲。

  「嗯。」霍然應著。

  「你不是逗我吧?」寇忱問。

  「逗你什麼?」霍然愣了愣。

  「你喜歡我。」寇忱說。

  儘管這事兒已經挑明瞭說開了,甚至意料之外地得到了寇忱同樣的回應,但在聽到寇忱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霍然還是一陣心跳加速,慌得彷彿正在果奔。

  而也是現在,此時此刻,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真正地反應過來。

  寇忱說的「我喜歡你」。

  我很喜歡你,不是天天掛在嘴上的那種喜歡,是放在心裡想都不敢想的那種喜歡。

  一直到這一秒,霍然全身的細胞才像是終於蘇醒,恢復了運轉。

  他有些費勁地清了清嗓子,過了一會兒才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你剛說的……再說一遍。」

  「你喜歡我。」寇忱說。

  「滾,」霍然說,「不是這句。」

  「我喜歡你,」寇忱說,「特別特別喜歡,你說你喜歡我的時候我頭都興奮炸了,要不我剛洗頭乾嘛。」

  「……頭炸了洗一下能恢復?」霍然問。

  寇忱笑了起來:「能不能說正事。」

  霍然沒說話,低頭往前走。

  寇忱也沒再出聲,還是整個人都掛他身上慢慢走著,還愉快地小聲哼著歌。

  也聽不出是個什麼調。

  可能沒調吧,就胡亂哼哼。

  有時候他自己高興了也願意哼點兒原創歌曲。

  走了沒多遠,寇忱往前一指:「那兒有個拉麵……」

  「是真的,」霍然說,「我沒逗你。」

  寇忱的手還抬在空中,過了一會兒才放了下來,轉臉看著他:「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以打岔的方式說這麼重要的內容啊。」

  「我沒逗你。」霍然說。

  「那我就,」寇忱笑著湊到他耳邊,「放心啦!」

  然後輕輕在他耳垂上親了一下。

  「我操!」霍然驚得差點兒蹦起來,條件反射地就要抬手掄過去。

  寇忱反應相當驚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他媽再有一次這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啊!你這什麼毛病啊!動不動就要打人啊!」

  「……我沒想打你,」霍然說,「我就是想推一下。」

  「你憑什麼推開我啊?」寇忱說。

  「我……」霍然看著他。

  「啊。」寇忱抬了抬下巴,一臉囂張。

  「行行行,不憑什麼,」霍然笑笑,「我也打不過你。」

  進了拉麵館,聞到香味的時候,霍然感覺自己也餓了,他看著價目表:「我要個大碗的。」

  「兩個大碗的。」寇忱說。

  拿了面坐下之後,霍然嘆了口氣:「一會兒還吃得下自助?」

  「吃不下再說,你吃不下就看著我吃,」寇忱滿不在乎的,「我現在心情好得不行,我能從現在吃到明天早上。」

  霍然看著他,平時就覺得寇忱很好看,這會兒看著尤其帥,哪怕是隔著兩碗拉麵的熱氣,也還是能清晰地看到。

  啊!

  這是多麼的……

  還沒想好要感嘆什麼,霍然的手機響了。

  這回不是消息提示,是有電話打進來。

  「誰啊?」寇忱問。

  霍然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徐知凡?他這會兒打我電話乾嘛?」

  「先接。」寇忱說。

  「餵知……」霍然接起電話,話沒說全,就被徐知凡打斷了。

  「你還跟寇忱在一塊兒嗎?」他劈頭就問。

  「我倆吃面呢,」霍然說,「怎麼了?」

  「他爸剛來學校,在老袁辦公室暈倒了,」徐知凡說,「然後……」

  「什麼?」霍然驚得一下坐直了,瞪著寇忱,「你爸在老袁辦公室暈倒了!」

  「誰?」寇忱一臉震驚,「我爸?」

  「但是但是但是!」徐知凡一連串地說,「又醒了!」

  「然後又醒了!」霍然趕緊拍了拍寇忱的手。

  「誰?」寇忱臉上的震驚都沒有休息的時間了,「我爸?」

  「現在好像去醫院了……」徐知凡說。

  「然後又去醫院了!」霍然實在沒法一起一落地給寇忱傳達了,直接把手機往寇忱手裡一塞。

  寇忱趕緊拿起手機:「知凡!」

  「哎。」徐知凡在那邊應著,「你別著急別著急啊,你爸沒大事兒……」

  「怎麼回事啊?」寇忱擰著眉,「你確定是我爸暈了嗎?寇老二讓老袁說暈了?不是老袁讓寇老二氣暈了?」

  徐知凡被他問愣了:「老袁心理素質多強大啊……不是,我不知道啊,就這麼個事兒,還是超人看你爸來學校了就去老袁那兒偷聽才看到的……」

  「去哪個醫院了?」寇忱問。

  「不清楚,他自己去的。」徐知凡說,「寇忱啊,你……」

  「我知道他去哪個醫院,」寇忱站了起來,「我馬上過去。」

 

 

91

  寇忱站起來之後, 盯著眼前碗里一口沒動的面看了兩秒。

  在霍然跟著他站起來之後, 又毅然決然地又坐了下去。

  「你……」霍然有些茫然。

  「服務員!」寇忱喊了一聲, 然後挑了一筷子面吹了吹就開始埋頭吃。

  「什麼事!」收銀台後頭的老闆應了一聲。

  「拿倆打包盒!」寇忱稀裡嘩啦吃完一口面又喊了一嗓子。

  「打包?」霍然看著他。

  「不然怎麼辦,」寇忱說,「還沒吃呢。」

  服務員拿了兩個大號的打包盒過來, 放在了桌上又走開了。

  「都這會兒了,」霍然非常不理解,「兩碗面才多少錢啊?」

  「我餓啊哥哥, 」寇忱一臉痛苦地把面倒進打包盒里, 又捧著碗喝了兩口沒倒完的湯,「我快餓瘋了……」

  霍然心裡一陣軟。

  一個未滿十八歲的少年, 幾天里就吃了兩碗方便面,生生把下巴都給餓尖了, 現在一邊是老爸暈倒去了醫院,一邊是剛端上來的熱氣騰騰的牛肉拉麵。

  還好暈倒的老爸是自己去的醫院, 說明情況不是特別緊急,要不都餓孝都沒法兩全了。

  「我的面就不打包了,我也不是特別餓, 」霍然說, 「咱倆都端個面我怕出租車都不讓我們上去。」

  「你一會兒吃兩口我的,」寇忱捧著打包盒,一溜小跑步出了店門,衝著慢慢開過來的一輛轎車吼了一聲,「停車!」

  「這不是出租……」霍然嚇了一跳, 趕緊跑過去。

  但是這車卻聽話地停下了,還把車窗給放下來了。

  「去哪兒啊?」司機問。

  「人民醫院。」寇忱說。

  「上來吧。」司機點頭。

  寇忱捧著面邊吃邊看了霍然一眼。

  「哦!」霍然趕緊過去把車門拉開,上了車以後又接過寇忱手裡的面。

  寇忱上了車:「大哥,抄近道,著急。」

  「放心,按最近最快給你飆過去。」司機點點頭,把車開了出去。

  「你怎麼知道這車拉客啊?」霍然有些好奇地小聲問。

  「直覺。」寇忱拿回面,繼續埋頭吃,「我操這面也太他媽燙了。」

  「直覺你個飛鳥屁呢。」霍然說。

  寇忱對著麵條笑了起來,差點兒嗆著:「這大哥的車開這麼慢,又什麼裝飾都沒有,安全帶都扯松了,一看就是拉客的車啊。」

  「沒錯。」司機笑著點頭。

  「你吃兩口嗎?」寇忱挑了一筷子面問霍然。

  「不是,」霍然看著他,「你餵我啊?」

  「來,啊――」寇忱說。

  「滾!」霍然罵了一句。

  司機在前頭一下樂出了聲:「後座那個兜里,有一套方便筷子和勺什麼的,我中午吃快餐拿多了一份,你用那個吧。」

  「不用了,謝謝啊,」霍然有點兒不好意思,「我也不餓。」

  「那不管你了。」寇忱不再說話,低頭認真吃面。

  霍然靠著車門看著他吃。

  這面剛做出來,挺燙的,加上現在天兒也不冷,面涼得慢,寇忱忙忙乎乎地這麼吃著,腦門兒和鼻尖上全是汗珠子。

  可憐的少年。

  霍然嘆了口氣,又有些擔心寇叔叔那邊。

  到底是怎麼回事?寇叔叔挺有塊兒的,寇忱也說了,他倆打不過,起碼得再加個川哥,這身體素質,怎麼還能暈倒了?

  不過也難說,畢竟他也沒想到寇忱就這麼幾天就能把自己餓瘦一圈,當然,肯定也有鬱悶的原因,所以寇叔叔幾天沒有兒子的消息還得憋著不能找,真暈了也能理解。

  一半是氣的,一半是憋的。

  司機大哥很熟悉路,很快就把他們送到了人民醫院門口。

  寇忱已經在車上把一碗面吃完了,下車的時候一掃飢餓陰霾,往醫院裡走的時候氣宇軒昂的,就是臉上還看得出焦急。

  畢竟自己親爹,平時也沒有什麼大矛盾,這會兒離家出走幾天,把親爹急暈了,怎麼說應該都是挺過意不去的。

  霍然跟他身後出著主意:「突然暈倒來的話,應該在急診吧。」

  「不知道,我覺得應該……」寇忱在大門口停下了。

  「你一會兒見了你爸先別跟他吵,」霍然撞在了寇忱身上,「怎麼了?」

  「我怎麼覺得,」寇忱轉回身,「寇老二給我下了個套呢?」

  「什麼?」霍然愣了,「下套?」

  「他那麼疼寇瀟,之前寇瀟和老楊出車禍,他都沒暈,還能找老楊打架,」寇忱說,「我就跑出來幾天,他能暈了?」

  「你不是說老袁給他說死……說暈的嗎?」霍然說。

  「老袁是那樣的人嗎!」寇忱說。

  「……也是,」霍然擰起了眉,剛才他倆都著急也沒顧得上細想,這會兒寇忱一說,他突然就覺得挺有道理的了,擰了半天眉,他一抬眼,「你姐還出過車禍啊?嚴重嗎?」

  「不嚴重,但是也住院了。」寇忱看了他一眼,「你作文是不是沒及格?」

  「嗯?」霍然愣了愣。

  「就你這東一句西一句的,跑題跑得判卷老師騎個馬都追不上吧?」寇忱說。

  「我寫作文的時候……」霍然一邊說著一邊往醫院大廳里掃了一眼,突然就驚了,「我操!」

  「怎……」寇忱趕緊要回頭。

  霍然飛快地把他的臉給扳了回來:「別回頭別回頭……跟我對齊……」

  「對齊?」寇忱沒聽懂。

  「擋住我!」霍然壓著嗓子喊。

  「操,」寇忱趕緊跟他對齊,「怎麼了?看到我爸了?」

  「我好像……」霍然從他耳朵尖兒上偷看著,「你今天看到寇瀟的時候她穿的是什麼?是不是一條花的連衣裙?」

  「是,」寇忱說,「我爸說像我奶家的床單。」

  「那就是她了,」霍然點了點頭,「是有點兒像……還有個紅色的帶鏈條的小包包是吧。」

  「嗯。」寇忱皺了皺眉,「她也來了?那我爸是真暈了嗎?」

  「沒有,」霍然又看了兩眼,「你爸在她旁邊,我看不清,但是……我覺得……」

  霍然盯著研究了幾秒,也皺起了眉:「我怎麼覺得真讓你說對了,這是個圈套。」

  「操,」寇忱咬了咬嘴唇,「看到我了沒?」

  「應該還沒有,」霍然說,「你姐側面對著我們,你爸……你爸他躲在那個柱子後頭……這他媽什麼操作?」

  「這就對了,」寇忱咬咬牙,「這他媽就是他的風格!」

  寇瀟的手機響了,她拿接起電話:「老楊啊?」

  「你爸什麼情況啊?」老楊問,「我現在過去,是人民醫院嗎?」

  「不用,」寇瀟看了一眼紅光滿面神采奕奕就等著捕捉兒子的老爸,「你過來乾嘛,幫我爸抓寇忱嗎?」

  「……你倆這是在醫院給寇忱下套啊?」老楊愣了,「不好吧?寇忱那麼犟,他要是個鳥,基本就是抓來就撞死在籠子里的那種。」

  「你給我閉嘴!什麼我倆!」寇瀟提高聲音,「關我什麼事!我是來接我爸回去的,人不肯走啊,要抓兒子,抓住了就打斷腿。」

  「打不斷,」老爸靠著柱子,「我就是讓他知道,他有本事就別回來。」

  「你少來了!」寇瀟指著老爸,「他今天要是來了,就只證明一件事,他著急了,他擔心你!沒別的原因了!」

  「那他要是沒來呢?」老爸問,「那就不擔心我是吧。」

  「那就是霍然他們那幾個孩子跟他真沒聯繫!」寇瀟說,「你說你一把年紀了,這是幹什麼?袁老師給你的建議你要不要試試?」

  「這個袁老師是個好老師,」老爸貼緊柱子,慢慢往邊緣移動過去,「就是這招對我太不人道了,我……」

  來來往往的醫生病人走過的時候都得往老爸身上掃幾眼,寇瀟感覺自己人生都快灰暗了:「其實你就是不敢,對吧?」

  「那個是不是!」老爸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衝著大門那個方向拼命努嘴,「你快看一眼!是不是!馬上要走了!」

  寇瀟擰著眉,轉頭看了一眼,頓時挑了挑眉毛。

  不光看到了她親愛的寶貝弟弟,還有她親愛的寶貝弟弟的寶貝同學小可愛。

  「完了,」霍然停下了腳步,「你姐看到我們了。」

  「我爸呢?」寇忱趕緊問。

  「不知道,你爸在柱子後頭,我離這麼遠也看不清啊。」霍然小聲說,「你姐應該不會告訴他吧?」

  「不好說,我姐所有的事兒都看心情好不好。」寇忱一咬牙轉過了身,看到了寇瀟,他趕緊衝寇瀟擺手,示意她不要告訴老爸。

  手剛擺了一下,就看到了老爸從柱子後面衝了出來。

  「跑啊!」寇瀟喊。

  「往哪兒跑!」老爸吼了一聲。

  「我操!」寇忱和霍然同時也吼了一聲。

  老爸衝過來的速度相當快,這絕對不是剛暈倒過的人!這他媽就是裝暈!這人連老袁都騙過了!

  「跑跑跑跑跑跑!」寇忱轉身就往街上衝,「抓著就死定了!」

  「我攔他!」霍然喊。

  「他打死你!」寇忱抓住他胳膊,「跑!」

  霍然只得轉身跟著寇忱往街上跑了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什麼錯也沒有,他只是陪著寇忱來醫院看望暈倒的爸爸,為什麼有可能會被一起暴打?還得跟著一起逃命?

  他是無辜的!

  他是……

  好像其實也並不是非常無辜……

  他剛和寇老二的兒子親了嘴。

  他還想摸一下寇忱的屁股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還想咬他腰。

  霍然!

  霍然你醒醒!

  逃命呢你認真點兒!

  霍然趕緊收回思緒,在這種緊張刺激的追逃過程中不能再去琢磨這種不要臉的事兒,有什麼反應就慘了……

  「站著!」寇老二在後頭追得很緊,「寇忱你再跑一百米我就打死你!」

  寇忱一言不發在前頭狂奔。

  「寇叔叔!」霍然邊跑邊喊,「有話好好說啊!你倆有什麼坐下來好好說不行嗎!非得這麼追著打啊!」

  「那你讓他坐下來啊!」寇老二在後頭喊,「他不跑!我能追嗎!」

  「是你要打他啊!」霍然喊。

  「我不打了!」寇老二喊。

  「我不信!」寇忱喊,「霍然你別跟他說!」

  「寇忱!」寇老二喊,「你他媽給老子停下來!讓我追上你!你就給老子飛!」

  霍然突然很想笑,他算是知道了寇忱那句話是從哪兒來的了,老寇家祖傳下來的……

  「抓小偷!」寇老二突然換了詞兒,「抓小偷啊!」

  霍然震驚得差點兒一個踉蹌摔倒。

  「王八蛋!」寇忱罵了一句。

  「前面路口等我!」霍然說。

  「什麼?」寇忱回過頭。

  「前面路口等我!」霍然瞪著他。

  「你……」寇忱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讓你他媽前面路口等我!」霍然吼。

  「知道了。」寇忱咬咬嘴唇,轉回頭繼續跑。

  霍然轉身迎著寇老二撲了過去,張開胳膊攔在了他面前。

  寇老二收不住勢頭,身體努力後傾,最後還是撞在了霍然身上。

  「你這孩子!」寇老二吼了一聲,繞過他還想往前追。

  「叔!叔!」霍然撲過去摟住了寇老二,要不是實在不熟,他都想連腿一塊兒都上了,「叔你別追了,我今天肯定不會讓你追上寇忱的!」

  「行了行了,」寇老二嘆了口氣,「松開吧,看不出來,勁兒還挺大。」

  霍然松開了胳膊,但還是擋在寇老二前面。

  寇老二擺了擺手,往旁邊靠在了樹上:「別攔了,停下來了再想追,不容易了。」

  「叔,」霍然回頭看了看,寇忱已經跑過了路口,「你要這樣,你跟寇忱不可能好好說話,他也不可能回來。」

  「他這幾天是不是一直跟你在一塊兒呢?」寇老二問。

  「沒,」霍然說,「今天我才聯繫上他,下午……才剛見的面。」

  說到這兒的時候霍然心裡一陣發虛,腿都有點兒軟。

  「那他之前都在哪兒啊?」寇老二拿出手機看了看,「這都這麼多天了,我還斷了他經濟……他是不是睡橋洞了?」

  「……不至於,」霍然笑了,「你自己兒子什麼樣你自己不知道嗎,他可能混成這樣麼。」

  「那倒是,」寇老二突然得意了起來,「我跟你說,寇忱這小子,沒別的本事,就是能混,他要一個人出去,我基本不擔心他碰上事兒,他處理事情比他姐強多了,小子跟閨女就是不同……」

  「叔,」霍然想了想,「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你回去,他那頭我跟他說,你跟我們老袁怎麼聊的,到時讓老袁聯繫他吧,他先了回了學校,就好說了。」

  寇老二沒說話,盯著他。

  說實話,寇忱雖然跟他爹總不對付,但這父子倆一個模子出來的,寇忱身上那種黑老大的氣勢一看就是繼承來的,而且寇老二這種文藝屠夫比寇忱那種表面老大內心二哈的狀態要嚇人的多。

  霍然感覺有些心慌。

  但還是堅持發表自己的想法:「他幾天沒好好吃飯,這麼多天,就兩碗方便面,不知道你剛注意了沒,我都看出來他瘦了很多,剛我們準備吃面,他一聽說你暈倒到醫院了,飯都顧不上吃了,轉頭就跑醫院來了。」

  「那他見了我跑什麼!」寇老二說。

  「我見了你也想跑啊,」霍然說,「你也找找自己原因吧,別一有矛盾就覺得錯全是孩子的,你們就這種父母不會錯的思路不對,你是不是人?」

  「你說什麼?」寇老二吃驚。

  「是人就會犯錯啊,這種道理你沒兒子的時候就該懂啊,你這一路長到四十多歲錯犯少了嗎?」霍然說,「怎麼到了寇忱這兒,你就是人生導師說一不二了呢對不對?」

  寇老二盯著他,半天才說了一句:「你們老袁告訴我,你們什麼都敢說,你還真是敢說啊。」

  霍然清了清嗓子,沒敢再說下去。

  「換個別的小孩兒我直接抽你了知道麼?」寇老二說。

  「實不相瞞,我爸沒打過我,」霍然說,「一個手指頭都沒有,你要敢打我,我爸肯定找你。」

  寇老二一下樂了,笑了半天。

  最後指了指他:「你小子可以,寇忱有你這樣的朋友,我真的沒想到。」

  霍然沒說話。

  「我跟袁老師談過幾次了,他的建議我會考慮,」寇老二說,「你跟寇忱說,明天早上十點,我在你們老袁辦公室等他,不見不散。」

  「好,我告訴他。」霍然點頭。

  「那行,」寇老二嘆了口氣,「我給你拿點兒錢,你一會兒帶寇忱吃頓好的,別吃面了,麵條有什麼好吃的。」

  「我有錢我有有有有有,」霍然趕緊往後退,「錢你明天給寇忱吧,他還記著呢,你這月沒給他錢。」

  「他就這些記得清!」寇老二冷酷地哼了一聲。

  一輛路虎開了過來,車窗放下來,寇瀟在裡面喊了一聲:「走了!這兒不讓停車!」

  「那我先走了!」寇老二拍拍霍然的肩,「你倆去吃飯,先去吃飯!」

  「嗯。」霍然點頭。

  寇老二往車那邊走過去:「你自己車呢?」

  「老楊晚上過來幫我開回去。」寇瀟說完又衝霍然揮揮手,「小然然,不好意思了啊,別怪你寇叔,他就這脾氣。」

  「沒事兒!」霍然說。

  車開走之後,他松了口氣,在愣了幾秒鐘,才趕緊轉身往寇忱跑的方向追過去。

  跑到路口的時候,旁邊傳來了寇忱的聲音:「寶貝兒!」

  霍然停了下來,非常不情願意地轉過頭:「你他媽叫誰呢?」

  「叫你呢然寶貝兒!」寇忱靠在拐角牆邊衝他笑著,「過來!」

  「你最好注意點兒你的用詞,」霍然走過去,「忱公主。」

  寇忱嘎嘎地樂了起來,張開胳膊用力抱住了他。

  「大街上呢。」霍然提醒他。

  「我又不乾嘛,」寇忱抱著他,「就抱會兒。」

  「哦。」霍然沒動,手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怎麼了啊?嚇著了?」

  「不是,」寇忱說,「就是特別……高興。」

 

 

92

  去吃飯的路上, 霍然一直在樂, 想起寇老二的給老子飛他就忍不住。

  「我爸是不是打你了?」寇忱看著他。

  「沒, 」霍然笑著說,「怎麼可能啊,你爸估計就打你吧。」

  「罵你了沒?」寇忱又問。

  「也沒有, 」霍然說,「其實好多矛盾都是對人不對事的,你沒發現麼?換個人怎麼說都好說。」

  「那你受什麼刺激了你樂一路了, 」寇忱摸了摸臉, 「是因為得到了過分英俊的我所以樂瘋了嗎?」

  「……是。」霍然笑得更厲害了。

  「那就能理解了,」寇忱一點兒沒謙虛, 「不吃自助了,這兒離得太遠了, 咱們附近找個店吃飯吧。」

  「你餓瘦了你說了算。」霍然點頭,「對了, 剛你爸跟我說,讓告訴你,明天十點他在老袁辦公室等你。」

  「乾嘛, 決鬥啊。」寇忱說。

  「大概是老袁有什麼辦法吧, 」霍然說,「我覺得這也是個台階,你也快沒錢了,他明天還要給你這月的錢。」

  「衝錢也得去啊。」寇忱嘆氣。

  霍然拍拍他後背以示安慰,想想還是沒忍住, 邊笑邊問寇忱:」「你爸剛喊什麼你聽到了沒?」

  「喊什麼了?」寇忱皺皺眉,「我爸衝我嚷嚷的多了,我一般都當沒聽見。」

  「給老子飛――」霍然很愉快地學著寇老二的語氣,「飛――

  寇忱一下笑了起來:「你他媽笑點是不是有點兒低啊。」

  「就是很好笑,特別是一想到這句是老寇家傳家寶,就更好笑了。」霍然笑得嘎嘎的。

  「哎,」寇忱看著他,又轉頭看了看四周,再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霍然,我親你一下行麼?」

  行!

  ……不不不不行!大街上呢!

  沒等開口,寇忱已經湊過來在他臉上MUA了一口。

  算了。

  就這麼著吧。

  反正自己也挺愉快。

  自己有空應該去寫個《論純潔少年是如何墮落的》。

  吃飯的時候徐知凡發了消息過來問情況。

  「怎麼沒在群里問?」寇忱說。

  「怕萬一有什麼情況不好在群里回答唄,」霍然說,「徐知凡還是很謹慎的。」

  「告訴他沒事兒,」寇忱想了一下,「晚上我回宿舍吧。」

  「不住酒店了啊?」霍然問。

  「明天不是要決鬥麼,」寇忱擰著眉,「我心裡不踏實。」

  「怕打不過他嗎?」霍然看著他。

  「就怕這麼一通折騰,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改變,」寇忱說,「如果這次過了,還是以前的老樣子,我肯定再也不會有什麼想法了。」

  「不過我給你個建議啊,」霍然說,「你別只想著對你爸的要求,你爸對你的要求,你也得想想,他為什麼要你出國,因為你這成績和你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對不對。」

  「我那天就想跟他說來著,我初中的時候成績也不是太差,中等吧?或者……中等偏下,也可能……下?」寇忱越說越沒底了。

  「你是想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嗎?」霍然說,「那你告訴他啊。」

  「不是啊,」寇忱趕緊解釋,「我可沒打算表這個態,我自己什麼樣我自己清楚,定目標可以,不能定得太高,達不到的目標不可能有動力。」

  霍然托著腮看著他,嘖了一聲。

  「正經點兒,」寇忱說,「我認真的。」

  「我知道,先訂個小目標,」霍然把自己的杯子推到他的杯子旁邊,輕輕叮了一下,再拿起來喝了口茶,「明天就這麼說。」

  寇忱也喝了口茶,一樣地托著腮看著他。

  「乾嘛?」霍然繼續托著腮。

  「看看。」寇忱說。

  「好看吧。」霍然抬了抬下巴。

  「帥爆了,」寇忱說完一揚眉毛,「我的。」

  霍然笑著沒說話。

  「是不是!」寇忱壓著聲音惡狠狠地問。

  「嗯。」霍然笑著應了一聲。

  吃完飯他倆先打了個車去酒店退房拿東西。

  寇忱的東西很少,畢竟離家出走是突發事件,他就拿了個放著不及格卷子的書包,換洗衣服都是住在酒店之後才出去買的。

  「你姐要知道你就住在這兒,」霍然說,「估計得打死你。」

  「不能告訴她,」寇忱說,「她肯定認為這是對她智商的侮辱,會氣死的。」

  「東西拿齊了嗎?」霍然看了看手機,「現在回去時間還可以,還能跟他們幾個聊會兒。」

  「嗯,」寇忱把收拾好的書包往地上一扔,轉過身,對著他把胳膊一張,「來。」

  「什麼?」霍然一陣緊張。

  「抓緊時間,」寇忱說,「回學校了就沒這樣的機會了。」

  「什麼……機……機會?」霍然更緊張了。

  「裝他媽什麼傻!」寇忱往床上一坐,還是張著胳膊,「過來,好好親一下啊!」

  「你閉嘴!」霍然感覺全身的血都衝到了腦袋上,而且由於脖子的位置通過率太低,擠得他有些都喘不上氣兒了。

  「再摸幾把,還想咬你幾口,」寇忱不僅沒閉嘴,想說的一句都沒少,「當然,你要想咬我幾口我也能忍得住疼,我……」

  霍然沒等他說完就往前衝了過去,飛身而起,直接把寇忱撲倒在了床上。

  「磕我肋骨了你什麼時候能有點兒數!」寇忱捂著自己肋骨,「你是真沒挨過揍……」

  霍然低頭壓住了寇忱的唇。

  寇忱像是斷了電,所有的動靜包括呼吸都暫停了幾秒,然後才又重啓,抓著霍然的衣服往上一掀。

  霍然的手機在地上響起來的時候,寇忱翻過身抱住了他,把臉按在他肚子上,悶著聲音:「不接。」

  「萬一是什麼重要的電話呢?」霍然說。

  「你一個小破學生,最高職位就一個校籃隊長,你有個屁的重要電話。」寇忱說。

  霍然躺在床上笑了起來,寇忱的腦袋隨著他肚子的起伏一上一下的。

  「哎,」霍然鼓了鼓氣,把寇忱的腦袋頂了起來,「你知道現在這場面特別黃嗎?特別像……」

  「你是在暗示我嗎?」寇忱胳膊撐著床轉過了頭,一手抓著他褲腰往下扯了扯,「也不是不可以。」

  「沒!」霍然喊了一嗓子,一把拽住自己的褲子,「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說……有點兒像。」

  「你片兒就是沒少看,」寇忱低頭在他肚子上咬了一口,跳下了床,穿著內褲進了浴室,「有存貨嗎?哪天共享一下啊。」

  「沒有!」霍然笑著坐了起來。

  「是男女的吧?」寇忱從浴室又探出頭來,「以後是不是得找點兒……」

  「你要不洗就出來!」霍然跳下了床。

  「再來?」寇忱立馬從浴室出來了,「我就說了嘛,堂堂霍隊長,怎麼可能只擼一把就結束,怎麼不得……」

  「我警告你啊寇忱,」霍然把他推到牆邊按著肩,「你收斂點兒。」

  「不收斂你打我麼?」寇忱一挑眉毛。

  「我在宿舍擼死你!」霍然一瞪眼。

  「哎喲,」寇忱一下笑出了聲,「我真沒所謂,我就怕你不敢。」

  「洗不洗!」霍然吼他。

  「洗啊!」寇忱也吼。

  「快!」霍然吼。

  「知道了!要洗個雙人嗎!」寇忱繼續吼。

  霍然捂住了他的嘴:「你他媽注意點兒內容,這門不是特別隔音。」

  寇忱笑得眼睛都眯縫了。

  霍然估計著他嘴的位置,在自己手背上親了一口:「MUA!」

  回學校的路上,霍然一直低頭在群里跟七人組幾個人聊著。

  他其實完全可以不出聲,但這會兒他得拼命給自己找點兒事乾著,說話打字都行,只要一停下來,他就會想起剛才酒店房間里的事。

  寇忱的喘息,還有那些掌心裡或燙或暖的溫度,或緊致或柔軟的觸感。

  每一個念頭一閃,都能在心裡帶起一陣電流。

  可恥啊。

  還琢磨個沒完了。

  「說什麼呢?」寇忱靠到他身上,看著他手機屏幕。

  「他們在食堂等著了,給你接風。」霍然說。

  「我操,」寇忱笑了,「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兒,還接個屁的風,就直說想找個藉口吃宵夜不就得了。」

  「他們在食堂等著了,」霍然說,「等你一塊兒吃宵夜。」

  「這就順耳多了,」寇忱胳膊往後伸過去摟住他的腰,伸到衣服里在他腰側輕輕摳著,「我問你個事兒。」

  「嗯。」霍然垂下眼睛看了看,確定這個動作躲在衣服低下,司機從後視鏡里看不到。

  「就你……」寇忱放輕了聲音,「這個事兒,跟誰說過嗎?」

  「怎麼?」霍然偏過頭。

  「知凡?」寇忱問。

  霍然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他看出來我有點兒……不對勁,問我,我就說了。」

  「那我呢?」寇忱又問。

  「沒說,」霍然說,「你要介意我就不告訴他,反正他也能看出來。」

  「你大爺,」寇忱笑了,「那就告訴他唄,等人看出來,我多沒面子。」

  「那明天說吧,今天人多。」霍然說,「其實我也沒想好要怎麼說……就,有點兒尷尬。」

  「我估計他晚上就找機會問你。」寇忱說。

  徐知凡的眼睛大概是太上老君幫著煉過,霍然和寇忱一走進食堂,都還沒開口說話,他已經笑得意味深長了。

  以霍然跟他這些年的交情,這樣的笑容表示自己基本不需要再去想怎麼跟他起頭說這個事兒了。

  「我操!」許川指著寇忱,「你以後別再說什麼大家有事兒都說,別瞞著自己扛這種話了!」

  「我錯了。」寇忱馬上認錯。

  「你錯哪兒了啊!」魏超仁說,「當初說知凡的時候是怎麼說的?擱你自己身上了,這麼大的事兒居然一聲不吭,我們給你發多少消息,打多少電話啊!你他媽還當我們是兄弟嗎!」

  「姨姨!」寇忱衝食堂阿姨喊,「燒烤,一樣二十串!」

  「喲,好幾天沒見著寇忱了,」阿姨說,「行啊,給你們烤上,坐那兒等著吧!」

  「你別打岔,」江磊說,「這頓知凡和川哥請的,你別拿這個打岔。」

  「行行行,」寇忱坐到了桌子旁邊,「你們罵死我吧。」

  「罵你是肯定得罵的,」許川說,「但不是現在,現在……先拿點兒飲料吧。」

  「我去。」胡逸站了起來。

  江磊跟他一塊兒過去,從冰櫃里拿了一堆飲料過來。

  幾個人圍坐在桌邊,一起打開了飲料,然後抓著飲料,一塊兒盯著寇忱。

  「乾嘛?」寇忱一下警覺起來,「誰他媽敢潑我我保證動手。」

  「誰潑你啊,」許川嘖了一聲,「說吧!」

  「說什麼?」寇忱問。

  「這幾天怎麼回事,在哪兒過的,這事兒怎麼處理了,」江磊掰著手指頭,「需要我們幫著使點兒什麼勁……這些都是我們這幾天商量過的重點。」

  寇忱沒說話,捏著飲料瓶子,好一會兒才衝大家抱了抱拳:「我算是知道什麼叫哥們兒了,謝謝大家。」

  「寇叔叔明天十點,約了寇忱在老袁辦公室見面,」霍然說,「我聽他的意思,老袁是給了他建議的,他還沒接受,還在考慮。」

  「會是個什麼建議啊?」江磊問,「要不要先從老袁那兒打聽一下?」

  「估計老袁不會說,」霍然說,「畢竟寇叔叔還沒同意,不過我覺得老袁的建議肯定不會坑寇忱。」

  「我打斷一下,」許川問,「現在寇叔叔什麼態度?今天下午這暈倒到底怎麼回事啊?老袁可是真挺急的,說是暈倒了。」

  「裝的,」寇忱喝了口飲料,「試探一下我跟你們有沒有聯繫,如果有聯繫,順便就能把我騙出來了。」

  「我操,」魏超仁說,「還都讓他給計劃進去了,你果然去了。」

  「追著我要打呢,」寇忱嘖了一聲,「還好霍然攔著了,要不這會兒我還不定在哪兒呢。」

  幾個人又一塊兒轉過頭看著霍然,眼神里全是震驚。

  「可以啊霍然,」許川說,「他爸那麼……那麼……你都敢攔?」

  「不然怎麼辦,他都喊抓小偷了。」霍然說。

  幾個人愣了愣,一下全笑趴了。

  「你爸其實應該能聽勸,」徐知凡邊笑邊看著寇忱,「我覺得你跟他挺像的。」

  這頓宵夜,是霍然這幾天來吃得最愉快的一頓飯了,雖然他非常想跟寇忱單獨呆著,但一幫人這麼坐著邊吃邊聊,也讓他覺得很踏實。

  回到宿舍的時候,他也沒好意思專門跟寇忱說晚安,大家一塊兒稀裡嘩啦地喊完之後就各自進了宿舍。

  關上門之後他才拿出手機,給寇忱發了一條消息。

  -晚安忱忱

  -晚安寇然然

  -滾!

  -你自己說的,跟我姓

  -行,那以後你就是我親弟弟了

  -

  -我內心很掙扎,我覺得親兄弟還是不要這樣的好……

  -霍然霍然霍然霍然然然然

  霍然愉快地笑著躺到了床上。

  手機又響了一聲,是徐知凡發過來的。

  -別的我不問了,我就問一個,實在好奇

  霍然往徐知凡床那邊看了一眼,徐知凡拿著手機,一臉嚴肅地盯著他。

  -

  -寇忱是不是早就喜歡你了?

  霍然又看了徐知凡一眼,徐知凡嘖了一聲,指了指手機,又一瞪眼,催他回復。

  -他說是

  「操。」徐知凡笑著小聲說了一句,翻身仰躺下了。

  -新婚快樂

  霍然拿著手機一通狂笑,笑完了又覺得非常不好意思,把手機塞到了枕頭底下。

  早上十點,老袁來了教室。

  寇忱一看到老袁,就站了起來,往教室外面走的時候,七人組都給他竪拇指加油打氣。

  他一臉鎮定地跟著老袁下了樓。

  「我爸到了?」寇忱問。

  「到了,」老袁小聲說,「你爸昨天是不是裝的?」

  「……您可算猜出來了啊?」寇忱說。

  「那你爸爸演技還不錯,」老袁說,「昨天倒我桌子上的時候還把我一個杯子碰地上摔碎了。」

  「你怎麼發現他裝的?」寇忱問。

  「他今天賠了我一個新杯子,」老袁說,「我就想啊,他暈過去的時候,旁邊的老師就把碎杯子收拾走了,他怎麼知道杯子摔了?」

  「百密一疏,」寇忱嘖了一聲,「還是沒練到家。」

  寇忱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老爸正端坐在老袁辦公桌前,欣賞著那個杯子。

  看到他進來,老爸往椅背上一靠,抱著胳膊:「來了啊。」

  老袁指了指老爸的胳膊:「先放下。」

  老爸猶豫了一下,把胳膊放下了,手沒地方放,擱在了桌上。

  「你拿個椅子過來,坐你爸爸旁邊。」老袁又拍了拍寇忱。

  寇忱過去拖了張椅子過去,放到老爸旁邊,猶豫了一下又往自己這邊拖過來了一些,剛要坐的時候,老袁過來把椅子又往老爸那邊踢過去了十幾釐米。

  寇忱嘆了口氣,坐下了。

  「袁老師,」老爸胳膊放在桌上,很規矩地舉起了手,「我有個請求。」

  寇忱迅速地偏開了頭,咬住嘴唇怕自己笑出聲。

  「什麼請求?」老袁端了杯水放到了桌上,又遞了瓶可樂給寇忱。

  「能讓霍然同學過來嗎?」老爸說。

  「你想乾嘛啊!」寇忱猛地轉過頭,瞪著老爸。

  「關你屁事?」老爸說,「你衝那邊慢慢笑你的,你管我呢?」

  「我們倆的事兒,你叫霍然幹什麼?他又不是你兒子。」寇忱說。

  「袁老師,你看到沒?」老爸說,「我跟這小子現在這情況說不上三句就要打起來,昨天我跟霍然聊了幾句,那小子說得挺明白,我感覺他知道寇忱在想什麼,叫他來幫著說幾句。」

  老袁看著寇忱。

  寇忱擰著眉,好半天才又看著老爸:「你別衝他吼。」

  「不會。」老爸說。

  霍然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跟作賊一樣,先探出了半個腦袋,往辦公室里瞄。

  跟寇忱眼光對上之後,他瞪著眼睛用口型問:怎麼回事?

  「進來吧,沒事兒,」寇忱說,「我爸要求我這邊兒請個發言人。」

  「啊?」霍然愣了。

  「來,霍然你進來,」老袁回過頭衝他招招手,笑著說,「你來幫你好哥們兒緩和一下氣氛吧。」

  霍然有些緊張,進辦公室的時候踮著了走了好幾步才想起來自己是個發言人,不是被發現了什麼被叫來嚴刑拷打的。

  於是改成了昂首挺胸,走出了校籃隊長的氣勢。

 

 

93

  說實話, 霍然不經常來老師辦公室, 他既不是學渣, 也不是學霸,老師要找哪頭的人,都找不著他這種中不溜的。

  今天難得被叫到辦公室一次, 這事兒偏偏還是個挺正式的事兒,還事關他親愛的忱公主……總之在寇忱旁邊坐下的時候,他挺緊張的。

  拿過老袁桌上的一個杯子就喝了口茶。

  「你跟你們袁老師倒是不見外。」寇老二笑著說。

  「啊。」霍然愣了愣, 把杯子放了回去。

  「今天呢, 我們幾個就是隨便聊聊,確切地說, 是你們父子倆溝通一下,我不說太多, 」老袁又拿了瓶可樂給了霍然,然後坐了下來, 帶著笑,「不用劍拔弩張,非得辯個誰對誰錯, 主要還是解決一下矛盾。」

  幾個人一塊兒點頭, 都沒出聲。

  「現在的矛盾就是家裡覺得寇忱吊兒郎當,學習成績不好還不願意好好努力,所以想送到國外換個環境,逼著他改變一下,」老袁不緊不慢地說, 「但是寇忱不願意,對吧。」

  「對!」寇老二點頭,「不思進取,一無所長,混日子。」

  寇忱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看來寇忱不光是因為這件事,」老袁笑笑,「那這樣,你先告訴你,你爸對你的評價你接受嗎?」

  寇忱想了想:「接受。」

  老袁看著他:「那……」

  「我不接受。」霍然在旁邊說了一句。

  三個人一塊兒轉過頭看著他。

  「您能接受嗎?」霍然問老袁,指著寇忱,「他一點兒優點都沒有嗎?」

  「我當然不接受,」老袁笑著看了看寇老二,又轉回頭,「霍然你說吧。」

  「別一到這種時候就好像這孩子沒救了似的,寇老……」霍然及時咬住了自己的舌頭,在自己大腿上擰了一下,差點兒沒把自己疼得蹦起來。

  「寇老二怎麼了,說吧。」寇老二靠在椅子里看著他。

  「在家行二啊?」老袁問。

  「是的。」寇老二笑笑。

  「寇叔昨天剛說了,寇忱一個人出去,他從來不擔心寇忱碰上事兒,寇忱處理事情比他姐強多了,」霍然說,「這話你說了吧?」

  「說了。」寇老二點頭。

  「一無所長?」霍然看著他,「這話收回嗎?」

  「嘿,」寇老二坐直了,「很囂張啊?」

  寇忱立馬偏過了身體,臉衝著他。

  寇老二又靠了回去,衝寇忱揮了揮手:「行行行,知道你要護著你哥們兒。」

  「一開始吧,我真挺煩寇忱的,」霍然說,「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得瑟什麼。」

  寇老二突然樂了,一邊拍著寇忱的肩膀一邊笑:「你啊?」

  「你說話注意點兒分寸啊。」寇忱瞪著霍然,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來。

  「就覺得這人就是個刺兒頭,根本不想接近,」霍然沒理他,只管往下說,「就從何花那次的事,我就覺得他不是看上去那樣了,雖然他一直說他沒有助人為樂,就是想看不順眼想打個架,後來那事兒你們也都知道啊,就那個高大姐,警察表揚信都寫到學校了,怎麼到了寇叔那兒又失憶了呢?還有一個事兒我不能說……反正寇忱就是個心軟愛幫人的人,你要說他成績不好吊兒郎當我沒意見,但你要把他這個人都否了,那肯定不行。」

  寇老二看著寇忱,沒有說話。

  寇忱看上去有些尷尬,大概是從來沒有被這樣正式地表揚過,還當著老師和他爹。

  「寇忱的確是不能粗暴劃分到‘不好’的學生里的,」老袁說,「其實我本身是很反對無論是家長還是老師,給孩子划個三六九等,每個孩子的情況不同,相互是不能比較的,尤其是拿缺點跟優點比,很不公平啊,還打擊自信心。」

  「這道理您說了,我也懂,」寇老二說,「但學習這事兒還是很重要的,成績不行,以後不好辦。」

  「所以這個,」老袁看著寇忱,「你有什麼想法嗎?」

  寇忱清了清嗓子,擰著眉又沈默了半天:「我初中的時候,成績差嗎?」

  「一般差。」寇老二說,「中下吧。」

  「哦。」寇忱應了一聲。

  幾個人都看著他,他又過了一會兒才又清了清嗓子:「我現在就是倒數,不過我也不是多喜歡排在倒數,如果……如果……我肯定努力一下,期末考爭取都及格。」

  「都及格?」寇老二一挑眉毛,明顯非常不滿。

  「老二啊,」老袁示意他不要說話,「這個我後面說,你讓他說完。」

  「那你說完,」寇老二嘆氣,「如果什麼?」

  「你不逼我出國。」寇忱說。

  寇老二笑了起來。

  這個笑跟之前的笑完全不同,寇忱的身體幅度很小地往霍然這邊偏了偏,估計是條件反射想躲開。

  別說寇忱,霍然都跟著有些想哆嗦。

  「袁老師,你看到沒?」寇老二說,「這就是他的態度,學習是為我嗎?努力是為我嗎?他還跟我談個條件?條件滿意了才去努力?努力一把,就定個及格?」

  「那算了。」寇忱勁兒也上來了,往椅子上一靠,垂下眼皮看著自己的腳尖,看樣子是不打算再開口。

  「來,老二,」老袁笑著說,「我們來整理一下這個事兒,看是不是合理。」

  「這不可能合理!」寇老二說。

  「首先,學習是為誰?你覺得不是為你,是為他自己,」老袁說,「對吧?」

  「廢話啊,」寇老二說完又趕緊衝老袁抱了抱拳,「不好意思袁老師,這話不是衝您,說順嘴了。」

  「沒事兒,」老袁笑笑,「那他既然是為自己學,定個什麼樣的目標,當然他自己最清楚,他如果為你學,你才能幫他定目標。」

  寇老二擰著眉,想了半天:「您接著說。」

  「他沒聽懂。」寇忱在旁邊補了一句。

  「不至於!」寇老二瞪著他,「這都聽不懂的那是你!」

  「我們再來說這個條件,」老袁笑著說,「這個條件我覺得不是問題,你要他出去是他不努力學習,如果他努力學習了,他當然可以要求不出去,而且你送他出國的理由也不成立了。」

  「對。」寇忱說。

  寇老二擰著眉掃了他一眼:「叫好兒呢?」

  寇忱揚起臉,沒說話。

  「我信不過他,」寇老二說,「這小子長這麼大就沒努力過,就說得好聽……」

  「及格也不怎麼好聽,」霍然忍不住插了一句,「要真為了說得好聽,誰說及格啊,起碼得說個衝進班裡前十吧。」

  「對。」寇忱說。

  「你會不會說點兒別的了?」寇老二說。

  「不會。」寇忱悶著聲音。

  「老二,你為什麼信不過寇忱?」老袁問,「有什麼例子能舉一下麼?」

  寇老二愣了愣,擰著眉迅速進入了搜索狀態。

  「看來沒有。」老袁沒給他多長時間搜索,得出了結論。

  「袁老師您不要急,我想想。」寇老二說。

  「沒有能脫口而出的,就是沒有,」老袁說,「十幾歲的孩子,你也不可能要求他從小到大每一件事都言必行行必果,你自己都做不到。」

  「他總跟人打架。」寇老二一拍大腿。

  「我很久沒打架了。」寇忱說。

  「因為你要把他做成香腸,」霍然說,「他一直記著呢,不敢打。」

  「那他也沒少跟人動手!」寇老二嘆氣。

  「你問過我為什麼嗎?」寇忱一下坐直了,「我又不是神經病,沒事兒天天跟人乾仗,還得擔心變成香腸!」

  「我沒問過你嗎!沒問過嗎!」寇老二對這個指控表示不服了。

  「你怎麼問的?」寇忱說,「拿個棍兒,追著我,一邊打一邊問,你他媽為什麼又打架!為他媽什麼又打架!我怎麼回答啊!我不跑我站那兒說完我都被打死了我說個屁呢?」

  「你要說我就先不打你了啊!」寇老二瞪著他。

  「我不敢賭,」寇忱說,「我怕,我根本不敢停下來。」

  霍然喝了口可樂,一下下捏著瓶子:「寇叔,他特別怕你。」

  霍然說到這兒的時候突然很心疼寇忱,差點兒想伸手在他腦袋上摸一摸,還好寇老二眼神冷酷,他猛然清醒。

  但又還是掙扎著奮力補充了一句:「我也特別怕你。」

  「你怕我乾嘛,你多好一個孩子,又聽話又懂事,」寇老二說,「寇忱是從小就不聽話,不服管……」

  「我們糾正一下說法,」老袁說,「聽話和服管,用在孩子身上不合適,他也是有想法的,家長習慣性要求絕對服從,這本身就是個矛盾,沒人能做得到,只要你有這個要求,你就會覺得他永遠都不聽話。」

  「但是袁老師,」寇老二說,「我經的事兒比他多,我見的人也比他多,很多事我知道他那麼做是不行的,我肯定就得管著。」

  「那沒錯,」老袁說,「但有兩點,第一,原則性的大事情,你肯定得管,第二,你管的時候得告訴他為什麼,這樣不行的原因是什麼,原因肯定不是一句‘我經的事兒比你多聽我的不會錯’,這種理由不行。」

  寇老二陷入了沈思。

  思了一會兒又問了一句:「那別的事呢?就由著他了?就那些非原則的。」

  「一般的事,摔倆跟頭自然就知道對錯了,又不是傻子,」老袁說,「只要家長能正確理解什麼叫大事。」

  「這我倒是能理解。」寇老二點頭。

  寇忱轉臉瞄了他一眼。

  「看我乾嘛?」寇老二說,「不信?」

  「……信,」寇忱點頭,「信。」

  霍然托著腮,很小聲地在寇忱耳邊問:「真信啊?」

  「這個可以信,」寇忱也小聲說,「他就是管得太多,信不過我。」

  「那你告訴他啊。」霍然繼續小聲說。

  「不想說。」寇忱一臉不屑。

  「我聽見了!」寇老二說。

  霍然嚇了一跳,迅速靠回了椅子里。

  「那你們就相互信任一次,畢竟寇忱你也知道你爸爸是很在意你的,是吧?」老袁說。

  寇忱看了老爸一眼:「嗯,這我知道。」

  寇老二沒說話,往他肩膀上拍了兩下。

  「那就這樣,這次期末考,」老袁說,「寇忱努力爭取全科及格。」

  「嗯。」寇忱點頭。

  「我給的那個建議……」老袁又看著寇老二,「你覺得行嗎?」

  「什麼建議?」寇忱問。

  「只要他肯努力,」寇老二一指寇忱,「我就行!有什麼不行的,誰沒上過學呢?我上學那會兒,成績一直很好……」

  「不是,」寇忱嚇了一跳,「老袁,你不是讓我爸來陪讀吧?」

  「啊?」霍然愣了。

  「那我可不乾啊!」寇忱一下蹦了起來,「我爸天天杵教室里,我還怎麼混啊,你別坑我!」

  「坐下!」寇老二瞪他,「誰說陪讀了?還你怎麼混,我要真上你們班裡坐著,我才是沒法混了!」

  「別急,」老袁笑了起來,「是這樣的,你要想進步,想要提高成績,並不是個簡單的事兒,為了讓你爸爸回憶起來學習這個事並不容易,我是建議他跟你同步學習,別科老師也願意配合,你爸爸用視頻聽課,期末跟你做同樣的卷子,看看成績怎麼樣。」

  「我操?」寇忱愣了,轉頭看著寇老二。

  「跟誰你操呢?」寇老二說。

  「你答應了?」寇忱問。

  「答應了,怎麼,」寇老二喝了口茶,「我成績可比你好得多。」

  「聽你吹了十幾年了。」寇忱表示不屑。

  「沒吹。」寇老二很肯定地回答。

  「有賭注嗎?」霍然想到了重點,一下就急了,「剛可說好了只要寇忱努力學,就不逼他出國啊,不能反悔。」

  「這孩子好,」寇老二跟寇忱說,「你這朋友沒白交。」

  「那廢話,」寇忱看了霍然一眼,「我從一開始……」

  霍然看到寇忱眼神有些不對,略有些複雜,一看就是再說下去不定能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兒來的,他趕緊打斷了寇忱的話:「我知道。」

  「就是個體驗,讓已經忘了學習有多難的爸爸回憶一下當年,體驗一下現在孩子學習的辛苦。」老袁說,「如果想看成是比賽,也可以,賭個飯什麼的。」

  「你輸了你下廚,」寇忱馬上說,「你做飯。」

  「你先點個主菜。」寇老二說。

  「鴨子!我小時候你做過的那個什麼什麼檸檬鴨還是蘋果鴨的!」寇忱給老袁和霍然介紹,「我操那是一絕,非常好吃,就是再也不給做了,到時你們去我家吃。」

  「那你輸了呢?」寇老二問。

  「我來做。」寇忱說。

  寇老二嘖了一聲:「你這是逼我輸啊,你做的菜能吃?」

  「不敢比吧。」寇忱一揚眉毛,似乎對於這樣的比賽非常興奮。

  「那就這麼賭,」寇老二也一臉興奮,眉毛一挑,「小子,你輸定了。」

 

 

94

  「那今天的談話就是這樣, 」老袁說, 「你們父子之間肯定也不可能因為這麼一次聊天就從此再也沒有衝突, 但是以後有衝突,希望你們能像今天這樣坐下來聊聊。」

  「謝謝老袁。」寇忱說。

  「你們先回教室吧,」老袁拍拍他, 又拍了拍霍然胳膊,「霍然今天的作用還挺大的,辛苦你了。」

  「這週末到我家來玩, 」寇老二在他背上也拍了一下, 「叔以前沒跟你細聊過,你還挺有意思的。」

  霍然笑了笑。

  「走吧。」寇忱拿起半瓶可樂, 仰著脖子邊往外走邊灌。

  「給我留點兒。」寇老二說。

  「……什麼?」寇忱回過頭,手裡的瓶子已經空了。

  「你小子故意的吧?」寇老二火了。

  「我我我我我這兒……」霍然趕緊拿了自己那半瓶, 往寇老二面前遞到一半又猶豫了,「我喝過的……」

  「我給你再拿一瓶, 」老袁笑著說,「之前看你總喝茶,以為你不愛喝小孩兒的這些飲料呢。」

  「是不愛喝, 就是看著了有時候就想喝一口。」寇老二有些不好意思, 衝寇忱和霍然揮了揮手,「走吧你倆,上課耽誤了。」

  「已經耽誤了,」寇忱把瓶子扔進垃圾桶,看著他, 「你不走?」

  「我再跟袁老師聊會兒。」寇老二說。

  「聊什麼?」寇忱很警覺。

  「不聊你,」寇老二不耐煩地又揮手,「走走走走,大人的事兒還得都跟你彙報啊?」

  「不聊我你上這兒來聊誰?」寇忱還是很警覺。

  霍然覺得他頭上要有耳朵這會兒肯定都立起來了。

  「聊聊如何做好一個叛逆期孩子的家長。」老袁笑著說,「有我在呢,你不用緊張,上課去吧。」

  寇忱一步三回頭地又盯了好幾眼才跟霍然一塊兒離開了辦公室。

  寇老二指著辦公室門的方向:「袁老師你看這小子。」

  老袁笑著給自己倒了杯茶:「你騙他暈倒,他懷疑你還有什麼陰謀也是正常的……不過今天效果還可以,你看,這孩子其實很好交流。」

  「他平時跟我也能聊,就是不能探討問題,凡是有個是非對錯,他一定跟我站對面,」寇老二嘆氣,「這叛逆都叛逆多少年了,什麼時候能叛完?」

  「什麼時候你不跟他擰著勁了,就叛完了。」老袁說。

  「那且了,」寇老二哼了一聲,「我不跟他擰,他也得跟我擰。」

  「你先試試,」老袁說,「按他的想法來,你會看到改變的。」

  「我也叛逆過,我小時候……」寇老二準備憶往昔。

  但是老袁打斷了他:「你小時候沒有參考性,你的成長環境,性格,家庭,都不一樣,你拿你自己比較有什麼意義。」

  「這麼說也有道理。」寇老二點了點頭。

  「很多家長有一個問題,就是按著自己來要求孩子,我怎麼怎麼樣,你怎麼怎麼樣,」老袁說,「是不是?」

  「好像是。」寇老二嘖了一聲,「你這麼一總結,這家長就聽著挺煩人的。」

  「我以前有個學生,學霸級的,校籃隊長,後來是市文科狀元,跟省狀元就差2分,」老袁喝了口茶,「這麼好的孩子,家裡還是不滿意,永遠都有達不到的那條線,你知道他跟我說過一句什麼嗎?」

  「什麼?」寇老二很有興趣地問。

  「他覺得父母總在指點江山,你看我打下來的這片江山多麼棒,你得按著我這套來打,你這這不對那那不對,」老袁說,「他跟我說,我能不能打下江山來先不說,但我看他們這江山打得也不怎麼樣。」

  寇老二愣了愣,接著就笑了起來:「這小孩兒有性格。」

  「還有些父母,自己的人生不夠成功,卻又高姿態地要求孩子在自己畫下的規矩里獲得成功,這個就更沒說服力了,孩子不服也是正常的,」老袁說,「就算你是成功的,你的孩子也未必想要變成第二個你,讓孩子成為成功的自己才最重要。」

  寇老二沈默了很長時間,最後對老袁一抱拳:「老師就是老師。」

  「這些你慢慢想,改善跟孩子的關係是需要時間的,慢慢來,」老袁笑笑,「你現在的首要問題是學習。」

  「……對。」寇老二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我這答應得有點兒衝動了。」

  「知道寇忱為什麼只定了個及格的目標了吧?」老袁說,「他比你理智。」

  「他理智個屁,碰上事兒最多想兩次辦法,解決不了就動手!」寇老二拍了拍桌子。

  「那也比你強,他解決不了才動手,」老袁說,「你直接就用動手解決,這個方法還算是你教給他的,再用了十幾年時間培訓。」

  寇老二沒說話,靠在椅子里,好半天才像是回過神一樣看著老袁:「您不是說給我拿瓶可樂嗎?」

  走出辦公樓,霍然很自然地就往對面教學樓走過去。

  「回教室?」寇忱在他後面小聲問了一句。

  「不然呢?」霍然回頭,「這節數學課吧?」

  「快下課了,坐不了兩分鐘就該去食堂了。」寇忱說。

  霍然猶豫了一下:「去食堂?」

  「去操場吧,」寇忱小聲說,「現在操場沒有人……我們可以親一下,摟一下,摸一下……」

  「上課。」霍然嚇得扭頭就往教學樓那邊衝。

  「哎哎哎哎,」寇忱拉住了他胳膊,邊樂邊往操場那邊拽,「逗你呢,去操場聊會兒,我現在腦子有點兒亂。」

  「靠牆走。」霍然轉回了身。

  他倆貼著牆辦公樓的牆根兒往操場走,走了沒幾步,右邊有一團紙砸在了他們腳邊的地上。

  「我操。」寇忱一轉頭就樂了,「江磊還挺有準頭啊。」

  霍然轉過頭往對面二樓看過去,江磊憤怒的臉在窗戶左下角卡著,還伸了胳膊出來,衝他倆竪了竪中指。

  他倆笑得差點兒壓不住聲音,彎腰嗖嗖地往前跑了。

  七人組幾個人很快得到了消息,在群里對他們進行了聲討。

  -你倆真他媽氣人!

  -他倆是不是出來了?

  -去操場了!我要打小報告!這倆不上課!

  -我砸他們了

  -沒砸中吧?

  -移動目標總還是有難度的

  -你倆滾回來!!!!

  寇忱笑得不行,在群里回了一句。

  -一會大家別去食堂了,出去吃飯

  -憤怒的我們可不是蓋飯和拉麵能打發的

  -我什麼時候請過你們吃這些了?放學正門等你們

  操場上也不是沒有人,有幾個高三的戴著耳機在跑道上一圈圈走著,不知道是在背書還是放鬆。

  這會兒學校對高三的管理比較寬松,不嚴格要求必須待在教室里,不想聽老師講課了,可以自己出去溜達。

  霍然和寇忱加入了操場轉圈的隊伍。

  慢慢走了一圈之後,寇忱感覺自己才算是一點點平靜下來了。

  「剛我真有點兒說不上來,不知道是激動還是興奮,」寇忱說,「不是因為我爸做菜的事啊。」

  「你爸還不一定做不做呢,」霍然說,「我看他相當有自信,你別輸了啊。」

  「他上學那會兒成績好像的確是不錯,」寇忱嘆了口氣,「就我爸我叔他們幾個,連帶他們的孩子,就我一個學習費勁的。」

  「但是你最可愛。」霍然說。

  「……我靠,」寇忱笑著摟住他的肩,「我們小然然嘴真甜。」

  霍然嘖了一聲。

  「真的,別不信,」寇忱說,「我嘗過,巧克力味兒的。」

  霍然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壓著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滾!」

  寇忱嘿嘿樂了一會兒,伸了個懶腰:「哎,你說我爸能聽進去老袁那些話嗎?」

  「能吧,」霍然想了想,「我覺得你爸挺想跟你處好關係的。」

  「我也想啊,」寇忱說,「我以前在爺爺奶奶那邊上學的時候有時候還會想我爸,特別羨慕寇瀟。」

  「小可憐兒。」霍然在他背上搓了搓。

  「我爸是不是找老袁好幾回呢?」寇忱問。

  「嗯,」霍然點點頭,「我知道的都有兩回。」

  「這還差不多,」寇忱打了個響指,很滿意地笑了笑,「我本來有點兒拿不准,不知道我真跑了他到底會不會著急。」

  「肯定著急啊,這不廢話嗎,」霍然說,「你倆又不是仇人。」

  「不過我現在也是被架起來了,」寇忱說,「由老袁一手促成的此次里程碑式的信任合作,期末考我怎麼都得全科及格了,就算不及格,也得拼一把……」

  「你要真拼了,不會不及格。」霍然說。

  「是嗎?」寇忱說,「我上了高中以後就一直沒怎麼聽過課。」

  「沒事兒,」霍然說,「我幫你,雖然我……也就那麼回事,但總比你強點兒吧,而且還有徐學霸,他也能幫忙。」

  「行,」寇忱皺著眉,「我還真想看看,我他媽到底是不是智商有問題。」

  「這個不用看,」霍然嘆了口氣,「真沒問題。」

  「真的?」寇忱看他。

  「請你不要侮辱我的眼光,」霍然說,「我喜歡你挺長時間的,你想告訴我我一天天的糾結鬱悶得要死,最後跟個傻子表白了嗎?」

  寇忱看著他,兩秒鐘後愉快地笑了起來,越笑越停不下來。

  「我收回我剛才的話吧,」霍然說,「你可能真的智商有問題。」

  「我問你啊,」寇忱湊到他耳邊小聲問,「什麼時候開始的啊?發現喜歡我?」

  「這哪說得清,」霍然擰著眉,想了一會兒,「真記不清了,反正就是慢慢覺得不對勁,特別是碰見林無隅以後……」

  「我操,你還跟他聊了?」寇忱一下提高了聲音。

  「沒有,我瘋了嗎我跟他聊,」霍然說,「不過他……我感覺他看出來了。」

  「嗯?」寇忱愣了愣。

  「我覺得他一直認為咱倆是一對兒。」霍然說。

  「他這麼厲害嗎?」寇忱說,「背地裡偷偷觀察我們了?」

  「用得著觀察嗎?全年級都知道我倆上廁所都一塊兒去,」霍然嘆了口氣,「也就沒睡一塊兒了。」

  「想嗎?」寇忱馬上問。

  「什麼?」霍然看他。

  「睡一塊兒。」寇忱說。

  「你變了啊忱忱,」霍然感慨地說,「你變了。」

  「我哪兒變了啊。」寇忱低頭看了看自己。

  「你不再是那個怕扭扭的純情小男生了。」霍然繼續感慨。

  「扭扭還是怕的,純情就不要了吧,畢竟我現在……」寇忱說著往看台那邊看了一眼,頓時愣了一下,「我靠,真是背後不能說人啊!」

  「嗯?」霍然趕緊也看了過去。

  昨天他翻牆出去找寇忱的時候,林無隅就坐在看台最邊兒上的位置看書,今天又在同樣的位置坐著。

  「他是不是不上課啊?天天坐這兒。」霍然說。

  「天天?」寇忱的眉毛一下挑得老高,「你怎麼知道啊?你天天上這兒來看他啊!」

  「我操?」霍然震驚地看著他,「你再喊大點兒聲吧,你怕他聽不見是吧?」

  「早啊!」寇忱一轉臉就衝林無隅那邊喊了一聲。

  林無隅抬起頭,看到是他倆的時候笑了笑:「不早了吧。」

  「復習呢?」寇忱往看台走了過去。

  「寇忱?」霍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趕緊伸手想拉住他。

  但寇忱走得挺快的,他手過去只撈到了寇忱的衣服,順手一抓,抓住了寇忱的褲腰。寇忱今天穿的是條運動褲,褲腰直接被拉開了,他趕緊又松了手。

  褲腰立馬彈了回去,打在寇忱後腰上,啪一聲響。

  寇忱沒回頭,反手在背上搓了搓,走到了林無隅身邊,然後坐下了。

  瘋了!

  霍然只得跟著走了過去。

  早先他就該看出來!他倆還沒什麼想法的時候!寇忱就他媽因為他跟個女生拍照,生生從清新的空氣中提煉出了一壺檸檬汁兒!

  ……啊。

  是不是從那時開始的?

  啊。

  霍然突然有些恍惚,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喜悅,跟著寇忱一塊兒坐下了。

  「沒復習,」林無隅說,「哪兒有那麼多可復習的。」

  很囂張啊!

