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沒發群裡,”董昆說,“萬一是我們想多了呢,不是給傻逼臉了,萬一我們沒想多,那江闊不得現在就炸了。”

  段非凡沒說話,繼續往下看。

  這次的視頻比賽要求參賽視頻不超過五分鐘,這個視頻的長度是四分三十七秒,早上洗漱都用不了的時間,段非凡看的時候卻覺得很漫長。

  不得不說,這個視頻從制作上來還挺精心的,故意用各種簡陋的手工道具來增加喜劇效果,但運鏡和調色都還挺專業,演員都是段非凡認識的人,演得也很認真。

  一個看上去像某手土味視頻但實際上要高級一些並且企圖在搞笑中講道理的視頻。

  講的是一個從小父母雙亡被爺爺奶奶靠著賣手打牛丸養大的女孩兒,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考上了大學,在學校還因為勇鬥歹徒拿了獎學金,但這時,一個開著豪車的有錢人開始追求女孩兒,女孩兒雖然在困苦艱難的生活裡依舊努力,但最終沒有抵得過金錢的誘惑,放棄了內心向上的堅守,開始了紙醉金迷的享樂生活……

  視頻裡的手打牛丸攤是用課桌拼起來的,包著紙殼,寫著牛丸的價格之類的,有錢人開的車也是個紙殼做的車,車頭上用筆寫著822,演員“開”過來的時候得一只手舉過頭頂扛著“車”走過來,有錢人的衣服上前後都貼著“有錢人”三個字,這如果是個跟盧浩波沒有任何關系的視頻,段非凡可能還會笑兩聲。

  視頻的最後是女孩兒站在車邊,看著前方的十字路口。

  字幕打出一行字——你的青春,何去何從?

  還他媽是個開放式結局。

  說實話,這個視頻裡的故事,要說跟段非凡和江闊沒有關系,也是完全說得過去的,畢竟性別都對不上了,但要說沒有關系,醬牛肉對應手打牛丸,爺爺奶奶對應老叔一家,勇鬥歹徒對應護校英雄,822對應911……

  幾乎每一個點都可以說是捕風捉影,但又幾乎每一個點都有風有影。

  所以在雖然視頻制作團隊沒有盧浩波的名字,但他們都很清楚這就只是沒把他名字寫上去而已的情況下,這個視頻的指向性實在太明顯。

  特別是裡面還有一句台詞,手打牛丸攤被小混混找麻煩的時候,有錢人幫女孩兒出氣,對小混混說的那句話——你要覺得斷個一根兩根的不夠本兒,現在找個車撞一下,只要沒死,我包了。

  這幾乎跟江闊當時的話一樣的台詞,只要當時在場的人,都會想到江闊。

  盧浩波一邊把自己從這個視頻裡摘除關系,一邊又生怕段非凡他們看不出來,為了讓這句話出現,不惜把自己那個角色安排成混混,而他敢這麼肆無忌憚,無非就是知道沒有人願意在這種情況下承認自己就是視頻裡的那兩個人。

  而就算去追究,這個視頻制作裡所有有名字的人,都不在那天的衝突現場,一切都可以推給巧合。

  但那天在場的人只要有人還記得這句話,就可以輕易把這兩個人跟他們聯系起來。

  這件事就非常惡心,總會有人會把這些跟他們聯系到一塊兒,但哪怕是有證據,也就是那句話是借用的,畢竟人家這裡頭是有錢人包養女孩兒,跟他們倆男的扯上就更讓人尋味了。

  畢竟就算是大學生,對這些事的寬容度也遠沒有網上感受到的那麼高。

  會不會帶來什麼更不愉快的後果誰也不知道。

  “這暗示太明顯了吧?”丁哲說。

  “這已經是明示了。”董昆說,“他想干什麼?”

  “不用管他想干什麼,”丁哲皺了皺眉,“他就是不爽,現在只能裝死,沒別的辦法,想報復都不能是現在。”

  “我他媽快氣死了。”董昆咬牙切齒的,“這逼,能不能找人打他一頓?”

  我也快氣死了。

  段非凡把手機還給董昆的時候,手都有些抖。

  這種怒火,來自對江闊的誣陷,來自對他家庭的肆意解讀,來自對他和江闊關系的惡意猜測……

  江闊推開107的門時,他們三個正在宿舍裡發愣,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

  “你們沒課嗎?”江闊看到董昆和丁哲,有些意外。

  “怎麼可能,”董昆說,“我們這周六都有課。”

  “有事兒?”江闊看了看他們幾個,很敏感地感覺到了氣氛不對。

  丁哲看了段非凡一眼。

  “怎麼了?”江闊馬上看著段非凡。

  “盧浩波他們那天那個什麼團隊,”段非凡用盡量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了一句,“視頻發出來了。”

  “什麼內容?”江闊拿出手機又放回了兜裡,伸出手,“我沒關注公眾號,手機我看看。”

  董昆把自己的手機打開放到他手裡,頁面還停留在之前的視頻上。

  江闊點開視頻,靠在桌子旁邊低頭看著。

  看了十多秒之後他就開始拉進度條,跳著看完之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抬起頭,抓著手機的指關節有些發白。

  “手機,”董昆指了指手機,“別砸啊,我的手機。”

  江闊看了一眼手裡的手機,松開手笑了笑,把手機還給了董昆。

  “我看下面評論還算正常,”丁哲低頭也在刷著手機,“沒有什麼反應。”

  “他要的也不是別人的反應,”江闊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還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努力地控制過自己的情緒,“他要的是我們的反應,或者也不要我們的反應,他就是惡心我們一下然後自己爽。”

  段非凡一直沒說話,這會兒突然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往宿舍門口走過去。

  “干嘛去?”董昆馬上問。

  “他還沒去教室吧?”段非凡聲音很沉,“找他聊聊。”

  江闊衝過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想聊什麼?”

  “沒想好,”段非凡伸手打開了宿舍門,“見了面再想。”

  江闊一腳把門踢上了。

  丁哲和董昆趕緊過來攔在了門口。

  “別給自己找麻煩,”江闊看著他,“別因為他給自己找麻煩。”

  段非凡僵了幾秒,身上松了勁,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咬著牙罵了一句:“操。”

  如果這個視頻只針對他,他可能也就忍了。

  但盧浩波非得把江闊也一塊兒帶上,這真就像一把刀戳在了他最沒有防備的地方。

  江闊看上去還挺平靜,但董昆的手機可以證明,要晚一點兒回到董昆手裡,它就算沒被砸碎,沒准兒也要被捏碎了。

  以江闊的性格,江闊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他根本不可能平靜,要沒有自己,他根本不可能受這樣的氣。

  而現在江闊不僅不能生氣,還要強裝無事攔著自己不要衝動。

  當初那個因為不爽就能一腳把盧浩波踹出119的星垂平野闊少爺,已經被一層層不得已包裹得再也看不見了。

  “去吃早點吧。”丁哲靠著門,打破了沉默,“我請客,吃那個新開的豪華豆漿套餐去。”

  “豆漿套餐能豪華到哪兒去!”董昆說。

  “三十塊一套呢!”丁哲說,“吃不吃。”

  “走?”董昆看著江闊。

  “嗯。”江闊點點頭。

  段非凡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起身穿上了外套。

  跟在董昆和丁哲身後出門的時候,江闊在段非凡手上捏了捏,段非凡飛快地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走出宿舍的時候,正好碰到唐力和李子銳,他倆都拿著手機在看。

  昨天他們已經把視頻檢查完畢傳上去了,明天應該就會發出來,因為參加了比賽,所以他們每天新放出的參展視頻都會看一遍。

  這會兒估計已經看到了那個什麼J8毛青春何去何從了。

  “江闊。”唐力跟江闊打了個招呼。

  “嗯。”江闊放緩了腳步。

  唐力有些猶豫地跟他並排走著:“那個……早上新發出來的……那個視頻……”

  “我看了。”江闊說。

  “是不是我們想多了?”李子銳比唐力直接一些,“特別是那句台詞,那個有錢人……”

  “我覺得沒想多。”江闊說。

  “媽的。”唐力低聲罵了一句,“明明就是盧浩波的主意,假裝不寫他名字就行了嗎!誰是傻子看不出來嗎!”

  “沒事兒,”江闊說,“讓他作吧。”

  “親愛的。”丁哲走到段非凡身邊,先看了一眼走在前頭的董昆,又往後看了一眼江闊,再轉頭看著他,“我問你個事兒,可能我想多了,但是我又覺得……就你跟江闊……”

  “你沒想多。”段非凡說。

  “謔。”丁哲發出了感慨。

  “具體問董昆吧。”段非凡說。

  “哦謔!”丁哲再次驚嘆。

  “還有誰跟你有相同的想法嗎?”段非凡問。

  “孫問過我,”丁哲說,“他畢竟是有女朋友的人。”

  段非凡嘖了一聲。

  江闊跟唐力聊了幾句就追了上來,丁哲迅速往前攀住了董昆的肩膀。

  “唐力他們是不是也看出來了?”段非凡問。

  “嗯,”江闊應了一聲,“那天他們都在場,肯定更容易看出來。”

  段非凡沉默了很長時間,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江闊猛地轉過頭看著他:“你說什麼?”

  “本來……”段非凡擰著眉。

  “沒有本來!”江闊打斷他,聲音揚了上去,“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本來這個東西!你只要走到了現在,就沒有本來了!”

  “別吵架啊!”董昆聽到江闊的聲音馬上轉過頭,“干嘛呢?出校門了再吵。”

  “沒吵,”江闊說,“我單方面罵人。”

  “……出校門了再罵。”董昆說。

  對門新開的高端早點店,豆漿加點兒七七八八的油條南瓜餅之類的,一個套餐三十塊,東西做得都很精致,味道也不錯,擺盤也挺講究。

  為了安撫大家,丁哲一個早點花了一百多塊,實屬不易。

  江闊沒什麼胃口,心裡一陣一陣犯堵。

  這種堵不僅僅因為這個視頻的挑釁,更多是來自憋屈。

  很憋屈。

  而且必須憋屈。

  不得不憋屈。

  他腦子裡從剛才到現在轉過不知道多少想法。

  想過找人把盧浩波打一頓,就在學校打,身上貼著有錢人三個字打,打完退學,老子不稀罕你們這個破學校,還想過讓大炮聯系一下本地車友,一溜豪車貼著822開進學校,從大門開到盧浩波宿舍,再開到教室,再開到後山,再繞到側門出去……

  這些甚至不僅僅是想法,他如果不是在這裡,不是認識了段非凡,不是經歷了這麼多事,這些就會是他的做法,他就會這麼干。

  我管你會有什麼後果,我管你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我這輩子只要不坐牢,躺在家裡就能花天酒地,能把你活活氣死。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得忍著,不能由著性子來,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他有朋友,有男朋友,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囂張的江闊了。

  他甚至不能表現出來。

  因為他很清楚,段非凡也是這麼想的。

  段非凡會說出對不起三個字,就因為他已經想到了這些。

  “齁貴的,”董昆說,“還把他倆叫來干嘛。”

  丁哲嘆氣:“就是因為貴才得叫上他倆,要不咱們怎麼發朋友圈炫套餐,炫完就得讓他倆劈了。”

  “誰倆?”江闊收回思緒。

  “孫季和胖兒,”丁哲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還能是誰倆,你倆啊?”

  江闊也笑了笑,看了對面的段非凡一眼。

  段非凡微微點了點頭。

  看來丁哲也知道了,出於公平,劉胖和孫季應該也差不多要知道了。

  劉胖和孫季很快趕到,倒不是為了這個三十塊的早點,他倆也看到了視頻。

  “已經罵完了嗎?”劉胖問。

  “就沒怎麼罵,”董昆說,“這事兒能怎麼辦,你現在打他都找不到理由。”

  “打他還用理由嗎!”劉胖吼了一聲。

  早點店裡的人都看了過來。

  “你別拱火,”孫季說,“現在的確是不能主動找他麻煩,他有多能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現在明面兒上跟這個視頻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他還帶著人去了牛三刀!”劉胖壓著聲音吼,“這他媽是不是本來還想實地取景呢?”

  “一會兒要見著他,都裝傻啊,”丁哲提醒大家,“臉上別有表情,但凡有一點兒不同,他就能當場爽死了。”

  “你別動手啊。”董昆又看著段非凡。

  段非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不會。”

  這個鳥J8青春,因為拍攝得跟別的視頻不太一樣,別的都努力想拍得跟正式的短片一樣,在一眾差不多感覺的視頻裡,這個J8青春這種看著非常簡陋但實際還是精心設計過的視頻就顯得比較與眾不同。

  很快播放量和點贊就都上去了,按這個速度,過幾天全部視頻展示完畢開始投票的時候,它的得票應該不會低,沒准兒真能拿個名次。

  不過明顯能感覺得到,他們去教室上課的時候,身邊多了不少視線。

  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之前的游泳比賽加成,但視頻的原因也一定有。

  盧浩波應該慶幸今天上課這一路他們都沒碰上,要不段非凡真的不敢保證自己在親眼看到盧浩波就站在自己面前時,會不會控制不住一拳砸過去。

  這一天的課上得有點兒煎熬,視頻肯定有人看出來問題了,但也肯定沒有那麼多的人看出來,雖然清楚這一點,可當感覺到目光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地有種被圍觀的錯覺。

  晚上他倆要寫作業,段非凡打算在宿舍或者回十樓那邊寫,江闊沒同意。

  “還是按原計劃吧,”江闊說,“天天都這麼寫,今天突然不去了嗎?”

  “好。”段非凡應了一聲。

  他倆於是就還是按這段時間的習慣,去了教室。

  一晚上的自習倒是還算平靜,大家要不就是在看書,要不就是寫作業,沒有人到處走,也不會有人東張西望。

  江闊一直埋頭畫圖,比平時要投入得多,話都沒有了,一直到教室關門的時候,他才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了一句:“去十樓吧,我今天不想回宿舍了。”

  “走。”段非凡飛快地把東西收拾了,“你餓嗎?路上要不要吃個宵夜?”

  “想吃冰淇淋。”江闊說,“你吃冰淇淋嗎?吃的話買個大的,小的不好吃。”

  “我吃,”段非凡笑笑,“買個大的分吧。”

  買了冰淇淋回到十樓,慢慢溜達著回到十樓,已經過了十一點,江闊拿了個盤子,把冰淇淋舀了一半出來給了段非凡。

  倆人一塊兒擠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

  “老叔是不是已經把房租轉過去了?”江闊問。

  段非凡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點了點頭:“是。”

  “二樓那部分房租說是咱們出的,你跟他說了沒?”江闊吃了口冰淇淋。

  “說了,一開始他不同意,說跟現在差不了多少,”段非凡說,“不過我堅持說要給,他也就沒說什麼了。”

  “那拿掉房租這個支出……”江闊皺著眉想了想,“就沒有二十萬啟動資金了啊。”

  “啟動資金不包括房租嗎?”段非凡笑了。

  “你當初算的時候應該是沒包括的,”江闊看了他一眼,“我追加點兒投資吧,別到時縮手縮腳的。”

  “先……”段非凡猶豫了一下,他不想短時間裡連著讓江闊拿錢,就算有缺口,自己也能找別人先借點兒,“不著急吧。”

  江闊看著他:“怎麼,不想用有錢人的錢了啊?”

  段非凡愣住了,看著江闊,這一瞬間他有點兒分不清江闊是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畢竟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

  “追加投資是追加啊,”段非凡說,“那不得快沒了才追加嘛。”

  江闊笑了:“行吧。”

  吃完冰淇淋洗完澡,江闊看上去比之前情緒要好一些了,回到臥室的時候是跳起來撲到床上的。

  “得虧我上回換的那個木方比原來的粗點兒。”段非凡關了燈,上床躺到他旁邊,拉過被子給他蓋上了。

  “英俊啊,”江闊偏過頭閉著眼睛,“這個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沒有反應,才是最讓他難受的反應。”

  “嗯。”段非凡側過身摟住他,在他後背輕輕拍著。

  江闊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呼吸都放緩了。

  段非凡松開他,輕輕拉了拉被子,本來擔心江闊的情緒,看來應該還可以,這就已經睡著了。

  段非凡睡不著,心裡最初的那種憤怒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了,取而代之的是混雜在憤怒裡衝淡了憤怒卻增加了不安與茫然又無處發泄的那種悶頭的感覺。

  快到半夜了他才有了一絲困意。

  閉上眼睛剛想要睡著,身邊的江闊突然猛地蹬了一下腿,沒等他把燈打開,江闊蹭的一下坐了起來。

  “江闊?”段非凡趕緊起來把燈打開了。

  “啊……”江闊捂著眼睛。

  他又趕緊把燈關了,在江闊背上搓著:“怎麼了?”

  “……做了個夢,”江闊說完愣了一會兒又笑了起來,“夢到打架了。”

 

 

102

  江闊這一夜都睡得不實,時不時就翻一下,比平時要折騰得多。

  能感覺得出他很困,每次翻完都很快又能睡過去,但又很快再翻動起來。

  段非凡這一晚上是基本沒太睡,倒不是因為江闊一直動來動去,他本來就入睡困難,心裡一琢磨事兒就更加睡不著了。

  他倆都是因為視頻的事,細微的不同在於,江闊氣的是視頻本身,而他氣的是盧浩波非要把江闊扯進去。

  而江闊因為這件事受到的影響實在不小。

  從未受過這種氣的少爺現在居然連個出氣的方式都沒有,憋得晚上做夢都在打架。

  早上他沒到五點起來的,下樓去跑步順便買早點。

  今天他比平時跑得快了不少,落地的時候也重,每一腳下面都仿佛有個盧浩波。

  這事兒不能就這麼過去了。

  只是當初他和盧浩波都承諾過不再跟對方起衝突,盧浩波的每一次小動作,也都是躲在暗地裡,他上回拉架已經當著很多人的面踹過盧浩波,這次不能再被人看到。

  買了早點往回走的時候,他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參賽視頻下面的評論都是挑選過的,看不出什麼,但學校論壇上已經能看到討論。

  討論得都不是很明顯,畢竟視頻的主角並不正面,誰也不好給這樣的角色往上套“原型”,特別是他這樣的人緣,不會有人輕易明說。也許這也算是盧浩波選擇主題的“精妙”之處,誰要說這不就是段非凡,沒准兒會被罵惡意猜測。

  准備把手機放回兜裡的時候,江闊的電話打了進來。

  段非凡接起電話的時候看了一眼時間,剛六點,江闊這麼早就醒了。

  電話剛接起來還沒出聲,那邊江闊帶著迷糊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你去哪兒了?”

  “跑步,買早點。”段非凡說。

  “哦,”江闊聽聲音似乎松了口氣,“買什麼了?”

  “小籠包和粥,馬上進小區了,”段非凡聽出他聲音裡帶著很重的鼻音,“你感冒了?”

  “不知道,可能,”江闊說,“腦袋有點兒沉,可能醒太早了,才六點。”

  “穿上點兒衣服。”段非凡說。

  “我再眯幾分鐘,困死了。”江闊說。

  “好。”段非凡說。

  江闊那邊沒出聲,能聽到呼吸聲,估計已經重新睡著了。

  段非凡掛了電話轉身又往回走了一小段,在藥店裡買了點兒什麼感冒藥頭止痛片之類的。

  回到十樓的時候江闊還在睡,段非凡開門進屋放東西脫外套再走進臥室都沒把他吵醒。

  段非凡伸手摸了摸他腦門,發現果然有點兒熱。

  也不知道是游泳著涼了還是昨天氣的。

  氣的也不是沒可能,畢竟江闊當初軍訓的時候發燒就沒什麼明顯原因,基本就是因為水土不服加不爽。

  他輕輕嘆了口氣,去客廳拿了剛買的體溫計進來。

  正想要怎麼在不吵醒江闊的情況下把體溫計給他夾上,江闊睜開了眼睛。

  “吵醒了?”段非凡問。

  “聽到你嘆氣了,”江闊打了個呵欠,看到他手裡的體溫計時愣了愣,“你發燒了?”

  “我沒,是你好像發燒了。”段非凡說。

  “不可能,”江闊笑了笑,“我什麼體格。”

  “你是軍訓比女生還先暈倒的體格。”段非凡說。

  “靠。”江闊看著他,“翻舊賬是要打架嗎!”

  “量一下。”段非凡甩了甩體溫計。

  江闊嘆了口氣接過體溫計夾好了:“我聞到小籠包的香味了。”

  “直接吃還是洗漱完吃?”段非凡問。

  “洗漱完。”江闊說。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並且也的確沒有什麼太大感覺,江闊還是不得不面對體溫計上三十七點四的溫度。

  “也不算嚴重,估計感冒。”江闊說。

  “嗯。”段非凡笑笑,“先吃早點吧。”

  江闊走出臥室的時候,段非凡正在客廳裡拿了碗把粥盛出來,因為江闊不太喜歡用外賣的一次性碗吃飯,所以現在每次叫了外賣,他都會先用碗換出來。

  江闊伸手在他腰上摸了摸,進了浴室洗漱。

  段非凡情緒一直有些低落,努力掩飾也掩飾不住的那種,也不全是低落,在確定他發燒了的時候,還有眼神裡那種壓抑著的怒火。

  江闊感覺自己也真是矯情,一有點兒什麼情緒波動就來個發燒,本來他只希望這個什麼鳥屎比賽趕緊過了這事兒就不提了,現在發個燒,讓段非凡更生氣了。

  但他並不願意段非凡跟盧浩波再有什麼衝突。

  尤其是為了自己。

  段非凡已經接受了學校給他的“榮譽”,住著單間,無人查寢自由出入,也許還會有些別的好處,他也一直守著自己的承諾,避免一切跟盧浩波的接觸,甚至避免在盧浩波跟別的人起衝突時在現場。

  但從上次勸架的時候他踹盧浩波的那一腳之後,就已經做不到了。

  如果真因為這件事再被抓住什麼他主動攻擊盧浩波的把柄,不知道後面會有什麼樣的事,畢竟視頻這件事從表面上來看,跟盧浩波一點關系都沒有,他甚至都不是參賽小組的人。

  而段非凡的生活,是真的經不起什麼變化。

  市場馬上拆遷,新店弄起來又得忙,平時的活兒還一樣不能少,加上網店,以及接下去他爸就要出獄。

  江闊以前並不完全理解段非凡小心翼翼的生活,但現在他已經非常清楚,這是他努力在保持著的平衡,每一次失衡都有可能讓他的生活變得一團槽。

  最重要的,是段非凡在意的那些人裡,還有他,到現在段非凡也不認為讓他跟著一塊兒承受這樣的壓力是合理的。

  而他已經不想再去跟段非凡糾結這個點,因為他已經覺察到了,自己也一樣,也許出發點不同,但同樣小心翼翼。

  這次發燒的時間不算長,兩天就退了,溫度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燒得很高。

  不過江闊感覺自己並沒有因為退燒而好受多少。

  論壇上還是有人開始議論,並且方向應該是段非凡不願意看到的,比起段非凡的性格,江闊這種遠離同學跟學校格格不入的個性更容易擁有負面評價。

  江闊是不在意的,但他知道段非凡在意。

  這兩天段非凡話都少了,平時他上課的時候也會在桌子下邊回消息,買牛肉的,朋友圈提問解答什麼的。

  這兩天回消息的頻率明顯增加了很多,他回消息時也已經看得出情緒,很不爽。

  江闊知道這些消息恐怕不光是客戶,他畢竟是個可能擁有學校一半學生好友的社交天才,這些消息裡應該有不少好奇的打聽。

  打聽的人未必是惡意,只是隨口一問,但無數個人隨口一問,在段非凡這裡就是無盡的壓力。

  江闊倒是清淨,手機上除了楷模們,就是宿舍幾個人,沒有任何人跟他問過任何內容。

  但他一樣感覺被壓得透不過氣來,段非凡的情緒同樣會影響到他,哪怕他一直在強裝無事發生。

  下午的課上完,江闊回了宿舍,他跟段非凡今天出去吃晚飯,他打算過一會兒宿舍吃飯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過去107找段非凡。

  馬嘯出門打工的時候在門口停了一下,又轉了回來:“江闊。”

  “嗯。”江闊看著他。

  “你人挺好的,我們都知道。”馬嘯說。

  “……謝謝。”江闊說。

  馬嘯點點頭,轉身快步走出去了。

  江闊嘆了口氣,不用安慰我,我不在乎!不在乎!

  他看了看時間,這會兒估計人沒幾個了,於是拿了衣服出了宿舍。

  107的門是掩著的,江闊推開門的時候看到段非凡正站在窗邊打電話,正想過去拍他一下。

  “也用不了那麼多,”段非凡說,“五萬差不多了。”

  江闊停下了腳步。

  “這怎麼還謝我了呢?”段非凡笑著說,“是你借錢給我,不是我借給你啊……嗯,以前的事兒還記這麼牢呢……謝謝了啊,不用……真夠了,不夠我肯定會再跟你們說的,不會跟你們客氣……”

  江闊站在宿舍裡,看著段非凡的背影,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段非凡掛了電話轉過身的時候被他嚇了一跳。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一點兒沒聽到。”

  江闊回頭看了一眼宿舍門,伸手過去把門關嚴了,走到桌子旁邊,手往桌上一撐,看著段非凡:“你說五萬差不多的時候。”

  段非凡看了看手裡的手機,輕輕嘆了口氣,往後靠在了窗邊。

  “不是說需要的時候就讓我追加投資的嗎?”江闊看著他,“還沒到時候是嗎?寧可跟同學借錢也不打算讓我追加是嗎?”

  “不是,”段非凡說,“不是現在。”

  “那是什麼時候呢?”江闊皺了皺眉,“還有那個時候嗎?”

  “江闊,”段非凡走了過來,“我先得跟你明確一個事,就,這個店你現在有沒有追加,你都不會有變化,我不是想……”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想把我排除在外,我當然知道這個店我還是跟以前一樣,我要決定的事我照樣能決定,錢我想分多少你就會給我多少,”江闊說,“我要連這都不知道我還會在這兒跟你生氣嗎?”

  “我也知道不該這樣,所以也不想讓你知道。”段非凡說,“但是……”

  “但是有些人說得太難聽了是嗎?”江闊看著他,“我被說成什麼樣我根本無所謂你不明白嗎?你認識我那麼久,我是在意別人怎麼看我的人嗎!”

  “但我不能接受!”段非凡湊近他,指了指自己,“我!不能接受!你因為我!被人這樣說!懂嗎?我不能接受!”

  江闊看著他,沒有說話。

  “本來是存在的,本來就在腦子裡,我腦子裡會有很多本來,你也一樣,”段非凡說,“本來根本不會有這些讓你需要告訴我你不在意的事。”

  江闊咬了咬嘴唇。

  “我知道你會說這樣沒什麼用,”段非凡說,“這個店被別人知道的時候不會有人去判斷這裡有多少你的錢,或者是不是就是你出的錢,但是……”

  江闊還是看著他。

  “我就是心疼,”段非凡放輕了聲音,“這種時候讓你拿錢,我就覺得很難受,很不舒服。”

  “段非凡,”江闊說,“你太見外了。”

  段非凡愣了愣。

  “不光是你吧,”江闊說,“我可能也是,我們都太見外了。”

  段非凡手機在響,他看了一眼,把手機按了靜音。

  “你始終沒有理所當然,”江闊擰著眉,“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我跟你在一起,承受這些就是理所當然,你一直想要避免這些出現,一旦出現了,你就無法接受。”

  段非凡的手機再次響起,他再次按了靜音。

  “我一直覺得就是你的問題,”江闊說,“現在想想,我可能也有問題,我一樣不願意你因為我而要承擔什麼本來……還真是,本來是存在的……我一樣不願意你因為我去承擔本來不需要承擔的壓力。”

  手機第三次響起。

  “不接就關機,再響我就砸了它。”江闊說。

  段非凡看著他,突然笑了笑,然後拿起了手機:“我接一下電話。”

  “嗯。”江闊應了一聲。

  段非凡剛接起電話,那邊就有個人嗓門很大地喊:“你怎麼不接電話,人我已經……”

  “我晚點兒回店裡,”段非凡說,“嗯……好。”

  “什麼人?”江闊很敏銳地馬上問。

  “同學,”段非凡說,“晚上要去店裡找我。”

  “我問的是什麼人已經什麼了?”江闊說,“他幫你找人還是幫你干嘛了?”

  “人已經叫上了,”段非凡說,“幾個同學一塊兒。”

  江闊沒再追問,也沒提一塊兒回牛三刀,畢竟段非凡如果想騙他,就算跟他一塊兒回了牛三刀,他也能想到辦法找補。

  不說就不說吧,不說他也能猜到個差不多了。

  既然段非凡不肯放過盧浩波,他當然也不能就在旁邊杵著。

  吃完晚飯段非凡回了市場,他直接回了學校,去了大二的宿舍找董昆。

  “靠譜嗎?怎麼扯這麼遠的關系?”段非凡看著胡子。

  “不遠,”胡子說,“雖然不是一個村兒的,也不在一個市場,就明面兒上不是得跟你八杆子打不著嘛,但是實際上我跟他還是挺近的,他手底下人多,隨便叫倆就能辦了。”

  “有多近?”段非凡問。

  “我們總一塊兒打牌。”胡子說。

  “……這叫關系近?”段非凡說,“你打十次牌有八次要跟人干起來。”

  “這人輸了不干架,人家有錢。”胡子說,“我幫你約好了,一會兒就在咖啡館等著,你見不見!”

  “見。”段非凡嘆了口氣。

  “不要嘆氣,”胡子說,“我辦事你放心,妥得很,走。”

  坐在胡子的摩托車後頭,段非凡看著熟悉的路,越看越覺得有點兒……

  “約的哪兒?”段非凡問。

  “一個咖啡館。”胡子說。

  “……是不是宋哥他家小區對面?”段非凡問。

  “不是,”胡子說,“那條街再過去點兒。”

  “哦。”段非凡松了口氣。

  車開過了範家寶那個咖啡館,胡子沒停,又往前開了一條街,才在一個胡同裡的咖啡館門口停下了。

  這個時間咖啡館沒有人,胡子帶他進去,喊了一聲:“哥!”

  “樓上。”二樓有人回答。

  段非凡一聽這聲音,立馬轉頭就往外走,今天也是急了,胡子一跟他說找著人了,他連對方叫什麼都忘了問。

  “干嘛?”胡子拉住他,“人都在樓上了。”

  “去哪兒啊?”樓上欄杆那兒探出來一個腦袋。

  段非凡往上看了一眼,果然是範家寶。

  “哪兒也不去。”胡子說。

  “你下頭等著,”範家寶說,又指了指段非凡,“他上來就行。”

  段非凡只得硬著頭皮往樓梯上走。

  這就挺尷尬的,想找個跟自己不相干的人幫著干架,結果找到了自己房東頭上。

  “就知道是你。”範家寶在二樓的桌邊坐著,看到他就笑了笑。

  “怎麼?”段非凡看著他。

  “胡子說,讓幫忙收拾個人,”範家寶笑著說,“他們市場的好朋友,大學生,我一聽,那不就是你麼?”

  “……說得這麼詳細的嗎?”段非凡有些無語。

  “那肯定,”範家寶說,“這種事兒不是什麼人我都幫的,他說是他好朋友,我才同意的。”

  “你跟他怎麼談的?”段非凡問。

  “不要錢。”範家寶架著二郎腿,晃了晃腳。

  段非凡看著他:“沒了?”

  “胡子跟我也算熟了,以前還幫過我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範家寶說,“我這種目無法紀的人,幫朋友揍個把人還用給錢嗎?別的你說就行。”

  “不是,”段非凡猶豫了一下,給他解釋,“還是稍微要目有法紀一些。”

  “你說吧,誰,怎麼弄。”範家寶說,“我最近也是閑得無聊,肯定給你把氣出了。”

  “我們學校的,”段非凡擰著眉想了一會兒,“他周末會回家,出了學校就行……別打太重,萬一……”

  “沒事兒,”範家寶說,“給他打個差不多拘幾天的就行。”

  “最好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強點兒。”段非凡說。

  “真損。”範家寶說。

  “還行吧也不是太損。”段非凡說。

  “你要現場觀摩嗎?”範家寶說,“想看的話可以在我車上看。”

  “我得在店裡或者學校待著。”段非凡說。

  “懂了,得有不在場證明,”範家寶點點頭,“那我讓人裝圍觀群眾幫你錄下來吧,收拾完了還不老實可以發你們學校論壇上去,持續侮辱。”

  “……你這不比我損麼。”段非凡說。

  “那來說一下具體細節。”範家寶說。

  “這樣行嗎?”董昆把手機屏幕偏了一下對著江闊。

  江闊仔細看了一會兒,伸手指了一下:“這幾句改改吧,不太中立。”

  “嗯。”董昆點頭,戳著屏幕。

  “今天晚上就發嗎?”丁哲問。

  “陸續吧,從今天晚上開始,”江闊說,“就是把握一下發的順序,要保證方向不偏,偏了得有人能帶回來。”

  “放心,這個我們有數,”孫季說,“要說什麼之前先通個氣。”

  “嗯。”江闊說。

  “江闊你回去吧,你不知道這個事兒,”劉胖說,“有事兒給你發消息。”

  “謝了,”江闊說,“過兩天吃飯啊,六親不認來一頓。”

  “就愛聽你說這句。”丁哲笑了起來。

 

 

103

  江闊這兩天不打算去十樓,都在宿舍,牛三刀新店要裝修,段非凡跟老叔輪流過去守著工人,沒課的時候還得在店裡幫著賣肉,段凌周末休息了才能替換。

  談到一半的話暫時找不到時間續上,但有些話說出口之後,江闊腦子裡倒是清醒了很多,有些以前不太願意去細想的念頭慢慢浮了出來。

  等眼前的事兒都處理完了,就該好好理理感情的事了,兩個人都悶著頭對某些事避而不談只一味地努力“為對方著想”,是沒有意義的。

  晚上九點查寢組走到119門口的時候江闊正坐在桌子前刷手機。

  之前對查寢尤其認真,始終對優秀宿舍有著執念的唐力在上回的衝突之後已經徹底放棄,盧浩波走進來的時候,本來正在看書的他拿起了手機,從坐姿往下出溜了一點兒變成了躺姿。

  李子銳就更干脆,直接就是躺姿。

  馬嘯作為一個隱形人,幾次查寢都碰上他打工未歸,愣是沒人注意到。

  這讓江闊非常羨慕,畢竟盧浩波每次進來,第一眼都能發現他不在。

  今天看到他的時候甚至有些驚訝。

  盧浩波也不說話,站在宿舍中間,倆手下裡出外進地檢查著。

  之前只是跟107有單人矛盾,現在跟119弄出個集體矛盾來,查寢組也不太舒服,臉都不好拉,畢竟沒人買賬了,搞不好還得嗆起來又打一架。

  江闊的手機一直在震,不斷有消息進來。

  他點開看了看,都是群聊消息,這是他和楷模幾個人建的群。

  群名是董昆起的。

  【有仇必報陰陽怪氣白蓮背刺小分隊】

  據說他本來是想要湊夠上限十六個字,實在是沒想出來。

  【董有仇】開始有點效果了

  【丁陰陽】幸虧有運動會打底

  【劉必報】是,這兩天上論壇的人多,要不我都怕人氣不夠

  【丁陰陽】這段時間記者一直在發視頻和采訪照片,我白天為了保持人氣還發了幾段游泳的

  【孫怪氣】我准備跟了啊,我看到三個貼了,我們就發了兩個吧,還一個誰發的

  【丁陰陽】真·路人

  【董有仇】沒准是游泳冠軍迷妹也不一定,這幾天有人說冠軍的時候一直有人幫他說話的

  【江白蓮】哥哥你們在說什麼呀?

  【孫怪氣】蓮蓮你戲過了

  【丁陰陽】給你面子我才憋著沒吐

  【江白蓮】HHHHHHHH誰讓你們給我安排這個名字的

  江闊點開了學校論壇,新貼有十幾個,新跟貼已經有幾百了,這破論壇他第一次上來,也不知道平時人氣什麼樣,只知道李子銳經常上去請求食堂增加肉菜種類。

  一個小時之前第一個關於那個J8青春的疑惑貼子出現。

  -我就直說了吧,之前的猜測也不是惡意,我覺得那個視頻的確是有原型,車和人都對得上

  裡面直接明確點出了段非凡和江闊的名字。

  回應的人不少,有不明白的,會有群眾給解釋,接著就開始有人疑惑他倆是什麼關系。

  因為這個貼子跟之前的那些議論風格差不多,算是拉人氣用的,所以同樣的也有人套入視頻故事之後對“原型”表示了鄙視。

  於是馬上有人跟貼表達了疑惑,如果是真的,這些事肯定是跟他們關系很近的人才有可能知道,是誰,怎麼知道的?

  如果不是真的,這樣明顯的原型,又安排上這樣的負面故事,是不是不妥?

  江闊往下劃拉著,粗略地一眼掃過去,從這個疑惑開始,下面就開始有人跟著有同樣的質疑,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覺得無論真假,都不合適。

  接著就是第二個新開的貼子,有人開始討論為了參加比賽,視頻這樣用能明顯能被人套上原型的故事算什麼樣的行為,對原型是否是一種傷害。

  這個貼子江闊打開的時候也已經有了很多討論,往下翻到二三十條的時候,江闊的眉毛挑了挑。

  -“有錢人”有一句台詞,是江闊說過的話

  這個人不是他們安排的,江闊的計劃裡沒有這一趴,這是用來證明原型用的是他倆,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不過個回貼的效果還是挺好的。

  讓這個貼開始一直被人頂在最上頭。

  這人在大家追問下大致說了一下那天課後的衝突,江闊根據他的措辭,能判斷出這不是他們宿舍的人,這應該是當時在場的別的人,盧浩波那邊勸架的大二的學生。

  這個回帖讓不少人開始打聽都有誰在現場,方向開始往這是不是打擊報復上轉了過去,有人說是盧浩波報復,但也有人說那就沒必要把自己塑造成混混角色了啊。

  江闊看得起勁的時候,群裡有消息發過來。

  【丁陰陽】有人罵盧了,要攔嗎

  【董有仇】攔毛,罵

  【江白蓮】是我們的人嗎

  【董有仇】不是,只要沒罵歪就不管吧

  【江白蓮】不管

  罵盧浩波的貼子雖然是個意外,但是這個支線任務因為盧浩波的人緣捉急而略有些火爆,江闊圍觀到第三個罵他的貼子出現時,感覺再不攔著,視頻的事都要被帶過去了。

  【江白蓮】差不多可以拉一下了上正題了,盧太搶戲了

  【劉必報】我讓人發去

  【江白蓮】誰?

  【劉必報】小瑞

  【江白蓮】……你覺得這樣說個名字我能知道是誰嗎

  【孫怪氣】HHHHHH是我們班一個女生,一伙的,放心

  【江白蓮】好的

  之前他們商量過這個貼要由他們之外的人來發,雖然是匿名區,但盧浩波要真想查後台,也不是沒可能查到他們頭上的。

  小瑞是完全不相干的人,這個貼子只要跟他們沒關系,就是個正常討論,查到小瑞也沒事兒。

  《不說他倆是什麼關系,只說為什麼要性轉,傍大款就必須是女生嗎?對女生的惡意為什麼這麼大?》

  這個貼子發出來之後一開始沒有太多人回貼,不少人都還在埋在罵盧浩波的貼子裡。

  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效果慢慢出來了。

  如果他倆是情侶關系,為什麼不直接說男生傍大款,那不是更有吸引力,為什麼要換成女生?

  如果他倆不是情侶關系,為了硬掰到這個主題上也要換成女生,是為什麼?

  制作組的刻板印像讓人作嘔。

  你們對女生印像就是這樣的對吧,哪個女生男朋友有點錢就會被說拜金。

  看不上他們也要被說是拜金的……

  制作組能不能出來解釋一下為什麼要這樣設置主角?

  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日歷,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拿女孩子傍大款作文章,真的上過大學嗎……

  無論男女,兩個人談戀愛,就因為一個有錢,就要被質疑是不是包,是不是傍,也夠惡心的。

  ……

  江闊放下手機,伸了個懶腰,唐力和李子銳都還在扒拉著手機,估計是在看論壇。

  他起身先去洗漱了,准備一會兒去107看看段非凡回宿舍了沒有。

  洗漱回來的時候手機一直在桌上震。

  “江闊。”李子銳趴在床上叫了他一聲。

  “嗯?”江闊拿起手機應了一聲。

  “你看論壇了沒?”李子銳說。

  “我在看,”唐力馬上說,“那個視頻惹麻煩了,我之前就覺得哪裡不對,現在一想可不就是嗎!為什麼明顯是拿江闊和段非凡做原型,非要改成女孩子!”

  “對!”李子銳說,“江闊你看看,現在好多人在要求制作小組給說法了。”

  “是麼,我看看。”江闊點開群裡的消息。

  【劉必報】表白牆有人投稿了

  【丁陰陽】表白牆這麼積極不下班的嗎,學生會的號我讓人明天投稿了

  【董有仇】你們稍微看一下楷模群,主角被晾在那邊沒有人理

  【孫怪氣】哈哈哈哈哈我去看看

  江闊趕緊退回去看了一眼,發現段非凡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了,他一直以為是群聊,所以沒理。

  【指示如下】在宿舍嗎?

  【指示如下】吃宵夜嗎?想吃什麼我買了帶回宿舍

  【指示如下】?

  江闊給他回了一條。

  【JK921】剛洗澡去了

  而楷模群裡也沒有人理他。

  【段英俊】吃牛肉嗎

  【段英俊】給你們帶一點,你們去買點酒

  【段英俊】我二十分鐘回宿舍了

  【段英俊】吃!牛!肉!嗎!

  【段英俊】?

  【段英俊】[炸彈]

  【段英俊】牛肉喂狗了媽的

  【董瀟灑】打牌呢

  【孫壯漢】來了來了我是狗

  【丁威武】來了來了我是狗

  【劉修長】來了來了我是狗

  【江有錢】我在遛狗

  【董瀟灑】?

  【孫壯漢】?

  【丁威武】?

  【劉修長】?

  一幫人在107聚齊,段非凡帶了今天新做的醬牛肉過來,他開始確定配料比例的工作之後,隔三岔五就會帶醬牛肉過來讓大家嘗味兒。

  這幫人吃著沒分別,都好吃,但江闊能吃出來,有時候某種香味重一些,有時候鹹點兒,有時候淡點兒。

  “今天這個味道很正,”江闊吃了一口,“是調了什麼?”

  “多放了酒,”段非凡說,“我也覺得今天這個味道最好吃。”

  “哪天都好吃。”劉胖說。

  大家吃了幾口隨便聊了幾句之後,段非凡問了一句:“你們今天看論壇了嗎?”

  “看了,”董昆說,“剛我們打牌的時候還說半天,報應來了!”

  “表白牆那個投稿不是你們投的吧?”段非凡看了他們一眼,“平時他們過了八點就不更新了。”

  “我倒是想投,”孫季說,“沒輪上我呢。”

  “今天刺激唄,”丁哲說,“討厭盧浩波的人多了去了,今天多好的機會,混在人堆裡打悶棍。”

  第二天就是周五,學生會的號上有個投稿的專欄,也發了關於視頻的討論投稿,接著下午的時候丁哲跟學生會記者那邊拱了拱火,又多了兩篇記者的稿子。

  有的是從如果是借用原型是否合理是否需要征得同意出發,有的是從拜金為什麼一定要用女生形像這種刻板印像的角度出發,還有的是這次事件大家的反應說明了什麼之類的。

  而盧浩波從昨天那個疑似在現場的回帖開始,也被一點一點跟這個視頻聯系了起來,制作小組跟他一塊兒去市場“采風”是有人知道的,而最後“采風”的鏡頭並沒有出現在視頻裡,視頻的全部道具都是手工制作。

  有人甚至懷疑是不是盧浩波在游泳比賽輸給江闊之後才臨時改了原來的拍攝腳本,要不怎麼會連一個鏡頭都沒用上?

  由於提及了太多真人,討論的時候有些話比較過激,很多猜測又沒有證據,下午論壇管理員把這些貼子都隱藏了。

  而一小時之後,那個J8毛青春的參賽視頻也從參賽頁面上消失了,不知道是被撤掉的還是他們自己申請了退出。

  對於江闊來說,效果已經達到了,本來論壇也只是用來引起注意,就那麼點兒人,指望在那裡弄出什麼大動靜並不實際,但論壇上的猜測和證據不用全校,盧浩波用惡意視頻打擊報復跟他有矛盾的人這個事,只需要在他們校區傳開就足夠了。

  下午他們和盧浩波有課是在同一個教學樓,平時一定會碰上盧浩波,來一段我知道你在看我但是我不會給你一個眼神的交鋒,但今天毛都沒看見他一根兒的。

  倒是視頻制作組的人在課後托人給段非凡帶話想見一面解釋一下。

  他們一幫人正准備出去吃飯,因為江闊請客去六親不認,丁哲非常激動地已經提前到學校大門口打車去了,今天回家和去市區的學生多,車不好叫。

  “我怎麼回?”段非凡問江闊。

  “請公開道歉並且不要再騷擾我,無論是那個視頻還是後續引發的討論,對我和江闊都造成了巨大的影響,我不接受任何解釋,如果一定要解釋,請向所有對你們提出質疑的人解釋,另外我保留追究你們法律責任的權利。”江闊說。

  “……能追究嗎?”段非凡愣了愣。

  “誰知道呢,”江闊挑了挑眉,“把話放了再說,跟寄律師函一個意思,告不告得了另說,我就告訴你我想告你。”

  “好。”段非凡低頭回消息。

  出了校門,丁哲已經叫好了兩個車,笑容滿面地等著他們。

  幾個人正要上車的時候,路上突然開過來幾輛摩托車,排氣管放著巨響的屁一溜衝向對面的公交車站。

  因為這動靜有點兒大,四周的學生全都看了過去。

  “干嘛呢?”丁哲立馬伸長了脖子。

  摩托車速度很快,從開過來到圍住公交車站,前後就幾秒鐘時間。

  等大家看清的時候,他們已經抓住了公交車站牌旁的一個人。

  “那他媽是!”劉胖喊了一聲。

  “是盧浩波嗎?”旁邊有人也喊了起來。

  是。

  就是盧浩波。

  段非凡在心裡點了點頭。

  範家寶的人很准時,陣仗也很嚇人,沒到五月,天兒還不算暖和,為首的壯漢已經穿上了短袖,雖然外面套了個皮馬甲,但段非凡確定他是為了露出他的一雙花臂。

  花臂大哥上去對著盧浩波就是一巴掌。

  打完了才吼了一聲:“等車是吧!”

  盧浩波四周的人都被這一巴掌打得跑出去十米遠,他也被打得有些發懵,只是點了點頭。

  “泡老子女人就坐個公交車啊!”花臂大哥又是一巴掌。

  段非凡看清了,這一巴掌花臂大哥打得很有技巧,避開了耳朵,就是手指抽在臉蛋兒上,脆響但不會造成什麼傷害。

  完美地貫徹了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的指導方針。

  扇耳光絕對是比直接來一拳更羞辱人的方式。

  ……但泡別人女朋友這是什麼劇情?

  段非凡跟範家寶商量細節的時候只確定了盧浩波長什麼樣,幾點會去車站,以及毆打羞辱的時長。

  他沒想到因為過度無聊而要幫人出氣的目無法紀的範家寶還會貼心地給安排上台詞。

  他頓時有些緊張,怕台詞會泄露什麼機密。

  不過花臂大哥的台詞不多,統共就這兩句,介紹完劇情之後,就進入了閃電戰,範家寶根據多年的犯事兒經驗告訴他,派出所離這兒還是有一定距離的,接到報警到民警過來,大概得有個五分鐘。

  所以在接下去的四分鐘裡,盧浩波被安排得非常緊湊。

  “不要臉的玩意兒!”花臂大哥吼了一聲,一腳踢在盧浩波屁股上。

  接著幾個人上去就是一通你捶我踹,盧浩波被轉圈兒擂得倒都倒不下去,開始想要往包圍圈外面衝。

  他不是個軟蛋,但實在這四五個人個個都壯得仿佛是看場子的,連巴掌帶拳頭,打懵了之後就一直沒給他回過神兒來的機會。

  衝是不會給他機會衝出去了的。

  在這種如同調戲一樣的羞辱式扇巴掌中,花臂大哥一揚手:“給我把他扒了!”

  這個“扒”字兒一出來,盧浩波終於找回一絲清醒,頓時開始奮力反抗,一邊吼著一邊蹦著打。

  幾個壯漢被他連踹好幾腳。

  “嘿你個給臉不要臉的!”有人罵了一句,一腳蹬在他膝蓋後頭。

  准備突圍逃跑剛跑了兩步的盧浩波直接跪下然後撲到了地上。

  接著大哥們上去兩下就把他外套給扒了下來扔到了一邊。

  四周有沒有人報警江闊不知道,畢竟事情發生得太快,到現在也就兩分鐘的事兒,看熱鬧的那些人也就這會兒才剛把手機舉起來錄視頻。

  盧浩波被扒掉了上衣之後,邊吼邊打地開始往學校大門這邊兒跑,跑了兩步大概是看到了這邊全是伸著脖子的人,還有好些舉著的手機,於是又折了一下往右邊人少的地方跑。

  江闊非常佩服盧浩波在要面子方面的造詣,這種時候了,跑人少的地方是怕別人打你打得不夠盡興嗎?

  因為這個折返跑耽誤了那麼零點幾秒的時間,盧浩波再次被大哥們揪住,嘶吼掙扎反抗中褲子也被扒掉了。

  “啊……”董昆在旁邊沉重地說,“他內褲誰給挑的,這麼個色兒?”

  “沒想到你是這種人,”丁哲說,“看熱鬧的時候盯人褲衩。”

  “那他身上就剩褲衩了我還能盯什麼!”董昆說。

  江闊看了他倆一眼,發現他們車上的司機也下來了,很有興趣地看著熱鬧。

  他正要收回視線的時候,突然又發現看熱鬧的路人中,有一個稍微有些熟悉的人,這人也舉了個手機正在錄。

  再盯著他的臉又看了兩眼,江闊轉頭看著段非凡。

  “嗯?”段非凡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轉頭應了一聲。

  “你真是……”江闊說,“牛逼啊。”

 

 

104

  “那是不是老範?”江闊看著段非凡,“範什麼寶……家寶,他……”

  “叫這麼親熱。”段非凡笑了起來。

  “是你吧?”江闊低聲說,“你跟他什麼時候扯一塊兒去的?人是誰叫的?”

  “不是,你是怎麼能把這些扯到一塊兒的?”段非凡往那邊掃了一眼,說真的他剛才都沒看到範家寶,範家寶說的是讓他的人裝路人錄視頻,怎麼最後親自上場了。

  是湊熱鬧心切還是人手不夠了?

  一個目無法紀的拆二代應該不至於手底下就這麼幾個人……那就只能是想湊熱鬧,沒想到還有比他更愛湊熱鬧的人。

  “直覺,”江闊壓著聲音,“你之前打電話就是在找人干這個事兒,今天這邊一挨打,範家寶居然同時就在現場了。”

  “你別管了。”段非凡笑了笑。

  江闊嘖了一聲,沒再多問,這事兒本來也不復雜,除了不知道段非凡是怎麼會找的範家寶,別的都一目了然。

  雖然他之前一直攔著不讓段非凡動盧浩波,但也知道除非這件事只涉及了段非凡一個人,只要扯上了他,段非凡就很難做得到就這麼過了。

  現在這樣的方式,已經算是比直接動手要強了很多。

  “別打了嘿!”劉胖夾在人群裡喊了一聲。

  不太有誠意。

  四周的人慢慢往那邊移動過去,但過去拉架的人沒有,一是打得似乎不是很重,那幫人都是親手揍的盧浩波,工具都沒用,二是那幾個人看著實在壯,在場的學生未必能救得出盧浩波。

  花臂大哥們還吼來著。

  “我看誰敢幫這個不要臉的玩意兒!”

  而且江闊意外的是,好像沒有人報警。

  只有人在觀戰了一會兒之後去叫了校警。

  校警拿著棍棍跑出來的時候,花臂大哥們已經結束了戰鬥,跨上了摩托車。

  車發出巨大的響聲,放著屁絕塵而去。

  前後一共不過三四分鐘,這幾個人就走得一點兒痕跡都不剩了,仿佛沒有來過,甚至帶走了盧浩波被扒掉的衣服們。

  盧浩波雖然已經脫離了本來就不存在的人身危險,但跟眼下的場面相比,他估計願意被大哥們圍著打到路那頭沒人的地方去。

  “走。”段非凡拉開車門上了車。

  四周的人也在這時開始迅速散去,大家還是很有禮貌的,這會兒打也打完了,再繼續圍著看盧浩波的褲衩就實在不太合適了。

  江闊上車的時候往正在散去的人群裡看了一眼,發現範家寶已經不見了。

  司機明顯看得挺愉快,送他們去飯店的路上,一直在總結這學生為什麼被打,以及這幫社會人對學生還是有數了,沒下狠手。

  “肯定就是給個教訓,警告一下,下次就得見血了!”

  “嗯,”段非凡點頭,“還是您有經驗。”

  到了地方下車的時候司機還教育他倆:“你們上學就老實上學,別出去惹麻煩,你看,讓人這麼打一頓……”

  他們另一輛車跟著也到了,車上幾個人下來的時候還討論得挺熱烈,董昆還在糾結:“他為什麼穿個碎花褲衩?小清新嗎?這不是兒童款嗎?”

  “你沒完了啊!”丁哲喊。

  “太反差了,”董昆說,“這就跟段非凡撒嬌一樣離譜。”

  “……滾。”段非凡說。

  江闊預訂了包廂,很巧的還是他們第一次來的時候那個。

  “緣分啊。”孫季進包廂的時候說了一句。

  “當初是怎麼也想不到,”董昆走到外面陽台上看了看,“咱們還會再過來吃,我那次想著就是蹭個飯。”

  江闊交待了服務員上菜,一幫人在桌子旁邊坐下了。

  幾個人還很有興致地回憶了一下第一次大家坐的位置,按那個順序坐下了。

  段非凡和江闊的位置不用調,坐下去的時候就正好是當初的那樣。

  “哎,”劉胖伸了個懶腰,“盧浩波得老實一陣兒了,我估計下周他不會來學校了。”

  “還是會來的,”段非凡說,“不來就是慫了,他不會認慫的。”

  “是你嗎?”丁哲看著他。

  “嗯?”段非凡也看著他。

  丁哲嘖了一聲,沒再問下去。

  “嘗嘗這個酒啊。”董昆拿出丁哲從家裡偷出來的一瓶好酒,給大家倒著。

  他們這點兒默契還是有的,段非凡如果沒告訴他們,這事兒估計就是繞了大圈子的,避開一切有可能聯系上的關系,他們自然也是知道得越少越好,要不真問到頭上,保不齊哪兒就會露餡了。

  無論怎麼樣,盧浩波被收拾了兩回這個事兒,讓大家心情愉快。

  “店什麼時候裝修完?”孫季問段非凡,“要搬東西什麼的就叫我們行了,開老叔那個貨車,不用再花錢請人了。”

  “市場裡叫幾個人幫忙就行,”段非凡說,“你們開業的時候去湊湊人氣。”

  “下個月是不是就要開始往臨時市場去了?”丁哲問。

  “嗯,”段非凡嘆了口氣,“現在不少店都已經在搬了。”

  “你們不去那邊了是這意思嗎?”董昆也嘆了口氣。

  “一樓的店面根本租不到,”段非凡說,“他們讓市場以外的人租了,現在還在鬧呢,市場老的這些店,很多只能租二樓往上。”

  “操,這有點兒過分了吧?”劉胖說。

  “按協議我們的租金是不變的,那邊新來的租金出得多,”段非凡說,“這事兒且鬧呢,這幾天都拉上橫幅了。”

  江闊看了段非凡一眼,這幾天沒去市場,段非凡也沒太提,沒想到已經亂成這樣了。

  “老叔他們要鬧嗎?”丁哲問,“我們可以上。”

  “鬧屁,”段非凡說,“趕緊新店先做著,賺錢要緊。”

  “你們網店也馬上要上了吧?”董昆說,“到時給我們宣傳組安排點活兒。”

  “新店後廚一裝好就開始,”段非凡說,“先做一批出來給你們分一分,看看感覺怎麼樣。”

  “看看人家的大一,”劉胖感慨,“再看看我們。”

  “沒事兒,”丁哲說,“我們已經有工作了,畢業以後直接牛三刀上班。”

  幾個人說著就開始給各自安排部門了。

  這頓飯吃完,大家的相互的稱呼已經變成了X總。

  周末的兩天段非凡依舊是忙碌的,沒新店的時候都忙,現在新店要弄,他就更忙。江闊也沒給周末安排什麼活動,他怕一旦他想要去哪兒或者哪怕只是想出去逛個街,都會讓段非凡有壓力,忙著的時候還得顧著他。

  這兩天他正好跟楊科一塊兒去了包裝廠,看樣品,敲定最後的價格,他們最後選擇的還是本地廠,楊科覺得價格差不太多的情況下,本地的有什麼問題上門比較好處理,江闊同意了他的想法。

  “我跟家裡說了跟你一塊兒做這個店的事兒,”楊科說,“我也不說投資不投資了,反正就是我可以出錢,就看你們需要了。”

  “需要的時候跟你細談,”江闊說,“你現在工資都沒有的。”

  “沒事兒,”楊科說,“反正比我在學校有意思,我有時候想不通你為什麼還要上這個學,不覺得無聊嗎?”

  “不覺得。”江闊說。

  的確是有點兒無聊,但有段非凡。

  雖然他現在跟段非凡因為卡著那天的五萬塊一直沒找著機會再聊,兩個人都有點兒說不上來的不自在,但總歸是能看到人。

  上學的意義有很多,對於江闊來說,卻沒有太多高級的,一開始只是為了對抗江總的安排,他並沒有想到過會碰到什麼人,會經歷什麼事,一切又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你去寫作業嗎?”吃完晚飯段非凡問了一句。

  “嗯,在宿舍,實驗報告,”江闊說,“怎麼?”

  “我一會兒去店裡,跟快遞那哥們兒聊一下,”段非凡說,“他也認識新店那邊的快遞。”

  “好,”江闊想了想,“晚上你還回宿舍嗎?”

  “回的,”段非凡說,“給你帶酸奶嗎?”