  霍然看了他一眼。

  「那你這看的是小說嗎?」寇忱有些好奇地指了指林無隅手上的書。

  「這個啊……」林無隅清了清嗓子,猶豫了一下,把書合上,竪起來衝他倆晃了晃。

  「手相?」霍然震驚了。

  「大哥,還一個多高考了,」寇忱同款震驚,「你坐這兒一本正經地學看手相?」

  「沒,」林無隅笑了笑,「一個……朋友的書,我拿來看看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好看嗎?」霍然忍不住問。

  「還行,」林無隅說,「高考落榜了我可以去支個攤兒了。」

  「哎?要不……」霍然撈了撈袖子。

  「幫我看看吧。」寇忱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到了一邊,把自己的手伸到了林無隅面前。

  「你倆,」林無隅把書上別著的一支筆取了下來,用筆把寇忱的手推開了,「散步去吧,別吵我。」

  「你也沒復習啊。」寇忱站了起來。

  「走吧,」林無隅說,「走吧,我復習手相呢。」

  穿過跑道的時候,下課鈴打響了。

  「直接去校門口吧。」霍然說。

  「嗯,」寇忱回頭往操場那邊看了一眼,「你有沒有發現,林無隅看個手相書還拿支筆,要做筆記嗎?」

  「不知道,」霍然說,「我總體來說是個學渣,理解不了學神的世界。」

  「渣渣然,」寇忱笑著從身後摟著他,倆人一塊兒晃著往前走,「還誇下海口要幫我努力學習呢。」

  「我至少能及格啊渣渣忱。」霍然說。

  「對了,」寇忱收了收胳膊,「這週末去我家玩啊。」

  「嗯?」霍然愣了愣,突然感覺一陣興奮,跟他媽磕了什麼流氓藥似的。

  他感到非常無地自容。

  「我爸都親自邀請了,」寇忱一連串地說,「你不去不好吧,他挺喜歡你的,你給他點面子啊,主要是吧……」

  「去啊,我去,」霍然說,「乾嘛找這麼多理由。」

  「我怕你不去。」寇忱笑了笑。

  「怎麼會呢。」霍然摸摸他的手。

  「我也不知道,」寇忱想了想,很小聲地說,「我大概是到現在也還沒敢相信你真的喜歡我。」

  「我真的很喜歡你。」霍然低頭在他手腕上親了一下。

  這會兒剛放學,學生還很少,霍然這個動作做得就挺放鬆也沒想著避人。

  但是抬起頭的時候,他愣了愣:「日。」

  前面是教學樓和操場通往大門的交叉口。

  許川和江磊站在那兒。

  正一塊兒半張著嘴看著他倆。

  「我操,完了,」寇忱一抬頭也愣了,「這他媽一頓飯封不了口吧。」

 

 

95

  這會兒是有點兒得意忘形了, 身邊沒人, 就覺得哪兒都沒人了, 也不知道抬頭往前看看。

  最多也就十米的距離,別說親手腕了,說話大點兒聲那邊都聽得見。

  何況許川江磊都是不近視的學渣。

  他親得還挺認真。

  眼下那倆的表情就三個字。

  暴露了。

  霍然覺得有點兒發怵。

  雖然徐知凡知道他和寇忱的事兒, 但並沒有多問,徐知凡很瞭解他,知道這事兒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可是現在, 許川和江磊就杵在不到十米遠的地方。

  這感覺就像是猛地回到了他和徐知凡站在老器材室門口小樹旁邊的那個時刻。

  緊張而尷尬。

  這幫人可不是徐知凡, 哪怕拆開了單獨一個個的全都好說,湊一塊兒了就跟加了BUFF似的, 尤其面對這種事兒,那可不是七人組, 那就是惡魔組。

  「怎麼辦?」霍然感覺自己心跳得厲害,抓著寇忱的手都忘了放開, 甚至還想再親一口。

  「什麼怎麼辦?」寇忱問,語氣里滿滿的全是莫名其妙,「請客吃飯啊。」

  「我他媽問的是怎麼跟他們說?」霍然偏過頭看著他, 感覺寇忱的腦部結構肯定不全, 肯定少了點兒什麼重要部件。

  「有什麼怎麼說的?」寇忱松開了他,甩了甩胳膊,一邊往許川他們那邊走過去,一邊滿不在乎地說,「我, 喜歡霍然,我倆好上了,請各位把紅包發一下……」

  霍然看著他,心裡那點兒緊張就在這一瞬間被壓下去了大半。

  是啊。

  我喜歡寇忱,然後我倆就好上了。

  跟別人沒什麼不同。

  ……還是有點兒不同的!

  「江磊和超人也沒讓我們發紅包啊!」霍然有點兒著急地跟了上去。

  「把你腦子裡邊兒的水龍頭關一下,」寇忱說,「他倆憑什麼讓我們發紅包,他倆好上了嗎?」

  「不是……」霍然突然很想笑,「他倆不是一個追路歡一個……」

  「關水!」寇忱回手在他腦袋頂頭擰了一下,「他倆是追!追著了嗎?追著了我肯定發紅包,這不是沒追著呢麼!」

  「啊。」霍然回過神來。

  「這幫廢物,沒一個能頂用的,連徐知凡都追不著姑娘,」寇忱嘖嘖嘖幾聲,「看看咱倆,男的都追著了。」

  「差不多得了,」霍然看到已經在路口到齊了的幾個人,又開始有些緊張,「你腦子里是不是沒有適可而止這四個字啊。」

  「不需要。」寇忱打了個響指。

  徐知凡站在幾個人最後頭,給霍然遞了個眼神。

  他過來的慢了幾步,到的時候只聽見江磊說了一句:「我一直就看他倆有問題。」

  魏超仁和胡逸先是一臉茫然,但似乎很快就不茫然了,表情很快就跟江磊找齊,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樣子。

  霍然在寇忱身後衝他攤了攤手。

  他倆走到幾個人面前的時候,許川用手指在寇忱胸口上戳了兩下:「一會兒的。」

  「走,」寇忱一偏頭,「吃飯去。」

  「霍然!」江磊挨到了霍然身邊,壓著聲音瞪著眼,「你剛是不是……我沒看錯吧!」

  「走你的。」霍然推了他一把。

  「我要鬧了啊!」江磊說。

  「大庭廣眾之下,算了,」胡逸在旁邊說,「一會兒找個沒有人的角落……」

  「合伙把他倆打一頓!」魏超仁回頭咬牙切齒的。

  「現實點兒,罵一頓還有一點兒可能,」胡逸說,「打一頓沒戲,打起來你就發現,能打的都在對面了。」

  一幫人笑了半天。

  笑完了又各種意味深長求知慾爆棚當面八卦的熱情似火,連不吃拉麵和蓋飯的誓言都望了,經過第一家蓋飯的時候魏超仁就急著要進去了。

  寇忱又給他拉了出來:「前面野菌火鍋。」

  一幫人跑了起來。

  野菌火鍋平時絕對是第一吸引力,但今天得排在第二。

  中午店裡人不多,他們進去就直接要了個包廂,坐下之後寇忱剛要看菜單,許川已經一揮手:「火鍋,招牌菜上兩個。」

  然後低頭用手指往菜單上一攔:「這些配菜。」

  「好的,」服務員點點頭,往點菜器上按著,「酒水需要嗎?」

  「現榨的果汁拿兩壺,」許川說,「先拿過來。」

  「好。」服務員走了出去。

  在等待服務員拿果汁來的時間里,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一塊兒盯著寇忱和霍然。

  這種事兒就得一氣呵成連珠發炮,中間不能斷,斷了再重新開始容易失去興奮感。

  服務員拿了果汁進了,剛要幫他們倒上的時候,江磊拍了拍桌子:「我們自己來,謝謝。」

  在大家的眼神威脅下,服務員迅速地扔下果汁走了出去,把門關好了。

  「給我們倒上,」江磊指了指果汁,對霍然說,「你這個罪人。」

  霍然本來有點兒尷尬,江磊這句一出來,他一下沒繃住,笑得差點兒嗆著。

  寇忱拿過果汁壺,起身給他們倒了一圈。

  「平時你倆就膩得不行,自打分班之後我這胃里就每天翻酸水,」江磊說,「翻到現在我估計都有胃炎了……」

  「去看過沒?」胡逸問。

  「還沒,我爸說這周回家帶我……蘿蔔你能不能配合點兒!」江磊一拍桌子,「這是什麼場合啊!這是逼供啊!」

  「接著逼!」魏超仁指了指寇忱和霍然,「逼逼死他倆!」

  「平時你倆摟來抱去摸來親去的,」江磊說,「我都忍了,反正現在大家都飢渴,班上抱個男的上嘴的也不是寇忱一個,但是!但是!自打籃球賽……不!不止!」

  「天台那次以後就有點兒不對了。」許川說。

  「對!蛛絲馬跡我們都看在眼裡!」江磊說,「不是沒給你們機會!你們不說!今天算是讓我抓著現形了,霍然你要說你剛那一口沒別的意思你殺了我我都不信。」

  「殺一個試試。」胡逸吃著涼菜。

  「蘿蔔!」江磊吼了一聲,「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幹什麼!」

  「……不知道啊。」胡逸愣住了。

  「不是,」魏超仁忍不住了,「你不知道你剛一臉什麼都知道了的表情乾嘛啊?」

  「你們都那樣啊,」胡逸說,「我不能被孤立了啊。」

  「誰他媽孤……」許川說到一半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他轉頭看著徐知凡,「知凡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沒。」徐知凡說。

  「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江磊看著霍然。

  寇忱嘆了口氣,拿起杯子衝大家晃了晃:「我這麼說吧,磊磊你也別說蛛絲馬跡,你要沒今天這一下,你根本也不會發現什麼,川哥還有點兒可能。」

  「……是!是,」江磊點頭,「不過我之前就他媽默認你倆是一對兒,你今天要跟我說你倆就是一對兒,我一點兒也不吃驚。」

  「他倆?」胡逸驚了一下,這會兒才總算是明白了大家在說什麼。

  「是。」寇忱看了霍然一眼,霍然坐在那兒,不知道想什麼,但是表情還挺平靜,嘴角帶著笑。

  「我操!」江磊蹦了起來,「我操!」

  魏超仁也一推桌子,連人帶椅子滑出去能有一米:「真的假的啊?操。」

  「真的。」霍然清了清嗓子。

  包廂里一下安靜了。

  大家都像是被點了穴,一塊兒保持著看向他倆的姿勢。

  其實霍然知道,今天如果強行不承認,哪怕是寇忱承認了,他只要不做最後這一下確定,這幫人除了許川,都能蒙過去,畢竟一個個都心比操場大。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想說出來。

  他不是沒有擔心和焦慮,但這些是他的朋友,七人組的關係跟一般的同學不同,他們在一塊兒的時間算不上最長,但經的事兒很多,他實在不想在這樣的關係再隱瞞什麼。

  幾個人都沒有表明過自己對這事兒的態度,但林無隅當初在天台上喊出那些話的時候,這幫人全都是口哨掌聲支持的。

  這也是霍然敢在這一秒想說就想說原因。

  「我說一句啊,」徐知凡在一片安靜里第一個開了口,「無論這事兒咱們什麼想法,都不能再往外說,他倆以後想怎麼說怎麼做是他倆的事兒,咱幾個是從現在開始就爛肚子里了。」

  「我沒什麼想法啊,」江磊馬上說,「我感覺我都習慣了已經,他倆在我面前接個吻我可能都沒什麼感覺。」

  「平時也沒少親,」胡逸說,「我祝你倆和和美美。」

  他這話一出來,屋裡幾個人全笑了起來,許川喝了口飲料:「搞得跟婚禮現場一樣。」

  「你倆也真夠可以的,」魏超仁把椅子拖回了桌子旁邊,「我們這幾個人里看著最沒戲的倆居然自我消化了,你讓我們這些努力了半天的人怎麼辦啊!」

  「怎麼辦,」寇忱拿出了手機,「給我們紅包。」

  「什麼紅包?」江磊問。

  「脫單紅包,」寇忱敲了敲桌子,「趕緊的。」

  「給你還是給霍然?」魏超仁馬上拿出了手機。

  「一人一份。」寇忱說。

  幾個摸手機的一下都停了,許川指著他:「你他媽哪國來的,收份子錢分開收啊?搶錢啊?」

  「就搶了怎麼著吧,」寇忱一拍桌子,「紅包!」

  「給多少啊?」胡逸說,「大家弄個一樣的數吧,再往他們手機上刷一溜,可以截圖留念。」

  「188吧,好聽。」徐知凡說。

  大家低頭開始發紅包。

  「祝福啊!」寇忱瞪眼,「別給我來一句恭喜發財大吉大利啊!」

  「放心吧,」許川說,「這可是我們第一次給自己哥們兒獻上祝福,還是倆哥們兒……肯定得用點兒心啊。」

  接著他倆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一聲接一聲的。

  霍然邊笑邊拿起手機看了看,果然一溜非常整齊地排著。

  而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這幫人一個個的紅包上寫的都很用心。

  許川:得之不易,珍惜

  江磊:永遠祝福你們,哥哥撐你

  胡逸:路不好走我們給你鋪平,祝福

  魏超仁:這一對新人真是般配!

  徐知凡:既要今朝醉,也要萬年長

  霍然突然有些說不出的感動,低頭截好圖,然後愉快地一溜點下去,把紅包都給收了。

  收完五個紅包之後手機又響了一聲。

  他愣了愣,又看了看,發現是寇忱給他也發了個紅包。

  紅包上寫著然然寶貝。

  打開是125塊。

  霍然轉頭看了看寇忱,寇忱衝他舉了舉飲料杯。

  服務員敲了門,把他們點的火鍋和菜端了進來,沒多大一會兒就全上齊了。

  魏超仁拿起杯子站了起來:「來,咱們……」

  一幫人都拿著杯子站了起來,然後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咱們,咱們……」魏超仁清了清嗓子,又轉頭看向了許川,「要不川哥你來吧,我說這種不行啊,找不著詞兒。」

  許川笑了笑:「其實今天挺突然的,我們一點兒準備都沒有,不過很多事都是這樣,說來就來了,祝你倆突然就在一起了,突然就在一起很多年了。」

  「對,為不期而至的……初戀。」徐知凡說。

  「初戀!」魏超仁喊了一聲。

  「初戀!」大家一塊兒都喊了起來,杯子叮噹地磕在一起,飲料都灑到了火鍋里。

  初戀啊。

  這就是初戀了啊。

  霍然突然有些茫然,就這麼突然的,就喜歡了一個人,突然就開始了初戀?

  讓人有些回不過神來。

  「今天你們在老袁辦公室里都說什麼了啊?」江磊把一盤野菌嘩啦一下全倒進了鍋里,接著又倒了一盤肉進去。

  「主要就是我爸讓我出國我不肯的事。」寇忱說。

  「為什麼把霍然也叫去啊,」胡逸問,「這前後一聯繫,我感覺跟見家長似的,老袁說媒。」

  幾個人頓時笑成了一片。

  「你閉嘴啊。」霍然笑著說,「我就是去幫著溝通一下,你們是不知道,寇忱跟他爸,沒一個肯好好說話的,開口就要吵。」

  「那現在解決了嗎?不用出國了吧?」魏超仁問,「你可千萬咬死了不能出去,出去多慘啊,聽不懂看不懂什麼都不習慣也沒有殺人鍋野菌鍋了,我靠不能想,光吃這一點就夠痛苦一萬年了。」

  「算是解決了,」寇忱皺了皺眉,「不過我得付出代價。」

  「一根手指?」魏超仁問。

  「這人能不能拉出去打一頓?」寇忱指著魏超仁問許川。

  「拉出去砍他一根手指!」許川馬上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到了桌上,「我刀呢!」

  「這兒。」江磊馬上拿出了自己的鑰匙,上面掛著一把瑞士軍刀。

  「跑題了。」胡逸提醒。

  幾個人想起了重點,又一塊兒看著寇忱。

  寇忱嘆了口氣:「代價就是我得好好學習,期末爭取全科及格。」

  「我靠,」魏超仁有些吃驚,「你答應了?」

  「答應了。」寇忱說,「我打死也不能出去。」

  「那是,」魏超仁看了霍然一眼,「不過你要肯下功夫,我覺得不是問題,咱有知凡霸霸呢。」

  「知凡霸霸,」霍然趴到桌上看著徐知凡,「靠你了。」

  「包我身上,」徐知凡夾了一筷子菌子,「從明天開始……要不我乾脆給你們幾個一塊兒講題吧?」

  「我操,」江磊愣了愣,「我們是要從舔海行動變成學習小組了嗎?」

  「我覺得可以,你們陪著我吧,給我點兒動力,」寇忱說,「主要是我還跟我爸比賽呢,老袁讓他在家裡用視頻聽課,期末跟我用一樣的卷子考試……」

  「我――靠!」幾個人發出了整齊的驚呼。

  不過不得不說,老袁的話對寇忱還是有用,再加上寇忱為了不出國,也打算拼一把,第二天一早,高三的可能都還沒起床,霍然他們宿舍的門就被敲響了。

  「起床學習了!」寇忱在外面邊敲邊喊。

  「我操?」徐知凡被嚇得抱著枕頭從夢中直接坐了起來。

  「哎我就日了。」霍然趕緊跳下了床,在寇忱吵醒更多人之前往門邊撲了過去,鞋都沒顧得上穿。

  這種感覺很特別,跟以前不同,以前寇忱乾這種事兒的時候他是「這他媽誰家神經病一大早發病,讓我抓著就他媽抽死你」的心情。

  而現在,他的內心感受是――不好意思我家寇忱吵到大家了我這就去阻止他。

  打開門的時候寇忱張了嘴正要喊,他捂住了寇忱的嘴:「你他媽閉嘴!」

  「學習了。」寇忱在他手心裡說。

  「雞都沒起呢!」霍然壓著聲音吼他,「你睡不著出去跑圈兒!」

  寇忱沒說話,笑了笑,眼睛彎著。

  霍然還沒從他這個笑里回過神,寇忱突然用舌尖在他手心裡輕輕舔了一下。

  這一瞬間霍然就感覺自己的手是按在了電門上,從掌心到胳膊,再順著血管,酥麻的感覺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把全身炸了個遍。

  他差點兒腿一軟直接跪到寇忱面前。

  「學習了,然然。」寇忱在他手心裡說。

  「我學你大爺學!我看你是欠收拾!」霍然壓著聲音罵了一句,回手把宿舍的門拉上了,一把抓著寇忱的衣領往自己面前拽了拽,然後吻了過去。

 

 

96

  簡直太刺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起床, 霍然覺得此時此刻, 自己興奮得能把寇忱一口吞掉了連渣兒都不帶吐的。

  倆人的鼻子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時猝不及防的酸痛都不能壓制他高漲的情緒。

  但魏超仁可以。

  他倆的唇剛貼上, 對面宿舍的門打開了,魏超人拿著一個袋子:「還好我起來尿尿,寇忱你學習個屁你書都……」

  霍然瞬間清醒, 瞪大眼睛看著他鼻尖前寇忱的眼睛。

  都是對眼兒。

  兩秒鐘後,魏超仁罵了一句:「操!」

  然後把宿舍門哐的一聲甩上了。

  霍然推了寇忱一把。

  寇忱手撐著這邊宿舍的門,一臉惱火地回頭瞪了一眼, 可惜魏超仁已經撤退。

  「繼續。」他轉過頭。

  「別別別別, 」霍然推開他,激昂的情緒已經被理智壓制, 大清早的,公然, 在宿舍,在宿舍的走廊上, 雖然門框凹進去這一點兒地方算是個掩護,但也實在有些太狂了,「我還沒穿鞋。」

  「滾!」寇忱瞪他, 「我又不親你腳!」

  「我腳在, 」霍然說,「我是沒穿鞋。」

  「我他媽親你鞋啊?」寇忱壓著聲音。

  「我還沒洗漱,」霍然轉過身推了推宿舍門,「我操?」

  「我也沒嫌你啊,」寇忱貼他後腦勺上很不甘心, 「我洗漱了。」

  「門鎖了!」霍然小聲喊,他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條褲衩,「我他媽……讓你害死了!」

  「敲門唄。」寇忱在他腰上摸了摸。

  「幾點!幾點!」霍然轉過頭瞪著他,「雞都沒醒!你想被徐知凡罵死嗎!你這下半學期就指著他不出國了!」

  「我爺爺家的雞三點就叫了,」寇忱說,「現在五點半……你去我們宿舍吧,衣服鞋都有,我再給你拿個牙刷,川哥每次都買一對兒。」

  「那快!」霍然撲到對門,身上光溜溜的實在太沒有安全感,「一會兒超人回床上了。」

  「你信不信他就在門後邊兒聽著呢。」寇忱小聲說,過來伸手在門上彈了一下。

  門下一秒就打開了,魏超仁探出了頭。

  「讓開。」寇忱推開他,跟霍然一塊兒進了宿舍。

  屋裡幾個人都在睡覺,寇忱他們這邊跟對面不同,對面四個人都是七人組,寇忱他們宿舍里還有個郭子健,關係也挺好,但沒好到七人組這份上,所以霍然身上就一條內褲走進來的時候有點兒心虛,彷彿是被人捉奸時從窗口逃走的渣男。

  魏超仁還算有數,在宿舍里也沒說什麼,就把寇忱裝了書的袋子給他,然後就上床繼續睡覺了。

  寇忱從許川的抽屜里拿了支牙刷給他。

  牙刷柄居然是個穿著粉紅小裙子的小姑娘,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川哥的?」

  「是。」寇忱點頭。

  「川哥用兒童牙刷?」霍然還是難以相信。

  「說這種軟,」寇忱笑了起來,「可愛吧。」

  霍然試了試,還真是挺軟的。

  但是成人牙刷明明也有軟毛的,真是每個人都有意想不到的那一面。

  霍然洗漱完出來的時候,寇忱就站廁所門口,遞了一套運動服給他,霍然趕緊套上了,寇忱又拿了雙跑鞋過來:「要襪子嗎?」

  「廢話。」霍然小聲說。

  寇忱翻了雙襪子出來給他。

  霍然從來沒有這麼快地穿過衣服,在野外早起趕路都沒這麼緊迫。

  收拾好就迅速打開門閃出了宿舍。

  「去操場吧?」寇忱跟了出來。

  「嗯,」霍然嘆了口氣,「不去操場也沒地方去了……你到底什麼毛病?你是睡不著還是怎麼了。」

  「我就試試學霸的作息,」寇忱說,「早點兒起來,去背個英語政治什麼的。」

  「徐學霸這會兒還在床上做夢呢。」霍然說。

  「我這不是為了勤能補拙嘛。」寇忱說。

  「行吧,」霍然打了個呵欠,「一會兒陪你背書吧,我正好也背一下。」

  「操場應該沒有人吧?」走出宿舍樓的時候寇忱問了一句。

  「不知道,」霍然說,「上回你大清早去練球,操場上有人嗎?」

  「有那麼幾個吧,」寇忱想了想,「不過總能找著沒人的地方,操場那麼大……實在不行還可以去鬼樓……」

  「你想乾嘛?」霍然猛地轉過頭。

  「接吻啊,」寇忱說,「本來我真是心無雜念起來的,就只是想叫你陪我去背書。」

  「啊。」霍然看著他。

  「但是你一上來就點火,」寇忱說,「我們這種年輕人,是扛不住的,我一會兒不把這個吻接完了我是背不了書的。」

  霍然跟他一塊兒往操場上走過去的時候,心情是比較複雜的。

  跟寇忱這種一點兒都不委婉的人在一塊兒,就得忍受這種場面。

  他倆從宿舍一路往操場走,邊走邊看有沒有人,哪裡沒有人,就好像他倆起個大早出來滿學校亂竄就為找個地方親嘴。

  他們沒想到的是,操場上還真有人,一眼過去光跑道旁邊看台上就坐著七八個。

  「我靠,這真是快高考了啊,」霍然有些感慨,「這得五點就起了吧。」

  「去鬼樓。」寇忱的注意力相當專注。

  霍然轉頭看著他。

  「走。」寇忱往鬼樓走了過去,「我們上三樓,正好回憶一下,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那他媽是我第一次領教你神經病的地方!」霍然說。

  「走!」寇忱衝他一瞪眼,「別逼我扛你過去!」

  自打給老子飛之後,霍然就沒再來過鬼樓,也沒想過會有今天這麼一出。

  一個怕鬼的人,千里迢迢,跑到鬼樓來跟人接吻。

  不過現在天兒雖然不怎麼亮,但一片晨曦的感覺還是很明顯的,踏上鬼樓的樓梯時,霍然居然有些興奮。

  腦子里閃過了一些見不得人的畫面。

  雖然不太明確,但他還是往前面寇忱的腰上抓了一把。

  寇忱蹦了一下,把手裡裝著書的袋子扔到了鬼樓面前的空地上,往上跑了幾級樓梯。

  他沒出聲,跟著也快跑幾級,伸手又往寇忱腰上抓了一把。

  寇忱回頭看了他一眼,轉頭開始往上狂奔。

  霍然拔腿就追。

  腳底下的木板一直在嘎吱響,霍然有些擔心,而且這動靜,怎麼聽著都有點兒得慌。

  寇忱已經跑上了三樓的走廊,順著走廊往鬼樓後面繞過去。

  霍然趕緊跟上,這會兒他才有些開始害怕。

  「我操,」他跑上走廊,跟被人捅了一刀似地飛一般地轉過去,「寇忱你要是想嚇我你就死定了!」

  寇忱猛地停下轉過了身,狂奔中的霍然剎不住,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哥哥抱,」寇忱笑著抱住了他,「不怕。」

  霍然下意識地四處看了一下,畢竟偶爾還是會有人躲在鬼樓後面那塊空地上抽煙打架談戀愛的,如果真有人,一抬頭就能把他倆看個一乾二淨。

  雖然現在是早上五點半。

  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跟他倆似的發神經呢。

  沒有人。

  霍然腦袋還沒轉回來,寇忱已經親在了他脖子上。

  這種時候就能深刻體會到在很多時候,身體的反應比腦子要快得多。

  他抓住寇忱的頭髮往後一吻過去之後,腦子才回過神來。

  此時此刻,他竟然有一種了一種爭強好勝的拼搏精神――不能讓寇忱搶了先。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用在學習上多好啊!

  寇忱這種常年學渣倒是沒有這種精神,並不介意是誰更主動一些,只是回應。

  兩人呼吸像是通過了擴音器,瞬間被同時放大,變得粗重而清晰。

  寇忱的牙膏是留蘭香的,霍然其實不是很喜歡,他更喜歡薄荷的,但現在舌與舌纏繞間的留蘭香味道,卻變得格外美味。

  特別是在這種有著很淡的像是披著紗一樣的清晨的空氣里。

  跑上樓的時候,他有過不少別的想法。

  但現在卻只想抱緊寇忱,抱緊。

  沈醉在這種迷人的氣息里。

  寇忱把他推到了旁邊的牆上,整個人都靠了過來,手扯了扯他的衣服。

  霍然也馬上扯了扯他的衣服。

  寇忱在他腰上摸了摸。

  霍然在腰上輕輕掐了一下。

  寇忱也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比他重一些。

  霍然又掐了他一下。

  寇忱繼續掐他。

  霍然不服,揚手先在他背上甩了一巴掌,然後再掐了一下。

  這一下大概因為情緒激動,下手有點兒重了。

  寇忱在他唇邊抽了一口氣,接著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按在了牆上。

  霍然當然不會服輸,另一隻手也抓住了寇忱的手腕,一使勁擰到了身後。

  接吻在情緒激昂的各種小動作中,開始往鬥毆的方向發展著。

  但神奇的是,他們的唇一直沒有分開。

  一直到腳下的木板突然發出了一聲超過他們呼吸的聲響。

  咔!

  兩人的動作同時停下了。

  「嗯?」霍然的嘴沒有空,只有鼻子哼出了一個疑問。

  「嗯嗯。」寇忱跟他一樣,用鼻子回答。

  霍然根據實際情況判斷出這兩聲音調不同的嗯,說的似乎是……裂了。

  然後兩人沒有再繼續交流,這會兒理論上應該先分開一會兒,低頭看看腳下的地板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

  但他倆都沒有動。

  捨不得。

  這種恨不得拿502把自己粘對方身上的重要時刻里,怎麼可能松開。

  在霍然猶豫著是繼續還是下定決心排除萬難低頭看一眼的時候。

  地板又響了一聲。

  咔!

  這次聲音更大,也更複雜些,這聲「咔」還伴隨著某種似曾聽過的雜音,彷彿和聲。

  接著沒等他回過神,寇忱的身體動了動,抓著他的手猛地收緊了。

  唇在下一個瞬間里離開了他。

  不光是唇,離開他的還有寇忱的腦袋。

  寇忱的臉猛地消失在了他面前。

  「我操!」霍然很快反應過來,低頭一把抱住了在他胸口高度的寇忱的腦袋。

  「我操!」寇忱抱著他的屁股,「先別動!我卡著了!」

  「我拉你上來!我拉你!」霍然抱著他的頭往上提。

  「你腦子缺血嗎!」寇忱罵了一句,罵完又沒忍住笑了起來,「你大爺,你拔蘿蔔呢?我腳卡著了你拉個屁啊!」

  鬼樓年代久遠的地板比他們班那棟樓的地板更脆弱,只是平時沒有人上來踩,今天他倆這一通跺,地板直接斷了兩塊。

  寇忱的腳踩進了地板的架空層里。

  「疼嗎?」霍然抱著寇忱的腦袋不敢放手。

  「不疼,木頭斷茬兒勾著我褲子了,」寇忱說,「我腳底下是空的,用不上勁,你別抓著我,把我放下去……慢點兒啊!」

  「嗯,」霍然著他的腦袋,慢慢地往下蹲了個馬步,寇忱的腿慢慢消失在地板下面,感覺不再往下沈之後,他問了一句,「怎麼樣?」

  「到底了,」寇忱說,「我應該是踩到二樓的天花板了,鬆手吧,我爬出來。」

  霍然松開了手,小心地往後退了兩步。

  然後就開始想笑。

  「笑吧。」寇忱彎著腰,手撐著地板看著他。

  「這中間的架空層挺高啊?都過膝蓋了啊?」霍然蹲下邊樂邊說,「小短腿兒。」

  「滾。」寇忱慢慢往上抽出了一條腿,「這他媽不會讓我們賠吧?」

  「趕緊出來,」霍然緊張起來,「趁沒人看到。」

  「嗯。」寇忱跪地上把另一條腿也抽了出來。

  剛要站起來的時候,霍然抓緊時間說了一句:「公子為何行此大禮?」

  「你找抽呢吧?」寇忱跳了起來。

  霍然拔腿就往樓梯跑,跑了兩步想起來樓梯不結實,趕緊放慢了速度,改成了踮腳小碎步。

  寇忱也很小心,畢竟是剛踩進了架空層的人,立馬就也改成了踮腳小碎步。

  兩人一塊兒小碎步地往下跑。

  跑到一半的時候霍然就忍不住開始狂笑。

  寇忱在他後頭也笑得倒不上氣兒。

  一樓的樓梯他倆都沒有走,直接從走廊那兒翻出去跳了下去。

  「哎操,」寇忱一邊拍著褲子上的灰一邊看了看四周,撿起地上的袋子,「沒人,走走走走。」

  他倆飛快地跑出鬼樓,迅速進入了跑道,然後裝模作樣地仰著頭做背書狀。

  走出去二十米了才又同時開始了狂笑。

  「來來來,」寇忱從袋子里拿出了英語書,「開始學習了,背書。」

  「好。」霍然接過書,「找個地兒坐著吧,去看台。」

  「籃球場!」寇忱說,「去什麼看台,你找林無隅啊?」

  「……你是不是吃醋?」霍然轉頭。

  「不讓吃醋?」寇忱說,「又不是第一次吃醋了。」

  「上回籃球賽的時候,那個女生找我說話的時候,」霍然看著他,「你是不是吃醋了?」

  寇忱笑了笑:「嗯,那時就已經覺得喜歡你了,跟以前喜歡你的感覺不一樣了,你要真跟那個女生交往了,我估計得鬱悶死。」

  「那你為什麼不說?」霍然問。

  「我不敢,」寇忱笑笑,「我怕你膈應,以後朋友做得都彆扭了。」

  「怎麼不說朋友都沒得做了啊。」霍然嘖了一聲。

  「你不會的,」寇忱用胳膊蹭了蹭他的胳膊,「你這人挺善的,又心軟,朋友應該還是有得做的,就是會彆扭。」

  「好險啊。」霍然抬手在他頭上搓了搓,「我要沒說,我們可能就錯過了啊。」

  寇忱摟住了他的肩。

  籃球場上也有人在學習,他倆坐到了籃球架下面,拿出書,開始了他們此生第一次自覺的晨讀。

  也許是新鮮感,他倆居然堅持了差不多一節課。

  一直到宿舍幾個人到操場來找他們,才算結束。

  「我操,這談戀愛了是不一樣啊,」江磊說,「這動力!」

  「吃早點去吧。」徐知凡說。

  「我爸不知道有沒有開始用功。」寇忱站起來,「他倒是起得挺早,出去跑步。」

  「今天是不是他就要開始跟著咱們一塊兒聽課了?」霍然問。

  「對。」寇忱點頭。

  老袁是個說到做到的班主任,第一課的時候他就拿了個攝像機到教室,用三腳架支在了講台旁邊。

  「這是要錄什麼啊?」伍曉晨好奇地走過去。

  「存檔,」老袁說,「這半個學期的全部課程我打算存個檔。」

  「哦,有意思。」伍曉晨往鏡頭裡看了看,幫著調整了一下角度。

  寇忱松了口氣,還好老袁靠譜,要不班上的人知道了這事兒,他面子上實在是有點兒掛不住。

  不過認真聽課這四個字,說出來容易,做起來真的很難。

  寇忱感覺自己的生物鐘已經亂了節奏,上課十分鐘之後,就開始困,離下課還有五分鐘左右的時候恢復清醒……

  一個上午他都在打呵欠,靠著看一眼霍然提提神。

  老爸不知道看視頻聽課的時候會是什麼狀態,平時跟老媽看個電視劇他都能因為無聊睡著。

  說不定兩節之後他就會認輸了呢。

  不過寇忱週末回家的時候,發現自己小看了老爸。

  寇老二能賺下現在這些錢,果然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他進門的時候,老媽和寇瀟都在客廳里,他抱住撲過來的帥帥,一邊親一邊往樓上看了看:「我爸沒在家?」

  「在上課呢。」寇瀟竪起食指示意他小聲。

  「我的兒……」老媽從沙發上跳起來,跑過來抱住了他。

  「我的娘……」寇忱也抱住老媽,在她背上拍著,「想我了沒。」

  「一點兒都不想,」老媽說,「你再走個十天半個月的我也吃好喝好。」

  「那你抱著我乾嘛。」寇忱說。

  「好久沒看著年輕小伙子了,」老媽松開了他,轉身坐回了沙發里,「抱一抱過癮。」

  寇忱笑著沒說話,剛換了鞋,老爸的聲音就從樓上傳來了:「瀟瀟啊,你上來一下,我怎麼感覺我聽不明白這一段,你……」

  老爸出現在樓梯口,看到寇忱的時候,他猛地閉了嘴。

  寇忱看著他一手捧著筆記本,一手拿著筆的樣子,一下沒忍住爆發出了狂笑:「寇景城!沒想到啊!你也有今天!」

 

 

97

  「不及格的東西, 」老爸站在樓梯頂上, 冷笑一聲, 抱著胳膊,「我也沒想到啊,你還有被迫學習的這一天呢。」

  「放心, 」寇忱跨到帥帥身上,晃著走到樓梯邊兒上,「我這個18歲的腦子, 學高二的東西正合適, 你就不一定了……今天的課聽完了嗎?」

  「聽完了,」老爸繼續冷笑, 「連作業我都寫完一門了!」

  「這麼巧!」寇忱說,「我也寫完一門了!」

  「你這個18歲的腦子不是應該寫得比我快麼?」老爸說。

  「我不是傳說中的學渣麼, 寫得慢正常,」寇忱說, 「你一個當年的老學霸……」

  「你說話注意點兒。」老爸指了指他。

  「不老!」寇瀟躺在沙發上喊,「我爸哪兒老了!早婚早育的,這會兒還年輕著呢, 寇忱你會不會說話!」

  「這個袁老師厲害啊, 」老媽說,「你爸這一天天的,只要不出門,就在家寫作業,健身房都不去了。」

  「去了, 」老爸說,「我回來了你才起床。」

  「寫你的作業去,」老媽揮揮手,又衝寇忱笑了笑,「過來,兒子。」

  老爸轉身回了他的書房。

  寇忱看到門關上之後,迅速揪著帥帥撲到了老媽腿邊:「我爸真在家寫作業了?」

  「真的,」老媽一隻手摸他的腦袋,一隻手摸帥帥的腦袋,「你們袁老師一天兩次,把上課的視頻發給他,他就關屋裡看,看完了就寫作業。」

  「這麼起勁?」寇忱有些不敢相信。

  「我告訴你啊,」老媽小聲說,「我認識你爸那會兒就知道,這人拼起來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說學什麼就埋頭學了。」

  「真的假的啊?」寇忱小聲說。

  「真的,」老媽說,「我就喜歡他這一點呢。」

  「那我沒有,你別喜歡我了。」寇忱說。

  「發掘一下吧,萬一有呢,」老媽笑著說,「沒發掘出來再扔掉吧。」

  「我回屋去了,他什麼時候寫完作業出來了,我什麼時候出來,」寇忱站了起來,踢了帥帥一腳,「走。」

  帥帥跟在他後頭跑上了樓。

  路過老爸書房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往門上趴了過去,想聽聽老爸還有沒有在聽課。

  碰到門的那一瞬間他就覺得自己要尷尬了。

  一向鎖門的老爸今天居然沒有鎖門!

  而且連關都沒關嚴!

  寇忱往門上趴了個空,踉蹌一步撞開門撲進了書房。

  正在書桌前伏案疾書的老爸抬起了頭。

  「你沒關門啊?」寇忱說。

  「怎麼,」老爸冷笑,「想借作業抄啊?」

  「……我要想抄可以借徐知凡的。」寇忱說。

  「出去,」老爸拿著筆衝他划拉了兩下,「別吵我。」

  寇忱嘖了一聲,轉身出了門,關門的時候又探了腦袋進去:「不懂的我可以告訴你,這周的課我都聽懂了。」

  老爸沒說話,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笑屁啊!」寇忱有點兒不爽,「我真聽懂了!」

  「我兒子不傻啊,」老爸笑著說,「一年也沒聽課,摘中間一星期聽聽,也能聽懂,牛逼。」

  寇忱看著他,好半天才問了一句:「你這是誇我是罵我呢?」

  「誇你呢!」老爸一拍桌子,「這都聽不懂?」

  「不是,」寇忱一邊關門一邊小聲嘀咕了一聲,「太不習慣了。」

  霍然盤腿坐在沙發上,啃著一個蘋果,這會兒正是等飯吃的時間,群里幾個人聊得很熱鬧,唯獨沒見寇忱。

  「你明天出去?」老爸走過他旁邊的時候問了一句。

  「嗯,」霍然點點頭,「去寇忱家玩。」

  「帶他出去嗎?」老爸又問。

  「先不帶了,這周我也不參加活動,」霍然說,「寇忱跟他爸立了軍令狀,期末考全科及格,得在家努力學習。」

  「是嗎?」老爸有些驚訝,「突然要學習了?居然有這種動力?」

  「嗯,他不想……出國,」霍然又啃了一口蘋果,「他要是不努力,他爸就要送他出國。」

  出國就見不著我了。

  嘿嘿嘿。

  吃完蘋果,霍然去洗了個手,準備給寇忱發個消息問問他在乾嘛的時候,寇忱在群里出現了。

  -知凡霸霸在嗎

  居然上來就找徐知凡?

  霍然一陣不爽。

  -在,怎麼

  -英語閱讀理解你怎麼寫的,給我拍個照片發過來看看

  霍然嘖了一聲,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酸了。

  還是酸吧。

  畢竟寇忱要是問他,他也不確定會不會寫,而且他……還沒寫作業呢。

  徐知凡把題拍了發到了群里。

  -感天動地徐霸霸

  -別抄啊

  -不抄,我就沒看懂,參考一下

  霍然又有點兒想笑。

  手機響了一聲,寇忱私聊里發了消息過來。

  霍然頓時心滿意足,點開了聊天框。

  -寶貝然

  -寶貝忱

  -作業寫了嗎?

  霍然愣了愣,這是什麼樣的對話啊!

  -沒呢,怎麼了?

  -快寫啊

  -你他媽沒話說了嗎!!!

  -麼麼噠

  -滾!

  -我先寫作業了,一會兒吃完飯給你打電話

  -滾吧!加油!

  寇忱那邊沒了動靜,估計寫作業去了。

  霍然拿著手機,好半天都無法適應,這星期寇忱一直處於努力學習的狀態,上課也不睡覺了,瞪眼盯著老師。

  昨天數學課的時候老師都忍不住了,說寇忱同學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霍然當時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這會兒想想都還想笑。

  猶豫了幾秒,他放下手機站了起來,他成績比寇忱好不了多少,如果寇忱這種勁頭一直保持到期末,真沒准能超過他……我操,這簡直不敢想。

  寇忱那種人,會得瑟成什麼樣!

  霍然抱起書包衝進了自己屋裡。

  寫作業寫作業寫作業,寫完作業再看看書……

  「吃飯了,」老媽在門口叫他,「你這會兒寫什麼作業啊?吃完飯再寫吧,以前不都留著晚上才寫的嗎?」

  霍然只得放下書包又回了客廳。

  吃完飯沒多久,霍然正奮發圖強寫作業寫了一會兒就走神了的時候,寇忱的電話打了過來:「小然然。」

  「作業寫完了嗎!」霍然劈頭就問。

  寇忱在那邊笑得不行:「報復心這麼強。」

  「哎寇忱,」霍然趴到桌上小聲說,「你爸那邊怎麼樣?」

  「寫作業呢。」寇忱笑著說。

  「不是吧!」霍然有些吃驚,「他還寫作業?」

  「那不然呢,老袁說了讓他體會我學習有多苦,」寇忱說,「學習的苦有他媽一多半是作業!再說了,他不寫作業他考試不及格怎麼辦。」

  寇忱的聲音聽上去很愉快,霍然跟著都有點兒想一塊兒樂了。

  「那你爸沒罵你了吧?」他問。

  「沒,忙得不行,沒空罵我了,」寇忱小聲說,「你明天幾點過來啊?」

  「起床了就過啊,」霍然說,「然後帶帥帥出去玩一會兒?」

  「你幾點起床啊……」寇忱說,「你平時都睡到中午。」

  「你醒了就叫我,」霍然笑了笑,「這總行了吧。」

  「行。」寇忱比較滿意。

  萬萬沒想到。

  早上六點半的時候,手機就在床頭響了起來。

  霍然睜開眼晴,此時他躺在床上,最後悔的事就是昨天忘了告訴寇忱敢在八點之前打電話就弄死他。

  「啊……」他翻了兩個身,接起了電話,「寇忱!」

  「早安啊,然然。」寇忱愉快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了出來。

  這一瞬間,霍然的煩躁慢慢地消失了,他突然發現,自己非常想寇忱,而且是在聽到他聲音的時候才猛地發現。

  「早啊忱忱。」他說。

  「起了嗎?」寇忱問。

  「……現在起,」霍然打了個呵欠,「你別吃早飯吧,等我過去吃。」

  「好。」寇忱回答。

  聽上去格外乖巧,霍然頓時就有了起床的力量。

  寇忱盯著電梯,看到霍然從電梯里出來的時候,他頓時有種呼吸都暢了很多的感覺。

  霍然從起床到下樓,一共只用了十五分鐘,看得出來挺急的,腦袋頂上還竪著一撮頭髮。

  所以說家裡有個臭美的姐姐很重要,寇忱每次出門,只要寇瀟在,就會盯著他上上下下看幾遍,哪兒有不順眼的就直接上手給整理了。

  霍然沒有看到他。

  雖然他今天騎的是霍然看到過的摩托車,戴的是霍然看到過的頭盔。

  但霍然大概是完全沒想過他會在樓下,出了樓門就甩著胳膊往小區大門那邊走了,步子邁得還挺大的。

  寇忱發動了車子,輕輕轟了一把油,慢慢地開到了霍然身後。

  然後按了一聲喇叭。

  霍然果然是一個反應很快身手也很敏捷的少年,他頭都沒回就蹦了起來,往右前方飛了一大步,非常有彈性。

  就是脾氣太衝了。

  霍然蹦完了轉過頭就吼了一句:「你他媽撞著人了再按喇叭多好!」

  寇忱停了車,沒說話。

  霍然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兩步衝過來把他頭盔上的面罩一把扒拉開了,他吹了聲口哨。

  「靠,」霍然一臉震驚地笑了起來,「你大爺!」

  「你瞎的,我就杵你們樓面前,你居然看不見我。」寇忱摘下了頭盔。

  「我知道那兒有個人,我沒看,」霍然笑得很開心的樣子,眼睛都笑出了小尾巴,「你也沒說你來了啊!」

  「我爸五點半起來背英語,」寇忱說,「就站我房間門口,給我吵醒以後他就回屋睡覺去了……這種人報復心太強了!」

  霍然笑出了聲音:「你的確是親兒子。」

  「上車,」寇忱偏了偏頭,把掛在後輪旁邊的一個頭盔給了霍然,「帶你吃早點去。」

  霍然上了車,趴他後背抱住了他的腰,手在他肚子上摸了摸:「啊,這小腹肌。」

  寇忱猛地一吸氣,把肚子往回收了收:「手拿開。」

  「怎麼了?」霍然把手拿開了。

  「我今天褲子有點兒緊。」寇忱說。

  「嗯?」霍然沒反應過來。

  「你摸來摸去我怎麼開車。」寇忱說。

  「我真服了你了。」霍然咬著牙在他耳邊小聲說。

  「抱著可以,別亂摸啊,」寇忱把車往前開了出去,「我發現你早上剛起床的時候總是很興奮啊,一點兒也不矜持。」

  「滾啊!」霍然笑了起來,「我就是見著你了特別開心。」

  「我也是,」寇忱說,「本來我被我爸吵醒以後是想看會兒書等你過來的,實在是沒忍住,特別想你。」

  霍然沒說話,摟著他腰的胳膊收緊了。

  條件具備的情況下,寇忱對吃的是很講究的,現在有時間也有交通工具,他能開差不多一節課的時間,就為了帶霍然去吃一碗豆腐腦。

  「他家的這個豆腐腦口感很特別,」寇忱把車停在了路邊,「而且他家別的東西也好吃,我喜歡吃那個油餅,上面有芝麻的那種,還有一種不知道什麼糕的……」

  霍然看了看這家店,門臉不大,裡裡外外站的坐的全是人。

  「你怎麼知道這麼個地方的啊?」他問。

  「老楊帶我來吃過,」寇忱說,「我倆那邊電玩城玩通宵,出來的時候就在這兒吃。」

  「……他膽兒不小啊,」霍然說,「帶著你這麼玩。」

  「我爸打他的時候他敢還手,」寇忱說,「膽兒相當肥了。」

  「就他跟你姐出車禍那次?」霍然問。

  「嗯,我爸也是,又不是老楊撞人,而且老楊也受傷了啊,」寇忱把頭盔掛到後視鏡上,「他過去就打人家。」

  「寶貝閨女受傷了著急吧。」霍然也把頭盔掛了上去,又有些擔心,「就這麼掛著,不怕丟嗎?」

  寇忱突然提高了聲音,帶著囂張:「我看誰敢拿!」

  「……去吃東西吧。」霍然推著他往店裡走。

  門口正好有兩個人吃完了,旁邊幾個人都要搶位置,霍然眼疾腳快地過去用腳一勾,把凳子勾到了自己面前。

  「搶什麼搶!」一個男人很不爽地說。

  「你不搶你火什麼。」霍然坐到了桌子旁邊,又看了寇忱一眼,「你進去買吧,我在這兒等座。」

  「行。」寇忱看了那個男人一眼,轉身進了店裡。

  寇忱只要不上課的時間,一般都穿得不太像個好人,加上他祖上傳下來的凶狠表情,一般人看了都會避開。

  在搶座兒這種事上,還是很有優勢的。

  他端著一堆吃的出來的時候,一個想坐到旁邊空位上的人直接走開了。

  「先嘗這個,豆腐腦,」寇忱說,「甜的咸的我都要了,你挑著吃,不愛吃的給我,我都喜歡。」

  「嗯。」霍然一樣端了一碗,「其實我也是。」

  「所以說咱倆般配。」寇忱笑著說。

  桌邊坐著的另兩個人同時抬頭看了他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吃了。

  霍然一開始有些心慌,他們低頭繼續吃的時候他才微微松了口氣,悄悄看了寇忱一眼。

  發現寇忱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這兩個人,低頭忙活著面前的幾份早點,完全無所謂的樣子。

  他猛地一下松了下來,很踏實,特別踏實。

  「一會兒吃完了先陪我去逛逛街吧,」寇忱說,「我爸下星期生日,你幫我挑挑禮物吧。」

  「好。」霍然點頭。

  「我還是第一次給他買禮物呢,」寇忱皺皺眉,「一點兒頭緒都有沒有。」

  「送套題吧。」霍然隨便接了一句。

  寇忱盯著他看了半天,然後笑得停不下來:「就這麼辦!」

 

 

98

  寇忱買的早點有點兒多, 倒不是吃不完, 是吃起來有點兒費時間。

  好處就是等他倆吃完的時候, 四周吃早點的人已經很少了。

  他倆坐著都沒動,今天是週末,除了要給寇老二買題, 他倆什麼事兒都沒有,可以就這麼坐在店門口看著街景,有一搭無一搭地聊天兒。

  霍然挺喜歡這種感覺, 平時在學校, 身邊永遠有一幫鬧騰著的同學,幾十個人, 除了睡覺的時間,連上課都不能保證全都安靜, 所以他跟俱樂部的人去騎行,去徒步, 每次有有明顯的感受。

  不過這麼坐在路邊的機會倒是不多。

  他看了一眼寇忱,寇忱正托著腮看著路面出神。

  霍然衝他很輕地吹了聲口哨。

  寇忱眼皮都沒眨一下,跟睡著了似的。

  霍然又吹了一聲口哨, 很小聲地說:「我們家忱忱真是帥呀。」

  寇忱還是沒動, 但是嘴角很細微地往上勾了勾。

  「真想親一口呀。」霍然又說。

  「不親弄死你。」寇忱眼皮一抬,瞪著他。

  「我以為你睡著了呢。」霍然笑著說,在自己食指指尖親了親,然後往寇忱臉上一戳,「mua。」

  寇忱看著他。

  「親這裡, 這裡這裡這裡這裡,」霍然跟點穴似的在他臉上一通戳,鼻子眼睛腦門兒下巴嘴角,「muamuamuamua!」

  最後一下他指尖戳在了寇忱的嘴唇上,拉長了聲音:「muuuuuuuua!」

  寇忱以閃電一般的速度突然張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操!」霍然嚇了一跳,想把手指抽出來,但沒有成功。

  寇忱冷笑一聲看著他。

  「松嘴!」霍然瞪著他,「信不信我把你牙給你摳掉了!」

  「不信。」寇忱叼著他的手指,吐字居然還挺清晰。

  霍然迅速一勾手指,扳著寇忱下門牙往外拉了一下。

  「靠?」寇忱瞪著他。

  「撒嘴,」霍然也瞪他,把手機掏了出來,開始錄視頻,「一會兒口水流出來了啊,我給你拍了發朋友圈你信嗎?」

  寇忱迅速咽了咽口水,衝他挑了一下左邊眉毛。

  「拍了啊!」霍然把手機懟到了他面前。

  沒等視頻自動對好焦,寇忱突然在他指腹上輕輕舔了一下。

  指尖傳來帶著濕軟的細癢,霍然拿著手機的手猛地一抖。

  鏡頭裡寇忱的嘴角慢慢泛出了笑意,有些含混地說:「治不了你?」

  「滾啊,」霍然說,「松不松!」

  寇忱又在他指尖咬了咬,這才松了嘴,拿了張紙巾擦擦嘴:「吃飽了沒?」

  「飽了,」霍然點了一下手機,把錄好的視頻存上了,「現在去給你爸買題嗎?」

  「你拍照了?」寇忱看著他。

  「拍的視頻,」霍然晃了晃手機,「狗叼飛盤。」

  「行吧,」寇忱滿不在乎地說,「你就是飛盤,飛哪兒去我都給你叼回來。」

  霍然嘖了一聲,站了起來。

  突然有些慶幸自己那天開了口,如果沒說出來,他和寇忱錯過了可能不是他最鬱悶的事,最鬱悶的恐怕是現在一想到他不知道會對誰說出這種讓人心裡一軟的話,就無法忍受。

  無法忍受。

  簡直是光想想就能酸成醋精。

  圖書大廈週末人很多,他倆差不多是剛開門的時候就到了,就停了個車,走進大廈的時候,就已經都是人了。

  三樓一整層都是教輔,裡面全是學生,從小學到大學模樣的都有,還有看上去像家長的人。

  「我說實話啊,」寇忱站在入口的地方原地轉了一圈兒,「我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來書店……」

  「是嗎?」霍然有些驚訝,「我還是來過幾次的,老師不讓你們買點兒資料什麼的嗎?

  「讓買啊,」寇忱說,「那也得我願意買啊,我課都不愛聽,誰買那些啊。」

  「要不……」霍然想了想,「今天你給你爸買題,然後我給你買。」

  「乾嘛?」寇忱看著他。

  「你不是也快生日了嗎。」霍然說。

  「你生日我他媽給你忙活一大通把手都砸爛了!」寇忱瞪著他,「我生日你就送我一套題啊?你就這麼對待我……」

  「之一,之一,」霍然捏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推,「閉嘴,你還喊上了啊?」

  「氣的。」寇忱說。

  「不氣不氣,乖忱忱,」霍然說,「生日禮物我肯定好好給你準備,就是順便附帶一套題,要不你直接說你想要什麼吧,我怕到時我準備了你不滿意又吼。」

  「你。」寇忱說。

  「什麼?」霍然沒聽清,「要什麼?」

  寇忱清了清嗓子,卻沒有再說下去,轉身往放滿了書的幾個台子那邊走了過去。

  「你能不能不擺架子,」霍然跟他身後,「想要什麼就直說,開了口又不說清楚……」

  「你!」寇忱轉過頭提高聲音,「你!」

  「我?我怎麼了?」霍然愣住了。

  「要你!」寇忱聲音還是很大地說了一句。

  其實霍然在問出口之後的零點一秒里就已經明白了,頓時就有種說不上來是興奮還是我操還是別的什麼的感覺,在寇忱回答完之後,他連萬分之一秒的停頓都沒有,直接撲到了面前的一堆書里,迅速地抱起了好幾本。

  「你看這些,這個,還有這個,」霍然彎腰低頭趴在台子跟前兒,把抱起來的書又鋪了回去,「你覺得怎麼樣?黃崗?五三?天利?滿分作文?錯題本?」

  「我生日的時候,」寇忱撐著一摞書,彎腰湊到他耳邊,「禮物要霍然。」

  「還有這個,」霍然又抓了兩本書過來,「你他媽閉嘴吧,大庭廣眾的,已經有人聽到了!你想被圍觀嗎!」

  「你怕什麼?」寇忱在他耳邊繼續說。

  「你爸英語厲害嗎?」霍然把書翻得嘩嘩的,「你覺得要不要再弄套英語的?」

  「誰聽到了啊?「寇忱聲音里帶著小小的挑釁,」你也不行啊,這膽兒,你怕什麼?」

  「激將呢?」霍然突然覺得很沒有面子,把書一扔,站直了。

  「不然呢?」寇忱也站直了,跟他面對面地貼著。

  「我怕什麼,」霍然覺得自己對寇忱的冷笑已經掌握得爐火純青了,他冷笑了一聲,「我怕我把你弄死了。」

  「你把我弄死?」寇忱看著他,過了幾秒鐘之後寇忱突然笑了起來。

  「怎麼,」霍然一挑眉毛,「你對此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什麼疑問,」寇忱說,「我就是想提醒你,是不是弄反了?」

  「什麼弄反了?」霍然看著他。

  「是我,」寇忱指了指自己,又在他胸口上戳了兩下,「弄死你,寇忱忱弄死霍然然,懂了嗎?」

  霍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跟寇忱在圖書大廈的教輔類圖書的包圍中,在這麼上進,這麼好好學習,這麼嚴肅活潑的氣氛里,跟寇忱討論這樣的問題。

  不過雖然他沒想明白,卻並沒有停止,而且不願意認輸。

  「這就由不得你了。」霍然把剛才排開的各種資料一本一本地摞了起來。

  「願賭服輸。」寇忱說。

  「我跟你賭什麼了?」霍然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跟你爸賭一頓飯,你別想把我也算進去。」

  「那會兒你是不是還很討厭我?」寇忱說,「我們第一次去鬼樓的時候。」

  「大概是吧,」霍然想了想,「那會兒我每天都想打你。」

  「但你沒失憶吧?」寇忱說,「咱倆去鬼樓的時候,是有賭注的。」

  霍然看著他,抱起了那摞書。

  「想起來了吧?」寇忱開始露出陰險而得意的笑容,「輸了的要答應贏了的一件事,我當時留著還沒用呢。」

  「拿好,」霍然把書放到了寇忱懷裡,「按這個再來一份,是你的。」

  「想起來了吧?」寇忱接過書,愉快地看著他。

  霍然沒理他,迅速又挑出了一摞,抱著就往收銀台那邊大步走過去:「走走走,一會兒人多了要排隊了。」

  「我看看日子,」寇忱拿出手機,「我家吧,生日是隨便過的……那天是週五,這就很好了,我們先跟大家一塊兒吃一頓,鬧一晚上,然後你也不用回家了,就住我家……」

  「給錢。」霍然轉頭看著他。

  「你給我買的生日禮物也讓我給錢?」寇忱瞪著他。

  「我已經給完錢了,」霍然說,「你爸那份不是你送的嗎。」

  「一會兒再轉轉別的,」寇忱一邊掃碼一邊擰著眉,「真要只送了這一件禮物,你信不信他能直接上手抽我。」

  「你以前送過他什麼?」霍然問。

  寇忱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我是今年才知道他生日的,從來沒送過東西。」

  「你家裡人也不幫他過生日嗎?」霍然問。

  「我爸不過生日,他就記著我媽我姐還有我的生日,給我們買東西,」寇忱說,「他自己就不過了,說沒意思。」

  「……怎麼聽著有點兒可憐啊,」霍然拎起裝好的一摞書,往門口走過去,「然後他說不過,你們就不給他過了?」

  「是啊,」寇忱拎起另一摞書跟在他身後,聲音突然有些低沈,「我是不是有點兒不怎麼孝順啊,以前我生日的時候,我爸就跟我說這是我媽受苦的日子,要給我媽買禮物,所以我記得我媽的生日,但是我從來沒問過我爸的生日,這次還是我姐幫他辦個什麼證的時候,我才看到的。」

  「也不是不孝,」霍然說,「他大概就是覺得,男人嘛,生日沒什麼可過的,老婆孩子才最重要,是吧?但是你要是記得他生日,給他過個生日,他肯定會很高興。」

  「說不定一高興,」寇忱停下腳步,「我考零分他也不讓我出國了!」

  「……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霍然瞪著他。

  「走,」寇忱一偏頭,「去把書存一下,咱們先去給我爸挑禮物,我要給他個驚喜,你有什麼想法嗎?你給你爸都送什麼?」

  「裝備,」霍然說,「我爸也愛出去玩,我都是送他比較有意思的小裝備。」

  「我爸愛健身,」寇忱說,「我給他買個水壺嗎……不行吧,太沒意思了好像……」

  「其實都可以,」霍然說,「你送他張卡片他都會高興的,意義不一樣啊。」

  「也是,」寇忱點點頭,「你送我張卡片我就會很高興。」

  霍然笑了笑,突然想起了寇忱的那張卡片,感覺如果那天寇忱只送了他那一張卡片,他真的也會一樣高興,而且會把卡片收藏在自己的寶藏小盒子里。

  「不過你不能只送卡片,」寇忱湊到他耳邊,「我,要人,我要霍然。」

  霍然呼吸都頓了幾秒。

  缺氧的時候,就容易憋高智商,尤其在這種事兒上的智商。

  「行。」霍然點頭。

  「答應了?」寇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剛還那麼堅貞不屈呢?」

  「答應了,」霍然說,「你生日你做主,願賭服輸,你說怎麼就怎麼。」

  「我靠,」寇忱一揚眉毛,「這多好!」

  「生日之外的時間,」霍然轉頭看著他,「就由不得你了。」

  「嗯?」寇忱愣了。

 

 

99

  霍然發現寇忱在送禮物這件事上, 其實沒什麼經驗, 以前應該就是隨便買, 有錢就行,現在要想買點兒什麼特別的給他爸就有點兒犯愁了,跟寇忱倆人站車旁邊十分鐘了也沒想出水壺之外的東西。

  寇忱此生最高的送禮成就大概就是那對腳鏈。

  「那是因為愛情, 」寇忱跨在摩托車上,看著他腳上的小皮尺,愉快地捏著嗓子唱了起來, 「因為愛情……」

  「那就水壺吧。」霍然嘆了口氣。

  「保溫杯其實也可以, 」寇忱說,「我爸反正也已經到了保溫杯泡枸杞的年紀了。」

  「那行, 」霍然跨上了後座,抱住了他的腰, 手繞到前面伸到衣服里摸了摸他的肚子,「走吧小腹肌。」

  小腹肌發動了車子, 很粗暴的一把把他的手給拽了出來,吼了一聲:「坐好!規矩點兒!」

  霍然馬上把自己的手握在了一起。

  「老實點兒!」小腹肌又偏過頭吼了一聲,才把車開了出去。

  為了創意, 他們放棄了大商場, 去了旁邊的步行街,進了一條小巷子。

  這裡不少小店,大部分賣毫無意義並且完全不實用也沒有美感的創意小物件,一小部分賣毫無意義並且完全不實用但很漂亮的創意小物件,還有一小部分就是他們要找的, 有用的東西,不一定要漂亮。

  抱著這種寬容的態度,要找禮物就很容易了。

  寇忱的土嗨口味很快發揮出了最大作用,找到了一個在保溫杯上印照片的小店。

  霍然真的想不通,寇忱的衣品很好,做小皮尺的時候審美也在線,但一到挑這種小禮物的時候,他就能把這條街上最難看的東西挑出來。

  發誓要做這條街最土的崽。

  「很快就能做好,」一個大嬸說,「你帶了照片嗎?」

  老闆就是這個大嬸,怎麼看都像是臨時拉來看店的,但人家說得很專業:「有照片我幫你掃描就最好,像素夠高,你自己的電子版我得先看看。」

  「手機拍的照片,行吧?」寇忱拿出手機開始翻。

  「發到我郵箱,」大嬸說著坐到了電腦前,「我看看。」

  「你手機里還有你爸的照片呢?」霍然有些吃驚,他手機里基本都是出去玩的時候拍的風景,要不就是同學,甚至還拍了試卷,就是沒有老爸老媽,突然有些內疚。

  「沒有,」寇忱說,「就我跟我爸的關係,我手機里怎麼可能有他的照片。」

  「那你用什麼照片啊?」霍然愣了。

  「當然是我和帥帥啊,」寇忱說,「他英俊的兒子和他英俊的兒子的帥狗,送他的杯子,印他自己照片多沒意思,天天起來照鏡子還不夠麼,喝個水還要看一眼。」

  「也是。」霍然點頭,心裡對老爸老媽的內疚速度消散了。

  印杯子這個過程的確很快,他們在門口站著聊了沒多長時間,大嬸就說做好了,讓他們看看。

  說實話,寇忱挑的杯子很漂亮,奶白色,蓋子是黑色的,就這麼用就很好,印上照片之後……照片居然還印得很大,奶白色的杯身基本都被遮掉了,照片轉圈兒印滿了杯身。

  抱著帥帥衝著鏡頭笑得很開心的寇忱。

  「不錯,還挺清楚的,」寇忱掉線的審美沒有上線,拿著杯子很滿意,「這個我爸肯定喜歡,想我的時候可以看,生氣的時候可以摔……」

  「這張照片發我一張吧,」霍然小聲說,「我沒有。」

  「做桌面嗎?」寇忱問。

  「嗯?」霍然看他。

  「不做桌面就不給了。」寇忱說。

  「你桌面也不是我啊,」霍然說,「憑什麼我要用你……」

  寇忱沒等他說完話,把手機舉到他眼前晃了晃,霍然看到了桌面上自己一張傻笑的臉。

  「我操,」霍然愣了,「什麼時候拍的?怎麼看上去這麼蠢?」

  「划船那天,我覺得特別可愛。」寇忱說。

  「……照片發給我。」霍然說。

  寇忱勾了勾嘴角,低頭在手機上戳了幾下。

  霍然的手機響了兩聲,他打開的時候看到了兩張寇忱發過來的照片,他笑了笑,把寇忱和帥帥的那張設成了桌面:「怎麼,還買一送一啊?」

  寇忱沒說話,只是把手機又伸到他面前晃了晃。

  鎖屏也是他的一張照片。

  「靠。」霍然笑了起來,只覺得想抱住寇忱好好親幾口,「你……」

  「給錢,」大嬸在旁邊等得不耐煩了,把收款碼也伸到寇忱面前晃了晃,「給完錢了你倆在這兒想聊多久聊多久。」

  「不好意思。」寇忱趕緊掃碼付了錢。

  大嬸不怎麼有耐心,不過禮物包裝服務還是很用心的,一個看上去很高檔的黑色的金屬圓筒盒子,外面還有一朵黑色的玫瑰花。

  「這個不錯吧,」寇忱拿著一直看,「先把題往他面前一放,在他要生氣的時候,迅速拿出這個杯子……」

  然後他就打了你一頓。

  霍然在寇忱背上摸了摸:「不錯。」

  「去拿了書回家吧,」寇忱說,「我爸今天在家等你呢。」

  「乾嘛?」霍然突然緊張。

  「他邀請的你啊,」寇忱說,「他肯定要在家等你,他這人這方面特別講究。」

  「好。」霍然點點頭。

  「本來今天想叫上他們幾個一塊去我家玩,」寇忱說,「結果川哥要陪他媽逛街,知凡霸霸說今天帶他奶奶去醫院,超人居然直接一句沒空,你說他這算不算公然挑釁,誰給他的膽兒……」

  「姑娘給的吧,」霍然看著前方,「上回去遊樂園的那個女孩兒,你還記得長什麼樣嗎?」

  「不記得了,我為什麼要記得……」寇忱話沒說完,霍然撞了他肩一下,指了指前面。

  小巷子回到步行街主路上的拐角,站著兩個甜蜜而曖昧的一看就有點兒意思但一看又肯定不是情侶的年輕人。

  一個是魏超仁,還有一個……寇忱突然就想起了那天那個女生的樣子,就是現在站在魏超值跟前兒的這位。

  「這個狗賊,」寇忱有些吃驚,「從我這兒騙了一堆追姑娘心得,現在這麼重大的進展居然沒跟我彙報?」

  「心得?」霍然迅速轉頭看著他,「你哪兒來的心得?」

  「這他媽是重點嗎?」寇忱指著前面的兩個人,「重點難道不是前面那倆人嗎!尤其是那個男的!」

  「你要是沒追過姑娘,你那個就不能叫心得,」霍然說,「那個最多叫建議。」

  寇忱張了張嘴,要說的話被堵了回去,過了兩秒,他吸了一口氣:「他從我這兒騙了一堆追姑娘的建議……這行了吧?」

  「要過去打招呼嗎?」霍然說,「不太好吧,他都沒說,可能是怕成不了沒面子。」

  「不過去,」寇忱拿出了手機,「但是我要偷拍,哪天他倆成了我就把照片洗出來給他倆做個相冊,紀念他們第一次約會,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的。」霍然點頭。

  寇忱隨口這麼一句說出來的禮物,都比他想了半小時才想出來而且愛不釋手的保溫杯要強得多。

  魏超仁和那個女生有說有笑地在路口聊了幾句,然後兩人一塊兒往步心街中心的小廣場方向走過去,魏超仁往右前方指了指。

  「那邊有個小店,雙皮奶味道超級好,」霍然說,「他們肯定是要去那兒坐一會兒。」

  「你很瞭解啊?是不是跟人來過?」寇忱一邊偷拍一邊抓緊時間吃了個醋。

  「我在這兒出長在這兒長大,十八年了,」霍然說,「知道這個沒什麼奇怪吧,你半道過來的還知道那麼多好吃的地方呢。」

  「算你贏。」寇忱按了一下快門。

  「怎麼叫算我贏,」霍然說,「本來就是我……」

  「我怎麼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寇忱低頭看手機,又抬頭往前看了看,然後又低下了頭,「你看這個照片。」

  「我不看!」霍然腦子里突然閃現出起碼十個以上跟照片有關的鬼片的靈異故事,迅速往後退了兩步。

  「這幾個人剛我們轉出來的時候就在對街,」寇忱完全忽略了他的反應,只是馬上又把手機拿到了他眼前,「這都走了大半條街了,還跟著他們?」

  霍然一聽這話,頓時感覺也不對勁了,馬上湊過去看了一眼。

  照片拍的是魏超仁和那個女生拐進小巷的側面,後面跟著三個年輕男人,都挺瘦的,手插著兜,走路的姿勢就像在像全世界宣告,沒錯我們就是那種看一眼就抽你的人。

  「我幾個也進去了?」霍然抬頭往巷口看過去,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進去了,」寇忱快步往巷口走,「過去看看,也說不定是正好同路。」

  「你這麼覺得嗎?」霍然感覺這幾個人一看就不是來逛街的,更不像是會結伴往小巷子里的奶茶店去的。

  「我不覺得,我只是怕你會這麼覺得,」寇忱說,「就隨便附和一下你,給你點兒面子。」

  「……這是衝超人還是衝那個女生啊?」霍然跟在寇忱身邊一塊兒轉進了巷子。

  「超人一般不惹麻煩,」寇忱說,「他就是喊得起勁,真有事兒他就不出聲兒了。」

  「我原來一直覺得你們仨都是麻煩精。」霍然小聲說。

  「只有我是麻煩精。」寇忱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霍然想起那天在老袁辦公室里寇老二和寇小二的對話,有些心疼寇忱,「那幾個才是……你打算怎麼辦?」

  「先跟著看看什麼情況,」寇忱說,「不能讓他們傷人,別的就不管了。」

  「要動手嗎?」霍然猛地有些緊張。

  寇忱沒有回答,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禮物,又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不動手,對方要是動手了,就帶著他們跑。」

  小巷往里走個五十米就是那家奶茶店,很有情調的一家小店,魏超仁果然帶著那個女生進了店裡。

  跟他們後頭的那三個男的,在店門口停了幾秒鐘,像是在商量,然後也跟著走進了店裡。

  「真是衝他們。」霍然說,「我們也進去嗎?」

  「店裡什麼佈局?」寇忱問。

  「一樓小一點兒,吧台和幾張小桌,二樓有卡座和小桌,還有陽台。」霍然說。

  「這麼瞭解,你到底帶誰來過啊?」寇忱擰著眉看了他一眼,沒等他回答就又繼續說了下去,「超人他們肯定去二樓了,那幾個應該不敢跟上去,會在一樓,我們也進去,盯著他們幾個就行。」

  「……好。」霍然點頭。

  這個時間奶茶店裡人很少,進店之後一樓只有那三個跟蹤的瘦子,五張小桌他們佔了兩張。

  寇忱在靠近上樓樓梯位置的窗邊坐下了。

  霍然坐到了他對面。

  「雙皮奶?」寇忱問。

  「……嗯?」霍然愣了愣。

  「如果是個誤會,咱倆這就算是約會了,」寇忱說,「按約會的流程走。」

  「哦,」霍然看著他,「那雙皮奶,我還要個黑森林。」

  「等著。」寇忱起身去了吧台。

  服務員把他們點的東西拿過來之後又往他們身後的那三個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才回了吧台。

  霍然注意到他們沒有點東西,這可能真的不是一個誤會了。

  「我覺得……」他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寇忱握住了他的手,然後把他的手拉到了自己面前,在他手指上親了一下,溫暖軟潤的觸感讓他一陣舒服,眼睛都想眯上了。

  「親愛的然。」寇忱小聲說。

  「……親愛的忱,」霍然說,「你有點兒肉麻啊。」

  「給點兒面子。」寇忱說,「約會呢!」

  「哦,」霍然清了清嗓子,「什麼事,親愛的忱。」

  「他們帶了磚頭,親愛的然。」寇忱笑眯眯地說。

  「怎麼辦啊?」霍然愣住了,過了一秒才又補了一句,「親愛的忱。」

  「親愛的然,我給超人發個消息,」寇忱拿出了手機,「你在這裡看著,不要吃醋。」

  「哦。」霍然應了一聲,趴到桌上笑了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挺緊張的時刻為什麼會被寇忱弄得這麼可樂。

 

 

100

  -超人你在哪

  -你被人跟了, 是你還是你女朋友?