  “是。”江闊笑了,他想喝的酸奶在十樓那邊的超市才有,如果在學校,他是懶得過去買的,段非凡還是很了解他。

  “沒問題。”段非凡點頭。

  宿舍裡幾個人都在,馬嘯今天難得晚上休息一次。

  “賭嗎?今天盧浩波會不會來查寢?”李子銳趴在床上問。

  “不賭。”大家回答得很整齊。

  “哎!”李子銳嘆氣,“我覺得他會來。”

  “肯定來啊,”江闊說,“他不是隔兩天來一次麼,他不會被影響的。”

  盧浩波的事兒全校區都知道了,不過他的確就像段非凡說的,不會認慫,周一頂著臉上被扇出的淤青還是來了學校。

  畢竟也不會有誰當面問起這個事兒,背地裡也就是隨便議論兩句,換個人可能成為談資的時間會長點兒,但盧浩波再怎麼說在學校也算是“有背景”的人,大家心裡想想,嘴上也不會多說什麼。

  最清晰確切的消息,大概就是唐力興奮地帶回來的,盧浩波回歸單身生活這條了。

  經歷了多重打擊的盧浩波帶著人來查寢的時候雖然是慣常的面無表情,但還是能感覺到他走進119時周身上下散發的極度不爽。

  另兩個到處檢查的時候,盧浩波就站在江闊身後。

  江闊也沒理他,趴桌上看著電腦,一只手托著腦袋,一只手慢吞吞地打著字。

  檢查完准備走的時候,盧浩波開口了:“江闊。”

  “嗯?”江闊應了一聲。

  “出來我們聊兩句,本來想先找段非凡,”盧浩波說,“我看他沒在。”

  多重打擊顯然沒有擊垮他身上的架子,這句話雖然理論上是在請求江闊移步走廊,但說出來的時候依舊帶著濃濃的架子味兒。

  “就在這兒聊,”江闊說,“我不在沒有人證的地方跟你單獨相處。”

  盧浩波沉默了。

  江闊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說吧。”

  查寢組另外兩個人走了出去,他們宿舍幾個人都沒動,玩手機的玩手機,寫作業的寫作業,裝睡的裝睡。

  “前幾天的事,”盧浩波還是開了口,“你心裡很清楚……”

  “我不清楚。”江闊的確不清楚這兩天的事,起碼段非凡那一部分他不清楚,但他已經聽出了盧浩波的意思。

  盧浩波經過上次一劫,一直沒有再有動靜,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麼動靜,畢竟細算起來是他暗裡搞事兒在先,真一件件追究起來,他也沒法保證自己能干干淨淨脫身,理論上應該是就這麼了結了最順溜。

  但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多少想再警告一下。

  江闊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他沒等盧浩波再次開口。

  “我就一句話,別再找麻煩,”江闊看著他,“這些破事再有一次,我律師會來找你。”

  盧浩波愣了兩秒之後,冷笑了一聲。

  “我說真的,”江闊轉回頭繼續看著電腦,語氣很平和,“大家都是同學,有些事兒我不想太計較,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我會讓你看看有錢人能做到什麼。”

  盧浩波沉默了一會兒,往門外走去:“這事兒到此為止。”

  江闊沒答他話,這話跟剛自己那句話沒什麼本質區別,盧浩波非得再說一遍,無非就是沒面子。

  “能做到什麼?”李子銳看著查寢組走了之後立馬跳下了床。

  “什麼也做不到,”江闊說,“我就最會放狠話嚇人。”

  “靠,”李子銳笑了,“關鍵你底氣足,說什麼都跟真的似的。”

  “就靠這點兒本事蒙人。”江闊笑笑。

  晚上段非凡買酸奶的時候給他發了個消息,說一會兒就到學校了。

  江闊抱著電腦去了107

  電腦上除了沒寫完的實驗報告,還有一份詳細的網店規程,非常詳細,除了品牌歸屬和具體出資啊怎麼分錢啊之外,還有每個人具體工作的內容和需要遵守的一些亂七八糟。

  這玩意兒他寫了好幾天了,從五萬塊那天之後就一直在寫。

  感情上的事兒要談,得先確保網店一切不受影響,畢竟無論如何,這不單單只是開個店,牽扯到的人和事太多。

  今天已經基本寫完了,這會兒他正來回看著,檢查沒什麼問題之後,他打算就給段非凡,然後……

  江闊看到了桌子上放著那張監獄的會見卡,估計段非凡這兩天要去看他爸。

  他猶豫了一下,把文檔關掉了,合上了電腦。

  段非凡進宿舍的時候,江闊仰個頭靠在椅子上,腿搭桌上已經睡著了。

  他發消息的時候江闊還回復了,就這麼十幾分鐘,居然用這個姿勢也能睡著……

  這陣是連氣帶事兒的估計沒睡好。

  他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走到桌子旁邊,輕輕敲了敲。

  “嗯?”江闊應了一聲,皺著眉動了一下腦袋,又仰了回去。

  段非凡趕緊伸手托了一下他後腦勺。

  “啊……”江闊慢慢坐正了,揉著脖子,“要撅斷了感覺。”

  “上躺椅上床上哪兒不能睡啊,”段非凡說,“怎麼在這兒仰個頭睡。”

  “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江闊打了個呵欠,打開了段非凡放在桌上的袋子,把酸奶拿了出來,“你這兩天要去看你爸嗎?”

  “嗯,明天,”段非凡說,“本來月初就要去的,忙著沒顧得上。”

  “要跟他說店裡的事兒了嗎?”江闊問。

  “都定下來了,新店也順利,就可以說了,”段非凡點點頭,“之前就是怕他想太多。”

  “印廠那邊已經定下了,資料也發過去了。”江闊說。

  “那我得准備給人轉錢了吧?”段非凡說。

  “嗯,”江闊點點頭,“楊科那邊有些要報銷的,就什麼打印機之類的,不太多,幾千塊,下月給他吧。”

  “好。”段非凡應了一聲。

  “錢還夠嗎?”江闊問。

  “夠。”段非凡說。

  江闊沒再說話,專心地喝著酸奶。

  段非凡能感覺得出江闊有話想說,江闊不是個能藏住情緒的人,這狀態好些天了,只是段非凡一直也沒等到他開口。

  “江闊。”他看著江闊。

  “嗯?”江闊捏了捏喝光了的酸奶盒子,扔進了垃圾桶。

  “不一定要等我看完我爸的,”段非凡說,“你是……想跟我聊聊嗎?”

  江闊扔完盒子的手在空中頓了頓,轉頭看著他:“你什麼時候能遲鈍一點兒啊?”

  “這怎麼遲鈍得了,”段非凡笑了,“這是你啊。”

  江闊沒說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伸手在他臉上捏了捏,輕輕嘆了口氣。

  “說吧,沒事兒,”段非凡說,“我也不可能去看我爸的時候一點兒情緒不帶,那不是太假了麼。”

  “先說一個事兒啊,”江闊把椅子轉過來,湊近他,“找人打盧浩波這個事兒,是很冒險的,很爽,但不該干。”

  “……嗯。”段非凡點點頭。

  “雖然應該是查不到你參與的直接證據,但他只會認定是你,別說這就是你干的,就不是你,他也會說是你,”江闊說,“你懂我意思嗎?這是很冒險的,你不知道他以後還會不會干出什麼別的事兒來。”

  段非凡想說話,但又沒出聲。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干。”江闊說。

  段非凡笑了笑。

  “現在就回到那天我說過的那個問題上,”江闊說,“你……咱倆吧,都太見外了,特別怕對方因為自己受了委屈,太不理所應當,包括這回你干的這個事兒,也差不多是因為這個。”

  “也許吧,”段非凡看著他,“我的確是……做不到。”

  “我在想為什麼,”江闊說,“這陣兒我都在想,為什麼呢?”

  段非凡沒說話。

  “這問題一直存在,但我一直不敢想,”江闊說,“也不是不敢想,是不敢細想,想多了就會明白,我怕我明白。”

  “我……也怕。”段非凡說。

  “如果當初我沒有逼你說出來,”江闊說,“我給你留夠時間,我們一點一點,從同學,到朋友,再……親密一些,更親密一些,然後……”

  段非凡輕輕吸了一口氣,很緩地呼出來。

  “是不是我太急了,我沒有等我們真正親密無間……這麼說也不對,”江闊擰著眉,“我能想明白,但是我說不出來,你能明白嗎?”

  “可能明白吧,”段非凡輕聲說,“你是想說,我們……不熟。”

  “聽著……按理說是這麼個意思,”江闊還是擰著眉,“但聽著怎麼這麼別扭。”

  “那我換個說法,”段非凡說,“我們沒到可以直接從表白到談戀愛水到渠成的那個程度,是這樣嗎?”

  “可能……大概,”江闊嘆了口氣,“所以我們現在就得用小心翼翼,來補齊中間缺掉的那一塊。”

  “你現在是怎麼想的?”段非凡問。

  “我們,”江闊咬了咬牙,“往回退一步。”

 

 

105

  段非凡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江闊。

  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不出波動,眼神裡也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情緒。

  江闊這一瞬間無法判斷段非凡對他這句話的反應,甚至都不能確定段非凡是不是聽懂了他這句話。

  他有些心疼,也有一點點後悔。

  並不是後悔說出這個提議,而是不該現在說,應該在他去看過他爸之後,跟他約個時間,給他一點緩衝……

  但也許是因為他倆都被這個問題困擾得太難受了,連段非凡這麼能忍,這麼沉得住氣的人都會主動問,而他也是一問就回答了。

  段非凡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低下頭輕輕嘆了一口氣。

  江闊盯著他,雖然這個決定是自己做出來的,提議也是自己說出口的,但心裡隱隱還是希望段非凡能給出那個答案。

  說不。

  段非凡,說不。

  不要再順著我的想法,說不!說江闊你想得美!

  睡都睡過了你想退?門兒都沒有!

  自私一點。

  說不!

  段非凡抬起頭,看著他,輕聲說:“好吧。”

  江闊頓時覺得心裡一陣發酸,整個人往後靠回了椅子裡,身體跟著往下滑了一小段,手遮住了眼睛。

  眼下他沒有了所有的情緒,甚至也沒有失望,只有心疼,特別心疼。

  段非凡哪怕是這樣的時候也沒有一絲絲放松,沒有一絲絲耍賴,連一句為什麼都沒有問。

  你要進就進,你想退就退。

  要不是他知道段非凡對他有多在意,他可能都會懷疑這人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

  “江闊?”段非凡在他遮著眼睛的手上輕輕碰了碰。

  “沒事兒,”江闊說,“我沒有哭。”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頓了一會兒才又開口,“我知道咱倆之間有問題。”

  江闊沒出聲,手在眼睛上按了按,撐著扶手坐正了,看著段非凡。

  “就卡在這兒,不上不下的,”段非凡說,“不解決不行,而且……主要是我……”

  “沒有主要次要,”江闊說,“這東西是相互的,因為我,所以你,因為你,所以我,要非追個源頭,那也是我。”

  段非凡沒說話。

  江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還要說什麼了,這幾天他都在琢磨這個事兒,感覺自己腦子裡已經想得清清楚楚,但開了口之後還是亂成了一團。

  他一次次的梳理都只針對自己,一旦面對著段非凡的時候,就都亂了。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感覺的,”江闊往前傾了傾,胳膊撐著膝蓋,看著段非凡,這個距離很近,能看到段非凡的睫毛,能看到他眸子裡的自己,“我按了快進,你手忙腳亂,特別是最近,事兒一多,你就會特別累。”

  “我可能,”段非凡偏了偏頭,“我不是特別知道該怎麼去……我以前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也沒有收到過回應,我只是想讓你……”

  “我的性格從小就是這樣,我對很多東西都沒興趣,但是喜歡了的就會馬上想得到,”江闊頓了頓,“也什麼都能得到,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所以在我看來,那就在一起啊,有什麼不在一起的理由嗎?”

  段非凡笑了笑。

  “但是喜歡一個人和喜歡一件事,一個物件是不一樣的,我不想談一場大學生式的戀愛,”江闊說,“入學開始,畢業結束,或者等不到畢業,大一在一起,大二分開,然後換個人再開始再分開,去個食堂都能碰到三個前男友前女友的……”

  “小胡總說你報我身份證號吧。”段非凡笑笑。

  “他高中畢業證都沒有……我雖然不太想以後,但我知道我要什麼不要什麼,”江闊說,“你沒有准備好,我也沒有,如果我們不退這一步,我們會分手的,等到受不了要分手那天,就真的回不了頭,退不回去了。”

  “嗯。”段非凡低頭,手在臉上搓了搓。

  “這段時間……我不知道會是多久,順其自然吧,”江闊說,“你不需要再想著要不要陪我,你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要去哪裡就去哪裡,我沒有在等著你吃飯,沒有在等著你一塊兒寫作業,你需要擔心去負責去保護的人裡,沒有我了,但我可能還是會跟你一塊兒在忙,去店裡,跑廠裡……怎麼說呢,你懂我這個意思嗎?”

  “懂。”段非凡慢慢坐直,靠著椅背。

  “你還是段非常平凡,我還是星垂平野闊。”江闊說。

  “少爺。”段非凡說。

  “嗯?”江闊沒明白。

  “星垂平野闊少爺,”段非凡說,“我第一次聽到你說這句的時候,就這麼叫你的。”

  江闊笑了笑:“沒錯,我說的也是這麼叫我的那個段非常平凡。”

  有些話江闊還是沒有說出來,不是不想說,只是不想再在現在說,段非凡始終平靜,帶著讓他心疼的微笑,甚至還能開玩笑。

  在他說出了後退一步的時候,段非凡依舊不想讓他感受到任何壓力。

  他咬著牙要退這一步,也正是不想看到這樣的段非凡,那個游刃有余的,永遠帶著幾分滿不在乎的瀟灑的段非凡因為他的急切而消失了。

  段非凡需要時間,而自己並沒有給他。

  在一起當然是要改變要磨合的,沒有哪兩個人是能那麼正正好契合的,起碼他倆不是,但改變不是這樣,不是無條件地配合,不是無條件地順著對方……

  他希望退後的這一步,能讓段非凡放松下來,不再扛著自己“全力以赴無所保留”的那份承諾,一點點地了解,一點點地展現,一點點地看到。

  坦然接受這份理所應當的感情,不是什麼意外驚喜,而是本來就該如此,本來就是這樣。

  段非凡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拿過手機看了一眼。

  “有事兒?”江闊問。

  “沒,今天的事兒已經忙完了,”段非凡停頓了一小會兒,“老範叫喝酒。”

  江闊愣了愣。

  範家寶你他媽是要找死了!

  大半夜的找個一杯倒喝酒有意思嗎!

  “你想去嗎?”段非凡問。

  “嗯?”江闊又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叫的是我們倆麼?

  他這才反應過來段非凡說的是“老範叫喝酒”而不是“老範叫我喝酒”。

  “我不去,”江闊說,“跟他不熟。”

  “嗯。”段非凡點點頭,手指在屏幕上戳著。

  “你去嗎?”江闊問。

  “我去干嘛,”段非凡笑了,“我跟他也沒有多熟啊。”

  “他都幫你……”江闊看了一眼宿舍門,“這叫沒有多熟?”

  “不是我直接找的他,”段非凡也看了一眼宿舍門,放低聲音,“是我讓胡子幫找幾個不相干的人,他找的老範。”

  “哦。”江闊應了一聲。

  “今天牆什麼的刷完了,明天上午我讓人去打掃衛生,”段非凡說,“老範倉庫裡那些電器什麼的,我去看完我爸回來,可以往店裡搬了。”

  “叫董昆他們去幫忙嗎?”江闊問。

  “嗯,”段非凡點頭,“你看看要搬哪些。”

  “全部啊。”江闊說。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好嘞。”

  “對了,這個我發你郵箱,”江闊打開電腦,點出網店的那個文檔,“你有時間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改。”

  段非凡湊過來看了看:“這玩意兒我都夠嗆能看懂,改是沒可能改的了。”

  江闊轉頭看了他一眼。

  “真的。”段非凡說。

  “那就挑你看得懂的看,”江闊說,“就……退一步的這個階段裡,網店和新店這一邊,不要被影響。”

  “嗯。”段非凡點點頭。

  江闊把文檔發到了段非凡的郵箱裡,然後對著電腦桌面愣了一會兒,把電腦合上了:“那我回宿舍了。”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晚安。”

  “晚安。”江闊起身拿起電腦就往門口走,沒敢看段非凡,他這句晚安聲音都有些抖,就怕這會兒要再看一眼,就得當場哭出來。

  想看可以明天看,後天看,哪天看都可以的。

  宿舍門被江闊輕輕帶上之後,屋裡一片安靜。

  段非凡能聽到在關門的同時自己徒然變得有些粗重的呼吸,似乎在這個瞬間他才開始了真正的思考。

  他看著宿舍的門,用了很長時間才又慢慢靠回椅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江闊的話沒有全說出來,也許是因為一旦開了口,腦子就會突然混亂,很難在這樣的狀態裡把想說的都表達完整了,也許是不忍心一次性說得太清楚明了,畢竟段非凡自己不是真的什麼也沒感覺到。

  他的確是沒有准備好,甚至沒有准備過,去相處,在相處中慢慢展現自己的所有。

  江闊拽了他一把,他舍不得松開,於是手忙腳亂地只想護住這份他沒有想過擁有的感情,護住這個他甚至沒敢多想一分的人。

  然而雖然一切都來了,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做。

  不知道該怎麼跟自己在意的人放松相處,無法處理親密關系,這是江闊沒有說出的那一部分吧。

  也不是完全沒有提過,在老叔一家的態度上,江闊曾經表達過。

  他一直都是這麼緊張,一直都是這麼小心,對家人,對喜歡的人。

  江闊說出“退一步”的時候,他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但在他看來,起碼這算得上是一次理所應當。

  但他一直在等,一直害怕面對的,其實是江闊之前說過的“我如果受夠了,我會告訴你”,在江闊開口之前,他一直以為他等來的會是一句分手。

  江闊比他想像要的要成熟得多,也冷靜得多。

  這一瞬間他感受到的那種舍不得真真實實,沉沉地一下撞在了他心裡,就在江闊開口前後的那麼幾秒裡,他才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有多舍不得。

  也有那麼一絲輕松。

  他不得不承認江闊沒有說錯,如果繼續下去,再加上老爸馬上要出獄的壓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生活裡還要怎麼面對江闊,怎麼去維持感情和生活之間的平衡。

  現在江闊給了他時間和空間,希望他可以不要那麼手忙腳亂。

  而他也希望可以不要再讓江闊跟他一樣“小心翼翼”。

  現在他們退一步。

  然後慢慢地,放松地,展示與探索。

  手機連著響了幾聲。

  段非凡的思緒被打斷,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手機。

  【別叫範家寶】那鑰匙你就還是在隔壁阿姨那裡拿

  【別叫範家寶】那套兩居的鑰匙也放那裡了

  【別叫範家寶】你一塊拿了自己去看吧

  【別叫範家寶】4303

  【別叫範家寶】回話,有沒有禮貌?

  段非凡不得不從混亂的思緒裡抽出了三綹來感嘆了一下範家寶這個打字的速度。

  【指示如下】我都沒找著回話的縫隙

  【指示如下】謝謝

  這套兩居是那天討論暴打盧浩波的時候順嘴聊到的,老爸出來之後得有個住處,之前的房子給瘸子家賠錢的時候已經賣掉了。

  本來老叔的意思是老爸可以先住他家那套房子,反正他們一直是住店裡,房子出租,收回來就行。

  但現在新店那個市場是不允許住人的,老叔他們那套房子就得自己住了。

  那天說著的時候他就順嘴問了一句範家寶,除了門面,還有沒有房子,結果範家寶正好手頭有兩套空著沒租出去的房,有一套就在那個市場旁邊。

  對於老爸來說,這房子是很合適,他不願意插手牛三刀的事,但老叔他們到時住得離新店遠,他如果就在旁邊,就不可能不過去幫幫忙,慢慢的就算不參與牛三刀,也能從心理上松緩一些。

  回完消息他拿著手機又發了會兒愣,難得沒到十一點就這麼困,他卻不想起來去睡覺。

  就想這麼愣著,就怕人一動,思緒就又會被攪起來。

  有些他沒有覺察到一直以為沒有的情緒正在一點一點輕輕晃動。

  仿佛一杯沉澱好的水,只要輕輕一動,杯底的沉澱就會瞬間被卷起。

  門卻在這時被敲了兩下。

  他盯著門。

  不是江闊,江闊敲門習慣性的是三下。

  也不會是江闊,剛聊完了回去,就算有什麼話,也不會馬上返回來說。

  門外的人又敲了兩下,一個聲音響起:“段非凡,在嗎?”

  是盧浩波。

  段非凡閉了閉眼睛,他努力保持的平靜還是被打破了。

  他起身過去打開門,盧浩波帶著那天見過的視頻制作組的一個人站在門外,看到門打開了,盧浩波抬腿就打算往裡走。

  段非凡抬起胳膊往門上一撐,頂住了門,只留了一臉寬,正好能看到盧浩波臉上還沒有消退的淤青。

  “有事?”他問。

  “是這樣,”制作組的那個人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非凡,我是想就那個視頻的事跟你解釋一下。”

  “不用了。”段非凡說著就要關門。

  盧浩波伸腳頂住了門。

  段非凡看著他:“拿開。”

  “他是來道歉的。”盧浩波說。

  “話我不說第二遍,”段非凡看著那位,“記不清地回去看一下微信聊天記錄,全文背誦。”

  說完他一腳把盧浩波的腳踢開,關上了門。

  門外沒了聲音。

  段非凡的平靜也已經被完美打亂,他嘆了口氣,進了浴室。

  刷牙。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愣神。

  洗臉。

  洗到一半的時候,他低著頭伸頭關掉了水龍頭。

  他想聽聽是不是真的。

  他莫名其妙地哭了。

  他撐著洗臉池,能清楚聽到自己無聲的哭泣。

  也不是莫名其妙。

  他是難受的。

  他難受自己讓江闊那樣一個張揚的透明的人不斷地反省自己,最後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他也很慶幸。

  慶幸他們還有再來的時間。

  段非凡這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實,整夜的夢,混亂而漫長,早上醒過來的時候鬧鐘都已經響過兩次了。

  他趕緊跳下床,飛快地套上衣服,洗漱完抓了會見卡就跑出了宿舍。

  出門的時候他習慣性地往119那邊看了一眼。

  唐力站在門口做廣播體操,這個時間江闊還沒有起床。

  他快步走出宿舍樓,在學校小超市買了盒酸奶,坐上了公交車。

  老爸這兩個月的狀態還可以,前幾天老叔跟他打電話的時候,把店要拆遷的事兒說了,段非凡這會兒見著他,感覺他心情還行。

  “老三跟我說,”老爸說,“新店都是你跑下來的嗎?”

  “段凌一塊兒,我也沒怎麼跑,”段非凡說,“還挺順利的,房東人挺好說話,還送了不少能用得上的冰箱之類的,下午我帶人過去拿。”

  老爸看著他:“有點兒沒精神啊。”

  “誰?”段非凡愣了愣。

  “你啊,難道是我嗎?我天天早睡早起鍛煉身體,”老爸說,“碰上什麼事兒了嗎?”

  “沒,純操心操的。”段非凡說。

  “你那個網店,”老爸問,“順利嗎?你老叔說你們馬上就要營業了?”

  “嗯。”段非凡點點頭,“老叔還跟你說這個了?”

  “他說本來應該你自己說,”老爸笑笑,“但他忍不住,說你小子挺出息的,有主意,能力也強,跑我跟前兒來跟我炫他侄子,你說這人逗不逗。”

  段非凡笑了起來:“下回來我看你的時候,我們就有成品了,給你帶一包過來,你嘗嘗。”

  “一包不夠,多帶點兒,管教們也分點兒。”老爸說。

  “嗯。”段非凡笑著應了一聲。

  “回吧。”老爸說。

  “啊?”段非凡愣了,“我剛來。”

  “回吧,你這回去再睡會兒,”老爸說,“好好干是好好干,但也不能太累了,你這個……”

  老爸往他臉上指了指:“老了三歲了。”

  “不是吧?”段非凡摸了摸臉。

  “回去休息吧,累得掛相了都。”老爸說。

  被老爸趕出來之後段非凡照例去買了一大堆龍須糖和綠豆糕,也不能算是專門買給江闊的,除了江闊和董昆他們,新店左鄰右舍的鋪子都給人分點兒,這幾天裝修挺吵的。

  他買糖的時候在店裡對著玻璃又照了照,早上出來的時候沒太注意鏡子裡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不過不是累的,他一直挺累的,這應該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如果老爸能看出來,江闊肯定也能看出來,他怕江闊會擔心……

  停。

  這是理所當然的,聊過這樣的話題走出了這樣一步之後,怎麼可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這是必然的,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也不是現在該去想的。

  “為什麼我們要打車,我們蹲貨廂裡不行嗎?”劉胖站在老叔的車旁邊發出抗議。

  “因為違章了,”段非凡說,“趕緊的,打車。”

  幾個人打了個車,跟在貨車後頭。

  “坐墊在後頭,”段非凡開著車,跟副駕的江闊說了一句,“要是硌屁股你就墊著。”

  江闊回手拿過墊子看了看,發現這是個新的小坐墊,一看就不是老叔的風格:“這新買的?”

  “嗯,是……”段非凡猶豫了一下,“上次你說屁股疼,我就買了這個,一直也沒用。”

  “哦。”江闊低頭在墊子上一下下捏著。

  “不墊麼?”段非凡問,“真沒人用過。”

  “墊。”江闊把坐墊放好,坐了上去,還挺舒服,立馬不那麼顛了。

  一路他倆都沒說話,江闊一夜沒睡著,這會兒看著窗外後退的景物跟催眠似的,開一半的時候他都快睡著了。

  “就這些是吧?”丁哲看著“倉庫”裡的東西,“還不少啊,都搬走嗎?”

  “都搬走。”段非凡很干脆。

  “晚上得再吃頓燒烤,”丁哲說,“這可真是個體力活兒。”

  “想吃什麼隨便點。”段非凡說。

  “這都搬過去,新店都不用再買東西了吧?”劉胖說。

  “是啊,”丁哲活動著胳膊,走到冰櫃前,“別說新店,他們小兩口那個網店估計都不用買什……”

  丁哲說到一半的時候大概是發現自己說禿嚕了嘴,畢竟這事兒雖然基本大家心知肚明,但也是沒公開的。

  他頓了一下,但為了讓這個尷尬的場面不那麼尷尬,他又堅持把禿嚕話說完了:“麼了。”

  一屋六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啊……”董昆也不知道是嘆氣還是想說話地發出了一點兒動靜。

 

 

106

  “呃,這個,”孫季跟著打破了安靜,“反正就,早晚也是要公開的……大家都,哈哈。”

  這個圓場打了跟沒打也沒什麼太大區別。

  這場面不用說前一陣兒,就放昨天白天,段非凡和江闊的反應都不會是如此沉默,偏偏是這個時間節點。

  江闊有點兒不知道眼前的局面要怎麼處理,是該說點兒什麼還是裝死。

  段非凡嘖了一聲,手一揮:“搬!”

  這樣就挺好,模糊一帶,轉移焦點就行了。

  估計這幫人除了董昆,別的人也都不會多想。

  段非凡對搬東西很有經驗,貨車裡帶全了工具,手套,綁帶,一些舊床單,拖車,拖車還是三個輪兒能上下樓的那種。

  幾個人拿床單把最大的那個冰櫃一包,捆上綁帶,抬上拖車,拖到樓梯。

  拖車不夠大,這個冰櫃放放去之後就挺懸的,只能讓劉胖和孫季在前頭頂著點兒,後面的人連拉帶扶著慢慢下去。

  “這個冰櫃,”劉胖在前面一級一級下著,帶著喘,“不輕啊。”

  “這才第一件東西,”在旁邊扶著董昆很嫌棄,“就喘成這樣了?後面少說還得有十個來回吧?”

  “少廢話,”劉胖說,“你們拽著點兒,我怎麼感覺這玩意兒全趴我背上了。”

  “都拽著呢!”丁哲說,“你看著點兒腳底下就行,你要是一倒,我們一串兒都得被帶下去。”

  丁哲今天是個神奇的人。

  說完這句話之後沒到二十秒,轉到下一層樓梯時,董昆腳底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樓梯上,腳蹬在了前頭劉胖的腿上。

  劉胖跟著就一個滑步,本來下一級台階的腿下了兩級,孫季一個人頂不住,也被迫垮了兩級,頂著拖車的力量頓時卸掉了。

  江闊和段非凡是在最後面拽著冰櫃綁帶的人,前面的力量一卸掉,拖車立馬下滑,重量突然一下加大。

  “啊啊啊啊!”丁哲一連串地看著,在側面努力拽著往上,董昆在坐下去的同時也用手扳住了冰櫃的側面。

  前頭劉胖和孫季一人半個馬步跨著。

  六個人就這麼凝固在了樓梯上,中間卡著個傾斜的大冰櫃。

  “誰動一下?”江闊說。

  “動不了,”丁哲說,“現在力度剛剛好,我一松手就得歪。”

  大家情況都差不多,哪一個松了手調整姿勢,冰櫃立馬就得歪。

  “六個人啊!”江闊說,“六個大小伙子,一個冰櫃居然能把六個人困在樓梯上。”

  “一塊兒用力往回退一格就行。”段非凡說。

  “關鍵是我們倆用不上力,”孫季在前頭,“我倆只有前腿兒了,後腿兒用不上勁……”

  孫季這前腿兒後腿兒的一出來,江闊突然有點兒忍不住笑。

  “別笑,”段非凡看著他,“你別笑。”

  江闊本來就有點兒忍不住,段非凡這話又突然讓他想到了刷視頻時聽過無數遍的BGM……

  本來聽到就煩的這句話,眼下卻跟癢癢撓一樣。

  江闊努力地瞪大自己因為想笑而越來越眯縫的眼睛,企圖以這樣的方式來迷惑神經。

  就在他馬上要笑出來的時候,救星出現了。

  有人從樓下走了上來。

  “哥們兒幫幫忙!”段非凡趕緊出聲。

  “我操,”上來的人一抬頭,非常震驚,“行為藝術啊?”

  來人居然是範家寶。

  “這不我家的冰櫃麼?”範家寶伸手扶住了冰櫃。

  “現在不是了,”段非凡說,“現在是我家的冰櫃……往上拉。”

  範家寶拽著綁帶往上拉了一下。

  “吃飯了嗎用點勁兒!”江闊說。

  “沒吃呢!”範家寶用力往上繼續拉,“我跟你講,就你這語氣,平時我媽都不敢這麼指揮我。”

  下面孫季和劉胖跟著這個勁兒把腿收了回來,重新頂住了冰櫃,後面幾個人頓時也調整過來了。

  “關鍵我也不是你媽。”江闊說。

  範家寶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吃了槍藥了。”

  “謝謝。”江闊說。

  範家寶頓了頓,往上走了。

  “你不說你不來嗎?”段非凡追了一句。

  他的計劃是趁範家寶不在,把能用的都搬了,等以後範家寶發現了,說幾句好話混過去就行,現在他人杵這兒,就不太好弄了。

  “我打牌路過轉一圈兒,”範家寶說,“我不幫忙搬的啊。”

  “不用。”段非凡說。

  冰櫃總算被折騰下了樓,拖到貨車旁邊拿個木板搭著,幾個人憋著勁兒給推進了貨廂裡。

  “我操,”董昆靠著車門一通喘,“我操。”

  “當代男大學生,”丁哲蹲在車廂邊也在喘,“真的不怎麼頂用啊,游泳冠軍還在呢,也沒多大用。”

  那還是不准確的,段非凡干活相當利索,被豬隊友拖了後腿兒而已。

  “游泳冠軍這輩子都沒抬過比椅子重的東西。”江闊說。

  “他沒喘。”劉胖說,“還是有一定實力的。”

  “剛那個是房東嗎?”孫季問。

  “是,”段非凡點點頭,“老範。”

  當代男大學生們,抬完一個冰櫃之後,蹲車旁邊休息了能有十分鐘,才又慢吞吞地上了樓,繼續搬別的東西。

  範家寶的確就是來轉一圈兒,他們上去的時候,他已經沒在了。

  搬完這個最大的冰櫃,後面的就好弄多了,一個冰箱和一個小冰櫃,他們有了經驗之後速度快了不少。

  “咱們要是賊,去偷倉庫,”丁哲說,“可能會餓死。”

  “不會,”江闊說,“第一次就因為速度太慢被抓了,餓不死。”

  幾個人一通樂。

  大件搬完,小的就不需要用拖車,一人一樣地抱著往下走。

  江闊抱起一個榨汁機的時候,段非凡看了他一眼:“這個……也拿嗎?”

  “這個不值錢嗎?”江闊問。

  “新的一百都不用。”段非凡說。

  江闊猶豫了一下,還是抱著榨汁機往外走:“來都來了,房租也沒給便宜多少,這些東西加一塊兒也不值幾個錢,再少拿幾樣,更不劃算了。”

  段非凡拎了個淨水器跟在他後頭邊笑邊走。

  “沒東西了吧?”江闊問。

  “應該沒了,”段非凡說,“一會兒我鎖門的時候再轉一圈,還有兩張缺腿兒的椅子要拿嗎?”

  “……留著吧,表示我們也沒全搬空。”江闊說。

  東西都裝好了,段非凡開著車把東西先拉到店面後門,江闊他們幾個慢慢遛達過去,沒有多遠。

  這邊市場還挺熱鬧的,這會兒剛到下班時間,來來去去的人很多。

  他們走到後門的時候,發現段非凡已經跟幾個大叔大哥的開始卸東西了。

  “這人是真牛逼。”董昆趕緊跑了起來,“快。”

  江闊沒跑,只是快步走了過去,站在了路邊看著。

  幾個大叔大哥應該就是旁邊店裡的,看上去比他們利索多了,三四個人就能頂他們六個。

  江闊倒不是不想幫忙,只是過去也插不進去手了,十幾個人圍著車廂門,東西都快出不來了。

  不過段非凡是真的挺厲害,就裝修這幾天他過來守一守的這點兒時間,跟旁邊店裡的人就已經混熟了。

  他的視線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落在段非凡身上,也會時不時從人堆裡的某個縫隙裡感覺到段非凡的目光。

  看段非凡干活有一種奇妙的愉悅感,已經挺長時間他沒有這種隔著一段距離看段非凡做事的感受了,也許就是因為過於急切而緊密的進程,讓他已經顧及不了。

  而眼下的感覺,一如第一次看到段非凡在牛三店幫忙做醬牛肉的時候,那種哪怕是在做如此市場氣息深厚的工作時也依然會透出來的自如和帥氣。

  不過這一通忙活到現在,他倆之間的交流只有兩三次,說的話加一塊兒也就十幾句。

  這種感覺說不上來,難受和舒服都談不上,就是有些空。

  空落落的,就好像他倆這個退一步,真的產生了神奇的物理上的變化。

  但畢竟這是第一天。

  段非凡應該是一夜沒睡好,不光是沒睡好,還是一晚上沒少琢磨的那種沒睡好,臉上挺明顯能看到疲倦,江闊自己也一夜沒睡,但他看上去應該還行,四點多的時候他給呂寧發消息說自己發燒了,然後一直睡到第一節 課結束。

  現在就是頭有點兒暈。

  東西都搬進店裡放好之後,段非凡拿著一大兜吃的去了旁邊的幾個店“社交”,他們一幫人在店裡轉悠著。

  裝修都弄好了,衛生也打掃了,這些大大小小的電器桌椅雖然不是新的,但往店裡這麼一放,看上去也還是很有樣子。

  隔出來賣熟食的那一塊還是空著的,燈什麼的都裝了,都是江闊挑的,一打開挺有氣氛。江闊拍了幾張照片,又拿了旁邊工人留下的一個卷尺,量了一下牆面的尺寸,對照了一下他之前在網上看中的幾個貨架和展示櫃,基本是合適的,他順手就下了單。

  退到店門外抬頭看看,招牌也已經掛好了,用紅布遮著。

  這次的招牌是他之前跟段非凡反復商量著做出來的,黑底兒的大木牌,左邊是牛三刀的商標,往右過去是五個金色的凹刻字,牛三刀老店,字是段非凡一個同學托他書法協會的爹求來的,還帶著款,最右江闊覺得空,又加了一行小一些的字,三十年好味道。

  招牌他還沒有看過實物,只看過段非凡之前去取招牌時拍的照片。

  現在這麼掛在門頭上看著效果還是很好的,透過紅布能隱約看到一部分,有那麼點兒百年老店的感覺。

  這個店跟他沒有完全的關系,畢竟他和段非凡參與的熟食那一部分按眼前的店面來看,只有三分之一的大小。

  不過站在這裡看著的時候,這感覺又完全不一樣了。

  這是他跟段非凡一起忙活過來的店,是現階段他倆之間最緊密的聯系,也是現階段他們明確的唯一聯系,即興奮滿足又帶著慌亂不安的那種聯系。

  “那個三十年好味道,”段非凡從旁邊的店裡走了過來,站在他旁邊跟他一塊兒看著,“老叔問是不是過幾年要改成四十年好味道。”

  “是啊,十年一換,”江闊說,“一直到百年好味道。”

  “我看可以。”段非凡笑著說。

  搬完東西,一幫人去吃了個飯,各自回了宿舍之後,江闊坐在椅子上發愣。

  107今天晚上沒有聚會,大家都挺累的,直接都回去睡覺了。

  好在這頓飯吃得挺晚,回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但九點多寫作業去自習什麼的算是有點兒晚了,但對於漫長的一夜來說,還是太早了。

  宿舍裡的人按各自的習慣玩的玩看書的看書,江闊愣了半天居然一時不知道要干點兒什麼才好。

  無聊到腦袋發悶。

  早知道應該回十樓去,起碼空間大點兒呢。

  “江闊,”李子銳趴在床上叫了他一聲,“能幫我遞一下那個杯子嗎?”

  “嗯。”江闊起身拿了李子銳桌上的杯子遞給他。

  李子銳接過杯子,看了看他,在他要轉身坐回去的時候又叫住了他:“哎,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沒。”江闊愣了愣。

  唐力從陽台晾了衣服回來,李子銳立馬叫唐力:“哎唐力你看江闊是不是臉有點兒紅?”

  “是啊,”唐力走過來盯著他看了看,抬手想往他腦門兒上摸,“你是不是發……”

  “熱的吧。”江闊往後仰了仰,躲開了唐力的手。

  宿舍這幾個人已經習慣了他這種狀態,唐力也沒在意:“都還能穿外套的季節,能有多熱啊?你要不量一下?”

  “不了。”江闊坐回了椅子上。

  真不了。是不是發燒都不了。

  他對自己相當無語,以前在家也沒跟現在似的一朵嬌花,現在好家伙,動不動就發燒,跟他媽暖寶寶似的。

  燒就燒吧,還能燒死麼。

  他起身去洗了個澡,爬上床把被子一拉,連腦袋一塊兒蒙上,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是真無夢了,閉眼就睡著了,天昏地暗的也沒了時間概念。

  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憋醒的。

  憋氣。

  以及憋尿。

  他掀開被子,感受了一下涼爽的空氣,打了個呵欠,然後就看到了站在他床邊的段非凡。

  手裡還拿著個塑料袋,看樣子是剛進來。

  江闊看著他愣了好半天才開口問了一句:“我在107嗎?”

  “是我在119,”段非凡靠近看了看他,“好點兒沒?燒退了嗎?”

  “我沒發燒!”江闊頓時提高了聲音。

  “行,”段非凡笑笑,“那你睡舒服了沒?”

  “還行,”江闊下了床,往廁所走,“你怎麼來了?是誰跟你說了嗎?”

  “你睡了一上午,兩節課睡沒了。”段非凡說。

  “我靠!”江闊剛進了廁所,又馬上探出頭來,“植物我也曠課了?”

  “唐力幫你點名了,”段非凡說,“他說你發燒了。”

  “我沒有……”江闊又退回了廁所,“一會兒說,我尿急。”

  段非凡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119這邊他很少過來,每次來都會有種陌生的感覺,畢竟比起107來,所有的宿舍看上去都很擁擠。

  看著119裡屬於江闊的那一部分,床,書桌,桌上桌上堆著的看上去應該收拾過但明顯收拾得很不利索並且也不打算進一步收拾的書和雜物……

  他突然第一次感覺到,他似乎並不了解江闊。

  也不能說不了解,他是了解江闊的,了解江闊的性格,了解江闊的脾氣,了解很多時候江闊接人待物處事的風格。

  但他不知道江闊的床單被罩都是什麼樣的,不清楚江闊書桌上書桌的那些東西都是什麼,不知道江闊在119的時候跟舍友是怎麼相處的……也許是因為一直以來,江闊會去107找他,江闊會去牛三刀陪他,江闊會跟他去批發市場,江闊會看他直播家裡過年……

  江闊一直是主動的,而他除了一直在抗拒著把江闊拉入自己生活之外,對江闊除了江闊本人之外的任何,都沒有過主動。

  仿佛任何一點多余的動作,都會把江闊困得更深。

  他沒有想要了解江闊家裡是什麼樣的,他沒有想要了解江闊以前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如果說那些太遠,他也甚至沒有想過在119待一會兒,看一看。

  雖然江闊自己也不太願意在119待著,雖然這些看起來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但到現在再回過頭想想,這也許並不是這樣。

  他送給江闊的那個大存錢罐還放在桌角,占據了很大的空間,上回他來的時候,存錢罐頭上蓋著一塊小毛巾,現在已經換成了一頂棒球帽。

  這個帽子應該是江闊的,但他沒有見過。

  也許是江闊專門買給存錢罐用的,畢竟大少爺,想法飄得很。

  他忍不住笑了笑。

  “我剛量了一下,”江闊洗漱完走了出來,拿著體溫計,“沒有燒。”

  段非凡起身,兩根手指在他腦門兒上碰了碰,的確沒燒。

  “沒燒你還量?”他笑了笑。

  “因為我昨天的確是有點兒暈來著,”江闊嘖了一聲,“早知道我昨天就量了,還生自己半天氣,碰上一點兒事就發燒。”

  段非凡看了看手機:“去吃飯嗎?”

  “我出去一趟,不在食堂吃了,”江闊說,“大炮回市裡了,中午我跟他碰個頭,五一……我要回家一趟,先把冬天的衣服什麼的放他車上去。”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坐他的車回去嗎?”

  “是。”江闊點點頭。

  “那我去食堂了,”段非凡說,“下午還兩節課別忘了啊。”

  “我吃完飯就回來了。”江闊說。

  段非凡往外走,打開宿舍門的時候,走廊欄杆外面的陽光迎面打進了屋裡,段非凡整個人都裹在了金色裡,轉身往走廊那頭去的時候,逆光的側影格外好看。

  江闊看得有些出神,但還沒等看第二眼,段非凡已經走出了門框可見的範圍。

  江闊倒在椅子上,嘆了口氣。

  沒說退一步的時候,看到段非凡,摸到段非凡,親到段非凡,段非凡帥氣,段非凡英俊,段非凡笑起來很好看,這一切似乎都已經是一種習慣。

  現在猛地一下知道了接下去的不知道多長時間裡,他們之間的很多親密會因為退的這一步而消失,變得求而不得的時候,所有的“習慣”就會被瞬間瓦解。

  你有多喜歡一個人,多在意一個人,這種時候就最是清清楚楚。

  江闊伸出手,對著陽光張開手指,又合上,再張開,再合上。

  也許他的選擇不僅僅能留給兩人更多的時間和空間,也會在某種程度上讓某個永遠把別人的感受放在自己之前的人學會自私一點。

 

 

107

  五一是開學之後第一個假期,還是非常讓人激動的,唐力和李子銳照例是早早收拾好了行李,每天打開手機檢查一遍自己的車次和日期是否有誤。

  馬嘯照例不回家,除了平時晚上的兼職,段非凡又給他介紹了個假期白天的兼職。

  讓江闊有些意外的,是馬嘯給他們宿舍三個人一人買了一盒大櫻桃。

  “挺貴的吧?”唐力說,“怎麼亂花錢?”

  “我跟老板娘買打折的,不貴,”馬嘯說,“還挺甜的。”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日子,”李子銳打開了盒子,拿了一顆吃著,“嗯!甜!怎麼想著買這個給我們吃啊。”

  “重要的日子就刻意了。”馬嘯說。

  “謝謝啊。”江闊說。

  “不客氣的。”馬嘯說完就走出了宿舍。

  江闊看著手裡的櫻桃,有點兒開心,馬嘯是個平時嘴揣兜裡輕易不舍得用的人,所以在思想動態上跟他這種仿佛宿舍編外成員的人一樣難以捕捉……這麼一想唐力和李子銳真是辛苦……今天突然收到馬嘯這種明顯是為了對舍友表達謝意的禮物,就挺驚喜。

  說實話,江闊以前還沒收過這樣的禮物。

  他拿著櫻桃出了宿舍,去了107,敲了敲門。

  “進。”段非凡在裡頭應了一聲。

  江闊推開門,看到他正抱著電腦窩在躺椅裡。

  “這椅子修好了?”江闊愣了愣。

  “修好了,但沒全修好,”段非凡起身給他展示了一下,“現在只有這一個角度能調節,不過也夠用了。”

  “哦,”江闊沒太好意思過多糾結躺椅的事兒,畢竟壞掉的原因現在提起的話就挺煎熬,他把手裡的櫻桃遞到段非凡面前,“吃嗎?”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看到了段非凡桌上有一小箱櫻桃,完整的一箱。

  段非凡接過了他手裡的櫻桃:“馬嘯也給你們宿舍買櫻桃了吧?”

  “啊,”江闊走過去看了看那箱櫻桃,又轉頭看著段非凡,“這是他給你的?”

  “嗯吶。”段非凡點點頭,從他拿來的那盒裡拿了一顆,“還挺大的。”

  “憑什麼啊?”江闊很震驚,“他給你拿一箱整的!”

  “給你們的小盒的嗎?”段非凡又拿了一顆吃著。

  “是啊。”江闊說。

  段非凡沒說話,過去打開了那一箱,從裡面拿了兩顆出來,放回了盒子裡。

  “……干嘛?”江闊愣了。

  “先還你,我看你要委屈死了,”段非凡說完又拿了兩顆放到盒子裡,“我再給你添兩顆。”

  江闊忍不住笑了:“謝了啊。”

  “有錢多不累的兼職我一直都給馬嘯留著,”段非凡說,“他多少也得把我區別對待一下。”

  “這箱都多少錢了,”江闊想了想,“頂他兼職兩天,你就不該收。”

  “還是得收,”段非凡說,“這要不收他多尷尬啊,他那樣的性格,過來敲我門都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不收不合適。”

  “這盒小的給你吧。”江闊說。

  “那箱你拿走是嗎?”段非凡問。

  “嗯吶。”江闊點頭。

  “你明天就回家了,這箱帶回去嗎?”段非凡說。

  “……明天就五一假了嗎?”江闊愣了愣。

  “不然呢,上周就都填了假期的表格了。”段非凡說。

  “是哦。”江闊說著突然就有點兒惆悵。

  不是有點兒。

  是非常。

  很。

  相當惆悵。

  回家不是必須的,但他的確想回去待兩天,五一過後網店要上線,這幾天江了了嫌到處都是旅游的人所以回家了,他正好回去跟江了了面對面聊聊,打聽一下直播帶貨的事兒。

  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幾天假,他要真不回家,不知道能怎麼過。

  新店那邊已經收拾完了,就是擦擦洗洗等著搬家了,不需要他做什麼,牛三刀這邊,老叔這幾天是在打包店裡的東西,也不需要他幫什麼忙。

  宿舍和十樓估計是他五一唯二的去處。

  太慘了。

  還見不著段非凡。

  不如回家,假裝思念慈父嚴母了。

  “你東西都收拾完了嗎?”段非凡問。

  “嗯。”江闊應了一聲,“明天就一個包背著走。”

  “這幾天有什麼工作要交待嗎?”段非凡又問。

  “就……熟食那邊的貨架和展示櫃可能會到,”江闊說,“我留的都是你的電話,網店要用的文案我都寫了,你看看有沒有要補充的。”

  “好嘞,交給我了。”段非凡說。

  “五一過後是不是老叔他們要搬回自己那套房子去了?”江闊問。

  “嗯,”段非凡輕輕嘆了口氣,“他這兩天還挺難受的。”

  “畢竟一直住在市場這邊兒,”江闊說,“十多年了吧。”

  “是,”段非凡說,“我從小到大,有一多半時間都在那兒。”

  江闊本來就很惆悵,一聽這話,更惆悵了,鼻子頓時有些發酸。

  段非凡的生活正在一點點不受控地改變,他熟悉的生活,熟悉的人,正在一點點消失,市場那些一起長大或者看著他長大的朋友,哪怕是像段非凡這樣善於維持關系的人,也很難保證他們共同生活過的環境消失之後,還能在原地。

  “我在家大概待個兩三天就回來了,”江闊說,“回來了叫市場那幫朋友出來喝個酒吧,上回的事兒一直也沒有正式地謝過他們。”

  “不用,”段非凡笑了笑,“他們也沒干什麼,吃也沒少吃。”

  江闊沒說話,看著他。

  “行,”段非凡點頭,“行,我去聯系,你回來我就帶他們吃大戶去。”

  “嗯。”江闊笑笑。

  一早還沒起床,大炮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一直堅持到江闊火冒三丈睡意全無地接起電話:“你他媽重撥鍵鎖死了嗎!”

  “我在你們宿舍門口了,”大炮說,“也就門衛不讓我進去,要不我直接能到你床上給你揪下來,幾點了!”

  “管你幾點了!”江闊說,“自駕還管幾點,那我坐高鐵多好!”

  “趕緊的,再不走晚飯都得在路上吃。”大炮說。

  江闊還想再罵兩句,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之後他閉了嘴,掛了電話直接跳下了床。

  十點多了。

  唐力是一早的車,這會兒早走了,宿舍裡空無一人。

  跑進廁所以後江闊又退了出來,廁所門上貼著一張紙。

  -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說明你已經睡過頭了,紙條是我九點半留的,本來買了早點問你要不要吃,沒想到啊,我吃完了你都沒醒。段英俊。

  江闊愣了一會兒才又邊樂邊進了廁所。

  洗漱完出來的時候他順手把紙條拿了下來疊好放進了兜裡。

  桌上空無一物,段非凡說的早點蹤影全無,也就是說這人拿著早點在他宿舍裡吃完然後留了個條告訴他你肯定睡過頭了,然後走了。

  早點也沒給他留一口。

  牛逼。

  江闊穿上外套拎起包,出門的時候腦子裡響起唐力的碎碎念:“最後一個離開宿舍的人一定要記得三關,關窗關門關燈,要記得拿自己的東西,四個字,伸手要錢,身份證鑰匙手機錢包……”

  唐力經年累月的念叨還是有用的,江闊按他的提示看了一圈兒,確定都完成了,這才關上門離開了宿舍。

  經過107的時候,他明知道段非凡已經不在宿舍,整個樓裡回一塊兒估計也沒有三個人了,還是停下聽了聽。

  站在門口的時候總有種錯覺,門會突然打開,段非凡穿著大褲衩拖鞋,站在裡頭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嘛呢?”

  他笑了笑,跑出了宿舍樓,經過值班室的時候喊了一聲:“趙叔,我走了。”

  “一路平安啊,放假好好玩。”趙叔笑著說。

  “早點在後座。”大炮看到他出來先在車裡喊了一聲。

  江闊拉開後座的門,把自己的包扔進去,拿了大炮打包的早點,坐到了副駕。

  早點很高級,看包裝是酒店早茶,他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麼高級的早點了,開學之後吃到的最貴的早點是丁哲請的三十塊的豆漿油條。

  “段非凡呢?”大炮問。

  “嗯?”江闊看了他一眼,“你找他有事兒?”

  “……我找他有什麼事兒,”大炮發動了車子,“我就是沒看到他來送你表示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江闊打開了早點餐盒,“他回牛三刀干活了。”

  “你們……”大炮看了看他,皺著眉,“不會是……這才幾個月,就分了?”

  “滾啊,”江闊看著他,“說話有沒有點兒數了,這話是隨便說的嗎?”

  “不是隨便說的,”大炮說,“我是非常認真地說的。”

  “沒。”江闊吃了一口燒麥。

  “吵架了?”大炮問。

  “哪兒來那麼多問題?”江闊嘖了一聲,考慮到如果一直不說,大炮可能會一直追問,於是他簡略地補充了一句,“就商量好了冷靜一陣兒。”

  這個回答沒有能堵上大炮的嘴,他從另一個角度進行了突破:“……怎麼突然要冷靜?”

  “啊……”江闊看著窗外,“你怎麼這麼煩,就覺得我給他逼得太緊了,就退開點兒大家都放松些。”

  “以後還會在一起吧?”大炮問。

  江闊轉回頭看著他:“怎麼你還挺擔心我倆不在一起?”

  “我是覺得實在你要找的話,”大炮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他人還挺好的,換一個沒有這樣的了。”

  “喲。”江闊挑了挑眉毛,“小胡總還挺能記著人好。”

  “我也不光是因為上回他幫忙的事兒就說他挺好,”大炮說,“就是個感覺。”

  “嗯,”江闊笑了笑,“那你感覺挺對。”

  “對個屁,”範家寶說,“我那天是不是說看著能用的就拿,你他媽給老子搬空了!”

  “是啊,”段非凡說,“都能用,你可以去我店裡看,全有歸宿。”

  “歸……”範家寶聽笑了,但馬上又換回了之前的語氣,“你還在三零三嗎!”

  “在呢。”段非凡說。

  “等著,”範家寶說,“老子現在上去。”

  掛掉電話之後,段非凡走進臥室看了看,琢磨著床放哪個位置比較合適。

  範家寶這套房子租金還算便宜,一個算是給的熟人價,二個就是本來這個地段房租也不高,離市場雖然就隔一條街,但這條街是出城要道,晚上大貨車挺多的,有點兒吵。

  綜合來說還算可以,晚上關窗開空調,外面的聲音也不明顯,之前也有更合適的,但提前租了不劃算,到這會兒才租,範家寶這套是最合適的了。

  沒兩分鐘範家寶就打著電話進了門,看樣子是就在附近。

  一進門段非凡正等著他興師問罪,但範家寶先看著他問了一句:“打牌嗎?”

  “……不打。”段非凡說。

  “晚點兒的吧,”範家寶衝手機裡說了一句,“這會兒也湊不出人,大中午的。”

  掛了電話之後他一揚手:“來,給你講一下。”

  段非凡看了一眼四周,這屋子還有什麼需要講的嗎。

  “不要自己裝修知道吧,”範家寶說,“廚房浴室的東西都是去年才換的,不要動,動了的話退房要給我還原的。”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垃圾得自己拿到樓下,物業現在不幫上樓拿垃圾,”範家寶在屋裡轉了轉,“別的就沒什麼了。”

  “我知道了。”段非凡說。

  “倉庫裡就沒點兒這裡能用的?”範家寶說,“我記得有飲水機還是淨化器之類的啊,沒拿點兒上這兒來?你店裡用不上吧?”

  “……以後拿吧。”段非凡說,“總不能當你面兒就放這兒來了。”

  “哎,”範家寶嘆了口氣,“拿吧,拿空了也行,正好騰空了我可以再往外租,你這屋什麼時候進來住人?”

  “七月差不多,”段非凡說,“我爸那會兒出來。”

  範家寶看了他一眼,反應很快:“他們說的牛三刀那個坐牢的,是你爸?”

  “嗯。”段非凡點點頭。

  “牛逼,”範家寶一拍巴掌,“走吧,請你喝咖啡。”

  “不了吧,”段非凡說,“我一會兒得回去吃飯。”

  “什麼意思啊?”範家寶看著他,“是說讓我請你吃飯嗎?”

  “喝咖啡,”段非凡說,“走吧。”

  範家寶的房子和鋪面不少,但神奇的是他似乎對開咖啡店有執念,除了宋大哥家對面那個咖啡店,和那天見面的那家,他在這邊市場附近也有一家咖啡店。

  “你自己開的全是咖啡店嗎?”段非凡坐在吧台旁邊,看著範家寶忙活。

  “嗯,”範家寶把做咖啡的家伙什都放好,“就是地段不行,生意不好。”

  “做別的也可以啊。”段非凡說。

  “沒所謂,”範家寶說,“我就喜歡做咖啡賣咖啡,豆子我都自己調的。”

  “看不出來。”段非凡誠實地說。

  “是吧,別說你看不出來,我爸我媽都看不出來,”範家寶把一個酒杯一樣的玩意兒推到他面前,“看著,我做手衝那還是相當有水准的。”

  段非凡看著他拿著個水壺,把水往咖啡粉裡倒,倒一下停一停,一會兒轉圈倒,一會兒瞄著中間倒,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範家寶這一通表演白瞎了,這兒坐的要是江闊估計能給他點兒回應。

  自己坐這兒看一通,只能說出一句:“挺有意思。”

  範家寶放下壺,看著他嘆了一口氣:“我還是估計錯誤了。”

  “嗯?”段非凡笑笑。

  “我看你那位像是會喝的,”範家寶說,“我還以為你總跟他一塊兒,也能懂點兒呢。”

  段非凡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問了一句:“哪位?”

  “江闊啊,是叫江闊吧,”範家寶嘖了一聲,“別跟我裝啊,看得出來。”

  段非凡拿過咖啡喝了一口,比江闊泡的茶那是難喝多了。

  “比我想像的好喝。”他違心地進行了誇獎。

  “那你倆口味差不多,”範家寶開始給自己做咖啡,“上回他喝的也是這個風格。”

  “你記性不錯。”段非凡笑笑。

  確切說你記性挺別致啊,記不住江闊叫什麼名字,倒是記得他喝的什麼咖啡。

  是生意淡到這種程度了麼,這半年就賣了一杯咖啡給江闊。

  “我這兒一般就談戀愛的過來,”範家寶說,“別人我也記不清,你倆因為是倆男的,我就記得住了,少見嘛。”

  “嗯,”段非凡看了看店裡,“你這店沒有員工嗎?”

  “上午還有,這會兒沒了,”範家寶說,“讓我罵跑了,一個月總得罵跑個三個五個的吧。”

  “脾氣有點兒不好啊。”段非凡說。

  “我們富二代就這脾氣。”範家寶說。

  段非凡看著他沒說話。

  這話說的,就不怎麼對,江闊可不是這樣的脾氣,情緒不收著倒是真的,但真開個店不會罵人,他估計都懶得開口。

  “那跟江闊還是不一樣,”範家寶說,“我這暴發戶二代,就是暴脾氣加得瑟,他家應該是真有錢那種,看不上我們。”

  “不會,”段非凡說,“他不是那樣的人。”

  “有空叫他來玩,”範家寶說,“你倆來喝咖啡不要錢,來了要我沒在,你們自己弄就行。”

  “行,”段非凡點頭,“你想吃牛肉了就上店裡拿。”

  範家寶喝了口咖啡,看著他笑了笑:“江闊是不是放假回家了啊?”

  喲,這都知道?

  “嗯。”段非凡點點頭。

  “我猜就是,”範家寶嘆了口氣,“看你沒什麼精神,死眉塌眼兒的。”

  段非凡嘖了一聲。

  “你跟他上他家那邊兒玩去啊。”範家寶說。

  “我這兒一堆事兒呢,走不開。”段非凡說。

  “那讓他別回去了唄,”範家寶說,“費勁,一看就是剛談上沒幾天的。”

  “嗯?”段非凡笑了笑,“他都定好要回了啊。”

  “多逗啊,定好了回就回嗎,”範家寶聲音都大了起來,很嫌棄地看著他,“你就說別回,留下來!陪我!”

  段非凡沒出聲,感覺他下一秒就要唱起來了。

  “是不是,”範家寶敲了敲吧台,“他要沒事兒,肯定就不走了。”

  “那人家就有事兒呢。”段非凡笑了。

  “有事兒他就告訴你有事兒,那就走啊!”範家寶說,“然後你再在這兒死眉塌眼兒的也不晚。”

  “操。”段非凡笑著喝了口咖啡。

  範家寶表達得有些誇張,卻也似乎不是完全沒道理,刨去這次情況算是特殊,他的確是從來沒有對江闊有過什麼要求。

 

 

108

  “晚上吃完飯我去找你啊。”大炮一邊開著車一邊說。

  “什麼?”江闊半眯著眼睛,他倆剛中途下高速進城去吃了午飯,這會兒突然說晚飯,他一下沒反應過來大炮在說什麼。

  “他們本來說晚飯,我給拒了,說我倆剛回來累得很,晚飯在家吃。”大炮又說。

  “哦。”江闊回過神,這是剛回家就有局在等著了,“都誰?”

  “每次都問,除了你認識的,都是你不認識的了,”大炮說了一串女孩兒的名字,“認識嗎?這幾個其實見過好幾次了。”

  “……是麼?”江闊感覺自己的確是多此一問了。

  “所以去就行,每次都問,說了你也不認識,問了你也記不住,”大炮嘆氣,“記住名字也對不上臉。”

  江闊笑著看了看窗外。

  大炮直接把他送回了家裡,最飛速過來迎接的還是奔奔。

  天暖了,奔奔沒穿衣服,但還是扎著漂亮的紅色小領巾,跑過來的時候尾巴搖得跟個螺旋槳似的。

  “我的奔哎!”大炮張開胳膊。

  只要沒有段非凡在場,大炮就是奔奔最愛的人,跟大炮又蹭又舔了半天,奔奔才蹭到了江闊腿邊。

  “我媽是不是給奔奔減肥了?”江闊在奔奔身上捏了幾把,又摸了摸它的肚子,“我感覺這狗瘦了。”

  “是瘦了,”大炮說,“之前我回來的時候過來一趟,那會兒特別胖,你媽擔心死了,說對身體不好,估計控制了。”

  “進來啊!”老媽站在大門裡頭喊了一聲。

  “我不進了,”大炮喊,“我晚上再過來,我先回家。”

  “那你快走,都到晚點了,你家裡還等你吃飯!”老媽說。

  “行,我走了啊,”大炮說,“晚上我直接過來了。”

  “嗯。”江闊應了一聲。

  跟奔奔一塊兒往屋裡走的時候他給段非凡發了個消息,告訴他自己已經到家了,帶上了兩張奔奔的照片。

  【指示如下】還挺快的

  【指示如下】奔又長高了好像

  【JK921】瘦了點兒就顯腿長了

  “江闊,你行李我直接給你拿屋裡去嗎?”劉阿姨問。

  “嗯謝謝,”江闊說,“要洗的我一會兒扔門口。”

  今天家裡的人很齊,江總兩口子都在,江了了也正窩在客廳沙發裡。

  “先吃飯,”江總起身走到他面前看了看,拍拍他的肩,“瘦了呢?”