  寇忱飛快地連發了兩條, 然後放下了手機, 拿起小蛋糕咬了一口。

  「怎麼不回?」霍然有些著急。

  「不急,他們也沒動,」寇忱說, 「他倆這會兒要是在說話,電話都未必會馬上接,現在要是你給我說點兒小情話, 我爸電話打進來我都不會接。」

  「……我還真說不出來。」霍然搓了搓胳膊。

  「我看著呢, 」寇忱說,「不行就打電話。」

  「嗯。」霍然咬了一口蛋糕。

  雖然寇忱一臉滿不在乎, 但聽到對方帶了磚頭的時候,霍然還是有些擔心的, 他不怕寇忱跟人打起來,反正打起來寇忱一般不會吃虧。

  他怕的是寇忱不動手。

  那天在老袁辦公室說到打架的時候, 寇忱是挺委曲的,看他之前的意思,應該是為了讓寇老二相信他, 今天可能就會憋一口氣, 絕對不跟人乾仗。

  但他這會兒又不敢開口說,他總不能跟寇忱說,一會兒打起來了你得還手。

  「要動了,」寇忱突然放下了手裡的蛋糕,拿起手機撥了號, 「我給超人打個電話。」

  霍然頭皮一陣發麻,轉頭往後看了一眼,發現那三個人已經都坐直了,一塊兒往樓梯那邊看著。

  寇忱也側過了身,一條腿已經從桌子下面移了出去,現在是個隨時能衝出一百米去的姿勢。

  霍然也放下了手裡的東西,他不好一直回頭,只能盯著寇忱的一舉一動。

  那邊魏超仁接了電話:「寇忱?是不是來抽查英語的!我這會兒沒有空……」

  「你是不是惹了什麼麻煩,」寇忱聲音很低,「樓下有人。」

  魏超仁別的事情上智商經常跳幀,但關鍵時刻還是靠譜的,寇忱的話說完,他沒有反問,只是停頓了兩三秒就開了口:「幾個人?」

  「Three。」寇忱說。

  霍然看了他一眼,這種時候用這麼一句英語的意義何在?

  是防止那三個人聽到嗎……是什麼讓寇忱覺得他們連這個都聽不懂的……

  大概是學渣之魂。

  「我是現在走還是……」魏超仁在電話里問。

  這話剛問完,寇忱就看那三個人站了起來,往樓梯走了過去,其中一個人手裡拿著個環保袋,不是拎著而是抓著的。

  本來他還不是特別確定,現在可以肯定,這裡頭就是一塊板磚。

  「上去了,有磚。」寇忱說完就站了起來,對面的霍然一直在看著他,他一動,霍然蹦起來就往那幾個人身後跟了過去。

  寇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後。

  霍然戰鬥力算是不錯的了,但跟這些帶著板磚出場的人相比,那還是不行,再說他今天也不想動手,他不想在跟老爸約定了好好學習之後的第一個星期里就弄出打架的事兒來,雖然約定的不是不打架,老爸也不一定會知道。

  反正他就打算一會兒最多推搡幾下,推開了人跑就行。

  三個人上樓上得挺投入,沒有注意到身後跟了兩個人。

  霍然被寇忱拉到後頭以後更緊張了,一直盯著前面那人手裡用環保袋裹著的板磚。

  轉上二樓之後眼前開闊了不少,空間比一樓要大,動起手來也比一樓更活動得開……不,不動手。

  霍然一眼就看到了在最靠里的位置坐著魏超仁和那個女生,魏超仁已經站了起來,女生也轉過了頭。

  陽台那兒還有一桌,坐著一對兒小情侶,看到一下上來了五個人,也都轉過了頭。

  如果客人多點兒,這些人可能還會有所顧忌,現在就這麼倆圍觀群眾,他們根本無所謂,奔著魏超仁那桌就去了。

  「幹什麼!」女生突然拿起杯子往桌上砸了一下,喊了一嗓子。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霍然立刻就明白了這幫人是衝著她來的,但緊跟著,拿板磚的就指著她說了一句:「沒你什麼事兒,閉嘴呆著!」

  「找我有事兒?」魏超仁往前走了一步,語氣應該是寇忱親傳,拽而囂張。

  板磚冷笑了一聲,吸了口氣正要說話,嘴估計還沒張全了,寇忱突然動了動,霍然正在震驚「不是不動手嗎怎麼還先動手了」,他已經一腳踢在了板磚手裡裝著板磚的環保袋上。

  板磚脫手而飛,落在地上的時候「嗵」的一聲。

  的確是塊板磚。

  板磚到這會兒了才發現後面有人,轉過頭的時候臉上寫滿了「這他媽怎麼回事」的震驚。

  寇忱沒給這三個人反過來的機會,直接過去對著這人狠狠推了一把。

  「走!」他對魏超仁說。

  魏超仁絕對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場面,打架王寇忱,在這種一看就是不可避免要動手的情況下,居然只是過去推了對手一把。

  還好他的反應不慢,雖然吃驚,但還是抓住女生的手腕,拉著她往這邊跑了過來,經過地上的那塊磚時來不及彎腰撿了,還沒忘了把磚一腳踢到了陽台上。

  他要是不撿,離得最近的就是那三個人,這磚肯定不能留給他們。

  陽台上僵住的小情侶這會兒反應也奇快,男的撲過去撿起了磚,扒欄桿上往下看了一眼,把磚扔了下去。

  好樣的!

  霍然也撲上去對著另一個人猛地推了一把,把那人推了個踉蹌,撞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想跑?」板磚吼了一聲,「弄死他們!」

  霍然沒有跟著往前跑,寇忱在他身後,他不敢直接就這麼扔下可能不會還手的寇忱跑。

  果然這一推的力量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對方被推的兩個人連意外扭一下腳的情況都沒有發生,直接就這麼往寇忱身後包抄了過去。

  「寇忱!」霍然喊了一聲,「後面!」

  寇忱非常瀟灑地回手擋了一下,後面掄過來的拳手砸在了他手臂上,按以往,就這樣的招,寇忱根本不用擋,直接回手劈一掌就能讓這人在出拳之前倒地。

  但現在他擋了這一下之後扭頭就往前跑:「跑!」

  霍然也趕緊轉身就往樓下跑,再杵著不動就該擋著寇忱的逃跑路線了。

  把女生推到樓梯上之後又返回來的魏超仁一看他倆這逃命的姿勢,頓時再次愣住,一秒之後咬牙罵了一句:「我他媽真操了!」

  然後轉身跟他們一塊兒逃命。

  女生已經跑到了樓下,魏超仁直接從樓梯一半的位置起跳,直接跳了下去。

  霍然準備跟著直接跳下去的時候,聽到了後面不知道誰吼了一聲,緊跟著是一聲悶響。

  這種聲音霍然從來沒有聽到過,在聽到的一瞬間,他就感覺自己的腿一陣發軟。

  這聲音帶著金屬碰撞時發出的空心音,沈悶而又有彈性,聽著讓人心驚。

  「寇忱!」霍然剎住往下的慣性,回頭大喊了一聲。

  寇忱沒有回答。

  他回過頭的時候,寇忱的手撐在二樓樓梯口的門框上,擰著眉,看向他的目光複雜。

  而身後板磚的同伙瞪著雙眼,手裡拿著一個銅壺。

  這銅壺是店裡的擺設,在旁邊的架子上放著,厚實而沈重。

  霍然頓時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全身上下的毛孔里都噴出了怒火,他幾乎被自己瞬間著起來的極度的憤怒和恐懼炸飛。

  「我操你媽!」霍然嘶吼著喊了一嗓子,都有些破音了。

  沒等拿著銅壺的那個人回過神,他已經撲回了樓梯頂上,右胳膊攔著寇忱的胸口一兜,扶住了寇忱,接著一腳往上,直接蹬在了那人的下巴上。

  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憤怒過,沒有這麼害怕過,更沒有踢得這麼高過。

  銅壺被他一腳踢得往後飛出去撞在了後面的牆上,又摔到了地上。

  霍然轉過頭想問問寇忱的情況時,突然感覺右胳膊猛地一沈。

  「寇忱?」他聲音都抖了起來。

  寇忱整個人都失去了力量,栽了下去。

  「寇忱!」魏超仁從樓梯下面衝了回來,看到已經跪倒在了霍然身上的寇忱時,眼睛頓時紅了。

  衝進二樓抄起了一張椅子,對著也不知道誰是誰的就掄了過去:「我他媽弄死你們!」

  「寇忱,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寇忱?寶貝兒?」霍然覺得自己抖得厲害,他輕輕扶著寇忱,讓寇忱靠在了門框上。

  寇忱垂著眼皮,擰著眉,沒有回答。

  但讓他稍微松一口氣的,是寇忱的眼睛並不是閉著的,他的眼睛在眨。

  霍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寇忱,你傷那兒了?」

  手摸到寇忱腦後的時候,霍然感覺手上有些濕涼,他迅速抽回手看了一眼。

  有血。

  「我他媽,」霍然只覺得自己氣得突然冷靜了下來,他脫下自己的上衣,墊在了寇忱腦後,然後看著他的眼睛,「寇忱,能說話嗎?」

  「……沒事兒。」寇忱皺著眉,有些吃力地說了一句,聲音很低,「這逼給我砸蒙了。」

  霍然感覺自己往二樓裡面看過去的時候雙眼噴火,隔著火焰他看到魏超仁被人一椅子砸倒在地。

  「都他媽給我住手!」霍然咬牙吼了一聲,跳起來衝過去對著一個撅著屁股準備捶魏超仁的人一腳踹了過去。

  正中屁心。

  那人往前一撲,魏超仁趁機一掀,翻身爬了起來。

  對方已經沒有武器,他們二對三不算吃虧。

  霍然雖然覺得有些對不住寇忱,畢竟寇忱不想打架,但現在局面已經變成了這樣,他們要是不還手,根本走不出這個奶茶店。

  霍然第一次對打架如此心動。

  他對著一個人的臉猛砸了一拳,正想再砸第二拳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響,有人把桌子掀翻在了地上。

  寇忱?

  這就好了?

  恢復神力了?

  回過頭的時候,他看到身後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剛才的服務員,還有一個看不出身份,但臉上的一道刀疤怎麼看都不像好人。

  刀疤沈著臉:「都給我拉起來,誰敢再動一下,我讓你們橫著出去,我看誰他媽敢在我店裡撒野。」

  「聽到沒!」服務員往前走了一步,瞪著他們,「起來!」

 

 

101

  刀疤氣場相當強, 而且身份暫時不明, 誰也不知道這是何方神聖, 他開口之後,二樓所有的人都停了手。

  「報警,告訴他們二樓這兒又有人鬧事!」刀疤說, 「把門關了!誰他媽也別想走!」

  「關門!」服務員走到樓梯邊衝下面喊了一嗓子,「誰也不准走!」

  「這個!」刀疤一指寇忱。

  「幹什麼!」霍然吼了一聲,風一樣地卷了過去, 攔在刀疤和寇忱中間, 「我看誰他媽敢動他!」

  刀疤看著他,過了好幾秒才說了一句:「給這小子包一下腦袋。」

  霍然跟他對瞪著, 沒有說話。

  心裡松了口氣。

  魏超仁回過神,跑了過來:「寇忱!你沒事兒吧?傷哪兒了?」

  已經跑下樓的那個女生這會兒也跑了回來, 從刀疤身邊擠了過去,沒等看清她怎麼回事兒, 她已經舉起了手裡的一個金屬果盤,哐的一聲拍在了板磚的腦袋上。

  「王八蛋!」她罵得聲音都有點兒劈叉,一邊罵一邊又對著有些發蒙的板磚的鼻子一盤子又拍了過去, 「別以為我不知道誰讓你們來的!狗屁不如的垃圾!」

  「這誰家的!」刀疤指著她, 「拉開!」

  「周寧!你幹什麼!」魏超仁趕緊過去一把抱著她拉開了,搶下了她手裡的果盤扔到了一邊。

  「給你們那個垃圾玩意兒帶個話!」周寧指著那三個人,「別說這不是我男朋友,就算是我男朋友,關他屁事!我認識他誰啊!還有!你們誰也別想跑, 把人打成這樣!你們一個也別想跑!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進去蹲著!」

  周寧還在罵什麼,霍然沒再繼續聽,坐在地上的寇忱終於緩過點兒勁來了,抬手往自己後腦勺上摸了一把。

  「我……操。」他聲音里有些細小的顫音。

  霍然知道,如果不是現在有這麼多人,如果不是眼下還處於比狠的狀態里,寇忱絕對要喊起來了。

  我要死了,我頭被開瓢了!啊啊啊啊!好疼啊!我後腦勺骨頭碎了!

  ……想到這裡,霍然迅速往他後腦勺上摸了摸,又輕輕地按了一下,確定骨頭有沒有碎。

  寇忱咬著牙,從牙縫里先抽了一口氣,然後擠出了一個字:「操?」

  「骨頭沒事兒,」霍然低聲說,「別怕。」

  「滾。」寇忱咬緊牙關瞪著他。

  一個女服務員拿著一個小藥箱跑了上來,蹲到了寇忱身邊:「我看看,先包一下止止血,然後馬上送醫院。」

  「我自己來。」寇忱一臉驚恐地護著腦袋,彷彿下一秒這女服務員就要伸手往他後腦勺上按了。

  女服務員倒是乾脆,把藥箱打開往他倆面前一推:「那你自己……」

  「我來。」霍然熟練地從藥箱里拿出了消毒藥水和繃帶,他平時戶外不會被打成這樣,但無論是自己還是同行的人,都有過摔傷或者被落石砸傷的情況,他還是能簡單處理的。

  剛把東西準備好,那邊傳來一陣混亂的叫喊聲,夾雜著魏超仁的罵聲,他和寇忱轉過頭的時候,本來在屋裡定著像是被點了穴的三個人已經不見了,陽台方向傳來了那對小情侶的喊聲。

  「怎麼!」霍然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寇忱,「待著別動!」

  把寇忱按回地上坐著之後,他跳起來跑到了陽台。

  陽台上也沒了那幾個人的身影,只有往外爬到一半的魏超仁和周寧。

  「幹什麼你倆!」霍然喊了一嗓子。

  「那幾個逼跳下去跑了!」魏超仁看來是氣得不行,回過頭的時候眼睛都通紅。

  「不追了!」霍然吼,「寇忱腦袋都碎了!」

  「什麼!」魏超仁被嚇得差點兒直接從欄桿上摔出去,接著就瘋狂地把自己的腿從欄桿上扳了回來,轉身跑了回去,「寇忱!寇忱!」

  「你下來!」霍然指著周寧。

  「腦袋真碎了嗎?」周寧抱著欄桿,聲音都帶著哭腔了,「叫救護車啊!快打120啊!」

  「沒碎沒碎,」霍然說,「出血了,不知道傷成什麼樣……」

  說到一半他想起來寇忱的傷口還沒有處理,顧不上多說,轉身也往回跑,邊跑邊喊:「你別跳了,一會兒把腿再摔斷了就真的要打120了!」

  寇忱的傷口不算太大,霍然用消毒藥水沖洗了一下,看到了一條被砸裂的口子,大概有五釐米。

  他消好毒,用紗布墊了一下,拿繃帶在寇忱腦袋上纏了兩圈,在腦門兒上系了個蝴蝶結。

  蝴蝶結他不是故意的,他系什麼都習慣性想打個蝴蝶結,這大概是幼兒園的時候歷盡艱辛才學會了系蝴蝶結之後的後遺症。

  「沒那麼疼了。」寇忱咬著牙看著他說了一句。

  霍然覺得這是寇忱在暗示他再不停手他就會因為疼痛而喊出聲來,他點了點頭:「嗯,已經處理好了,沒看到別的口子,先去醫院。」

  「不說報警了嗎!」魏超仁說,「那幾個人跑了,警察來了怎麼說?」

  「報了個屁的警。」身後有人說了一句。

  霍然這才想起來,全程刀疤和店裡的兩個服務員都在旁邊站著。

  他趕緊轉過頭,看到刀疤就杵他身後。

  「沒報警,」刀疤說,「弄不清你們怎麼回事兒,萬一是你們幾個惹的事兒呢,都學生吧,警察來了怎麼跟學校和家裡交待。」

  「不是我們!」魏超仁說,「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你們想報警也行,」刀疤說,「我這兒有監控,想找人的話,那幾個我也能找著。」

  「這片兒沒有我們找不到的人。」男服務員在旁邊說了一句。

  「哦。」霍然應了一聲。

  「我們……能走嗎?」陽台上的小情侶走了過來。

  「留個電話,」男服務員把牆上掛著的一個給客人留言的小本子拿下來遞到他們面前,「萬一到時警察找我們三哥問話,需要作個證什麼的也好找人。」

  小情侶走了之後,霍然扶著寇忱站了起來,寇忱後衣領上都是血,看著很嚇人,霍然心疼得不行,看了那個叫三哥的一眼:「謝謝老闆,那我們……」

  「賠了錢走人,慶兒去算一下損失。」三哥拿了根煙出來叼著。

  旁邊的男服務員立馬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了煙,然後在二樓轉了一圈,回來彙報了一下:「一個果盤。」

  「沒了?」三哥看著他。

  「……椅子兩張。」服務員馬上一指地上倒著的椅子。

  霍然愣了愣,過去把椅子扶了起來:「哪兒壞了?」

  「倒了就算,」三哥一揚手,「八百,給錢走人,剛點的吃喝送你們了。」

  「三哥,」服務員小聲說,「幾個學生……八百是不是多了?」

  「問那小子要,」三哥一指寇忱,往樓下走去了,「看他鞋了沒。」

  「賠錢。」寇忱說。

  「我這兒有。」魏超仁馬上拿出了手機。

  「你得了吧,」寇忱皺著眉,扶著自己的腦袋,慢慢往樓下走,「這種事兒別來回推了,趕緊弄完了走人。」

  「掃碼吧,」收銀的女服務員說,寇忱掃完碼付了錢之後,她遞給寇忱一張卡,「這我們會員卡,六百已經充值好了,充三百送五十,現在裡頭有七百哈。」

  「什麼意思?」寇忱看著她。

  「不知道什麼意思,」女服務員說,「老闆剛交待的。」

  「……這算強買強賣嗎?」寇忱有些迷茫。

  「算吧?」女服務員說,「你也不是第一個了,反正奶茶總要喝的嘛,我們這兒還有很多小吃,歡迎常來。」

  寇忱瞪著她看了半天,最後一抱拳:「佩服。」

  走出奶茶店的門,寇忱突然有些緊張地拍了拍自己身上:「我杯子呢!」

  「這兒呢這兒呢!」霍然趕緊把手裡的黑筒伸到他面前晃了晃,「一直放在一樓,沒弄壞。」

  「嗯,」寇忱繼續扶著自己的腦袋,「你幫我拿著。」

  「叫個車先去醫院吧,」魏超仁拿出手機,「你這是不是得縫針?還得拍個片兒,別腦震蕩了……」

  「縫針?」寇忱聲音都打抖了,「不去。」

  「超人你叫車,」霍然說,又看著寇忱,「頭皮縫針不疼,放心。」

  「你又知道?」寇忱瞪著他。

  「我縫過,」霍然說,「不疼。」

  寇忱愣了,過了好一會兒才一挑眉,提高了聲音:「誰打的!」

  「磕的,」霍然說,「我又不打架,也不惹事。」

  「怎麼磕的?」寇忱馬上又問。

  「就是……」霍然猶豫了一下,「就……我玩單槓,倒掛的時候……腿打滑了沒勾住,就腦袋著地摔地上了。」

  「我操。」寇忱很吃驚地看著他,「你是個傻子嗎?」

  「注意你的用詞。」霍然在他胸口上戳了戳,「你這個剛被人砸了一銅壺的人。」

  「車來了!」魏超仁喊了一聲,「腦袋都這樣了就先別聊了!趕緊上車!」

  「你倆別跟著了,」寇忱上了車之後看著魏超仁,「你先把你這個會約完了的。」

  「我操,我還約什麼鬼?」魏超仁扳著車門,「我怎麼可能不跟著,這他媽要不是因為我……」

  「是因為我。」周寧在旁邊小聲說,「對不起。」

  「不扯這個,」寇忱擺擺手,「霍然陪我去醫院,你倆自己想走想哭想約會都隨便。」

  霍然上車把車門關上,他就讓司機開車了,車開出去一百多米的時候,霍然發現他在笑。

  「笑什麼?」霍然莫名其妙地問。

  「你到底怎麼能那樣摔下來的?」寇忱扶著自己的腦袋,邊樂邊說,「你要不摔那一下,是不是現在還能長長個兒啊?」

  「我本來也還在長個兒啊,」霍然瞪著他,「我奔著兩米八去的呢!」

  寇忱一下笑得更厲害了,捧著自己的頭:「哎操,不行了,我笑得頭疼……後腦勺疼……」

  「別笑了!」霍然有些著急地吼了一聲。

  寇忱靠到他身上,繃住了臉,只是身體還因為憋笑在抖。

  到醫院掛了個急診,等著醫生過來的時候,寇忱捧著腦袋給霍然交待了個任務:「你給我爸打個電話。」

  「乾嘛?」霍然愣了。

  「告訴他我被人打進醫院了,」寇忱說,「注意,是被打,不是打架,告訴他。」

  「然後呢?」霍然問,「他會著急吧?先檢查一下縫了針,回家再告訴他結果不行嗎?」

  「主要是這麼弄完肯定趕不上午飯了,」寇忱說,「先說一聲,而且我就是想看看,他會不會著急。」

  「……行吧,」霍然點點頭,拿出了手機,「我給你爸打電話。」

  電話接通的時候,霍然有點兒緊張,吸了一口氣:「餵?」

  「霍然?」那邊傳來了寇老二的聲音。

  「寇叔好,」霍然咽了咽口水,「是這樣的,有個事兒……就是寇忱……寇忱他被人打傷了……」

  「什麼?」寇老二的聲音一下提高了。

  「他沒打架啊,他是被!人打傷了,」霍然趕緊強調了一下,「我們……」

  「他居然能被!人打傷?」寇老二震驚了。

  「是的,」霍然清了清嗓子,「他沒動手。」

  「你們在哪兒!」寇老二立馬吼了起來,「我馬上帶人過去!我他媽要看看誰這麼大本事!敢傷我兒子!」

 

 

102

  寇忱一直盯著霍然, 霍然剛把電話掛了, 手機還沒放回兜里, 他就馬追著問了:「怎麼樣?我爸著急了沒?」

  「急得不行,我話沒說完他就要帶人過去打架了,」霍然看著他, 「還好我攔得快,感覺他直接就要掛我電話先叫人了。」

  「是麼?」寇忱聽著眉毛都揚了起來,往椅子上一靠, 手都不捧著腦袋了, 笑得很愉快,「這表現還行。」

  「他說馬上過來, 」霍然說,「我怎麼感覺……你被人打了, 他特別不爽啊?」

  「誰的兒子被打了當爹的能爽啊?」寇忱嘖了一聲,「這話說的。」

  「不是, 我的意思是,」霍然坐到他旁邊,摟住了他肩, 「他給我的感覺就是……我靠?我兒子這麼沒用?居然讓人給打了?就這感覺。」

  「那廢話, 」寇忱還是很愉快,身體往下滑了滑,腦袋一歪,靠在了他肩上,「我從小到大, 打架就沒輸過,我小時候,我們那條街,甭管是哪個年齡段的王八蛋,都怕我,見了我都繞著走……」

  「那他不是還特別不願意你打架嗎?」霍然有些迷茫。

  「不一樣啊,」寇忱摸著自己腦門兒上的蝴蝶結,「不打架是一回事,讓人揍了是另一回事。」

  「……哦。」霍然點了點頭,「那你今天為什麼……不動手?你這不是打架,是被打啊。」

  「那正好讓我爸知道,我打架是有原因的,」寇忱晃了晃腳尖,「其實我就是吧,跟我爸的關係剛開始有點兒轉變,我不想讓他失望,今天就是不想動手,就想跑……主要是我也真沒想到,那傻逼能拿東西砸我。」

  「我都快氣得炸出大氣層了,」霍然擰著眉,剛才那一幕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裡一陣發慌,「那會兒要不是你站不住了,你信不信我過去能把他往死裡抽。」

  「信,」寇忱仰臉看了看他,「真的。」

  霍然嘖了一聲。

  「真的,我真信,」寇忱的手在他腿上輕輕捏了捏,「你是不知道,你回頭的時候眼神多可怕。」

  「可怕嗎?」霍然有些疑問,他只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想像不出自己那會兒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又有什麼樣的眼神了。

  「非――常可怕,」寇忱挑挑眉,「真的,我從來沒見過你那樣,你知道我什麼心情嗎?」

  「什麼心情啊?」霍然問。

  「爽!」寇忱笑了起來,「我家然然,為我急成那樣,你說我什麼心情,要上天的心情啊,本來就讓人砸得挺暈的,一看你那樣,我更暈了,直接站都站不住了。」

  「這會兒這麼愉快了?」霍然斜眼兒瞅了瞅他,「剛還一副要死了的樣子,憋夠嗆吧,都快疼哭了也只能忍著,不能自毀形象。」

  寇忱嘿嘿嘿地樂了幾聲:「你注意點兒,我怕疼是怕疼,但是怕疼不影響我戰鬥你,你照樣不是我對手。」

  霍然沒說話,跟著他一塊兒嘿嘿嘿地樂。

  寇忱的傷不是太嚴重,縫合一下就行。

  如果是霍然,往那兒一趴,大夫唰唰幾針也就縫完了,麻藥都不用上。

  但寇忱就不一樣了,寇忱這個嬌氣寶,進了診室就放棄了形象這種東西,大概是覺得大夫反正也不認識他,纏著大夫要求做到「一點兒也不疼」。

  大夫最後給他纏得不行,嘆了口氣:「給你上麻藥,針也給你用最小的,縫眼皮的,平時只有小朋友才用,行了吧!」

  「謝謝大夫。」寇忱說。

  「好了,」大夫看了霍然一眼,「你同學在外面等吧。」

  「好的。」霍然點點頭,轉身準備出去。

  「外面?」寇忱說,「他得陪著我啊,他不能在旁邊站著嗎?」

  大夫看著他沒說話。

  「你老實待著,」霍然指了指寇忱,「我在外面等你,有你廢話這時間都縫完了!」

  大概是因為緊張,寇忱的話就挺多的,霍然站在走廊里還能聽到他在裡頭跟大夫念念叨叨的,這大夫脾氣也挺好,要換了霍然,估計撐不了三分鐘就得把寇忱爆打一頓以便上個全麻推進手術室。

  正在走廊里坐著等的時候,霍然手機響了,是寇老二打來的,他趕緊接了:「寇叔叔。」

  「我打寇忱電話他怎麼沒接?」寇老二劈頭就問,聲音里透著焦急。

  「他在縫針呢……」霍然話沒說完就被寇老二打斷了。

  「縫針?怎麼還要縫針了!他讓人開瓢了?」寇老二非常震驚。

  「……是,」霍然說完趕緊又提高聲音解釋,「口子不大,就是得縫兩針,好得快。」

  「你們在哪兒,」寇老二說,「我進來了,沒看著人。」

  「一樓急診這邊的三號診室。」霍然說。

  沒到三十秒,寇老二就從急診大廳那邊跑了過來。

  「叔。」霍然趕緊迎上去。

  「哪兒給砸了個口子?」寇老二問。

  「後腦勺。」霍然小聲說,寇老二氣場太強大,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沈著臉問出來,就讓他莫名感覺到了壓力,彷彿砸寇忱的是他。

  「砸傻了吧!」寇老二說。

  「應該……沒有,」霍然突然沒了低氣,「我看著還……挺正常。」

  「可能看不出來,」寇老二冷笑一聲,「反正平時也跟個傻子差不多。」

  霍然對於寇老二明明擔心得不行但嘴上還是這麼損的行為很不滿,想也沒想就回了一句:「智商是遺傳的,主要看父母。」

  「哦?」寇老二一挑眉毛,看著他沒說話。

  「……我一直覺得寇忱挺聰明的。」霍然補充說明。

  「你這種就叫無腦護吧。」寇老二問。

  「不能……這麼說吧,」霍然想了想,「我這個叫發現閃光點。」

  寇老二又冷笑了一聲。

  縫合還是很快的,畢竟只縫三針,寇忱沒多大一會兒就出來了,腦袋上纏了一圈繃帶。

  「怎麼成這樣了!」寇老二嚇了一跳,「那年你被人圍著打還捅了一刀也沒把腦袋纏成這樣啊!」

  霍然有些震驚。

  突然想起來鬼樓後頭打架那次,他說了句誰被捅了一刀還能站著,寇忱當時裝逼的回答。

  你不能嗎?我能啊。

  「那次也沒有人砸到我腦袋啊。」寇忱說。

  「還有別的傷嗎?」寇老二抓著他的胳膊來回扒拉了兩圈,「拍片兒了沒?有沒有腦震蕩?」

  「一會兒拿結果,」寇忱說,「大夫給我檢查了一下,說是問題不大。」

  「我是誰?」寇老二突然問了一句。

  「……寇景城,江湖人稱寇老二,慣得媳婦兒天天在家作威作福,」寇忱說,「有個叫寇瀟的寶貝閨女,還有個不值錢的兒子叫寇忱。」

  「他呢?」寇老二指著霍然。

  「不認識。」寇忱說。

  「滾啊。」霍然瞪著他。

  「霍然,小名然然,江湖人稱小可愛。」寇忱笑著說。

  「你怎麼還能讓人從後頭偷襲了?」寇老二確認過寇忱的智商和記憶之後切入了正題,「你他媽是傻了嗎?背對著人?」

  「我在逃跑。」寇忱說。

  「逃跑?」寇老二愣了。

  「我跟霍然給你買禮物的時候,碰上有人找超人麻煩,」寇忱說,「我就過去解了一下圍,然後我們幾個就跑,後頭不知道誰追上來給我砸了一下。」

  「這種能被人從後頭攆上來的情況明顯就是跑不掉!」寇老二急了,瞪著他,「你還跑?你跑個屁啊!回頭乾他們啊!」

  寇忱沒說話,只是挑了一下眉。

  霍然發現這父子倆像到了連挑眉都是統一挑左邊那根眉毛。

  「衝我來的是吧!」寇老二看著寇忱。

  「沒。」寇忱說。

  「你上回說你打架有原因的,我不是沒說什麼了嗎!」寇老二繼續瞪著他,「你還沒完了?」

  「也不是。」寇忱說。

  「那是什麼!」寇老二問。

  寇忱不再說話,清了清嗓子就開始沈默了。

  霍然估計他倆的交流還處於剛通車還不是特別順利的階段,寇忱這性格,有些話說不出來。

  此時就需要發言人霍然然出場了。

  「他不想你生氣,」霍然說,「怕你著急。」

  寇老二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就想表現好一些,」霍然繼續說,「而且他一開始……覺得能跑掉,沒想到那人敢這麼砸,看著就跟個猴兒一樣,還瘦。」

  「後來呢?」寇老二擰著眉,「就那麼讓他們跑了?」

  「我打了幾下,」霍然說,「超人跟他們打一塊兒去了,然後他們跳陽台跑的,我沒讓追,寇忱這兒傷了。」

  寇老二沈默了一會兒:「還行,沒都站那兒排隊挨揍。」

  寇忱鼻子里噴了點兒氣,繼續沈默。

  發言人霍然也不知道再說點兒什麼好了,寇老二也不開口,於是三個人就那麼圍了個圈兒一塊兒杵著。

  杵了能有三十秒,寇老二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看著寇忱:「你給我買禮物?」

  寇忱低著頭不說話。

  「是的,買了禮物,」霍然說,「他說你下星期生日了,想準備點兒禮物。」

  「生日禮物?」寇老二震驚了,用手托著寇忱下巴往上抬了一下,「哎,問你呢,給我買生日禮物了?」

  「別動手動腳的啊!」寇忱扒拉開他的手。

  「你給我,」寇老二指著自己,「買生日禮物了?」

  「是啊!」寇忱因為尷尬而顯得有些不耐煩,「買了,生日禮物,我給你送個生日禮物有什麼奇怪的。」

  「當然奇怪了,」寇老二說,「你長這麼大,連個屁都沒送過給我。」

  「那我送你個屁你要嗎?」寇忱看著他。

  「你說話注意點兒。」寇老二指了指他。

  寇忱偏開頭,不再說話。

  三個人再度陷入了尷尬的沈默。

  「那什麼……」霍然堅持不住,強行開了口,但開口之後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那個……就,那……」

  「我兒子長大了啊!」寇老二突然說了一句。

  「嗯?」霍然愣了愣。

  寇忱也轉過頭,沒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我兒子長大了,」寇老二一把摟住了寇忱,在他背上一通猛拍,一直拍到了腦袋上,「居然知道給我送生日禮物了!居然記得我生日了!」

  「我頭!我後腦勺!」寇忱喊,「別拍啊!疼啊!剛縫了三針啊!三針啊!」

  「給我買什麼了?」寇老二感動地繼續在他背上拍著。

  「一會兒回家了給你,」寇忱推開他,「我車還沒拿回來,禮物還在商場儲物櫃里呢。」

  「是什麼!」寇老二興奮地問。

  「保密。」寇忱說。

  霍然趕緊悄悄地,不動聲色地,慢慢地,把裝著那個保溫杯的袋子藏到了身後。

  「你先回去,我這兒沒事兒,」寇忱說,「一會兒拿了片子結果我跟霍然就去拿禮物,你在家等著吧。」

  「行。」寇老二點點頭。

  「那走吧。」寇忱看著他。

  「走了,」寇老二也沒多說,轉身就往大門那邊走過去,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了一句,「你那片子,結果拿不拿也就那樣,就算腦震蕩了,也就休息兩天,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寇忱應了一聲。

  寇老二的身影消失之後,霍然松了口氣,轉頭看了寇忱一眼。

  寇忱迅速地轉開了頭。

  「怎麼了?」霍然問。

  「沒。」寇忱說。

  霍然聽出他這一個字裡帶著明顯的鼻音。

  「哭了啊?」霍然問。

  「閉嘴。」寇忱說。

  霍然笑了笑,在他背上用力搓了幾下。

 

 

103

  寇忱的檢查沒有什麼問題, 大夫開了兩盒不知道是消炎還是什麼的藥, 他倆拿了就完事了, 過幾天來拆了線就行。

  「回去拿車,再去圖書大廈拿書,」寇忱計劃著, 「然後回家……本來禮物還想先藏兩天的,也藏不了了,就今天給他吧。」

  「車要不就先不拿?」霍然有點兒擔心, 「你這腦袋能開車嗎?」

  寇忱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你覺得開車跟腦袋有什麼關係啊?」

  「頭盔啊,還有吹風啊。」霍然說, 「而且你剛被砸完,會不會還有點兒暈, 萬一開一半的時候暈了……」

  「你只要不往我身上瞎摸,我就不會暈。」寇忱說。

  「我……」霍然迅速用余光往四周瞟了一圈, 寇忱這話沒收著聲音,他怕被人聽到。

  「走。」寇忱一摟他肩膀,「先去旁邊買件衣服, 我剛照鏡子了, 這血我爸是嚇不著,回家我媽和寇瀟看了肯定要喊。」

  「好。」霍然摟住他的腰搓了搓。

  「我剛說完!」寇忱喊。

  「你開車了嗎?」霍然問。

  「……行吧。」寇忱嘖了一聲。

  他倆在旁邊的小店裡買了件T恤,帶血那件霍然要了個袋子裝上了。

  「扔了吧。」寇忱說,「那血是不是洗不掉了啊。」

  「洗不掉也留著啊,做個紀念, 」霍然做了個打開盒子的動作,把衣服放了進去,「今天,打架王寇忱全程逃跑,被人砸破了頭,和爸爸在醫院喜極而泣……」

  「喜什麼極!我被開瓢了!」寇忱說。

  「喜沒喜極你倆自己知道。」霍然笑了笑。

  寇忱這次沒有反駁,只是嘿嘿笑了兩聲就往前走了,步子很輕快。

  在圖書大廈拿了書之後,寇忱拿著車鑰匙衝霍然晃了晃:「會開嗎?」

  「怎麼?」霍然看著他。

  「就問你會不會開!」寇忱說。

  「會,」霍然說,「但是平時我也沒機會開,哈雷我更沒開過了。」

  「慢點兒開,我給你指路,走人少的路,稍微繞一點兒,」寇忱說,「我想體會一下坐後頭什麼感覺。」

  「你是不是腦袋不舒服?」霍然盯著他。

  「沒。」寇忱說。

  霍然不太相信,寇忱的回答太簡單了。

  他猶豫了一下:「行。」

  車他是會開的,小學的時候他就會開老爸的摩托車了,只是從來也沒開過哈雷,不這……他其實還挺想開一下玩玩的。

  霍然拿過鑰匙跨上了車,看了一下油門剎車和燈什麼的位置,然後看著寇忱:「我先到停車場開一圈兒,適應一下再過來接你。」

  「嗯。」寇忱拿出了手機。

  霍然開了一圈兒回來的時候他還拿著手機,正面對著霍然拍著。

  「帥嗎?」霍然把車開到他跟前兒停下,腿撐著地。

  「太帥了,」寇忱說,「現在就想把你按床上親一通。」

  霍然嘆了口氣:「腦袋都這樣了也不能阻止你想這些嗎?」

  「我都這樣了,你該想不也還得想麼,」寇忱上了車,在後頭摟住了他的腰,小聲說,「是不是啊小然然。」

  「坐好,」霍然冷酷地說,「為了您的安全,請雙手握好,別瞎摸,嘴離我耳朵遠一點兒。」

  寇忱在後頭笑得不行。

  霍然冷酷地繃著臉把車開了出去。

  按著寇忱給指的路,霍然開著車走了一條繞遠但是沒什麼人車也少的路。

  「不知道這條路吧,」寇忱很得意地湊在他耳邊小聲說,「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你是不是成天沒事兒就滿城跑,」霍然說,「寂寞的外地人。」

  「你說對了,」寇忱笑了起來,「就是寂寞。」

  霍然一聽他這話,突然有些心疼,往寇忱摟著他的手上摸了摸。

  「現在不寂寞了,因為有你了,」寇忱說,沒等霍然在既感動又肉麻中找到合適的話來回應,他又說了一句,「我就奇怪了啊,怎麼我開車你摸我,你開車還是你摸我?」

  「滾!」霍然罵了一句。

  寇忱一通狂笑。

  回到寇忱家小區,還沒拐到他家那條小岔路,就看前面飛奔而來一條巨大的狗。

  「我靠,」寇忱馬上吹了一聲口哨,「我的帥!」

  帥帥叫著跑了過來,霍然趕緊放慢了車速,帥帥圍著車來回轉著圈兒,哈哧哈哧的看樣子要是車停了,它能馬上跳上來。

  「帥!回去!」寇忱喊了一聲,帥帥馬上轉身往回狂奔,他又喊了一句,「衝啊――

  寇忱很興奮,霍然能感覺得出來。

  雖然他應該並不願意被人感覺出來,會不好意思,就像在醫院,他不願意被霍然看到他哭了一樣。

  所以霍然沒有多說,只是跟著一塊兒傻笑。

  車剛在院子門口停下,後面就有人按了一聲喇叭,回過頭的時候,霍然發現是老楊和寇瀟。

  「你倆回來了?」寇忱愣了愣,「你倆不是要浪一天的嗎?這才幾點啊。」

  「問我?」寇瀟下了車,「爸給我們打電話,讓馬上回家,訂個蛋糕,說是你要給他提前過生日!」

  「……我?」寇忱指著自己,「我什麼時候說了要給他提前過生日啊?」

  「他打電話就這麼說的,下午的飯都訂好了,讓人送家裡來,」寇瀟說,「你還知道他生日了?」

  「就那天看了一眼他身份證,」寇忱下了車,一邊摘下頭盔一邊說,「我就順便給他買了禮物……」

  老楊猛地從駕駛室里探出了頭,跟寇瀟同時喊了起來:「你腦袋怎麼了!」

  「沒怎麼。」寇忱有些尷尬,不耐煩地擺擺手。

  「讓人開瓢了?」寇瀟難以置信,撲過來捧住了寇忱的臉,「寇家小兒子讓人給開瓢了?打架打了十幾年,你還沒傷過腦袋呢!怎麼回事!」

  「誰乾的,」老楊下了車,把車門一甩,「我給你找回來。」

  「你倆差不多行了啊,」寇忱拍拍霍然,「你跟他們說,我不想說了。」

  「……我啊?」霍然愣了。

  「你不發言人麼。」寇忱下了車,摟著帥帥到一邊兒鬧去了。

  霍然有些無奈,只得把車停了,把事兒又給寇瀟和老楊說了一遍,雖然挺不情願的,但說起來之後又忍不住添油加醋的把寇忱形象往隱忍穩重那個方向塑造了一下。

  「我弟這了不得了啊!」寇瀟很震驚。

  老楊和寇瀟去停車之後,在旁邊逗狗的寇忱轉過頭看著霍然:「吹牛逼也得適可而止吧。」

  「跟你學的,」霍然笑得很愉快,「再說了,發言人就得有發言人的樣子。」

  「那我……」寇忱站了起來,剛準備過來把車推進車庫,那邊房門打開了。

  寇媽媽探了頭出來:「不打算進屋了是吧!腦袋又吹風又曬太陽的乾脆給你把剪刀把縫的那幾根線剪斷了得了!要不再給你們拿袋兒吃的,你倆帶著蠢狗流浪去吧怎麼樣!」

  「來了來了!」寇忱喊,「我停車。」

  「阿姨好。」霍然衝寇媽媽笑了笑。

  「哎喲,然然好,」寇媽媽笑了起來,「進屋吧!」

  「我……等一下寇忱。」霍然指了指寇忱的車。

  他一手拎著保溫杯,一手拿著題,這一堆禮物還不知道寇忱要怎麼處理,一個人進了屋萬一寇老二激動起來當場就要拆,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霍然就那麼拎著東西站在院子外頭,跟寇媽媽相視而笑了能有一分鐘,寇忱停好車跑了過來:「怎麼不進去?」

  「這一堆東西我敢一個人進嗎?」霍然壓著聲音,「萬一你爸過來要搶,我都不敢攔,打開一看是題,再把我打一頓……」

  「走。」寇忱笑得嘎嘎的,一摟他胳膊,推著他進了院子。

  「你真夠可以的,你爸在屋裡繃著,就等你一到家就來拜見他,」寇媽媽小聲數落寇忱,「你倒好,家門口玩了五分鐘就是不進來,他臉都快繃僵了。」

  「爸!」寇忱衝屋裡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腦袋怎麼樣?」寇老二在客廳里應了一聲。

  「沒什麼大問題,過幾天拆線就行了,」寇忱說,「大夫說了,讓家長別打我。」

  「滾蛋!我多久沒打你了!」寇老二吼,「少給我扣鍋!」

  「這是給你爸買的禮物?哎喲,這麼多嗎?」寇媽媽湊到霍然身邊,想要接過他手裡的袋子,「我看看,我們家寇忱打出娘胎這是第一次給他爸準備生日禮物呢。」

  「還不能!」霍然趕緊抱住袋子,「不能看!」

  「看!」寇老二指著他,「就現在看,拿過來!我看看!什麼東西弄得這麼神秘!」

  「給他看。」寇忱衝霍然一偏頭。

  霍然沒有把這兩樣禮物拿給寇老二的勇氣,他直接把袋子遞到了寇忱手上。

  寇忱瞪了他一眼。

  明顯也是勇氣不太足。

  「快,讓爸打開,」寇瀟和老楊停好車也進了屋,「讓我們看看,剛我跟老楊還猜半天呢,說會送點兒什麼,愣是猜不出來。」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寇忱拎著那袋題,慢慢走到寇老二跟前兒,「也就平常的禮物,我們同學之前吧,都差不多這麼送,我也沒怎麼給長輩送過禮,所以就還是按同學之間……」

  「給我!」寇老二不耐煩地吼了一聲,伸出了手。

  寇忱把題雙手捧起放到了老爸手上,又清了清嗓子說了一句:「爸,雖然你生日還沒到,但是下周我回學校了也不在家,所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哎喲真感動。」寇媽媽笑著說。

  一會兒就不感動了,說不定還會很動感哦。

  霍然呲著牙也愉快地笑著。

  「來吧!讓我看看!」寇老二接過了袋子,掂了掂,「挺沈……書?」

  「嗯。」寇忱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看霍然,「霍然幫著挑的。」

  霍然嚇了一跳,瞪著寇忱。

  寇忱微笑著看他。

  「那肯定是不錯的書,」寇老二愉快地打開了袋子,拿出了裡面的書,「還去了圖書大廈呢?你們也不知道我愛看什麼書,估計是按自己的口味挑的吧?不過我相信霍然的品味……」

  寇老二愣住了,把袋子里的書一本本都拿了出來:「這是……黃,什麼……五……錯題……什……這個……」

  十秒鐘之後,寇老二把一摞書放到了茶几上,看著寇忱和霍然,從兜里摸出了一根煙,啪一聲按著了打火機,點了煙。

  「你倆可以啊。」寇老二眯縫了一下眼睛,噴出了一口煙,「你倆……」

  「煙掐了!」寇媽媽在旁邊吼了一聲。

  寇老二神色不改地看了她一眼,把手裡的煙按滅在了煙灰缸里,繼續看著寇忱和霍然:「你倆這是望父成龍是吧?要不你倆退學得了,我替你們考個北大吧。」

  「你不是霍然他爸,」寇忱說,「你是我爸。」

  「謝謝提醒啊學霸!」寇老二瞪著他。

  「主要是吧,你這學期不是要跟我一塊兒學習麼,」寇忱說,「我就想著,要幫助你一下。」

  寇老二咬了咬牙,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他衝一邊憋著笑的老楊說了一句:「去,把晚上的飯給老子退了。」

  「退了?」老楊問。

  「退了,」寇老二平靜地微笑著說,「我,晚上沒空過生日了,我要做題。」

  霍然感覺再這麼下去,寇老二對寇忱剛剛升起的父愛就快要消散在題海中了,趕緊給寇忱遞了個眼神。

  「不過,這只是順帶的,」寇忱說著從霍然手裡拿過了那個裝著保溫杯的紙袋,「這個,才是我精心準備的……」

  「我就說嘛!」寇老二一拍桌子,喊了一聲,「我就說嘛,我兒子不能這麼沒數!」

  「飯還退嗎?」老楊笑著問。

  「話挺多?」寇老二看他。

  「帥帥!」老楊倒到沙發上,喊了一聲,「過來跟哥玩會兒。」

  「我來看看我兒子給他老子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寇老二拿出了那個黑色的圓筒,「我看著像是個……像是個……」

  「茶葉吧?一筒茶葉?」寇媽媽在旁邊猜。

  「沒有這麼大一筒的茶葉,」寇瀟說,「說不定是把扇子,唰,一打開,上面是寇忱狗啃的字,寇老二生日快樂。」

  「我覺得是個杯子。」寇老二看著寇忱,「是不是?」

  「打開看。」寇忱挑挑眉。

  「是個杯子,對吧?」寇老二一邊打開筒子,一邊看著霍然,「寇忱這品味我太清楚了,肯定覺得我這種老!年人,就該送個保溫!杯。」

  霍然笑了笑沒說話。

  寇老二對寇忱還是挺瞭解的,畢竟自己的兒子,但也還是不夠瞭解,畢竟一直以來都溝通不暢。

  寇老二把保溫杯拿出來的一瞬間,先是一愣,接著就忍不住皺著眉喊了一聲:「這他媽是誰?」

 

 

104

  客廳里有短暫的安靜。

  連帥帥都被寇老二的這聲真誠的疑問給問得沒有了聲音。

  全家都一塊兒看著寇老二手裡的那個保溫杯。

  「拿錯了?」寇忱有些難以置信, 轉頭看著霍然問了一句。

  「不能啊, 」霍然說, 「我看著放進去的。」

  寇忱看著寇老二。

  「這個狗……」寇老二皺著眉,繼續看著保溫杯。

  「我看看,」霍然一聽這三個字, 就知道杯子沒拿錯,不會有第二個抱著狗的傻子拿自己照片往保溫杯上印了,他一把搶過寇老二手裡的杯子, 「這應該……」

  杯子上轉圈清晰地印著寇忱和帥帥的照片。

  「我看!」寇忱搶過杯子, 只看了一眼就把杯子杵到了寇老二眼前,「不是我說, 您是親爹嗎?」

  「我是不是親爹得問你媽,」寇老二不急不慢地說著, 又接過了杯子,繼續盯著看, 「你媽同意我不是親爹,我就不是親爹。」

  「寇忱你什麼意思啊?」寇媽媽立刻對寇忱進行了質問。

  「……我能有什麼意思!你能不要總一句話就被他牽著走了嗎,」寇忱說, 「過過腦子!」

  「我一句話就能牽著他走!」寇媽媽說完指著寇老二, 「煙掐了!」

  寇老二看著她。

  過了兩秒之後,嘆了口氣,從煙灰缸里把之前掐滅的煙拿起來重新又按了兩下。

  「看到沒!」寇媽媽說。

  寇忱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只是衝她抱了抱拳。

  「這是你吧?」寇老二終於對杯子上的照片辨認完畢,「是不是用你姐那個美顏相機拍的?」

  「沒啊, 」寇忱一屁股坐到了他旁邊,「你到底什麼眼神兒啊?」

  「我看看!」寇瀟走了過來,拿過杯子,跟老楊還有寇媽媽一塊兒看了看,然後寇瀟發出了感嘆,「我弟用不著美顏,本來就這麼帥。」

  寇老二對於大家都能一眼認出這是他兒子表示不服,又拿回了杯子:「我主要是……你這個臉突然變鼓了……你看,印在杯子上,多少有點兒變形……」

  「這個是我自拍的,」寇忱說,「我自拍的設定是鏡像的,就你可能看得不習慣?」

  寇老二沒有說話,還是看著杯子上的照片。

  寇忱大概是有點兒沒底,一直盯著他的反應。

  霍然也一塊兒盯著,畢竟寇老二的脾氣是寇忱脾氣的師父,如果不滿意,突然拿起來往寇忱腦袋上砸一下也不是沒可能。

  而且這杯子審美還跑偏。

  「說起來啊,我都沒看過什麼你的照片,」寇老二突然開了口,語氣有些惆悵,「小時候拍過不少,那倒是一眼就能認出來是我兒子。」

  「多小啊?」寇忱問。

  「也就小學吧,」寇媽媽在旁邊說,「你初中以後也不願意拍照了嘛,家裡相冊什麼的都是小時候的。」

  「也不是不願意拍,他成天自拍也沒少拍,」寇瀟一邊吃著零食一邊說,「他主要是不樂意跟你們拍。」

  他應該主要是不樂意跟寇老二拍。

  霍然看著寇忱的表情,感覺他突然進入了感傷的狀態里,明顯沒有之前那麼興奮了。

  「然然你……」寇忱突然看著霍然。

  霍然連一秒都沒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馬上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把相機打開了。

  「笑一個。」霍然舉起手機。

  寇老二舉起了杯子,又看了一眼,轉了轉杯子,把寇忱的臉轉到了正面。

  「這個就不用舉著了吧,看著顯傻。」寇忱說。

  「你懂屁?」寇老二瞪他。

  「行吧。」寇忱點頭,衝著鏡頭呲了呲牙。

  「你平時也不這麼笑啊……」霍然嘆氣。

  「趕緊的!」寇忱呲著牙,「爸笑一個。」

  「有什麼可笑的。」寇老二舉著杯子繃著臉。

  「笑一個!」寇媽媽在旁邊說,「你收到你兒子的生日禮物就板個臉啊?」

  「行行行,」寇老二看了看寇忱,轉過臉的時候呲著牙問了一句,「行吧?」

  寇瀟躺沙發上笑得不行:「你倆這是讓人拿槍指著呢!」

  「快拍!」寇忱呲著牙瞪眼衝霍然說。

  霍然對著快門啪啪啪地點了好幾下:「好了。」

  「發我。」寇忱拿出手機。

  「你也給我發一個吧,」寇老二看著他的手機,「我也存一張,省得以後不認識。」

  寇忱看了他一眼:「這話說的……」

  這張呲牙笑拍完之後,寇老二很愉快地拿著杯子去洗了洗,然後把茶壺里的茶都倒了進去,喝了一口,發出很享受的一聲嘆息:「啊……」

  「怎麼樣?」寇忱問。

  寇老二看著杯子上的照片,又來回看了看杯子,最後嘆了口氣:「寇忱這個審美到底隨誰呢?平時穿衣服什麼的不是挺潮的嗎?給我買個杯子硬是買出八十年代的錯覺了。」

  「你懂不懂啊!」寇忱喊了起來,「這個杯子多有意義!又好玩!還帥!」

  「霍然你沒給他把把關?」寇老二看著霍然。

  「啊?」霍然突然被點名,愣了愣才迅速回答,「我覺得……還挺好看的,又有意義,又好玩……還帥。」

  「違心,」寇老二說,「他是給你錢了,還是威脅說要打你了?」

  「沒。」霍然笑了起來。

  「說實話,你寇叔罩你呢,」寇老二說,「寇忱在我跟前兒不敢放肆。」

  霍然看了寇忱一眼:「真是實話。」

  寇忱得意地一挑眉毛:「聽到沒!」

  「你這朋友沒白交。」寇老二做出了總結髮言,然後威嚴地拿著那個杯子上樓去了。

  走到一半又停下來,指了指茶几上的書:「那個拿過來,我一會兒翻翻。」

  寇忱馬上過去拿了書,雙手捧著遞給了他。

  「你可以去打工了,」寇老二接過書,「給我攢北大的學費。」

  「沒問題!」寇忱打了個響指。

  霍然正要把手機放回兜里,手機響了一聲,魏超仁發了消息過來。

  -怎麼樣了?寇忱傷得重嗎?我都不敢給他發消息!

  -沒什麼大問題,縫了三針

  魏超仁的電話馬上打了過來:「縫了三針還叫沒什麼大問題?我操!我馬上過去,他在家了嗎?」

  「你過來乾嘛?」霍然愣了愣,「真沒事兒。」

  「我慰問一下啊,這事兒不是因為我麼!」魏超仁說,「我問了周寧了,有個職校的小時候跟她一個院兒,追她好幾年,大概以為我是她男朋友,就叫人動手了,結果把寇忱打了!」

  「他現在沒事兒,你要想慰問,回學校了再慰問吧。」霍然說。

  「我……」魏超仁還想說什麼,但馬上又停下了,過了一會兒才拉長了聲音,「哦――哦哦哦!我知道了,你倆在一塊兒呢吧?」

  霍然沒說話。

  「行行行我不打擾你倆,」魏超仁說,「我也不想受刺激,你倆慢慢膩著吧,我回學校了再跟寇忱細說。」

  「嗯。」霍然只能應了一聲。

  「掛了,」魏超仁說,「年輕人要節制,注意點兒身體。」

  「滾啊!」霍然說。

  「滾了。」魏超仁掛掉了電話。

  寇忱從樓梯上下來,跨在帥帥身上一塊兒扭到了他面前:「誰啊?」

  「超人,」霍然說,「問你情況呢。」

  「告訴他我沒事兒,不用一驚一乍的。」寇忱說。

  「主要你今天這種被動挨打式鬥毆太離奇了,」霍然小聲說,「他估計嚇著了,本來想過來,我讓他回學校再找你。」

  「嗯,」寇忱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走,上樓。」

  「什麼?」霍然看著他,突然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上樓啊!」寇忱喊了一聲,跨著帥帥轉身往樓上走,「帥帥真厲害,把哥哥背到樓上去吧……」

  霍然讓他這一嗓子喊得心律都不齊了,總覺得當著寇媽媽寇瀟和老楊的面當眾乾了點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

  「一會兒吃飯了,」寇瀟說,「今天不做飯,菜都送過來的啊,你倆還上去乾嘛呢?」

  「學習啊,」寇忱說,「你沒看我爸都準備考北大了麼?」

  這個理由找得也太假了吧。

  霍然有些無語。

  老楊笑著鼓掌:「加油!」

  霍然跟在寇忱身後上了樓,路過寇老二的書房時,寇忱衝那邊抬了抬下巴:「我爸來真的了。」

  書房門沒關,霍然看到寇老二正坐在書桌前,手邊放著那個保溫杯,面前是一本不知道哪科的題。

  聽到他倆上來,寇老二往這邊掃了一眼:「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對,」寇忱點頭,「你就是老大。」

  「我是老二,」寇老二說,「你大伯是老大。」

  霍然對這種不知所云的交流有些反應不過來,跟在寇忱後頭走了過去。

  進了屋寇忱松開了帥帥,帥帥嗖一下就蹦上了床。

  「門關一下。」寇忱說。

  「哦。」霍然感覺血一下從腳後跟兒衝上天靈蓋都沒用一秒鐘。

  他努力鎮定地回手關上了門,猶豫了一下,把門從裡頭扣上了。

  「乾嘛?」寇忱看了他一眼。

  「什……什麼?」霍然一陣不好意思,這會兒拿針在他臉上扎一下估計血能滋出去三米二。

  「關上就行,不用鎖,」寇忱說,「那個鎖從裡頭反鎖有時候會打不開,費勁得很。」

  「哦。」霍然被血衝得有些迷糊,轉身又準備去打開鎖。

  「鎖著吧,」寇忱伸了個懶腰,脫掉了自己的上衣,「我得換件衣服,這件剛也沒好好挑,穿著不舒服。」

  「哦。」霍然看著他。

  寇忱打開衣服櫃,拿了件T恤出來穿上了。

  霍然看著他轉瞬即逝的腰咽了咽口水。

  年輕人,要節制。

  他提醒自己。

  寇忱走到了書桌前,低頭從書包里拿出了一摞卷子。

  ……

  霍然感覺自己突然有些迷茫。

  之前對某些事情的判斷似乎哪裡出了錯。

  他盯著寇忱的手,在他翻開卷子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叫我上來……是要乾嘛?」

  寇忱回過頭,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出了四個字:「寫卷子啊。」

  ???!!!

  霍然震驚了,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寫卷子?」他問。

  「英語卷子太多了,」寇忱說,「之前發的好幾份卷子沒寫,正好你來了,有些我看不明白……」

  「寇忱?」霍然盯著他宛若學霸的背影,「你說什麼?」

  「我說先寫英語卷子。」寇忱回答。

  此時此刻,霍然覺得自己作為年輕人,還是需要節制的年輕人,簡直蒙受了奇恥大辱。

  他邁開大步甩開膀子,衝到了寇忱身邊,抓著他胳膊往後一拉,把寇忱翻了個面兒對著自己,瞪著他:「你他媽剛才笑成那樣,叫我上來,就是為了寫英語卷子?」

  「啊。」寇忱勾了勾嘴角。

  「我啊你個狗腿兒!」霍然抓著他衣領往後拖。

  「乾嘛乾嘛!哎哎哎!我警告你啊!」寇忱被他拖得有點兒踉蹌。

  「我不是上來寫卷子的!」霍然把他掄到了床上。

  趴在床上咬腳的帥帥被嚇得蹦到了一邊。

  寇忱剛翻過身,霍然就撲上去跨到了他身上,一把把他衣服掀了上去。

  「霍然然,」寇忱笑了起來,「你這是要憋死了嗎?」

  「你完了!」霍然指著他,又抓著他褲腰扯了一把。

 

 

105

  帥帥並不算太漫長的狗生里, 第一次經歷了人類摘蘑菇, 累得氣喘吁吁還總也摘不下來的場面。

  它默默圍觀全程之後站起來抖了抖毛。

  人類真是弱小啊。

  「別在床上抖毛!」寇忱說, 「弄死你!」

  這個威脅並沒威脅到帥帥,它又抖了抖毛。

  寇忱放棄了威脅。

  霍然跟寇忱並排躺在床上,帥帥低著頭從他倆頭頂上經過, 先仔細地在霍然臉上聞了聞,然後在他鼻尖上舔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

  「走開, 瞎舔什麼!」霍然在它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帥帥沒理他, 吧唧完嘴之後又移到了寇忱的臉上方,開始聞。

  「沒死呢!」寇忱說。

  帥帥沒有理會, 堅持在他臉上聞了一圈,最後又在他腦門兒上舔了一口才算檢閱結束。

  「操, 」寇忱坐了起來,「我去洗洗。」

  「我也要洗。」霍然跟著坐了起來。

  「能不能輪流?」寇忱說, 「我發現你這人真是,什麼都要跟我爭,我先洗是能把水用沒了嗎?」

  霍然沒說話, 直接跳下床跑進了浴室。

  收拾的時候還又回味了一下。

  啊, 青春真美好。

  他收拾完出來,寇忱進去的時候,他又坐在床邊抱著帥帥感嘆了一會兒。

  啊,青春真美好。

  然後美好的青春突然就被敲門聲給打斷了。

  「寇忱!」老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吃飯了, 先別學習了。」

  「哦!」霍然應了一聲,趕緊下了床,走到門邊,猶豫了一下,伸手擰了擰門把。

  沒開。

  擰不動。

  「霍然啊?讓帥帥先下來吧,」老楊說,「它先吃,吃完了它要鑽桌子底下玩的。」

  「好,」霍然應著,又擰了擰門把,「這個門……」

  「怎麼了?」老楊在外面也擰了一下門把。

  「它打不開了。」霍然有些鬱悶。

  不是很有錢的人家嗎!