  “瘦了嗎?”江闊倒是沒什麼感覺。

  “瘦也正常,”老媽說,“他這陣兒不是忙他那個店,把了了都折騰瘦了,他不瘦說不過去。”

  “……我怎麼折騰她了?”江闊嘆氣。

  “白干活還不給錢,”江了了從他身邊走過,笑著說,“這次肯定還得折騰我,要不他都未必能回來。”

  江闊對於自己有沒有瘦沒什麼感覺,江總不太有精神的樣子卻很明顯。

  “你病了嗎?”江闊坐到餐桌邊的時候問了一句。

  “看到沒!”江總一拍桌子。

  江闊剛坐下去,差點兒又跳起來。

  “我就說我兒子一回來就得看出來我萎靡不振。”江總說。

  “病了?”江闊問。

  江總笑而不語,一臉很享受的表情。

  江闊轉開了頭,懶得再說話。

  “病剛好,”老媽開口幫他補充,“你要早半個月回來,還能看到他在床上一副要彌留了的樣子。”

  江闊又轉回頭看著江總:“這麼嚴重嗎?”

  “病沒有多嚴重,”江總擺擺手,“氣的。”

  看這狀態,江闊估計是因為公司裡的事兒,但這些年公司沒少碰上事兒,風裡來浪裡去的,也沒見他能氣病的。

  “怎麼,”他問江總,“你副總鬧政變了?”

  江總愣了一下,笑得差點兒要咳嗽,趕緊放下了剛拿起來的筷子,樂夠了才拿起碗喝了口湯:“不愧我兒子,這都能猜到。”

  “……不是吧?”江闊也愣了,“真的假的?”

  “不好說,還在秘密查著,”江總嘖了一聲,“要不是打算賣民俗村,我還發現不了……你不用管。”

  江闊沒有再問。

  聽江總這意思,應該是財務那塊兒的問題,估計還挺嚴重的,不是坑點兒錢那麼簡單,要真能用政變類比的話,那涉及的人也都是層級最高的那幾個……

  這事兒挺大的了。

  江闊看了一眼江了了,他突然感覺江了了應該不光是節假日人多不好玩才回家的,沒准就是因為這個事兒。

  但他不知道。

  沒有人告訴他。

  江闊嘆了口氣,有點兒心疼江總,關鍵時刻兒子靠不上,都沒想過靠兒子。

  “你們那個店怎麼樣了?”江總問他。

  “等我回學校就上線了,”江闊說,“然後得先有一波宣傳,我先跟了了商量一下。”

  “她也參股了嗎?”江總問。

  “……她白干。”江闊說。

  江總笑了半天:“還說沒折騰你妹。”

  “那個老店還沒拆吧?”江了了問。

  “沒,這月就差不多都搬了,不過七月才拆。”江闊說,“怎麼?”

  “我找倆人先去做個類似探店的視頻,”江了了說,“找本地的電視台那些節目也可以,能讓他們去采一小段都行,老店比較有味道,就那種舊舊的,這個放店裡播著,以後也能用。”

  “要錢嗎?”江闊問。

  “多新鮮啊!”江了了說,“你不給我錢也就算了,我找的人你也想不給錢嗎?”

  “資金有限,”江闊誠懇地說,“我也不可能背著段非凡自己花錢,你幫我省點兒。”

  “電視台我幫不了你,視頻那些我可以幫你談個便宜的價錢,”江了了說,“本地電視台那種其實應該也不難,找找人,也不用多火的節目。”

  “嗯,我懂,”江闊擰著眉,“只要是個電視節目,就能顯得起碼在當地是知名度比較高的品牌。”

  “好好干,”江總說,“干起來了你那個破學也就可以退了。”

  “不。”江闊很干脆地回答。

  “你學個園林,干個醬牛肉,”江總嘖了一聲,“你這個專業也就是萬一以後哪天做大了,有記者采訪你和段非凡,你倆說一句,當初我們是學的園林,沒想到最後做了牛肉,增加點兒故事性。”

  江了了笑了半天:“從園林到牛肉大佬,兩個年輕人的創業之路。”

  “交給你了,”江闊馬上一戳她胳膊,“現在可以開始寫了。”

  吃完晚飯,江總就步行出門了。

  據說是跟人約在了什麼地方有車等他,然後要去跟公司的心腹去個秘密地點開秘密會議。

  “嚴重嗎?”江闊問老媽。

  “處理不好肯定是要傷點兒元氣的,”老媽摸著奔奔擱在她腿上的腦袋不急不慢地說,“不過他這個人,有的是辦法,腦子一直都好用,正招歪招都多。”

  江闊很少聽到老媽這麼誇江總,說明這次江總面對的麻煩的確不小。

  “現在主要是要先確定誰是靠得住的,”老媽湊到他身邊小聲說,“法務現在就拿不准有沒有參加政變,不行的話還得從外頭找援兵。”

  “跟我說得這麼詳細是不是不合適?”江闊問,“江總可是說了這是不用我管的秘密事件。”

  “哎喲,酸死了,”老媽看著他,“這不是你問的嗎!”

  江闊笑了笑沒說話。

  大炮九點准時過來了:“開哪個車?”

  “你想開哪個。”江闊說。

  “我剛從車庫過來的時候看那輛歐陸在家啊?”大炮說,“那個吧。”

  “你進去問我媽。”江闊說。

  “她肯定同意,”大炮滿不在乎地就往裡走,“這車她不是一直停酒店那邊兒嗎?今天怎麼開回來了?”

  “走吧。”江闊嘆氣。

  今天去的是個新開的會員制酒吧,老板是他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江闊感覺他根本沒聽說過這個人,但大炮說見過很多次,人家叫約江闊的時候很熟的樣子。

  “都跟我很熟的樣子。”江闊看著前面的紅燈。

  “那不是因為你跟誰都不認識麼,”大炮說,“要沒我,你就認識你自己,你們牛三刀什麼時候做成集團,我給你當秘書去。”

  “炮秘。”江闊想想笑了,“不好聽。”

  “老子姓胡。”大炮說,“我懷疑你有時候是不是覺得我叫炮振宇。”

  “說真的,比胡振宇要合理很多。”江闊說。

  “操。”大炮笑了。

  今天來的人果然一如從前,一進包廂,有一半以上的人跟江闊很熟絡地打了招呼,而江闊除了三兩個能叫出名字的,外加兩三個看上去略有些面熟的,別的一律不認識。

  “別管我。”江闊還是熟練地這一句應對。

  “闊兒,好久沒見了。”一個人走過來跟他打了個招呼,這是他能叫出名字的人。

  這人叫什麼什麼勇。

  什麼什麼勇呢,這就真的不記得。

  反正這幫人也就叫他大勇。

  江闊拿了杯果汁,坐到了沙發角落裡。

  “你上大學以後是真見不著人了。”大勇坐到了他旁邊。

  “放假就見著了。”江闊說。

  “那上學才放幾次假啊,”大勇說,“這兩天你回來多聚聚吧……”

  大勇又說了幾個名字,說明天熟人小聚,江闊聽得似熟非熟的,也沒吭聲。

  大勇走開之後,他摸出手機。

  楷模群每次放假都能看到丁哲在控訴自己又被爸媽的老年狂奔團拉出去做苦力,江闊邊看邊樂。

  段非凡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幾句。

  估計是在忙著。

  江闊順手又點開了他的朋友圈。

  謔!

  喝咖啡呢!

  打牌呢!

  小日子很滋潤呢!

  江闊擰著眉,把他發的照片都點開放大了仔細看著。

  段非凡不會自己去喝咖啡,他朋友同學裡也沒有會跟他在咖啡館見面的,這用指甲蓋兒都能想到是範家寶。

  打牌也是跟範家寶!

  雖然照片裡只看到了胡子的正臉,這人江闊認識,因為段非凡說過範家寶就是胡子找來當打手的,而範家寶那雙炫藍色的跑鞋就在右下角能看到,這個洋氣裡帶著土,穩重中透著浪的鞋,很難讓人不記得。

  段非凡!

  你適應得很快啊!

  “你真是萬年不變啊,聚會裡的平行時空。”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從江闊右邊傳過來。

  江闊不確定這是誰在跟誰在說話,看著手機沒出聲。

  “江闊。”女孩兒叫了他名字。

  “嗯。”江闊應了一聲,抬頭掃了一眼。

  是他眼熟的人,看氣場是他們“圈”裡的,如果是誰帶來的,一般不會拿這種眼神瞅他。

  “跟你說話呢?”女孩兒偏頭看著他。

  “你說。”江闊說。

  “我說完了啊。”女孩兒笑了起來。

  江闊也不知道此時還能接著聊什麼,於是衝她舉了舉杯子,喝了口果汁。

  女孩兒也沒再理他,往沙發裡一靠,幾乎是跟他肩並肩坐著了。

  江闊之所以每次都挑角落坐著,就是為了避免跟人距離太近了難受。

  他挺了一會兒,往左邊倒了倒,靠在了沙發扶手上。

  女孩子應該是感覺到了,轉臉瞅了他一眼,嘖了一聲,往右邊一倒,靠在了那邊沙發扶手上:“行了吧?”

  江闊只能保持沉默。

  “吃燒烤去。”範家寶一招手。

  “我不去了,”段非凡說,“我明天還有事兒要早起。”

  “不給面子,”範家寶指著他,“飯飯你不吃,燒烤燒烤你不去,什麼意思啊!”

  “去吧非凡,”胡子湊近他,“他輸錢了不爽呢。”

  “你不說他有錢不在乎麼?”段非凡笑著低聲說。

  範家寶耳朵還挺尖,立馬一瞪眼:“不在乎錢,在乎輸了!”

  “哎,走。”段非凡起身。

  範家寶這個人雖然有點兒自來熟,但總體來說性格還行,加上租門面租房清倉庫帶幫揍人這一系列操作,也真算是幫了不少忙,段非凡雖然因為江闊回家了心情有點兒低落,但還是決定陪到底了。

  江闊回家之後狀態倒是還挺好的,晚上丁哲抱怨老年團出門伙食跟不上娛樂方面也很清貧的時候,他還往群裡發了一堆吃喝。

  飯看得出是江闊家的餐桌,別的就都不是家裡了。

  某個看上去非常高端且一看就隱秘性很好的酒吧包廂,滿屋的人,滿桌的酒和小吃。

  【董瀟灑】這就是有錢人的生活嗎

  【孫壯漢】我一眼看到至少四個美女

  【丁威武】壯漢你克制一點,你沒有看美女的資格

  段非凡點開江闊發的照片,放大看了看,四個美女說少了,女孩兒都很漂亮,平時不太能見著的那種,男的一眼過去也好些不錯的。

  江闊拍照的位置看得出是在包廂的角落裡,段非凡都能想像出來他一個人貓在沒人打擾的角落玩手機的樣子。

  但這種想像落實到照片上時,感覺又不太一樣。

  比想像中的要不爽一些。

  雖然他也說不上來哪裡不爽,理論上也不是吃不吃醋的問題,畢竟江闊這個角度從照片上看的確是仿佛獨立空間,跟那邊的男男女女都無交集。

  但吃醋並不是一種固定模式,並不是在合理範圍裡就不會出現的感受,它是很不講理的。

  江闊在回家第一天就玩得很愉快,且有刺激丁哲的心情。

  啊。

  段非凡把手機放回兜裡,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麼是真吃醋了,甚至略微有些不高興。

  這種不高興不爽的感覺讓他有些意外,帶著些“我竟然”的不安。

  聚會散的時候快一點,有人還要繼續,江闊沒再去了,跟大炮打算走人。

  “闊兒,”有人叫了江闊一聲,“你車帶個人吧?”

  “我回家。”江闊頭都沒回地走到自己車旁邊。

  “知道你回家,莉莉安也回家,”那人說,“你順道送一下?”

  江闊看了大炮一眼。

  大炮沒吭聲,直接車門一拉坐進了副駕。

  “胡振宇我操你大爺!”那人罵了一句。

  江闊還是沒回頭,上車發動,猛轟一腳油門,扔下一堆人開走了。

  “媽的,”大炮很不爽,“傻逼,罵人都找不對,罵我干他媽什麼,難道不應該操你大爺嗎?”

  “我沒大爺。”江闊說。

  “我有嗎!”大炮喊。

  “好像有吧。”江闊說。

  “靠,”大炮氣笑了,“你就說沒我是不是不行!”

  “沒你我就不來了,”江闊說,“我困得要死。”

  “前面停一下吧,”大炮說,“我開,我今天沒喝酒,一個多小時,我怕你開一半睡著了。”

  “嗯。”江闊應了一聲。

  困倒不是最主要的,是憋悶。

  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段非凡跟人出去喝酒吃飯也是常事,他從來不會有任何感覺,偏偏就今天特別憋悶,一晚上腦子裡都是段非凡跟人打牌喝酒吃燒烤其樂融融。

  也不能說是因為範家寶,範家寶就是個二傻子。

  江闊感覺是因為他和段非凡退的這一步,不僅僅是退出了讓兩人手忙腳亂壓力倍增的處境,同時也從安全感裡退了出來。

  車停在路邊,江闊下了車,大炮先走到一邊去接電話了。

  聽對話像是今天晚上剛認識的女孩兒。

  江闊上了副駕坐著等,手機響了一聲。

  他拿出手機的時候先看了一眼時間,過了一點了,段非凡還沒睡。

  【指示如下】回家了嗎

  【JK921】在路上了

  【指示如下】?

  江闊看著這個問號愣了愣。

  怎麼了?

  想表達什麼?

  我回家太晚了嗎?

  您不也燒烤打牌小酒喝著挺愉快嗎,比我早不了多少回家吧。

  【JK921】?

  【指示如下】?

  江闊直接把電話撥了過去。

  段非凡秒接了,估計正在打字。

  “干嘛呢?”江闊問。

  同時他聽到了那邊喧鬧的背景音,有人在猜拳。

  “你還在宵夜呢?”江闊說。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馬上散了。”

  “我以為你早回去了呢,”江闊說,“你都還沒散呢你問號什麼。”

  “就震驚一下。”段非凡說。

  江闊聽得出來他應該是喝酒了,這個一杯倒平時不太喝酒,跟楷模他們一塊兒的時候才會喝點兒,看來今天的確是挺愉快了。

  “我也震驚。”江闊說。

  “你震驚什麼啊。”段非凡笑著說。

  “你跟誰啊,喝了不少吧?”江闊說。

  “老範他們,大家高興就喝了點兒。”段非凡說。

  “喝了不少吧?”江闊說,“都喝到一點多了。”

  “還行吧沒喝多,今天人多,喝到這個點兒也正常。”段非凡說。

  “哦。”江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今天一個晚上憋的,這會兒不爽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你不老說你們聚會無聊麼,無聊都能聊到一點多,”段非凡說,“我這兒連玩帶喊的到現在也……”

  “什麼意思啊?”江闊打斷了他的話。

  “沒什麼意思啊。”段非凡說。

  江闊本來還不確定段非凡是不是喝多了,畢竟他從沒喝多到喝多中間的界限是秒倒,段非凡下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他就確定了這人是喝多了。

  “就單純不爽。”段非凡說。

 

 

109

  “你說什麼?”江闊非常震驚。

  雖然知道段非凡應該是喝多了,但在江闊的認知裡,段非凡就算是喝死了,臨終前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說了,”段非凡說,“我這邊兒還……”

  “別不說,你他媽……”江闊話沒說完那邊背景音的猜拳聲就被幾個嘈雜的叫喊聲壓掉了。

  “你他媽他媽的說誰!來!”

  “來來來!我看誰第一個來!”

  “我先……”段非凡的話也沒能說完,電話就直接掛掉了。

  江闊愣在車裡,手機還貼在耳朵裡,不過已經聽不到聲音了。

  我操。

  他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確定段非凡真的話都沒說完就掛了他的電話,而掛電話之前還向他表達了不爽,用一種非常牛逼認真的語氣。

  就單純不爽。

  就,單純,不爽。

  靠。

  江闊看著手機,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而且他也非常不爽。

  就這麼掛了?什麼情況!

  他不擔心段非凡那邊可能是燒烤的人喝多了估計是打起來了,段非凡一塊兒的那幫人,市場幫那幫加上範家寶,跟誰打都吃不了虧。

  主要是他現在也很不爽。

  本來就挺不爽的,再被段非凡宣布對他不爽,接著還沒等他反擊,段非凡就把電話給掛了。

  這上哪兒說理去!

  “破手機終於看不順眼了吧。”大炮打完電話拉開車門上了車。

  “嗯?”江闊看了看自己的形像,拿著已經黑了的手機,擰著眉毛一臉不痛快的表情。

  大炮一直覺得他這個不到四千的手機也就臨時用兩三個月,他一直用到現在讓大炮非常意外,每次見面都要看看他換沒換手機,畢竟手機這種東西他就是憑興趣,有新款一年換兩三個都不奇怪。

  “這是,情侶手機,”江闊拿著手機晃了晃,“你他媽自己沒個女朋友,看人家的情侶手機也這麼不順眼嗎?”

  “剛應該給你拍個照,讓你自己看看你瞅著這手機的時候是什麼臉色。”大炮發動車子。

  “我不是為這個手機。”江闊說完又擰起了眉。

  本來大炮打個岔,他的不爽已經稍微被放到了一邊,現在一想起來,這個不爽立馬又回到了C位。

  “怎麼了?”大炮問。

  “……段非凡,”江闊擰著眉,“他居然……”

  “居然要跟你分手?”大炮補充回答。

  “你是想走回去是吧?”江闊看著他。

  “那是怎麼了?”大炮說,“他對你說不上百依百順也得是千依百順了吧,他能干出什麼讓你‘居然’的事兒?”

  “他罵我。”江闊說。

  大炮車速都降了降,轉頭看了他一眼:“這個我不信。”

  “也不是罵,”江闊嘖了一聲,“我說我現在在回家路上,他陰陽怪氣的。”

  大炮沒忍住笑了:“說什麼了?”

  “先給我發個問號,”江闊說,“然後說我沒什麼意思,就他媽單純不爽!他還不爽了,我這會兒是不是已經踏上歸途了!他還他媽在那兒喝呢,我還沒說我單純不爽呢他把電話掛了!”

  大炮笑出了聲音。

  “炮振宇我跟你說,咱倆絕交了。”江闊說。

  “操,”大炮喊了一聲,“關我什麼事兒啊?你倆不爽來不爽去的你跟我絕交算是什麼外交策略啊!”

  “你閉嘴。”江闊說。

  “就不閉!”大炮說。

  “現在有人叫你一聲炮總你就起飛了啊?”江闊說。

  “小胡總。”大炮糾正他。

  “閉嘴。”江闊說。

  “吃醋了唄,”大炮說,“吃醋不是很正常麼?氣成這樣。”

  “他以前吃醋不這樣!”江闊說。

  “那他以前就沒吃過醋。”大炮說。

  “你大爺!”江闊頓了一下,“這不是更可氣了嗎?”

  “……你睡會兒吧。”大炮說。

  “睡不著。”江闊說。

  “剛我一腳你他媽直接明天中午醒你信麼?”段非凡指著對面已經被朋友拉開的人,“這都已經停了你還沒完是吧?”

  對面那人還不服地掙扎著,滿嘴親戚。

  段非凡余光裡看到一抹人影以迅雷之勢抄起一個啤酒瓶,他想都沒想趕緊揚手一把抓住了這人的胳膊。

  “來吧!老子願意為你進拘留所!”果然是範家寶。

  不過抄著瓶子往前衝的範家寶被段非凡拽著胳膊沒能衝進攻擊範圍,以段非凡的手為圓心,劃了個半圓,手裡的瓶子“嘭”的一聲砸在了那幫人腳邊。

  “不走是吧?”段非凡看著那邊沉著聲音問了一句。

  這邊胡子那幫人和範家寶的幾個朋友立馬開始往那邊圍了過去。

  對方終於拉拉扯扯地走了。

  “操,”範家寶對著他們的背影踢了一腳碎瓶子,轉頭看了看段非凡還抓著他胳膊的手,“要斷了啊。”

  段非凡松了手。

  “你是真牛逼,”範家寶拍著他肩膀,“你他媽能成大事,你不攔著,今天晚上我進局子他進醫院。”

  “我主要是怕被牽連進局子,我還一堆事兒呢。”段非凡說。

  “操,”範家寶笑了起來,“我就缺你這種冷靜的朋友,我要早點兒認識你,也不用一年進去好幾回。”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雖然同樣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江闊從各方面來說都很優秀……

  想到江闊,段非凡摸了摸兜裡的手機。

  “還有點兒酒,”範家寶坐回了桌子旁邊,“別浪費了,搞完了回家睡覺。”

  段非凡坐了回去,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沒有江闊的電話,也沒有JK921的消息。

  段非凡現在其實頭很暈,啤酒他還能喝那麼幾口,但架不住時間長,現在就是再多一杯就要當場以頭搶地的狀態。

  雖然這樣,他也還是能記得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不爽。

  就單純的不爽。

  ……啊。

  他把手機放回兜裡,搓了搓臉,看著自己的鞋。

  江闊應該是有點兒不高興了,畢竟自己話說得似乎有點兒不講理。

  他沒有馬上給江闊發消息或者是打個電話。

  現在這個階段,他不知道合不合適。

  是的,現在這個階段,其實吃醋也不知道合不合適呢。

  但他不得不承認。

  說完之後他莫名其妙地有點兒爽。

  雖然現在想到江闊拍照片的場景時他還是不爽,說出來之後江闊明明也不高興了,但他還是莫名其妙地突然有點兒爽。

  範家寶的啤酒罐伸到了他面前,他拿過自己桌上喝了一小時還有半罐的啤酒跟他碰了一下,然後一仰脖子,舔了一口。

  “你他媽,”範家寶看著他,“影帝啊,魔術師啊,一罐酒一晚上喝不完。”

  “你這話有失偏頗,”段非凡數了數腳邊的罐子,“這都多少個了……”

  “這他媽你從胡子那邊兒拿過來的,”範家寶說,“當我沒看到啊。”

  段非凡愣了愣,笑了起來:“眼神兒挺好啊。”

  “你這人。”範家寶說。

  “我真喝不了,你問胡子他們就知道我真是一杯倒,”段非凡嘆氣,“你要那麼想被人喝趴下,江闊回來了你找他喝。”

  “是麼?”範家寶說,“還沒人能把我喝趴了呢!”

  “把你喝趴之前你都給人揍趴下了。”段非凡說。

  範家寶笑著嘖了一聲:“江闊未必能跟我一塊兒喝酒,他挺傲氣的,跟我這種人不一樣,眼神兒裡就透著看不上。”

  “也不是這麼說,”段非凡說,“他就那個性格,熟了他人挺好的,仗義。”

  範家寶想了想才點了點頭:“行,等他回來,我還挺想交下他這麼個朋友的。”

  江闊早上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下樓的時候只有江了了一個人在陽光房裡拿著小卡紙畫奔奔。

  “人呢?”江闊問了一句。

  “救助小院,”江了了說,“還有一個開秘密會議的沒回來呢。”

  “一夜沒回來?到現在?就開會?”江闊問,江總上回開會徹夜未歸還是他小學的時候了,開會一夜之後第二天就開著挖機跟人干架去了。

  “嗯。”江了了點頭。

  “沒什麼事兒吧?”江闊邊說邊摸出了手機。

  “電話沒信號,我剛打了。”江了了說。

  “這是開會啊是打仗啊?”江闊頓時很不放心,“還有誰知道的嗎?”

  “能被找到問的都不會知道的啦,”江了了擺擺手,“別慌。”

  江闊沒說話,走到江了了對面坐下,嘆了口氣。

  “江總要知道他寶貝兒子這麼擔心他,”江了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要樂成什麼樣了。”

  “他寶貝女兒是不是也一夜沒睡好?”江闊看了看江了了。

  “我一直睡不好。”江了了說。

  “這陣兒又失眠了?”江闊問。

  “嗯,我不是因為爸的事兒,我這就是周期性,”江了了皺了皺眉,“你那兒有什麼活兒嗎?再給我點兒,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要這麼說的話,那可就太多了,”江闊說,“我一會兒有空了給你列個單子。”

  “那個探店,我帶人去拍吧,”江了了說,“我跟你一塊兒過去。”

  江闊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你要不要先去找醫生聊聊?”

  “約了時間了,”江了了嘆了口氣,用腳逗了逗奔奔,低頭繼續畫著,“江闊,我要是死了,我東西都給你啊。”

  “嗯,”江闊應了一聲,“我感覺是把東西還我。”

  江了了笑了起來:“沒拿你多少東西。”

  “有事兒要先給我打電話,”江闊說,“別總覺得我不靠譜。”

  “你最靠譜。”江了了說。

  “對嘍。”江闊說。

  “你說話都跟段非凡一樣了。”江了了說。

  “一樣個屁,”江闊說,“你就跟他吃過一次飯,你又知道了。”

  “我聊幾句就能知道。”江了了笑笑。

  “我不跟他個陰陽怪氣的人一樣。”江闊說。

  “哎呦。”江了了說。

  “哎呦什麼。”江闊嘖了一聲。

  “吵架啦?”江了了問。

  “他敢跟我吵麼。”江闊說。

  “他必然是敢了你才這麼不爽啊,”江了了笑了起來,“江闊你真是一點事兒都藏不住。”

  “我去吃東西。”江闊起身,揉了揉奔奔狗頭,轉身往餐廳去了。

  他也還是能藏住一些事兒的,要不也不至於覺得兩個人都很累需要退一步了,只是很多時候他因為不太熟練會被人看出來而已。

  這麼說,他昨天不爽,段非凡也肯定是能感覺出來的。

  就不說他藏不藏得住了,段非凡個人精,察言觀色頂級選手。

  所以他現在明知道自己不爽了,居然一夜帶一個上午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個消息。

  啊!

  你要完啊段非凡!

  要完蛋的段非凡的電話是江闊吃完了午飯抱著電腦跟江了了對著別人拍的宣傳視頻聊細節的時候打過來的。

  江闊看到他名字的時候拿著手機心裡掐著數,等到馬上要停的時候他才接了電話。

  然後聽到在他接通的同時,段非凡那邊掛掉了電話。

  “操!”江闊看著屏幕,這麼沒耐心的嗎!

  江了了在旁邊無聲地笑著。

  段非凡第二個電話很快又打了過來。

  江闊等了三聲,把電話接了起來:“嗯?”

  “起來了?”段非凡問。

  “嗯。”江闊應了一聲。

  “我昨天……多喝了一點兒,”段非凡說,“直接睡到現在才起來。”

  “那還是沒喝夠,”江闊說,“睡到晚上起來才對,省三頓飯。”

  段非凡笑了:“不差那點兒錢,我現在懷揣公款,相當富有。”

  江闊嘖了一聲:“我以為範家寶又請客呢。”

  “不是,”段非凡清了清嗓子,“昨天我去看給我爸租的那個房,正好碰上他,就……”

  “我沒針對他啊,你別把鍋扣他頭上。”江闊說。

  “沒扣,我這不是解釋呢麼。”段非凡說。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江闊說。

  江了了起身搖著頭帶奔奔往後院去了。

  “那我需要解釋一下我掛電話嗎?”段非凡壓著聲音。

  “你難道不是需要解釋一下你那個問號和你為什麼不爽麼?”江闊說,“你跟範家寶他們從下午膩到半夜我還沒說什麼呢。”

  “你沒說……是,我就是不爽,”段非凡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現在想起來還是很不爽,我也知道沒有必要,但就是不爽。”

  江闊被他這一連串的不爽說得都不知道接下去要說什麼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忍不住偏開頭笑了起來。

  “你是在笑嗎?”段非凡還是壓著聲音。

  “你在哪兒呢?”江闊問,“鬼鬼祟祟的。”

  “店裡,”段非凡說,“幫老叔他們收拾東西,都是人。”

  “留點兒先別收拾太干淨,”江闊說,“了了找了人想做個探店,拍點兒老店的樣子,老店有年頭的那個樣子拍出來比較有感覺。”

  “今天主要是收拾樓上,一樓沒怎麼動,”段非凡說,“有些拆不掉的……也不帶走了,新店那邊差不多都齊了。”

  “嗯,”江闊說,“我也想再看看老店,我第一次打工的地方。”

  “你……幾號回來?”段非凡問。

  “本來是想明天,”江闊看了一眼客廳方向,“但是現在可能要晚一天。”

  “怎麼了?”段非凡馬上問。

  “江總公司碰上點兒問題,”江闊低聲說,“我有點兒不放心,多呆一天看看情況。”

  “麻煩嗎?”段非凡又問。

  “不知道,不跟我細說,”江闊說,“不過應該能應付,江總老狐狸了。”

  “哦,那就好。”段非凡聽聲音松了口氣。

  跟段非凡又聊了幾句之後掛了電話,江闊伸了個懶腰,懶到一半的時候又笑了起來。

  他堅持把懶腰伸完了,倒在沙發上揉了揉臉。

  本來心想不怎麼愉快,接完電話之後感覺外面陽光都亮了起來。

  段非凡吃醋了,雖然一想到按大炮的分析他現在吃醋這狀態就證明他之前就沒真的吃過醋,但江闊更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他說出來了。

  這是江闊沒有想到的,而且段非凡昨天的語氣甚至算得上有點兒衝。

  但他很喜歡。

  有點兒拽。

  昨天晚上聽到的時候當然是有點兒生氣的,主要是猝不及防,現在再回想一下,就慢慢愉快起來了。

  愉快到他可以暫時忽略這人跟範家寶從中午到半夜從咖啡到燒烤,從房東到合伙揍人。

  這個可以記著,以後慢慢清算。

  江總快中午的時候回來的,臉上帶著整夜未睡的倦意,但精神還不錯,眼神也是亮的,進了門就坐在餐廳裡催著劉阿姨給煮點兒面條。

  “順利嗎?”江闊站在樓梯上,探了腦袋看著他。

  “大大方方的關心我多好,”江總說,“我是不是你親爹。”

  江闊下了樓梯,坐到了餐桌旁邊:“還要出去嗎?”