  寇忱不是富二代嗎!

  吃個面不是還帶撒錢的嗎!

  怎麼門鎖壞了不修呢!

  還有沒有一點兒有錢人家的風範了啊!

  「這鎖是有點兒……你讓寇忱來開。」老楊說。

  「寇忱在……」霍然看了一眼浴室門,還是關著的,富二代擼個管兒完了要洗這麼久的嗎!如此精緻嗎!

  「你倆乾嘛還反鎖啊?」老楊終於問到了重點。

  霍然沈默了。

  「寇忱呢?」老楊問到了第二個重點。

  兩個號稱要上樓學習寫卷子的人,反鎖了門,還有一個在浴室里。

  「他……上廁所呢。」霍然清了清嗓子,又轉頭衝浴室那邊壓著嗓子喊,「寇忱!你這個門打不開了!」

  「來了來了!」寇忱腰上裹著條浴巾出來了。

  「等會兒……」霍然瞪著他。

  沒等阻止,寇忱已經推開帥帥,抓著門把手哐哐地往上抬著晃了幾下,接著咔的一聲把門給打開了。

  「乾嘛反……」老楊話說到一半看清了寇忱的形象,愣住了,「霍然不說你上廁所嗎?怎麼脫成這樣了?」

  寇忱看了霍然一眼。

  「你不是上廁所嗎?」霍然掙扎著把鍋都扣到了寇忱頭上。

  這種撒謊的活兒,他只要開口,有一半情況下是要露餡兒的,只能讓寇忱這種從小到大身經百戰的人來應對。

  「讓人一頓揍,不洗澡能行嗎,」寇忱轉身走回衣櫃面前,拿了衣服穿上了,「一身灰,剛我照鏡子,後背上還有血呢。」

  「下去吃飯了,」老楊看了他倆一眼,「背上有血這個別跟你媽說啊,她一直覺得問題不大,注意力也不在這上頭,你別再嚇著她。」

  「嗯。」寇忱應了一身,扯掉了腰上的浴巾。

  老楊嘖了一聲,轉身走了。

  霍然把門關上了,沒敢再反鎖,看著寇忱的屁股,:「你跟老楊還真不見外啊?」

  「我要不這樣,他還能再說幾句你信麼,」寇忱一邊穿褲子一邊說,「他有時候話特別多,你要沒在這兒,我寫個作業他能在旁邊跟我聊半小時。」

  「你寫作業?」霍然有些疑惑,寇忱根本就沒交過幾次作業。

  「我假裝寫作業的時候。」寇忱又說了一遍。

  「……哦。」霍然點了點頭。

  他倆下樓的時候,樓下餐廳的桌子已經擺好了,帥帥正在自己窩前啃哧啃哧地吃著狗糧。

  霍然低頭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是整齊的。

  「你剛按我後腦勺傷口上了。」寇忱突然貼在他耳後小聲說了一句。

  霍然驚得差點兒直接滾下樓梯。

  一是為寇忱突然在這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地方說了這麼曖昧的一句話,二是……他居然按到了寇忱的傷口?

  「怎麼可能?」他震驚地回過頭瞪著寇忱。

  「為什麼不可能,」寇忱說,「你啃我後背的時候就按著我後腦勺來著,我他媽臉都讓你按枕頭裡面去了,氣兒都差點兒上不來。」

  「你閉嘴!」霍然驚恐地壓著聲音。

  「有什麼好菜啊!」寇忱喊了一嗓子,三步一跨地跳著下了樓梯。

  霍然抓著欄桿才沒在樓梯上滑倒。

  「然然來,坐這兒!」寇瀟招呼霍然,「今天的菜都是你寇叔叔自己點的,全部是他愛吃的,也沒跟我們商量著,你一會兒嘗嘗看,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啊?」

  「我生日,吃什麼為什麼要跟你們商量,」寇老二說,「你們生日也沒跟我商量過啊。」

  「我都行,我吃什麼都很香。」霍然說。

  「嘗嘗這個。」寇忱馬上從旁邊櫃子上拿了個挺大的袋子,往裡頭摸了一塊餅乾出來遞到他嘴邊。

  「這是?」霍然看了一眼,是一個狗頭形狀的棕色小餅乾。

  正要試著咬一口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寇老二的聲音:「狗餅乾!他那個蠢狗的零食!」

  「靠!」霍然一巴掌拍掉了寇忱手裡的餅乾,帥帥一個滑步衝過來,叼走了餅乾,鑽到了桌子下面。

  「其實也不難吃,主要是太糙了,殺喉嚨,」寇老二說,「還沒有味兒,淡的……」

  「您……吃過?」霍然小心地問。

  寇忱在旁邊一下爆發出了狂笑。

  「我沒吃過!」寇老二吼了一聲,「寇忱吃過,他給說的。」

  「哦,你這描述也太細緻了,」霍然說,「我以為你嘗過呢。」

  「這小子,」寇老二指著寇忱,「小時候什麼都吃過,我也就是沒看見,我估計他屎都吃過。」

  「真沒有。」寇忱謙虛地說。

  桌上小碟冷盤都擺好了,霍然坐在了寇忱和寇瀟之間。

  這是他第一次跟寇忱全家一塊兒吃飯,有些不太自在,好在寇家的人性格都挺大大咧咧,也沒人跟他多客氣,就坐下的位置還自顧自地吵了一通。

  讓霍然感覺輕鬆了不少。

  不過坐下之後,霍然發現今天寇忱家的阿姨沒在,他正想問要不要幫著端菜上桌,廚房那邊突然走出來一個端著盤子穿著白色廚師服的人。

  「這誰?」霍然小聲問。

  「我爸叫的那家私房菜的服務員吧,要不就是廚師,」寇忱看了一眼,小聲跟他說,「這家我爸最愛吃,去得很熟,跟他們老闆就差拜把子了,要不人家也不給送到家裡來,有些菜得現場做,麻煩得很。」

  「哦。」霍然點點頭。

  這是家淮揚菜館子,霍然一直覺得寇老二這種麻辣香鍋的氣質,應該是喜歡吃川菜,生日點上十個殺人鍋什麼的……沒想到會迷戀這麼清鮮平和的味道。

  蟹粉獅子頭,松仁玉米之類的,實在太不符合雨夜屠夫的形象了。

  不過畢竟是文藝版,想想也能配得上。

  「今天就提前給我爸過生日了,」寇瀟拿起杯子,「我們家吧,我爸最辛苦,平時我們這幾個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也沒太在意,這麼多年,也就今年寇忱有心,想著我爸了。」

  「感動。」寇老二說。

  「所以別老說我們寇忱不懂事,」寇瀟說,「挺懂事的,頂多就是晚熟點兒。」

  寇老二嘿嘿笑了兩聲,拿起了杯子。

  「今天人挺全乎了,還有小然然在,」寇媽媽也拿起了杯子,「大家今天好好吃,好好聊,老公生日快樂啊。」

  「寇叔叔生日快樂。」霍然說。

  「爸生日快樂!」寇瀟和寇忱一塊兒說,老楊跟著也說了一句。

  大家的杯子丁當一頓磕,然後仰頭把酒都喝了。

  「你重新說,結婚了沒啊你就跟著喊。」寇老二一指老楊。

  「我就隨便喊喊,您隨便聽聽就行,」老楊笑著說,「結不結婚的您閨女不點頭我也沒辦法。」

  「你倆這也是……」寇老二看向寇瀟。

  「急什麼!」寇瀟嘖了一聲,「爸你生日呢,你管他叫你什麼啊,他要叫你爺爺你也就應著就行。」

  「那可以。」寇忱馬上說。

  「兄弟情呢!」老楊看著他。

  「這兒呢!」寇忱跟他碰了一下杯。

  「你不說點兒什麼?」寇老二看著寇忱。

  「嗯?」寇忱愣了,「我說什麼?」

  「我生日啊,你不說點兒什麼?」寇老二還是看著他。

  霍然知道這父子倆平時溝通不暢,雖然日常交流還挺其樂融融,但一有事兒就能燒出一場戰爭來,這次寇忱能想著給寇老二準備生日禮物,對於寇老二來說,絕對是件驚喜的事兒。

  只是霍然沒想到寇老二能驚喜到這種程度,這個喜悅的勁頭一直高揚著,跟個小孩兒似的。

  寇忱拿著杯子,沒有說話。

  霍然輕輕碰了他腿一下,面對這樣期待的寇老二,寇忱如果不給面子……

  「爸,生日快樂,」寇忱開了口,側過身看著寇老二,「你兒子是讓人不太省心,跟你一直也沒好好說過話。」

  「還行,」寇老二說,「我也不怎麼愛跟你說話。」

  「我覺得你不講理,粗暴,不肯聽我解釋,總覺得自己是個老大要給我指條明路直通人生顛峰,特別煩,」寇忱說,「特別煩。」

  「知道你很煩,不用來回重復。」寇老二沒有生氣。

  「但有一點我是從來沒有懷疑過的,」寇忱說,「就是……」

  「你真是我親兒子,」寇老二說,「真不要懷疑,咱倆長得都一個樣。」

  老楊在旁邊笑嗆了,偏頭咳了半天。

  「……我沒懷疑過這個!」寇忱有些惱火。

  「那行,你懷疑什麼了?說吧。」寇老二說。

  「我是懷疑……」寇忱說了一半停下了,有些迷茫,「我懷疑……」

  「有一點,你從來沒有懷疑過。」霍然不得不在一邊小聲提醒,「你現在說的是你沒懷疑,沒說懷疑。」

  「哦!」寇忱恍然大悟,一拍腿,「有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寇老二看著他。

  「我知道你很……那什麼,」寇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清了清嗓子,「很愛我,我也知道你沒偏心,你對我和寇瀟是一樣的。」

  「那倒不是,」寇老二說,「我對你姐還是要更好一些。」

  「你能不能行了啊?」寇忱一下提高了聲音,「會不會說話了啊!」

  「你怎麼跟你爹說話呢?」寇老二瞪著他。

  「我好好跟我爹說話呢,」寇忱說,「架不住我爹不能好好說話啊!」

  「哎?」霍然愣了,在寇忱身後戳了戳他的腰,「怎麼說著說著還能說出這效果來了啊?」

  「我怎麼知道!」寇忱吼。

  「嘿。」寇老二吸了一口氣。

  霍然又在寇忱腰上掐了一把,示意他閉嘴。

  別的人都沒有說話,彷彿是對這樣的場面習以為常了,不打起來一般都不會開口勸架。

  寇忱反手抓住了霍然的手腕,沒有出聲。

  寇老二盯著寇忱看了一會兒,突然一伸胳膊,抱住了他。

  「好兒子,」寇老二拍著他的背,「好兒子,我這輩子還是很值的!」

 

 

106

  這頓由父子倆擁抱開始的生日宴, 吃得還是很愉快的。

  寇老二今天話比平時要多, 霍然感覺他一直在喝酒, 菜吃得也不多,別的時間里就是在說話。

  主題是誇寇忱。

  霍然突然覺得,父母其實挺好滿足的, 孩子一點點的回應,就能讓他們喜悅壓都壓不住都放到臉上。

  不過寇忱的開心也全寫在了臉上,老楊都看出了他的變化。

  「寇忱今天心情很好啊。」他說。

  「還行。」寇忱一點兒也沒藏著, 直接點了點頭。

  「今年你生日, 給你過個大的,」寇老二說, 「你姐十八歲時候……她好像回回生日都挺大?」

  「是,」寇忱點頭, 「十六歲出花園門,十七歲說成年最後一次生日, 十八的時候成人了,十九的時候說馬上二字頭了,二十的時候說二字頭了, 二十一的時候說幸運數字是二十一, 二十二的時候說是雙數……」

  寇瀟在旁邊笑得倒到了老楊身上:「哎,我弟真記仇啊,年年都記著呢。」

  「我跟你說我從你十六歲到現在你每一年的理由都記得特別清楚。」寇忱嘖了一聲。

  「那你也過啊,」寇瀟說,「每年問你, 你都說隨便,一點兒不起勁的樣子。」

  「今年你成年,」寇老二拍拍他的肩,「給你弄個大的,叫上霍然,還有你那幾個同學,去哪兒吃怎麼過你說了算。」

  「去徒步吧?」寇忱馬上轉頭看著霍然。

  「我?帶你們?我一個人帶你們六個菜雞?」霍然一點兒面子都沒給寇忱留,「不。」

  寇瀟再次爆發出狂笑:「上回帶我們三個感覺是不是能好點兒?」

  「也不行,」霍然說,「你和楊哥也一樣屬於菜雞。」

  「哎喲,」寇媽媽笑得不行,「小然然就是可愛,一點兒面子都不給。」

  「你再想點兒別的吧。」霍然說。

  「那我們一塊兒找個公園,帶上書,」寇忱說,「大家組成一個學習小組,一起學習一天……」

  「我要回家。」霍然說著就要站起來。

  寇忱一把把他給回了椅子上:「行吧,我再想想。」

  吃完飯寇忱也沒讓霍然馬上回家,拉著他回了自己屋裡,說是一塊兒寫寫作業。

  霍然跟他並排坐在書桌前,有些無語。

  「你是過癮嗎?」霍然看著他,「你其實就是想讓我坐這兒看著你寫吧。」

  「嗯?」寇忱轉過頭,愣了一會兒,「哦,你沒帶作業過來是吧?」

  「……我基本已經寫完了!」霍然說。

  「那你復習吧。」寇忱扔了本書過來。

  霍然沒說話,拿過寇忱的書看了看,嶄新的,放到書店裡可以直接賣。

  「我打算趁著這個勁頭,能衝幾天就先衝幾天,」寇忱說,「我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我就怕我自己沒半個月就撐不住了。」

  「寇忱,」霍然摸了摸他腦袋和腦袋上的繃帶,「我會幫你的。」

  「你拉倒吧,」寇忱頭也沒抬,「你就想著日我。」

  「……滾啊!」霍然吼了一聲。

  「不是麼?」寇忱說,「剛我本來想看看卷子的,結果你幹什麼了,上來直接扒我褲子……」

  霍然瞪著他。

  不知道是尷尬還是不好意思還是為自己的猴急而悲哀。

  「擼一半的時候你是不是想進一步乾點兒什麼,」寇忱還是低頭看著本子,但霍然能看到他嘴角勾了勾,帶著小小的笑容,「要不是帥帥在……」

  「我要真想乾點兒什麼,帥帥在又怎麼樣,它又不是人,」霍然說,「我勁兒上來了它就是撲上來咬我也救不了它主人!」

  「喲,」寇忱轉臉看著他,「好大的口氣。」

  「你試試唄。」霍然按了按手指,咔。

  寇忱看了一眼他的手指,放下了手裡的筆,在自己的手指上按了一下。

  沒有響。

  「哎?」寇忱看著自己的手,「這麼不給面子!」

  「好了好了好了,」霍然趕緊抓住他的手,「可以了,我聽到了。」

  「寫作業。」寇忱把他的手拉到嘴邊,在他指尖上咬了一口。

  霍然作為一個小號學渣,在寇忱這個大號學渣的影響下,第一次在距離期末考還有一個月的時候開始復習。

  不過這種感覺有點兒別緻,有種他倆正在為了什麼了不起的事奮鬥的錯覺。

  當然,如果寇忱真的被扔出國,對於他倆來說,的確是件很大的事。

  他偏過頭看著寇忱的側臉。

  真好看啊。

  這麼好看的少年,如果出國了,見不著摸不著親不著擼不著了,該多痛苦啊。

  他盯著寇忱看了一會兒,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不能白親啊,」寇忱迅速轉頭親了親他鼻尖,「我生日禮物你想好了沒,我不要街上買的東西,我要你自己做的,還要有生日賀卡,要有情書。」

  「……你也沒給我寫啊。」霍然說。

  「你也沒要求啊,」寇忱說,「我現在提了要求啊。」

  「行。」霍然點頭,「情書要回信啊。」

  寇忱一下笑了起來:「沒問題。」

  寇忱的生日還有大半個月,雖然寇忱一直沒想好怎麼過,但霍然之前就一直在琢磨禮物了。

  有了小皮尺這樣的禮物在前,加上寇忱已經提出了要求,這份生日禮物就得費點兒心思了。只是霍然一直也想不出來該送什麼有意思又有意義的東西,尤其是在寇忱給他爸買了印照片的杯子之後,他滿腦子里轉的都是把照片印在什麼東西上頭。

  這個土掉渣的創意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痛苦不堪。

  最後還是看到了腳上的小皮尺時,才慢慢回過神來。

  感覺可以弄一對兒手鍊戴著。

  雖然他不久之前剛跟寇忱說過,自己不戴手鍊。

  可是現在只要是跟寇忱一樣的,狗項圈兒他都覺得挺好,舔海行動的那條手鍊他都一直戴著沒有摘過。

  回到家坐在自己臥室里,霍然開始琢磨弄個什麼樣的手鍊。

  他的目光在屋裡各種雜物和配件上掃過。

  這一屋子的東西,能做出個什麼手鍊來?得好看,得特別,得酷,還得不難做。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了架子上掛著的幾根換下來的舊鏈條上。

  這個整個房間里除了電線,形態跟手鍊最接近的東西了,很特別,很酷,似乎也很好看。

  霍然蹦起來,過去取下了鏈條,挑了兩根出來,一條是場地車的,一條是十速鏈條。

  他把鏈條搭到手腕上看了看,場地車的是橄欖鏈條,看著有些笨重,十速鏈條收腰,看上去就靈動一些。

  就用十速的吧。

  霍然馬上坐到了電腦前,搜了一下自行車鏈條手鍊,發現這東西很多人都做過了,某寶上甚至隨便一找就有成品。

  嘖。

  不過自己做的,意義還是不同,有成品就正好,有成品就說明能買到配件,他需要一個鎖扣。

  存好幾張參考圖片,霍然下了單,買了二十個鎖扣,兩種不同的款式。

  二十個鎖扣當然不是為了做二十條,而且是以防萬一,萬一自己做壞了……兩條手鍊他有十八次失敗機會。

  應該夠了,是頭豬應該都失敗不了這麼多次。

  下完單之後,霍然有種自己已經做好了手鍊的喜悅感。

  他拿了一張張,隨便往上寫了幾個字,生日快樂,寇忱,扭扭……

  日你。

  然後又把這兩個字塗掉了。

  太不文明瞭。

  日你哦。

  這樣就文明多了。

  霍然對著紙上的字樂了半天,然後拿出了寇忱給他的那張賀卡。

  笨拙的字,幼稚的描邊,最簡單的祝福。

  霍然看了很長時間。

  寇忱的形象回到學校,一路收穫無數目光。

  路過校醫室的時候,陶蕊叫住了他:「你頭怎麼了?」

  「被砸了一下。」寇忱說。

  「縫了幾針啊?」陶蕊皺著眉。

  「三針,沒事兒。」寇忱晃了晃腦袋。

  「你這幾天不用去醫院換藥了,」陶蕊摸了摸他的繃帶,「你就下午過來,我給你換藥就行。」

  「換藥……疼嗎?」寇忱有些擔心。

  「不疼,」陶蕊笑了起來,「要不你叫霍然陪你過來,給你壯膽。」

  陶蕊這麼一說,寇忱突然有些做賊心虛,應了一聲趕緊往宿舍跑了。

  七人組幾個人都已經回了宿舍,一聽到他回來,全都到了他們宿舍。

  「寇忱,」魏超仁拎出一個大兜,「這我媽讓我帶過來的,裡面是燉好的湯,不是雞湯,好像是什麼藥膳的湯,對傷口好,她分了四份,都冰上了……不過已經化了,我媽說先放食堂冰著,吃的時候加熱一下。」

  「我操,不至於!我就縫了三針,現在都沒感覺了……你媽是不是以為你把我打了啊?」寇忱看了看兜里,除了四份用密封盒裝好的湯,還有一堆吃的。

  「那不會,我媽知道我打不過你。」魏超仁說。

  「你這傷,」許川皺著眉看了看他腦袋上的繃帶,一臉憂心忡忡,「你這傷……」

  幾個人都等著他說完。

  「霍然心疼壞了吧。」許川說。

  「我靠。」霍然在旁邊說了一句,又很緊張地轉頭往宿舍里四下看了一圈。

  「郭子健還沒回來呢,」許川說,「他一般晚上吃了飯才過來。」

  「我突然一點兒也不同情寇忱了。」江磊說。

  「這麼酸嗎?」徐知凡笑著問。

  「酸透了都。」江磊說,「我現在就是一壇老陳醋。」

  「晚上吃拉麵吧。」胡逸突然說了一句。

  「你是沒醒呢還是睡著了?」江磊問,「我們在說什麼你知道嗎?」

  「知道啊,你是老陳醋,」胡逸說,「一會兒吃面拜託了。」

  「滾!」江磊瞪了他一眼。

  按照每周慣例,他們回學校的第一頓晚飯,都得包括晚上的燒烤。

  周日吃宵夜的人少,不用搶座,也不用搶食,吃起來比較愉快。

  「寇忱的傷不能吃辣吧?」許川問。

  「燒烤直接就不能吃。」徐知凡說,「容易上火啊發炎啊什麼的,不好恢復。」

  「……那你們不早說?我他媽人都坐在這兒了,」寇忱瞪著他們,「你們告訴我我不能吃燒烤?那我乾嘛來了啊!」

  「你主要是來陪霍然。」江磊說。

  「陳醋說得對。」胡逸點頭。

  「我要吃燒烤。」寇忱說。

  「你可以喝點兒粥什麼的,」霍然想了想,「還可以吃個冰淇淋……」

  「我要吃燒烤,我要吃肉!」寇忱說。

  他的話並沒有得到大家的重視,食堂大姐把他們點的燒烤端了過來,大家一人拿了一串就開始吃。

  寇忱還是對上火發炎有些擔憂,沒有直接拿了就吃,只是湊到霍然身邊小聲說:「給我吃一塊兒。」

  霍然看他。

  「一小塊兒,就這塊兒,」寇忱指了指最小的那塊羊肉,「就它,我嘗個味兒。」

  霍然把烤串兒遞到他嘴邊,寇忱瞄准了一下,呲著牙小心地把中間那塊最小的咬了下來,愉快地嚼著,又在霍然臉上彈了一下:「真乖。」

  「注意點兒啊,」許川提醒他倆,「這是食堂,後頭有人呢。」

  霍然一陣緊張,跟寇忱一塊兒轉過了頭。

  後面兩張桌子都沒有人,但第三張桌子上放著堆成了小山的一大盤燒烤,燒烤的後面的人都被擋掉了大半張臉。

  看到他倆回頭,這人從燒烤後頭移了出來,衝他倆笑了笑,是林無隅。

  他倆也衝林無隅笑了笑之後轉回身,寇忱小聲問了一句:「操,他是不是看出來了?」

  「大概吧,」霍然咬了一口羊肉,「我覺得他可能早就看出來了。」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寇忱在想什麼,霍然不知道,他自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松了口氣,又並不是全部,有些微妙,林無隅是除了七人組之外,唯一知道他們秘密的人,也還好是林無隅。

  「怎麼了?」寇忱湊過來問。

  「沒。」霍然說。

  「再給我吃一口雞翅吧,」寇忱說,「半個雞翅。」

  「我還給你撕開啊!」霍然皺著眉,「你想吃就吃吧。」

  「我就吃半個,」寇忱說,「你咬了給我半個。」

  「林無隅在後頭呢!」霍然壓著聲音,七人組還好,幾個人邊吃邊聊,沒有人看他們,也可能是早就看習慣了,但林無隅就在隔了兩張桌子的身後,他怎麼想都覺得彆扭。

  「在後頭又怎麼樣,」寇忱滿不在乎地說,「在後頭還好呢。」

  霍然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開了口:「你他媽故意的吧?」

  寇忱沒說話,挑了挑眉。

  「醋精吧你是?」霍然說。

  寇忱沒說話,還是挑了挑眉。

 

 

107

  寇忱加過林無隅的好友, 霍然玩他手機的時候也看到了, 也沒吃醋啊, 雖然他倆一句話也沒聊過……

  霍然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寇忱,拿過桌上一瓶飲料喝了一口。

  隨便吧,幼稚。

  寇忱吃了霍然咬剩下的半個雞翅之後, 又回頭往林無隅那邊看了一眼:「哎?」

  「怎麼?」霍然沒好意思回頭,只是看著寇忱。

  「他跑了啊。」寇忱小聲說。

  「大概是吃完了吧。」霍然很感謝林無隅,他要一直坐在那兒, 這一晚上寇忱都不會消停。

  「不能啊, 」寇忱說,「剛那麼大一盤, 我都佩服是怎麼碼上去的,這就吃完了?」

  「說不定吃得快。」霍然咔咔咬著雞翅。

  「肯定是打包走人了, 」寇忱嘖了一聲,盯著霍然, 「受不了了我估計,肯定對你……」

  「受不了正常,」霍然還是咔咔咬著雞翅, 「他一個單身狗不走還看你在這兒強行秀恩愛麼。」

  寇忱哼了一聲:「所以讓我試出來了吧。」

  「……你真厲害啊。」霍然無語地給了他表揚。

  「我也覺得。」寇忱笑了起來。

  七人組的話題已經轉到了寇忱的生日上, 他倆暫時停下了醋精話題,加入了討論。

  「不要安排太大型的活動,」寇忱說,「耽誤我學習。」

  七人組瞬間沒了聲音,一塊兒看著他, 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要是期末不能全都及格,我可能就得出國了!」寇忱壓著聲音,拍了拍桌子,「同學們!好朋友們!我們就見不著面了啊!」

  「你跟你爸現在的關係是不是比之前好很多了?」許川說,「就算不及格,他看到你的努力也應該不會再逼你出國了吧?」

  「關鍵是面子啊川哥,」寇忱皺著眉,「我要是放了話說全科及格又沒做到,我還怎麼在我爸跟前兒混?他本來就嘲笑我這目標定得太低了,真沒及格,我不得被他嘲出天外去,我爸那人……」

  「一天總行吧,」徐知凡說,「我們是想找個週末,去野個炊燒個烤什麼的。」

  「燒個烤可以,」寇忱說,「野個炊就算了吧,你們知道野炊是什麼意思嗎?就是野地裡自己燒柴生火做飯,做飯啊哥,我們這七個人,也就湊合會吃個飯。」

  霍然邊吃邊笑。

  「那就燒烤,」許川說,「你正生日跟家裡過,畢竟十八歲生日,比較重要,你爸肯定也想你在家過,第二天跟我們過。」

  「那他倆二人世界呢?」江磊問,「他生日週末,跟家裡一天,跟我們一天,就上課了。」

  「那就……」魏超仁想了想,「要不就……犧牲一下吧。」

  「嗯?」霍然看著他。

  「你倆也不差這一個週末了,」魏超仁說,「上周週末你是不是在他家過的。」

  「我沒……」霍然趕緊解釋。

  但是沒有人聽,大家開始了下一輪討論。

  寇忱喝著飲料,樂得停不下來。

  回到宿舍的時候,時間已經挺晚了,一幫人道了個晚安就各自回了宿舍。

  「霍然。」寇忱扒著宿舍門,小聲叫了一聲。

  「嗯?」最後一個進門正要關門的霍然馬上停下腳步,回過了頭。

  「晚安啊然然。」寇忱聲音很輕,幾乎聽不清。

  「晚安啊忱忱。」霍然也用同樣的聲調回答。

  寇忱笑了起來,很愉快的樣子。

  不過還沒笑夠三秒,就被魏超仁一把拽進了宿舍里。

  「你倆適可而止,」魏超仁探出頭瞪著霍然,「保持善良,保留人性,為這兩個宿舍的單身人士做點兒貢獻!」

  霍然笑著關上了宿舍門。

  「你有什麼計劃嗎?」徐知凡坐在床上問了一句。

  「我?」霍然愣了愣,「我能有什麼計劃啊?」

  「不是,」江磊走到他旁邊坐下,「寇忱生日你沒有準備什麼驚喜嗎?」

  「驚喜?」霍然看著他。

  「寇忱給你的生日禮物很用心,那會兒他雖然沒挑明,但是應該已經很那什麼你了,」江磊說,「我們就覺得你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環節,畢竟你倆現在在一起了。」

  特別的環節?

  有啊。

  上床。

  「我……真沒想過,」霍然說,「我就想著用舊車鍊子做兩個手鍊。」

  「我靠,手工達人啊。」江磊說,「難嗎?」

  「理論上……不難,」霍然說,「剪斷了再用現成的鎖扣接上就行。」

  「鏈條要拋光嗎?」胡逸說,「還有去掉機油什麼的?」

  霍然看著胡逸,好一會兒才說:「你會嗎?」

  「不會,」胡逸如實回答,「我就是提醒你,要不就還是用新車鍊子,就不用拋光了,黑色的新鍊子,你以前不是用過嗎?你說特別酷的那種。」

  「嗯。」霍然低頭琢磨了半天,「我還是要用舊的,舊的我也能找到黑的。」

  「為什麼啊,」江磊說,「沒錢了嗎?我這兒有。」

  「不是,」霍然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那些舊車鍊子……都是跟著我走過很多地方的,我覺得……意義不一樣。」

  「可以,就用舊的,你自己慢慢折騰,」徐知凡手往床板上一彈,做了總結,「先說驚喜,你要是沒想,我們想了一個,你要不要用?」

  霍然看著眼前的幾個人,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感動啊?」江磊問。

  「嗯。」霍然點點頭,「我生日你們也沒這麼上心啊。」

  「那不一樣,」胡逸說,「畢竟這是你們在一塊兒之後第一個生日,留點兒紀念吧。」

  「你們有什麼想法?」霍然問。

  「川哥去踩點,他以前跟人去過一個燒烤的地方,那兒基本沒有人,是個山邊,風景不錯,」徐知凡說,「然後我們過去在地上挖幾個洞……」

  「然後把我塞洞里?」霍然馬上站了起來,「不不不不,不行,我不!」

  「聽完!」江磊說。

  「不塞你,那麼大的坑刨出來都累死了,坑里塞幾個帶閃光的氣球什麼的,上面寫上字兒,」徐知凡說,「寫什麼你想想,然後喊生日快樂的時候,氣球突然飛起來,怎麼樣?」

  「真是……直男創意啊。」霍然感慨。

  「行行行行,你個基佬來創意一個。」江磊指著他。

  霍然看著他:「磊磊今天反應很快啊?」

  「你就說行不行吧。」江磊說。

  「可以。」霍然點點頭,「但是這個怎麼弄?太麻煩了吧,還得川哥先去踩點?然後再去一趟佈置?」

  「沒事兒,」徐知凡說,「不是問題。」

  「那機關怎麼弄?氣球飛走的時候字兒要是東一個西一個怎麼辦啊?」霍然問。

  「氣球系在石頭上,坑上我們放個板子,」胡逸說,「板子上栓根兒拉繩,到時走過去同時哐一拉,就行了。」

  「厲害!」霍然竪起了拇指。

  七人組背地裡佈置生日的事兒,只有寇忱一個人不知情,每天除了埋頭學習,就是對著霍然的情書每日一催。

  「情書寫好了沒?」他趴桌上小聲問。

  「沒呢。」霍然說。

  「沒多少天了,」寇忱說,「我生日一過完就期末考了,你最好用點兒心,別影響我期末考的成績。」

  「嗯。」霍然點頭。

  他正在往本子上寫著字。

  寇忱同學你好。

  今天天氣真好啊。

  霍然停下筆,看了一眼窗外,傾盆大雨下得正起勁。

  不過沒所謂,總會天晴的,這話沒毛病。

  「打算寫多少字?」寇忱問,「八百字嗎?」

  「沒想好,看狀態吧,」霍然邊寫邊說,「不一定能寫出來多少呢。」

  「那……」寇忱說到一半突然站了起來,轉身就往教室門口走了過去,「於老師!」

  霍然回過頭,看到英語老師從對面文2走出來,正要回辦公室。

  看到寇忱的時候於老師的臉都扭曲了:「怎麼又是你!你們班今天自習不是英語啊。」

  「我知道,」寇忱唰地從屁兜里抽出一張卷子,「但是我有不懂的。」

  「去我辦公室吧。」於老師嘆氣,「你這個勁頭是好的,就是我怎麼感覺你什麼都不懂……」

  「這個是真的,」寇忱愉快地說,「我真是什麼都不懂。」

  「你還挺自豪?」於老師繼續嘆氣,「走吧走吧,去辦公室。」

  寇忱去了辦公室之後,徐知凡坐到了霍然身邊,把手裡的一摞卷子往桌上一扔:「我看看你卷子。」

  「乾嘛?」霍然驚恐地看著他。

  「寇忱拜託我的,」徐知凡說,「我先給你講一下,晚自習的時候咱們七個人一塊兒復習。」

  「我操,」霍然震驚地小聲說,「他來真的?」

  「我看是相當真,」徐知凡說,「我發現寇忱這人一旦要做什麼事兒就挺認真的,不管別的,乾成了為止,就算是為了面子也得乾成,而且這次順帶要稍上你們所有人。」

  霍然看了一眼自己本子上的「情書」,一咬牙,合上了本子:「行,你給我講一下上周數學周測的題,我大題就對了一題。」

  這是一種多麼美好的氛圍。

  平時的晚自習,基本是七人組抄作業和聊天兒的時間,除了徐知凡會看看書,別的六個人都是歡聚一堂的狀態。

  今天就不同了,從今天開始,他們七人學習小組就在要在寇忱的強壓之下開始運轉了。

  他們把幾張桌子拼在一塊兒,圍成了一圈。

  先是聽徐知凡小聲把今天的作業講解一遍,寫了的順一順看有沒有寫錯,沒寫的順一順寫完,有不懂的徐老師現場再給解答。

  「我他媽……」魏超仁一臉痛苦,「煩死了。」

  「堅持一下。」寇忱正盯著本子,這道題他五分鐘了只寫了一個解字。

  「我全不及格我爸也不會讓我出國,」魏超仁繼續痛苦,「我就算出國也沒什麼牽掛,周寧對我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興趣,而且我會在心裡默默想你們的……」

  「你喜歡周寧是吧,」寇忱繼續盯著那個解字,「她今年高考,考完人就走了,你起碼得考到同一個城市,要不你倆就此永別,我腦袋上這三針也他媽白縫了。」

  一提這事兒,魏超仁立馬就被愧疚感打趴,咬牙拿起了筆。

  「我是不是智商有問題?」寇忱盯著解字又扛了幾分鐘,一直壓著的火突然爆發了,筆一摔,「我是不是智商有問題?」

  教室里本來有些細細的嗡嗡聲,這會兒唰一下全靜了下來,一個班的人連喘氣兒都踮著喘的感覺。

  這個問題沒有任何人敢回答。

  「應該沒問題,」霍然看著他,「你為什麼突然……對這個產生了懷疑?」

  「這題徐知凡講了三次了,同類型的,我記得清清楚楚他講過三次了,」寇忱壓住了聲音,但眼睛里還在噴火,「我他媽還是做不出來,你說我是不是智商沒到80呢?」

  「別侮辱我行嗎?」霍然也壓著聲音小聲說。

  「……操?」寇忱看著他。

  「徐霸霸你再給他講一次?」許川也壓著聲音。

  「行,」徐知凡點頭,用筆在寇忱手背上戳了兩下,「提醒你,你不是智商有問題,你大概是用初中的水平在做高二的題,做不明白也正常。」

  「問題是我初中可能就是以小學水平上的。」寇忱說。

  「那不就更正常了嗎?小學生。」徐知凡說。

  「啊。」寇忱想了想,「操,再給我講講。」

  不得不說,寇忱這種死磕的學習狀態還是能管點兒用的,接下去的周測,他居然及格了,而且幾科都及格了,雖然英語差兩分,但於老師給他加上了兩分算了及格。

  在加的兩分後頭還跟了一句話,是加分理由――學習態度很感人。

  霍然覺得於老師可能是有陰影了,生怕沒給及格寇忱當場就能殺到辦公室再問出十八萬個為什麼。

  其實周測的成績也做不了什麼數,畢竟只是一小段時間,但起碼證明寇忱這一陣兒沒白騷擾各科老師以及徐知凡霸霸。

  去食堂吃完的時候,霍然接到了寇老二的電話。

  沒等他開口,那邊寇老二就先說話了:「霍然,如果寇忱在旁邊,你別讓他聽到我給你打電話。」

  「嗯,他在前頭走著呢,」霍然小聲說,「寇叔什麼事兒?」

  「你們老袁給我彙報了一下,說寇忱這次周測成績還可以?」寇老二問。

  「是的,」霍然說,「都……及格了。」

  寇老二嘖了一聲:「我以為滿分呢。」

  「叔,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兒太多了。」霍然說。

  「行了,我給他打個電話。」寇老二掛掉了電話。

  接著霍然就看寇忱在前面掏出了手機,估計是寇老二打過去了。

  電話很短,寇忱就「餵」了一聲,也沒說別的,電話就結束了。

  「我靠!」他把手機拿到眼前,「這人瘋了吧!」

  「怎麼了?」霍然問。

  七人組都湊了過來。

  「我爸打過來的,就說了一句話。」寇忱說。

  「說什麼了?」霍然趕緊問。

  「我幾科加一塊兒甩你幾十分,哈哈哈哈。」寇忱說。

  幾個人都愣住了,沈默了一會兒之後,許川說了一句:「你爸可以啊。」

 

 

108

  寇忱一直都聽說寇老二上學的時候成績很好, 兄弟姐妹幾個成績都好, 兄弟姐妹的孩子們成績也都好, 除了那個叫寇忱的。

  寇老二書房裡的書看著也都挺高深,雖然寇忱一直覺得他就是個混的,包工頭之類的, 但寇老二的公司也的確是做什麼高分子還是什麼的材料,他一直沒興趣,從來也沒打聽過, 當然, 寇老二也從來不在家說公司的事,說是家裡就是放鬆的……

  寇忱感覺還能加一條, 家裡就是打兒子的。

  其實種種跡象其實都能顯示出寇老二曾經應該是個好學生,只是寇忱一直不肯接受這樣的設定, 畢竟做香腸的陰影如影隨行了很多年。

  而現在,他不得不開始面對這個現實。

  那就是, 他不一定能保證自己期末考全都及格,但寇老二搞不好真能上北大。

  這就很沒有面子了。

  「我覺得這事兒也太神奇了,」江磊說, 「也許是成績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我覺得有必要去跟老袁打聽一下,你爸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走。」寇忱想也沒想就採納了江磊的建議。

  幾個人轉了方向,去了辦公樓。

  老袁拿了飯盒剛走出辦公室,看到他們幾個浩浩蕩蕩地走過來,一下就笑了:「怎麼了, 來我這兒打探消息?」

  「我爸說總分高了我幾十分,」寇忱直接開口,連個問好都忘了,「真的假的啊?」

  「假的啊。」老袁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我操!」寇忱一聲吼,「我就知……」

  「他總分加起來高你快一百分了,」老袁說,「他英語分挺高,說高你幾十分是給你留面子了。」

  幾個人都沈默了。

  寇忱半張著嘴半天,最後堵著老袁的去路又問:「老袁,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給他透題了。」

  「怎麼可能,」老袁笑笑,「我不是那樣的人,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爸爸給我打過電話說學得很煩躁,想放棄。」

  「為什麼沒放棄!」寇忱說。

  「他說想陪著你一塊兒,」老袁說,「想看看你到底能堅持多久,他又能堅持多久,家長里能做到這一步的不多。」

  「我爸肯定就不行。」魏超仁說。

  「我爸估計考不過我。」江磊想想。

  「行,」寇忱一咬牙,「那就看看吧,我還怕他麼。」

  「不怕嗎?」胡逸問,「高中離他都那麼遙遠了,拿起來跟著學一陣就能考出這個分……」

  「你閉嘴啊。」寇忱拍了胡逸一下。

  幾個人離開辦公樓的時候,霍然有些佩服老袁。

  老袁真是個厲害角色,寇忱這種人,跟誰槓都不會有什麼勁頭,唯有寇老二,這個從小他就要犟著的人,才能激起他的鬥志。

  對於寇忱來說,輸給誰都沒有輸給寇老二丟人,打敗誰都沒有打敗寇老二爽。

  霍然回頭看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不遠笑眯眯地一塊兒往食堂走的老袁,牛逼啊你這個深藏不露的幕後策劃。

  不過他的感慨很快就被寇忱打斷了,並且迅速進入了「你還好嗎」的狀態。

  「不過生日了,」寇忱一揮手,「過生日又得耽誤一兩天!」

  七人組一塊兒看著他。

  「那你別吃飯了唄,」霍然說,「吃飯還耽誤你一小時呢。」

  「說得好。」寇忱一指他,轉身就往教室走。

  「哪兒去?」老袁在後頭問了一句。

  「回教室看書。」寇忱說。

  「不吃飯了啊?」老袁看著他。

  「不吃了,浪費時間。」寇忱說。

  「勻速前進,」老袁拍拍他的肩,「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不過一下太猛了容易噎著,反倒學不進去了,我的經驗是按部就班,吃喝玩樂不耽誤,但學習的時候全力投入就行。」

  「老袁說得對,」許川說,「而且你要是拼得飯都不吃了,最後還比不過你爸的話,豈不是很沒面子,你就正常學,這樣到時你還可以說你沒盡全力。」

  「……川哥你哪邊兒的啊?」寇忱看著他。

  「你這邊兒的,」許川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歡迎你加入去食堂吃飯的隊伍。」

  七人組幾個一塊兒給他鼓起了掌,旁邊經過的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行行吃飯吃飯先吃飯,」寇忱皺著眉,看了看正在鼓掌的霍然,「你怎麼也跟他們學成這樣了啊?」

  「我本來就這樣。」霍然笑著說。

  飯是要吃的,生日也是要過的。

  霍然覺得自己也很辛苦,雖然家裡從來沒對他的成績有過要求,明年就算落榜,老爸老媽估計也不會說什麼,但現在被寇忱逼著,七人組每個人都有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換個人也就算了,偏偏這人是寇忱,這人要真渾起來,誰也招架不住,沒有人願意去試。

  再說努力學習也不是什麼壞事,還有這麼多小夥伴一塊兒苦著。

  只是他不光要學習,還要趁著週末回家的時候折騰那根手鍊,還有賀卡和情書……簡直苦成黃蓮。

  改名叫霍小蓮算了。

  寇忱

  我這輩子就寫過兩封信,小學的時候老師讓寫信給一個自己最崇拜的人,我寫給機器貓了,它肯定沒收到,老師還說我就想著不勞而獲,鬱悶。第二封信就是老袁讓寫的了,倒是寫得挺愉快的。

  這是第三封。

  寫給你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喜歡的人,還是個男的,難以置信。以後應該不會再寫了,太費勁了,寫這封信,不,寫這封情書也是被逼無奈。

  不知道寫什麼不知道寫什麼不知道寫什麼不知道寫什麼了

  情書到底怎麼寫?

  我去搜了一下情書範文,好肉麻啊,我抄都抄不下去手,我覺得真寫成那樣你也不想看了。

  不寫了!你要學習,連飯都不吃了,我要學習,為什麼還要寫情書?

  好,就寫到這裡吧。

  此致敬禮。

  寇忱,我很喜歡你,上課會忍不住看你,有時候徐知凡坐旁邊我就會想你(對不住徐知凡了,反正他也看不到),我不知道會喜歡你多久,也許很久吧,但只要我還喜歡你,我就會全力以赴,只要我還喜歡你,你就不能變。

  拉勾。

  霍然。

  霍然在信最下面畫了兩根手指,小指勾在一起的。

  他畫了很久,還用手機拍了一張自己的兩個手勾在一起的照片,縮小了打印出來,再壓在信紙上畫出印子,最後用筆勾出來的。

  要說這情書寫得是挺敷衍的,實在寫不出來,畢竟是作文回回都湊字數靠著套路寫法才勉強及格的人,但花的心思也算是真心實意的了。

  寫了一個星期!又是拍照又是打印描圖的。

  他自己還挺滿意的。

  就是那個手鍊……今天必須要做好,這是寇忱生日前的最後一個週末,他今天回學校的時候必須要帶去學校了。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平時修車換車鍊子調車子各種活兒乾起來都不費勁,以後他要是高考落榜沒准直接就能去開個自行車改裝店,但這個手鍊卻接連失敗了十幾次。

  他給自己買的二十個鎖扣有點兒傻逼了,他萬萬沒想到,鎖扣是不會壞的,只有車鏈條會因為失敗而越剪越短。

  他最漂亮的那條黑色的車鍊子,已經被剪掉了一半,每次都是在拆的時候夾斷,要不就是弄變形了,鎖扣接不上去。

  他可能就是頭豬吧。

  目前的鍊子還夠他失敗個幾回的,但是時間不夠了。

  「老天爺請你給點兒面子,」他蹲到地上,拿起了鉗子,「我好歹也是能拆裝自行車的人,鏈條我自己都接過,你現在要是不讓我一次成功,可能會斷送我之後的戶外前程,我沒臉再去騎車了,真的……謝謝啊算了我給你交個底兒吧,這東西我要送男朋友的,今天做不好就來不及了,謝謝!」

  寇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手機,霍然發了條朋友圈,一串的哈哈哈。

  下面七人組也不管他在哈什麼,上去就跟著一塊兒哈,哈了一排,字數還都一樣。

  寇忱笑著也過去排隊哈了一通。

  「一會兒我送你回學校。」寇老二叼著個煙過來了。

  「你是想死了,」寇忱趕緊往四周看了看,「我媽一會兒拿刀劈了你。」

  「她跟你姐出去做指甲了,」寇老二把煙往他面前遞了遞,「來一口麼?」

  「不要,」寇忱推開他的手,「你能不能帶我學點兒好?」

  「你也不學啊,」寇老二說,「坐這兒玩手機,也不看會兒書。」

  「你作業寫完了嗎?」寇忱問。

  寇老二一聲冷笑:「昨天就寫完了,你有不懂的現在抓緊問我,我給你講講。」

  「不用!」寇忱提高了聲音,「不用!我寫完了!我會寫!」

  寇老二叼著煙一通樂,站了起來:「走,送你回學校。」

  坐在車上的時候,寇忱忍不住問了一句:「爸,你要碰上不明白的,是找誰給你講啊?」

  寇老二看了他一眼:「打電話給你們那幾個老師啊,我不像你一點兒基礎都沒有,我基本上問幾句就差不多明白了。」

  「我操?」寇忱看著他,「你還問老師?」

  「怎麼了,你能問,我不能問?」寇老二一挑眉毛,「你們於老師都快讓你問得想辭職了吧。」

  寇忱愣了愣,沒忍住笑了起來:「哎。」

  「不過也還沒辭職,你只管問,」寇老二拍拍他的肩,「好兒子。」

  寇忱沒說話,看著他。

  「我對你其實沒抱太大希望,」寇老二說,「我就想看到你現在這個努力的樣子,別的不強求。」

  「真的?」寇忱問。

  「不及格還是要出國的,」寇老二說,「你自己立的誓,願賭服輸。」

  「等著吧你。」寇忱看著前面,冷酷地說。

  寇忱的生日驚喜已經準備好了一半。

  買好了氣球和氫氣瓶。

  經過一番討論,氫氣瓶放在了魏超仁的床底下。

  「我感謝上天給了我這麼幾份真摯的友誼。」魏超仁說。

  「就幾天,週六我們就過去佈置好了。」許川說。

  「那周日跑氣兒了怎麼辦?」江磊問。

  「不會,我們買了雙層的氣球,充好氣了用膠封住口。」徐知凡說。

  「周日再去弄不行嗎?」霍然問。

  「萬一有什麼意外狀況,我們需要時間處理啊,周日才佈置怕來不及。」徐知凡說。

  「縝密。」胡逸竪起拇指。

  霍然沒說話,看著這幾個人,心裡很軟和,踏實得很。

  「我怎麼聞著你手上有機油味兒?」寇忱坐在操場看台上,拉過霍然的手指聞了聞,「玩車了嗎?」

  「嗯,換鏈條了。」霍然說。

  他很仔細地洗了手,但是這個味兒不是那麼好散的,之前寇忱沒注意過,這幾天大概是快生日了,他就特別敏感。

  果然寇忱接著就問了一句:「你不是要送個車給我吧?」

  「你醒醒吧,大幾千的車,我讓我爸給我買都得挑個六一兒童節之類的日子,」霍然說,「不會送你車的。」

  「那就好,我說了,得自己做的。」寇忱說。

  「嗯。」霍然點頭。

  「你是不是打算送我根鏈條?」寇忱想了想,「皮帶?」

  霍然嘆了口氣,對寇忱的審美一跌再跌表示心痛。

  「你是不是用車軲轆做了什麼東西?」寇忱又想了想。

  「我在車軲轆上印了自己的照片,你可以掛在你房間牆上。」霍然說。

  「有創意!」寇忱贊許地摟過他的肩,「真的,這個我喜歡。」

  「換個話題吧。」霍然說。

  「情書寫完了嗎?」寇忱問。

  「……要不咱們開始學習吧,」霍然翻開了書,「這次你英語最差,一塊兒背背英語吧,怎麼樣?」

  「好。」寇忱點頭。

  寇忱家裡給寇忱辦的生日宴相當隆重,寇老二把能請的親戚朋友全請了,場面堪比婚宴。

  七人組沒有去參加,寇忱覺得隆重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看這東西

  他在群里發了張照片。

  酒店門口放了個海報,上面印著寇忱的照片,還寫著一堆字,什麼愛子成年之類的,另一邊放著另一家滿月酒的海報。

  幾個人笑得不行。

  霍然感覺他突然發現了寇忱不穩定的審美來自何方。

  照上的寇忱很帥,是在他家院子里拍的,大概拍的時候寇忱並不知道這張照片的用途,所以看上去很輕鬆,也很配合。

  但上面印滿的五顏六色的字實在讓霍然出戲。

  一個有文化有知識平時打扮也很有氣質的雨夜屠夫,還很有錢,居然能把一個海報設計成九十年代初期的非主流風。

  沒錯這個海報肯定是寇老二親自指導的,這樣的設計如果不是他指導的,設計海報的早餓死了。

  -我想你了

  寇忱發完照片,又在私聊里敲了霍然。

  霍然蹲在一個剛挖好的坑旁邊有些做賊心虛,往四周看了看。

  「不乾活兒就蹲遠點兒,」江磊拿著個小鋤頭在地上啃哧啃哧地刨著,「還拿個手機在這兒玩,氣誰呢?」

  -我也想你

  霍然蹲著沒動。

  -情書寫好了沒,這句寫了沒

  -寫了寫了寫了寫了!

  霍然笑著嘆了口氣。

  -我先吃飯了,一堆親戚我都認不全,晚點兒給你打電話

  -

  霍然拿起旁邊的鏟子,開始跟著幾個人一塊兒在地上挖坑。

  這片泥地還挺軟的,一幫人一塊兒挖還挺快,不到一小時,就挖好了五個坑。

  「我發現一個事兒。」許川蹲在坑邊,「我們到底要挖幾個坑啊?霍然也沒想好氣球上寫什麼,我們就這麼一通挖?他要是只寫我愛你三個字呢?」

  「……寫不下去手,太肉麻了,」霍然趕緊擺手,「也太重了,我們現在哪敢就說愛不愛的,小學生才敢這麼說。」

  「那你現在想,就五個字,多了沒坑了,少了也不行,坑不能白挖。」徐知凡說。

  「我想想。」霍然皺著眉開始琢磨。

  幾個人一塊兒蹲了一圈兒看著他,這讓他壓力有些大。

  「幫著想想。」江磊說。

  「寇忱我愛你。」魏超仁說。

  「霍然愛你喲。」江磊說。

  許川指了指他倆:「你倆現在開始,閉嘴五分鐘。」

  「寇忱跟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徐知凡突然問。

  「……不記得了。」霍然愣了愣。

  「好像是罵人,」胡逸說,「他倆見面第一天就上戰場了。」

  「好像是……」霍然憋著氣努力回憶了一下,「好像是……你再操一遍?」

  六個人同時沈默了。

  「這個不太文明吧?」許川說。

  「要不就來個肉麻點兒的,」徐知凡說,「反正我們幾個也不是外人。」

  「我有一個小秘密。」霍然說。

  「嗯?」幾個人都愣了。

  「我倆那什麼……表白之前,」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我就……反正就這個想法,是個秘密什麼的。」

  許川數了數字數:「這七個字了,能不能把小字去掉,再挖一個坑就夠了。」

  「我有一個秘密。」徐知凡說完拍了拍手,「挖坑。」

  我有一個秘密。

  我以為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你。

  我很喜歡你啊,寇忱。

 

 

109

  寇忱很久沒這麼喝酒了, 大概是因為家裡也從來沒有這麼給他大操大辦過生日宴, 雖然來的親戚他都認不全, 老爸老媽的朋友他也沒幾個認識的,但心情還是很好。

  「我兒子今天成年了,」寇老二舉著酒杯, 「是個大人了,我很高興,因為他很像我……這也是我不久之前才發現的, 但我也明白, 他注定不可能是另一個我,他會是個讓家人驕傲的另一個大人, 希望大家能跟我一起分享這份喜悅。」

  這是寇老二第一次給他敬酒,寇忱有些受寵若驚地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只是過去給了寇老二一個擁抱。

  「加油, 」寇老二拍拍他的背,「別以為我說了這些,你期末考就可以不及格了。」

  「……你就一個周測成績比我好, 」寇忱也拍拍他的背, 「別狂得太早了。」

  「那是,」寇老二笑了起來,「論狂還是比不上你們這些小屁孩兒,什麼都不懂就敢狂。」

  「就是什麼都不懂才敢狂。」寇忱又倒了兩杯酒,拿了一杯遞給寇老二, 「爸,這杯我敬你。」

  「要說點兒什麼?」寇老二拿著杯子笑著看他。

  「什麼也不說,」寇忱在他杯子上輕輕磕了一下,「我能感覺到,你肯定也能感覺到。」

  「好。」寇老二一仰頭把酒喝光了。

  寇忱也一仰頭。

  這一晚上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光跟寇老二乾杯就數不清了,最後回家的時候,寇瀟開車,老媽坐在副駕,他倆在後座抱著老楊唱了一路。

  「這歌聲怎麼樣!」寇老二指著老楊,「說!」

  「很好。」老楊竪起大拇指。

  「肯定好,」寇忱說,「左右聲道!」

  「是,」老楊竪著大拇指一直沒放下,「雖然左右聲道它不在一個調兒上,但是繞圍效果還是很棒的,我都快聾了。」

  寇瀟在前頭笑得聲音都開岔了。

  「你笑什麼!」老媽瞪她,「好好開車,看路!」

  「要不你開。」寇瀟笑著說。

  「算了,」老媽說,「我一開,他們酒肯定都醒了,這倆從來都沒這麼開心過,一晚上都沒吵架,你爸給忱忱灌酒他都沒發火,多醉一會兒吧。」

  老媽這話說得聲音很輕,寇忱還是聽到了,靠在後座上嘿嘿嘿地一直傻笑。

  寇老二居然灌他酒了?

  這是什麼親爹!

  而且也沒人阻止?

  自己居然還沒生氣?

  嘿嘿嘿嘿嘿嘿嘿。

  寇忱拿出手機,屏幕上的字看著有些重影,他暈乎乎地點開了聊天框。

  -小然然!

  很快霍然就回了話。

  -

  寇忱有些不高興了。

  -你怎麼!這麼冷淡!

  -因為你發到群里了啊小忱忱

  寇忱盯了一眼這句話,發現頭像不是霍然。

  他立馬清醒了不少,再盯了一眼,發現這個頭像是許川。

  接著一幫人就全出來了,刷了一排。

  -因為你發到群里了啊小忱忱

  -因為你發到群里了啊小忱忱

  -因為你發到群里了啊小忱忱

  -因為你發到群里了啊小忱忱

  ……

  -閉嘴!

  寇忱發了一句。

  這回是徐知凡帶頭。

  -就不嘛

  -就不嘛

  -就不嘛

  -就不嘛

  ……

  霍然發了個上吊的表情。

  -我要退群

  江磊想也沒想就跟上了。

  -我要退群

  -我要退群

  -我要退群

  ……

  -私聊

  霍然發了一句。

  寇忱退出群聊點開霍然的聊天框時,群里還在排隊刷著「私聊」。

  -我喝多了……

  -看出來了,今天好玩嗎?

  -不好玩,就一直喝,感覺要斷篇,所以先找你說幾句話,要萬一睡著了沒給你打電話你不知道怎麼回事

  -沒事,我都能猜到了,不好玩你還一直喝啊

  -不好玩但是開心啊

  -你爸也很開心吧?

  -

  寇忱看了一眼還在老楊右邊對著老楊右耳朵唱歌的寇老二。

  -除了老袁,我還得謝謝你,沒有發言人,好多話我根本說不出來

  -那明天讓發言人睡了你吧

  寇忱愣了愣。

  一瞬間感覺自己酒全醒了,他迅速把手機滅了屏,余光往老楊那邊掃了掃。

  還好他是靠著車門的,老楊又因為過於痛苦,身體往前傾著想躲開單聲道噪音……他松了口氣,重點按亮了屏幕。

  -你他媽是個JB精嗎

  -文明點啊!

  -誰先不文明的啊!

  -你啊

  -……

  -別說了,一會讓人看到不好,我都怕你把話發到朋友圈去

  -不至於!

  -明天十點啊,我去找你,燒烤完他們學校,咱倆再約個會

  -

  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充電之後,霍然躺到了床上,感覺自己彷彿一個老流氓,還是憋了很多年的那種。

  真是慚愧。

  無地自容。

  但又堅定不移並不想改正錯誤。

  這種想法一直持續到他進入夢鄉,夢到了不少相關內容,但更慚愧的是,因為沒有經驗,在夢里他的表現更像一個大廚。

  拎著寇忱的胳膊腿兒,來回翻著面兒。

  炸至兩面兒金黃即可出鍋……

  燒烤定在十點集合是他們幾個人商量過的,一早霍然去叫寇忱,另外的人提前去現場檢查氣球,加強偽裝,並且進行最後一次彩排。

  一共六個坑,每個坑上留了一小段繩子,只要一拉,埋在土下的板子就會被掀開,坑里的氣球就會升起。

  依次拉繩,我有一個秘密,就會一個一個字出現在寇忱眼前。

  非常完美。

  天衣無縫。

  霍然甚至有幾分嫉妒,他生日的時候可沒有這麼精心的驚喜安排。

  嘖。

  寇忱一直到霍然到他家了,才穿了身睡衣從樓上跑下來,看到霍然又立馬轉身往上跑,一邊跑一邊說:「我以為我爸回來了呢,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等我一會兒我剛起來。」

  霍然非常非常非常想跟著他上去,可惜被寇媽媽拉住了。

  「今天是去燒烤嗎?」寇媽媽問。

  「嗯,」霍然點點頭,坐到沙發上,抱住了撲過來的帥帥,「不太遠,我們燒烤完就回學校了。」

  這話說得有些心虛。

  「注意安全,」寇媽媽說,「不過有你在我還挺放心的。」

  「有寇忱在你就可以放心,」霍然笑笑,「真的。」

  「你最會說話了,」寇媽媽笑著拍拍他,「乖得很,寇忱有你一半,跟他爸都不會打。」

  「走走走走走,」寇忱很快從樓下又跑了下來,衣服已經換上了,頭髮還是濕的,「出發吧。」

  「昨天晚上不是洗過頭了嗎,大半夜的非要洗頭,」寇媽媽說,「怎麼一早起來又洗啊?」

  「睡亂了啊,」寇忱拉過帥帥,在它腦袋上一通親,「今天哥哥就不帶你玩了,哥哥要出去,你在家陪媽媽。」

  帥帥叫了一聲。

  霍然跟著他出門的時候有種他倆要去趕飛機的錯覺,著急忙慌的。

  「你騎車來的吧?」寇忱問。

  「嗯,」霍然點頭,「怎麼過去?」

  「我跟你一塊兒騎車過去,」寇忱往車庫跑,「我還沒跟你一塊兒騎過車呢!」

  「期末考完了我帶你去騎車吧。」霍然說。

  「你說的啊!」寇忱一邊跑一邊回頭指了指他,「你要不帶我我去路上打劫!」

  霍然笑著點點頭。

  「說實話,我對你們不滿意!」寇忱一邊嗖嗖地蹬著車,一邊掃了霍然一眼,「不滿意!」

  「怎麼了?」霍然問。

  「我生日,你們都沒有掐12點!」寇忱說。

  「我掐了啊。」霍然喊。

  「他們沒有!」寇忱也喊,「我一會兒吃完了就要罵他們。」

  「行!」霍然點頭。

  你不哭就不錯了,罵個屁。

  一想到寇忱看到氣球上的字會是什麼樣子,霍然就忍不住想笑。

  字是他親自寫的,雖然一開始因為他的字不太好看,大家一致想讓許川來寫,許川成績不好,但從小被家裡逼著練字,字寫得不錯。

  但最後他還是堅持自己寫了,必須得是他寫的,才更有意義。

  一幫人在燒烤地點前的小路上碰了頭,三輛小電瓶一個帶一個的,霍然跟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知道幾個人已經檢查過之前的佈置,沒有問題。

  「走,」徐知凡說,「壽星。」

  寇忱看了一眼小電瓶上放著的幾兜吃的,表示比較滿意:「帶這麼多?都誰弄的啊,不是還要醃嗎?」

  「磊磊和超人,的媽媽,」許川說,「保證好吃。」

  「蛋糕呢!」寇忱又喊,「我要吃蛋糕的!」

  「這兒呢!」胡逸把小電瓶開到他跟前兒,腳中間放著一個蛋糕盒,「少不了,放心吧,今天保證讓你生日過得開心。」

  寇忱嘿嘿笑了兩聲。

  為了避免氣球出現意外,大家把吹蠟燭環節放在第一位,然後是送禮物,接著就放出驚喜,之後就可以放開吃了。

  燒烤的地點有幾塊石板,看上面的痕跡,應該是以前來燒烤的人找來放東西的,正好當了桌子。

  一幫人把蛋糕放了上去,拆掉了盒子。

  胡逸帶了個三腳架,把手機支上去錄著視頻。

  「我靠!」寇忱看著堆滿了玫瑰花瓣的蛋糕有些吃驚,「這真是……」

  「哥哥愛你。」霍然說。

  「哥哥愛你!」幾個人跟著一塊兒喊了一嗓子。

  寇忱笑了起來:「操。」

  「今天是我們小忱忱十八歲生日,」許川拿出蠟燭,「蠟燭我們一人點一根,一共七根,希望我們的友誼……友誼……」

  許川看了徐知凡一眼:「怎麼說好?」

  「希望我們的友誼不懼時間,」徐知凡說,「無畏距離。」

  「不懼時間,無畏距離!」江磊跟著說了一遍,「知凡你去寫詩吧。」

  「不懼時間,無畏距離!」大家一起舉著蠟燭喊。

  七根蠟燭點燃,插到了蛋糕上。

  「這兒有個……這是個呲花嗎?」霍然從一堆刀叉盤子里拿出一個像小號仙女棒一樣的東西,一根小鐵絲上面有一個心形。

  「應該是吧?」江磊看了看,「可以點著的?」

  「往哪兒點啊?」霍然研究了一下,心形是完整的一個灰色的圈,沒有接口,也沒有引信,「現在生日呲花都這麼高級嗎?我們是不是老了?」

  「我家樓下的小學生昨天管我叫叔了。」魏超仁說,「我想揍他的居然沒追上,可能真是老了……」

  「點這兒吧!」寇忱指了指心形中間的小尖兒。

  「行,聽壽星的,點心尖尖。」霍然拿過打火機,打著了對著心尖尖燒了一會兒。

  大家都聞到了糊味兒,但是並沒有呲出花來。

  「不是吧?」霍然看了看,「都燒黑了也沒著啊。」

  「就這兒,再燒一會兒。」寇忱很執著。

  「這可能不是呲花?」江磊說,「只是一個裝飾?」

  「燒,」寇忱說,「哪有這麼難看的裝飾,什麼審美!」

  「行。」霍然點頭,繼續對著那裡燒。

  兩秒之後,打火機的火光中突然呲出了金色的小火花,而且以非常快的速度順著心形呲開了。

  「我靠!」霍然喊了一聲。

  「快!」許川喊,「插蛋糕上趕緊唱歌!」

  「快快快!」一幫人頓時一通狂催。

  霍然手忙腳亂地把呲花戳到了蛋糕中間,還沒立穩呢,魏超仁就吼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其他人立馬跟著就吼上了:「祝你生日快樂!寇忱生日快樂!」

  一頓吼著的生日歌趕著拍子,壓著小呲花閃完的同時唱完了。

  大家就像是完成了什麼了不起的工程似的一塊兒一邊鼓掌一邊叫好,江磊還吹了幾聲口哨。

  「生日快樂寇忱!」

  「謝謝!」寇忱笑得停不下來,還沒忘了伸手,「趕緊的,禮物。」

  幾個人紛紛從自己包里掏出了禮物。

  許川送的是一套夜光伸縮牽引繩。

  「你給誰過生日呢?」寇忱說,「我生日你給帥帥送禮物。」

  「趕緊的,下一個!」許川笑著說。

  徐知凡送的是一支鋼筆,魏超仁送了一對定制的騎行護膝,江磊送了個護眼台燈,胡逸的是支小錄音筆。

  「磊磊知凡蘿蔔,」寇忱看了他們一眼,「你們仨真是為了我的學業操透了心啊。」

  「應該的。」胡逸說,「畢竟你爸實力太強。」

  幾個人笑了半天,寇忱轉過頭看著霍然:「你的呢!」

  「他的禮物在驚喜之後。」徐知凡說。

  「驚喜?」寇忱愣了愣,「還有驚喜嗎?我以為那個呲花就算驚喜了。」

  「行動!」魏超仁喊。

  一幫人都蹦了起來,跑到了幾米外偽裝好的坑後頭站成了一排。

  寇忱有些莫名其妙,但喜悅和感動還是壓不住地開始一點點湧上來。

  「乾嘛呢?」他笑著問,「什麼驚喜啊!」

  六個人按事先排練好的都蹲下了,往地上摸到了自己負責的那根小繩子。

  「寇忱,生日快樂,」許川說,「這是霍然給你準備的生日驚喜。」

  「真的嗎?」寇忱馬上轉頭看向霍然。

  霍然笑了笑沒說話。

  「生日快樂!」許川一拉繩子。

  地上突然翻起一塊小木板,接著就跳出了一個紅色的氣球,上面轉圈寫著四個「我」字。

  「我我我我。」寇忱震驚地看著,念了一遍。

  這字他認識,這是霍然的字,寫得不怎麼太好,但是特別灑脫,說白了就是寫框里一定會有筆划在外頭的那種。

  「生日快樂!」魏超仁也一拉繩子。

  又一個氣球蹦了出來。

  「有有有有。」寇忱繼續震驚地結巴著。

  「生日快樂!」徐知凡喊。

  「一一一一。」寇忱感覺自己彷彿吊起了嗓子。

  接著是江磊:「生日快樂!」

  「個個個個。」寇忱站了起來,以防下出一個蛋來。

  「生日快樂!」胡逸也喊。

  「秘秘秘秘。」寇忱發現自己眼前有些模糊了,眼睛里滾燙。

  霍然是唯一一個沒有喊的,他一拉繩子,笑著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啊忱忱。」

  「密密密密……」寇忱在這一瞬間決定放棄自己逼王的人設,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走了過去,帶著哭腔:「我操,你們幹什麼啊……」

  幾個人都笑著沒說話。

  他走到了霍然面前,眼淚流了出來,他狠狠地在眼睛上抹了兩把:「什麼秘密啊。」

  「已經告訴你了,」霍然說,「你都放在盒子里了啊。」

  「靠。」寇忱說。

  眼淚嘩啦啦地湧出來,比小時候被寇老二追著做香腸的時候哭得都慘烈。

  「我會收好的。」寇忱吸了吸鼻子。

  正要說話的時候,他和霍然之間的密突然非常雄壯地炸開了。

  啪!

  ……

  寇忱被嚇得都沒來得及往旁邊蹦開,震驚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霍然的臉。

  旁邊幾個人也全都僵住了。

  「哎?」霍然也很震驚,愣了好幾秒才往後蹦了一大步,「我靠?」

  「這他媽也是驚喜的一部分嗎?」寇忱眼淚都被炸回去了,看著他。

  「……記憶深刻嗎?」霍然小心地問。

  「深刻。」寇忱說。

  「哦,」霍然又走回來,捧住了他的臉,一本正經地說,「那這是老天爺給你的驚喜啊。」

 

 

110

  雖然氣球上的字變成了「我有一個秘」, 但氣氛並沒有因此而改變, 因為寇忱哭得很愉快。

  總的來說, 哭得形象全無,人設崩塌。

  七人組一幫人玩在一起也挺長時間了,但真沒誰見過這樣的寇忱, 大家都沈默地站在旁邊看著。

  魏超仁甚至跟著抹了抹眼睛。

  「你乾嘛?」江磊問他。

  「關你屁事。」魏超仁帶著鼻音回答。

  「不是,」江磊看著他,「人倆哭是有原因的, 你跟著哭什麼意思啊?」

  「我被我們自己感動了不行嗎?」魏超仁被他說得鼻音也沒了, 瞪著眼,「你是遲鈍呢還是傻?」

  「行行行, 」江磊拍拍他,「其實我也很感動, 我只是沒哭。」

  胡逸還挺敬業,唯一一個還在轉圈溜達的就是他, 舉著個手機,視頻照片的一直沒停地在拍著。

  「拍特寫了沒?」許川問他。

  「嗯,」胡逸點頭, 「可惜了沒親一個。」

  「我們一幫人也得拍點兒, 」徐知凡說,「多有意義啊。」

  「那肯定,」胡逸對著徐知凡的臉點了好幾下快門,「以後畢業了,也就逢年過節的能聚一聚, 現在多拍點兒,可以做成一個一個相冊什麼的,再剪點兒視頻,這要多年以後再拿出來一塊兒看看,比老一輩聚會看照片的要爽得多啊。」

  「你會啊?」許川問。

  「我不會,」胡逸回答得很乾脆,「不過我覺得知凡會。」

  「嗯?」徐知凡愣了愣。

  「也是,他不會還可以學,萬能的徐知凡霸霸,」許川贊同,「學霸的好處就這種時候特別能顯現了,這事兒交給知凡吧。」

  「嗯?」徐知凡看著他們。

  大家紛紛點頭。

  「我禮物呢?」寇忱終於哭完了,接過霍然遞過來的濕巾看了看,「我要紙巾,這擦完一臉還是濕的。」

  「紙巾擦不掉眼淚嗄巴兒。」霍然說。

  「有嗎?」寇忱問。

  「你哭好半天了,」霍然說,「肯定有乾了的啊。」

  「行吧。」寇忱用濕巾在臉上胡亂擦著,「我禮物呢?」

  「有,」霍然往自己包走過去,「老催。」

  「三樣啊!」寇忱跟他後頭喊,「自己做的禮物!賀卡!情書!」

  「我――操!」後頭一幫人同時發出了喊聲。

  霍然笑著嘆了口氣,蹲下拉開了自己的包,從裡面先抽出了一個信封,是個黑色的信封,上面粘著一朵紅色的玫瑰。

  信封上用銀色的筆寫著字。

  寇忱生日禮物-2

  「我服了你了,」寇忱拿過信封,「我以為上頭寫什麼了呢?居然是個編號?另兩個是槓1和槓3嗎?」

  「真聰明,一會兒沒人了你再看吧。」霍然又拿出了一個黑色的信封,跟之前那個長得一樣,就是小了一號。

  上面寫著,寇忱生日禮物-3

  「賀卡現在可以看吧?」寇忱問。

  「嗯。」霍然笑了笑。

  寇忱打開了小信封,從裡面拿出了一張也墨藍色的卡:「這是你自己做的嗎?買卡紙?」

  「沒,樓下文具店裡買的。」霍然說。

  寇忱沒說話,盯著卡片看了一會兒:「你畫畫不怎麼行啊。」

  「怎麼了?」霍然說,「我就會畫五角星和心形。」

  賀卡其實內容很簡單,跟寇忱送他的那張一樣,都只有生日快樂四個字,但是同樣也花了很多時間裝飾,霍然用銀色和金色的筆在卡片上畫滿了星星和心,還在角落里畫了很小的一條扭扭,怕嚇著寇忱,但是又覺得很有意思,所以他畫得很小,也比較抽象。

  「這是心形嗎,這明明是三角形,」寇忱說,然後頓了頓,「右下角這是個彈簧嗎?」

  「……你近視了吧?」霍然無語。

  「是個扭扭啊?」寇忱很快反應過來了。

  「嗯。」霍然點頭。

  「可愛……」寇忱小聲說。

  「一會兒再可愛,」許川打斷了他倆,「先把東西送完了的,燒烤啊!」

  「你們開始燒吧,」寇忱很乾脆地說,「我們一會兒直接吃,我一個壽星,沒點兒特殊待遇嗎?」

  幾個人特別默契地同時衝他倆竪了竪拇指:「行,你倆牛。」

  換了平時,大家開始忙活著架灶生火的時候,霍然肯定是要過去幫忙的,一個個動作實在太不熟練,看得他強迫症都犯了。

  不過今天就不一樣了,他顧不上。

  最後這個禮物他有點兒沒把握,寇忱平時也不用什麼飾品,看不出來他喜歡什麼樣的風格,雖說這種親手做的東西就難看如那個保溫杯,寇忱也肯定會喜歡……

  他從包里拿出了一個木頭小盒子。

  「你厲害啊?」寇忱一看就瞪大了眼睛,「盒子自己做的?」

  「……謝謝你對我有這麼高的期待啊,」霍然嘆氣,「這盒子是裝扳手的,我改了一下上了個色而已。」

  「我打開了啊?」寇忱一把搶過盒子。

  「打開吧,」霍然說,「我以前也沒做過這些東西,不知道你喜……」

  「我操,」寇忱打開盒子的同時就喊了一聲,「這他媽你做的?這是什麼?這是摩托車鍊子嗎!」

  「自行車的。」霍然笑了笑。

  「真的?」寇忱把手鍊從盒子里拿了出來,「兩條?」

  「還一條是我的。」霍然說。

  「情侶的?」寇忱一下笑了起來,偏過頭看了看他。

  「是啊,反正鍊子長,你要願意,褲腰帶我都能給你剪出兩根兒來。」霍然看他表情里的驚喜,覺得心裡跟化了一大坨巧克力似的,又甜又軟。

  寇忱把鍊子放回盒子里,拿出手機給手鍊和信封們拍了幾張照片。

  盒子改得挺難看的,看來霍然做手工的水平跟他差不了多少,一個長條的木盒子,裡頭大概是粘了一條木頭片兒,把盒子分成了兩下,上面粘的這片厚絨布的手感倒是挺好的。

  「這個絨布是買的嗎?」他問。

  「不是,我家舊的沙發罩上剪下來的。」霍然說。

  寇忱一下樂出了聲,把兩條手鍊拿了出來,仔細地看了好半天,這才搭到了自己手上:「幫我扣一下。」

  霍然幫他把鎖扣卡上了,黑色的鏈條在寇忱手上非常酷。

  「你喜歡這種風格嗎?我之前也沒問過你。」霍然說。

  「喜歡,我就喜歡這種酷的,」寇忱拿過另一條幫他扣上了,「你怎麼想到的啊?這鍊子是舊的吧?我看上面有划痕,有什麼意義嗎?」

  「這鍊子是我舊車上面拆下來的,」霍然看著手鍊,有些不太好意思,「就,它陪我去過很多地方……我這麼說你能聽懂吧?」

  「懂了,」寇忱摸了摸鍊子,「懂。」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的燒烤是他們一幫人自己烤的,天天都能吃到燒烤的幾個人,硬是把按說量是超了的幾大兜肉串兒全搶光了,烤糊了的幾串還心疼了半天,企圖把焦皮摳了看能不能吃。

  蛋糕也吃得一口不剩。

  「哎這個蛋糕味道不錯,奶油不甜膩。」江磊拿著蛋糕盤,用刀把上面粘著的奶油一點點刮下來都吃了。

  「吃飽了沒啊?」寇忱看著他們這樣子有些擔心,「我怎麼覺得……要不一會兒再出去吃點兒東西?」

  「不用了,」徐知凡說,「這就是換了個環境,而且今天不是意義不同嘛,都吃得猛,平時我們也吃不下這麼多。」

  「霍然,我也去買根兒車鍊子,」魏超仁一直在看他倆的手鍊,「不跟你們同款,我找個別的樣子的,你給我也剪一個唄。」

  「有現成的,」寇忱馬上說,「直接買多省事兒啊。」

  「有嗎?」魏超仁掏出了手機,戳了幾下,「我靠,還真有啊……不過我怎麼覺得不太一樣?這些都是仿車鍊子吧,不是直接用車鍊子做的,你……」

  魏超仁抬起頭,跟寇忱對了一秒鐘眼神之後迅速地一通擺手:「行行行行我自己買,我自己買。」

  下午他們得回學校,把現場的殘局收拾好了就得返程了。

  寇忱有些捨不得地站在那六個小圓坑跟前兒,看著「我有一個秘」的氣球:「這些怎麼辦?」

  「氣兒放了你帶回去唄,」徐知凡說,「坑得填上,要不別人踩了肯定摔。」

  「填石頭吧,」寇忱說,「這樣坑就一直在,比填土還快。」

  一幫人找來石頭,把六個坑給填上了。

  這才都上了車準備往回。

  「你倆騎車的……」江磊看著他倆,「我們慢慢開吧?」

  「你正常開你的,不用等,」徐知凡說,「他倆生日沒過完呢。」

  「哦,」江磊恍然大悟,「哦哦哦哦――

  三輛小電瓶跟逃命似的嗖嗖就竄沒了。

  「去哪兒?」寇忱蹬了一腳車。

  「開房。」霍然說。

  寇忱車把猛地晃了一下,差點兒摔下車。

  他回過頭:「再說一遍?」

  「這就不用我重復了吧?」霍然說,「開個房睡你。」

  寇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你想得太美了霍然,你忘了嗎?之前說好的,我生日的時候……」

  「你生日昨天已經過完了。」霍然一挑眉,蹬著車竄到前面去了。

  寇忱在原地愣了能有五秒鐘才吼了一嗓子:「我――操!」

  霍然在前頭聽著笑得差點兒嗆著。

  「我不管!」寇忱猛蹬著車追了上來,貼著他一邊騎一邊吼,「我不管!不管!」

  霍然一直笑,沒理他。

  一路上他倆都沒有再就此問題進行過探討,不過估計心裡應該都憋著勁兒,霍然每次轉頭看寇忱的時候,都能跟他凶惡的眼神對上。

  騎到市區,一個號稱本市最豪華的酒店時,寇忱捏了一把閘。

  「怎麼?」霍然跟著也剎了車,「這兒?」

  「老楊說他們家頂樓總統套帶個小花園。」寇忱說。

  「你還想去花園裡玩啊?」霍然問。

  寇忱看著他沒說話。

  「你生日是不是收了不少錢?」霍然問。

  「是,」寇忱勾了勾嘴角,「我進去開房,好了你再上來,要不太明顯了。」

  「嗯。」霍然應了一聲。

  寇忱把車往酒店門口推了過去:「誰出錢誰……」

  「沒這一說。」霍然打斷了他的話。

  「那就由不得你了,」寇忱冷酷地轉過頭,「別的事兒我不敢說,就打架這事兒,你在我跟前兒就是個菜雞。」

  霍然衝他擺了擺手:「進去吧。」

  門童看到推著自行車過來的寇忱時愣了愣:「先生……」

  「找個地兒放一下,」寇忱把車往他身邊一斜,「我明天一早走。」

  「好的先生。」門童接過車。

  寇忱跟前台要了一間總統套,跟著服務晃進了電梯,進了房間之後他第一眼就去看了看花園:「有蚊子嗎?」

  「樓層比較高,基本沒有蚊子了。」服務員回答。

  寇忱在屋裡又轉了兩圈,服務員離開之後他馬上拿出手機打了霍然的電話:「上來,真有花園,還挺漂亮的,有陽傘什麼的,我們晚上可以叫餐到房間吃。」

  「嗯。」霍然那邊傳來了電梯到達的聲音。

  叮。

  「這麼快?」寇忱說,「你車給門童了嗎?」

  「沒,我停旁邊一個店裡去了,給了一百塊錢。」霍然說。

  「為什麼啊?」寇忱問。

  「分開上去不就是為了不那麼明顯麼,這一會兒一個推自行車的,」霍然說,「怕別人看不出來我們一塊兒的?」

  「也是,」寇忱嘖了一聲,站在臥室的桌子前看了看,「這兒的配套用品還挺高級的,不錯。」

  「這口氣,非常見多識廣啊。」霍然說。

  「還有……這他媽是什……」寇忱拿過旁邊一支像護手霜一樣的東西看了一眼,震驚地壓低了聲音,「這他媽是個情趣酒店嗎!」

  「怎麼了?有兔尾巴?」霍然馬上問。

  「……我真沒看出來啊,霍然你可以啊?」寇忱感嘆。

  「那是什麼。」霍然語氣里一絲不好意思都沒有,讓寇忱刮目相看。

  「就那個什麼。」寇忱說。

  「啊。」霍然應著。

  總統套這層很靜,服務員還打了電話到房間跟寇忱確認了有訪客才讓霍然進去的,這麼一來,之前的的準備都白做了。

  霍然按門鈴的時候突然就開始不好意思。

  門鈴一響,寇忱光個膀子把門給打開了。

  霍然愣在了門口:「你……」

  「趕緊進來!」寇忱惡狠狠地壓著聲音。

  霍然閃進了屋子里,聽到身後關門聲的同時他就一揚胳膊把自己的衣服也脫了,這事兒就講究個爭分奪秒,寇忱明顯是為了快他一步。

  然後他一回身抱住了寇忱。

  說起來,他們談個戀愛也談得挺單純的了,天天宿舍教室食堂的,連摸一把都得摸得像是兄弟,寇忱有時候摸完他還會順手在川哥超人身上也摸幾把,以示清白。

  這會兒好容易有了獨處的機會,他倆就跟久別重逢了似的。

  親嘴兒的時候都沒對準,霍然啃了一口鼻子,寇忱順勢在他臉上也啃了一口。

  所以說親熱這種事兒就不能以這麼殘暴的方式開頭。

  熱吻了不到一分鐘之後,他倆就像是出任務的殺手突然亮明瞭身份,得知對方的老闆是自己老闆的死對頭。

  寇忱先手,抓著胳膊往床上就掄了過去。

  霍然摔到床上的時候有了跟寇忱同樣的疑惑,這他媽其實真的就是個情趣酒店吧?

  「水床哎?」他說。

  「嗯?是嗎?」寇忱馬上過來,在床上按了按。

  霍然那邊跟著起伏了一下:「看到沒?」

  「好玩,我媽一直想買個水床,寇老二說睡了暈船不讓買。」寇忱又按了按床。

  霍然也翻過身在床上蹦了一下。

  倆人玩了能有三十秒,才突然想起了自己身負重任。

  寇忱一個飛身撲向了霍然。

  霍然一個飛身撲向了桌子。

  「給我!」寇忱抱著他壓在床上。

  「做夢去吧。」霍然說著把手壓在了自己肚子下面。

  「然然乖。」寇忱也沒再跟他搶,趴在他身上,親了親他後脖子,呼吸都撲在了他頸側,聲音里帶著些喘息,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剛才撲來撲去累的。

  「嗯?」霍然應了一聲。

  「一人一次輪著來總行了吧?」寇忱用鼻尖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別撒嬌!」霍然吼。

  「你就說行不行!」寇忱也吼了一聲,「不行我他媽就動粗了!」

  「誰先?」霍然問。

  「我。」寇忱說。

  「憑什麼?」霍然問。

  「我怕疼。」寇忱說。

  「我靠?」霍然有些吃驚,「你怎麼好意思?」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寇忱說,「你怎麼好意思拒絕?」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霍然說。

  「你完了,」寇忱松開他,跳下了床,一邊脫褲子一邊指著他,「霍然你完了。」

  霍然翻了個身,躺床上笑得有些喘:「我也不是不講理的,壽星,你最好小心點兒,我脾氣可大,隨時會打人。」

  寇忱沒說話,撲了上去。

 

 

111

  霍然覺得第一次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成年人, 在入住酒店之前最好先問一下前台, 房間里是不是水床。

  否則你有可能成為一個把新世界大門開在桌上或者沙發上的有為青年。

  有些太超前了, 不合適。

  結束之後趴水床上倒還是挺舒服的。

  能感覺到跟他臉對臉趴著的寇忱喘氣沒喘勻的時候帶起的細小波動。

  就是不能閉眼。

  寇老二可能真沒瞎說,這床容易暈船。

  「洗澡去嗎?」寇忱伸出手指在他鼻尖上彈了一下。

  「你去洗唄,」霍然說, 「我又不跟你搶。」

  「剛就沒跟我搶了,洗澡可以搶,」寇忱說, 「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這話說的, 後洗的是沒水了還是沒衣服穿了啊,」霍然嘖了一聲, 「這能一樣嗎?」

  「那一塊兒洗。」寇忱說。

  「你怎麼這麼膩乎。」霍然說。

  「起來!洗澡了!」寇忱一邊吼一邊蹦起來跳下了床,「怎麼樣, 這樣不膩乎了吧!有沒有感覺到我的霸氣!」

  霍然趴床上笑了半天:「感覺到了。」

  這個浴室挺大的,別說兩個人洗, 就是七人組一塊兒進來洗,也能站得開……算了這種微妙的時刻為什麼要想到七人組?

  噴頭是轉圈兒從天到地前後左右3600度無死角噴水,還有各種設置, 除去正常沖洗, 還有什麼按摩去乏之類的。

  寇忱杵那兒挨個按了一遍,最後發現還是正常衝水最舒服。

  「啊――」他仰起頭,閉上眼睛,張開胳膊。

  霍然飛快地往他下邊兒輕輕彈了一下。

  「你手不想要了吧?」寇忱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著他,「剛沒把你睡舒服麼!」

  霍然笑了起來:「你就說你為了說出這句台詞是不是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真沒有, 」寇忱想了想,「我就剛這一瞬間突然覺得,這句很合適。」

  「還挺有自信。」霍然說。

  「別的事兒不敢說,這事兒……」寇忱說了一半大概是想起來自己並沒有經驗,這個逼在當事人跟前兒裝起來可能有些不合適,於是停了下來。

  霍然擠了點兒洗發水,認真地開始洗頭。

  寇忱在他旁邊愣著也沒動,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有些緊張地問了一句:「你剛那話什麼意思啊?」

  「嗯?什麼話?」霍然抓著腦袋,一臉泡沫他也睜不開眼,看不到寇忱臉上什麼表情。

  「我挺有自信?」寇忱說。

  「怎麼了,」霍然停下,「你不是挺有自信麼?」

  「我聽著不對啊,」寇忱用手把他眼睛上的泡沫抹掉,手指撐開了他的眼皮,「你說的是不是反話?」

  霍然衝了衝臉上的泡沫,轉頭看著他:「不算反話,但也算不上表揚吧。」

  「我不行?」寇忱震驚地問。

  「我說你不行了嗎?」霍然說,「這事兒吧,我也不知道,也沒看過片兒,行不行的又沒個比較,我感覺也差不多吧。」

  「你難受嗎?」寇忱又問。

  「不好受反正。」霍然如實回答,「也談不上多難受。」

  「我操,」寇忱小聲說,「是不是準備不足。」

  「洗澡吧琢磨什麼呢,」霍然把水擰大,「晚上我試試,說不定效果也差不多……多加練習就好了。」

  「那晚上怎麼不讓我多加練習,你都否了我了。」寇忱說。

  「我練習完了你也可以否我。」霍然說。

  「我捨不得。」寇忱嘖了一聲。

  「不用給我面子,批評使人進步。」霍然嚴肅地說。

  洗完澡霍然有些後悔進酒店的時候太著急了,沒先去買身衣服,現在拿著衣服一抖,都還全是燒烤味兒。

  「就先穿上唄,去對街那個商場買兩身不就行了,」寇忱一邊穿衣服一邊說,「又沒多遠。」

  霍然走到寇忱身後,摸了摸他後腦勺:「這傷好透了沒啊?」

  「好透了吧,沒什麼感覺了,」寇忱說,「不過能摸著一道稜,是不是以後這條都不長頭髮了啊?」

  「這麼細一條疤,不長就不長吧,以後要是禿了,這條就算有頭髮也派不上多大用場。」霍然說。

  「你會不會說話啊?」寇忱回過頭瞪著他,「我家祖宗十八代!」

  霍然看著他。

  寇忱停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索這句話這麼說行不行。

  「十八代怎麼了?」霍然問。

  「沒有出過禿頭!」寇忱瞪起眼睛。

  霍然笑了起來:「我就隨口一說。」

  「不能說,現在頭髮金貴著呢,」寇忱說,「寇瀟每次洗完頭都在浴室里吼,說又掉一團頭髮什麼的,特別嚇人,那調子,我都以為她頭髮沒了。」

  「她頭髮不是挺多的嗎?」霍然靠在桌子邊一通樂。

  「誰知道呢,以前就知道全天下的人都是胖子,人人喊減肥,現在發現全天下的人不光胖,還都快禿了。」寇忱看著他,突然不說話了。

  霍然愣了愣:「怎麼了?」

  「剛才吧,就你吧……在這兒,」寇忱清了清嗓子,指了一下他身後的桌子,「非常……好看,我以前都沒覺得你身材這麼好……」

  「滾!」霍然吼了一嗓子,迅速離開了桌子,拿過衣服胡亂套上了,一回手又指著寇忱,「閉嘴啊!」

  商場里人很多,都抓緊週末最後的時光出來轉轉。

  霍然不太有心情逛商場,哪怕是跟親愛的寇忱在一塊兒,某些部位的些許不適也還是讓他不想老來回走。

  寇忱也是個不愛逛街的,何況還沒膩夠,一路走著都用胳膊蹭著他。

  兩人直接進了看到的第一家運動品牌店,隨便抓了兩套衣服,就去了結了賬。

  「我來。」寇忱拿出手機。

  霍然沒跟他爭:「那一會兒吃飯算我的吧。」

  「咱們一會兒不是回酒店吃麼,叫房間里慢慢吃,」寇忱說,「那個結賬的時候直接扣了。」

  「哦。」霍然應了一聲。

  「你跟我別算那麼清楚,」寇忱說,「我跟川哥他們都不講這些,你要跟我輪流給錢我就不怎麼高興了。」

  「知道了。」霍然說。

  「咱倆什麼關係啊,咱倆……」寇忱說這話的時候收銀的大姐抬頭看了他一眼。

  霍然趕緊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知道了。」

  「嗯。」寇忱嘖了一聲。

  酒店的菜單還挺豐富,寇忱來回挑了快二十分鐘,霍然感覺自己肚子都開始叫了,他才拿起了電話開始讓人送餐。

  霍然躺到床上,拿過手機看了看。

  七人組都回學校了,一般不會再在群里聊天,但今天群里卻挺熱鬧。

  -啊,寂寞鴨

  -是啊,寂寞,獨守四分之三個空房

  -獨守四分之三個空房

  -獨守四分之三個空房

  -我們這邊還行,磊磊把衣服都扔霍然床上了,算是填滿了空虛的心

  -漫漫長夜要開始了

  -吃燒烤嗎?

  -不了吧,剛吃完,還是就著醋吃的,我現在還頂著呢

  -四分之一空房的那倆肯定吃著呢

  -咱不能比

  -沒有資格,單身不配吃

  -失落

  ……

  霍然拿著手機笑得停不下來。

  「怎麼了?」寇忱躺到了他旁邊。

  「你看群里這幫人。」霍然笑著說。

  寇忱打開群聊看了一會兒,笑了半天:「這幫逼,面對面坐著一塊兒酸我們。」

  「明天一早回學校嗎?」霍然問。

  「嗯,」寇忱拿過自己的包,從裡面掏出了黑色的信封,把枕頭竪起來靠在了床頭,「別吵我啊,我要開始看這個了。」

  「我以為你看了呢?」霍然也坐了起來,靠在床頭。

  「沒,哪有時間,忙了一下午,」寇忱小心地撕開封口上的小玫瑰花,「我覺得你是不是就寫了半頁。」

  「一頁滿了,我字兒寫得大。」霍然說。

  寇忱笑了笑。

  「你看了別罵我啊,」霍然說,「我每次語文考試作文都只能得到老師的同情分。」

  寇忱笑著抽出了信紙:「別逗我笑,看情書我得莊重嚴肅。」

  霍然沒再說話,盯著他的側臉。

  寇忱應該是看得很認真,他這陣兒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看題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這個表情,全情投入的樣子。

  只有睫毛還在上下顫動著。

  霍然控制著自己的手,沒過去揪一下。

  不過寇忱完全沒有注意到他,一直盯著紙。

  情書的內容其實非常湊合,字數也少,但寇忱看得很慢,視線慢慢地從左到右,很長時間才能轉回來。

  「你是不是有閱讀困難症?」霍然忍不住問了一句。

  雖然內容很精簡,但他拉勾的小圖他還是畫得很用心的。

  結果寇忱半天都沒看到最後,沒有對拉勾小圖給出反應,這就讓他很焦急了。

  「你注意點兒你的用詞,」寇忱冷酷地繼續慢慢看,「我會打人的啊。」

  「看到哪兒了?」霍然問。

  「一半了,」寇忱說,「你這個水平高考是要落榜啊。」

  「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你高考就現在這水平只能求你爸代考才能不落榜。」霍然說。

  寇忱勾了勾嘴角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放下了信紙。

  但也沒有轉過頭,只是低頭看著信紙,愣了很長時間。

  「怎麼了?」霍然用手指在他腿上輕輕戳了兩下。

  「沒,」寇忱說,幾秒鐘之後他轉過了頭,把手伸到了霍然面前,伸出小拇指,「拉勾。」

  「拉勾。」霍然笑了笑,也伸出小拇指,跟他勾了勾。

  「我還沒跟人拉過勾呢。」寇忱看著勾在一起的小拇指。

  「我也沒有。」霍然說。

  寇忱迅速摸過手機,對著兩人的手拍了一張照片。

  「手鍊也拍到了,不過我覺得……」他猶豫了一下,接著就把自己的腿一縮,把腳別了上來,「用這個做背景吧,就可以一起拍進去了。」

  「你是有什麼毛病嗎?」霍然看著他。

  「快。」寇忱說。

  霍然很無奈,只能學著他的樣子,把自己的腳扳了過來,跟寇忱的腳放在一起,做過手鍊的背景。

  拍出了一張無法想像姿勢的手腳扭曲照。

  寇忱還挺滿意。

  「敢發朋友圈我謀殺你。」霍然提醒他。

  「這是私房照。」寇忱說。

  「這算個屁的私房照,你知道什麼叫私房照麼,」霍然說,「這個叫醜照。」

  「要不……」寇忱往他褲子上看了過去,「我們拍點兒……私房……照?」

  「滾啊!」霍然直接蹦下了床,跑到了花園裡。

  「霍然,」寇忱還坐在床上,拿著手機對著他,「看我。」

  「看膩了。」霍然轉過身看著他。

  「情書寫得真棒,」寇忱說,「這是我長這麼大看到過的寫得最好的情書。」

  「馬屁拍得有點兒過了啊。」霍然笑了。

  「真不是馬屁,」寇忱說,「是真話,這是霍然寫給我的情書啊,肯定是最好的。」

 

 

112

  新世界的大門都是一次性的, 就能打開一次, 打開了就關不上了。

  不過打開之後碰上一個寇忱這樣的, 霍然覺得自己可能上輩子放棄了拯救地球的機會,要不就是臨陣脫逃了,也說不定地球就是讓他害的。

  總之老天爺這會兒就是非得跟他過不去, 寇忱這種小拇指脫臼喊成骨折,腦袋縫個針當場喊死了的人,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持槍搶劫的罪犯。

  而且是特別殘暴的那種。

  「不是, 」霍然按著他的肩膀, 「我是不是應該讓前台給我送一卷透明膠帶過來粘一下嘴?你這喊得天都快塌了吧,好慘啊。」

  「我不知道, 」寇忱趴床上向前逃離,「你要不讓前台給你送一根棒子來把我砸暈了吧。」

  「去哪兒?」霍然抓著他腳踝把他又扯了回來。

  「我跟你說你體諒一下我, 你這種粗魯的行為會讓我緊張,」寇忱回過頭瞪著他, 「而且你最好記清楚了,你現在能這麼隨心所欲地對我是因為我咬緊了牙關沒跟你動手。」

  「謝了。」霍然在死神上拍了一巴掌,「感天動地, 死神都為你哭泣了。」

  「對死神放尊重點, 」寇忱回手摸了摸,「今天是死神的委屈日……」

  霍然轉身進了浴室。

  寇忱愣了愣,胳膊撐著床:「然然?」

  「嗯?」霍然在浴室里應了一聲。

  「我就隨口一說,」寇忱說,「你沒生氣吧?」

  「沒, 」霍然拿了條毛巾又出來了,走到床邊把毛巾往死神上一蓋,「這樣吧。」

  「不是,等等,」寇忱扯掉了毛巾,「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搞得有陰影了啊……我們後半生這種場面怎麼也得有個一次兩次的……」

  霍然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又把毛巾重新蓋到了死神上,然後居高臨下看著他:「我給你糾正兩個錯誤。」

  「糾。」寇忱說。

  「第一,這種場面在我動不了之前我會爭取讓它一周起碼出現五次,」霍然說,「第二……蓋著不是有陰影,是……」

  「是什麼?」寇忱挺有興趣地問。

  「乾到一半的時候,」霍然說,「唰!我揭開毛巾。」

  寇忱臉上瞬間寫滿莫名其妙:「……然後呢?」

  「讓死神看看我的厲害。」霍然嚴肅地說。

  「我他媽……」寇忱愣了愣,爆發出了狂笑,「操你大爺把老子情緒都他媽笑沒了……」

  霍然伏到他身上,指尖在他腰側划過:「不急,一會兒就又有了。」

  一大早被一連串的消息提示音吵醒,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但霍然拿過手機看到內容的時候,還是很感動的。

  半小時前,七人組之五人檸檬小分隊就開始輪流給他倆發消息了。

  -起來了,你倆別遲到啊

  -今天升旗啊,起床了沒,回學校啊!

  -別遲到了!

  -叮!您的檸檬汁已經送到,請喝下並速速返校安慰你的隊員

  -學習小組!學習小組!各位成員收到請回答,今日早起晨讀已經開始,請大家不要遲到,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霍然看了一眼旁邊的寇忱,這人睡得死的時候真是非常冷漠,這麼感人的連環呼都沒能把他吵醒。

  「起了啊,要遲到了。」霍然小聲說,用手指在寇忱的睫毛上輕輕滑過去。

  寇忱整齊的睫毛唰唰地從他指尖滑過去,他都感覺自己能聽到聲音。

  然後又捏著睫毛揪了一下。

  眼皮彈回去的時候,寇忱閉著眼睛帶著鼻音迷迷糊糊地罵了一句:「早晚給你手剁了!」

  「起了,」霍然跳下了床,「我先洗漱啊,我收拾完了再叫你就沒這麼溫柔了。」

  洗漱完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寇忱還是側趴在床上,跟之前的姿勢一樣,動都沒動過。

  「我收拾完了,」霍然站到床邊,「現在我要叫你起……」

  話還沒說完,寇忱突然噌地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彈了一下之後跳到了地上。

  「我靠,」霍然嚇了一跳,「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嚇著了吧?」寇忱冷笑一聲看著他。

  「是。」霍然點頭。

  「這就對了,」寇忱趿著鞋往浴室走過去,邊走邊打著呵欠,「我怎麼可能給你機會把我嚇起來!」

  「……幼稚嗎?」霍然問。

  「我昨天才剛成年,」寇忱說,「幼稚點兒不是很正常嗎?你有多成熟,你昨天晚上還沒怎麼樣呢先要玩花活,你控制得了嗎……」

  「我操?」霍然震驚了,「你閉嘴啊!」

  寇忱倒是很聽話,馬上閉嘴進了浴室。

  不過昨天那個其實也算不上花活,就是突發奇想,畢竟興奮勁兒在呢,他就想往寇忱臉上來一下。

  不過做為校籃隊長的水準沒能發揮出來,偏了。

  主要是寇忱突然一抬膝蓋撞了他一下,他就那麼跟點了穴似的倒在了床上……

  這個場面還是比較丟人的,但現在想起來霍然又忍不住想笑。

  靠在浴室門邊看著正在刷牙的寇忱,他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寇忱一嘴泡沫地看了他一眼:「嗯?」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霍然笑得胳膊都抖了。

  寇忱停下了刷牙,伸手在他腦門兒上摸了摸,然後吐掉了嘴裡的泡沫,罵了一句:「傻逼了你。」

  「是不是挺好笑的。」霍然邊樂邊問。

  「什麼?」寇忱一邊洗臉一邊也問。

  「就,昨天晚上。」霍然說。

  寇忱沒出聲,埋頭洗臉,最後撐著洗臉池也笑了起來,偏過頭看著他:「早知道應該給你錄下來。」

  「放盒子里吧。」霍然笑著說,笑了一會兒又小聲問,「你……有沒有不舒服?」

  「現在還行了,」寇忱說,「有點兒疼,現在過了。」

  「哦。」霍然突然有點兒不怎麼好意思。

  「這個我也放盒子里了,」寇忱說,「再加個小標籤,就寫,霍然然技術有待提高……」

  「滾啊!」霍然吼了一聲。

  因為有檸檬精小組叫早,他倆取消了吃早點環節,打車趕回學校的時候,並沒有遲到,甚至比不少吃早點的同學到教室還早了幾分鐘。

  「你倆,」徐知凡拿著一張卡紙走了過來,往他倆桌子上一放,「今天晨讀缺席。」

  「……早自習沒開始呢!」寇忱說,「缺什麼席?」

  「是我們七人學習小組的晨讀,」徐知凡指了指紙上的字,「看清楚,從今天開始。」

  THXD之為了祖國的未來努力學習爭取不出國都能上大學學習小組自發學習之早中晚打卡表

  「這個標題是他媽誰擬的啊?」霍然看了三遍都沒能張口照著讀一次。

  「作文湊自數能湊超起碼三百字的川哥。」徐知凡說。

  「有語病嗎?」寇忱問。

  「不知道,」徐知凡非常嚴肅地說,「我別說念了,我連看都沒看順呢。」

  三個人繃著臉挺了幾秒,然後一塊兒笑噴了。

  「我倆名字後面這個圈叉,是表示今天我們缺席了?」霍然指著表格問。

  「對,」徐知凡點頭,「到了的人都是圈勾。」

  「你們弄這個是不是針對性有點兒太強了?」寇忱說,「這就衝我倆來的吧?」

  「對啊,」徐知凡點頭,「弄這個不是針對你倆,從今天開始是針對你倆。」

  「可以,牛逼,」霍然說,「請問你們今天晨讀的時間是多長?」

  「五分鐘,」徐知凡說,「這就跟送禮物一樣,不在東西,主要是個心意,我們晨讀的心意到了……」

  這話說完,旁邊許川江磊他們一幫人發出了愉快的傻笑。

  「靠,你們就靠五分鐘意念晨讀,」寇忱說,「然後算我倆缺席?」

  「是的,不逼不行,」徐知凡拍拍他的肩,「期末考沒幾天了,是你背上行囊背井離鄉,還是你爸拿下年級前一百,就看這段時間了……」

  「等,」寇忱一指他,「你這倆選項有他媽什麼區別?」

  「有進步!加油!」徐知凡笑著衝他竪了竪拇指,拿著打卡表走了。

  離期末考的確沒有多少時間了。

  說實話,寇忱真的挺著急,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考試之前的焦慮,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享受到來自如此偉岸的原因的焦慮。

  當然,也跟馬上要高考了有關係。

  學校連課間的廣播的音量都調低了,食堂增加了高考能量補充站,高三的學生免費。

  這種氛圍里,小小的一個期末考,也變得莊重起來,壓力猛增。

  學校要做高考考場,以往要有這樣的事兒,他們肯定是很愉快的,回家睡覺,回家玩,約了一塊兒玩,總之就是玩。

  但這次不太一樣。

  寇忱把人都叫到了自己家裡,他徵用了寇老二的大書房。

  霍然對於這麼美好的日子被寇忱親手報廢沒有表示什麼不滿,畢竟大家當初說好了一起拼一把,得對得起這個學習小組。

  不過今天學習小組的人數有所增加。

  書房的主人寇老二,正端坐在書桌後頭,旁邊一臉鬱悶加無奈的,是寇瀟,還有場外技術支持老楊和後勤寇媽媽。

  「今天是這樣啊,雖然我們和他,」寇忱指了指寇老二,「是競爭關係,但是馬上要考試了,我們就暫時和解,先共同進步一下。」

  「不不不,」江磊說,「只有你,和寇叔叔,是競爭關係,沒有我們。」

  「行,」寇忱看了他一眼,低頭在本子上寫了幾筆,「江……磊……」

  「乾嘛?」江磊看著他。

  「這個本子叫記仇本。」寇忱說。

  「名字不少吧?」魏超仁問。

  「現在只有磊磊一個人。」寇忱說。

  「靠!」江磊笑著喊了一聲。

  「我再來介紹一下,這位美麗動人脾氣非常糟糕沒想好重點最好不要找她提問否則一定會挨罵的寇瀟姐姐,」寇忱說,「是我們的指導老師。」

  「開始吧,」寇瀟一擺手,「你們這幾天的作業先寫了,再把發的各科的復習的題都順一順。」

  「好。」大家回答得居然還挺整齊。

  霍然還沒有這麼學習過,跟同學一塊兒,居然還有同學的爸爸和姐姐。

  但不得不說,寇忱這種學渣,某些方面是很瞭解學渣的。

  如果不是這麼聚在一塊兒,單獨的學渣真的很難能做到自己老實坐在桌子前寫作業超過二十分鐘,特別是在碰上不會做的題之後。

  反正對於霍然來說,一道難題,基本就是本次學習的結束點,無論之前時長。

  所以眼下這樣的方式,他居然覺得效率還挺高。

  而且有三個人可以幫著他們講不會的題。

  當然,對於寇忱來說,只有兩個,寇老二哪怕現在就接到了北大的通知書,在寇忱眼裡也是鐵定不能算的,他也一直堅持沒有問過寇老二。

  霍然倒是很好奇地問了一題數學大題,寇老二講得居然還挺清晰,除了中途他有點兒卡殼,問了寇瀟一嘴。

  「叔你當初學的是理科吧?」霍然問。

  「是,」寇老二點頭,「有點兒後悔,覺得還是應該學文科,但是現在我想想,還是理科吧。」

  屋裡幾個人都笑了。

  高考過後他們回到學校,突然覺得有些寂寞。

  人倒並沒有少,甚至還有些亂,不少高三的還在學校里轉悠,看著比平時的人更多些。

  但就是有點兒寂寞。

  在食堂路上碰到林無隅的時候,霍然總算知道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林無隅過了這個暑假之後,就要離開學校了,這個曾經給很多人帶來過震撼和驚訝,曾經接受過各種眼光,卻始終我行我素的學神,以後可能就碰不上了。

  同樣的,這個學校里高三的那些學生,眼熟的,不熟的,還有校籃里一直打到這個學期的,突然都看不到了。

  這感覺讓人有些感慨。

  「考得怎麼樣?」寇忱問林無隅。

  「一般剛考完就這麼問人是要挨罵的,」林無隅笑笑,「萬一沒考好呢,怎麼回答。」

  「你沒考好?」寇忱愣了愣。

  「怎麼可能,」林無隅很輕鬆,「所以我也沒罵你。」

  「恭喜啊。」霍然說。

  「謝謝,」林無隅說,「你們這個暑假就得開始拼了。」

  「我看你之前也沒怎麼太拼。」寇忱說。

  「那是我啊,」林無隅說,「去食堂嗎?我請你倆吃個飯。」

  「為什麼?」霍然問。

  「這個就別問了吧。」林無隅笑著看了他倆一眼。

  霍然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有一種接受到了善意的溫暖,說不清。

  他看了一眼寇忱。

  寇忱此時此刻似乎有些麻木不仁,擰著眉走到食堂門口了才說了一句:「你這麼囂張沒被人打過嗎?」

  「哪兒囂張了啊?」林無隅問。

  「……算了,」寇忱嘆氣,「我覺得我現在拼都晚了。」

  「不會。」林無隅說得很肯定。

  這個理由都沒帶的回答莫名其妙地讓寇忱覺得還挺受鼓勵。

  自己真是變了啊。

  這是要變成一個學霸了吧。

 

 

113

  之前林無隅每一次跟燒烤共同出現時, 燒烤的份量都彷彿一屋子需要填飽肚子的人在待著他投餵, 現在霍然知道了, 並沒有這些人。

  林無隅挺能吃的,而且吃得挺快。

  在食堂點了半桌菜吃了還沒二十分鐘,林無隅筷子一放:「我吃完了。」

  霍然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旁邊埋頭苦吃的寇忱在咽完了一口肉之後也抬起了頭:「你吃這麼少……也不少哈?」

  菜也沒剩多少了。

  「你平時鍛鍊嗎?吃這麼多也不胖,天天燒烤頓頓肉,半夜都還貓宿舍里吃, 」寇忱頓時來了興趣, 「有什麼保持身材的秘訣嗎?」

  「我……」林無隅想了想,「身體不太好。」

  「啊。」霍然愣住了, 突然有些傷感。

  「真的嗎?」寇忱看著他。

  「假的,」林無隅擦了擦嘴, 「你還什麼都信。」

  沒等他倆轉換好情緒,林無隅已經站了起來:「行了我走了你倆慢慢吃。」

  「哦。」霍然應了一聲。

  「以後可能見不著了, 祝你們幸福。」林無隅說完笑了笑,轉身走出了食堂。

  檸檬小組到食堂的時候,霍然和寇忱還沒有把桌上的菜都吃光, 不過也沒剩多少了。

  「怎麼個意思啊這是?」許川一看就指著盤子瞪著他倆, 「吃獨食啊?」

  「沒獨呢,這是倆人。」魏超仁提醒他。

  「他倆現在一體的,就是獨食,」江磊惡狠狠地說,「舔海行動就還剩六個人了, 還不珍惜,躲這兒吃東西,就給我們留點兒福根兒。」

  寇忱把半碗飯倒進了盤子里,用勺來回壓著。

  「福根兒也沒了。」胡逸說。

  「論戀愛讓人變得殘酷,作者江磊。」江磊沈痛地說。

  「卡給他。」寇忱跟霍然說。

  霍然拿出了寇忱的校園卡:「趕緊的,再嗦幾句菜都讓人搶沒了。」

  幾個人把菜都端過來坐好之後,霍然和寇忱吃完了,不過為了七個人的友誼,他們決定留下看著大家吃。

  「這是怎麼了?」伍曉晨捧著餐盤經過,「你倆沒錢吃飯了?」

  「選了大冒險?」李依一問。

  「太慘了,」唐維彎腰看著寇忱,「我男神臉都餓瘦了……」

  「我剛吃完。」寇忱嘆了口氣。

  「這是一種怎麼樣的光吃不胖的迷人氣質。」唐維說。

  霍然一下笑得趴到了桌上:「這也算氣質啊。」

  「還很迷人。」伍曉晨也嘆氣,拍了拍唐維,「走走走,趕緊吃了。」

  「最近你們是不是打了個大賭啊?」李依一一邊往旁邊桌子走過去,一邊問,「就你們七個,一天天的跟中毒了一樣,也太刻苦了吧,是不是賭什麼了?」

  「我們是自發的,」江磊說,「我們要向光明的未來邁進。」

  「邁進。」魏超仁點頭。

  不過李依一這話倒是讓寇忱有了點兒想法。

  這次好好學習活動,他光顧著跟寇老二那邊較勁了,沒往霍然這邊拐。

  吃完飯回教室參加那個THXD之為了祖國的未來什麼什麼不出國什麼什麼上大學什麼什麼組自發學習的玩意兒的午讀的時候,寇忱跟霍然說:「我忘了個事兒。」

  「什麼事?」霍然問。

  「我如果期末都及格了,你……」寇忱沒說完就被霍然瞪了一眼。

  「我怎麼?」霍然說,「你想怎麼啊?」

  「……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兒多?」寇忱嘖了一聲。

  「我想得多不多你是不是一秒就反應過來了?」霍然也嘖。

  「我是說,」寇忱摟過他的肩,「如果我都及格了,你就帶我去騎個車唄,不用太遠的地方,我怕我吃不了苦,我就是想跟你一塊兒出去玩一下。」

  霍然頓了頓,在他背上拍了好幾下:「你全都不及格我也會帶你出去玩的。」

  「你會不會說話了啊!」寇忱瞪著眼,壓低聲音,「你他媽昨天晚上射的是腦漿嗎!馬上考試了你跟我說全都……你快收回!」

  「收回收回收回,」霍然趕緊一連串地說,「你肯定全都及格,帶你出去玩帶定了!想去哪兒就去哪!想多少份就多少分!」

  「不是帶我玩啊,是帶我騎車,」寇忱立馬輕鬆下來了,晃了晃手腕上的鍊子,「我就是想體會一下你平時的興趣愛好。」

  在期末考最後的半個月里,寇忱一直保持著「不及格」三個字不能出現在他生活中的狀態,誰說瞪誰。

  一直到考試前一天,他有些繃不住,決定去趟老袁辦公室。

  霍然想陪他過去,他沒同意。

  「你不需要發言人了啊?」霍然笑著問。

  「跟老袁不需要,跟我爸才需要,」寇忱說,「再說了我怕你笑我。」

  「你不就是想問問老袁你爸復習得怎麼樣了麼。」霍然說,「有什麼笑的。」

  「寇老二肯定也暗中打探我的虛實來著,」寇忱說,「要擱以前,我肯定不擔心,探唄,反正我只有虛沒有實,現在就不一樣了,不能讓他摸清我底細。」

  「我摸清了。」霍然趴在桌上看了他胯下一眼。

  本來已經站起來的寇忱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手指都戳到他鼻尖上了:「早我要看出來你是這樣的人……」

  「怎麼啊?」霍然看著他。

  「我也只能早就認了唄。」寇忱嘆了口氣。

  老袁辦公室里還有別的老師,寇忱站在走廊里等了一會兒,等就剩老袁一個人了,他才走了進去。

  「來找我做考前動員嗎?」老袁一看他就笑了。

  「不是,」寇忱走到他旁邊坐下,「我就是心裡不踏實,過來讓你表揚我幾句。」

  「是嗎?」老袁笑得更厲害了。

  「我長這麼大,還沒在學習上下過這麼大功夫,這要沒考好,」寇忱說,「我可能真的會心如死灰。」

  「這麼容易就死灰了?」老袁給他倒了杯茶,「我一直覺得你的抗挫能力很強。」

  「不能這麼挫我,快誇我。」寇忱說。

  「這段時間,咱們班幾個老師都專門來找過我,」老袁說,「他們都表揚我……」

  「等一下,」寇忱看著他,「敬愛的袁老師,您作為一個語文老師,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點兒太差了?」

  「他們都表揚我能耐大了,讓一個平時吊兒郎當的學生突然奮起直追,一開始你提的問題他們聽著都想嘆氣,到現在從提問上就能看出來,進步相當大,」老袁微笑,「看到沒,我們語文老師的巧妙表達。」

  「……你牛逼。」寇忱心情很好地竪了竪拇指。

  「你壓力不用太大,」老袁說,「你一定會及格,你要差個一兩分不及格,我給你改及格了。」

  寇忱愣了愣:「什麼?」

  「但是不能差太多,」老袁說,「超過兩分我就改不了了。」

  「為什麼?」寇忱吃驚地問。

  「你是我學生啊,我不能讓你輸給你爸。」老袁一臉沈重。

  「不是,」寇忱愣了兩秒之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不用你給我開後門!我找過以前高二下的期末考卷子來做!我不光能及格!我還能超幾分呢!」

  「是嗎?」老袁喝了口茶。

  「我騙你乾嘛!」寇忱非常不爽地提高了聲音,「我找了兩套全做了!讓徐知凡和伍曉晨給我批的卷子!還讓他倆往嚴里扣呢!」

  「哇。」老袁說。

  「你裝什麼可愛啊?」寇忱簡直無語了。

  「那你還緊張什麼?」老袁不急不慢地說,「你明明很清楚自己的實力,也知道自己發揮只要不失常,就肯定能及格。」

  「那要是失常了呢?」寇忱立馬趴到桌上,湊到老袁面前,「我要是失常了呢?」

  「那就去醫院吧!」老袁也一拍桌子。

  寇忱愣了一秒之後笑得差點兒噴老袁臉上。

  「輕鬆點兒,」老袁說,「期末考沒幾個失常的。」

  「有可樂嗎?」寇忱喝了一口茶,覺得嘴裡沒滋味兒。

  「隔壁主任辦公室有。」老袁說。

  「你們的福利沒了?」寇忱問。

  「我們最近的福利是莉清茶。」老袁回答。

  「……喝不慣,」寇忱轉身往外走,「走了啊老袁。」

  「快走吧。」老袁揮揮手。

  寇忱直接拐到隔壁,問主任要了瓶可樂,喜滋滋地拿著回了教室。

  考前不復習,徐知凡給學習小組放了假。

  不過除了霍然,江磊和胡逸還都在看書,都奮鬥了這麼長時間了,總覺得不能浪費最後的時間。

  「知凡,」霍然躺在床上,「你說咱們這幾個人,這回能打個翻身仗嗎?」

  「比自己肯定能翻身,」徐知凡說,「但是咱們學校,你半學期拼一拼,也踩不了太多人,一個個都挺拼的。」

  「先踩自己吧。」胡逸說,「或者踩踩自己人。」

  「對,」江磊點頭,「我覺得我能踩了超人。」

  「我踩川哥。」胡逸說。

  「我幫你們給對面宿舍下個戰書吧。」徐知凡笑著拿出了手機。

  「行!」江磊一拍腿。

  「霍然和寇忱會不會打起來?」胡逸看了一眼霍然。

  「不會,」霍然躺在床上很悠閒地晃了晃腳,「我倆是新時代共同進步有話好好說模範小情侶。」

  「把這人拖出去吧。」徐知凡一指霍然。

  「好!」江磊和胡逸立馬笑著高聲響應,蹦起來撲到了霍然床上。

 

 

114

  這段時間的天氣一直都挺好的, 班裡不少人都在喊熱啊熱, 他倒覺得還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快要成為一個學霸,他心淨了不少……

  但是今天一早起來他就覺得又燥又熱,洗漱的時候沒忍住直接門一關衝了個澡, 魏超仁在外頭罵了他五分鐘,走出宿舍的時候都還在忿忿不平。

  「我的心情被寇忱影響了,今天我要是沒考出好成績來, 」魏超仁說, 「我就要告訴我媽是因為寇忱。」

  「那我就告訴你媽我腦袋是你趁我睡覺的時候砸破的。」寇忱伸了個懶腰。

  一提這事兒,魏超仁就閉了嘴。

  「跟周寧怎麼樣了啊?」寇忱問。

  「別提, 人現在在家逍遙自在等通知書了,」魏超仁說, 「這陣兒我偏偏沒時間約她,就為這個我現在都還沒把名稱念順了的學習小組, 我犧牲也太大了。」

  「你得這麼想,你不學習肯定追不著,周寧成績挺好, 看不上你這樣的, 」許川說,「你要是學了,可能還有點兒希望。」

  「就算這裡沒希望,別的地方希望也大點兒。」江磊補充。

  「為了愛情,」胡逸說, 「好好學習,這個動力就很強勁了。」

  走到食堂的時候寇忱老覺得自己手上空蕩蕩的很難受,平時上課手裡都拿著書什麼的,今天考試,徐霸霸說了考前就不看書了,所以大家什麼都沒拿。

  寇忱因為有點兒緊張,這感覺就跟沒穿褲子似的。

  「咱們都不在一塊兒了,」寇忱看了看霍然,「是不是估計的,把我弄文3教室里去了!」

  「被我踩在腳下的感覺如何?」霍然挑挑眉。

  「爽!」寇忱喊了一聲。

  霍然看著他,有些無語。

  「我學壞了。」寇忱說,「你把我帶壞了。」

  「我說這話的時候可什麼也沒多想。」霍然說。

  「但是我已經學壞了,我多想了啊。」寇忱笑眯眯地說。

  「進教室吧,我上樓了。」霍然在他背上一拍。

  寇忱直接就被拍回了現實,此刻他應該走進文3的教室,跟一堆認識不認識的人一塊兒開始考試。

  七人組被分在了三個不同的教室里,寇忱記不清誰在哪兒,反正他和江磊在文3,而且是文理科混排。

  不過這種混排對於他來說沒什麼影響,以前他答案都懶得抄,現在當然更不會作弊,他要證明自己擁有及格的實力。

  他是一個有實力的人。

  他回頭看了一眼在自己側後方的江磊:「磊磊!」

  「來了。」江磊嗖一下就竄到了他旁邊,「什麼事兒?」

  「……我就跟你打個招呼。」寇忱說。

  「我操,我正緊張呢,」江磊說,「你別折騰我。」

  「沒事兒,」寇忱說,「我都能及格,你怕什麼,你不是比我強點兒麼。」

  「強點兒不了多少,」江磊說,「不過這回咱幾個肯定能讓人刮一回目了……」

  「同學們都坐好了啊,不要交頭接耳。」小陳老師走進了教室,「桌上只允許有筆和水杯……」

  江磊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寇忱把自己的筆放到了桌子中間。

  加油!

  「寇忱如果提前出考場是不是會跑您這兒來報喜?」寇老二坐在辦公桌後頭,端正地握著一支筆,等著老袁給他發卷子。

  「他應該不會提前出來,」老袁說,「以前寫不出的時候他都不提前出來,趴卷子上睡覺,現在能寫得出了,更不會出來了。」

  「那就行,」寇老二點頭,「千萬別說我是在這兒考的,我怕他有壓力……不,我怕他拿這事兒得瑟到過年。」

  「你考完交卷了就走,沒事兒。」老袁笑著說。

  「我是不是不能考得太好?」寇老二說,「上回周測甩他太多了會不會打擊他?」

  「按實際水平考就行,」老袁說,「寇忱不是那種死犟著的人,你需要的就是他一個‘我服你’的態度,以後就好辦了,這孩子講理的,你只需要證明給他看,你告訴他要求他的那些事,你自己也能做到,這就行。」

  「好。」寇老二點頭,「您今天不監考?」

  「我這兩天感冒了,一直咳嗽,就沒安排監考了,」老袁咳了兩聲,等著考試開始的鈴聲響了,才把卷子放到了桌上,「一會兒你就在這兒寫,我在走廊上,以免干擾你。」

  「沒事兒,您找個地兒休息著,不會影響我。」寇老二說。

  老袁笑了笑,走出了辦公室。

  語文在寇忱看來是最容易的科目,畢竟因為老袁的原因,語文課他一開始就還算是願意聽課,復習得又這麼賣力,卷子答起來就還挺輕鬆。

  甚至作文也不難,材料是幾句關於青春的詩句,讓談談你是如何理解青春的。

  對於寇忱來說,七人組就是現成的例子,他們一塊兒經歷過的事,包括學校老師和家長,都可以拿來「理解」一下。

  不過讓寇忱鬱悶的是,比起以前什麼也不會寫乾等著考試結束,現在能寫出些東西了,又覺得時間不怎麼夠。

  老師的時間提醒每次都比他自己估計的要少。

  頭頂上吹著空調都給他急出了一身汗。

  最後交卷的時候倒是把卷子都填滿了,密密麻麻的看著特別滿足。

  霍然大概是提前了幾分鐘交卷,寇忱一走出教室,就看到他站在外面路邊了,手裡還拿了個塑料袋,裡頭裝著幾瓶飲料。

  「你提前出來的?」江磊衝過去震驚地喊,「你他媽時間有多?」

  「提前了十分鐘,」霍然說,「我檢查一遍改一次的,又不知道改沒改對,我怕再檢查下去把對的給改錯了,就出來了。」

  「那你時間就還是挺充足了?」江磊說,「操,我怎麼就沒時間檢查啊,我就看了一遍鈴就響了,一個答案也沒改。」

  「說不定全對呢。」霍然笑著說。

  「夢呢!」江磊從塑料袋里拿了瓶可樂出來。

  剛擰開要喝,霍然看著他說了一句:「小賣部就一瓶可樂了,這是寇忱的。」

  「什麼意思?」江磊舉著可樂。

  「意思就是這瓶是我的,」寇忱從他手裡拿走了可樂,猛灌了幾口,「爽!」

  「我也就是剛考完累得慌不想跟你吵,」江磊低頭又看了看袋子里,「那麼請問現在裡面的維他,冰紅茶,還有果粒橙和每日C,哪個是我可以喝的?」

  「都可以。」霍然笑著說。

  江磊拿了冰紅茶,仰頭一通灌完了之後指了指霍然:「你倆這樣是要被我們記仇的,等我脫單了,我他媽接個吻都要懟你跟前兒接去。」

  過了一會兒,七人組除了徐知凡去了廁所,別的都考完在食堂聚齊了,大家第一次在考試之後對考試內容進行了討論。

  「真神奇啊,」胡逸說,「我們居然對了一下答案?」

  「是,以前不是不對,是根本不知道選的是什麼答案,」魏超仁說,「寫了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屁。」

  「這感覺還不錯。」許川說。

  「你考得怎麼樣?發揮正常嗎?」霍然小聲問寇忱。

  「還可以,」寇忱說,「我作文自我感覺還寫得挺好的呢,差點兒寫不下。」

  「牛逼了啊。」霍然笑了起來,「不知道你爸那邊是怎麼考的,考得怎麼樣。」

  「他肯定沒問題,」寇忱嘆了口氣,「我吧,也不求跟他比了,我只要能及格,我就能昂首挺胸了。」

  「你以前是不是都沒想過你爸能這麼牛?」霍然問。

  「誰能想這個啊,」寇忱說,「哪個家長不是說我當年怎麼怎麼的,有幾個是真怎麼怎麼的,不就仗著孩子也沒法求證麼。」

  「也是,」霍然想了想,「我爸倒沒說過那些,只說自己當年戶外怎麼怎麼牛,這我知道,畢竟親眼見了。」

  「我現在也親眼見著寇老二怎麼牛逼了,」寇忱喝了口可樂,「開眼了。」

  徐知凡跑進了食堂,一坐下就輕輕拍了拍寇忱面前的桌子,壓低聲音:「知道我剛碰見誰了嗎?」

  「誰?」幾個人馬上湊了過去,腦袋擠成了一團。

  「我爸?」寇忱反應出奇的快。

  「是。」徐知凡說,「我從廁所出來的時候碰到他進去……」

  「那這個場面有點兒尷尬啊?」寇忱說。

  「非常尷尬。」徐知凡說。

  「他是過來考試嗎?」霍然問,「是不是卷子不方便拿走啊?」

  「估計是。」魏超仁說,「我操,今天你們父子倆一塊兒考的試啊……我怎麼有點兒……羨慕。」

  「羨慕個屁,」寇忱說,「你要是成績被你爸碾壓你就知道什麼感覺了,不過他為什麼非要在學校上廁所,不怕碰見我嗎?」

  「廢話啊肯定是憋不住了。」霍然說。

  「我操,」寇忱一下樂了,嘎嘎地笑了半天,又看著徐知凡,「你倆說什麼了沒?」

  「廁所門口能說什麼啊?」徐知凡嘆氣,「寇叔叔?您怎麼在這兒?啊,知凡啊?我來上廁所。」

  一幫人全都笑趴了,許川喝了口飲料:「這就不錯了,現在快到飯點了,沒問吃沒吃就算好的了。」

  「那我一尷尬真可能說吃了。」徐知凡說。

  幾個人再次狂笑。

  考試順利使人傻笑。

  幾個學渣第一次在考試之後體會到了愉悅,雖然目標都跟及格捆綁著。

  不過接下去的考試就不是特別愉悅了。

  都是寇忱的弱項。

  確切說,他就沒有強項。

  只有弱項和特別弱的項,想想都覺得悲傷。

  不過考試的時候他會往窗外看,對面的辦公樓二樓,老袁的辦公室里,有他親爹,趴桌上,跟他用同樣的時間,寫著同樣的題。

  這樣一想,感覺突然有好了很多。

  他甚至覺得很溫暖,本來想著考試結束以後回家,起碼得取笑寇老二半年的,這會兒卻有點兒不忍心了。

  他有過那麼多同學,陪著一起學習一塊兒考試的父母,他從來都沒見過。

  雖然一開始有點兒彆扭。

  但最後他還是把記憶盒子打開,很認真地把這一段放了進去,寇老二……不,寇景城,他爹,在他高二這年,陪著他進行了為期半個多學期的衝刺。

  雖然結果肯定是他被碾壓,寇老二得意洋洋。

  「今天下午這就算全考完了,」老袁把卷子收走,「等各科老師批完卷,我就讓他們抽空把你這些都批出來。」

  「我讓寇忱他姐給寇忱打過幾個電話問考得怎麼樣,」寇老二皺著眉,「這小子一點兒不松口,只讓等成績出來。」

  「他自己估不出來分,」老袁笑著說,「他們這幾個孩子,平時都屬於不怎麼用功的,考試完了一般都不太能摸得清自己到底答得怎麼樣,等成績吧。」

  「我現在有點兒擔心,」寇老二說,「他要不及格怎麼辦?你們附中這個期末考的題比別的學校難啊,特別是數學,比去年的期末考難很多。」

  老袁愣了愣:「你還找了別的卷子做?」

  「也沒做,我朋友也有孩子高二,我就問了問,」寇老二笑了笑,「之前寇忱找過以前的卷子,扔家了,我就也看了一下。」

  「父母做到這一步,」老袁說,「我很感動啊,也很意外。」

  「我這陣兒閒,下半年我就沒這麼多時間陪著他了,」寇老二說,「我就想讓他知道,我對他跟對他姐,是一樣的,我為了他也是什麼都能做的。」

  「他要真還有科目不及格,」老袁問,「你想好怎麼說了嗎?」

  「我全程陪著他,我知道他用功了,也知道這學習吧,不容易,」寇老二說,「這些題比我上學那會兒難,及格不及格的,在我這兒都及格了。」

  「這就行了,」老袁說,「出國的事兒不要再提了啊。」

  寇老二笑了起來:「您比他還緊張呢。」

  「寇忱這種情況的孩子,我是反對送出國的,之前不太方便直接說,」老袁說,「別的不提,只光是你這樣送他出去的方式,會讓他有被遺棄的感覺,以後他更不願意跟你溝通了,現在這樣就很好,非常好,特別好,very good……你快走吧,今天這一考完,寇忱肯定會過來找我了。」

  「沒所謂了,」寇老二擺擺手,「我第一天考完語文去了個廁所,就碰上徐知凡了,肯定告訴寇忱了。」

  「那……等他們過來?」老袁問。

  「還是不了,」寇老二站了起來,「他們一幫小孩兒,我不想碰上。」

  寇忱摟著霍然肩膀,心情舒適地跟七人組一塊兒往老袁辦公室晃著過去,他們幾個打算今天晚上在食堂請老袁吃個飯。

  感謝老袁這一年來為他們操的心。

  走到辦公樓下的時候,寇忱一收胳膊:「哎喲?我看到誰了!那他媽是誰!」

  「那他媽是你爹!」霍然一眼就看到了剛從樓梯上跑下來的寇老二,頓時莫名其妙地就有些興奮。

  七人組考完試這一身一身都很輕鬆,不跟以前似的考完了就得擔心出成績的時候要被罵被抽被做香腸,這會兒一個個都興奮著,跟著就一塊兒喊了起來:「寇叔叔!寇叔!」

  寇老二背對著他們,定了能有兩秒才轉過了身,看著他們:「眼神兒挺好啊你們幾個。」

  「都這麼近了再看不到,我們以前怎麼躲老師主任啊。」魏超仁說。

  「練出來了是吧?」寇老二笑了笑,看向了寇忱。

  寇忱嘴角一挑:「考得怎麼樣!」

  「我嗎?」寇老二指指自己,「正常發揮,考得還行!」

  寇忱嘖了一聲。

  「你呢,」寇老二用一樣的語氣問,「考得怎麼樣!」

  「湊合吧,」寇忱謙虛地說,「也就那樣。」

 