  “暫時不用,靜觀其變,”江總挽了挽襯衣袖子,“你跟了了談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好了,她……”江闊看了一眼後院,“約了醫生,完事以後她帶人過去找我。”

  “嗯,她最近又狀態不好,”江總說,“她去了你多陪著點兒,曠課也沒什麼,掛科就掛科了。”

  “曠點兒課我不至於掛科。”江闊說。

  “你上學期就挺懸的,”江總嘖了一聲,“這話說還挺有底氣,不知道的以為你考楊科他們學校去了呢。”

  江闊嘖了一聲,不再出聲。

  “你明天過去了是吧?”江總問。

  “後天。”江闊說。

  江總看了他一眼,轉開頭笑了起來。

  “笑什麼。”江闊說。

  “明天回,”江總衝他揮了揮手,“還沒到需要上演父慈子孝的程度。”

  “知道了!”江闊站了起來,那也不要上演陪爸爸吃面條這種父慈子孝了吧。

  “你們那個店,馬上要上線了,”江總說,“經營上的事兒,你未必比段非凡懂得多,你可能跟著我大工程見得多,做事的角度未必合適醬牛肉這樣的生意,有些事兒該聽段非凡的就聽。”

  江闊轉頭看著他:“哎?”

  “不要不服氣,”江總說,“做醬牛肉,他比你懂,以後要能做大,他可能得聽你的,現在這個階段,你還是可以多考慮他的想法。”

  “……嗯。”江闊應了一聲,慢慢往客廳走,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江總。

  江總挑了一筷子面,也正看著他:“吃一口嗎?”

  江闊沒說話,轉身走了。

  江總這話說得並沒有什麼問題,但他可能是因為做賊心虛,聽著總覺得有點兒怪怪,而且江總哪來的對段非凡的了解,統共見過兩次,丁哲請客的時候一次,來家裡玩的時候一次……對了還有解救炮總那次。

  江闊又轉頭看了一眼。

  “吃不吃!”江總往桌上拍了一巴掌。

  “不吃。”江闊說。

 

 

110

  江闊的確是想在家再多待兩天,雖然他一直以來對江總的公司以及那些生意都沒什麼興趣,和江總平時也不見得有多親密,但他還是很在意江總的。

  不過江總不需要他,而且這兩天江總也不打算出門,會一直在家,也碰不上什麼事。

  江闊覺得江總不出門一部分是因為要“靜觀其變”,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放心江了了,直說要在家陪江了了怕會讓她有壓力,覺得病情拖累了家人,正好就著這個借口。

  如果這時候江闊也改了原定計劃延遲回學校,就太明顯了。

  江闊只能還是跟江了了確定了推廣的一些具體事項之後明天走,約好了江了了過兩天就帶人過去拍視頻。

  晚上剛收拾好行李,又被大炮拉出去小規模聚會,這回都算是江闊認識的人了。

  這種全都認識的場合,江闊就相對會舒服一些,畢竟都知道他出來只要不是正經玩什麼項目,只喝酒的話他基本就出個殼放那兒,算是聚會吉祥物。要有不認識的,免不了會有人突然過來說話。

  不過明天走的選擇是正確的,明天大炮還要繼續。

  炮總在山裡待了半年,仿佛屠夫被關廟裡半年,這一出來身上發條都快擰斷了,腦袋上頂著四個字——出來玩啊!不玩夠了可能回去撐不到下半年。

  江闊跟他一塊兒出來是習慣,這麼多年都這樣的格式,用大炮的話來說就是“開拓人脈”,畢竟不少人是衝他江家少爺的身份來的,但這連著玩有點兒受不了。

  今天晚上聚會是在朋友家的酒窯,喝酒聊天,沒有人唱歌,沒有一晚上耳膜打擺子的音樂,是個很好睡覺的環境。

  江闊隨便嘗了嘗酒,就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一窩,閉目養神。

  不過手機他一直拿在手上,怕萬一睡著了沒回段非凡消息,段非凡會以為他故意的,顯得他很小氣。今天的聚會他也沒再發圖到群裡,萬一段非凡會繼續吃醋……雖然這種感覺很奇妙,但連著兩天就會顯得很刻意。

  但一晚上段非凡都沒有聯系過他。

  理論上來說,是正常的。

  不過江闊看到大炮的朋友圈之後就有點兒不確定了。

  大炮連發三條九圖朋友圈,全方位無死角地展示了此次品酒會從場地到與會人員(臉打碼)的詳細過程。

  江闊嘆了口氣,順手點開了段非凡的朋友圈。

  段非凡今天晚上沒有活動,除了給牛三刀新店打的廣告,還有一條拍的是牛三刀老店的三樓,他的那個小屋子。

  【指示如下】全是回憶,在這裡睡覺的日子已經開始倒計時了。

  江闊點開圖看了看,段非凡這個沒有任何個人色彩的小屋子,在他的鏡頭裡卻全有了他的痕跡。

  裂開的牆紙縫隙中間貼著的用於“修補”的小貼紙,桌角幾道刀削出的口子,陳舊的木制窗台上用圓珠筆寫下的幾個小字,去明天。

  稚嫩而認真的筆劃,江闊甚至能腦補出一個段小非凡趴在窗台上埋頭寫下這幾個字時的場景。

  還有床上方被貼滿了的斜頂。

  有貼紙,還有些應該是從雜志上剪下來的圖片,還有作業本的某一頁……

  這得抬頭或者躺到床上才能看到,江闊去的時候根本沒發現頂上還另有一方天地,這也太隱秘了。

  江闊點了個贊。

  下面楷模組的評論在丁哲的帶領下整整齊齊。

  -去明天。

  江闊猶豫了一下,在下面也跟著發了一條,去明天。

  “司機這兩天都挺忙的,”江總站在客廳裡看著從電梯裡把行李箱拖出來的江闊,“你自己打個車去車站?”

  “嗯,”江闊應了一聲,“你不會開車是吧?”

  “我送你?”江總說,“不了吧。”

  江闊看了他一眼,父慈子孝的假像真是吹彈得破。

  “我送你?”江了了靠在沙發裡問了一句。

  “等你把你臉上面膜敷完再抹好護膚品再化妝……是吧?”江闊問。

  江了了笑得很大聲:“我化妝很快的,就抹點兒口紅。”

  “我打車,謝謝各位。”江闊看了一圈,“我媽呢?”

  “院子裡。”江總拍拍他肩膀,“不錯了,起碼全家都在家門口送你呢。”

  “……太溫馨了。”江闊拖著行李箱走了出去。

  老媽在院子裡給花修枝,奔奔跟在她腿邊,看到江闊出來,立馬衝奔奔一揮手:“奔奔,跟哥哥說再見。”

  “你不跟我說兩句了嗎?”江闊嘆氣,彎腰摸了摸奔奔的腦袋,又拿手機對著它拍了好幾張照片。

  老媽摘了手套走到他面前,在他臉上拍了拍:“家裡沒事兒,別擔心,你做好你們網店的事就行。”

  “嗯,”江闊點點頭,“但是有事兒還是要跟我說,我……大忙幫不上,別的總還是……”

  “這事兒你幫不上,好多事兒現在都是往外找人,”老媽說,“找你都會打草驚蛇。”

  江闊皺皺眉。

  “有事兒會告訴你的,啊。”老媽笑著又捏了捏他的臉。

  “注意身體。”江闊說。

  “知道了,”老媽推了他一下,“好煩,走吧。”

  一個坐車還是有點兒寂寞的,特別是那邊下車之後也沒有人接他。

  段非凡是說了要去接他,但他知道今天貨架今天到了,工人要去安裝,因為江闊的要求比較別致,段非凡得在那兒盯著。

  “我下了車直接去新店。”江闊說。

  “拎著行李嗎?”段非凡問。

  “就一個箱子,”江闊說,“我懶得回學校又再出來了,你去新店的時候把車開過去。”

  “行。”段非凡說,“你還是商務座嗎?”

  “是,”江闊看了看旁邊,“今天人還行,都安靜。”

  “那你可以睡一覺,”段非凡說,“我看你回去這幾天……”

  說了一半他又停下了。

  夜夜笙歌,紙醉金迷,花天酒地,歌舞升平……

  江闊在腦子裡替他進行了全方位的補充。

  “嗯?”江闊知道他想說什麼,但總歸還是段非凡,有些話真不是他會輕易說出口的。

  “睡會兒吧。”段非凡說,“下車了告訴我一聲。”

  “好。”江闊笑笑。

  能睡著的話,高鐵這一趟就還是挺快的。

  江闊感覺自己大概真的是因為夜夜笙歌紙醉金迷花天酒地歌舞升平所以沒休息好,掛了電話之後毛毯往腿上一蓋,直接睡到了乘務員把他叫醒。

  【JK921】我下車了

  【指示如下】吃午飯了沒,沒吃帶你去吃

  【指示如下】旁邊有個餃子館很好吃,還能打折

  【JK921】你是不是又混熟一個大姨?

  【指示如下】嗯~~

  江闊看著手機笑了半天。

  就這兩天,牛三刀新店已經基本是可以馬上開業的樣子了,包括屬於他們的熟食檔這部分。

  “貨架都裝上了?”江闊走進店裡。

  “嗯,”段非凡拿過他的行李箱放到牆邊,“你看看位置對不對,對的話一會兒我就把燈帶裝進去了。”

  “燈帶自己裝啊?”江闊看著貨架,“挺好看的還。”

  “是,”段非凡靠著後面的牆,“今天師傅來裝架子的時候,說這市場他差不多裝了一半,沒有像咱們這樣裝的。”

  “這是表揚嗎?”江闊問。

  “算是吧,師傅還說,你們這家牛肉是不是賣挺貴的?”段非凡笑著說。

  “哎,這不行,”江闊馬上回過頭,“門口得有標價,有些人一看覺得挺貴的連問都不會進來問了,老叔得打我。”

  “我已經寫好了,”段非凡說,“這兩天我就光琢磨這些細節了。”

  “哦?”江闊看了他一眼。

  “除了前天下午。”段非凡說。

  “到晚上,”江闊說,“半夜。”

  段非凡嘖了一聲。

  “那個範家寶……”江闊猶豫了一下,“他沒工作的嗎?”

  “收租,開咖啡店。”段非凡說。

  “那就是收盤,開咖啡店不算,他咖啡店都沒有人。”江闊說。

  “他……”段非凡也猶豫了一下,“還說等你回來了要跟你喝酒。”

  “不了吧。”江闊很干脆地回答。

  段非凡清了清嗓子沒說話。

  “他一個房東,”江闊說,“跟房客這麼熱情,不怕以後不好漲租麼。”

  “都寫合同裡了反正。”段非凡說,“他應該是真的想跟你喝酒,他要真跟你提了,你拒絕的時候稍微委婉點兒,畢竟是房東……”

  “你還欠他不少人情,”江闊嘖了一聲,“知道。”

  “他……”段非凡話還沒說完,店面後門一陣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響起。

  範家寶的聲音跟著就傳進了店裡:“段非凡!在嗎!非凡!小段!段段!小凡!非非——”

  一連串喊著連人帶聲音就進了店,段非凡張了幾次嘴都沒找著出聲的空隙。

  最後範家寶跟他倆面對面了,段非凡才終於開口:“在呢。”

  “回來了啊?”範家寶看到江闊,整個人吊二郎當的狀態“唰”一下就收了起來。

  段非凡忍不住認真地看了他一眼。

  “嗯。”江闊應了一聲。

  非凡,小凡,段段非非,這都什麼亂七八糟……

  “正好,”範家寶說,“喝咖啡嗎?”

  “不了。”江闊說。

  範家寶看著他,過了兩秒:“晚上吃個飯?”

  江闊掃了段非凡一眼。

  “看他干嘛,他肯定去啊。”範家寶說。

  哦?

  是嗎?

  江闊沒出聲,憋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行。”

  “你來干嘛?”段非凡問。

  “路過,巡視地盤,”範家寶說,“每天一趟,兢兢業業,順便看看我的租戶們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解決的困難。”

  “這麼……敬業的嗎?”江闊說。

  “現在經濟不景氣,”範家寶說,“不減租的情況下想讓人租久點兒,可不就得服務上好點兒麼。”

  段非凡看了一眼手機,江闊還沒吃飯,他正想這會兒去吃餃,範家寶這一跑過來,他都不好開口了,萬一這個自來熟說他請,江闊怕是真不會給這個面子。

  “這個架子是這麼掛的嗎?”範家寶看著牆上的架子,“我以為放地上的呢。”

  “展示架。”段非凡說,“裡頭還差個燈帶。”

  “弄嗎?”範家寶問,“正好我在。”

  “……晚點兒弄。”段非凡說。

  “那現在呢?”範家寶看著他倆。

  “我正要跟江闊去吃餃子。”段非凡說。

  “那你們去,”範家寶一揮手,“我打牌去了。”

  “好。”段非凡點點頭。

  範家寶往後門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看著江闊:“你倆想找地兒膩著就去喝咖啡啊,反正店裡沒人,今天新到的豆子。”

  江闊愣住了,過了兩秒才回了一句:“謝謝。”

  範家寶頓了頓,一擺手出了後門,嘴裡念叨了一句:“這麼客氣我都不知道後邊兒接什麼了……”

  “他怎麼知道的?”江闊聽著摩托車聲音消失之後轉頭問了段非凡一句。

  “不知道他怎麼知道的,”段非凡說,“他說你去喝咖啡那次他就看出來了。”

  “這麼明顯嗎?”江闊說。

  “可能吧。”段非凡笑了笑,“吃餃子去嗎?”

  “嗯。”江闊點點頭。

  段非凡帶著他往旁邊走了幾個店,到了那家餃子館。

  大姨很熱情,能看出來的確已經是段非凡社交宇宙中的一員。

  “你倆還真厲害,”這個時間店裡沒人,大姨親自給他們煮了餃子拿過來,“看著就倆小孩兒,這店就這麼弄起來了,還挺有樣子的。”

  江闊笑笑沒說話,餃子看上去很好吃,但大姨還站在旁邊,他也不好直接就開吃。

  “你們吃,”大姨站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了,“吃。”

  “謝謝姨。”江闊說。

  “哎不客氣。”大姨笑著走開了。

  “你也沒吃嗎?”江闊看著段非凡面前的那盤餃子,還有中間放著的一堆涼菜。

  “吃了,”段非凡說,“但是還能再吃點兒,怕你一個人吃著太寂寞。”

  江闊笑著沒說話。

  埋頭吃了好幾個,肚子裡空蕩蕩的感覺稍微消退了一點兒,他才抬起頭看了看對面的段非凡。

  段非凡估計是又餓了,這會兒吃得挺歡。

  就三天沒見,江闊現在看著段非凡卻有一種很新的感覺。

  不知道怎麼形容,就是嶄新嶄新的。

  “飽了?”段非凡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愣了愣,“一盤都沒吃完?”

  “沒飽呢。”江闊夾了個餃子放進嘴裡。

  “江總公司……沒事兒吧?”段非凡問。

  “他們說是沒事兒,”江闊皺了皺眉,“我反正也不知道具體怎麼個情況,估計是內部出了問題,聽我媽的意思現在想處理都得找不相干的人,估計怕被反賊知道了計劃。”

  這是個嚴肅的事,江闊說的時候也挺嚴肅的。

  但段非凡聽到他說“反賊”兩個字的時候卻又有點兒想笑,真是對不住江總。

  “一會兒裝燈嗎?”江闊問。

  “嗯。”段非凡點點頭。

  “多長時間能裝完啊?”江闊又問。

  “半小時吧,怎麼了?”段非凡問,“你有什麼別的安排嗎?”

  “裝完去老店看看,”江闊說,“我看看現在搬成什麼樣了,江了了過兩天過來,我先給她拍幾張現場。”

  “好,”段非凡應了一聲,想想又問了一句,“她過來拍這個……你也不給錢嗎?”

  “不給,”江闊頓了頓,往他這邊湊近,低聲說,“不過我跟你提前說一下。”

  “嗯?”段非凡也趕緊往前湊了湊。

  “我妹最近情緒狀態不是太好,”江闊說,“就……她來了如果有些話你聽著奇怪,就也別……”

  “知道了,”段非凡笑笑,江了了給人的感覺,其實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覺得奇怪,本身就很特立獨行的一個女孩兒,他也低聲說,“你還不放心我麼?”

  “我最放心的就是你,”江闊說,“但我就覺得這個應該跟你說一下。”

  “嗯。”段非凡習慣性地伸出手想握一握江闊的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又放回了桌上。

  江闊看了看他的手,又抬眼瞅了瞅他。

  在段非凡有些尷尬想把手收回來的時候,江闊很快地在他手背上輕輕點了一下。

  段非凡的手頓時凝固在了桌面上。

  這一瞬間的感覺跟他媽偏癱了差不多。

  從手背過電過到耳根,然後癱瘓了。

  就仿佛他跟江闊從來沒有過親密接觸似的。

  得虧這是左手,要伸的是右手,他這會兒餃子都得有好幾口吃不利索的。

  “那個去明天,”江闊繼續吃餃子,“是你小時候寫的嗎?”

  “什……”段非凡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

  “多小的時候啊?”江闊問。

  “我爸剛坐牢那會兒,”段非凡想了想,“五年級六年級吧。”

  “哦,”江闊吃完最後一個餃子,放下筷子,“你小時候什麼樣啊?有照片嗎?”

  “怎麼想起來要看照片的?”段非凡笑了。

  “就突然想看看。”江闊說。

  “用你小時候照片交換吧。”段非凡說。

  江闊愣了愣,笑了起來:“我以為你要說掃碼給錢。”

  “也不是不可以,”段非凡飛快地點出了二維碼,“五百塊一張。”

  “……你這價開的。”江闊很震驚。

  “我小時候沒什麼照片,”段非凡笑著說,“就幾張吧。”

  “不會吧?”江闊再次震驚。

  “以前還是有點兒的,後來……房子不是賣了賠人錢嘛,”段非凡說,“收拾的時候特別混亂,就不見了。”

  江闊看著他,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我沒有錢,一千張我小時候照片換你一張。”

  段非凡也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沒忍住笑出了聲:“這麼多的嗎?”

  “嗯吶,”江闊點頭,“都江總拍的,江了了的更多,小時候她比較機靈可愛,一逗就笑,我拍照片表情就比較單一,我媽說我倆那會兒智商差距就已然顯現……”

  段非凡笑得咳嗽了兩聲:“什麼時候給我看?”

  “你想看的話,現在就可以,就在移動硬盤裡,插手機上就能看,”江闊說,“我從江總那兒復制的,不弄我都不知道他存了那麼多。”

  段非凡沒說話,看著江闊。

  突然感覺眼眶有點兒發熱。

  照片是江闊專門帶過來給他看的。

  他瞬間仿佛回到了寒假的時候,甚至能聽到耳邊有江闊的聲音:“你要看看我房間嗎?”

  “現在就看。”段非凡點點頭。

 

 

111

  吃完餃子回到新店,江闊從背包的小兜裡拿了個U盤插到手機上。

  “投屏吧。”段非凡突然說。

  “嗯?”江闊愣了愣。

  “我們現在可是有電視機的高端牛肉店。”段非凡提醒他。

  “行,體驗一下高端設備。”江闊點頭。

  牆上有個電視機,為了播點兒宣傳片之類的,不過屏幕是對著大街的,為了不泄漏星垂平野闊少爺的童年隱私,他倆把店門拉了一半下來。

  “要再有個沙發就好了。”江闊坐在折疊椅上說。

  “弄一圈兒沙發,再放個吧台,”段非凡拿了張椅子坐到他旁邊,“醬牛肉沙龍,會員制。”

  江闊笑了半天,點出了自己的照片。

  在家挑照片的時候他也沒細看,反正就按著順序復制過來,江總是很細心地按年齡順序存的。

  江闊最先點的這張打開的時候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這……”段非凡看著大屏幕上只戴著一個小毛線帽子的小朋友,“還好是想著關了門。”

  “這是我嗎?不是江了了嗎?”江闊低頭看了看手機,又退出去看了一眼,“寫著闊呢。”

  “少爺,”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指著屏幕上的小朋友,“那麼大個小雞兒你看不見啊?怎麼會是江了了……”

  江闊看著屏幕上赤身果體的自己,沉默了一會兒:“大嗎?”

  段非凡嗆了一下,轉頭咳嗽了幾聲。

  江闊笑了半天:“這照片江總居然都留著沒刪,我都沒看過。”

  “沒舍得吧,藏著了,”段非凡說,“多可愛。”

  江闊往後翻了一張,這張穿戴整齊地趴在地毯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鏡頭。

  段非凡忍不住往旁邊江闊臉上掃了一眼,很多人幾個月或者一兩歲時候的照片都能看到一點兒現在的影子,江闊小時候非常可愛,像個洋娃娃,但跟他現在對比,就眼睛能看出來是同一個人。

  對了,還有表情。

  江闊一路往後翻著,照片上的小朋友無論是坐著是趴著,或者扶著椅子站著,多數情況下表情都很嚴肅,不笑,很認真地看著鏡頭。

  “你……”段非凡又看了看江闊,“小時候很酷啊。”

  “我媽說是傻。”江闊說,“別的小孩兒一看鏡頭就笑,我就感覺好像不明白這是在干嘛。”

  “真不明白嗎?還是有點兒什麼別的倔強?”段非凡問。

  “……我哪兒知道啊!那會兒都沒有一歲!”江闊喊,又轉過頭看著他,“這種不記事的年齡就非常悲慘,任人編排,任人抹黑,還是親媽干的。”

  段非凡笑了半天。

  “看看大點兒的!”江闊飛快地往後扒拉著。

  段非凡看著屏幕上不斷滑過的一個個小江闊,慢慢地一點點變成了一個大一點的小江闊。

  一兩歲的時候江闊的照片場景開始變得很豐富,人物也慢慢多了起來。

  “這些小孩兒都不知道是誰,”江闊說,“那個藍帽子的是江了了,背帶褲的是我,另外那幾個可能江總朋友的孩子,也沒准兒是鄰居或者幼兒園的。”

  “好漂亮。”段非凡說。

  “誰?”江闊問。

  “你和江了了啊,”段非凡說,“一看就是有錢人家裡的孩子……江總果然不是白手起家,你這麼點兒大的時候家裡條件已經很好了。”

  “他就是編故事,他出生的時候家裡就有錢,創業的時候我爺爺給他拿的錢,”江闊說,“後來當然是靠他自己……跟我差不多,不如你。”

  “嗯?”段非凡看他。

  “你拿的是自己的錢,”江闊說,“父母給不了什麼,老叔幫點兒也有限。”

  “但我找合伙人的能力很強。”段非凡笑著說。

  “嗯。”江闊點點頭,“那我也是。”

  江闊的照片看上去應該都是江總用相機拍的,不太有影樓裡的那種擺拍,更不會有段非凡小時候同學們去照相館裡站在翻頁背景前拍的那種。

  江闊的照片能到星垂平野闊少爺從出生開始,就是個真正的小少爺,生活場景不用說,大點兒之後的照片裡就是各種騎馬射箭擊劍滑雪,看上去都有模有樣,帥氣得很。

  江闊的生活就這麼通過一張張照片展現在段非凡面前,形式簡單卻內容豐富,填補著段非凡腦子裡關於江闊的形像。

  這跟段非凡之前一掃而過並未多看過的感覺完全不同。

  現在的他,帶著好奇的,探索的目光,坦然地看著江闊一路長大,從一個圓臉洋娃娃變成一個修長帥氣的少年。

  甚至也看到了幼年和少年的大炮,還有一閃而過的幾個楊科。

  照片越長大越少,估計是江闊長大之後,江總就不再有那麼多機會跟在旁邊拍照了。

  不過看得出來江闊的確一直以來都不太有朋友,除了學校的集體照,他的照片裡除了江了了和大炮,很少出現別的同齡人。

  “大炮從小腦袋就這麼圓啊。”段非凡說。

  “像個那種老式的炮彈,”江闊比劃了一下,“圓圓的那種,小時候他跟人打架就拿腦袋撞人,就被人叫大炮了。”

  “……他這樣的要在我們市場,”段非凡說,“得叫大錘。”

  “為什麼?”江闊很有興趣地問。

  “攻城錘,”段非凡說,“你還記得那會兒幫馬嘯要錢的時候,我叫的人裡,有個叫棒兒的嗎?”

  “別為難我。”江闊說,“我能記得的就是‘一群人’,只有整體,沒有個體。”

  “行,”段非凡笑著說,“棒兒有個弟弟,打架的時候也是愛用腦袋撞人,就叫錘兒,兄弟倆正好就是棒槌。”

  江闊笑了好半天:“真損。”

  看完照片,一個小時完全沒有感覺地過去了。

  段非凡開始安裝展示架上的燈帶,江闊把一塊軟木照片牆掛好了,轉身靠著牆,看著段非凡干活。

  段非凡脫了外套,裡面穿的是那件哥偶狗,江闊看著有些感慨。

  看到段非凡抬手時從哥偶狗下面露出來的一截腰,他又有些口渴。

  “有水嗎?”江闊問。

  “飲水機裡有,”段非凡回頭看了他一眼,“我早上新換的水。”

  “嗯。”江闊走到飲水機旁邊看了看,沒有紙杯。

  當然沒有,這個飲水機是他們店裡自己用的,旁邊放著兩個馬克杯,一個是段非凡的,他認識,段非凡在三樓小屋裡用的就是這個,黑色的,很好認。

  另一個白色的就不知道是誰的。

  這兒還有誰?

  老叔老嬸麼?他倆用的是保溫杯。

  ……範家寶用的?

  腦子裡冒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江闊自己都很震驚。

  理論上來說,他對範家寶的這種感受應該就是吃醋,但吃醋吃到這麼無孔不入也是挺讓人震驚的了。

  “你別跟我說你不會用飲水機啊。”段非凡舉著燈帶看著他。

  “這個杯子是你的,對吧?”江闊指著那個黑色的杯子。

  “嗯,”段非凡說,“白的是你的啊。”

  “是麼?”江闊有些疑惑,“我的嗎?怎麼看著很不熟的樣子。”

  “靠,”段非凡有些無奈,“認人不行記東西也差,那個杯子你用過一次,跟丁哲一塊兒去的那次,喝紅糖水用的那個,我今天特地拿過來的。”

  “啊……”江闊想了起來,“是它啊……”

  “我洗干淨了的,你要覺得跟它不熟就用我那個,”段非凡說,“我那個也洗了還沒用。”

  “你這個跟丁哲也挺熟的呢。”江闊說。

  段非凡嘖了一聲:“把丁哲殺了吧。”

  “我看行。”江闊拿起了那個不太熟的白色杯子,上回用的時候還沒注意,這會兒他發現杯子上還有一行字,“第五屆太陽杯市場歌神爭霸賽……第二名?”

  “嗯。”段非凡把燈帶的最後一個卡扣扣好了,打開開關試了一下。

  整個展示架的燈帶同時亮起,架子瞬間高級起來,放在架子上的幾個醬牛肉包裝袋和肉醬的瓶子也頓時身價暴增。

  “下面有請!”段非凡突然一個轉身,手裡抓著燈帶的開關,按了兩下,燈光跟著閃了兩下,他握著個改椎,“來自牛三刀的段小豪段非凡組合!”

  江闊愣了一下才發出了爆笑。

  “老叔叫段小豪麼?”他邊樂邊鼓掌。

  “嗯,”段非凡說,“我爸叫段英傑,是不是聽著像小豪他爹。”

  “是,這名字怎麼起的啊?”江闊笑著問。

  “我爺起的,一開始還挺認真的,到我老叔的時候,突然就不想動腦子了,”段非凡說,“一揮手,老小就叫小豪吧。”

  “還成,你爸起碼沒管你叫段小凡。”江闊說。

  “你還挺會猜,我爸說本來有機會還想再要一個女兒,就叫段小凡,”段非凡說,“後來就……也沒機會了。”

  江闊沒說話,拿過那個第二名的杯子,接了點兒水喝了一口:“你們牛三刀組唱什麼歌了?”

  “喀秋莎唄,老叔伴奏,我唱,”段非凡說,“還錄了光盤,一會兒回老店找給你看。”

  “現在就回吧。”江闊立馬放下了杯子。

  “走。”段非凡說。

  江闊的車就停在門口路邊的停車位上,江闊把行李箱扔到車上,坐在了副駕,等著段非凡把店門關了。

  段非凡應該是去洗過車,車裡很干淨,腳墊上都是干淨的,江闊發現之前他掛在出風口的那個指南針的小掛繩長度被縮短了一點兒,現在掛在那兒更合適了。

  段非凡上車之後,江闊指了指那個指南針:“是你弄的嗎?”

  “是,我給收短了一點兒,”段非凡看了他一眼,“這都能發現?”

  “嗯,”江闊笑笑,“每次上車都會看的啊。”

  段非凡看著他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笑了笑,發動了車子。

  車剛開出去沒到十米,前面路口衝出來幾輛黑色的摩托車,段非凡踩了一腳剎車:“操。”

  摩托車也剎停了,不光停下了,開車的人居然還下了車,頭盔一摘,怒氣衝天地就走了過來。

  “這個愣貨。”段非凡看著一臉寫滿“老子現在就跟你拼命”衝過來的範家寶。

  “操?”範家寶走到車燈的位置了才震驚地停了一下,彎腰往車裡看了看,又走到了車門旁邊。

  段非凡把車窗放了下來:“你這開車的狀態一年得進三五回急診吧?”

  “這車江闊的啊?”範家寶撐著車門問。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去哪兒啊!”範家寶看著他倆,“我正要過去找你們呢,馬上吃飯了啊。”

  江闊看著他,過了兩秒才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四點十分?”

  “上山吃烤羊排,”範家寶說,“開過去就得一小時了。”

  “我先……”段非凡打斷了一下他倆,“把車靠邊。”

  車往路邊開的時候,江闊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跟範家寶一塊兒衝出來的幾個人:“這都他朋友麼?要一塊兒吃飯嗎?”