 

115

  霍然覺得寇忱在前學霸他親爹面前, 用如此裝逼的態度說出自己有可能也就是剛及格的考試情況時, 他都替寇忱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寇忱明顯是這幾天考試感覺還不錯, 所以心情很好。

  寇老二也沒跟他對嗆,只是問了一句:「你今天回家嗎?我順路帶你回去?」

  「不了,」寇忱說, 「我明天才回,今兒晚上我們幾個要慶祝。」

  「行,」寇老二點點頭, 「那我走了。」

  等寇老消失在樓角了, 許川才在寇忱肩上拍了一巴掌:「你跟你爸面前得瑟什麼呢?還‘也就那樣’,哪樣啊?及格啊?」

  「是啊。」寇忱一挑眉毛, 「怎麼了。」

  「成績出來了他甩你一百多分怎麼辦?」徐知凡笑著問。

  「出來了再說,」寇忱往辦公樓上走, 「這種面對面的挑釁,不能輸。」

  老袁正在辦公室里收拾東西, 準備去教室。

  看到他們幾個進來,笑著問了一句:「怎麼,這麼著急來報喜啊?我正要去教室呢。」

  「快問。」江磊喊。

  「考得怎麼樣!」老袁笑著提高聲音問了一句。

  「不錯!」

  「挺好的!」

  「能及格!」

  「肯定比以前強多了!」

  一幫人立馬喊成一團地紛紛回答。

  「知凡感覺怎麼樣?」老袁又看了看徐知凡。

  「挺難的, 」徐知凡說, 「數學怎麼這麼難啊……」

  「難嗎?」胡逸問。

  徐知凡看了他一眼:「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老袁說。

  「一般學渣都感覺不出來題到底難不難,反正都是硬著頭皮寫的,」許川馬上搶答了,「是吧?出考場的時候, 霸霸們都愁眉苦臉,渣渣們都喜笑顏開。」

  「川哥懂我。」徐知凡一指許川,笑得不行。

  「也就是現在關係好了,」魏超仁說,「要不就徐知凡這樣的,肯定是要開除出我們這個男團的。」

  「沒我你們都出不了道。」徐知凡說。

  「老袁,一會兒就放假了吧,」霍然還算是記得他們來這兒的原因,「晚上有空嗎?」

  「怎麼,」老袁說,「請我吃飯?」

  「是。」幾個人整齊地回答。

  「有空,」老袁笑著,「去哪兒吃啊?」

  「……你怎麼都不推辭一下?」江磊說,「我以為你會說什麼別破費了,你們都是學生,也不掙錢,不要亂花錢什麼什麼的。」

  「我真推辭了,你們就真不請了怎麼辦,」老袁說,「今天我家裡沒有人,我一個人正好沒地方吃飯。」

  一幫人都笑了,寇忱看了看手機:「那我訂桌了啊,去寇瀟他們酒店吧,她的卡還在我這裡。」

  「你是不是去年吃完就沒還她?」霍然問。

  「反正她也不用。」寇忱嘿嘿笑著。

  凡是考完了會放假的試,無論是什麼試,結束之後教室里的氣氛都是非常愉快的,有種啊太好了以後都不用上學了的輕鬆錯覺。

  老袁走進教室的時候,很多坐在桌上聊天兒的人姿勢都沒變,要不就是半躺在椅子上,舒展著四肢,聊天的聲音也能跟菜市場打個擂了。

  老袁也沒管,只把坐在窗台上的一個同學叫了下來:「下來,這次考得不好,還有下次,不要想不開。」

  全班哄堂大笑。

  「高興吧?」老袁走到講台上,「你們有兩天時間可以高興,不過成績出來之後我也希望你們還是高興,考得不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像剛才我說的,還有下次,當然前提是你拼過了。」

  「啊――」全班的人都在喊和大聲說話,也聽不清都在說什麼。

  「哎,我腦漿子都疼了,你們聲音小點兒,」老袁嘆氣,「一會兒梁老師上來說咱們影響他們班了。」

  「對面文2都沒嫌過我們。」寇忱一臉不爽地說。

  「面對面的太近了不敢嫌吧,」老袁說,「好了,我說一下,放假和回學校散學典禮的時間。」

  老袁回身在黑板上寫下了時間:「今年的暑假比較短,因為你們從現在開始就是高三的學生了,無論你們對一年之後的高考有什麼樣的意見和想法,都得先打敗它。」

  「啊――」教室里又發出了一陣混亂的喊聲。

  「有些話現在說可能有點兒早,不過我覺得早說也行,你們能早點兒想明白,」老袁說,「拼是一定要拼的,有些事是你必須要面對的,或者說這就是你現在最好的選擇,那就不要多想別的,躲不掉就應戰,同樣的一年時間,苦苦就贏了,總比同樣難受了一年還輸了要強。」

  教室里說話的聲音慢慢平息了下去。

  「懂了沒?」老袁問,「該出聲的時候都沒聲兒了,這點兒膽量都沒有嗎?」

  「懂了!」全班一齊吼。

  吼完了又開始喊成一團。

  老袁衝他們擺手:「可以了可以了,我有點兒擔心樓下的天花板,下學期咱們就不在老樓上課了,爭取在離開之前不要再破壞它吧。」

  「要換教室了啊?」寇忱看著霍然。

  「換教室不是挺好的嗎?」霍然趴到桌上,「咱們這老樓,走路都不平,也就是沒有三樓,要不可能我們的天花也塌過了。」

  「有點兒捨不得。」寇忱說。

  「我也有點兒,」霍然說,「這裡可是我初戀開始的地方啊。」

  寇忱沒說話,也趴到桌上,衝他嘿嘿嘿地樂著。

  「老袁說老樓這個教室的設計挺好的,講話的時候不用提高聲音喊。」江磊從前面轉過了身,也一塊兒趴到了他們桌上。

  「是。」霍然對於這個電燈泡的突然加入有些無奈,不過現在大家情緒都在頂上,他也就忍了。

  「我爸上回來教室的時候也說了,說這教室坐後排也聽得清,」寇忱說,「我高一的時候在新樓那邊上課好像的確沒這麼舒服。」

  「會不會是因為你來這邊以後就天天跟霍然膩一塊兒,」江磊說,「所以就覺得舒服了?」

  「磊磊,」寇忱看著他,「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兒太舒適了?」

  「沒,」江磊離開了桌子,轉身衝著前面,「學習太累了,渾身難受,哎……難受死了……」

  考試結束是很愉快的事,雖然各科的作業都不少,而且因為高三提前開學,暑假的時間也縮水不少,但只要眼前是輕鬆的,就能讓他們開心。

  畢竟少年,要說往前看也會看,但享受在前哪怕只有一秒,他們也是不會放過的。

  七人組加老袁,打了兩輛車,直接去了寇瀟他們酒店。

  下車的時候,霍然抬頭看著酒店的招牌出了一小會兒神。

  自從上回他跟寇忱在這裡說出小秘密之後,就一直沒再來過這裡。

  但站在這裡的時候,他還是能清晰地記得他在旁邊十米遠的地方跳下車,快步走向酒店大門時的心情。

  也記得他和寇忱站在窗前,寇忱在金黃的陽光里說著話時的心情。

  當然,更記得秘密被他小心又不顧一切地放到陽光下時的心情。

  「走,」寇忱摟住他的肩,在他耳邊輕聲說,「是不是在憶往昔呢?」

  「也沒有多往昔,」霍然笑了笑,「沒多久之前的事兒。」

  「回味呢。」寇忱說。

  「有點兒感慨,」霍然說,「你……」

  「嗯?」寇忱轉過頭。

  「這麼大的人了賭個氣還玩離家出走。」霍然說。

  「滾。」寇忱一瞪眼。

  「不過也還好你離家出走了啊。」霍然說。

  按說吃自助不應該要包廂,拿菜不方便,不過他們今天主要目的不是吃,是要感謝老袁,所以還是包廂說話比較舒服。

  而且拿菜這種事……像魏超仁這種一次能用托盤端進來七盤子肉的方式,也並沒有什麼影響。

  「你們平時是不是經常這麼聚一聚?」老袁問。

  「是,」徐知凡給老袁倒上飲料,「我們幾個都愛吃。」

  「燒烤也總吃吧,」老袁說,「食堂的大姐都認識你們幾個,天天去。」

  「這你都聽說了?」寇忱看著老袁。

  「當然知道,」老袁喝了口飲料,「你們幾個平時去哪兒,可能幹了什麼,我都知道,不光你們,我們班的這些同學,我差不多都知道。」

  「您這算跟蹤嗎?」霍然笑著問。

  「算吧,跟蹤調查,」老袁笑了起來,「我就是忍不住操心,怕你們哪個心裡有點兒什麼事我沒發現。」

  「您孩子是不是還上小學呢?小朋友挺委屈的吧,」江磊嘆氣,「你這一天天的,全都操心別人家孩子了。」

  「那不能,」老袁笑得很愉快,「我為了閨女也是什麼都能做的,我有時間都會陪她,她還挺喜歡聽我講你們的故事。」

  「我們的故事?」許川愣了愣,「你都背地裡說我們什麼壞話了!還給小朋友說!」

  老袁笑得杯子里的飲料都晃出來了:「都是好話!這些小哥哥們可勇敢了,打壞人,抓壞人,見義勇為!」

  「那小朋友有沒有什麼評價?」寇忱很在意地問。

  「她問我,爸爸你現在去警校上班了嗎?」老袁說。

  幾個人頓時笑成了一片。

  服務員七人組把第一波菜都端齊了之後,都端起了杯子,起身看著著老袁。

  「哎喲這架式,我要不要站起來,」老袁趕緊也拿起杯子,「我怎麼感覺好像你們要畢業了……」

  「袁老師。」寇忱開了口。

  「哎。」老袁應了一聲,端著杯子站了起來,看著他。

  寇忱沒說話。

  大家都轉頭看著寇忱,平時這種需要說點兒什麼的場面,都是由徐霸霸開口,今天寇忱先開了口,大家還挺期待的。

  寇忱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尷尬,過了幾秒才說了一句:「謝謝,你……坐著吧。」

  「操。」霍然沒忍住笑出了聲。

  老袁笑得扶了扶桌子,又坐下了:「好,我坐著了。」

  「知凡?」寇忱看著徐知凡。

  「嗯?」徐知凡也看著他。

  「說啊!」寇忱瞪他,「祝詞……不,感謝的話,你愣什麼呢?」

  「不是,」徐知凡舉著杯子,「你不說啊?」

  「我說個屁!」寇忱還是瞪他。

  「袁老師,」徐知凡笑著轉過了頭,衝老袁舉了舉杯,「我們今天請您吃飯,其實就是想感謝一下您,謝謝您讓我們看到了不一樣的老師,也謝謝您讓我們看到了不一樣的父母,謝謝您沒有放棄我們……沒有放棄他們……」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許川看著他。

  「算了,忍忍,」胡逸安慰許川,「畢竟他一直鎮守年級前五十。」

  「要按一般家長的想法,」江磊補充說明,「他跟咱們混在一起算是墮落了。」

  「我是自甘墮落。」徐知凡笑著說。

  「好,」許川表示滿意,「繼續。」

  「謝謝您在高二這一年讓我們真的體會到了上學是件很開心的事,」徐知凡說,「我以前經常吐槽老師,您是讓我閉嘴的那個人,謝謝,袁老師。」

  徐知凡一仰頭喝掉了杯子里的飲料。

  「謝謝袁老師!」大家跟著一塊兒喊了一嗓子,把飲料都喝了。

  老袁笑著看著他們:「也謝謝你們,給了我回應。」

  大家都坐下了,江磊忙活著又給倒了一圈兒飲料。

  「其實你們要記著,」老袁夾了幾片五花肉,一邊烤著一邊說,「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要放棄自己,你只要不放棄自己,總會碰到同樣不會放棄你的人,也許是一個老師,也許是一個朋友。」

  「嗯。」幾個人一片點頭。

  「你們這勁頭,千萬保持住,這回算是寇忱和他爸爸給起了個頭,」老袁說,「下學期可別就又回去了啊。」

  「不可能,」江磊說,「只要別讓我一個人,就我們幾個一塊兒,我還是能堅持的。」

  寇忱看了霍然一眼。

  霍然也看著他,口型問了一句:乾嘛?

  「我肯定能堅持。」寇忱說。

  「我也能啊。」霍然勾勾嘴角。

  寇忱在桌子下面伸出了小拇指,霍然垂下眼睛看了看,也伸出小拇指,跟他勾在了一起。

  好半天都沒捨得分開。

  跟老袁吃完飯之後,他們把老袁送回家,又跟餓死鬼投胎一樣,去燒烤攤上續了一頓,回到宿舍的時候都快12點了。

  不過今天放假了,宿舍沒有門禁,也沒有到點就熄燈,只是比平時安靜一些。

  霍然躺在床上一直沒睡著,他已經開始琢磨著成績出來之後,應該帶寇忱去哪條線騎行了。

  又要好騎,還要有意思,又要不太遠,還得讓他能體會到騎行的感受。

  啊。

  為菜雞設計路線每次都讓他發愁。

  寇忱本來想就放假這一天兩天的就去,但霍然沒同意,一開始寇忱提出來的是及格了就帶他去,這個得按流程來,雖然他也說了,不及格也去。

  於是這兩天基本就是跟七人組廝混。

  七人組現在非常沒有人性,五個單身狗為了報復,江狗和魏狗甚至放棄了約姑娘,專心跟他倆廝混。

  為了報復得足夠徹底,幾個人甚至晚上都不放過,一塊兒在寇忱家後院燒烤完了直接就住下了,連客房都不睡,全擠在寇忱房間里。

  床上沙發上地上,連喝啤酒邊聊天兒,到半夜才都睡著了。

  這場景讓霍然彷彿回到了他們舔海行動的時候,居然還覺得挺有意思的。

  第二天要回學校,早上幾個人都起得挺早,寇忱家廁所挺多,大家分散收拾完比平時在宿舍的時間還短點兒。

  寇媽媽還沒起床,寇忱家早起的人只有寇老二。

  他們下樓的時候,寇老二正站在餐桌旁邊打電話。

  「什麼?哪科?」他語氣里全是不相信,「差兩分?怎麼可能?」

  幾個人都停下了,這聽著像是老袁在跟寇老二彙報成績。

  「差兩分什麼?」寇忱突然緊張起來,轉頭看著霍然,「是他差兩分還是我?」

  「不知道啊。」霍然小聲說。

  「這不可能!」寇老二突然吼了一聲,「不可能!我今天去學校,我要看看他的卷子!我得一題一題地看過!」

  「操,」寇忱說,「是我的。」

  「哪個老師判的卷子!」寇老二非常不服地又吼,「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多扣了我兒子兩分!」

 

 

116

  聽寇老二這意思, 寇忱應該是有一科的成績差兩分沒有及格?

  雖然霍然一直覺得, 以寇忱之前就一兩科能及格的水平, 真想要全科都及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覺得有一兩科及不了格也很正常。

  但現在猛地聽到真有一科沒及格的時候,他又突然一陣失落。

  寇忱這陣子真的很拼, 人瘦了一圈,黑眼圈兒也出來了,拼到陶蕊上星期專門叫住了他, 強制他在校醫室睡了大半節課的覺, 讓他注意合理作息,別把身體弄垮了。

  結果最後還是有一科不及格, 霍然知道正常,可就還是很心疼, 他自己不及格他都沒這麼強烈的感覺。

  七人組都有點兒受了刺激,這陣他們一起拼命, 也是因為寇忱起了頭,他們一半被強迫,一半被激勵, 誰都希望寇忱能達到目標。

  現在寇老二這麼一吼, 所有人都愣住了,進入了定格般的沈默。

  大家都很沈痛。

  霍然看了寇忱一眼,寇忱看著寇老二的後腦勺,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個場景一大清早的挺嚇人的。

  寇老二扔下手機轉過身來的時候,嚇得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這!」

  「寇叔!」幾個人回過神, 趕緊一塊兒打了招呼。

  「我都忘了家裡還有這麼多人了,嚇我一跳,」寇老二捏了捏眉心,「你們怎麼下來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我哪科差兩分啊?」寇忱衝到他面前,有些急切地問。

  「英語,」寇老二起身,拍了拍他胳膊,「你們先吃東西吧,王姨都做好了,想喝牛奶的話……」

  「英語沒及格?」寇忱又追問。

  寇老二大概是有些不忍心,過了兩秒才很含糊地點了個頭。

  「別的科呢?」寇忱繼續問。

  「不清楚,」寇老二說,「你們今天不是回學校麼,去了就知……」

  「我英語比數學還有把握一點兒啊!」寇忱吼了起來,「如果英語沒及格!數學肯定也沒及格啊!我――操!」

  「及格了!及格了!」寇老二被他這一嗓子吼得往旁邊讓了讓,一連串地說著,「數學及格了!都及格了!就英語!英語!英語差兩分!不過……」

  「這不應該啊!」寇忱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回過頭看著七人組,「我他媽別的科都及格了?英語差兩分?」

  「你還要怎麼樣啊!」霍然趕緊安慰他,「你以前能及格一科就不錯了,現在只有一科沒及格啊!你聽到了沒?」

  「可是數學及格了英語為什麼沒及格啊!」寇忱還是吼,「知凡都說我英語比數學好啊!這回不是數學卷子還難嗎!」

  「你數學發揮得好一些,英語可能……」徐知凡話還沒說完就被寇老二打斷了。

  「所以我就覺得不對!」寇老二一拍桌子。

  「哪兒不對?」寇忱問。

  「不及格就不對!」寇老二很不爽。

  「就是啊!」寇忱得到了認同,立馬不爽地又喊了起來。

  「我現在就去你們學校,」寇老二一邊往門口走一邊氣勢洶洶地說,「我現在就找你們英語老師要卷子來看!我看看誰批的卷子!」

  「現在嗎?」寇忱愣了愣。

  「不然呢!」寇老二穿上鞋,「再晚點兒過去卷子都發下去了,要看有沒有判錯就得現在啊!」

  沒等寇忱再說話,他已經甩上門出去了。

  「要是沒判錯呢?」寇忱這時才反應過來,轉頭看著幾個人,「要是沒判錯我爸是不是要把老師打一頓啊?」

  「我們哪知道?」許川壓著聲音,「那是你爸啊……」

  「爸――」寇忱跑到門外拉開門,只看到車從院門口嗖地開了過去,「我操,我以前不及格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激動要去找老師麻煩啊!」

  「以前他知道你不及格是應該的。」胡逸說,「現在不一樣了啊。」

  「我感覺他比你還更希望你及格。」江磊吸了吸鼻子,「真是感天動地啊。」

  「你閉嘴吧,」寇忱摸出手機,撥了老袁的號碼,「吃早點吧,王姨做的小蒸餃挺好吃的,嘗嘗,我給老袁打個電話。」

  電話剛撥出去,老袁那邊就接起了電話:「寇忱?」

  「老袁早,我爸去學校了,剛出的門,」寇忱說,「是你跟他說了我英語差兩分沒及格嗎?」

  「是的,他問我了,」老袁說,「他覺得應該及格,有點兒激動。」

  「不是有點兒,」寇忱說,「他肯定先找你,你攔著點兒吧,我怕他罵人……其實判錯兩分也不太可能吧。」

  「說起來……我也有點兒意外,」老袁說,「英語老師那邊也挺奇怪的,我讓找找卷子再看看了,你別擔心。」

  「沒判錯的話,」寇忱沈了沈聲音,「別給我加分啊,我不要。」

  「不加。」老袁笑了笑。

  英語卷子剛拿到老袁辦公室,他和英語老師剛細看了一遍,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寇老二探了腦袋進來,又在門上敲了兩下。

  「來了啊?」老袁笑著說,「寇忱剛打電話跟我說了你要過來,來,我們一塊兒看看。」

  「老師們好,打擾了不好意思。」寇老二一邊走過去一邊對辦公室里早到了還在吃早點的老師點了點頭。

  「寇忱爸爸這個家長當得相當合格啊。」一個老師笑著說。

  「也沒有,」寇老二說,「以前他不及格我都懶得打他了,這學期他實在是很努力,我就想看看哪兒能不能摳點兒分出來。」

  老袁把卷子推到他面前:「看看吧。」

  寇老二看了一眼就皺著眉嘖了一聲:「這英語是用蟑螂須子寫出來的麼……」

  英語老師在旁邊一下笑出了聲音:「這個書寫是得練練,方塊字兒倒是寫得還算工整。」

  「作文這次他的分很高,」老袁說,「這次扣題扣得很好,材料用得也好……」

  「您先別打岔。」寇老二有些抱歉地衝老袁竪了竪食指。

  老袁笑著也竪起食指。

  寇老二盯著卷子,一個字母都不放過。

  寇忱這卷子說實話,就算能摳出兩分來,也應該再扣掉兩分卷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怕蛇有什麼後遺症,寫出來的單詞一個個全扭得跟蛇似的。

  寇老二嘆了口氣。

  翻過一頁又盯著看了一會兒,他眼睛都有些發酸了,如果真有老師判錯的地方他特別能理解。

  「哎,這裡他填的是什麼?」旁邊一塊兒也正看著的英語老師突然伸手指了一下。

  「填空?」寇老二馬上跟著手指看了過去,然後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他填的是froze啊!是froze吧!那就沒錯啊!什麼BLABLABLA不能在元旦種樹,因為地面會結冰!我這兒就這麼填的,沒錯!」

  「這也太……難認了吧?」英語老師皺著眉往卷子上湊了湊,「是不是把z寫成了s又改了回去?有點兒看不清,判卷的老師可能還是看成了s,所以判錯了?」

  「寇忱居然能記得froze?」寇老二眼淚都快下來了。

  三個人都有些意外,本來只想試著看看後面的小作文能不能摳出點兒可以給分的地方,沒想到真能在前頭就找著一個。

  「這個能給分嗎?老師?」寇老二有些激動地問。

  「可以。」老袁在一邊回答。

  「可以。」英語老師笑著點了點頭,「那……就及格了?」

  「我操,」寇老二一拍巴掌,原地轉了一圈兒,「我就說我兒子能及格!他數學都及格了,英語卷不如數學難啊!」

  幾個老師看著他都笑了。

  「不好意思,失態了,」寇老二笑了笑,又衝老袁和英語老師抱了抱拳,「那拜託二位了,幫把分改一下,我走了,我今天上午公司還有個會……」

  「快去吧。」老袁點點對。

  寇老二轉身快步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別跟寇忱說我來過……」

  「你是當著他的面兒過來的吧?」老袁說。

  「哦,忘了,辛苦二位老師了!打擾了!」寇老二走出了辦公室。

  七人組到學校的時候直接去了老袁辦公室,但辦公室里沒有人。

  「是不是被你爸打跑了啊?」霍然看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震驚地說。

  「醒醒,」徐知凡推了他一把,「這個時間肯定是去教室了啊!」

  「那我們為什麼來辦公室?」胡逸說。

  「大概是怕萬一打起來了會滯留在辦公室吧。」許川思索。

  「去教室,」寇忱被他們說樂了,「走走走,不管了。」

  跑到教室的時候,老袁果然在講台上,正跟一幫同學聊著天兒。

  寇忱也顧不上別的,過去直接拽著老袁就把他拉到了旁邊:「我爸走了?」

  「走了,」老袁笑笑,「十分鐘就走了。」

  「他鬧沒鬧?」寇忱有些擔心,「罵人了沒?打人了沒?」

  「……你對你爸是不是有什麼誤解?」老袁拍拍他胳膊,「他非常有禮貌,很有教養。」

  「然後呢?看卷子了?」寇忱追問。

  「回去要謝謝你爸爸,」老袁說,「本來他也沒真想摳出兩分來……」

  「摳出來了?」寇忱吃驚地壓著嗓子。

  「我操?」七人組本來只在旁邊站著掃一耳朵,一聽這話,全擠了過來。

  「摳出了兩分嗎?」霍然急得都快撲到老袁身上了,「真的嗎?找出兩分了?及格了?」

  「是。」老袁微笑。

  「是不是你給加的。」寇忱瞪著老袁。

  「沒有,」老袁說,「我聽著那意思是你有一個單詞的sz塗改了,字寫得又太亂,老師看成了錯的,就給扣了分。」

  「真的?」寇忱問,「我怎麼覺得跟逗著玩一樣啊?有這麼好的事兒?」

  「你爸爸找出來的。」老袁說,「給他高興壞了。」

  寇忱沒說話。

  「好了,這下放心了,你全科都及格了。」老袁笑著拍拍他的肩。

  「我們呢?」江磊馬上問,「我們呢?」

  「一會兒發了卷子就知道了,」老袁說,「我也沒一個個都問,別的老師不得煩死我啊。」

  「那你問寇忱的?」魏超仁說,「您這算不算偏心眼兒?」

  「寇忱情況不同啊,全部老師都知道,」老袁笑了起來,「分出來就都跟我說了,之前動靜多大啊。」

  「也是,」許川在寇忱腦袋上扒拉了兩下,「寇忱,回家好好謝謝你爸。」

  寇忱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走開了。

  霍然跟著他剛回到桌子前坐下,他又站了起來。

  「走。」寇忱在他耳垂上輕輕彈了一下。

  「乾嘛?」霍然看著他。

  「尿尿。」寇忱說。

  「……你直腸子嗎?」霍然站了起來。

  「廢話那麼多呢。」寇忱往門口走。

  霍然嘆了口氣,跟在他後頭出了教室。

  「我操,」寇忱一下樓就摟住了他肩膀,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到了他身上,「我現在情緒有點兒波動。」

  「是不是很感動啊?」霍然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別說你了,我們幾個都挺感動的,你爸能做到這份上不容易啊,他畢竟一個雨夜屠夫。」

  寇忱笑了起來:「你當他面兒敢說嗎?」

  「不敢。」霍然說。

  「我就是突然有點兒不敢相信,」寇忱說,「我知道他對我挺好的,我就煩他總不相信我,不肯跟我好好說話……當然我跟他說話也不怎麼好,但是他現在這樣,我都有點兒……我不敢回家了都。」

  「怎麼了?」霍然看著他。

  「我怕他突然抱著我哭。」寇忱說。

  霍然沒忍住,嘎嘎地一通笑,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會嗎?」

  「誰知道呢?他這人情緒挺那什麼的,我媽還說我這性格像他呢,」寇忱嘖了一聲,「像個屁。」

  「還是有點兒像的。」霍然在他背上搓了搓。

  進了廁所之後,寇忱也沒有尿尿的意思,就杵小便池跟前兒站著。

  霍然有些莫名其妙,往四周看了看,確定廁所里這會兒沒有人,才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已經尿褲子上了?」

  「你他媽找死啊?」寇忱轉過臉瞪著他,一臉惡狠狠。

  「那您在這兒乾嘛呢?」霍然做了個請的手勢,「您請尿啊。」

  「誰說我要尿了。」寇忱說。

  「那你乾嘛來了啊!」霍然吃驚。

  「抱一會兒。」寇忱轉過身摟住了他,把下巴擱到他肩上。

  「你真會挑地方。」霍然也抱緊了他。

  「我看了,操場那邊都是人,放假了好多打球的,」寇忱說,「就這兒可能沒有人了……然然啊。」

  「啊?」霍然應了一聲。

  「我真挺高興的,真的。」寇忱說。

  「感覺出來了。」霍然笑著。

  「也特別慶幸,」寇忱說,「還好碰到你了啊,要是沒碰上你,我爸讓我出國,我可能一煩了出就出了,我要是出去了,那我……」

  霍然閉上了眼睛。

  那你就見不著我了啦。

  「就不能及格了啊。」寇忱說。

  ……好吧。

  霍然對於寇忱的邏輯沒有提出質疑,只是繼續應著:「嗯。」

  「跟你在一起真好啊。」寇忱說。

  這才像話!

  「嗯。」霍然笑了笑。

 

 

117

  廁所擁抱感覺並不是特別好, 雖然他倆抱得挺起勁的, 但還沒等到有別的人進來, 寇忱就松了手。

  「這個地方的確是不怎麼有浪漫氣息啊。」他嘆了口氣。

  「生活氣息還是很有的。」霍然說。

  寇忱笑了起來,到洗手池那兒照了照鏡子,整理了一下頭髮:「走吧, 回教室,我還想知道你們都考得怎麼樣呢。」

  「我這回應該不錯。」霍然說。

  「回去有獎勵嗎?」寇忱問。

  「沒有,」霍然笑了起來, 「考得不好反正也沒有誰會說我。」

  「真羨慕你家這種‘你高興就好’的感覺啊。」寇忱嘖了一聲。

  「也不是, 」霍然想了想,「其實我有時候也想他們罵罵我。」

  「這話說的有點兒欠抽啊, 」寇忱說,「何不食肉糜。」

  「現在很有學霸風範嘛。」霍然說。

  「我就是。」寇忱說。

  「這種精神還是很好的。」霍然點點頭。

  七人組這次的確進步不小, 得到了各科老師的點名表揚,除了魏超仁數學沒及格之外, 大家都及格了。

  這倒是在寇忱意料之中,之前這幫人里就他成績最頭疼,他都能及格, 別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聽到表揚的時候, 寇忱心裡的美滋滋不比收到警察的表揚信少。

  卷子都發下來之後,他第一眼看的就是英語,他要看看到底寇老二是從哪兒又摳出的兩分。

  「大概是這裡吧,」霍然湊在他旁邊一塊兒看著,「這裡圈了錯又打了個勾。」

  「嗯, 」寇忱點了點頭,「我一開始寫的s,後來檢查的時候覺得不對,又改的。」

  「下回塗了再改吧,你這直接在上頭強行改,要是沒有你爸去查卷子呢,你不就及不了格了啊?」霍然說。

  「我這不是考試經驗不足麼,」寇忱說,「我以前考試哪會修改,能湊點兒東西填上去就不錯了。」

  收拾東西離開宿舍的時候七人組都喜氣洋洋的,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已經收到了北大的通知書要去報到了。

  「你倆是不是要去玩了?」江磊問霍然。

  「嗯。」霍然點點頭。

  「多長時間?」江磊問。

  「兩天吧,時間長了怕菜雞不適應,現在天兒熱,騎車挺累的。」霍然說。

  「那回來了我們再聚吧,」江磊說,「蘿蔔說去海邊。」

  「行,」霍然看了看手鍊上的THXD,舔海行動這就可以開始進行了啊,他笑了笑,「要不要記錄一下海水的口感啊?」

  「存視頻,」魏超仁說,「知凡會剪。」

  「什麼?」徐知凡看著他。

  「不會他也能學,」許川說,「以後這些事兒都可以交給他了。」

  「你們能不能有點兒我本來不應該跟你們混在一起的覺悟啊,」徐知凡笑著說,「老袁說我這次排名退了五名。」

  「我操,」江磊愣了,「真的嗎?」

  「真的。」徐知凡沈痛地點了點頭。

  「太悲傷了,」許川握住了他的右手,「知凡。」

  「悲痛!」江磊握住了他的左手。

  接著幾個人紛紛過去,握住了他的手,手腕和胳膊,表情凝重地搖了搖。

  「但我們是不會放過你的。」霍然說。

  「敢跑打斷你腿!」寇忱冷著臉瞪了他一眼。

  校門口全是來接人的車和家長,七人組平時多數時間都是自己回家,今天東西多,而且他們都已經把考試成績跟家裡說了,今天家長到得特別全。

  一幫人相互喊著叔叔好阿姨好笑得臉都快僵了。

  不過霍然家沒有人來接,寇忱非要送他回去,所以霍然讓老爸不要來了,跟大家道完別之後上了寇老二的車。

  拉開後座車門的時候一顆毛絨絨的黑白腦袋一下猛地湊了過來。

  哈哧哈哧。

  「帥……」霍然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全了,就被帥帥甩著舌頭在臉上狠狠舔了兩下,他一下往後蹦出去好幾步,「哎!管管你家傻狗!」

  「哥哥抱抱!」寇忱張開胳膊,帥帥從車里一蹬腿,撲到了他身上。

  他一把抱住帥帥,用力地揉著毛。

  霍然嘆了口氣,一邊拿了紙擦臉,一邊看著在陽光里飛舞著的帥帥毛,還有旁邊女生們的目光。

  「上車,」霍然低聲提醒,「一會兒走不了了!」

  「嗯?」寇忱回頭看著他。

  「帥帥要被擼禿了!」霍然推了他一把,「你……」

  「寇忱!這是你總發朋友圈的狗狗嗎!」唐維跑了過來,「帥帥是吧!」

  「嗯。」寇忱點了點頭。

  「媽呀――」伍曉晨張著胳膊就撲了過來,「大腦袋――太可愛了――

  寇忱這才反應過來霍然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帥帥迅速被校門口準備回家的學生淹沒了,沒兩秒他發現牽引繩都不在他手裡了,帥帥被一幫女生牽到了旁邊的牆邊。

  「叫帥帥呀?」

  「太可愛了,好溫順啊!」

  「你的毛好厚哦,帥帥,你熱不熱呀?」

  「露舌頭了,是熱的還是在笑啊?」

  平時對男生說話都凶巴巴的一幫女生,這會兒對著帥帥一個賽一個的萌。

  寇老二放下了車窗,衝他們喊了一聲:「我先去前面找個地兒把車停了,你倆把狗搶回來了再上前頭找我吧。」

  「啊。」寇忱應了一聲,又轉頭看著圍著帥帥的人,「操,這搶得回來麼。」

  「沒想到吧,」霍然說,「寇大帥哥的吸引力不如一條狗。」

  「多數女生眼裡,男生本來就貓狗不如,」寇忱斜了他一眼,「吸引到你就行了,我管別人呢。」

  霍然笑著沒說話。

  「寇忱,」李依一回過頭,笑著問,「帥帥聽話嗎?」

  「聽話。」寇忱說。

  「那我們把它撓得這麼舒服,你叫它,它還會跟你走嗎?」李依一又問。

  「會。」寇忱勾了勾嘴角。

  「那試一下。」唐維一下來了興趣。

  「手別抓著項圈,」寇忱提醒她,「勁兒大,一會兒把手拽傷了。」

  「好。」唐維松開了手。

  寇忱吹了聲口哨。

  帥帥的耳朵唰地轉了一下,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它已經嗖地一下竄到了寇忱面前,站起來把爪子搭到了寇忱胳膊上,還叫了兩聲像是在討表揚。

  「哇――」女生們發出了驚呼,接著就掏出了手機。

  「走走走走,」霍然戳了寇忱腰一下,「一會兒又被搶走了!」

  「帥,走,找爸爸去。」寇忱抓過牽引繩,轉身帶著帥帥往前跑了出去。

  霍然趕緊跟上。

  帥帥還是挺聰明的,往前跑了也就五十米,就找到了寇老二的車,衝著車門叫了兩聲。

  「你倆先上去,」霍然說,「我怕它又舔我。」

  「它是想你了,見著了高興,」寇忱拉開車門,把帥帥推了進去,又湊到霍然耳邊小聲說,「我要是幾天沒見著你,我也想舔。」

  「上車!」霍然頓時嚇得吼了一嗓子。

  寇忱笑得嘎嘎的,完全沒有了之前面對女生時那種酷勁兒。

  「這麼高興,」寇老二發動了車子,「霍然考得怎麼樣?」

  「還行。」霍然笑著說。

  「比我強多了,」寇忱說,「不過他原來也比我強。」

  「那進步這麼多,你爸媽肯定高興。」寇老二對霍然說。

  「那也不一定,」寇忱說,「你以為誰都跟咱們家一樣啊,成績不行了打死,成績有點兒起色捧上天。」

  「你要不想上天我給你抽下來怎麼樣?」寇老二從後視鏡里看著他。

  「不用了,我天上待會兒的。」寇忱嘖了一聲。

  「霍然,」寇老二說,「你爸媽肯定高興,以前你成績不好,他們不說,不表示他們不在意,方式不一樣而已,你進步了他們肯定高興的。」

  「嗯。」霍然用力點了點頭。

  「你倆是不是要去騎車?」寇老二又問,「還有位置帶人嗎?」

  「爸?」寇忱警覺地盯著寇老二的後腦勺。

  「沒位置了。」霍然回答。

  寇忱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腿。

  「……你們多少人去啊?」寇老二問。

  「就我倆。」霍然說。

  「我跟幾個叔叔也想去,」寇老二不肯放棄,「我們……」

  「叔,」霍然說,「一般我們這種小孩兒,不到萬不得已,是不願意帶著老年團出門兒的。」

  「誰老年團了!誰老了!」寇老二吼了起來,「霍然你也就不是我兒子,你要是我兒子,早晚跟寇忱一塊兒給你倆剁成香腸!」

  寇忱靠在帥帥身上,腿搭在霍然腿上,笑了好半天。

  霍然回到家的時候,老媽已經在廚房裡忙著做飯了。

  「兒子回來了啊,」老爸探頭到廚房裡說了一句,「差不多能吃了吧?」

  「還有兩個菜,」老媽在廚房裡喊了一聲,「然然――

  「哎――」霍然放下東西進了廚房,跟老媽擁抱了一下。

  「先去洗個澡吧,」老媽說,「洗完正好吃飯啦。」

  「嗯。」霍然點了點頭。

  就像以往一樣,老爸老媽都沒有問他成績的事,去開家長會也不會找老師打聽他的情況。

  他打開冰箱拿了瓶冰水出來喝了兩口:「我這次期末考,成績還不錯。」

  「是嗎?」老爸出現在了廚房門邊。

  「比上學期好嗎?」老媽問。

  「好很多,」霍然笑了笑,「不僅僅是及格。」

  「真的?」老媽轉過了頭,臉上有掩不住的驚喜。

  「我……看看卷子?」老爸問。

  以前除了需要簽字的時候,老爸老媽都不會要求看他的卷子。

  「等著。」霍然轉身去了客廳。

  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會兒突然有些小小的得意,有種想要炫耀想要得瑟一下的喜悅。

  老爸跟著他到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下了,還把面前茶几上的杯子都拿開了。

  霍然把一堆卷子從書包里扯出來遞給他,他把卷子鋪到了茶几上:「你這書包裡頭有整齊的東西嗎?」

  「沒有吧,」霍然嘿嘿笑了兩聲,「塞塞塞就塞亂了。」

  老爸沒說話,先把卷子一份一份的都看了一遍成績,然後轉頭看了他一眼:「最近這陣兒你挺用功的,我跟你媽還奇怪呢,怎麼平時回來作業不到最後關頭都懶得寫,這陣兒到家的時候作業都寫完了還復習……」

  霍然笑著沒說話。

  「還真是……進步很大啊?」老爸又看了一遍卷子,在他肩上拍了兩下,又抓了抓,「怎麼突然有動力學習了?」

  「也是隨大溜吧,」霍然抓了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寇忱被他爸逼著,打賭要全科及格,不然就送出國,然後他就拉著我們幾個一塊兒,所以這回我們幾個都考得比原來好,超人數學沒及格,但別的科也全及格了,哦也不是,知凡被我們拽著退了五名,慘啊……我們得請他吃飯好好感謝一下才行。」

  老爸笑了起來,好半天才輕輕嘆了口氣:「其實你成績怎麼樣都沒事兒,當然,現在這樣更好啊。」

  霍然沈默了一會兒,偏過頭看著老爸:「我其實挺羨慕寇忱的。」

  「怎麼呢?」老爸側過了身,很認真地問。

  「就……他爸總罵他,小時候還揍他。」霍然說。

  「……你是希望我打你嗎?」老爸有些迷茫。

  「不不不,不是,」霍然笑了起來,想想又說,「我是希望你們對我有要求。」

  老爸看著他沒有說話。

  霍然不知道老爸有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老爸才拿過杯子喝了口茶:「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該罵就罵,該打就打,」霍然說,「別捨不得,你們就是太捨不得了,當然!」

  他說到一半又趕緊補充:「也不能跟寇叔叔似的太捨得了。」

  老爸一下笑出了聲,拍著他後背:「我知道,我知道。」

  「成績真上去了?」老媽從廚房裡端了湯出來。

  「你看看吧,」老爸把卷子遞過去,「這回他們那幾個孩子,都上去不少。」

  老媽看得沒有老爸那麼仔細,就是一邊看一邊笑。

  霍然托著腮,靠在沙發里看著他們。

  挺驕傲的。

  吃完飯之後寇忱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催著問明天幾點出發。

  「不是說後天嗎?明天你不用在家跟你爸你媽你姐你准姐夫慶祝一下你不用出國的事兒嗎?」霍然說。

  「回來再慶祝,」寇忱說,「我下廚呢,做檸檬鴨,我爸讓你們都過來。」

  「……能做熟嗎?」霍然問。

  「別跑題!」寇忱這回很警惕地沒有被帶偏,「明天啊,出去玩!我爸上午就把我車拿去店裡保養了一下,剛拿回來了。」

  「哎……」霍然伸了個懶腰,「行吧,明天就明天,你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行,除了腰包和我給你的那個掛後頭的兜,什麼也別帶,裝不下了就精簡,別拿多了,騎不動我是不會幫你背的。」

  「放心吧!」寇忱說,「是不是要有個雙人帳篷?」

  「單人的,雙人的放不下,」霍然說,「自己拿自己的帳篷。」

  「我倆,分開睡?」寇忱說,「你是不是腦子讓帥帥舔平了啊?」

  「雙人的拿不了!收起來太大了!」霍然壓著聲音。

  「行吧,」寇忱很乾脆地沒有堅持,「知道了,單人的單人的。」

  霍然第二天才知道,寇忱這麼乾脆這麼配合這麼聽話的原因是什麼。

  「你他媽,」霍然檢查著他包里的東西,「沒帶帳篷?」

  「你不是帶了嗎?」寇忱一挑眉毛。

  「我帶的是我的!」霍然瞪著他,「你的呢!」

  「讓帥帥撕了。」寇忱說,「你知道吧,阿拉和哈,家裡有一個就很難保持東西的完整……」

  「滾啊。」霍然說,「你居然讓一個狗給你背鍋。」

  「反正我現在沒有帳篷。」寇忱勾著嘴角。

  「我有。」霍然說。

  「不,你沒有。」寇忱迅速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霍然跟他僵持了一會兒,一咬牙,跨上了車:「行,今天就讓你看看單人帳篷睡倆人是什麼效果,先說好,睡不下你出去餵蚊子!」

  「我倒要看看,哪只蚊子敢咬我!」寇忱一拍車把。

 

 

118

  鑒於寇忱是個連騎行新手都算不上的菜雞, 霍然沒有帶他走太長或者有難度的路線, 挑了一條……路上能碰到不少大爺大媽的路。

  這條路他從剛開始玩騎行的時候就不太願意走, 覺得沒勁,而且還覺得有點兒丟人,但帶著寇忱, 他就得穩妥點兒,寇忱可不是從幼兒園就往外跑的,頂多是打得滿院子跑而已。

  不過出發前三分之一, 幾乎所有的路線走的都是同一段, 所以寇忱沒有什麼感覺。

  還挺興奮,車蹬得嗖嗖的。

  「靠邊兒騎, 」霍然看了一眼從後頭超到他旁邊的寇忱,「這幾公里沒有騎行道不安全, 一會兒有騎行道了你再上來排著騎。」

  「一會兒你上來吧。」寇忱一挑眉毛,蹬了幾下騎到了他前面。

  剛出發這會兒路都平, 沒有坡度,誰都挺得意的,覺得自己能騎著車去周遊世界了, 過了這段就開始能看到路邊有人停下休息。

  今天的天氣還可以, 晴天,但雲挺厚,所以不會非常熱。

  經過出城車多的這一段之後,路上的車和人都少了,路邊的房子也慢慢變矮, 再往前一些,就可以開始看到越來越多的綠色。

  「騎行道呢?」寇忱回過頭問。

  「前面有牌子,看到牌子還有一公里就到。」霍然快蹬了兩下,跟他並行著往前。

  「這些騎車的,跟我們都是一條路嗎?」寇忱看了看前後,一眼過去二三十個人都往這個方向騎著。

  「不一定,只是都從這裡出去,」霍然說,「我們這還沒算開始呢。」

  「我們從你家騎到這兒都他媽一小時了,」寇忱轉頭看著他,「還沒開始?」

  「市裡那段不算,」霍然說,「我計數也不會從自己家樓下算起,你要是累了……路邊兒歇會兒?」

  「你是不是有點兒太小看我了?」寇忱斜了他一眼。

  「沒,你最大了。」霍然順口接了一句。

  「知道就好。」寇忱點了點頭。

  霍然回過神之後才一通樂:「你臉最大。」

  再往前一段,騎行道和步道出現了,騎車的人分了一小部分出去,順著公路繼續往前,更多的人是上了騎行道。

  「那些人去哪兒?」寇忱問。

  「那邊有很多農家樂,還有漁場和草莓園果園,」霍然說,「去那兒玩的。」

  「那不是很近?這也算騎行啊,」寇忱說,「還穿騎行服?我們騎兩天都沒穿呢。」

  「我們穿了褲子的大哥。」霍然提醒他。

  「沒穿衣服啊,沒穿一套。」寇忱說。

  「那是因為你說難看,」霍然說,「我平時都穿的。」

  「本來就不好看,」寇忱嘖了一聲,想想又壓低聲音,「要不是你嚇我說會把蛋磨破,我褲子也不想穿。」

  「……我不是嚇你,」霍然說,「本來就是容易磨傷,就算不磨破皮,屁股也會很疼。」

  「啊。」寇忱突然笑了起來。

  「滾啊。」霍然瞪著他。

  「滾了――」寇忱笑著喊了一聲,嗖嗖嗖地一通狂蹬,車飆出去了老遠。

  霍然嘆了口氣,也沒追他,看之前的速度騎著。

  寇忱這會兒體力還很足,心情也是往上飄在空中八百多米高,所以車蹬得很猛,霍然一追上他了,他就一通猛踩衝到前頭,超過別人的時候霍然估計他肯定還表情得瑟。

  傻逼,一會兒別讓我拿繩子拖著你走。

  沒過多久,寇忱速度果然慢了下來,霍然再次跟他並行的時候,他沒有再猛然加速,而且是吸了口氣。

  「累了吧?」霍然冷漠地問。

  「操,也不是累,」寇忱皺著眉,「是腿酸了,按說就這麼跑一個小時我也不會覺得多累啊,怎麼蹬車這麼費勁呢?」

  「用力不一樣唄,」霍然冷漠地說,「我勸你穩著點兒,前面有四公里的慢上坡,你要是騎不動了就下來走,我是不會同情你的。」

  「上坡?」寇忱愣了愣,「四公里……好像也不是很長?」

  「嗯。」霍然點點頭,「你最好覺得不長。」

  慢上坡的路段開始時,寇忱靠著慣性還覺得問題不大,過了一會兒大腿就酸了。

  「這他媽是個屁的慢上坡,」寇忱一邊蹬車一邊罵,「這個坡度哪兒慢了?這是快上坡好嗎!是速速上坡!是急上坡!是……」

  「喊吧,喊,」霍然看了他一眼,「把最後那點兒勁都喊掉瞭然後再推過去好了。」

  寇忱閉了嘴。

  騎了一百米之後又問了一句:「你不管我?」

  「不管。」霍然冷酷地看著他。

  「我是誰?」寇忱指著自己,「你不管我?」

  「你是扭扭,」霍然說,「我為什麼要管你,寇扭扭咎由自取,我為什麼要管。」

  寇忱沒忍住笑了起來:「你真可愛。」

  「滾。」霍然轉頭看著前面,繼續騎著。

  這段的確不長,要不是寇忱前頭跟個傻子一樣,現在也不會覺得腿酸。

  不過騎了沒多遠,霍然突然覺得自己車有點兒沈,蹬得有點兒費勁。

  他迅速看了一眼變速器,沒有問題,於是他轉過了頭。

  然後瞪著後面的寇忱罵了一句:「我乾死你!」

  寇忱的左腿伸過來勾住了他車後的行李架,右腿慢慢地蹬著車,靠他的車速帶著往前騎。

  「這麼快就發現了?」寇忱說,「我剛搭上去。」

  「廢話,」霍然說,「這車重了一兩我都會有感覺。」

  「還有多遠?」寇忱問,「離下坡?」

  「前面有個彎拐過去就下坡了。」霍然抬了抬下巴,「一公里吧。」

  「走了。」寇忱收回腿,站起來一踩車蹬,衝了出去。

  「瘋了吧你!」霍然罵。

  「前面等你――」寇忱吹了聲口哨。

  「拐彎的時候靠邊,這段前面過來的車速度高!」霍然交待了一句。

  「遵命!」寇忱喊。

  跟體力上乘又愛得瑟的逼王出來騎車就是操心。

  霍然皺著眉看著寇忱一路站著衝向遠處的坡頂,然後身影在拐彎的地方消失了。

  他倒是可以也衝過去,但是這麼多年的經驗……不,這根本就不需要經驗就能知道,這麼長的距離,就這麼跟個蹦雞似的得瑟,騎到一半寇忱就得耗光體力。

  還是失算了,被這段時間沈穩苦讀的寇忱迷惑了,忘了這人的本質。

  現在苦讀結束,小目標達成,正是他情緒最高漲的時候。

  應該去那邊的農家樂的,跟小學生們一塊兒撿個草莓摘個果子再跟他們的父母一塊兒釣個魚什麼的多好……

  拐過坡頂的彎,霍然看到了在前面路邊停著一條腿撐著地的寇忱。

  「神經病!」霍然騎到他旁邊停下了。

  「我剛喝了點兒水,沒敢多喝,」寇忱說,「咱們就帶這麼點兒水,沒了去哪裡加啊?」

  「路過村子鎮子都有商店……」霍然沒說完就看到寇忱表情有些說不上來,「怎麼了?」

  「什麼樣的村子和鎮子?」寇忱皺著眉。

  「放心吧,都是縣城旁邊的,」霍然馬上反應過來,「不是上回徒步的那種荒野山村,我們會從鎮子中間穿過。」

  「我實在不想再碰到什麼高大姐矮大姐的了,」寇忱嘆了口氣,「有陰影,上回生日我們去燒烤,我都老擔心會從哪兒跑出個女人來。」

  「你也太容易嚇著了,」霍然摸了摸他後背,「難怪連扭扭都怕。」

  「扭扭很多人都怕的好嗎!」寇忱瞪他。

  「嗯。」霍然笑著點頭,在他腿上拍了幾下,「下坡了,不要猛衝,有緊急情況剎不住,而且會翻。」

  「好。」寇忱應了一聲。

  不得不說,寇忱體力的確很好,就一路都不消停地忽快忽慢,中午他們在鎮上吃午飯的時候,寇忱的狀態也還不錯,走路沒打飄。

  霍然在一個叫十元飽的小飯店裡買了兩份20塊的套餐,倆人坐在路邊的小桌旁邊吃。

  「不是十元飽嗎?」寇忱指了指牌子。

  「十塊的只有一個肉菜,」霍然說,「飽是肯定能吃飽,有些人不是吃不上肉就要急眼麼。」

  「喝飲料嗎?」寇忱笑著問,「我去買。」

  「可樂。」霍然說。

  這種出了一身汗又渴又有點兒累了的狀態下,可樂簡直爽炸。

  「我們是在營地吃晚飯嗎?」寇忱買了可樂回來,灌了半瓶。

  「嗯,」霍然點點頭,「現在放暑假,營地人可能多,如果沒有想吃的,就倒回去半小時在鎮上吃。」

  「人多的話……」寇忱小聲問,「多到什麼程度?帳篷排成排嗎?說話都能聽到?」

  霍然低頭吃了一口飯,咽下去之後才抬頭盯著他。

  「乾嘛?」寇忱被他盯著有些不自在。

  「排成排,帳篷挨著帳篷,翻個身都可能會壓塌別人的帳篷,」霍然忍著笑,嚴肅而痛心地說,「放個屁旁邊都能聽見,喘氣兒重一點都能聽到。」

  寇忱震驚地半張著嘴看著他。

  「還有,」霍然說,「你是睡在帳篷外頭的,用你的小睡袋。」

  寇忱閉上了嘴。

  霍然說完就埋頭大口吃著飯,怕自己壓不住的笑會被寇忱看到。

  寇忱拿著勺在碗里來回扒拉了幾下,突然把勺一扔,噌一下站了起來:「操。」

  「嗯?」霍然抬頭。

  「我要回家,」寇忱說,「我要回家,我不去了。」

  霍然一下笑出了聲,特別大聲,實在是忍不住,旁邊幾桌的人都看了過來。

  寇忱愣了,過了幾秒才猛地坐回了椅子上,拉著霍然胳膊把他拽到自己面前:「霍然!」

  「啊。」霍然笑著應了一聲。

  「你完了!」寇忱指著他,又狠狠在他鼻子上戳了一下,「你完了!」

  「人真是挺多的,」霍然笑得不行,「不過營地很大,不至於要挨著。」

  寇忱松開了他胳膊,低頭吃了兩口菜,又把剩下的半瓶可樂喝掉了,然後一抹嘴,湊到他旁邊小聲問:「那……要是乾點兒什麼……會聽到嗎?」

  「看你要乾點兒什麼了。」霍然說。

  「要我在這兒喊出來嗎?」寇忱問。

  「你再騎一個下午到了地方還有體力想這些再說吧。」霍然說。

  「會聽到嗎?」寇忱很執著地問。

  「聽不……到吧。」霍然想了想。

  「那我絕對能垂死病中驚坐起,談笑風生又一夜,」寇忱舀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吃飯。」

  吃完飯他倆又休息了一會兒,然後騎上車繼續出發,跟他們同時出發的還有幾個大學生模樣的人。

  「我這一抬腿,」一個人說,「怎麼感覺跟剛劈了半小時叉似的。」

  騎出去一段路之後,寇忱才說了一句:「我也有剛劈完叉的感覺……」

  「你一會兒穩著點兒,下午的路比上午長得多,」霍然說,「你再跟個傻子一樣往前竄,一路得瑟,我保證你今天晚上才能到地方。」

  「你累嗎?」寇忱問。

  「還行,」霍然說,「騎盤山路才累,這種直路偶爾幾段上坡不算什麼。」

  「你為什麼會喜歡這種苦哈哈的運動啊?」寇忱有些想不通。

  「不知道,就喜歡這種感覺,」霍然蹬了幾下車,松了車把,迎著風張開胳膊,「我從這裡走過,從很多身邊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去的地方經過,我看他們,他們看我,我看山看水,山水也看我……」

  「手扶好!你剛讓我別得瑟,」寇忱說,「此時此刻你是不是想吟詩一首?」

  「你有沒有想過,」霍然重新抓住車把,笑了笑,「這些山啊水啊,在這裡多久了?」

  「沒有人的時候就在這裡了。」寇忱說。

  「嗯,城裡那些房子,我們腳下那些柏油路,才多少年……」霍然往前一指,「這才是天地之間啊。」

  寇忱往前看過去,腳下這條路一直往前,在天和地交接的地方消失,兩邊延綿的小山,天邊跟著風的雲。

  「我就喜歡這種感覺,」霍然車頭一晃,往他身邊靠過來,胳膊在他胳膊上蹭了一下,「從很久很久的以前經過,我是很多很多風景的過客,棒吧!」

  「我也是。」寇忱說。

  「嗯。」霍然點頭。

  「你是我這兒的固定住客,」寇忱說,「不是過客。」

  「嗯。」霍然笑著點頭。

  「我呢?」寇忱問。

  「你是我啊。」霍然一拍他屁股,往前快蹬了幾下。

  「操。」寇忱笑著追了上去,「以前沒發現你這麼能撩呢?」

  「注意你的用詞啊。」霍然說。

  「以前沒發現你這麼浪漫呢?」寇忱說。

  霍然笑得車把差點兒都抓不住了。

  下午這段路的確是很長,加上體力有消耗,感覺上就更比上午的路長了千萬倍。

  寇忱一開始還跟霍然念念叨叨一直聊著,兩個小時之後就不太開口了。

  當然,嘴估計也說累了。

  「歇會兒嗎?」霍然問。

  「不,」寇忱說,「歇三次了吧,再歇天都黑了。」

  「不可能,」霍然說,「我們騎得還挺快的,一會兒到地方估計比別人早,可以先搶好位置。」

  「找個僻靜點兒的位置。」寇忱說。

  「累成這樣都不能磨滅你那點兒心思啊?」霍然說。

  「這能磨滅了還能行嗎!」寇忱喊了起來,「我才多大啊!你別說你磨滅了啊!」

  霍然笑得差點兒嗆著。

  不過說是這麼說,到營地的時候,寇忱把車往地上一扔,站那兒好半天才慢慢活動了一下腿。

  「酸嗎?」霍然問。

  「還行,」寇忱擰著眉,「我發現這個褲子是真得穿啊,不穿褲子我騎這一通,屁股都得裂到死神那兒了吧。」

  「所以你得聽我的。」霍然看了看,「去前面吧,這邊石頭多,我們找個平點兒軟點兒的地方支帳篷。」

  「那邊是個餐廳嗎?」寇忱指著營地中間的幾個小木屋。

  霍然點頭:「嗯,一會兒我們就去那兒吃,裡頭還有別的東西可以買,裝備什麼的,帳篷也可以租……」

  「不需要租。」寇忱馬上說。

  霍然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找到了合適的地方,霍然把帳篷拿出來支上以後,寇忱才知道他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這個單人帳篷……它非常的單。

  寇忱第一次看到如此迷你的帳篷。

  就他倆真要進去,躺平都夠嗆。

  「你拿這麼個玩意兒乾嘛啊?」寇忱說。

  「小,輕,不佔地方,」霍然看了他一眼,一邊彎腰往帳篷里鑽進去一邊幸災樂禍地說,「你看看你是租帳篷還是睡泥地吧,防潮墊我可以一咬牙給你……」

  寇忱看了看四周,現在人不多,他們這邊就十幾米外有一個帳篷,沒有人。

  他彎腰對著霍然的屁股推了一把,也往里擠了過去。

  兩個大老爺們兒擠這麼小一個帳篷挺丟人的,就算不往歪處想也得覺得這人是個外行,帳篷都帶不對……他不想讓人看到。

  「操!」霍然被他推得撲在了帳篷里,「你乾嘛!」

  「我看看到底能不能睡得下!」寇忱迅速擠過去側躺在了他身邊,「你看,如果都側躺的話,就可以。」

  霍然艱難地側了過來,跟他面對面地貼著:「你他媽能這麼睡一個晚上?」

  寇忱想了想,堅定地回答:「能啊。」

 

 

119

  兩個人在帳篷里側身面對面地躺了一會兒, 寇忱的感覺彷彿他倆在練平板支撐的側身版。

  「出去, 吃東西去, 」霍然說,「再晚點兒人就多了。」

  「會搶不到吃的嗎?」寇忱說。

  「不是,」霍然說, 「是會有很多人看到兩個男的從這麼小的帳篷里鑽出去。」

  「操。」寇忱一想,覺得這真是個問題,於是很迅速地起了身, 退著爬出了帳篷。

  霍然出來的時候往四周看了看:「還好我們先佔了這一塊, 前面有樹,別人再往這邊來不會太靠近。」

  「你以前出來也這樣嗎?旺季的時候。」寇忱問。

  「不, 」霍然把帳篷拉好,把寇忱的包扔給他, 「人多的時候我一般不待營地,鬧得慌。」

  「住野地裡嗎?」寇忱問。

  「咱們現在在營地也沒睡屋裡啊, 」霍然往供給站那邊走,「出來就想清淨點兒,那麼多人擠一塊兒我不如跟朋友一起出去野餐了, 帶著菜雞才住營地。」

  「我以後就不菜了, 只要你這個老雞……」寇忱說到一半停了。

  霍然看了他一眼。

  「只要你這個老……」寇忱重新起了個頭。

  霍然看著他。

  「只要你這個老手!老驢!」寇忱說,「這樣可以了吧!只要你肯帶我玩,我肯定比很多人強。」

  「那倒是,」霍然笑笑,「你現在也比很多人都強, 我主要是怕你不喜歡這麼玩。」

  「以前是不喜歡,就覺得無聊還累,」寇忱說,「不過跟你出來兩回覺得累是累吧,玩也還挺好玩的。」

  「換個人帶你,你出來嗎?」霍然問。

  「那廢話,當然不出啊,好玩不好玩也得看跟誰啊,」寇忱說,「我要是跟……寇老二出來,我租十個帳篷,我住這頭,他住那頭,中間八個鄰居隔著。」

  霍然一下笑得差點兒嗆著:「他現在對你那麼好,你還這樣啊?」

  「還是有個慣性的,」寇忱揉揉鼻子,「我倆槓了十幾年,幾個月能改過來的話我之前還用得著離家出走麼。」

  「小可憐兒。」霍然摟過他的肩,拍了拍他胳膊。

  營地的飯菜還是不錯的,有快餐麵條,也可以點菜,這會兒人到得還少,他倆在餐廳里轉了一圈,最後寇忱決定點菜。

  「我太餓了,快餐什麼的我得吃好幾份可能才飽,」寇忱摸著肚子,「加起來不如點菜了呢。」

  「你還考慮錢呢?」霍然有些吃驚,「太神奇了。」

  「不是你請我吃嗎?」寇忱說。

  「……哦。」霍然點了點頭,去拿了菜單,找了張桌子坐下了。

  「沒有服務員嗎?」寇忱看了看四周。

  「沒有,」霍然拿著筆在菜單上勾著,「自己勾好了去收銀交完錢等著上菜就行。」

  「我點幾個。」寇忱搶過了菜單。

  霍然看他唰唰一通勾,就知道寇忱這是餓得不輕。

  而且菜上來之後他倆還都吃完了,自己也餓得不輕,之前都沒注意到。

  營地附近有不少可以玩的地方,霍然趁著天還亮,帶著寇忱去最近的一個小瀑布玩,不用走太遠,不需要手腳並用地爬山,挺合適吃飽了散個步的。

  有些人就會把車存在營地,然後進山,玩個短程的徒步。

  霍然一般就不這麼玩了,他騎車就是為了騎車在路上飛馳著看風景的感覺,偶爾停下來拍幾張照,以前還有個頭戴的攝像機,現在也不太用了,老爸帶著他出來的時候愛用,主要是拍他。

  初中之後他都不太跟老爸一塊兒出來了,現在想想突然覺得有些內疚,自從他開始自己出行,老爸出去的次數就明顯少了,除了關係特別鐵的幾個老驢來約,他一般都不去。

  「下回叫上你爸吧,他不是總鍛鍊麼,」霍然邊走邊說,「再叫上我爸,可以去趟難點兒的路線,有幾條線我一個人不敢帶人,我爸在的話,就可以。」

  「嗯?」寇忱愣了愣,「帶寇老二?帶他乾嘛啊?」

  「不知道,我就覺得,他們應該想跟我們一塊兒出來玩吧,」霍然說,「我爸以前總帶我。」

  「沒你以前他不也是自己玩嗎?他那麼有經驗的老驢,不可能是跟你共同成長起來的吧。」寇忱說。

  霍然嘖了一聲:「現在不是有我了嗎!」

  寇忱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也嘖了一聲:「可能吧,帥帥小的時候總跟我後頭跑,有一陣它突然鬧獨立,要自己玩,帶它出去的時候見了別家的狗,眼角都不往我這邊兒瞅了,我就特別失落。」

  霍然張了張嘴沒能成功接上話,不過雖然寇忱迅速就把自己跟狗歸到一塊兒了,但這個大致的邏輯也沒有什麼問題,總之他是明白這個意思的。

  瀑布距離營地走路一個小時不到就能看到了,因為是個跌瀑,水流落進下面水潭里時,聲音特別大,挺遠就能聽到。

  不過水流其實並不太大……

  「我靠!」興致勃勃的寇忱聽到聲音之後一通跑,看到瀑布時發出了一聲暴喝,「這個瀑布也太小了吧!」

  霍然在後頭笑了半天:「我本來說的就是小瀑布吧?」

  「有沒有一米寬啊!」寇忱指著瀑布。

  「一米還是有的,兩三米吧,」霍然笑著說,「主要是挺高的。」

  寇忱仰起頭往上看過去:「這倒是,挺高的,能爬上……」

  話沒說完,一陣山風刮過,空中的水流被吹出一大片的水霧,撲到了他們臉上,寇忱又喊了一聲:「爽!舒服!」

  旁邊徒步的人也都仰起臉,張開胳膊一塊兒跟著喊了起來。

  「上去要繞挺大一圈了,」霍然抹了抹臉,「而且要爬山的話,我們的鞋穿得不對,裝備也沒帶。」

  「哦,」寇忱點了點頭,「那下回帶寇老二和你爸他們一塊兒來的時候再上去吧。」

  「有我爸在的話就不走這條線了,」霍然笑了,「這線給錢我爸都不願意來。」

  「行行行,你家老驢和小驢都牛逼,」寇忱說,「那下回帶我去挑戰人生巔峰吧。」

  「沒問題。」霍然打了個響指。

  「我今天晚上就可以帶你登上巔峰。」寇忱又在他耳邊小聲補了一句。

  霍然頓了頓,轉過頭看著他:「這話說的,好像我不能似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寇忱一指他,然後把包往旁邊地上一扔,連鞋連襪子一甩,就往水潭走了過去,「這水真清啊,我要試一下這個水,我要挑戰一下站在水里……」

  水潭的邊緣是斜的,都是長著青苔的濕滑石頭,還有軟泥,寇忱明顯是沒有經驗,偏要在這樣的地方突發其想地挑戰自己,就那麼光著腳走了過去。

  「滑!」霍然喊了一聲,扔了跑趕緊衝過去想拉住他。

  「哪兒滑?」寇忱一邊小心地邁步,一邊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接著就一腳踩在了一片小青苔上。

  霍然已經沒有時間再說話,但心裡還是吼了一聲,看景不走路,走路不看景!沒跟你說過嗎!

  他揚起胳膊就往寇忱身上掄了過去,打算抄著哪兒算哪兒了,要不寇忱這種怕水的人要是摔進了水潭里,估計能把瀑布的水喊得倒流。

  但他胳膊掄出去的同時,寇忱的臉突然就從他眼前消失了。

  ……霍然感覺寇忱大概是跟地心引力有什麼仇,都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以這樣的方式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霍然低頭的時候看到他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坐著一地的石頭和軟泥,嗖嗖嗖噔噔噔嗖噔嗖噔地就那麼一路滑進了水潭里。

  接著連掙扎都沒有就繼續往下,水直接沒到了他胸口。

  旁邊的路人都笑了起來。

  是的,如果滑下去的這個人不是寇忱,一個大小伙子大夏天兒的撲騰著摔進了水潭里,霍然肯定也會狂笑到嗆著。

  但只有他知道寇忱怕水。

  他想都沒想,也沒考慮別的方式,連鞋都沒脫,直接就撲進了水里。

  一把抓住了寇忱的胳膊。

  水很淺,非常淺。

  霍然估計瀑布下面最深的那一塊也就不到兩米,邊兒上這裡他撲進去了就發現寇忱是躺著的才會只露出一個腦袋在水面上。

  這水要是坐著,褲子都只能弄濕後面那一半。

  但寇忱已經嚇僵了,霍然拉了他一下,發現他胳膊是僵硬的。

  「放鬆點兒,站起來,寇忱,」霍然繼續拽著他胳膊,再推著他後背,「坐起來也行,這水就到小腿。」

  寇忱用力吸了口氣,轉頭看了他一眼:「小腿?」

  「是,」霍然迅速抬起自己的腿,重新往水里一踩,「看,起來,沒事兒,人都看你了……」

  寇忱咬著牙噌的一下就坐了起來,然後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果然要面子的人還是得這句話才管用。

  「走,上去,」霍然拉著他的手,「踩我走過的地方走,別再滑倒了。」

  「嗯。」寇忱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小路上。

  「沒事兒吧,」一個徒步的大媽問了一句,「我剛以為水很深呢,嚇我一跳。」

  「沒事兒,就是水太淺了,摔得有點兒狠。」霍然笑笑。

  「可別光腳,」大媽很有經驗,「你倆騎車的鞋都不行,光腳更不行了,得登山鞋。」

  「謝謝。」霍然道謝,然後拉著看上去冷酷冷漠而且鎮定但其實肯定還沒回過神的寇忱走到小路另一邊,躲到了一塊刻著進山路線圖的大石頭後面。

  寇忱靠著石頭,衝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霍然又跑過去把他的鞋和包拿了過來,給了他一包紙巾:「先把鞋穿上。」

  寇忱接過紙巾,小聲地說了一句:「我~~~~~

  聲音里還帶著小顫。

  霍然直起身,抱住他的腦袋,在他背上肩上輕輕拍了一會兒:「沒事兒,水那麼淺,我媽晚上泡腳的水都比那兒深……」

  「你閉嘴,」寇忱的聲音恢復了正常,「你他媽安慰我還是損我呢?」

  「安慰。」霍然說。

  「你別瞎安慰了,」寇忱嘆氣,抬胳膊摟住了他的腰,「也就是我捨不得,換個人得抽你。」

  霍然笑了起來。

  寇忱又嘆了口氣,松開了他,低頭拿紙巾把腳擦乾,穿上襪子之後又停下了,上上下下地看了霍然幾遍:「你也是摔下去的嗎?怎麼頭上都是水?」

  「我哪能想到水那麼淺,你就剩個頭了,」霍然小聲說,「我以為這有個坎兒呢,這邊看著淺,下去以後就特別深了……結果你躺那兒了!」

  「我磕到頭了。」寇忱皺著眉摸了摸後腦勺,「我肯定是摔暈了才躺著的。」

  「嗯,」霍然也摸了摸他後腦勺,摸到了一個包,「我操,腫了!」

  「不過不怎麼疼了,」寇忱嘆了口氣,「可能是嚇的。」

  「我以為你會一邊撲一邊喊救命。」霍然說。

  「喊得出來才怪,我整個人都嚇蒙了,」寇忱想了想,「不過後來……好像就也……感覺不是特別害怕了。」

  「以毒攻毒了?」霍然問。

  「誰知道呢,反正我不會再試,」寇忱把自己的鞋踢到他面前,「你穿我鞋吧,我鞋是乾的。」

  「你光腳啊?」霍然看著他。

  「嗯。」寇忱點點頭。

  「得了吧,」霍然趕緊把鞋放回了他面前,「我無所謂,你可穩點兒吧,我告訴過你沒,走山路不要東張西望?要看腳底下?我說沒說我們今天的鞋不對,不能爬山什麼的?」

  「嗯。」寇忱嘖了一聲。

  「你聽了沒啊?」霍然說。

  「我知道錯了,霍叔!」寇忱說,「別教育我了!」

  「穿上鞋,回營地吧。」霍然說。

  寇忱的表現還行,起碼比之前看到地膜和被海水舔了一下腳丫子的時候鎮定多了,穿上鞋之後甚至還拿著手機回到水潭邊拍了幾張瀑布。

  「其實這瀑布小是小點兒,」寇忱說,「但是這麼高落下來,還挺好看的。」

  「嗯,」霍然點點頭,也拿手機拍了幾張,「你要發朋友圈嗎?」

  「一塊兒發,」寇忱勾勾嘴角,「氣氣他們。」

  「你要不要跟瀑布合個影?」霍然笑著問。

  「你給我適可而止。」寇忱看了看自己從頭濕到腳的印象,瞪了他一眼。

  回到營地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霍然拿了燈掛在背包帶上照著亮,寇忱很新鮮地搶了過去掛在了自己身上:「這個給我吧,跟上回徒步的時候帶的那個不一樣啊?」

  「這個大一點兒。」霍然說。

  「給我了。」寇忱說。

  「給你給你,」霍然說,「你還想要什麼說吧!」

  「你啊。」寇忱想也沒想就接了一句。

  「你都這樣了!」霍然非常鄙視他,「還滿腦子這些啊!」

  「怎麼了,我腦袋又沒進水,這些還能被衝走了麼。」寇忱一挑眉毛。

  營地的人多了不少,平一些的地方帳篷都已經支滿了,他們帳篷附近也有了幾個,不過他們挑的地方偏,所以帳篷們都還能保持在一個不讓人彆扭的距離里。

  有了這樣的距離,旁邊的人都沒誰注意到這倆徒步一小時回來的人全身都是濕的。

  「我們是不是沒有衣服換?」寇忱壓低聲音問。

  「嗯,」霍然鑽進了帳篷,「脫了進睡袋吧,衣服扔外頭,明天就乾了。」

  「好。」寇忱聲音立馬一揚,彎腰跟在他後頭就擠進了帳篷。

  「你急什麼?」霍然瞪他,「都進來都動不開了!」

  「你說呢?」寇忱直接壓到了他身上,「趕緊的,把衣服脫了!」

  「旁邊有人!」霍然小聲喊著提醒他。

  「我又不幹什麼,」寇忱也小聲喊著,「伸個手能有多大動靜!我要壓驚!我剛差點兒淹死了!」

  「把你那個破燈關了!」霍然很無奈,「你表演皮影戲呢!」

 

 

120

  其實晚上想在帳篷里乾點兒什麼的小情侶並不少, 這天地之間星光之下的, 但倆男的, 還擠在這麼小的帳篷里,就不能想太多了。

  好在寇忱還算在他已經被水泡過的腦子里找到了幾片理智,加上帳篷這種強烈的沒有安全的環境, 還有外面時不時走動的人……他們只進行了友好無聲的握手儀式。

  等四周走動的人少了,去公共衛生間那邊收拾了一下,回帳篷里擠著躺下了。

  「就不該去收拾, 」寇忱躺著小聲說, 「褲子還是濕的呢,那個瀑布的水看著很清, 但是萬一誰在上游尿了尿呢?」

  「閉嘴吧,」霍然說, 「衛生間旁邊不是有洗衣池嗎,讓你把褲子搓一下你不是不願意麼!」

  「我那是不願意嗎!」寇忱偏過頭, 「我那是不會!超過毛巾和內褲範圍的衣服我不知道怎麼搓……你怎麼不幫我搓一下呢?你這才是不願意吧……」

  「誰告訴你我會的?」霍然也偏過頭看著他。

  「你這麼沒用的嗎?」寇忱瞪著他。

  「是啊,」霍然說,「跟你一樣沒用啊。」

  寇忱頓了頓, 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壓著聲音笑了一會兒, 霍然嘆了口氣:「你確定要這麼擠著睡是吧?」

  「是啊,」寇忱動了動肩,「我覺得還行,起碼能兩個人平躺。」

  霍然看了一眼兩人摞在一起的肩。

  「你要不服氣也可以睡半邊在我身上啊。」寇忱說。

  霍然沒再說話,把套在腿上的睡袋拉了上來, 翻了個身,後背對著他。

  寇忱立馬跟著也翻了身,從身後摟著他:「你看這樣不就好了,晚上要翻身的話一起翻。」

  霍然笑了起來:「我真服了你了。」

  「我真的不知道還有這麼小的帳篷。」寇忱說。

  「還有更小的呢,」霍然說,「我爸有一個正好躺一個人的,坐起來都得低著頭,就是晚上睡覺的功能,收起來特別小,方便。」

  「知道了。」寇忱隔著睡袋摸了摸他的腿。

  「你一會兒把睡袋拉好,」霍然說,「晚上挺冷的,我說的話你最好都聽,都記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寇忱把自己的睡袋也拉好,然後伸手繼續摟住他,「你是老驢嘛,我們這種菜雞當然會聽你的了。」

  「你要聽我的今天就不會摔水里去。」霍然說。

  「這事兒你敢說出去你就完了!」寇忱惡狠狠地瞪著他後腦勺。

  瞪了兩秒覺得氣勢沒有出來,於是又撐起身,把霍然的臉扳過來瞪了一眼。

  「晚安。」霍然說。

  「……晚安。」寇忱愉快地躺了回去。

  第二天他倆都醒得很早,四點半就有要徒步進山的人拔營了,營地上變得很熱鬧,雖然所有的人都輕聲說話,但架不住人多,各種細碎的聲音湊在一起,效果不比手機鬧鐘的鈴聲差。

  「我們也要起嗎?」寇忱聲音里帶著迷迷糊糊的不情願。

  「不起,」霍然聲音也差不多,「睡吧,他們走了我們再起。」

  寇忱連一句嗯都沒有發出來就再次進入了睡眠狀態。

  回籠覺的威力就很強大了,足以對抗外面的雜音。

  他倆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聲音已經換成了昨天夜裡進山露營的人出來發出的動靜,因為天已經亮了,這些人也就沒再控制音量。

  「我看看衣服乾了沒。」霍然坐了起來,拉開帳篷,裹著睡袋探了個腦袋出去,摸了摸扔在地上的衣服。

  「乾了嗎?」寇忱問。

  「乾了,」霍然腦袋還在外頭,過了一會兒才縮了回來,壓著聲音小聲說,「我先出去洗漱,你在這兒等著。」

  「嗯?」寇忱沒明白。

  「我們這一圈兒,」霍然說,「全是帳篷了,而且人都在外頭站著呢。」

  「啊?」寇忱愣了愣。

  「這邊白天能遮陽,所以都在這邊,」霍然說,「讓人看見咱倆擠這麼個帳篷……」

  「我們的衣服都扔在外頭呢,」寇忱說,「正好兩套。」

  霍然沈默了。

  「是個傻子都知道這裡頭有倆人吧?」寇忱說。

  「你閉嘴。」霍然瞪他。

  在帳篷里挺了一會兒,霍然把衣服飛快地拽了回來,在帳篷里很費勁地穿上了,咬牙說了一句:「我先出去。」

  「你要不好意思,」寇忱說,「就我先出去。」

  「後出去就好意思了嗎,」霍然說,「我先吧,我還能假裝你被我乾趴下了起不來……」

  霍然嗖的一下鑽出帳篷之後,才聽到寇忱在裡頭小聲罵了一句:「操!」

  不過他顧不上理會,他這一出來,旁邊站著的好幾個人都看了過來,雖說帳篷里有人出來,肯定大家都會看一眼,但此時此刻他畢竟做賊心虛。

  裝著屁事沒有的樣子伸了個懶腰正要往前走,突然聽到旁邊有人叫了他一聲:「霍然!」

  「嗯?」霍然愣了愣,轉過頭的時候看到了他們騎行社的一個小伙子。

  「挺久沒見了,我還想著是不是你呢,你怎麼騎這條線啊?」小伙子笑著問了一句,「帶朋友?」

  「是,我同學……」霍然猶豫了一下,往身後的帳篷看了一眼。

  這麼看過去,帳篷格外嬌小。

  「你倆一個帳篷?」小伙子果然驚呆了。

  機會!

  「我同學第一次出來,他根本就沒帶帳篷,」霍然說完又馬上找到了漏洞,迅速補了一句,「還潔癖,不肯租帳篷。」

  小伙子笑著點了點頭,湊過來低聲說:「菜雞都這樣,我也是帶了朋友,回去就準備絕交了,太累心了。」

  「是。」霍然用力點頭。

  帳篷里的潔癖大概是聽到了前面的對話,探出了頭。

  「可以起了,」小伙子看著這個潔癖,「你們回去肯定不走回頭路,比來的時候要遠一點兒,再不出發都趕不上晚飯了。」

  「啊。」寇忱應了一聲。

  「操心啊,這幫菜雞你要不催,能睡到中午。」小伙子拍了拍霍然的胳膊,轉身往自己的帳篷走過去,「趕緊吧,這會兒衛生間人少了。」

  霍然走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寇忱穿好衣服追了過來。

  「那人誰啊?」他問。

  「我們騎行社的,」霍然說,「以前總一塊兒出去,前年他結婚了就不怎麼騎了。」

  「結婚了啊?」寇忱點了點頭。

  「你什麼意思啊?」霍然嘖了一聲。

  「我上回在你家,看你們這個社那個隊的,什麼騎行的徒步的戶外的,就那些照片,」寇忱說,「發現帥小伙還挺多的……」

  「啊!」霍然喊了一聲,轉頭瞪著他,「難怪總讓我帶著你!」

  「操?」寇忱愣了愣,「你怎麼還搶話?還倒打一耙?」

  「怎麼倒了?」霍然問。

  「現在是我在吃醋啊!」寇忱壓著聲音,指著自己,「我啊!」

  「那你吃。」霍然笑了起來。

  「以後你真得去哪兒都帶著我,」寇忱摟著他的肩,甩著自己的毛巾,「你也不用一口一個菜雞,只要你願意帶我,我明年高考完就能成長為一個老鳥兒……老手,肯定可以跟你跑最難的線。」

  「那要看考得怎麼樣了,」霍然揉了揉鼻子,「考得不好我怕你會沒心情吧,期末一科沒及格都難以接受。」

  「那是我爸,」寇忱想了想,「我要是高考沒考好,他會不會拉著我去跳海啊?」

  「滾,不可能,」霍然笑得不行,「他不可能拉著你跳海,你也不可能考不好。」

  「對我這麼有信心啊?」寇忱揚了揚眉毛。

  「有。」霍然說。

  洗漱完收拾好帳篷,他倆去吃了點兒東西,霍然攔著寇忱沒讓他吃太多,吃了個半飽。

  這條線來回是個U形,回去的路風景比來的時候更好,還會翻過一個山頭,是附近最高的地方,山頂上還設了觀景台,不少人會開車上去看。

  風景好,但路也比來的時候要難騎一些。

  除了看風景,很多事兒都是這樣,這個道理小學都學了,但霍然差不多算是經過了這次期末考學習小組收命式復習之後才算有了直觀感受。

  寇忱有了昨天的經驗,今天出發之後明顯穩了很多。

  「老實了?」霍然問。

  「不瞞您說,」寇忱在車上站了站,「今天早上起來,我發現我的屁股很酸,所以我就老實了。」

  霍然笑得車把都晃了:「腿酸嗎?」

  「腿還行,」寇忱說,「能忍,屁股酸就不太能忍。」

  「一會兒活動開了就能好些,」霍然說,「再騎下去就麻木了,回去以後幾天才是人間慘劇。」

  「你也會這樣嗎?」寇忱問。

  「沒這麼嚴重,但多少也會有點兒,」霍然說,「這次我肯定也慘劇,我挺長時間沒騎了。」

  「這條路你以前騎過嗎?」寇忱又問。

  「當然騎過啊,次數還挺多的,」霍然想了想,「我的計劃是帶你先把我跑過的,難度小的地方都跑跑,以後就可以一塊兒挑戰高難度了……」

  「不是說不帶我的嗎!」寇忱很愉快地喊,「每次讓你帶我出來都跟求武林秘籍一樣難!」

  霍然嘿嘿嘿地笑著沒說話。

  這條路上人挺多的,騎著騎著就能碰到在旁邊休息的,寇忱心情很好,無論是碰上休息的,還是超了別人的車,他都會打個招呼。

  就像個第一次出門春遊的小學生。

  中途霍然停下來幫兩個女孩兒修車的時候,他還拿著手機咔嚓了十幾張。

  接下去他們休息的時候,霍然就在朋友圈里看到了自己一手黑色油泥給人裝車鍊子的照片。

  配了一行字:霍大俠修完車居然拒絕了妹子要微信的要求

  下面是七人組和班上同學的各種留言。

  在伍曉晨的帶領下,大家全刷的同一句。

  -好冷酷一男的。

  寇忱笑得氣兒都快倒不上來了,靠在路邊的指示牌桿子上嘎嘎的。

  「我跟你說寇忱,我們可以在這兒等著,她倆追上來了我就去要微信。」霍然拿出手機對著寇忱拍了幾張照片,這個指示牌上寫著,最高點前行500米。

  「家暴你!」寇忱還是笑得嘎嘎的。

  霍然沒說話,看著屏幕。

  挺多人會在這塊牌子下面拍照,牌子本身沒有多特別,但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霍然的鏡頭裡,能看到他倆過來的時候一條非常長的慢上坡的路,從遠處的山霧裡出現,一路筆直往上,很多人騎這一段需要休息好幾次,或者直接推著車走完。

  但這段風景非常美,就在指示牌後面,是一望無際的綠色,鋪向天邊,深深淺淺的最後在地平線上變成墨色,中間有細細的閃著銀光的幾條河流。

  寇忱就靠在這樣的風景里,仰著頭愉快地大笑著。

  霍然拍了十幾張之後,把手機固定在了車頭上,打開了相機。

  「自拍?」寇忱馬上走了過來。

  「嗯,」霍然應著,這樣的畫面里怎麼能只有寇忱一個人呢,以後看到的時候他怕自己會嫉妒這一秒的風景,此處必須有合影,「你上車,在稍微後面一點兒的位置……」

  寇忱跨上車,在他右後方往屏幕上看了看,找了一下位置:「這裡行吧?」

  「行,」霍然找了找自己的位置,這個角度他就比較費勁了,全臉出來太嚇人,只露一條胳膊不能證明是自己,最後他露了半張臉,「好,要拍啦。」

  「拍吧,這還要喊一二三嗎,」寇忱笑著說,「自然狀態最好啊。」

  霍然點了延時。

  畫面定格的時候他倆正好都往前看著。

  「還可以啊,」寇忱說,「我也要這樣,半臉真他媽帥啊。」

  「那是我的半臉。」霍然無情地得瑟了一句。

  「我的半臉在魚眼鏡頭裡都能打,」寇忱也很冷酷地回了一句,「你上後頭去。」

  事實證明逼王自拍還是很牛的,這張照片他露的是側臉,被陽光勾勒出漂亮的線條,睫毛上都掛著光芒,他看向身後的的霍然,霍然也笑著看他。

  「怎麼樣!」寇忱指著自己的臉。

  「帥。」霍然摸了摸他的鼻尖。

  「怎麼樣!」寇忱又指了指他笑著的臉。

  「太帥了。」霍然非常真誠地點頭。

  寇忱笑著把兩張照都傳到自己手機上,又發了朋友圈。

  準備登頂。

  「這話說的,有點兒不太要臉了啊,」霍然嘖了一聲,「不知道的以為你去什麼了不起的地方了呢。」

  「這兒海拔多少?」寇忱問,「你們老驢出門是不是還帶著海拔儀呢?」

  「上這兒來帶個屁的海拔儀啊!」霍然無奈地吼了一聲,「這兒就八百三十七米!頂上都不好意思寫海拔!你當你進藏了呢……」

  寇忱笑著一蹬車子,往前衝了出去:「那你怎麼知道的八百三十七米啊!」

  「我看的海拔儀……靠,」霍然說完自己都樂了,「我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真帶了海拔儀。」

  兩人一路狂笑著上騎上了山頂。

  「啊――」寇忱一條腿撐著地,衝著那邊一大片的綠色喊,「老子的腿好酸啊――

  剛喊完,從觀景台的亭子里走出來幾個人,跟著也一塊兒笑著喊:「是啊――

  霍然把車扔到旁邊的地上,走到了亭子里,有台階能下去,走到最邊緣的位置。

  寇忱過了一會兒才跟了過來,站到了他旁邊,一臉驚恐地碰了碰他胳膊:「我操!你知道嗎!剛我下台階的時候……腿是軟的,差點兒跪著一路磕到你旁邊……」

  霍然沒忍住再次爆發出了狂笑,前面連一座山都沒有,他愣時感覺自己笑出了回聲。

  「不過不管怎麼樣,」寇忱完全無視他的嘲笑,一邊錘著腿一邊愉快地說,「今天算是完成了目標。」

  「嗯,」霍然笑著點點頭,張開胳膊吸了一口氣,「最近完成不少目標啊,發芽了,及格了,登頂了,跟你爸的關係也好些了……」

  「跟寇老二的關係不算目標,」寇忱說,想想又說,「行吧,也算吧,這麼算起來的話,目標就很多了,有點兒忙啊,我們還這麼小。」

  「就因為我們還……這麼小,」霍然說,「才會有那麼多目標。」

  「嗯,」寇忱也張開胳膊,「你得陪我啊。」

  「你也得陪我啊。」霍然說。

  「一直。」寇忱說。

  「嗯,一直。」霍然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就……完結了。

  明天休息一下,後天開始更新番外,感謝大家陪我一起又講完一個故事。

  兩個小朋友的人生還很長,還會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我們沒有辦法看完全部,但我們看到了他們最青春年少,最肆意輕狂,也最單純真摯的那一段,有姨姨們的祝福,他們會走得又穩又好。

  改一下徐霸霸的話――他們既有今朝醉,也有萬年長。

 

121番外1

  寇忱和霍然「登頂」之後,在山頂也沒停留太長時間,因為他倆的手機開始響。

  「是不是群?」寇忱問。

  「只能是群啊。」霍然說。

  「一會兒群名改一下吧,」寇忱說,「改成一棵檸檬樹。」

  霍然笑著捏了閘,把車停在路邊,摸出手機看了一眼。

  的確是群,而且是一個他沒有見過的群。

  一個叫「孤立他們」的群。

  「什麼玩意兒?」霍然點開看了一眼。

  群里的人倒是全認識。

  七人組整整齊齊一家人,除了他倆,幾個人已經刷了好幾頁。

  -什麼時候到家?晚了孤立你們

  「操。」寇忱笑著在旁邊罵了一句。

  霍然飛快地戳了幾下屏幕。

  -正在往回,五點前能到家,怎麼了?

  許川發了一句。

  -上圖!

  下面徐知凡馬上扔了張照片出來。

  一堆手一塊兒抓著帥帥的項圈,帥帥咧著嘴衝鏡頭正傻笑著。

  -帥帥在我們手上了,晚了就綁走了。

  「他們去我家了?」寇忱愣了愣,「之前也沒說要去啊。」

  「怎麼回事啊?」霍然笑著發了條語音。

  -寇叔叔打電話叫我們來吃飯的,說慶祝一下大家都考得挺好的,讓別告訴寇忱,給個驚喜

  -我們想了一下,不告訴寇忱沒問題,那我們就告訴霍然吧,怕太突然了

  「靠,」寇忱看著霍然的手機,「我爸乾嘛呢,這動靜不知道的以為我跳級參加高考拿了文科狀元呢?」

  「你爸就跟小孩兒一樣,」霍然說,「這勁頭沒過去呢,再說他說要跟著出來玩,你不讓。」

  「是你不讓。」寇忱說,「你說的,沒位置了。」

  「我……」霍然瞪著他,半天才點了點頭,「行,是我說的。」

  「這麼早就叫到我家去了,要乾嘛啊?」寇忱又問。

  霍然看了看群里:「說是先去電玩城,然後中午要帶他們去個什麼會所連吃飯帶享受生活……」

  「都是他自己喜歡的。」寇忱嘖了一聲。

  「晚上你爸要做檸檬鴨,還要叫老袁也去。」霍然看了他一眼。

  「啊,」寇忱一拍車把,「走走走走,趕緊的,五點之前得到家。」

  「我以為考完那天他就給你做了呢?」霍然一蹬車,飛快地往前騎了出去,說實話,寇忱老吹寇老二的檸檬鴨,他還真挺想吃的,一想起來就忍不住咽口水,特別是在眼下這種情況下。

  「那天是我做的,本來是想說感謝他為我付出了這麼多,我也是個懂得感恩的人對不對,結果……」寇忱嘆了口氣,「不過我也不怪他。」

  「結果怎麼了?」霍然問。

  「他嫌太難吃了,一開始還裝得很好吃的樣子,吃一半就忍不住了,說這個要怎麼那個要怎麼,」寇忱說,「我一聽,這他媽能不能給點兒面子啊,再怎麼說也是我做的,難吃憋著能怎麼!」

  「後來呢?」霍然問。

  「後來他拿去加工了一下,吃完了。」寇忱說。

  「沒打起來啊?」霍然笑著問。

  「沒,我忍著呢,老袁不是讓好好溝通麼,我就忍著了,主要是……」寇忱說到一半停下了,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霍然,「真的很難吃啊,酸得發苦,簡直別提了,寇瀟就舔了一口就不吃了,全家最給面子的還就我爸了……」

  霍然笑了好半天:「所以今天他要親自做一次了?」

  「嗯,」寇忱有些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但很快又換了表情,「我跟你說,你今天吃了就知道了,他這輩子最成功的兩件事,一是有我這麼個好兒子,二就是這個檸檬鴨了。」

  「……哦。」霍然點了點頭。

  對騎行時間的估計,霍然還是很有經驗的,他說了五點前能到家,果然四點多的時候就已經進入了市區,四點半剛過他們就騎進了寇忱家的小區。

  「我真的,」寇忱一邊蹬著車,一邊呲牙咧嘴的一臉難受,「今天才知道小區門口那條街是他媽個上坡啊?」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知道了,」霍然笑著說,「最後一點兒力量用光了吧。」

  「你沒感覺嗎?」寇忱斜眼兒瞅了瞅他。

  「還行吧。」霍然說。

  「我也……還行。」寇忱迅速收起了臉上的表情,一臉平靜地回答。

  霍然笑著說:「馬上就到家了,晚上泡個熱水澡,明天起床……」

  「就好了?」寇忱問。

  「就更酸了,」霍然說,「再過一天能好點兒,你主要是平時不怎麼騎車。」

  寇忱剛要接著說話,突然前方傳來了兩聲狗叫,還混雜著丁鈴哐啷稀裡嘩啦嘭的聲音。

  他倆同時往前看過去。

  帥帥一路叫著往他們這邊跑過來,但是場面非常驚人。

  帥帥脖子上戴著項圈,身後是一根繃直了的牽引繩,牽引繩的後面是一張被拖著在地上翻滾的快要散架了的椅子。

  這椅子霍然認識,這是寇忱他家院子里的,小茶桌和小木椅,一套的,寇媽媽挺喜歡坐那兒玩手機。

  而這張悲慘的椅子後面,還有更驚人的場面。

  後面跟著一幫正在狂奔的人。

  「帥帥!」

  「站著!蠢狗!」

  「帥――

  「停下!給你吃肉!」

  寇忱愣了兩秒才猛地剎了車,一邊指著帥帥一邊跳下了車:「站著!別過來!停!Stop!」

  帥帥每次見到寇忱都跟八百年沒見了似的興奮得不行,但差不多寇忱的命令它還是會聽的。

  今天大概是跟許川他們一幫人瘋了一天,這會兒就跟沒聽見似的,飛著就撲向了寇忱。

  「我操,」寇忱把車往旁邊地上一推,擺了個馬步,張開了胳膊,一隻手還沒忘了指著帥帥,「你給我聽著……」

  帥帥帶著一張掉了一條腿的椅子撲進了寇忱的懷裡,直接把因為腿酸而底盤不穩的寇忱撲倒在地。

  霍然趕緊也跳下了車,一手抄起了椅子,飛快地把拴在椅子背上的牽引繩解開了。

  「哎!」魏超仁第一個衝到,「你這狗簡直了!」

  「忠犬帥帥啊……」江磊喘著氣兒,「我操,跟他媽一頭熊一樣,拉都拉不住。」

  「院子門沒關嗎?」霍然拉著帥帥的項圈往後拽著,把它從寇忱身上拉了起來。

  「關著的,」許川說,「院子門也被它……」

  「門掉下來了。」胡逸補充。

  寇忱家院子是一圈半人高的木柵欄圍著,很漂亮洋氣的一圈兒,院門也是木頭的,雖然都是木頭的,但也挺結實,霍然有一次出來撞到門,門連晃都沒晃一下呢。

  「我忘了跟你們說了,」寇忱從地上爬了起來,「它不能拴椅子上,它桌子都能拖走……」

  「主要是之前一直拴那兒,它就趴著了,也不到處跑。」徐知凡說,「那個門……怎麼辦?」

  「叫物業來修就行,」寇忱看了看地上的椅子,「這個……我媽沒在家吧?」

  「怎麼了?」魏超仁馬上緊張了,「這椅子不會是愛馬仕的吧?」

  「……這是我爸給她做的。」寇忱撿起椅子,「不過挺多年了,估計好多地方都松了。」

  「這是愛情的信物啊?」許川愣了,「完了。」

  「一條繩上七根腸兒啊這是。」霍然也感覺到了危機。

  寇忱笑了起來:「操,沒那麼嚴重,帥帥拖壞的沒事兒,它可是寇老二親自抱回來的,從來不凶它。」

  說是這麼說,回到家,趁著寇老二和寇媽媽都沒有回來,寇忱找來了工具,準備把椅子腿兒給裝回去。

  不得不說,寇老二動手能力比他們這些小孩兒強太多了,他們幾個圍著椅子看了一圈,沒找到釘子眼兒。

  「你爸學過木工麼?」霍然問。

  「沒聽說,」寇忱拿著椅子腿兒看了一會兒,「就這麼懟進去,外面砸顆釘子進去不就行了嗎?」

  「那下面這條怎麼懟呢?對不上了啊。」霍然問。

  幾個人對著椅子沈默了。

  「算了,」寇忱放下了椅子,「就這麼著吧,讓我爸自己修。」

  說完他進了屋裡,又很快地跑了出來,手裡拿了張紙,夾在了椅子上。

  紙上寫著字。

  帥帥拖壞的!!!

  三個驚嘆號顯示出了寇忱強烈的求生欲。

  進了屋之後,帥帥也老實了,趴自己窩面前心滿意足。

  「就你們幾個在?」寇忱往屋裡看了一圈兒。

  「是,你爸媽買菜去了,」徐知凡回答,「先接了老袁,然後一塊兒去買菜。」

  「什……」寇忱愣了愣,「菜不都是王姨買嗎?怎麼買菜還拉著老袁啊,什麼腦迴路?」

  「王姨也去買菜了,你爸媽好像就只管買檸檬鴨要用的材料,王姨買別的菜,」許川說,「分工合作。」

  「行吧,」寇忱擺擺手,「我累死了,我去洗個澡。」

  「我也……」霍然說了一半停了。

  「你也洗洗洗洗洗,」江磊指著他,「上去上去上去,你倆一塊兒,趕緊洗去!」

  「你去我屋洗,」寇忱說,「我去客房洗。」

  「嗯。」霍然跑上了樓。

  寇忱回手指著江磊:「你別談戀愛,你要談戀愛了我讓你知道什麼叫報復。」

  「快報復我吧。」江磊笑著倒在了沙發上。

  寇老二看來的確是心情好得非同一般。

  把老袁接到超市一塊兒買了菜回來,看到院子里斷腿兒椅子的時候居然沒有生氣,笑呵呵地進了屋。

  「真是狗拖壞的?」他問寇忱。

  「問他們。」寇忱指著七人組之六證人小組。

  「真是。」大家整齊地回答。

  「我們不知道它勁兒那麼大,」徐知凡說,「拴椅子上了,寇忱回來的時候它不知道是聞到還是聽到了,我們追都追不上。」

  「我估計也是,門都弄壞了,」寇老二說完又笑了,「你們能追上嗎,泰迪跑起來你們都未必能追得上。」

  寇老二拿著菜進了廚房,寇忱他們幾個帶著老袁在屋裡參觀。

  「這屋是我爸的收藏室,平時除了灰塵,誰也不許進。」寇忱指著二樓的一個門。

  「收藏什麼了?」老袁問。

  「不知道。」寇忱說。

  「大概是灰塵?」霍然說。

  老袁笑了半天,指了指旁邊的屋子:「這是書房吧?」

  「對,我們集體復習的時候,就在這裡頭,擠了一屋子,」寇忱說,「特別有感覺。」

  拉著老袁轉了一圈兒之後,他們回到了客廳,幾個人跟老袁聊天兒,寇忱悄悄地去了廚房。

  寇老二正在收拾鴨子,背對著他。

  寇忱盯著他的動作,感覺秘訣應該不在收拾鴨子這一環,應該還是在煮味兒和調汁兒。

  「偷看啊。」寇老二轉過了頭。

  「路過,」寇忱馬上一揚臉,「我又不是不會做,偷看你乾嘛?」

  「你那叫會做?」寇老二一點兒面子沒給地冷笑了一聲。

  「熟沒熟!能不能吃!吃了你拉肚子沒!」寇忱說。

  「熟了,能吃,沒拉,」寇老二回答,「就是難吃,你自己好意思管那東西叫檸檬鴨嗎?」

  「好意思啊。」寇忱說。

  「過來,」寇老二抓著鴨翅膀,用鴨翅衝他招了招手,「我教你。」

  不用。

  我自學就能成材。

  擱以前他肯定這麼回答,當然,以前寇老二也不可能這麼跟他說。

  「是不是我汁兒調的不對?」寇忱走了過去。

  「你就沒一樣是對的。」寇老二說。

  老袁看了一眼廚房那邊:「寇忱還打下手呢?」

  「總有一種下一秒就要打起來的感覺,」許川笑著說,「以前我們上他家來打牌,就怕他爸說要上桌,肯定要嗆。」

  「打牌嗎?」寇媽媽走過來問了一句,「做菜還得有一陣兒呢。」

  「徐知凡不上桌我就打。」魏超仁馬上說。

  「憑什麼啊?」徐知凡笑了起來。

  「憑你上來我們就沒法打了。」許川說,「你旁邊看吧。」

  「老袁會嗎?打兩圈兒?」霍然問。

  「行。」老袁一撈袖子站了起來。

  這架式,彷彿一代麻神。

  不過緊接著老袁就用事實證明瞭,他的確是一代麻神,可能是徐知凡隱藏的師傅。

  「誰把老袁換下去吧!」霍然實在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還有一圈兒呢。」老袁笑著說。

  「你能不能餵我點兒好牌啊?」霍然看著江磊,「點兩回炮了,你是不是下學期不及格想讓老袁給你加兩分?」

  江磊很不服:「我打個大餅他都胡!我說什麼了!我哭了嗎!」

  「霍然哭了嗎?」胡逸在旁邊吃著點心,「別哭,又不賭錢。」

  「好好吃你的蛋糕行嗎?」霍然回頭看他。

  「我來,」寇忱從廚房那邊走了過來,「霍然你下去,我來收拾老袁。」

  「川哥都沒收拾掉,」霍然站起來讓了位置,「我怕知凡過來都不一定能收拾得了。」

  「我這陣兒勢頭旺。」寇忱坐下了,「你給我看著點兒牌。」

  「嗯。」霍然站在他身後,胳膊肘撐在椅背上,越過他耳朵尖兒看著。

  「不用幫你爸的忙了?」老袁問。

  「現在要切要焯的,我幫不上,一會兒再過去。」寇忱一邊碼牌一邊看了看廚房那邊,「今天我肯定得把這菜學會。」

  「挺好,現在還挺願意學東西了,」老袁笑著說,又看了看他們幾個人,「下學期我要做個細一些的家訪,打算先訪你們幾個典型……」

  「什麼典型?」江磊馬上問。

  「進步狂野典型。」老袁說。

  幾個人笑了起來,徐知凡在許川後面舉手:「我抗議。」

  「無效。」許川回手把他胳膊拉了下去。

  「你們有什麼希望我跟你們父母溝通的,可以跟我說說,」老袁說,「我可以從我的角度出發跟他們聊。」

  「我媽能不能不老念叨,」江磊說,「好多事兒我都知道要怎麼做,她每次都在我動手之前搶答,比如她在洗菜,我剛站起來想過去幫忙,她肯定搶先一步,哎江磊你就不知道動一下幫我洗洗菜啊?我這不就是要過去洗菜嗎!」

  一圈人全樂了,許川點頭:「我媽也這樣。」

  「我奶奶就這樣,」徐知凡笑著說,「卡點特別准,不愧是親的。」

  霍然笑著聽著這幫人各種有理無理的控訴,時不時瞄一眼前面寇忱的牌。

  不過他打牌的水平也就那樣,寇忱的牌是好是壞他也沒太看出來,只知道寇忱摸到好牌就會很得意地回手往他腿上彈一下。

  這種感覺很舒服,他倆在熱鬧的人群里,有著屬於自己的對手戲。

  「所以說我爸……」魏超仁正在給他爸做總結。

  寇忱突然在霍然腿上用力捏了一把。

  霍然疼得回手就在他脖子後面也掐了一把。

  寇忱沒防備,被他掐得喊出了男高音:「胡~~~~了!」

  還帶著顫。

  「唱什麼啊!」許川被他嚇了一跳。

  一屋子人全笑了。

  霍然低頭腦門兒扣在寇忱後背上一通狂笑。

  「你給我記著。」寇忱偏過頭小聲說。

  「嗯。」霍然點點頭。

  記著呢,盒子都快滿了,得開第二層了。

 

 

122番外2三哥的奶茶店1

  寇忱推開霍然臥室的門,往里看了看,又退了出來,小聲跟霍媽媽說:「他怎麼又睡著了?」

  「剛還出來上了趟廁所呢,」霍媽媽說,「你沒說你馬上到嗎?」

  「我說了啊,」寇忱看了一眼手機,「我兩點半給他打的電話,現在三點。」

  「你別管他睡不睡,進去叫他起來就行了。」霍媽媽笑著說。

  「我不敢,」寇忱皺了皺眉,「他起床氣實在拿不准,我怕我忍不住跟他打架……」

  霍媽媽笑了半天:「那你坐著吧,我正好剛榨了果汁,你喝點兒。」

  「哦。」寇忱應了一聲。

  霍媽媽去倒果汁的時候,他不死心地湊到臥室門縫邊,衝裡頭嘰嘰叫了兩聲,霍然沒有反應,抱著枕頭睡得跟凝固了一樣。

  他看了一眼手機,群里幾個人都已經往步行街出發了,今天難得江磊居然把路歡和她宿舍幾個女生約了出來……

  讓你睡到我喝完果汁。

  寇忱看了霍然一眼,轉身過去接過了霍媽媽給他倒的果汁。

  「這個暑假不過癮吧?」霍媽媽問,「提前一個月就開學了。」

  「就感覺總睡不夠,」寇忱揉了揉眼睛,「今天我們幾個本來約的是上午出去逛,結果全睡到中午才起來。」

  「你們那個七人什麼什麼長條兒名字學習小組,」霍媽媽說,「是不是又啓動了啊?」

  「啓動了,」寇忱笑了起來,「霍然回家是不是挺用功?」

  「比以前強多了,」霍媽媽說,「你們也注意點兒勞逸結合,那天我看霍然發照片,可都瘦了。」

  「夏天嘛,總是會瘦點兒的,」寇忱靠進沙發里,伸了個懶腰,「今天我們不就逸了嗎,幫江磊追樓下班長呢。」

  「能行嗎?江磊傻不愣登的還追姑娘啊?」霍媽媽小聲說。

  「要的是這個過程。」寇忱也小聲說。

  霍媽媽笑了起來:「你們真好,我們年輕那會兒都晚熟,十幾歲的時候都反應不過來誰喜歡誰的。」

  寇忱嘿嘿嘿地笑了半天。

  一杯果汁喝完,他決定起來,去跟他十幾歲就知道很喜歡了的人打一架。

  推門進去的時候霍然睡覺的姿勢都沒變,還是抱著枕頭。

  「霍然,」寇忱把枕頭扯了出來扔到一邊,「起來了啊,我剛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不是已經醒了嗎?」

  「嗯……」霍然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情。

  寇忱看了看他扔在床頭的衣服,拿過一件T恤,抓著他胳膊套了上去:「我先幫你穿好衣服,這樣一會兒起來就能節省點兒時間……」

  霍然眉頭擰了起來,但眼睛還沒睜開。

  寇忱拎著他胳膊,把兩只袖子都套好,然後抓著他頭髮把領口套過他腦袋之後,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帶著鼻音:「你是活膩了吧?」

  「醒了嗎?」寇忱把他拽起來坐在床上,把他衣服拉整齊了,「他們幾個可都已經出發了,咱們是離得最遠的。」

  霍然看著他。

  眼睛里炸著一串串的小火花。

  寇忱感覺自己能聽到響。

  他往客廳看了一眼,霍媽媽進廚房了,於是他很快地湊過去,在霍然鼻尖上親了一口:「先起床了一會兒再抽我。」

  霍然沒說話也沒動,瞪著他。

  寇忱退開了等著他發火,不過等了半天,霍然也沒有動。

  他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你睜眼兒也能睡嗎?」

  「滾啊,」霍然開了口,「我在忍著不跟你發火呢,你別刺激我。」

  「好。」寇忱閉了嘴,退到旁邊書桌前坐下了。

  霍然忍了兩分鐘,嘆了口氣跳下了床,一邊往外走一邊嘟囔:「煩死了,睡個覺都睡不飽,一天天的,逛個屁的步行街,幾個二傻子和幾個傻妹子,順街一通溜達,有個屁的意思……」

  一直進了廁所,他的聲音才消失了。

  寇忱松了口氣,去客廳坐下了。

  一般霍然的火洗漱完就基本沒了,來得猛去得也快。

  果然,幾分鐘之後他洗漱完出來眼睛都比進去之前大了,亮晶晶的。

  「正好我想買上回超人的那種手機殼,」霍然進了臥室,套上條運動褲又轉了出來,「一會兒去找找,正好……」

  他湊到寇忱耳邊低聲說:「買倆情侶的。」

  「算上超人那個,我們三人行啊?」寇忱說。

  「放屁,不要他那個款啊,」霍然說,「我就覺得那個手機殼機械感特別強,跟拿了個什麼飛船的啓動卡似的。」

  「能走了嗎?」寇忱站了起來。

  「走,」霍然轉頭往廚房那邊喊了一聲,「媽我們去逛街了啊!」

  「去吧寶寶。」霍媽媽在廚房裡回答。

  霍然嘆氣。

  「走吧寶寶。」寇忱一摟霍然的肩膀。

  週末步行街的人很多,都是年輕人,幾個人站在路邊等寇忱和霍然的時候,眼睛都有些看不過來了。

  「現在的小姐姐一個比一個漂亮啊。」魏超仁感慨。

  「你的小姐姐呢?」胡逸問。

  魏超仁看著他,沒有說話。

  「周寧小姐姐。」胡逸又補充了一句。

  魏超仁撲過去把胡逸一胳膊勒了過來:「我看你是皮癢了……」

  「穩重點兒!」江磊看著他倆。

  「你穩你的,」許川說,「他倆沒有穩重的理由。」

  「江磊也沒有多穩重啊,」路歡笑著說,「每次下課的時候他下樓都是連蹦連竄的。」

  「還喊呢。」另一個女生說。

  「我?」江磊一臉震驚。

  「是啊。」所有人同時回答他。

  「哎寇忱他倆怎麼還不來啊,」江磊低頭摸出了手機,撥了霍然的號碼,那邊一接通他就喊上了,「到哪兒了啊!再不來我們先逛了!」

  「噴水池這兒了,都看到你了,」霍然說,「寇忱讓你別叉腰說話,跟個二逼似的。」

  「他們到了,」江磊掛掉電話,把手揣到兜里,「噴水池了。」

  「看到了。」徐知凡伸了個懶腰,「走吧,正好先往那邊轉轉,路歡你們有什麼想逛的地方嗎?」

  「隨便,」路歡說,「我們也就是出來透透氣,天天上課都快悶死了。」

  「去看看那邊賣小玩意兒的吧。」一個女生提議。

  寇忱和霍然過來之後,他們一塊兒拐到了旁邊賣小玩意兒的那條路上。

  「這地方我可記憶深刻。」霍然在寇忱耳邊說,「你那個照片杯子,就是在這條街吧?」

  「嗯,還得再往里折一下,」寇忱說,「不過就不推薦她們去那兒看了……」

  「你可千萬別推薦!」霍然趕緊說,「千萬別推薦……有損你形象。」

  「我什麼形象?」寇忱問。

  「別裝傻了,你一天天的裝逼不就是為了這個又酷又拽的形象麼?」霍然說,「別推薦那個杯子啊。」

  「嗯,放心吧,不推薦,」寇忱說,「主要是吧,那個杯子質量不行,我爸天天拿著喝水,把我鼻子都摸沒了。」

  「……他拿杯子都是固定角度的嗎?」霍然忍著笑。

  「他非得讓我的臉衝著他,那拿起來的時候不就是大拇指正好在我鼻子上麼,」寇忱嘖了一聲,「不知道怎麼想的。」

  「那現在天天一個伏地魔瞅著他,」霍然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也沒什麼感覺嗎?」

  「不知道,有空我採訪一下他。」寇忱說。

  霍然對七人組的品味自從上回舔海行動之後就再也沒有信心了,今天又一塊兒逛這些放著各種小玩意的店,老擔心會有誰突然拿起一個貝殼燈說真好看呀。

  還好路歡她們幾個女生的品味還是在線的,每次拿起來看的小東西都很可愛或者很別緻,算是拉動了整體審美。

  轉了兩圈,所有人都買了些小玩意,鑰匙扣包掛之類的,江磊買了兩個顏色算是套色但款式不一樣的小貓包掛,送了一個給路歡。

  按寇忱的要求,一不能貴,二不能太明顯有什麼意義。

  路歡挺喜歡,笑著接受了,也買了個小徽章送給江磊。

  「這算什麼,」霍然小聲問寇忱,「算不算是定情物?」

  「算個屁,」寇忱嘖了一聲,「你別腦子跟江磊一樣,這是人對江磊有一米米好感但又沒到那個程度所以不想欠江磊的情,這是回禮。」

  「那江磊還得努力啊?」霍然說,「真辛苦。」

  「咱倆以前也不輕鬆啊。」寇忱摟著他肩。

  「寇忱,」一個女生走到他倆旁邊,「你跟霍然的手鍊,是買的嗎?」

  「自己做的。」寇忱說。

  「這也太酷了吧,」女生湊過來看了看,「是真的車鏈條拆了做的嗎?」

  「嗯。」寇忱點點頭。

  「你們惡人……你們幾個人一人一條嗎?」另一個女生說。

  「我們什麼?」寇忱揚了揚眉毛。

  「我們惡人谷,」江磊在後頭說,「惡人谷七大惡人,文3對我們幾個的稱呼。」

  「我們惡嗎?」徐知凡問。

  「不啊,一開始覺得有點兒害怕,」路歡說,「不過寇忱跟我以前一個班嘛,我知道他人挺好的,後來發現你們幾個都挺好的。」

  「知道誰叫出來的嗎?」江磊嘖了一聲。

  「誰啊?」幾個人都看著他。

  「梁木蘭,」江磊一臉不屑,「不知道她想什麼呢。」

  「我們班也有她特別不喜歡的學生,」路歡嘆了口氣,「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直跟學生處不好,你們袁老師多好啊,羨慕死了。」

  「老袁不是一般老師能比的,」寇忱說,「你們換個班主任也還是得羨慕我們。」

  幾個人紛紛點頭。

  「是。」路歡也點頭。

  「是一人一條嗎?」之前那個女生又問了一句。

  「哎呀,」路歡拍了她一下,「你是個傻子吧。」

  「嗯?」她愣了愣,「我看他們那個字母手鍊就是一人一條啊。」

  「這個不是,」寇忱看了看自己手腕,「這個就是我和霍然兩個惡人有。」

  幾個女生都笑了起來,路歡把這個女生推到一邊拍了幾下:「別瞎問了!」

  「沒事兒。」寇忱笑了笑。

  轉了一會兒之後徐知凡提議找個地方坐坐。

  「霍然不是還想買手機殼嗎?」胡逸說。

  「先坐會兒吧,喝點兒東西,她們女生走一路吃一路喝一路的,」霍然說,「超人說那個店在步行街那頭呢,挺遠的。」

  「那找個店坐會兒吧,」許川說,「那兒有個奶……」

  「哎等等,奶茶店是吧,」寇忱一抬手,「等著我看看我那個破卡拿了沒有。」

  「什麼破卡?」江磊問。

  「上回跟超人我們幾個不是跟人乾了一仗麼,」寇忱說,發現大家都用神奇的眼光看著他之後,他又重新說了一遍,「行行行,上回我不是被人開瓢了麼。」

  「也沒那麼嚴重。」徐知凡說。

  「這是重點嗎!」寇忱說,「就那個店,老闆強買強賣,我存了好幾百在那兒辦了個卡,去那兒歇著吧,吃喝都有。」

  今天店裡人比那天要多,天熱,又是週末,店裡一樓都坐滿了,外頭的陽傘下面也坐了幾桌人,從外面看,倒是二樓還算清淨,陽台上只有一桌坐了一個人。

  「二樓還有座嗎?」寇忱進去把那張卡拍在了收銀台上,問了一句。

  「有,」收銀的女服務員抬眼看了看他,「是你啊?」

  這女服務員就是那天奉老闆之命親自強賣強賣的那個,寇忱還記得她。

  「你記性不錯啊,」寇忱說,「是不是強買強賣的金額有點兒大?」

  收銀台後面的小門打開了,那天的瘦子男服務員走了出來:「也不是,強賣一兩千的也不少……主要是你那天有點兒慘,就記住了,我們三哥說了,你再過來的時候送你一個蛋糕拼盤。」

  「謝謝。」寇忱點點頭。

  幾個人點好奶茶和點心,然後上了樓。

  「是黑店嗎?」路歡有些緊張,「怎麼還強買強賣啊?我看那個瘦子匪匪的。」

  「今天是老闆沒在,」霍然小聲說,「老闆才真是匪。」

  二樓空桌還挺多,他們本來想去陽台坐,但陽台桌子都是雙人的,坐不下,而且旁邊還有一個人。

  「那人乾嘛呢?」江磊有些好奇,「桌上一堆鹽嗎?」

  「啊?」霍然看了過去,那人也沒點東西,桌上除了一個擺台的花瓶什麼也沒有,中間鋪了一層白色的不知道是沙還是鹽的東西。

  「沙畫!」路歡很肯定地說,「我知道,我看過表演,還學過幾天呢,這人可能是在練習,不過好簡陋啊,工具都沒有……」

  幾個人都看了過去,不過半天也沒看到那人有別的動作,倒是起身趴到欄桿上往外看起了風景。

  過了一會兒,有人走了上來,手裡端著個托盤,上面是他們點的幾杯奶茶。

  不過這人不是服務員。

  服務員給客人上東西的時候叼著根煙是肯定會被辭退的。

  寇忱認出了這是那個老闆,服務員管他叫三哥的。

  「你們的奶茶,」三哥走到他們這桌,把奶茶一杯一杯放到了桌上,「不好意思我這兒服務員不夠用了。」

  「老闆,你牆上自己掛的不許吸煙啊。」角落里那桌有個姑娘笑著說,估計是經常來的客人。

  「不好意思。」三哥把煙掐了,過去把牆上那個禁止吸煙的牌子拿下來放到一邊。

  寇忱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店是很隨意的,但奶茶的味道不隨意,還是很好喝的。

  「點心一會兒拿上來。」三哥又回到了他們桌子旁邊。

  「謝謝。」霍然說。

  「上回給你開瓢的那幾個人,」三哥在寇忱前面的桌上彈了一下,「找著了沒?」

  「沒找。」寇忱看了他一眼。

  「白開了?」三哥問。

  「嗯。」寇忱點頭。

  「一會兒吃完了別走。」三哥指了指寇忱,轉身下樓了。

  「什麼意思?」魏超仁嗖一下就站起來了,上回的事兒是因為他,這回他就格外緊張。

  「不知道。」寇忱也有些迷茫。

  「這是要再賣你一張卡嗎?」霍然突然就震驚了。

 

 

123番外三哥的奶茶店2

  三哥下樓之後,幾個人還愣在桌子旁邊,過了兩秒,寇忱站了起來,往樓梯口走過去。

  「乾嘛?」霍然趕緊也站了起來。

  「沒在樓下了,」寇忱回過頭說了一句,又轉向陽台那邊,「服務員剛說他會送我一個蛋糕拼盤……」

  「去買蛋糕了?」江磊問。

  「不至於吧,不都是一早送來的嗎,」徐知凡有些無語地看著他,「蛋糕還要臨時出去買,生意還做不做了。」

  寇忱也沒多說,直接趴到陽台欄桿上往下看了一眼,三哥已經從店裡走了出去,一邊打電話一邊走到了外面的花箱旁邊。

  「怎麼回事兒?」霍然也趴了過來,「要不要下去問問?」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寇忱皺著眉想了想,「上回見也覺得他神叨叨的,而且還算是幫了咱們……一會兒有什麼事兒再說吧,別嚇著路歡她們。」

  不過路歡她們應該是沒被嚇到,霍然聽到她在後面說了一句:「哇,畫得真好啊!」

  他回頭,看到了之前看到的那張桌子上的,居然真是沙畫,黑色桌面和白色的沙,畫的是兩只扛著樹葉往坡上爬的小螞蟻。

  這畫其實畫得並不細,畢竟是沙,但神韻都在,甚至能看出前面的小螞蟻比後面那只爬得有勁,很可愛。

  「我拍個照。」路歡馬上拿出了手機,「高手在民間啊。」

  寇忱看了看旁邊也趴在欄桿上的那個男人,剛他就坐在這兒,應該就是他畫的,但這會兒他只是看著前面,眼角都沒往這邊看一眼。

  幾個人拿著手機對著畫拍了半天,桌子不大,四五個人一圍就滿了,魏超仁等到胡逸走開了,才舉著手機湊了過去:「我也拍一……」

  話還沒說完,就看他的手一哆嗦,手機從他手裡嗖一下,一點兒弧度都沒有的翻了兩個跟鬥落在了桌子上。

  砸在了兩個小螞蟻身上。

  幾個人頓時全愣了,一塊兒沈默地看著小螞蟻身上的手機。

  「我操,」許川壓著聲音,「你抖個屁啊?」

  「我要知道我還抖個屁啊!」魏超仁小心地把手機拿了起來。

  大家看了一眼之後再次沈默了。

  小螞蟻不見了。

  霍然猶豫了兩秒,用手指在白色的東西上戳了一下,又飛快地舔了舔指尖。

  「是鹽。」他說。

  「誰問你這個了?」寇忱看著他,特別想伸手往他腦門兒上摸摸,看有沒有發燒。

  「超人把人家的畫弄壞了啊,」胡逸小聲說,「是那個人畫的嗎?」

  寇忱偏過頭往欄桿那頭看過去,那個男人也轉過了頭,往他們這邊看了過來,他想也沒想就開了口:「叔……」

  霍然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壓著聲音:「你瞎了嗎!」

  寇忱這才注意到那個男人也就三十多的樣子,趕緊改了口:「哥,這是你……畫的嗎?就這個螞蟻。」

  「嗯。」那人應了一聲。

  「不好意思啊,」霍然說,「我們不小心把它……修改成……沙漠了。」

  那人沒說話,看著他們。

  「還能恢復嗎?」許川問。

  「不能。」那人說。

  「那怎麼辦啊?」路歡有些著急。

  「快跑啊,」那人說,「一會兒老闆上來了又要充八百塊。」

  「你說什麼?」寇忱轉過了身。

  那人笑了笑沒說話。

  寇忱正想再開口的時候,他走了過來。

  「沒事兒。」那人隨手在鹽上扒拉了幾下,又抓起旁邊的鹽,往中間灑了兩把,指尖或勾或按的幾下過後,鹽上又畫出了兩只小螞蟻,跟之前的不太一樣,動作彷彿是表演結束的鞠躬致謝。

  「辦了的卡也可以退的。」他拍了拍手上的鹽,離開了陽台。

  「牛逼。」江磊看著桌子。

  「卡可以退啊,」胡逸抓住了重點,「他剛說的,是吧?」

  「退屁,」寇忱一揚眉毛,「隨便吃幾次就沒了。」

  幾個人回到了桌子旁邊,坐下聊了沒幾句,瘦子服務員上來了,托盤里是他們點的小吃,還有一個很漂亮的蛋糕拼盤。

  「這個拼盤送的。」瘦子說。

  「你們老闆呢?」寇忱問。

  「門口等人呢,」瘦子說,「怎麼?」

  「沒。」寇忱喝了口奶茶。

  瘦子轉身走了。

  「哎,這會兒要是在沙灘上坐著,那簡直了,」江磊靠著椅子伸長腿,「海風,浪,陽光……上回咱們去海邊兒的時候是不是就這感覺。」

  「什麼時候再去啊,」許川問,「還說這個暑假就去,結果一個個的,不是睡覺就是睡覺,現在舒服了,開始上課了。」

  「正式開學之前不是還有幾天假麼,」徐知凡說,「那幾天可以去啊,算是放鬆一下,寒假肯定是沒時間了,再等就得明年暑假了。」

  「可以去近一點兒的,」胡逸說,「我爸和……那女的,之前去了一趟,坐火車,沿途風景也好,咱也可以去,他朋友圈兒還發攻略了呢。」

  「蘿蔔你真可以啊,」寇忱笑了起來,「你都不胳應嗎?」

  「以前肯定胳應,」胡逸看了一眼幾個女生,女生沒注意他們聊天的內容,正湊一塊兒在窗戶旁邊玩自拍,胡逸低聲說,「不過我現在想開了,我為他鬱悶不值當,老袁跟我聊過兩回,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堆……」

  「想通了?」霍然問。

  「沒想明白,」胡逸說,「不過聽他的肯定沒錯。」

  「盲從。」許川嘖了一聲。

  「畢竟老袁,腦殘粉一回吧,」胡逸說,「我媽要起訴離婚了,我覺得挺好,她年紀也不大,以後還可以享受人生……你們有什麼好的單身男人記得給我媽留意一下。」

  「真有,」寇忱一拍腿,「我爸的朋友,平時總一塊兒健身的,我回去問問。」

  「有照片嗎?」胡逸問。

  「我看看啊,」寇忱開始翻手機,「你媽媽照片有嗎?給我一張。」

  霍然在旁邊一直樂,話題怎麼就突然轉到了給胡逸媽媽介紹男朋友這事兒上他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

  「先別急著介紹,」徐知凡說,「先側面打聽清楚了,雙方要都有再談個朋友的意思,再找機會見見。」

  「那肯定,」寇忱翻著手機,「我辦事你放心。」

  胡逸的媽媽長得還挺清秀的,看著也很年輕,寇老二的朋友一看就是成功人士的樣子。

  「我感覺還挺般配。」江磊說。

  「是。」大家紛紛點頭。

  「沒想到我們十七八的年紀,居然乾起了保媒拉縴的事兒,」霍然忍不住嘖了一聲,「太牛逼了。」

  「就沒有我們乾不了的事兒!」魏超仁一拍桌子。

  「你媽什麼時候離了告訴我,」寇忱看著胡逸,「我先打聽著。」

  「好。」胡逸衝他抱了抱拳。

  幾個人正聊得熱鬧,二樓樓梯口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三哥走了上來,往四周掃了一眼:「沒人了啊,正好。」

  寇忱還沒等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就看他從旁邊那桌拿了張椅子轉了半圈,一屁股坐了上去,胳膊一抱,看著樓梯口。

  一幫人都跟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上去!」瘦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接著一個人走了進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操。」寇忱看著進來的人,手遮在嘴邊輕聲說了一句,「是那天那幾個吧。」

  「是的。」魏超仁一眼就認出來了,頓時握緊了拳頭。

  這幾個人在屋子中間站定之後,三哥清了清嗓子,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你叫什麼來著?」

  「寇老二。」寇忱毫不猶豫地報上了他爹的名字。

  所有人,包括三哥和瘦子,都一塊兒看著寇忱。

  「行,」三哥點點頭,「我是不是還得叫你聲哥啊?」

  「不必了,」寇忱說,「叫我小寇就行。」

  「寇哥,」三哥衝他抬了抬下巴,「縫腦子花了多少錢?」

  「……縫的是腦殼。」寇忱提醒他。

  「多少錢?」三哥又問。

  「不知道,幾百吧?」寇忱看了霍然一眼。

  沒等霍然回答,三哥一揚手,指著那天動手砸了寇忱的那位:「按一千算,現金轉賬都行,就現在。」

  那位一臉不服,但又不敢發作,憋得臉都有些發紫。

  「給錢!」瘦子推了紫臉一把。

  七人組和幾個女生都愣住了,怎麼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場面。

  紫臉咬了咬牙,走到寇忱面前,掏出了手機:「掃個碼。」

  寇忱想說不用了,但現在這個局面,他要是開了這個口,後續會往什麼方向發展就很難說了。

  他不想惹麻煩,他現在是一個穩重的一心向上的雖然考不上北大但也要拿出能考上北大的氣勢來的好少年。

  於是他拿出了手機。

  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之後,他轉過頭看著霍然。

  「點那個二維碼收款。」霍然小聲說。

  「哦。」寇忱戳了幾下手機。

  紫臉掃了一下,把一千塊錢轉給了他,然後轉頭看著三哥:「錢給了!行了吧!」

  「你再喊一個。」三哥很平靜地說。

  紫臉閉了嘴。

  「給人道個歉。」三哥說,「你們幾個一塊兒。」

  紫臉看了他幾個同伙一眼,幾個人同時清了清嗓子。

  「慶兒,」三哥看了看瘦子,「給他們起個頭。」

  「預備――」瘦子舉起了手,往下一壓,「起!」

  這種場面按說是非常嚴肅而且氣氛緊張一觸即發,但幾個女生還是沒能忍住,撲哧一下全笑出了聲。

  路歡明顯又怕又想笑,迅速地趴到了桌上,把臉埋進了自己胳膊里。

  幾個女生立馬都趴了下去。

  男生這會兒就得挺住,得繃住了,不能笑。

  好在紫臉他們幾個還算配合,一陣混亂的也聽不清誰是誰的對不起不好意思抱歉了……

  「行了,走吧。」三哥一揚手。

  紫臉幾個跟屁股被火燎著了一樣,轉身飛一般地閃下了樓梯,幾秒鐘之內就沒了影子。

  「你那卡沒白充吧。」三哥站了起來,看著寇忱。

  「謝謝。」寇忱說。

  「不能退啊。」三哥說。

  「……不退。」寇忱說。

  「行了,你們慢慢吃。」三哥帶著瘦子下了樓。

  「我操。」許川實在繃不住了,趴到桌上跟幾個女生一塊兒笑了起來。

  一幫人這會兒才算是回過了神,頓時一通狂笑。

  「這人挺牛啊?」魏超仁笑完之後很感慨,「就這麼幾分鐘就把人給找出來了?」

  「我懷疑早就找過,」江磊說,「他就打了個電話吧?」

  「這老闆什麼來頭啊?」徐知凡問。

  「不知道,你看他臉上那個疤了沒?」寇忱說,「那道疤一看就有年頭了,說不定是什麼退隱江湖的老大。」

  「那你現在是老大的哥了啊。」霍然說。

  寇忱嘖了一聲:「行了!這事兒過了!商量一下出去玩的事兒吧!」

  吃完喝完他們一幫人下樓的時候,瘦子和女服務員都沒在店裡了,收銀台那兒只有三哥和之前玩沙畫的那個男人。

  「打包四個剛那種黃色的小蛋糕。」寇忱走過去。

  「好吃吧?」三哥說,「小女生都愛吃那個。」

  「嗯。」寇忱點點頭,看著三哥給他打包蛋糕的時候,他又問了一句,「我的那個卡……」

  「不能退。」三哥說。

  「我沒說退,」寇忱說,「我是想問一下,那卡別人能用嗎?」

  「誰用?」三哥問。

  「我哪兒知道誰用啊。」寇忱愣了愣。

  「那你問?」三哥說。

  坐在後面吧凳上的男人偏開頭笑了起來。

  「我就問,這卡除了我以外,還能給我什麼同學啊朋友的用嗎?」寇忱說。

  「不能。」三哥回答得很乾脆。

  「哦。」寇忱應了一聲,頭一回見強買強賣,也頭一回見一個奶茶店的卡還他媽實名。

  「你男朋友可以用,」三哥把打包好的小蛋糕盒子放到了他面前,「這卡是情侶卡。」

  寇忱震驚地看了他一眼,回過神之後又馬上回過了頭。

  「都出去了。」三哥說。

  寇忱看到幾個女生都已經在店門口了,這才又轉回了頭,拿起了蛋糕。

  「慢走。」三哥說。

  「啊。」寇忱應了一聲,推門走了出去。

  把蛋糕給了路歡她們幾個女生之後,大家一塊兒繼續往步行街裡頭走。

  寇忱和霍然走在最後,聽著前面一幫人聊天兒,時不時跟著進店裡轉一圈。

  「我以前特別不愛出來逛,」霍然說,「現在不知道是不是悶太久了,出來這麼隨便逛一次,感覺心情特別好。」

  「嗯。」寇忱點頭。

  霍然轉頭看了他一眼:「我發現你心情尤其格外特別的好啊?打從店裡出來就一直樂。」

  「嗯。」寇忱笑著又點了點頭。

  「你不至於吧,」霍然說,「你好歹一個大少爺,一千塊錢樂成這樣是不是有點兒太沒出息了。」

  「什麼一千塊錢?」寇忱看了他一眼,想想又笑了,「哦,不是為那個。」

  「那為什麼啊?」霍然問。

  「那個老闆,就那個三哥,」寇忱摟住他的肩,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他說,這卡是情侶卡,你男朋友可以用。」

  「你男朋友是……」霍然問到一半眼睛一下瞪大了,「我操?他看出來了?」

  「嗯。」寇忱笑得眼睛都眯縫了。

  「怎麼看出來的?」霍然壓著聲音。

  「我哪兒知道,」寇忱喜滋滋的,「可能太般配了吧,一看就是一對兒。」

  「啊。」霍然看著他。

  寇忱沒理他,衝著前面就是一通愉快的大笑。

  前面幾個人都回了頭。

  「怎麼了這是?」徐知凡問。

  「高興,」寇忱說,「跟你們在一塊兒特別高興。」

  「虛偽。」許川小聲說。

  「虛偽。」江磊也小聲說。

  「排。」胡逸回頭也說。

  「謝了。」寇忱笑著說,「走,逛著,晚上吃海鮮吧,就步行街後面那家。」

  「好――」一幫人積極響應。

 

 

124番外4高考那些日子1

  霍然感覺自己應該是被凍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被子已經被掀到了一邊,宿舍里幾個人正在洗漱。

  起床氣這種東西已經被每天一次的掀被子行為完全磨滅掉了,他嘆了口氣,翻身扯過被子蓋上,大家都還沒有洗漱完,他應該可以再睡個幾分……

  被子又被一把掀開了。

  掀被子的是江磊,正站在床邊一邊刷牙一邊瞪著他。

  「哎……」霍然拉長聲音。

  「趕緊起來了,」江磊說,「吃完早點……今天是背英語嗎?」

  「是。」胡逸在旁邊點頭。

  「霍然你兩天都起不來了。」江磊一臉嚴肅。

  「哎行了行了,」霍然坐了起來,抬手在腦袋上一通扒拉,把頭髮全扒拉得立起來之後才慢慢下了床,「起了。」

  這個起床氣沒地方撒,早上提前半小時起床是七人組一塊兒定的規矩,第一個起床的要把別的人都叫起來,掀被子扯枕頭都行。

  這麼狠的原因不光是為了起來背書什麼的,而是別的宿舍里那些瘋子給了他們無形的壓力。

  早起的不只七人組,最早開始早起的也不是七人組,整個高三的宿舍的時間全都往前壓了,就他們起床洗漱這會兒,已經有人拿著書往操場那邊去了。

  連早點都不吃,背完書再去食堂買點兒吃的拿手上,走到教室的時候也就吃完了。這還是因為老師逼著,守在操場和教室,要求必須吃早點,老袁有時候直接買上幾份早點站在門口,發現誰沒吃的,直接就塞一份過去了。

  高三之前,霍然其實對高三那些人的生活並不是太瞭解,但現在他算是體會到了,他上普高的那些初中同學都已經拉緊了發條,他作為重點高中里的學渣,被眾學霸裹著,不跟著腳步往前走,都覺得不踏實。

  但真的很累。

  他洗漱完走出宿舍,靠在牆邊等著對面宿舍幾個人出來,忍不住又閉上了眼睛。

  寇忱有些冰涼的手指在他鼻尖上彈了一才,他才睜開了眼睛。

  「走。」寇忱一偏頭。

  霍然挺佩服寇忱的,每天睡那麼晚,起這麼早,居然還總能神采奕奕,居然還有空每天都在早上起床的時候洗頭。

  他跟在寇忱身後,低頭把腦門扣在寇忱的肩膀上,閉著眼睛跟著他往前走。

  「下樓梯了啊。」寇忱說。

  「嗯。」霍然應了一聲。

  「老袁說是哪天開家長會來著?」魏超仁在旁邊問。

  「後天,」徐知凡說,「考前倒數第二次家長碰頭了。」

  「我覺得我媽比我還緊張,」江磊說,「老袁不是不讓家長老給咱們噓寒問暖的嗎,什麼復習得怎麼樣了身體怎麼樣了今天累不累啊之類的……」

  「是啊,」許川說,「怎麼,你媽還給你打電話呢?」

  「沒打了,消息也不發了,」江磊說,「我昨天打電話回家,我爸說,我媽想發消息的時候就發給他,他那兒一天收一百多條。」

  「你媽很有創意啊?」胡逸說。

  幾個人笑了半天。

  「我姐今天下午到這邊兒來辦事,說請我們在旁邊吃個飯,」寇忱說,「你們有沒有興趣。」

  「有!」幾個人同時回答。

  雖說倒計時天數跌破三位大關已經挺長時間了,復習的局勢很緊迫,但對於吃的熱情還是無法阻檔的。

  老袁一早就到了教室,一般無論早自習是哪一科的,他都會過來,在教室里轉一圈,一個一個學生全都得看一遍,好幾個發燒的就是被他這麼檢查出來的。

  「現在天兒是暖了,」老袁邊轉悠邊說,「但你們現在的體質是真不怎麼樣,早起晚睡熬夜不好好吃飯,所以還是得注意點兒,這種情況下特別容易感冒發燒,聽到沒?」

  「聽到了――」班上的人拉長聲音。

  「後天家長會你們都通知家裡了吧?」老袁走上講台,「先暫停一分鐘,我有個事兒跟你們說一下。」

  大家都抬起了頭,看著他。

  「你們還記得高二的時候,我讓你們寫過一封信嗎?」老袁說。

  「記得啊!」

  「當然記得了,全校羨慕嫉妒恨的事兒。」

  「這輩子估計都會記得吧。」

  「怎麼了啊老袁?」

  「當時我說過,這個信是閱後即焚,」老袁說,「不過我騙你們了,我沒有焚……主要是找不到地方燒,那麼大一堆……」

  教室里一片笑聲。

  「怎麼?現在要把信還給我們嗎?」寇忱問。

  「那倒不是,」老袁說,「其實我一開始的想法就是,畢業前把信交給你們的家長,讓他們看過別人家的孩子在想什麼之後,再看看自己孩子的想法。」

  教室里漸漸安靜了下來。

  「本來是想等高完之後的,」老袁說,「但是我知道現在有些同學的壓力很大,一部分就來自父母,所以我想現在把信交給他們,讓他們想想一年前看到這些信時的感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應該能讓他們在感動之余,把他們不切實際的要求和想像從天下拿下來,給你們最後幾十天寬松舒適的衝刺環境。」

  有人帶頭鼓了掌,大家都跟著鼓起掌。

  「不過時間過了一年,想法也許會有變化,如果有誰不希望父母看到自己的信,可以告訴我,」老袁說,「大家先把自己的信拿回去,寫上名字再交回來,不願意的同學可以把信留下自己處理……」

  霍然側坐著靠在牆上,看著寇忱:「你的信要給你爸看嗎?」

  「要啊,」寇忱從兜里摸出一顆巧克力,剝開了遞到他嘴邊,「我覺得我那個信特別適合時隔一年給寇老二看看,讓他看看一年前的我,對他有多大的意見。」

  「嗯,我也想讓我爸媽看看我的信,」霍然把巧克力咬進嘴裡,「我覺得有時候當面說吧,總有點兒不好意思。」

  「哎……」坐在他倆後桌的唐維嘆了口氣趴到了桌上。

  「怎麼了?」霍然看她。

  「你倆,行行好吧?」唐維握著拳,「就吃個巧克力,有必要這麼……這麼……刺激嗎……」

  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開頭笑了起來。

  「給,」寇忱拿了一顆巧克力放到了唐維面前,「這顆帶碎榛子,特別香。」

  「不餵我嗎?」唐維拿起巧克力,一臉幸福地看著寇忱。

  「你矜持點兒。」寇忱說。

  唐維趴桌上笑了半天:「謝了啊男神。」

  「平時也沒少吃我的零食,」寇忱說,「這會兒這麼虛偽。」

  「珍惜我們這就還有幾十天的同窗情吧,」唐維突然進入了傷感模式,「考完試,這一屋子的人,就都撒出去了,以後還有多少見面的機會啊,連微信里的聊天框都會被新同學擠沒了啊……」

  唐維這話倒是真的,霍然好友里初中那撥同學還有聯繫的已經很少了,發個朋友圈也都不在一個頻道上,有時連點贊都無從下手。

  幾個同學群叫得最歡的也就是高三文1,七人組的群也是一直很熱鬧。

  霍然點開群聊,戳了幾下手機。

  -珍惜我們的友情啊,要天長地久啊

  「什麼陰謀?」江磊看了一眼手機,往這邊看了過來。

  「什麼?」寇忱一邊拿手機也一邊問了一句。

  霍然笑著沒說話。

  徐知凡在群里跟了一句。

  -為我們的兄弟情乾杯

  大家立馬就跟著刷上了,這個排隊的習慣也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彷彿一個個都閒得不行。

  -為我們的兄弟情乾杯

  -為我們的兄弟情乾杯

  -為我們的兄弟情乾杯

  寇忱跟著發了一句,霍然笑著也跟著發,剛發出去,群里風向就變了,許川第一個。

  -你倆裝什麼兄弟?