  “不知道,”段非凡說,“沒事兒,他要帶人我就把丁哲叫上,再拉幾個你認識的。”

  “有什麼事兒先吃完飯再說,”範家寶把自己摩托車也停到了路邊,“這會兒別走了。”

  “那幾個一塊兒嗎?”段非凡問。

  “就我們仨,”範家寶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著江闊,“放心,我就聽他聊幾句我就知道你怎麼回事兒,就我們三個人,沒有別的亂七八糟的人。”

  江闊沒弄明白範家寶的邏輯,但對於範家寶沒叫別人的這個做法他還是很感謝的。

  “我帶路,跟著我。”範家寶跨上自己的車,衝那幾個人擺了擺手,幾個人開著車往十字路口一拐開走了。

  “啊,”江闊嘆了口氣,“跟著他吧。”

  段非凡按了一下喇叭,範家寶的車往前開了出去。

  江闊有點兒不太爽,但又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事兒。

  範家寶的感覺跟他前兩天聚會裡那些半生不熟的人不同,這人是他現在的生活裡的一部分,是段非凡生活裡的一部分,就這種莫名就多了一個朋友的感覺,只在這一份生活裡才會有,也才會顯得這樣自然。

  雖然他對這人有著莫名的微微不爽。

  這個吃羊排的山不算高,比起江闊他們之前跨年的那座山要矮了很多,但山上的農家樂更多一些,看上去很熱鬧。

  範家寶應該是經常來,很熟悉地從飯店後門把他們帶進了停車場。

  “這塊兒好停,”他指著前面的平地,“上月才整出來的地方,停前邊兒我怕你那車蹭底盤。”

  “謝謝。”江闊說。

  “……不客氣。”範家寶看了他一眼,“下回別說了啊。”

  停好車服務員把他們帶進了後院小樓的頂層,看著不怎麼起眼的一個農家樂,三樓還有個玻璃觀景餐廳,視野好,不吹風。

  江闊和段非凡坐好之後範家寶才上來了。

  “我已經點了菜了啊,”他坐到了桌子旁邊,“他們家菜我熟。”

  “嗯。”段非凡點點頭。

  “喝什麼酒?”範家寶問。

  “不喝了,”段非凡說,“開車呢。”

  “喝點兒,”範家寶說,“我叫人過來接,車也不用擔心,給你們開回去。”

  “晚上還有事兒。”江闊說。

  範家寶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之後才睜開眼睛看著江闊:“很少有人這麼不給我面子知道麼。”

  “那你體會一下。”江闊說。

  “你大爺!”範家寶簡直震怒。

  “哎,”段非凡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範,說話注意點兒。”

  “不是,”範家寶轉頭看著他,“你倆一個門兒也不能這麼拉偏架吧?是不是一會兒打起來還要一塊兒上啊?”

  “不至於,”江闊說,“我一個就夠了。”

  “嘿?”範家寶又轉頭看著江闊。

  “喝吧,”江闊說,“按你習慣,你喝什麼就喝什麼。”

  範家寶滿腔的怒火被江闊直接按在了天靈蓋上,他愣了能有兩秒才點了點頭:“那就行,酒我也已經要了。”

  “不是不給你面子,”江闊說,“是真的有事兒,明天店裡也一堆事兒呢。”

  “少喝點兒就行,不耽誤事兒,”範家寶嘖了一聲,“你們那個店還有什麼事兒可忙啊,老段說網店馬上要上線,是忙網店嗎?”

  “嗯,”江闊點點頭,“還有些宣傳和備貨的事要弄。”

  “宣傳找我啊,”範家寶馬上說,“真的,宣傳找我,我可以。”

  “你可以什麼?”段非凡問。

  “幫你們宣傳啊。”範家寶說。

  江闊腦子裡瞬間閃過範家寶帶著他的花臂大哥們開著一隊摩托車從大街上飛馳而過的場景,車上掛著的喇叭裡還喊著“牛三刀網店隆重上線,掃碼領優惠券”……

  “宣傳我們暫時……”段非凡看了一眼江闊。

  “你認識電視台的人嗎?”江闊問。

  “操,”範家寶一拍大腿,“你問對人了,電視台我熟,他們還拍過我咖啡店。”

  江闊和段非凡立馬對視一眼。

  “拍的什麼?哪個節目?”段非凡問。

  “就拍年輕人和咖啡店,下午茶慢生活什麼的,”範家寶說,“晴姐看生活什麼的那個節目,我熟,制片我朋友。”

  “要錢嗎?”江闊馬上又追了一句。

  “不要,”範家寶看著他,“你還關心錢不錢的啊?”

  “我畢竟不是咖啡店開著玩的人。”江闊說。

  “嘿!”範家寶喊了一聲,頓了頓又松了下來,“我的確是玩……你們想讓他們來拍的話我可以幫你們聯系,或者你們有素材給他們也行。”

  “都可以,”江闊看著段非凡,“江了了來的話,拍的素材是不是就可以用?”

  “是。”段非凡說,“多拍點兒的話,探店和節目這邊都能用。”

  “你們自己打算找人是嗎?”範家寶立馬來了興致,“需要演員嗎?”

  “什……”江闊轉頭看著他,“什麼演員?”

  “出鏡,”範家寶說,“店裡不得有人麼?店裡是不是要有點兒帥哥什麼的?”

  “不是,”段非凡說,“就拍醬牛肉制作什麼的……”

  “醬牛肉制作不得有人做嗎?”範家寶說,“我可是有廚師證的,玩嘛反正我閑的。”

  “啊……”江闊按了按額角。

 

 

112

  江闊這次假期連著兩天夜夜笙歌紙醉金迷花天酒地歌舞升平,都沒有跟範家寶吃個飯勞神的。

  那些聚會無論有多少人,他都可以殼兒一放就走神,有不了解他的過來說兩句也會被他“目中無人”的態度趕跑。

  範家寶和這些聚會不同,江闊感覺他能以一人之力輕松挑戰一個二十人的聚會,不光是話挺多,還有那種“我看你順眼了你就是我親人”的江湖氣。

  就這種狀態,只有社交小王子段非凡才能輕松應付。

  江闊坐一邊兒只管自己吃喝。

  這種感覺有種莫名的舒適和放松。

  當段非凡放松下來不需要時刻關注他有沒有不高興有沒有不舒服有沒有覺得累有沒有感到煩的時候,才會擁有的感覺。

  一頓飯時間,他倆被迫跟範家寶簽定了不情願條約,範家寶幫他們聯系電視台那個節目的人,他們拍宣傳視頻素材的時候,請範家寶出鏡,跟老叔老嬸共同擔任醬牛肉和肉醬制作的廚師,以及客串在背景裡來回穿梭走動的牛三刀方人員。

  “你確定電視台能聯系得上是吧?”江闊問。

  “你這話問得跟罵我一樣,”範家寶說,“你不要覺得暴發戶就會吹牛……”

  “真沒。”江闊說。

  “我就實話跟你說那個欄目制片就是我鄰居本居,彎都不帶拐的,”範家寶說,“拆遷之前天天見面的那種。”

  “那就行。”江闊點頭。

  “靠,”範家寶看著段非凡,“這他媽幫個忙跟面試一樣。”

  “你不說你聽我說幾句就知道他什麼樣的人麼?”段非凡笑著說,“是不是吹牛逼了你就說。”

  “也沒吹牛逼,大致方向我差不多能知道,”範家寶瞅了江闊一眼,“主要是沒想到他症狀能這麼嚴重……”

  “說正事兒。”江闊把他從跑偏的路上拉了回來。

  “上這個欄目肯定沒問題,素材要是准備得齊,今天給下周就能播。”範家寶說。

  “那行,”江闊說,“事成之後段非凡請你好好喝一頓。”

  “他不行,他一罐啤酒喝一晚上,還往別人腳底下偷罐子當自己的。”範家寶說。

  江闊笑了起來,看了一眼段非凡。

  “不止一罐。”段非凡說。

  江闊更想笑了,最後他嘆了口氣:“下回找個沒那麼忙的時間,我請你喝。”

  “哎,對嘛!”範家寶點頭,“今天你也沒展現實力。”

  吃完飯,範家寶叫來的花臂大哥們已經在農家樂門口等著了,開了輛商務車准備把他們送回去。

  “你車鑰匙。”範家寶把自己摩托車鑰匙給了一個花臂大哥之後轉頭衝江闊伸手,“放心,他們經常開我車,你這個車不用擔心。”

  “不至於擔心這個。”江闊笑笑。

  段非凡把車鑰匙給了範家寶,範家寶又把鑰匙交給了另一個大哥。

  在擊鼓傳花式的車鑰匙交接儀式之後,大家一塊兒上了車。

  上車之後範家寶就沒那麼多話了,估計說累了,往椅子上一躺,沒多大一會兒就睡著了。

  江闊被他均勻的呼吸聲音帶得跟催了眠似的,也有點兒犯困,腦袋往前撞了好幾次。

  他搓搓臉,轉頭看了一眼段非凡,發現段非凡正衝他樂。

  “傳染啊?”段非凡笑著問。

  “太助眠了他這動靜。”江闊嘆氣。

  “現在剛九點半。”段非凡說。

  “對了,老叔他們還在店裡嗎?”江闊問了一句。

  “今天老叔還在,”段非凡說,“老嬸兒已經回家去住了,這邊東西都差不多搬完了。”

  “你屋裡的呢?”江闊小聲問。

  “還沒收拾完,”段非凡也小聲說,“衣服什麼的都拿過去了,還有些小東西,家具那些明天叫人幫我搬下樓,然後……這邊就不能住了。”

  江闊沒再說話,輕輕嘆了口氣。

  範家寶的車把他們送到了市場門口,再把江闊的車放到停車場,然後跟幾個花臂大哥繼續找地兒嗨去了。

  江闊站在市場大門外面,抬頭看了看:“我發現啊……你猜我發現什麼了?”

  “你發現你今天才知道這個市場有名字。”段非凡說。

  江闊仰著頭笑了起來:“是,真聰明……東邊橋市場,我從來沒抬頭往上面這個牌子看過。”

  “那邊新市場叫什麼知道嗎?”段非凡問。

  “不知道,我都沒從正門進去過,都是從店裡後面過去,直接就在市場裡頭了,”江闊轉頭看著他,“叫什麼?”

  “幸福裡市場,”段非凡一邊往裡走一邊笑著說,“租老範的那個房子,小區叫幸福裡小區。”

  “真省事兒,”江闊說,“不過這個名字雖然有點兒土吧,但喻意還挺好的。”

  “嗯,那個街就叫幸福裡,”段非凡說,“那一片兒都是幸福裡套裝。”

  市場這個時間已經沒有人了,但因為搬遷已經開始,比以往要更安靜,也更黑,平時晚上雖然關著門但也會亮著燈的不少店鋪這會兒都是黑著的了。

  江闊突然有些感慨,他都能感覺得到這樣的變化,段非凡算是在這兒長大的,不知道是什麼感受。

  牛三刀的後門開著,老叔正在一樓擦著桌子。

  “老叔。”江闊打了個招呼。

  “來了啊?”老叔笑著衝他招招手。

  江闊看出來他行動還是有些不利索,走過去看了看:“你腰恢復得怎麼樣了?”

  “不怎麼行,”老叔嘖了一聲,“醫生說得再有個半年的,也不是年輕人了……”

  “你再去打啊,”段非凡在一邊倒了杯水遞給江闊,“腰還能動呢。”

  “這小子,”老叔指著他衝江闊笑了笑,“這事兒快把他氣死了。”

  “是挺可氣的。”江闊說。

  “哎!”老叔笑著喊了一聲,“忘了你跟他一邊兒的了。”

  “有什麼要搬的你別弄了,”段非凡說,“我叫人來幫忙就行,過兩天就去那邊了……那個紙貼上了嗎?”

  “沒呢,”老叔嘆了口氣,“走的時候再貼吧,這兩天我一直在店裡,有人過來我都跟他們說,有些老客戶還是得我親自說一下的好。”

  “嗯。”段非凡點點頭,“以前那些舊東西還在嗎?”

  “什麼舊東西?”老叔問,“這屋裡也沒有新東西啊。”

  段非凡笑了:“就咱倆歌神大賽第二名的那個碟。”

  老叔聽了先是一愣,然後很大聲地笑了起來:“在!在!是不是江闊想看?我給你們找,就在二樓那個大箱子裡!”

  二樓是基本已經收拾空了,還有最後一個大箱子沒搬走,那個光盤就在箱子最上面的一個小盒子裡,老叔打開的時候,江闊能看到裡面有很多帶著古老氣息的東西,信件,小筆記本,小鏡子。

  “這都是他和段凌小時候的東西,老嬸愛留這些小破爛兒,”老叔笑著從下面拿出了一個光盤,塑料殼裝著的,上面用記號筆寫著大大的歌神兩個字,“就是這個,這字兒是非凡寫的。”

  “怎麼看?”江闊看著光盤,這東西實在是有些古老,播放工具很成問題。

  “他那兒能放!”老叔指著段非凡。

  “走,上去,帶你見見世面。”段非凡一招手。

  三樓沒有什麼變化,本來東西就不多,段非凡只是把衣服被子什麼的收拾走了,家具都還在,表面上看著跟以前變化不大。

  段非凡進了屋之後就在一個櫃子裡翻著,江闊走到窗邊,找到了那三個小字。

  去明天。

  他伸出手指在字上面摸了摸,發現這幾個字有著很深的凹陷,應該是用筆反復填過。

  “有鋸子嗎?”江闊問。

  “……什麼?”段非凡轉過頭看著他。

  “鋸子,”江闊比劃了一下,“這塊兒能鋸下來嗎?”

  段非凡愣了一會兒笑了起來:“干嘛?帶走啊?”

  “不覺得很有紀念意義嗎?”江闊說,“我小時候很多破爛兒都留著。”

  “你哪兒來的破爛兒。”段非凡起身走了過來,也伸手摸了摸那幾個字,“其實我都已經忘了這幾個字了,那天東西都收拾完了想拍點兒,看到了才想起來的。”

  “所以就更有意義,”江闊說,“我來鋸,這房子反正是要被拆的了,鋸掉這一塊兒應該沒事兒吧?”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那交給你了,我真有手鋸。”

  “行。”江闊打了個響指。

  “哎對,再打幾個,多用用,”段非凡說,“就你那個動手能力,鋸完不一定什麼時候能再打響指了。”

  江闊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沒忍住樂了:“操,真他媽損。”

  但是很喜歡。

  這樣的段非凡讓人心動。

  ……江闊你是不是有點兒抖?

  “給我找鋸子吧,”江闊兩只手一塊兒舉到他眼前,劈裡啪啦打了一串響指,“只要剩倆就能打。”

  段非凡笑著往他手指上彈了一下:“看歌神嗎?准備好了。”

  “看。”江闊又打了個響指。

  段非凡把一個個頭不大的粉紅色的看上去像個筆記本電腦但又比筆記本要厚很多的東西放到了桌上:“來,小少爺,讓你開開眼,這肯定是你沒見過的東西。”

  江闊看著桌上的東西,愣了很長時間:“這是……筆記本嗎?”

  “不是,”段非凡把這東西的蓋子翻開,還是很像個加厚版筆記本,但裡面沒有鍵盤,鍵盤位置是一塊板子,兩邊各有幾個控制按鈕,他按了一下開機鍵,“這東西還是老嬸兒跟對面大姨一塊兒買的,大姨買給孫子的。”

  “這是個CD機啊?”江闊看到屏幕亮起來之後反應過來了。

  “什麼CD機,人家叫DVD一體光碟機!”段非凡一邊隆重介紹一邊把歌神的碟拿了出來,按了一下面板,面板彈起來,下面露出了一個讀碟器。

  “有意思,”江闊說,“我買一個給江總玩吧,這看著跟個玩具一樣。”

  “……你們父子矛盾應該都是你單方面制造的吧。”段非凡把碟放了進去,然後按了播放。

  江闊沒顧得上回答他,拖過旁邊的椅子坐在了這個DVD一體光碟機跟前兒,看著屏幕。

  喇叭裡滋哇地傳出了片頭曲。

  居然還有片頭!

  接著一個PS款的3D立體字旋轉著出現,把橫轉豎轉斜轉各種轉圈效果輪流展示了一遍之後終於定格。

  《第五屆太陽杯東邊橋市場歌王爭霸賽》

  “謔!”江闊鼓掌。

  “好,片頭看完了,我給你切一下曲目。”段非凡說。

  “還曲目。”江闊笑著說。

  段非凡按了兩下,又一行PS制作的3D字體出現,這次用的是忽大忽小忽閃忽閃效果。

  “第二名曲目,喀秋莎,”江闊念著,邊念邊樂,“表演者,牛三刀組合……”

  “有請下一組參賽選手!”

  突然出現的舞台場景和主持人尖銳高昂的聲音把湊到屏幕跟前兒的江闊嚇得差點兒站起來。

  “來自牛三刀!的段小豪!段非凡!組合!”主持人高興地大聲喊道。

  畫面切了三秒鐘台下混亂的觀眾席,各種一看就是市場風格的大叔大爺奶奶大媽大姨,有人鼓掌有人嗑著瓜子兒鼓掌有人織著毛衣鼓掌,場面非常熱鬧。

  畫面切回舞台上時,牛三刀組合已經站在了舞台中央。

  江闊看著上面稚嫩的少年和同樣稚嫩……年輕的男人時愣住了。

  “這是你多大的時候啊!”他震驚地轉頭看著段非凡。

  段非凡反坐在旁邊椅子上,下巴擱在椅背上,偏過頭衝他笑了笑:“第五屆,這市場都三十年了,去年都第十幾屆了。”

  “這是多大啊!”江闊轉回頭繼續盯著屏幕。

  “初中,初一。”段非凡說。

  “啊……”江闊說,“真可愛啊。”

  段非凡笑著沒說話。

  江闊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一直以為這怎麼也得是段非凡高中的時候,沒想到還能看到能動能說話的初一的段非凡。

  舞台很簡陋,打光什麼的完全沒有,平時不會覺得,但拍出來就會很明顯,市場的攝像設備估計也不是太好,整個場景都有些發灰。

  但舞台中間站著的小段非凡卻並沒有被這個灰暗簡陋的舞台影響,依然能在第一眼就拉住了江闊的視線。

  老叔背著手風琴,段非凡站在他前面,手裡拿著話筒。

  兩個人筆直地站了幾秒鐘之後,老叔伸手在小段非凡肩膀上推了一下,小段非凡趕緊往前一步,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然後喊了一嗓子:“謝謝大爺大媽叔叔阿姨捧場!”

  段非凡在一邊笑出了聲。

  台下的觀眾全笑了,掌聲很熱烈。

  這個熟悉的語氣和有些陌生的帶著小少年特有清脆的聲音,讓江闊莫名其妙有一瞬間鼻子發酸。

  這時候差不多就是段非凡他爸爸入獄兩年左右,但小段非凡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來,鞠躬過後他嘴角泛起了江闊熟悉的細小笑容。

  “你那會兒還沒變聲呢吧,”江闊盯著屏幕,“笑起來倒是一點兒沒變。”

  “帥氣也一點兒沒變。”段非凡說。

  江闊嘖了一聲。

  老叔拉響了手風琴。

  這麼一比較,老叔的手風琴演奏水平,比段非凡還是要高出不少。

  前奏的時候,段非凡還扭了幾下,轉了兩圈,再次得到了台下觀眾的熱烈掌聲。

  “我發現你這個第二名是靠你人緣拿的吧!”江闊說。

  段非凡嘿嘿樂了幾聲:“聽著!要唱了!”

  “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漫的輕紗……”小非凡舉起話筒開始唱歌,“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

  唱了幾句之後他一邊跺腳打著節奏一邊在台上還蹦了起來。

  “啊!”江闊舉起手跟著台下的觀眾一塊兒鼓掌,“啊小不點兒唱得挺好的啊!”

  不光唱得好,那會兒的段非凡的社交牛逼症就已經初見端倪了,邊唱邊跳還跟下面的觀眾進行了有來有回的互動。

  第二段之後,老叔還加入了和聲,一塊兒唱著,再往後就成了大合唱,鏡頭切到台下,能看到人全都跟著唱了起來,邊唱邊拍著手。

  演唱結束的時候,鏡頭又往下面觀眾席切了過去,大家都舉著手給牛三刀組合鼓掌。

  “怎麼樣!”段非凡按了暫停,轉頭看著他。

  “我這會兒,”江闊也轉頭看著他,“心潮澎湃。”

  “要沒有第一名,我們就是第一名了。”段非凡說。

  “……廢話帶師啊你。”江闊說。

  “第一名是棒兒他媽媽,”段非凡說,“以前是歌舞團的,實在是比不過。”

  “你已經很牛了,”江闊看著屏幕上定格畫面裡的段非凡,“你哼搖籃曲的時候沒覺得你嗓子這麼好啊。”

  “那不是倒倉了麼,”段非凡說,“就初二開始,破鑼嗓子好長時間,一開口直接可以混進活禽區冒充鴨子,老嬸兒都不讓我說話了,說怕再破下去要啞巴了跟我爸沒法交待。”

  江闊笑得嗆了一下,搓了搓臉。

  “這個得轉存一下吧,光盤不好保存,”他說,“這個太珍貴了。”

  “嗯,這兩天有空我就弄一下……其實今天你不念杯子上那幾個字,我就算看到那些字,也不太能想到這事兒了,”段非凡嘆了口氣,“好多事兒都不記得了。”

  “老叔還挺好玩的,帶你參加這個比賽。”江闊說。

  “那時候我鬧著想去看我爸,”段非凡說,“我爸不願意見我,就……心情挺不好的,老叔就帶我開心一下。”

  “再過倆月,就能天天見著了。”江闊說。

  “嗯,”段非凡想想又嘖了一聲,“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感覺會尷尬。”

  “沒事兒,”江闊說,“親爹,尷尬不了多久,你也不是天天在家。”

  “他那個性格……”段非凡沒說完,手機在兜裡響了起來。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愣了愣,然後就站了起來往外走:“我接個電話啊。”

  “嗯。”江闊應了一聲。

  靠。

  接什麼電話需要回避?

  接誰的電話啊段非凡!接誰的電話需要背著我啊!

  江闊盯著段非凡的背影。

  幾天不見,居然有不能讓他聽到的秘密電話了!

  江闊忍不住哼起了歌。

  是我給你自由過了火……

 

 

113

  這個電話真是相當神秘。

  段非凡甚至一直沒接,拿著手機往外走的時候手機一直在唱歌,仿佛一個得意洋洋的第三者。

  走到外面樓梯口了,段非凡才一邊往下走一邊接起了電話。

  江闊甚至沒能聽到段非凡的一個“喂”,無法從他的語氣裡判斷出是誰打來的電話。

  靠。

  他看著屏幕上還定格著的小段非凡。

  小朋友,你知道你長大以後有多討厭麼?

  江闊想站起來溜達兩步,但又還是坐著沒動。

  他不知道段非凡是直接下樓去接電話了,還是就在樓梯下面鬼鬼祟祟地接電話,他倆現在處於“退一步”的階段,他不想太過於關注段非凡的事,也不想讓段非凡感覺到自己太過於關注他的事。

  偷聽電話這種事是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做的,但畢竟段非凡現在躲著他接電話,這種鬼鬼祟祟的心態之下,沒准兒看什麼動靜都鬼鬼祟祟。

  江闊還是決定在椅子上保持凝固。

  他趴在椅背上,往前傾了傾,看了看那個一體機上的按鍵,點了個重播,然後迅速按著下音量鍵,主持人高昂的報幕聲只喊出來一聲,後面就逐漸變低了。

  直到小段非凡和老叔出現在舞台上,他才又把音量往大調了一點兒。

  “謝謝大爺大媽叔叔阿姨捧場!”

  聽到這句的時候,江闊笑了笑。

  這個一體機的聲音實在是一言難盡,加上當初這個光碟的音質估計就壓得厲害,聽著其實不怎麼過癮。

  但小段非凡很好看。

  初一時候的段非凡臉還有一點兒圓,可愛裡透著帥氣,舉手投足中已經有了現在瀟灑的樣子。

  個子也已經挺高的,比同齡人高不少,所以可以接下送人回家的活兒,還能打包一星期兩塊。

  江闊趴在椅背上盯著屏幕,看著段非凡唱歌,看他在台上邊跳邊跟下面的觀眾揮手,看他跟老叔擊掌,看他走下舞台。

  “下一位參賽選手!是!”主持人尖銳高昂的聲音再次響起。

  江闊還沉浸在小段非凡的世界裡,被這一嗓子嚇得心髒都蹦到舌根兒了。

  他按了暫停鍵,呼出一口氣。

  然後轉頭看了看門外,還是空無一人。

  牛三刀組合的這曲歌全程是四分鐘多點兒,也就是說段非凡的這個電話已經接了快五分鐘,都還沒說完。

  這種感覺就非常難熬了。

  江闊非常不爽,可愛帥氣的小段非凡也治愈不了的那種不爽。

  他又等了兩分鐘之後站了起來,把椅子很重地往旁邊拖了一下,制造出了大一些的動靜,提醒不知道在哪兒躲著的段非凡。

  老子要下來了!

  你那個什麼見不得人的電話我不想聽到!

  你最好給老子躲好!

  你和電話那頭的玩意兒說話都給老子憋好聲音了,別讓老子聽到一丁點兒!

  不對!

  你最好把電話給我掛了!

  江闊走出房間,走到樓梯口往下看了看,沒人,他下了樓梯,二樓也沒人,再下到一樓的時候,只看到老叔站在外屋,看著半關著的店門出神。

  聽到他下樓的腳步聲,老叔回過頭,笑著問:“看完了?”

  “嗯,”江闊笑笑,“看了兩遍,老叔你手風琴拉得很好啊。”

  “也一般,”老叔笑著擺擺手,嘴上說著謙虛,表情卻很得意,“年輕的時候我總拉,那會兒才拉得好呢,結婚以後就不太碰了,不行了不行了。”

  “我看段非凡拉過,他比你差遠了。”江闊說。

  “他啊!那他肯定不行,跟他比,我就是專業的!”老叔說。

  “是,”江闊點頭,“他也就能弄個響。”

  “你是不是找他呢?”老叔回過神來,指了指後門,“他上外頭打電話去了,也不知道誰的電話,打這麼老長時間。”

  “沒事兒,我不找他,”江闊說,“我准備回去了。”

  “回學校還是?”老叔看了一眼時間,“十點多了,也是該休息了,今天又坐車又去店裡忙活的,挺累了吧?”

  “有點兒困了,”江闊笑笑,“我先回學校宿舍,租的房那兒有十多天沒住人,落灰了。”

  “叫一下段非凡,”老叔說,“就在後頭呢。”

  不了!

  我才不叫!

  我直接走了!

  “不用了,他打電話呢,估計有事兒,”江闊過去拖過行李箱,“我走了,明天反正還要去店裡的。”

  “好,”老叔撐著腰,“早點兒休息。”

  “老叔你……”江闊拖著行李箱往後門走了兩步又停下,指了指他的腰,“別老站著,站著腰受力。”

  “知道了,”老叔笑著說,“我就是……看看,看看,過兩天就走了……我這就歇著了。”

  江闊出了後門,後面的通道變得寬敞了不少,之前每家店都有東西會放在後面通道,桌椅,爐灶,現在都搬空了。

  不過通道空蕩蕩的一眼能看到頭,也沒看到段非凡。

  這他媽到底是個什麼了不得的人打來的電話?

  需要段非凡躲出八百裡去接?

  隨便吧。

  說好了退一步就退一步。

  別說是說好了退一步,就沒退一步的時候,他也不會去管這個電話。

  是的。

  江闊嘖了一聲,拖著行李箱往市場大門走過去,打算去外面掃個小電瓶車回學校。

  剛走到大門,他臉上涼了一下。

  有水落在了他臉上。

  他摸臉的時候,又有好幾滴水落在了臉上。

  下雨了?

  江闊在原地愣了幾秒,糾結了一下要不要回牛三刀去拿把雨傘,最後還是繼續往前走了,這點兒小雨不算什麼,掃了車幾分鐘就到宿舍了。

  但他拖著行李箱走到停車點的時候,雨點已經很密集,以現在這個狀態,強行回到學校的時候他應該會全身濕透。

  “操。”江闊實在是很郁悶,他站到了旁邊店鋪的屋檐下面,准備叫個車。

  拿出手機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扒拉了一下通知欄,沒有看到指示如下的消息。

  雨下得更郁悶了。

  他嘆了口氣,點開了叫車的界面。

  還沒定好位,市場大門方向走過來一個人,撐著傘。

  江闊掃了一眼就愣住了。

  傘擋掉了這人大半張臉,那個帥氣的下巴和嘴依舊是他一眼能認出來的段非凡,其實腦袋給削掉了他也能認得出來,段非凡哪怕只是個影子從門縫裡晃一下他估計都認得出來。

  江闊抱著胳膊看著段非凡從那邊一路快步走過來。

  打完電話了嗎!

  出來干嘛啊!

  “怎麼走也不跟我說一聲?”段非凡說。

  “也得能找著人啊。”江闊說,“尋人啟事留言麼?”

  段非凡笑了:“我就在前門外面站著呢。”

  “現在站累了走走?”江闊說。

  “下雨了,”段非凡笑著說,“出來賣傘和雨衣,看有沒有人買。”

  “給我把傘吧。”江闊也沒繼續陰陽怪氣,畢竟他倆現在退一步呢,而且他對段非凡的信任不會因為退一步有什麼改變,他只是單純不爽。

  “你是要掃個車回去?”段非凡問,“不打車嗎?”