  -你倆裝什麼兄弟?

  -你倆裝什麼兄弟?

  胡逸最後還把隊形給破壞了。

  -不要臉

  霍然趴桌上笑了好一會兒,才看著寇忱小聲說:「你想沒想過一個事兒?」

  「萬一咱倆沒考在一個學校是吧?」寇忱說。

  霍然沒說話。

  「我估計是考不到一個學校,」寇忱說,「你成績一直比我高一檔。」

  霍然很快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臉上摸了一下。

  「但是在一個城市就行,」寇忱說,「我跟我爸說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他沒意見,我愛去哪兒去哪兒。」

  「然後就給你在那兒買套房是吧?」霍然問。

  「說好幾回了,我沒答應,」寇忱小聲說,「感覺我爸錢多燒的,有病。」

  「你不也經常錢多燒的麼,」霍然說,「這是不是家風?」

  「滾蛋,」寇忱笑了起來,「反正你不要擔心這個,咱倆肯定在一起,到時還能一塊兒去報到放假了一塊兒回來……想想都爽。」

  「背會兒書嗎?」霍然像是突然被激勵了,一下坐直了身體。

  「你抽我吧。」寇忱說。

  「要多大勁兒?」霍然眯縫一下眼睛。

  「隨便,」寇忱說,「狠狠地抽吧。」

  「來了啊,」霍然翻開了書,「第一鞭……」

  高三的家長會,家長到得特別齊,而且一般都沒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這些老年團出席了,怕聽漏了什麼重要的信息。

  這次文1的家長會老袁沒安排在教室里,單獨把家長給拉到了實驗樓,找了個空教室。

  寇忱還拉著霍然去偷聽了一耳朵,但被老袁發現了,出來給他倆攆走了。

  不過還是聽到了一點兒開頭。

  「最後的階段了,孩子給自己的壓力已經很大,他們有目標,對自己也有要求,比你們可能更清晰,更實際,所以今天把各位叫來只有一個目的,考試之前不要再給他們加碼,尤其是把你們自己的期待,自己的目標用關心的方式加到他們身上,」老袁說,「這些信,是當初你們看過的,別人家的孩子,今天,請你們看看自己家的孩子,一年前,你們因為別人家的孩子感動和思考,別人也為你的孩子感動和思考,今天請你們為自己的孩子感動和思考。」

  「信本身跟高考關係不大,但今天的內容很有關係,我有兩個私心,一是,為他們考前爭取一個輕鬆的氛圍,二是為他們考完之後爭取一個寬容理解的態度,如果他們達到了自己的目標,請各位家長把自己的目標收好不要再提,如果他們沒有達到自己的目標,請給孩子最大限度的安慰和鼓勵。」

  寇忱回教室的時候又拐到小賣部去買了點兒吃的,拎著一兜零食往回走的時候他嘆了口氣:「你說我爸,會不會哭啊。」

  「看了你的信嗎?」霍然問。

  「嗯。」寇忱點點頭。

  「會吧,」霍然回憶了一下寇忱那封信的內容,「怎麼不得被氣哭啊。」

  「操。」寇忱看著他,「你說話注意一下措詞啊。」

  「挺感動的,」霍然馬上改口,「當時我看的時候就覺得你特別可愛,很感動。」

  「我爸那會兒還問過我,寫了什麼,」寇忱嘖了一聲,「我都不樂意告訴他,那會兒我倆沒法聊這些,肯定得吵。」

  「現在不一樣了,」霍然伸了個懶腰,「一年了啊……變化多大啊,我都又長了三釐米了……」

  「什麼時候去量的啊?」寇忱問。

  「上周吧,川哥去校醫室尋求心靈的安慰,我就跟著去量了一下。」霍然說。

  「川哥是不是打算回母校在校醫室工作,成為陶蕊的同事……」寇忱說,「一天天的有時間就去。」

  「知凡有時候也去,」霍然說,「搞破壞。」

  「陶蕊得煩死他倆,」寇忱笑著一拍他肩膀,「還好啊,你有我!要不是不是也得跟著天天往校醫室跑。」

  「也不一定,」霍然想了想,「說不定往小陳老師辦公室跑。」

  寇忱剛要說話,突然後面傳來了陶蕊的聲音,帶著焦急:「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們先過去!」

  他倆愣了愣,回過頭的時候看到陶蕊和另一個校醫兩個人正往教學樓那邊跑,旁邊還跟著幾個學生,手裡拎著醫藥箱。

  「理4的,」寇忱認出了那幾個學生,衝他們喊了一聲,「怎麼了!」

  「我們班暈了一個!」有人喊著回答。

  「我操,」寇忱愣了愣,往理科樓那邊看過去,發現三樓已經都是人了,於是又喊了一句,「要幫忙嗎!」

  「不用!」陶蕊轉頭喊,「你倆回教室去!上課時間在外面晃什麼啊,回去!」

  「哦!」寇忱應了一聲,又看了看那邊三樓,「好像抬出來一個。」

  「嗯,」霍然眯縫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好像是……我還以為我們這屆高三的會特別牛,一個出事的都沒有呢。」

  「壓力這麼大,」寇忱說,「我以前那學校垃圾成那樣,高三都還有人拼倒了的呢……你是不是近視了啊?」

  「沒吧?」霍然看著他,「乾嘛這麼問?」

  「你剛看東西的時候眯眼睛了。」寇忱說。

  「有嗎?」霍然有些吃驚。

  「你沒發現嗎?」寇忱愣了愣,看了一眼後面的公告欄,指著上面一個通告,「你看得清那個通知嗎?」

  霍然轉頭看過去,兩秒鐘之後吼了一嗓子:「有重影兒了!我操!我近視了?看不清!有重影兒!」

  「一個字也看不清嗎?」寇忱看他著急的樣子趕緊伸手在他肩上捏了捏,「真近視了也沒什麼啊,全班有幾個沒戴眼鏡的?磊磊都二百多度了。」

  「他本來就近視,只是今年才開始戴眼鏡的!」霍然瞪著他,「通知!近期發現有非高三同學冒充高三同學領取免費營養餐……」

  「那不是能看見嗎?」寇忱說。

  「但是有重影兒啊!以前沒有的。」霍然一臉焦慮,「我不想近視。」

  「可能最近眼睛疲勞了吧,」寇忱說,「近視也沒那麼可怕……」

  「我戴眼鏡不好看,」霍然說,「我試過平光鏡,非常不好看,一看就是假斯文,眼鏡架我臉上跟偷來的一樣。」

  寇忱看著他,好半天才說了一句:「就為這個?」

  「不然呢?」霍然擰著眉。

  「操,」寇忱笑了,「我服了你了,等著!」

  「什麼?」霍然看著他。

  寇忱拿出手機,撥了寇瀟的電話。

  「怎麼了!你爹沒去開家長會嗎?」寇瀟一接電話就喊上了,「他出門兒都一個多小時了啊!」

  「他到了到了到了,我不是為這個。」寇忱說。

  「那為什麼?」寇瀟問,「不想上課?我幫你請假。」

  「不是,幫我買幾個護眼燈,」寇忱說,「我看東西眼睛都重影兒了。」

  「幾個?」寇瀟馬上問。

  「八個。」寇忱說。

  「晚上我讓老楊送過去,你聽著點兒電話。」寇瀟說。

  「嗯。」寇忱掛了電話。

  「護眼燈?」霍然看著他。

  「對啊,一人一個,」寇忱一摟他肩膀,「咱們就是晚上回宿舍看書的時候不太注意……用了這個燈呢,肯定就好多了……」

  「嗯。」霍然突然鼻子有些發酸,最近情緒特別容易波動,一波還就往哭這個方向波。

  「我們然然肯定不會近視的。」寇忱說。

  「別肉麻。」霍然冷酷地說。

  「而且我們然然怎麼樣都好看,怎麼樣都帥……」寇忱繼續說。

  「滾啊。」霍然說。

 

 

125番外5高考那些日子2

  霍然沒有近視,為了讓他放下「戴眼鏡不好看」的包袱,寇忱拉著他去了趟校醫室。

  「怎麼,」陶蕊看了他倆一眼,「肚子疼還是頭疼?」

  「哪兒也不疼,」寇忱坐下了,笑了笑,「是不是川哥過來的時候每次都得找個地兒疼啊?」

  「那我不能說,得保密。」陶蕊笑著說,「怎麼了你倆是誰需要我保駕護航啊?」

  「霍然,」寇忱指了指霍然,「我能有什麼事兒,他最這一年拼得太猛了,覺得自己要瞎了。」

  「我沒有……」霍然趕緊否認。

  「看東西有重影兒,」寇忱說,「姐你幫他查個視力吧。」

  「就這事兒啊,」陶蕊笑了起來,「這都用不著我,自己都能查了……霍然你拿個凳子坐那兒去,就視力表旁邊。」

  「嗯。」霍然坐了過去。

  陶蕊拿了個小棍兒過來,直接往最下面幾行指了過去:「能看到這兒嗎?」

  「……能,」霍然盯了一眼,「不過有重……」

  「那你瞎什麼啊,」陶蕊笑了起來,「這視力多好啊,換個眼睛,你就是眼睛有點兒疲勞了,沒事兒。」

  陶蕊給他兩眼睛都查了一下,離近視還有十萬八千里,倒是寇忱湊熱鬧也要測一下,結果發現他視力有些微下降。

  「你可以去醫院再查一下,看看要不要配副眼鏡,你這也不嚴重,都是用眼過度,」陶蕊說,「不過平時都要注意了,早上起來的時候去操場背書的時候往遠處多看看。」

  「我戴眼鏡應該還不錯,」寇忱順手拿起了陶蕊放在桌上的眼鏡,戴到了自己臉上,「我這臉……」

  「別給我眼鏡撐大了!」陶蕊拍了他一巴掌,「不想回教室看書就在這兒休息會兒,或者我給你倆開個條子,回宿舍睡覺去?」

  「不用,我們現在衝刺呢。」寇忱一揚頭,很堅毅。

  「那加油啊,」陶蕊一握拳,「少年們。」

  「加油。」霍然學著她的動作也一握拳。

  跟陶蕊又聊了一會兒,他倆才離開了校醫室,走了沒多遠,就看許川腳步輕快地往校醫室那邊過去了。

  「看看這個人,」霍然遠遠指著許川,「看看這個人!」

  寇忱笑了半天:「川哥每次跟陶蕊聊聊,心情都特別好。」

  「那肯定,跟咱們這幫哥們兒聊,跟老袁聊,跟父母聊,」霍然說,「這些感覺都不一樣,跟漂亮溫柔的姐姐聊聊,的確是輕鬆很多。」

  「你要不要跟寇瀟聊聊?」寇忱問。

  「寇瀟跟溫柔這個詞兒不挨著吧?」霍然說。

  寇忱嘎嘎一通樂。

  老袁的家長會似乎還是有些作用的,班上別的同學怎麼樣他們不知道,但七人組家長都特別配合,減少了不少沒必要的噓寒問暖。

  只在他們週末回家的那一天里各種塞好吃的,只字不提復習和考試的事。

  這對於幾乎每天都要做卷子,周考月考隨堂考不定時想起來就考一考包圍著的他們來說,是很放鬆的時間。

  高考復習的確是個減肥的好方法,儘管學校和家裡都拼命給他們補,但所有的人都還是一天比一天瘦,老袁每天都在喊休息一下,放鬆一點,但來自每個人自己內心的壓力是很難緩解的,只要一天沒有考試,就一天無法放鬆。

  高考前一周的時候,學校對高三的管理已經很鬆散,隨便怎麼著都行,去教室也可以,待在宿舍也可以,回家也行。

  七人組卻一直整齊行動,每天都會到教室,老師現在講的不多了,但他們要問的還是很多,教室依舊是他們最好的復習場地。

  而且他們習慣了學習這種事兒人多力量大,畢竟除了徐知凡,都是前學渣和現任半學渣,不相互鼓著點兒勁很難堅持這麼長時間。

  「還有幾天了,」徐知凡躺在床上,把自己的腦袋倒掛在床邊,他說累的時候給腦子里充點兒血能舒服些,「我不打算看書了。」

  「老袁不是說這幾天都十點前睡覺麼,」胡逸說,「之前有人太累了睡過頭的。」

  「我其實不踏實,睡不著,」霍然說,「但讓我看書吧,我的確有點兒看不進去了。」

  「充充血,」徐知凡說,「就我這樣,試試。」

  幾個人都躺在了床上,把腦袋倒掛到床邊。

  寇忱和許川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場景略微有些驚悚。

  「我操?」許川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充……血……」霍然想回答,但是倒掛著這個姿勢影響了他的發音,說話有些吃力。

  寇忱幾乎就邁了一步,就差不多是飛撲到了他床邊,吼了一聲:「怎麼了!」

  然後小心地把他腦袋托了起來。

  「充血呢,」霍然說,「知凡說最近我們可能腦瓜缺血,這麼掛一會兒充充血。」

  「我……操!」寇忱很無語,「我以為你們受什麼刺激了呢!」

  「不是我說,」江磊嘆了口氣,自己扶著自己的腦袋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我算看出來了,要真有什麼事兒,你就救霍然。」

  「這是條件反射,沒辦法的,」許川笑著說,「沒事兒,有我呢,我救你們。」

  「雖然有川哥這句話我很感動,」江磊拍了拍床板,「但有一句話我還是得提前說,咱們幾個得立下規矩!」

  「說。」寇忱看著他。

  「無論誰以後脫單了,」江磊說,「都不能跟這幫人生分了,知道嗎!只要誰有這苗頭,我們就得把他拎出來,讓他請客吃飯!然後好好教育!」

  「行。」寇忱點頭。

  「聽到沒!」江磊伸著腦袋又衝對面宿舍喊了一嗓子,「超人你乾嘛呢!」

  魏超仁很快竄了過來:「什麼?分吃的?」

  「就知道吃,說正事兒呢,」胡逸說,「我們幾個說好,不能有了媳婦兒忘了娘。」

  幾個人都沈默了,一塊兒看著他。

  「蘿蔔卜,為娘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徐知凡看著他。

  「講。」胡逸開口的時候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今天不要再背書了,都他媽傻子了。」徐知凡指著他。

  壓力之下變成傻子只是其中一種模式,還有變身歌神的。

  這幾天宿舍里已經不太有人熬夜看書了,但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習慣和心裡那點兒緊張,很多人躺床上也睡不著。

  所以半夜一點多突然從走廊上傳來慷慨激昂的歌聲時,無論哪個宿舍,都第一時間有人跳下了床。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我操!」寇忱噌的一下就坐了起來,「誰啊!」

  「是咱們這層的嗎?」魏超仁激動地從床上蹦了下去。

  接著宿舍門就被敲響了。

  寇忱竄過去打開門,霍然站在外面,神采奕奕的。

  「誰啊?」寇忱馬上問。

  「不知道,過去看看,」霍然說,「在那頭呢。」

  幾個人全出來了,跟著別的宿舍的出來的人一塊兒往走廊那頭跑了過去。

  文3一個男生,正扶站在走廊的欄桿上引吭高歌。

  雙腳踩著欄桿上的花格,一手扶著欄桿柱子,一手叉腰:「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

  唱得非常投入,唱的還是粵語。

  「叫老師吧,」圍觀的人里有人低聲說,「這不是要跳……樓吧?」

  值班的老師和捨管都來了,但都圍在旁邊,一幫人想過去拉他下來,又怕動作大了嚇著他。

  「唱國語版吧,」寇忱突然開了口,「粵語我們跟不上啊。」

  「煙雨遙……」欄桿上的男生頓了頓,也沒往這邊看,直接無縫轉換成了國語版,「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對面女生宿舍樓的燈也都亮了,不少女生走了出來,往這邊看著。

  正在寇忱他們猶豫著要不要跟著一塊兒唱以便緩和緊張氣氛的時候,對面有女生跟著唱了起來:「清風笑!竟若寂寥!」

  一開口這兩句就唱得非常豪邁,跟吼似的,一聽就能聽出來是唐維。

  接著就開始有人跟著一塊兒唱了,男生女生都有。

  「清風笑――竟若寂寥――

  歌雖然很多人都會唱,但畢竟老歌,沒幾個人能把詞兒記全了,反正氣氛上來了,就都跟著調胡亂喊。

  其實也沒人知道,為什麼要唱這首歌,也不知道這會兒跟著唱是要表達怎麼樣的情緒。

  只是像發洩一樣,所有人都跟著唱。

  特別是到最後的啦啦啦時,男生全扯著嗓子,仰著頭,盡情地啦啦著。

  最後一句唱完,還有人沒盡興,還在閉眼兒喊,寇忱飛快地過去,蹬著欄桿往上,一把抓住了歌唱家的手腕,把他拉了下來。

  「我沒事兒,我沒事兒,」立馬被眾人埋掉了的歌唱家在人堆里擺著手,「我就是……我就想吼幾聲爽一爽。」

  「牛逼,」魏超仁拍拍他肩膀,「我們都跟著爽了。」

  「爽!」有人喊了一嗓子。

  「爽!」對面女生宿舍也有人回應。

  兩邊宿舍樓熱鬧了能有半個多小時才慢慢都散了,各自回到了宿舍里。

  霍然躺下的時候,突然就覺得有了睡意,還挺濃。

  這差不多是考前他們最後一次放鬆大笑大喊,接下去的幾天就在緊張中強迫自己放鬆但又怎麼都放鬆不了的狀態里迷迷糊糊度過了。

  高考終於來臨的時候,霍然甚至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考場離得挺遠的,學校用幾輛車把他們往考場那邊送,後頭跟著好些家長的車,跟護送似的。

  「你爸的車是不是在裡頭?」江磊問寇忱。

  「沒,」寇忱說,「他已經在考場外面了,一會兒咱們開始考的時候,他們幾個家長就都去酒店等著。」

  「你爸真是……」許川拍了拍他的肩。

  為了方便他們中午休息,寇老二在考場旁邊的酒店訂了三個套房,讓他們幾個吃飯午休。

  幾個人聊了一小會兒就沒了聲音,車上坐著的同學也全都沈默著,有的在睡覺,有的閉著眼估計在回憶復習內容,還有些就是瞪著眼兒發呆。

  「注意事項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老袁站在前面,「就不多重復了,聽著煩,就一句話,別緊張,進去就安心考試,別的事都不管,真碰上什麼問題也不要著急,我和主任校長就在考場門口,一步都不會走,有任何問題我都會在的。」

  老袁這話還是很能讓人安心的,霍然莫名其妙就輕輕鬆了口氣,看了旁邊的寇忱一眼。

  寇忱沒說話,只是衝他笑了笑,然後握住了他的手。

  「手這麼涼?」霍然小聲說。

  「緊張,」寇忱說,「沒事兒,進考場豁出去了就好了。」

  霍然沒說話,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

  為了不讓他們緊張,幾個家長都沒有多說什麼,只跟他們說考完的時候會在外面等著他們。

  「一出來就能看到我們了,」寇老二說,「我們擠到最前頭。」

  「好。」寇忱點點頭。

  寇老二沒說別的,只在他胳膊上重重地拍了兩下,然後轉身在七人組每個人的胳膊上都來了兩下,最後一揮手:「行了,你們該乾嘛乾嘛吧。」

  霍然跟著大家往考場走進去的時候,感覺腿都有點兒抖。

  他跟寇忱不在一個考場,往里走了一會兒就分開了,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往寇忱那邊看。

  寇忱也是一步八十五回頭的往他這邊看。

  看了一會兒之後他倆都笑了,寇忱衝他拋了個飛吻。

  霍然也不管會不會有人看到了,立馬回了一個。

  「哎喲。」江磊在他後頭嘆了口氣。

  就像寇忱說的,坐到考場里豁出去之後,還真就不緊張了。

  雖然他們是資深學渣,努力的時間也有點短了,但畢竟最後這一年多,他們是拼了的,只要考出了正常的水平,就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為他們付出的老師和父母了。

  萬一超常發揮一把……嘿嘿嘿嘿。

  霍然莫名其妙就笑了起來,旁邊坐著的一個女生轉頭看了她一眼。

  他轉臉又衝這個女生笑了笑。

  女生笑著跟他點了個頭。

  考試正式開始之後,寇忱感覺自己就跟被封在了一個隔音的透明圓球里,四周沒有了一點兒聲音,連發卷子的沙沙聲都消失了。

  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動靜。

  打開卷子,填上名字考號BLABLABLA一堆,然後檢查卷子有沒有缺頁,接著開始看題,一二三四五……

  在答題卡上鎮定地划下第一筆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是上北大的料。

  看這黑塊兒塗得多麼規整,一看就是正確答案的模樣。

  看這答題速度,不快不慢剛剛好,一看就是正確答案的速度。

  看這英俊的手指頭,看這握筆的姿勢……

  懷著這種美滋滋的心情,寇忱感覺自己一路答題都很順利,考試結束的時候他已經穩妥地進行了一次加一多半次的檢查。

  走出考場第一件事,就是往霍然他們考場那邊看。

  看到笑著跑過來的霍然時,寇忱心裡最後那一點點躲在角落里的忐忑也消失了。

 

 

126番外5舔海行動1

  「他是不是死了?」寇老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你是不是神經病!」寇瀟的聲音也傳了進來,「自己兒子沒事兒說人家死了!」

  「睡兩天了吧?」寇老二說,「兩天了吧?飯都沒吃吧?我估計廁所都沒起來上過吧?不是死了也是暈過去了。」

  接著門外就傳來了鑰匙的聲音。

  「哎喲你不要管他,累了那麼久,」老媽的聲音比較低,「睡時間長點兒也正常,讓他放鬆一下嘛。」

  「他們下午的火車,考試前就買好票了就等著出去玩呢,誤車了怎麼辦!」寇老二說。

  「現在中午都沒到!」老媽小聲喊。

  寇老二沒說話,但還是試著用鑰匙開了一下門,自然是沒有打開。

  寇忱進屋的時候就把門給反鎖上了。

  「我不放心,」寇老二悶著聲音,「我從窗口進去。」

  「什麼?」寇瀟壓著聲音喊了一嗓子,「你兒子房間在三樓!你爬上去?」

  「以前咱們家住八樓的時候你爸也順著水管子爬過,」老媽聲音里透著滿滿的炫耀,似乎瞬間就忘了剛說過讓寇忱好好放鬆一下的話,「你跟寇忱是沒看到過,跟猴兒似的,一下就竄上去了……」

  「怎麼就像猴兒了?」寇老二有些不服,「你就不能用個豹子什麼的形象一下嗎?」

  「豹子沒有手。」老媽說。

  寇瀟壓著聲音一通狂笑。

  幾個人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寇忱閉著眼翻了個身,扯過毛巾被蓋住了自己的腦袋。

  睡了多久他不知道,反正他還能繼續睡下去。

  在霍然他們過來找他之前。

  他不知道現在幾點,反正霍然還沒有來。

  不過他閉上眼睛大概也就五分鐘,窗戶那兒就傳來了聲音。

  「啊……」寇忱無奈地砸了一下床板,翻過身猛地坐了起來,往窗戶那邊看了一眼。

  雖然他知道寇老二聲稱要從窗戶爬進來,也知道從時間上來看,應該就是寇老二。

  但畢竟睡了這麼長時間,整個人都有點兒蒙,看到外面因為打不開窗戶而貼在玻璃上往里看的寇老二的臉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發出了驚悚的怒吼:「我――操!」

  他跳下床,衝過去打開了窗戶。

  先是一把抓住了寇老二的胳膊,然後探出頭去看了一眼,發現他是從旁邊的陽台過來的,踩著二樓的遮陽棚。

  「你乾嘛啊!」寇忱吼。

  「看你是不是睡出問題了!去年我看新聞說有人太累了睡著的時候猝死了!」寇老二說著準備踩著遮陽棚往陽台那邊走,「你差不多起來了吧,行李收拾了沒?」

  「你進來!」寇忱拽著他胳膊,「窗戶都打開了你還踩陽棚?摔下去怎麼辦。」

  「行行行。」寇老二很輕鬆地跳進了他屋裡,「我其實走回去也沒問題,我比你可能都靈活有勁。」

  「你比我重好嗎!」寇忱沒好氣兒,「踩個陽棚用得著多靈活有勁啊,要的是體重輕!」

  「你現在是瘦了不少……」寇老二拍了拍他的臉,又在他腰上捏了捏,「我怎麼看那誰他兒子胖了一圈兒呢?」

  「過勞肥吧,我們班也幾個這樣的,」寇忱說,「什麼過勞肥,壓力肥的。」

  「收拾收拾下來吃點兒東西,」寇老二說,「王姨這兩天一直琢磨要給你做點兒好吃的,你一直沒起床。」

  「嗯。」寇忱點點頭。

  洗了個澡出來之後,他覺得整個人這才算是慢慢清醒過來了。

  老感覺自像是做了一場夢。

  之前他每天復習,看書,背書,做題,這些事都還記得很清楚,但又突然有些遠,就好像已經是至少兩年前的事兒。

  而考試那幾天的事,變得非常模糊,除了自己答題時的心情,他甚至連自己作文是怎麼寫的都不記得了。

  「慘啊。」他胡亂擦了擦頭髮上的水,把毛巾搭在腦袋上,拿過了手機。

  發現未讀消息還挺多的。

  群里的,私聊里的。

  霍然給他發了十多條,看到未讀消息是17的時候,他嚇了一跳,先看了一眼有沒有未接來電,才趕緊打開了聊天框。

  霍然沒給他打電話,說明還沒有因為他不回消息而發火。

  不過看到消息內容的時候……就這種消息,霍然應該不會發火。

  -我睡了12個小時!

  -我繼續睡了

  -醒了

  -好困,我再睡一下吧

  -又醒了

  -操!我又睡著了!

  ……

  17條消息全是睡了醒了睡了醒了。

  寇忱想了想,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看來你的睡眠質量不如我,我就醒了兩次,尿憋的

  勞累過度的學渣們差不多都這個狀態,七人組群里最早的對話也就是今天,之前全都在睡覺。

  今天的聊天記錄看過去,也就是在討論自己睡了多久,以及相互提醒收拾好行李,下午的車不要誤了。

  「是不是要趕在出分之前先出去玩夠了啊?」吃東西的時候王姨坐到餐桌旁邊小聲問他,「怕你爸說你?」

  寇忱笑了起來:「不是,就是憋不住了要出去玩。」

  「這就好,」王姨拍拍他,「再說了,你這一年這麼用功,我都覺得你跟換了個人似的,你爸也捨不得說你了。」

  「他還是捨得吧,」寇忱嘖了一聲,「現在對我比對寇瀟還誇張,我都快受不了了。」

  「那還是不如對瀟瀟好的,」王姨笑著說,「早上瀟瀟想吃那個老胡什麼什麼的鍋貼,你爸開了差不多兩小時車給她買回來了。」

  寇忱一連串地嘖著:「這是要把老楊推到什麼境地啊,老楊那有那麼多時間跟他似的慣著寇瀟。」

  「怎麼,羨慕啊!」寇瀟從他身後經過,在他後腦勺上彈了一下。

  「不羨慕。」寇忱說。

  這個回答還是很真誠的,他又不是沒人慣著。

  如果他想吃……

  如果霍然想吃鍋貼,他也可以跑兩個小時去給霍然買。

  「跟寇忱聯繫了沒?」徐知凡坐在霍然家客廳沙發里,「就這麼過去萬一他沒起床呢?」

  「應該是起了,」霍然跑來跑去地收拾著自己的行李,頂著一腦袋亂七八糟的頭髮,「我看他一小時之前給我發了消息。」

  「那一會兒跟磊磊他們匯合了再給他打電話吧。」徐知凡說。

  「知凡,」霍媽媽走了過來,「你這次考得……」

  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看了看霍然:「不能問你,知凡能問嗎?」

  「你問都問了。」霍然笑了起來,「問他沒事兒,他畢竟學霸,考得好著呢。」

  「還可以,」徐知凡笑著點點頭,「感覺比平時發揮好點兒。」

  「厲害,」霍媽媽竪了竪拇指,「你們這幾個裡頭,敢這麼說的就是你了。」

  「也不是,」徐知凡說,「都敢,江磊說出了分要踩我,後悔志願沒報北大。」

  霍然笑得不行:「真的,我考的時候也覺得自己這得是此生考得最好的一回了。」

  七人組對於自己的努力的肯定是非常賣力的,一點兒都不謙虛,在街口一碰頭,幾個剛睡醒的人就相互吹上了。

  「復習不是白復習的,」魏超仁說,「這回要揚眉吐氣了。」

  「謙虛點兒,」許川說,「我檢查都沒檢查出錯來我吹了嗎?」

  「我就不多說了,總算可以放心玩幾天了。」江磊伸了個懶腰。

  「像我這種真考得好的一般都不開口。」胡逸嘆了口氣。

  「你說的那是知凡。」霍然低頭拿著手機,撥了寇忱的號碼。

  那邊寇忱很快接了電話:「親愛的。」

  「別肉麻,」霍然說,「起了沒?我們幾個齊了,就在你家街口那兒了。」

  「直接過來吧,」寇忱說,「我也收拾好了,我爸和老楊送我們去車站。」

  「走。」霍然一揮手。

  幾個人騎著自行車電動車的一塊兒往寇忱家小區奔了過去,一個個都風馳電掣的。

  「你們帶泳褲了沒!」江磊喊著問。

  「帶了,」霍然說,「沒帶也沒事兒,到了再買唄,海邊還能沒賣的嗎。」

  「怕不好看,」江磊說,「我這條是我精心挑選的,非常性感。」

  「一條泳褲能性感到哪兒去,」徐知凡說,「黑的是吧?」

  「是啊!」江磊說,「純黑。」

  「那我的也是。」許川說。

  「我也是。」魏超仁說。

  「你們滾!」江磊罵了一句。

  寇忱家院子門口已經停了兩輛車,這兩輛車他們都很熟了,老楊和寇老二的車,接過他們出去玩,去吃飯,去考試……

  「寇忱!」霍然在門口喊了一聲。

  寇忱還沒回答,就先聽到了帥帥的聲音,幾個人頓時一陣緊張。

  「沒事兒,」許川說,「門關著的……」

  「……窗。」霍然畢竟來的次數多一些,帥帥的各種躍出方式他見得太多。

  果然窗口出現了一個大毛腦袋,然後就那麼一躍而出。

  接著又躍出了花籬,在霍然棄車逃跑的同時撲到了他背上。

  「寇帥帥!」他吼了一聲。

  不得不說帥帥這個狗,雖然一直被寇忱吐槽笨,但實際上智商還是很高的……除了寇忱,誰的話它都不太聽。

  所以幾個人只得又一塊兒大喊:「寇忱!」

  「來了!」寇忱打開門跑了出來,指著抱著霍然往他臉上拼命湊的帥帥,「你是不是皮癢了!下來!」

  帥帥有些不太甘心地在霍然胳膊上舔了兩口,放開了他。

  「過來!」寇忱一指院子里的小桌子,「蹲那兒去!」

  帥帥跳回了院子里,端正地坐到了桌子旁邊。

  寇忱打開了院門,走出來衝大家一張胳膊:「好久不見啊兄弟們!」

  幾個人一塊兒看著霍然,霍然一張胳膊,過去抱住了寇忱:「好久不見啊兄弟!」

  「好久不見啊兄弟!」魏超仁立馬衝上去把他倆一塊兒抱住了。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幾個人頓時都來勁了,一個接一個往前撲過去,摟成了一坨,一直到寇老二出來,他們才依依不捨地分開了。

  「就兩天沒見,」寇老二把後備箱門打開了,讓他們把行李往里放,「不知道的以為誰剛刑滿釋放呢。」

  「不是,」寇媽媽跟了出來,「你會不會說話了啊?」

  「不知道的以為誰剛榮歸故里呢。」寇老二改了口,「是要再敘敘舊呢,還是直接去車站了?」

  「去車站去車站,」徐知凡趕緊說,「就還一小時了,敘不起了這個舊。」

  大家上了車,老楊和寇老二一前一後把車開了出去。

  「你們坐飛機多好啊,」寇老二一邊開車一邊說,「非得坐火車。」

  「好玩,」寇忱說,「你不懂,旅遊不光是目的地那一點兒地方,還包括路途上的風景。」

  寇老二沒說話,轉頭看了他一眼:「這話不是你原創吧?」

  「原創的在後頭那輛車上。」霍然說。

  「徐知凡吧?」寇老二說,「我就知道,你們這幾個沒用的,但凡能說出一點兒有意思的話,那都是徐知凡說的。」

  「別人家孩子嘛。」寇忱滿不在乎地說。

  這要擱以前,他跟寇老二立馬就能槓起來,但現在就不一樣了,說完了還能嘿嘿一樂。

  到了車站之後,霍然發現寇老二最近這一年對寇忱雖然好得就差舉高高了,但有些方面還是比較冷酷的。

  比如離車站還有兩三百米就停車讓他們滾蛋了,理由是正好面前能掉頭,就不進車站停車場去擠了。

  幾個人行李都少,拎著自己溜達過去的。

  取票的時候寇忱把自己的身份證放到了霍然手裡。

  「嗯?」霍然看著他。

  「我不會取票。」寇忱說。

  「哦,」霍然點點頭,「我教……」

  「不學。」寇忱很愉快地一轉身,往車站超市那邊走過去了。

  取好票之後,他抱著一堆零食飲料過來了。

  「車上有賣零食的。」江磊說。

  「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火腿腸?」寇忱馬上接了一句,「腳收一下。」

  「動車不一樣,動車的小姐姐沒那麼大嗓門兒,」江磊說,「還有咖啡奶茶什麼的呢。」

  「還能在座位上用手機點吃的。」胡逸說。

  「你大爺。」寇忱拎著一袋吃的,轉身就往旁邊垃圾桶走。

  「哎哎哎!」江磊撲過去摟住了他,一把搶下了袋子,「我沒說完呢!」

  「說。」寇忱看著他。

  江磊憋了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主要是不一定有你想吃的,」許川走了過來,「而且不是還得等嗎,等小姐姐給你送過來。」

  「對!」胡逸點頭。

  寇忱嘖了一聲。

  幾個人的票都是隨便買的,上車除了寇忱和霍然要一塊兒以外,別的五個人都隨便坐,胡逸因為上車就要睡覺,所以坐了單獨的那個位置。

  結果剛坐下沒兩分鐘,一個女孩兒上了車,坐在了他旁邊。

  「我靠。」魏超仁小聲說。

  「怎麼了?」許川看他。

  「蘿蔔一個要睡覺的人,」魏超仁說,「居然這麼好運氣?」

  許川往後看了一眼:「你不服就跟他換位置唄。」

  魏超仁沒說話,拿出手機在群里發了一條消息。

  -蘿蔔!醒醒!

  沒有人回話,幾個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塊兒往胡逸那邊看了過去。

  「蘿蔔!」寇忱叫了他一聲。

  「嗯?」已經閉上眼睛準備睡覺的胡逸睜開了眼睛。

  「吃嗎?」寇忱迅速拿過霍然手裡剛拆開的一包小辣魚乾遞了過去。

  「不吃,我睡覺。」胡逸目不斜視地堅定回答。

  寇忱沒辦法,只好把小魚乾往旁邊女孩兒面前遞了遞:「你好美女,吃嗎?」

  「謝謝,我剛吃過飯上來的,」女孩兒笑笑,「吃不下了。」

  胡逸這時才轉頭往旁邊看了一眼,然後又面無表情地轉回頭往窗戶上一靠,閉上了眼睛。

  寇忱拿著小魚乾坐回自己位置上,無奈地小聲說了一句:「胡逸是他媽皈依了嗎?」

  霍然笑得差點兒沒嗆著,拿過手機,在群里回發了一條。

  -蘿蔔已然成佛了,超人你是要跟他換位置嗎

  -算了,我不能三心二意

  寇忱在旁邊嘖了一聲。

  -你對周寧小姐姐還抱有什麼幻想嗎

  -那也比火車上碰到個漂亮女生就幻想強啊!

  「可以啊,」霍然偏過頭看著魏超仁,「突然就成熟了啊?」

  「一直成熟。」魏超仁對他點了點頭。

  成熟的七人組,居然沒有一個人要求跟胡逸換位置,寇忱總結了一下這種神奇的現象。

  「還是太青澀。」

  「如果……」霍然小聲問,「我是說如果啊。」

  「嗯。」寇忱偏過頭看著他。

  「如果咱倆屁事沒有,」霍然小聲說,「你會跟蘿蔔換座兒嗎?」

  「不會。」寇忱說。

  「為什麼啊?」霍然笑著問。

  寇忱擰著眉沈默了一會兒:「那哪好意思啊我操,我也很青澀的啊。」

  霍然一下笑出了聲兒,嘎嘎的笑了好半天。

  「怎麼了?」寇忱一臉嚴肅地還是看著他,「我不青澀嗎?坐著小火車去海邊約會,多青澀啊。」

  「七個人一塊兒。」霍然說。

  「下車就甩了他們。」寇忱說。

  「甩誰呢?」江磊立馬轉過了頭,「我可聽見了啊。」

  「第一個就甩掉你,」寇忱指著他,「就屬你最煩人。」

  「嘿。」江磊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胳膊。

  剛要往寇忱那邊走了一步,車廂的感應門打開了,一個男人快走了過來,跟江磊撞了一下。

 

 

127番外6舔海行動2

  「不好意思啊我沒看到。」江磊馬上給這人道了個歉。

  按說這種情況下,責任也不是江磊一個人的,江磊側身對著他,他是能看清的,這還撞上了,而且江磊馬上就道了歉。

  一般人肯定會說一句沒事兒,或者有點兒什麼表示,但這人只是把江磊往旁邊推了一把,就大步往前走過去了。

  「靠?」江磊多少有點兒不爽,「現在的人怎麼回事兒啊。」

  寇忱回過頭往那人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就這麼一小會兒,那人已經走出了這節車廂。

  他有些迷茫:「不是每節車廂都有開水間和廁所麼,怎麼還有人穿好幾節的啊?」

  「誰知道呢,」江磊不爽地坐下,已經忘了自己剛才站起來是要挑戰寇忱,「不過我的心情不會被點兒屁事影響的。」

  霍然伸直腿伸了個懶腰,坐第一排還是挺舒服的寬敞一些,前面也沒有晃動的腦袋和突然起身轉過來的臉。

  這樣他和寇忱就可以時不時你摸我一把我摟你一下,反正旁邊的徐知凡和江磊已經對他們的種種行徑視若無睹。

  霍然打了個呵欠,把腿搭到了寇忱腿上,靠著後面的窗台:「晚上他們就要去海邊,你沒問題吧?」

  「咱倆把帳篷支得離海遠點兒就可以。」寇忱說。

  「還是有點兒害怕是吧?」霍然問。

  「多少有點兒吧,我畢竟沒見過晚上的海啊,」寇忱說,「嘩嘩的。」

  「那咱們就退到路邊吧,我看了一下攻略上的照片,」霍然說,「路邊離海水挺遠了,人也少。」

  「也別太遠了,不安全,」寇忱說,「萬一咱倆半夜精疲力盡的時候來個小偷,你發現了可能都腿軟追不上……」

  霍然笑著沒說話,過了幾秒他突然猛地一收笑容,一下坐直了,衝著對面喊了一聲:「磊磊!」

  「怎麼?」江磊往他們這邊瞟了一眼,「有話說,我不想看你倆。」

  「你錢包什麼的在哪兒?」霍然問。

  「在兜……」江磊順手往褲兜那兒一摸,接著就噌的一下蹦了起來,「我操!」

  「剛那個人!」寇忱瞬間反應過來,跳起來就往後面那節車廂跑了過去。

  「記得那人什麼樣嗎?」霍然跟著也跳了起來,一邊往後跑一邊問了江磊一句。

  「……不記得了。」江磊說。

  幾個人都跟了上來,車廂空間有限,跑不開,都改成了快步走。

  「寇忱你記得那人長什麼樣嗎?」霍然在寇忱後頭問了一句。

  「不記得,」寇忱說,「我根本沒看他臉,過來過去那麼多人,誰看那個啊。」

  「穿什麼衣服記得嗎?」徐知凡問。

  「淺色的。」江磊很肯定地回答,「這個我記得特別清楚。」

  「這沒屁用的東西你就記得特別清楚了,」霍然回過頭壓著聲音,「你看看這車廂里的衣服,大夏天的,有幾個的衣服不是淺色的?」

  「那我也想不到他會偷我錢包啊,我要知道我肯定盯著他看了啊!」江磊說。

  「你知道他要偷你錢包了,難道不應該是當場抓住嗎?」許川問。

  寇忱在前頭都聽樂了,笑出了聲。

  「求求了,這都什麼狀況了你們還笑我。」江磊說。

  「說明我們沒有虛假的回收塑料兄弟情,」胡逸說,「兄弟,我們是認真的。」

  「閉嘴!」江磊回頭罵了一句。

  走了四節車廂之後寇忱停下了腳步,站在洗手池旁邊看了江磊一眼:「錢包里有什麼?」

  「錢。」江磊想了想。

  「證件什麼的呢?」霍然問。

  「在我這兒呢,」徐知凡說,「上車之前他沒來得及收,放我兜里了。」

  「多少錢?」魏超仁又問。

  「一……一百多吧,」江磊抓抓腦袋,「我沒帶多少現金。」

  幾個人都沈默了。

  兩秒鐘之後,寇忱拿出了自己的錢包,從裡頭抽出兩張一百的,拉過江磊的手,把錢放到他手裡心,然後握緊:「磊磊。」

  「嗯。」江磊看著他。

  「就一百多塊錢,」寇忱說,「小偷沒回頭找你吵架就不錯了,你怎麼還好意思拉著我們這一通追啊?」

  「我……我對不住大家了。」江磊真誠地說道。

  幾個人往回走的時候,他又突然回過神地說了一句:「不是寇忱最先追出去的嗎!也沒人問我錢包里有什麼啊!」

  「走你的!」霍然推了他一把。

  「……操。」江磊很鬱悶,「其實錢包里還有我的照片,我高一的時候拍的,那是我長這麼大拍得最好的證件照了。」

  「錢包里放自己照片?」徐知凡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

  「怎麼了,」江磊不服氣,「單身狗何必互相傷害?」

  「我也放過,」魏超仁說,「主要是覺得實在太帥了,忍不住要時刻看看。」

  幾個人笑了一節車廂。

  回到自己車廂坐好的時候,胡逸大概是終於把瞌睡給折騰沒了,終於注意到了鄰座的是個漂亮女生,但他搭話方式非常別緻。

  「這是什麼?」他指著女生正在吃的一包零食問。

  「葡萄乾兒。」女生說。

  沒等女生客氣一句問他要不要的時候,他已經又開口了:「給我點兒行嗎?」

  「……好啊。」女生說著就往他手裡倒了一小捧。

  「操,」寇忱小聲說了一句,偏過頭從椅子中間往後看了一眼,「這算不算頂級的搭訕技能了啊。」

  「主要還是青澀。」霍然笑著說。

  「嗯。」寇忱點頭,伸手在他臉上勾了一下。

  雖說江磊的錢包里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錢包也就是門口小超市裡三十五一個的帆布錢包,但一個小偷就這麼瀟灑地在七個人跟前兒消失了,對於仗劍走天涯專治不平事的七人組來說,還是有點兒鬱悶的。

  他們甚至在出站口的樓梯那兒還杵了十分鐘,盯著一個一個過來的旅客,想看能不能有哪張臉讓他們突然靈光一閃。

  當然,最後也沒有閃。

  「不要鬱悶,」寇忱說,「我們也不可能每一個人都抓得到,又不是專業的,出來是旅遊,也不是抓賊來的。」

  「對。」魏超仁點頭。

  「反正我們已經比別人牛逼很多了,」許川伸了個懶腰,又蹦了蹦,活動了一下腿,「現在是不是要開始去舔海了?」

  「是,」徐知凡看著手機,「按之前查的,我們應該在某個口轉地下出租車停靠站……」

  「我們現在好像已經出來了?」霍然問。

  「是的,」徐知凡看了看他們,「而且好像是從不好打車的那個口出來的。」

  「走到好打車的地方去。」江磊一揮手。

  手機上沒有車接單,出租沒地方停車,黑車漫天要價他們不服氣,半小時之後他們已經離開車站很遠了,才終於叫到了車。

  「哎!」寇忱上了車就用力嘆了口氣,報了地址,「可算是坐到車上了。」

  「去海邊露營嗎?」司機問。

  「是,」霍然點頭,「大哥,晚上不會下雨吧?」

  「不會,這陣兒天氣好著呢,」司機說,「就是得注意安全,晚上別去海裡玩,實在想去也別去深的地方。」

  「白天我也不去海裡玩。」寇忱很乾脆地回答。

  司機笑了起來:「不會游泳是吧?沒事兒,很多會游的在海裡也游不起來,所以我才讓你們注意安全。」

  寇忱本來想說不會游,可能永遠也學不會游泳了,但想想還是沒開口。

  有點兒不好意思。

  特別是想起來上回摔水潭里的場景。

  攻略上查到的這片海灘據說是「野灘」,按攻略上說的,風景非常美,安靜,遊客不知道這個地方所以不來,本地人覺得這裡太遠了所以也不來……

  是想清淨玩海的好去處。

  不過在車上的時候寇忱就有點兒懷疑這個情報的真實性了,司機對於他們幾個外地人要去這個海灘完全沒有表示出任何意外。

  而到了地方他們一幫人從兩輛車上下來之後,看到旁邊的一排商店以及前方把路都已經完全停滿堵掉了的車時,都一塊兒看向了徐知凡。

  「知凡,」許川看著他,「這是野灘嗎?遊客和本地人都不來的野灘?」

  「攻略上是這麼說的,」徐知凡拿出手機,「我不是在群里發過麼,你們都看了啊。」

  的確是這樣,他們七個人,每一個人都看過好幾遍這個攻略。

  但第N遍打開這個攻略的時候,霍然才第一次看到了攻略標題下的日期。

  他震驚地抬起頭:「這他媽,好像是六年前的攻略。」

  大家確認過日期之後,集體陷入了沈默,著接就爆發出了狂笑。

  「操!」寇忱邊樂邊往徐知凡屁股上踢了一腳,「你這個學霸怎麼當的!」

  「被你們拉低智商了,」徐知凡也笑得不行,「怎麼辦?」

  「就在這兒唄,」寇忱說,「無非就是人多點兒,我們往邊兒上走走,人肯定都聚在商店這一片兒,買東西方便,我們又不怕買東西遠。」

  幾個人穿過變成停車場了的小路,一直往前,走了快二十分鐘才停了下來。

  燈光和人潮都已經在身後挺遠的地方了,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個公廁。

  「還挺好,」魏超仁說,「上廁所不用跑太遠了。」

  「紮營吧。」江磊說完看著霍然。

  「扎唄看我乾嘛?」霍然說。

  「支帳篷這種事不是應該由你這種戶外老鳥來做嗎?」許川說。

  「老鳥是場外指導好嗎!」霍然說著往海灘上走了過去,「再說我也沒有海灘露營的經驗啊……」

  剛走了沒兩步,他突然覺得腳下的軟沙有了一種不一樣的軟度,略微有些Q彈……似乎是踩到了什麼活物。

  這邊沒有路燈了,只靠的月光,他在一片包裹著月光的黑暗裡頓時一陣驚恐。

  野外沒有鬼。

  但海邊有……海怪?

  「我踩到東西了!」霍然吼了一聲,往旁邊蹦了過去,撞在了寇忱身上,被寇忱一把兜住了。

  「什……」寇忱話還沒問完,就聽到了有人說話。

  「你踩到人了……」

  聲音是從地上傳來的。

  幾個人立馬掏出手機,七個手機的燈全打開了往霍然剛站的地方照了過去。

  然後看到被沙子埋了一半的一個大叔正抬手遮著眼睛。

  「不是,叔,」寇忱非常難以理解這種行為,「您埋哪兒不行埋路中間啊?踩傷了沒啊?」

  「沒事兒,踩我胳膊了,」大叔坐了起來,往旁邊指了指,「那兒才是路呢,我這可是睡在路外頭了,你們沒順著路走啊。」

  幾個人又把手機的燈一塊兒往大叔指的方向照了過去,這才發現還有一條被沙埋得差不多看不見了的石子兒路,一直往前通到靠近海邊的沙灘上。

  而且與此同時,他們發現就算走到了這裡,人也不算少,燈光所到之處,有十多個帳篷。

  「我操,這邊人也不少啊。」魏超仁說。

  「當然不少了,夏天多少遊客啊,旁邊客棧里的還有人來這兒過夜呢,」大叔說,「旺季,沒有人少的地方,不過這邊兒相對來說人還是少一些,那邊都挨著了。」

  「瞎照什麼啊――」前面有人喊了起來。

  他們趕緊手忙腳亂的把燈都關掉了。

  「走吧,慢點兒。」寇忱說。

  幾個人的眼睛好容易才又適應了黑暗,以做賊的姿態往海灘走過去,緩慢而安靜。

  為了最大限度避開人群,他們又往前偏出去了起碼二三百米,總算找到了一塊沒有人沙灘。

  寇忱把這片沙灘又趟了一遍,確定不僅沒有帳篷,也沒有把自己埋在沙子里的人之後,才一揮手:「紮營!」

  這回大家帶了三頂雙人帳篷,胡逸江磊和徐知凡擠一個雙人的也還能睡得開。

  三頂帳篷圍成一個三角形支好以後,霍然又拿了根伸縮的桿子插在了中間的沙子里,在上頭掛了個小燈。

  幾個人圍著這個燈坐了一圈,愣了一會兒之後,徐知凡開口:「乾嘛呢?旁邊就是海了,我們在這兒坐著?」

  「靠!」江磊跳了起來,「我就說哪兒不對勁呢!走走走走走……海邊轉轉去,不是舔海行動麼,第一件事當然得去舔一下嘗嘗咸淡。」

  大家把貴重的東西都放到小包背在身上,然後興衝衝地往海水那邊走了過去。

  霍然和寇忱走在最後,倒不是因為在後頭乾點兒什麼不會被人發現,他倆現在就是當著這幫人的面兒接個法式深吻恐怕都已經不能讓他們有什麼波動了。

  主要還是擔心寇忱。

  寇忱抓著他的手,往迎著海水走過去的時候,一直抓得很緊。

  「我們就不下海了,」霍然說,「站邊兒上看看就行,省得把衣服弄濕了一會兒還得換,我看淡水沖涼什麼的都在那邊,身上都是海水,睡覺都不舒服。」

  「不。」寇忱說。

  「嗯?」霍然看著他。

  「我要走進海裡去。」寇忱堅定地說。

  「走到多里?」霍然問,「太深了不安全,現在還是晚上。」

  「走到……」寇忱咬牙,「膝蓋!」

  「……行吧。」霍然點了點頭。

  海灘上還算安靜,時不時能聽到有人說笑的聲音,遠處還有人對著海面喊話,但這種細細的聲音會讓四周變得更寧靜。

  霍然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有點兒涼涼的。」

  「嗯,」寇忱也抬起頭,「今天天氣還真是挺好的,你看,月亮真圓啊。」

  前面幾個人已經走進了海水里,非常愉快地相互踢著水。

  胡逸還很認真地舔了一口自己的手背:「這個海水,比上回的更咸啊!」

  「是嗎?」大家都停了下來,一塊兒舔手背,然後一塊兒呸呸呸了半天。

  「不過蘿蔔你挺厲害啊,」江磊說,「你還記得上回的海水什麼味兒呢?這都一年多了啊。」

  「我就記味道挺清楚的。」胡逸說,「就這算是我唯一的長項了吧。」

  「那可不是唯一,」許川說,「今天我們可開眼了,跟漂亮女生搭訕還能這麼搭。」

  「居然還沒被翻白眼兒。」徐知凡說。

  「我就是想吃一口,」胡逸說,「就問了,她還挺大方的。」

  「要微信了嗎?」魏超仁問。

  「沒有,」胡逸說,「要那個乾嘛?」

  「我――操!」大家發出了共同的喊聲。

  霍然和寇忱走到水邊的時候,一幫人已經到了大腿深的位置,徐知凡控制住了這幫開始興奮起來想往更深的海水里蹦達的人。

  「我們去那邊兒。」寇忱指了指右邊。

  「好。」霍然點頭。

  兩人順著海灘往旁邊走過去,濕潤的沙在月光下反著柔和的光,海浪撲上來又退回去瞬間,能看到光芒從閃爍到柔和的變化。

  還能感覺到每一次海浪撲到他們腳上時,寇忱輕微地一僵。

  往前走了差不多三十米之後,寇忱才慢慢放鬆了,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大海。

  「你有沒有發現,晚上這麼黑居然也能看得出海天一線,」他拿著手機對著前方,「還能拍得出來,我真牛逼。」

  「嗯,」霍然看著他,「還緊張嗎?」

  「本來也不緊張。」寇忱冷酷地回答。

  「哦。」霍然笑了笑,往前慢慢走了兩步。

  寇忱的手馬上抓在了他肩膀上:「你乾嘛!」

  「往前走兩步啊。」霍然說。

  寇忱沒說話,跟著也往前走了兩步,看上去相當從容鎮定。

  「不怕了吧?」霍然問。

  「其實上回從水潭里出來我就發現沒那麼緊張了,」寇忱說,「算不算脫敏?」

  「不知道,」霍然想了想,「要不再去找幾個水潭,你往里蹦幾次試試?」

  「滾!」寇忱說。

  寇忱比起上回到海邊的時候,已經表現得非常優秀了,他跟霍然一塊兒一直往前,走到了膝蓋深的海水里。

  「就這兒吧。」霍然停下。

  「嗯,」寇忱點頭,低頭拿手機對著自己的腿拍了一張,「你看……」

  一個海浪打了過來。

  水一下漫到了他們大腿上,海浪一巴掌拍到了他們腰上。

  「我靠!」霍然抹了一把濺了一臉的海水。

  然後發現寇忱沒在旁邊了。

  正要低頭看他是不是又摔水里去了的時候,寇忱在他身後一步的地方抓住了他的胳膊,拽著他就往回跑。

  霍然來不及轉身,踉蹌著被他直接拉回了沙灘上。

  「你沒事兒吧?」霍然問。

  「嚇我一跳!」寇忱擰著眉,「這個浪怎麼這麼浪!打那麼高!水明明才到膝蓋!一個浪過來居然能洗臉!」

  「碰巧了,」霍然笑了起來,「之前的浪打過來也沒那麼高,偶爾有一兩個浪大一點兒吧。」

  「你有沒有感覺,」寇忱看著他,「剛才浪過來的時候,人好像都飄起來了?」

  「……這種感受起碼得在腰那麼深的位置才有吧?」霍然說。

  「算了,」寇忱嘆了口氣,坐到了沙灘上,「這事兒急不來,我們還是就在這裡並肩看月亮,訴說一下相思之情吧。」

  「好嘞。」霍然坐了下來。

  寇忱從兜里掏出了一顆巧克力,慢慢剝著:「不知道裡面有沒有進海水……應該沒有……」

  他拿著剝好的巧克力,霍然剛想伸嘴去接的時候,他把巧克力放到嘴邊舔了一下。

  「甜的,」寇忱把巧克力遞了過來,「沒進海水。」

  「舔過的給我?」霍然瞪著他。

  「怎麼了,」寇忱說,「咱倆還介意這個嗎?你牙我都舔過了,舔一口巧克力你講究個屁呢?」

  霍然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張嘴。」寇忱說。

  霍然張開嘴,寇忱把巧克力塞到了他嘴裡。

  一陣海風吹過來,他們身上貼著被打濕的衣服,感覺稍微有點兒涼嗖嗖的。

  寇忱挨緊他,伸手摟住他的腰,手伸到衣服里,在他腰上輕輕勾著。

  霍然偏過頭在他臉上蹭了蹭。

  寇忱馬上轉頭吻了過來。

  這個海邊月光下浪漫的法式深吻進行到一半就被打斷了,寇忱本來想順便咬一口巧克力的計劃沒能成功實施。

  有人從他倆身後走過。

  寇忱想把摟在霍然腰上的手拿開的時候,霍然抓住了他的手:「就這樣。」

  「嗯。」寇忱沒再動,只是隨手在旁邊撿了半個貝殼,開始在面前的沙灘上面來回畫著。

  畫的東西很簡單,就是六個格子。

  不過霍然馬上就知道這些格子是什麼意思。

  「今天你在火車上摸我腰了,」霍然在自己腦袋上抓了一下,往第一個格子做了個放東西的動作,「然後我摸了你褲襠一下。」

  寇忱沒說話,低頭笑了半天。

  「怕水的寇忱今天進步很大,」霍然又在自己腦袋上抓了一下,放到了第二格子里,「居然走到膝蓋深的水里了,不過馬上又落荒而逃。」

  寇忱一直笑著沒說話,就是看著他。

  「後來我們想接個吻,但是被打斷了,」霍然一邊咬著巧克力一邊說,「估計寇忱還想吃巧克力的,沒吃成,可憐啊。」

  「嗯。」寇忱點點頭。

  「這三個……我想想啊,」霍然看著沙上的格子,「還放點兒什麼好呢?」

  「喜歡然然,」寇忱往格子里一放,「很喜歡然然,特別喜歡然然……放滿了。」

  「好,」霍然蓋上了蓋子,「收起來吧。」

  寇忱往後躺到了沙灘上。

  霍然也躺了下去,跟他挨著,一塊兒看著天空。

  「舒服啊。」寇忱說。

  「開心啊。」霍然說。

  (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就到這裡吧,番外都更新完了。

  希望每一個人都能擁有裝滿幸福和甜密的記憶盒子。

  我們《囂張》再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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