  “有傘就不打車了,”江闊說,“我剛看了一下附近都沒,等車過來我都到宿舍了。”

  “嗯。”段非凡把手上拿著一把傘遞給了他。

  江闊拿了傘,把行李箱架在前面車筐上。

  “……這怎麼騎?”段非凡問,“箱子一會兒都沒手扶了。”

  江闊沒說話,努力地試了一下沒有成功,箱子雖然不大,但沒有能固定的地方,一直會往下滑。

  “箱子放這兒吧,”段非凡說,“明天我給你拿過去得了。”

  “行。”江闊松了手。

  段非凡把箱子拎了下來,看著他。

  江闊清了清嗓子,沒說話。

  “剛那個電話,”段非凡說,“我之後再……”

  “不用!”江闊趕緊一伸手,“不用,不需要。”

  “跟你說。”段非凡笑笑,還是把話說完了。

  江闊撐著傘騎著小電瓶很快消失在了薄薄的雨霧中。

  段非凡一直到完全看不到他了,才轉身往回走,拿出手機,把已接電話最上面江總的號碼刪掉了。

  然後又給胡子打了個電話:“你能找到好點兒的商務車之類的嗎?我明後天要用。”

  “干嘛用?”胡子問。

  “春游。”段非凡說。

  “好點兒的商務車……”胡子說,“一般般的商務車我倒是能找著。”

  “多一般?”段非凡問。

  “五菱宏光。”胡子說。

  “……你管五菱宏光叫商務車啊!”段非凡有些無語。

  “那不然呢,不要看不起神車。”胡子說。

  “有沒有比神車好點兒的?”段非凡問。

  這車也就是用得急,要不他找他同學問問差不多也能借著。

  “要不租一個?”胡子問。

  “不想花錢。”段非凡很干脆地回答。

  “那我問問老範。”胡子說。

  段非凡眼前瞬間晃過江闊無語的表情,他立馬否決:“不。”

  “操,你真麻煩!”胡子說,“行吧我找找。”

  “明天一早給我答復,”段非凡說,“你那兒找不到我就得馬上去租。”

  “放心。”胡子說。

  江了了的動作很快,江闊回來也就一天,她跟著就過來了。

  江闊一早就接到了老媽的電話。

  “她去看醫生了沒?”江闊迷迷瞪瞪地坐在宿舍床上。

  “昨天下午去跟醫生聊了一下,”老媽說,“我沒有詳細問她,她也沒說,就說想找點事兒先忙著。”

  “嗯,知道了,”江闊說,“我下午去接她。”

  “不用,”老媽說,“她跟兩個朋友開車過去的,你等她電話就行。”

  “好。”江闊應了一聲,頓了頓又問了一句,“江總怎麼樣?”

  “書房裡寫字呢,”老媽說,“我倆晚上去聽音樂會。”

  “小日子挺滋潤啊?”江闊說。

  “你倆都不在家的時候的確還挺滋潤的,”老媽說,“江總這兩天都不出門,你別擔心。”

  “不出門也不是什麼可以放心的事兒吧,”江闊說,“公司不管了?”

  “交給副總了,你回來之前他不是病了麼,”老媽說,“現在就休養呢,順便背地裡BLABLA,懂吧。”

  江闊笑了起來:“懂了。”

  “不用管他,”老媽嘆了口氣,“你看著點兒了了就行了,本來一年多都挺好的,我以為能一直保持下去呢。”

  “是人都不可能一直保持好狀態,”江闊說,“她反復一下也是正常的。”

  “哎,我發現個事兒。”老媽說。

  “嗯?”江闊應了一聲。

  “你好像成熟了不少啊,”老媽說,“是被社會毒打了嗎?”

  “……掛了啊,”江闊說,“太不會聊了吧。”

  老媽笑了起來,沒等他再說話就很干脆地掛掉了電話。

  “哎!”江闊看了一眼手機,嘆了口氣,真是親媽。

  成熟了不少?

  被段非凡傳染的吧。

  如果能傳染的話,麻煩把我的幼稚傳染點兒給段非凡。

  謝謝。

  十點多的時候江闊接到了江了了的話,她跟跟兩個朋友開車直接到市場。

  江闊掐著時間差不多了,下午才去了市場,今天的工作就是接待江了了他們,所以他也沒提前過去。

  主要是睡過頭了,早飯午飯都沒吃上。

  一進牛三刀的時候,他就聞到了一陣香味,不是醬牛肉,現在老店這邊已經不動火了,這是……

  “段非凡!”江闊喊了一聲。

  “後頭!”段非凡在後面通道喊。

  “是什麼味道?”江闊往後面走,因為飢餓,他已經顧不上形像了,一路喊著,“是烤紅薯嗎!是嗎?”

  “是,”段非凡說,“吃嗎?”

  “吃。”江闊走出後門,發現段非凡正蹲在一個鐵爐子跟前兒,爐子上頭架了兩個切開的大紅薯。

  “馬上好,”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戴美瞳了?”

  “沒,”江闊莫名其妙的蹲到他旁邊,“我戴那玩意兒干嘛?”

  “眼睛都綠了,”段非凡說,“看來是餓的。”

  “靠,”江闊笑了,“真的餓,我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

  段非凡拿了個碗,把烤好的紅薯放進去,又放了個勺,遞給他:“吃吧。”

  “你吃個紅薯這麼講究呢?”江闊拿起勺舀了一塊兒,“還拿勺吃。”

  “我?”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拿過半個紅薯,邊吹氣兒邊用兩只手來回拋了幾下,然後低頭咬了一口。

  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立馬把捧著碗拿著勺的江闊襯得仿佛幼兒園小朋友。

  “行吧,”江闊笑了,“我是真拿不住,太燙了。”

  段非凡又拋了兩下,第三下他直接把那半個紅薯扔進了他碗裡。

  “嘛呢?”江闊愣了。

  “操,”段非凡吹了吹手,“太他媽燙了。”

  江闊一下樂了:“我以為你多牛逼呢!再拿個碗唄。”

  “就這一個碗了,”段非凡說,“別的都拿走了,這個是給隔壁拿了醬,人家今天還回來的碗。”

  “那就這樣吧。”江闊把兩個半拉紅薯在碗裡小心地並排碼好。

  段非凡又去找了個一次性小勺,蹲到江闊對面,倆人一塊兒舀著吃。

  看到段非凡的時候,江闊忍不住會想起這人昨天晚上長達十分鐘的神秘電話,但這個距離,他能看到段非凡的睫毛,直挺的鼻子,拿著勺的手指上漂亮的關節……

  就,很難形容。

  不爽裡混雜著愉悅。

  “吃啊,不太燙了,”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一會兒江了了車該來了。”

  “嗯。”江闊應了一聲,看著他的視線一時半會兒沒舍得收回來。

  段非凡也沒動,看著他。

  對視了兩秒之後,段非凡清了清嗓子,垂下了眼睛繼續吃。

  江了了的電話打了過來,說是大概五分鐘之後就到了。

  他倆一塊兒去了市場大門口站著,沒多大一會兒,一輛越野車開了過來。

  “應該就是這個車了。”江闊說。

  車開近了之後,副駕的車窗放了下來,一只手伸出來,打了個響指。

  手上巨大的黑色戒指一看就是江了了。

  段非凡招了招手。

  車停下,江了了跳下了車:“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段非凡笑笑。

  “簡單介紹一下吧,”江了了回頭看了一眼後座跟著下車的一個女孩兒,指了指他倆,“江闊,段非凡。”

  “嗨!”女孩兒笑笑。

  “小豬,我朋友,探店UP。”江了了又指了指司機,“她搭檔大豬,司機兼攝像。”

  “車停裡邊兒吧,”江闊跟兩個人點了點頭,“那邊有個停車場。”

  大豬開著車去了停車場,他們幾個站在大門口。

  “我從了了那兒看了些你們店的設計,”小豬說,“還挺好看的,今天就想先看看老店,了了覺得老店有味道。”

  “今天拍嗎?”江闊問。

  “拍點兒,不過光快沒了,”江了了說,“可能拍不了多少,先看看情況吧,反正明天可以拍一整天。”

  大豬停好車過來之後,幾個人一塊兒往裡走。

  小豬跟在江闊身邊,時不時會跟江闊說兩句,應該是在了解店的情況,江闊還是一慣的樣子,有問有答,不問不答。

  段非凡回頭看了一眼大豬,這人在最後頭低頭弄著手裡的攝像機。

  段非凡放慢腳步,跟後面的江了了並排著走。

  “不是。”江了了說。

  “……什麼?”段非凡愣了愣。

  “大小豬不是情侶,”江了了看了他一眼,“不是要問這個嗎?”

  段非凡笑了起來:“你跟江闊真是親兄妹嗎?”

  “他不比我遲鈍,”江了了挑了挑眉,“你倆架還沒吵完?”

  “我們沒……吵架。”段非凡說。

  “呀。”江了了嘖了一聲。

  “這次辛苦你們了啊,”段非凡轉移了話題,“跑這麼遠。”

  “沒事兒,我反正喜歡跑,”江了了說,“他倆干這個的,跑來跑去也正常,而且探店探到倆帥哥,流量都多少了,辛苦也值了。”

  老叔對於一幫年輕人在店裡拍東西的事兒完全不明白,一看他們來了,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跑了:“我去那邊兒找許老頭兒聊天兒去,你們弄。”

  “一樓都是,”江闊說,“後面有條通道,上回你說牆好看,就是通道那兒。”

  “帶我去看看。”小豬輕輕一拍他胳膊。

  啊。

  段非凡嘆了口氣。

  “去吧。”江闊沒動,微微避了一下小豬的手。

  “走。”江了了先走了過去。

  小豬跟著她往後去了,大豬全程就看攝像機,跟在後頭。

  江闊轉頭看了看段非凡。

  “嗯?”段非凡也看著他。

  “你,”江闊說,“去社交,不要把這種活兒給我啊,我再聊兩句能把人聊罷工了你信麼?”

  段非凡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笑了起來:“好嘞。”

  “樂什麼呢?”江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沒。”段非凡往後頭走過去。

 

 

114

  拍視頻也挺麻煩的,比段非凡想像中的要麻煩一些,特別是在大小豬都是江了了朋友的情況下,他倆拍得很細。

  牛三刀馬上就不再能住人了,但肉還是在賣,老客人還是會每天都來,光門口的牛肉,大豬就來回拍了好幾趟,每一趟都需要段非凡往骨頭上砍一刀。

  砍了五六次,大豬才點了點頭:“好,可以了,一會兒拍點兒小豬進店,現在光不是特別好了,可以拍點店裡頭的。”

  “好。”段非凡應了一聲。

  “你手真好看啊,”大豬一邊看回放一邊往裡走,“能做手模了。”

  “是麼。”段非凡笑著說,看了看自己的手。

  轉頭往旁邊掃了一眼,被江了了劃分為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因此一直在旁邊坐著的江闊眯縫了一下眼睛。

  “好看嗎?”段非凡小聲問,伸手到他眼前抓了兩下,“blinkblink……”

  江闊就覺得一陣帶著眩暈的舒適感,一時之間分不清到底是這個助眠手勢的功力太強大,還是因為段非凡的手的確很漂亮,手指在眼前晃過時還能看到虛影後面段非凡帥氣的臉……

  段非凡跟他們幾個人去了後面之後,江闊才回過神來,瞪著門那邊。

  手好不好看跟你有什麼關系!

  一個大老爺們兒!

  盯著另一個大老爺們兒的手看,還誇好看!

  什麼毛病!

  不正常知道麼!

  “哎!”店門口那邊有人喊了一聲。

  江闊轉過頭,之前的不爽還沒有消散,惡狠狠地問了一句:“干嘛!”

  “喲!”一個阿姨站在門口,指著牛肉的手僵在空中,“這麼凶!你誰啊?”

  是買肉的客人,還是個熟客。

  江闊趕緊站了起來:“不好意思,走神兒了。”

  “今天肉還挺漂亮,給我挑塊大的吧,我要炒著吃的,”阿姨說完又嘆了口氣,“過兩天你們走了,還不知道上哪兒買呢,新店有點兒遠了……”

  “多要點兒也能給您送過來的,沒事兒,”江闊說著往後頭喊了一聲,“段非凡!”

  那邊應該去了後面通道,沒人理他。

  “這塊兒裡脊怎麼樣?”江闊指著一塊掛著的牛肉,“炒著吃很嫩。”

  別的肉他不行,但牛肉因為愛吃又很挑剔,所以還比較了解。

  “行,”阿姨看了看,“給我切一下啊,切小塊的。”

  “……段非凡!”江闊看了一眼掛著的那塊肉,再次衝後面喊了一聲。

  依舊是沒有人理他。

  謔。

  誇一句手好看,就他媽跟著人家跑得耳朵都沒了。

  “你不會切是吧?”阿姨看著他,“你是段非凡的同學吧?”

  “嗯,是。”江闊點頭。

  “他同學我見過一個,也會切呢,”阿姨說,“要不我來切吧。”

  “沒事兒沒事兒,”江闊趕緊擺手,店裡切肉的這些刀,他是體會過的,那不是一般的快,萬一切了手不知道算誰的了,“我去叫他過來,你別弄髒手了。”

  沒等阿姨說話,江闊就往後面走過去。

  走了兩步,身後傳來了段凌的聲音:“人呢都?”

  “凌姐!”江闊轉過頭,仿佛見到了救星,“凌姐!給阿姨切一下肉……”

  “怎麼讓你在這兒守著啊?”段凌進來看到他就樂了,“怎麼想的,也不怕手沒了。”

  “他們在後面……”江闊指了指後門。

  “非凡跟我說了,”段凌跟阿姨打了個招呼,圍裙一套,洗了個手熟練地取下肉開始切,“你們拍片子是吧?”

  “嗯。”江闊應了一聲,“你今天休息嗎?”

  “下午休息,”段凌說,“不是非凡說一會兒他要出門有事兒麼,我就過來了。”

  “出門?”江闊愣了愣。

  “嗯?你不知道嗎?”段凌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他跟你一塊兒出去呢。”

  “不知道。”江闊說著就往後門走了過去。

  幾個人在通道的那一頭,拍小豬沿著老牆走過來的鏡頭,江闊邁出去之後發現自己應該是入鏡了。

  但是馬上退回去又很不自然,沒准兒還要再重拍一次。

  於是他猶豫了一秒鐘,從旁邊拿了張椅子,轉身回了屋裡。

  本來是去找段非凡興事問罪的。

  結果如此淡定地配合了本次拍攝。

  這是怎樣的大局觀!

  誰不得誇一句,江闊,識大體的好青年。

  不過配合了這下,耽誤了幾分鐘時間,江闊倒是又冷靜下來了。

  說好了段非凡該干什麼干什麼,不需要考慮他在不在等,要不要陪,現在段非凡就是在“該干什麼干什麼”,自己要真去興事問了這個罪,不就白退了麼……

  雖然不爽。

  江闊拎著椅子在屋裡站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管了。

  比起自己這點兒不爽,段非凡能真的放松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就算要問,也只需要順口一提就行。

  段非凡從後門晃了進來,看到拎著椅子站那兒的他,愣了愣之後迅速往後退了一步。

  “嗯?”江闊看著他。

  “嘛呢?”段非凡震驚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裡的椅子。

  “啊,”江闊趕緊放下了椅子,“我還想著拿出去。”

  “不用拿了,擱屋裡吧,”段非凡說,“他們拍完通道今天就差不多了,一會兒黑了,市場現在也沒什麼燈,明天再拍了。”

  “哦,”江闊點點頭,“那晚點兒帶他們去吃個飯……”

  “江闊,”段非凡走過來,手在他後背輕輕推了一下,把他帶到樓梯旁邊的角落裡,“我一會兒要出去一下。”

  “我聽凌姐說了。”江闊點點頭。

  “她來了嗎?”段非凡往前屋看了一眼。

  “剛到,”江闊說,“剛有個阿姨買了肉要切,我正愁呢,正好她來了。”

  “怎麼不叫我?”段非凡說。

  江闊看著他沒說話。

  “……是叫了我沒聽到。”段非凡自己進行了補充。

  “嗯。”江闊笑笑。

  “那個,”段非凡繼續前面的話題,“我一會兒要出去,我高中同學家裡有點事兒要幫忙,可能得挺晚才能回來了。”

  “知道了。”江闊說。

  “江了了他們,”段非凡說,“你……社交一下?”

  江闊聽笑了:“我不社交。”

  “那怎麼辦?”段非凡問,“讓他們自行社交嗎?”

  “聽著怎麼那麼好笑?”江闊邊樂邊往後門看了一眼,“不用管,我一會兒就提一句去吃飯,江了了未必願意跟我吃,可能晚上他們幾個去市裡轉轉,來一趟也不能只探一個店。”

  “行,”段非凡想了想,“那你晚上自己吃嗎?”

  “我自己烤個紅薯吃,還挺好吃的。”江闊說。

  “……那是我烤的。”段非凡說。

  “知道是你烤的,怎麼了,我烤的就不好吃了嗎?”江闊一挑眉毛。

  “烤不烤得熟都不一定,好不好吃真的無法預判。”段非凡說,“你別把房子給我燒了,雖然是要拆的房子,但自行燒毀還是要賠錢的。”

  “滾蛋,”江闊說,“我在後頭通道烤。”

  “堅持?”段非凡問。

  “非常堅持。”江闊說。

  段非凡看了他幾秒鐘,一咬牙拿出了手機:“我給你寫個備忘錄吧,從點爐子開始……”

  “行。”江闊笑著往樓梯旁邊一靠,看著他。

  段非凡低頭飛快地手機上戳著,因為平時高頻率回消息的訓練,段非凡的手指打字的時候快得帶著幻影。

  不過手是真的好看,“安裝”洗衣機的時候江闊就已經發現了,段非凡的手是那種挺修長但又看得出力量的手……江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自己的手也挺好看的,從小被誇到大,但一看就的確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手機響了一聲,段非凡把寫好的烤紅薯流程發了過來。

  【指示如下】《烤紅薯從入門到精通——始於生火的美味之旅》

  江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最近是不是文案寫多了?”

  “嗯吶,”段非凡把手機放回兜裡,“專業吧?”

  “相當專業。”江闊點頭。

  大小豬那邊拍完進了屋,如江闊所料,江了了都沒等他說吃飯的事兒就先開了口:“今天暫時就這樣了,一會兒我們自己轉轉去,你們不用管了。”

  “行。”江闊應了一聲。

  “辛苦了。”段非凡說。

  “沒事兒不辛苦,”小豬笑著說,“正常工作。”

  “那明天見,謝謝了。”江闊說。

  這句話非常干脆利落地結束了此次寒暄。

  江了了一招手,帶著大小豬走了。

  把店裡收拾了一下,之後就沒什麼事兒了,段非凡看著江闊:“我走了啊。”

  “走吧。”江闊說。

  段非凡跟段凌說了幾句,從後門走了出去。

  走了幾步回頭又看了一眼,沒看到江闊。

  正想轉身繼續走的時候,一只手從後門伸了出來,比了一把槍。

  段非凡停下,笑著看著江闊的手。

  手收了回去。

  接著就看江闊從門裡很快地一個轉身閃了出來,手比著槍往他這邊一指,眯著一只眼瞄准著。

  “嘛呢?”段非凡笑著問。

  “高中同學?”江闊瞄著他問。

  “嗯。”段非凡點頭。

  “去吧,段小騙,”江闊手指一抬,“啪!”

  段非凡先是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快抬手往胸口上一捂:“啊。”

  江闊笑了笑,轉身往屋裡走。

  “事兒處理完了跟你說。”段非凡說。

  江闊已經進了屋裡,又把手伸了出來,衝他擺了擺,做了個“走吧”的手勢。

  一直走到市場後門,遠遠已經看到胡子的時候,段非凡才從剛才江闊的那一連串動作裡回過神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下這種距離感,江闊變得格外性感,他剛差點兒就想給江總打個電話說這活兒我不干了,我想呆店裡吃烤紅薯……

  胡子站在一輛看上去挺高級的商務車旁邊,衝他揮了揮手。

  這車。

  段非凡盯著車牌走了過去,指著胡子罵了一句:“操,廢物,我以為你多大能耐呢!”

  “怎麼了!”範家寶從車後頭繞了出來,“借我這車怎麼就沒能耐了!”

  段非凡相當無語:“你怎麼還來了?堂堂一個目無法紀的暴二代,借車給人還帶親自送上門兒的。”

  “我怎麼不能來,”範家寶一指市場那邊,“我這兒還有店呢,我不得過來上班麼。”

  “行吧,”段非凡伸手,“鑰匙。”

  範家寶把鑰匙放到他手上:“怎麼了啊?是要辦什麼大事兒嗎?要幫忙麼?我現在閑著沒事兒。”

  “春游。”段非凡說。

  “你拿這種回答蒙我,跟罵我差不多,”範家寶說,“還不如直接罵我呢。”

  “明天你把時間留出來,今天老店這邊拍了點兒,明天應該是要拍拍新店後廚什麼的那些了。”段非凡迅速用範家寶現階段最感興趣的事兒轉移了話題,邊說邊上了車。

  “有什麼要求嗎?”範家寶撐著車窗,“著裝之類的?”

  “隨意,”段非凡發動了車子,“你千萬別弄個盛裝出席……”

  範家寶笑了起來:“我有病麼!”

  車動的時候他退了一步:“明天見啊。”

  “明天見。”段非凡說。

  車開出去十多米之後他聽到範家寶的一聲怒吼:“你大爺段非凡!敢他媽忽悠老子!”

  雖然胡子沒弄到別的商務車,但範家寶的這輛車還是很不錯的,不愧是暴二代的車,那天坐的時候就覺得挺高級,不比江總接人的差。

  開出小街之後,段非凡看了一眼時間,算上堵車的時間,到機場的時候時間基本是提前半小時,很合適。

  他這次的任務是去機場幫江總接個人,再送到江總指定的非他們公司的酒店。

  這人為什麼要先飛到他們這兒再開車過去,又為什麼要讓他而不是江闊去接人,都跟江總公司的那些事兒有關。

  江總也沒跟他細說,但他結合江闊之前提的幾句,差不多能猜得出來,這次江總公司出事,大概就是高層自己的問題,要打官司。

  但看來法務部背地裡也已經叛變,江總只能一邊裝不知道,一邊另外請了十萬八千裡之外完全不會受到這邊任何影響的律師團隊過來幫忙。

  而為了保證這個律師不被騷擾和影響,也為了讓對方認為江總還不知情,用了這種曲折的保密方式。

  這些事兒沒讓江闊知道,也沒交給江闊,畢竟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他親兒子,江闊真有什麼動靜,肯定會被發現。

  段非凡輕輕嘆了口氣,江總挺大一個公司,碰上這樣的事兒居然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他想起來江闊說過以前還有過需要江總親自開挖掘機帶隊干仗的事兒……真是不容易。

  江闊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進江總公司的打算,如果碰上這樣的事,不知道江闊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處理。

  上回江闊跟陸村長飯桌上談判的畫面從他腦子裡晃過,還帶著聲音。

  “……誰也別威脅我,尚家可是在大新上游。”

  段非凡勾了勾嘴角,江闊的風格,應該還是繼承了江總。

  江闊雖然平時跟人溝通的時候懶散冷淡,但跟人談正事時的強勢和壓迫感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很迷人。

  啊。

  快點兒接了人,飆車連夜送到,明天趕回去吃江闊烤的紅薯吧。

  到機場的時間跟段非凡估計的差不多,他把車開進停車場的時候,保安起身指了一下:“VIP停車場從那邊進……”

  謔,忘了這是個暴二代的車了,機場擁有VIP停車位。

  VIP停車場接起人來更方便更快,也更……安全,雖然理論上不會狗血到會碰上有人來劫律師,但他還是打算好好發揮一下範家寶的余熱。

  “謝謝。”段非凡點點頭,把車往回倒了倒,順著VIP的指示開進了VIP停車場。

  站在接機口等著的時候,他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看,楷模群裡很熱鬧,江有錢發了一堆圖,直播他烤紅薯的全過程,從生火開始。

  一幫人七嘴八舌地指點著他。

  【丁威武】要不我過去吧,現場給你指點一下

  【董瀟灑】再順便吃幾個是吧?

  【江有錢】來

  顯示屏上顯示航班已經落地,乘客開始出來了。

  段非凡退出聊天界面,撥了個號碼。

  號碼他沒有存,直接腦子裡記下來了,江總給他說律師信息的時候他就已經都記下了來了。

  那邊接了起來:“您好。”

  “蔣律師您好,”段非凡說,“我姓段,江總派我過來接您,我在A口等您。”

  “好。”那邊應了一聲掛掉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段非凡在出來的人群裡看到了一個明顯跟四周的人氣質有些不同的男人,身後還跟了三個人。

  三十多歲,男的,大概會帶兩三個助手。

  這就是江總給他的信息,段非凡本來覺得這個信息有些過於潦草,現在看來,也夠了。

  這個蔣律師,想保密也不是太容易啊,一眼就能被人在人群裡看出來那種。

  蔣律師往外掃了一眼,視線就停在了段非凡臉上,段非凡舉了舉手,迎了過去。

  “您好,”段非凡伸出手,“段非凡,一會兒我開車送您去酒店。”

  “蔣丞。”蔣律師跟他握了握手,偏頭看了看身後的人,“這幾位我同事。”

  “大家辛苦了,”段非凡說,“咱們現在走吧,到酒店可能得半夜了,路上還得辛苦幾位。”

  “沒事兒。”蔣律師說。

  段非凡帶著幾個人去了停車場,車他就停在一進來的位置。

  大家上車之後,段非凡也拉開車門上了車,手機響了一聲,他掃了一眼,消息提示是JK921

  雖然這會兒辦著江總的正事兒,他還是沒忍住飛快地點開看了一眼。

  JK921給他發過來一張照片。

  是已經烤得開了花的大紅薯。

  【JK921】牛逼如我

  段非凡笑了笑,他很想回復,但又不好當著蔣律師的面兒,畢竟人家大老遠過來,配合著江總這種大半夜奔襲的保密行動。

  他只能咬牙把手機熄屏,放回了兜裡,然後發動了車子。

  車開出停車場的時候,坐在他後面的蔣律師問了一句:“你不是江總公司的人吧?”

  “不是,”段非凡點頭,“我是江總……雇來的。”

  “哦,”蔣律師應了一聲,“大學生兼職業務拓展得挺廣泛嘛,幾年能接這麼一單啊?”

  段非凡從後視鏡裡看到了蔣律師勾起的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也笑了笑,他莫名有點兒緊張,這個隨口編的瞎話的確有失水准。

  其實江總也沒說這事兒需要對蔣律師保密,他笑著敲了敲方向盤:“我是江總兒子的同學。”

  “夠折騰的,”蔣律師也笑了笑,跟旁邊的同事說了一聲,“我眯會兒。”

  段非凡松了口氣。

  兜裡的手機又響了一聲。

  估計還是江闊的。

  段非凡又在心裡嘆了口氣。

  有錢,不是我不回你消息,你爹給我安排了個苦差,你記得找他算賬。

 

 

115

  “這個大的放中間,要不烤不透。”丁哲調整著幾個紅薯的位置。

  “都喜歡胡椒吧?”段凌問,“牛肉湯裡我放點胡椒了啊。”

  “放吧。”江闊說,看著熱氣騰騰的紅薯又問了一句,“烤紅薯能加料嗎?刷點兒糖漿什麼的,會不會比直接烤出來的更香?”

  “這皮兒上都是烤出來的糖漿,你還刷什麼糖漿,”丁哲用手護著幾個紅薯,“除了會烤糊,沒有別的用處。”

  “行吧。”江闊嘆了口氣,撐著下巴繼續等著。

  “你是想跟段非凡比賽麼?”丁哲問,“他鄙視你烤紅薯的能力,還要寫個烤紅薯說明書來鄙視,你……”

  “不是說明書,”江闊糾正他,“是教程。”

  “……誰他媽烤個紅薯要用教程!”丁哲說。

  “那誰他媽烤個紅薯要用說明書。”江闊說。

  “你啊。”段凌說。

  “……靠。”江闊放棄了爭辯。

  老店這邊收攤之後老叔回了家,有些日用品要拿回去,店裡就剩了他們三個。

  段凌本來說做飯吃,江闊想吃烤紅薯,加上丁哲還跑過來湊熱鬧了,於是就烤紅薯,段凌做了個牛肉湯。

  牛肉湯煮好之後江闊又拍了幾張照片發給段非凡。

  不過段非凡沒有回復他。

  看來段非凡這個“高中同學”家裡的事兒還不是什麼小事兒,起碼是挺麻煩的事,能讓段非凡這麼長時間手機都不碰,群裡朋友圈私聊都沒有一個字。

  雖然段非凡說了這事兒處理完了就跟他說,江闊還是開始有點兒擔心。

  是他媽什麼樣的破事兒處理得這麼困難?

  是他媽哪個王八蛋要讓段非凡去幫忙處理這麼困難的破事兒?

  沒別的人能找了嗎!

  段非凡最近很忙不知道嗎!

  “前面有個休息站。”蔣律師在後頭說了一句。

  “要停嗎?”段非凡看了一眼路邊的牌子,還有一公裡。

  “嗯,”蔣律師打了個呵欠,“上廁所。”

  “要吃點兒東西嗎?”段非凡問,“你們沒吃晚飯吧?”

  “不差這一頓了,”蔣律師說,“到酒店再說吧。”

  “好。”段非凡點頭。

  休息站人還挺多,段非凡停好車,蔣律師和幾個同事下了車。

  他沒著急下車,一邊解安全帶一邊拿出了手機看了看。

  群裡已經全都是烤紅薯的圖,他也沒點進去細看,第一時間點開了JK921的消息。

  繼之前那個開花大紅薯之後,江闊又給他發了幾張牛肉湯的圖片,這賣相一看就不可能是江闊做的,估計是段凌或者老叔。

  後面還有一張吃飯的照片,段非凡這才發現丁哲還真過去蹭飯了,老叔沒在,他們三個圍著小爐子吃著烤紅薯,小爐子上面放著一鍋牛肉湯,旁邊還放著好些配菜。

  這是吃上火鍋了。

  段非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給江闊回了條消息。

  【指示如下】事挺麻煩的,我還在忙著

  想想又發了一條。

  【指示如下】紅薯烤得不錯,還有嗎,留一個給我

  發完消息之後他才下了車,去上了廁所,看了一眼車那邊,蔣律師他們還沒過去,於是他又去了趟小超市。

  蔣律師他們不想吃飯應該是想先抓緊時間趕路,他肯定不能就這麼不管了,所以打算去看看超市有沒有什麼能打包帶著車上吃的東西。

  主要是他很餓了,尤其是看完烤紅薯和牛肉湯之後。

  超市裡香氣撲鼻,一排吃喝相當豐富,段非凡一路掃過去,烤腸,炸雞腿,章魚小丸子,大肉包,漢堡,關東煮,蔣律師……

  “您怎麼在這兒?”段非凡愣了愣。

  “這份兒你的,隨便吃兩口吧。”蔣律師指了指旁邊同事手上的一兜冒著熱氣的吃喝。

  “謝謝,”段非凡接過來,“我還想著買點兒讓你們路上吃呢。”

  “沒事兒,一樣,”蔣律師看了他一眼,“還有多久?”

  “差不多兩個半小時吧,你再睡一覺就到了,”段非凡飛快地吃了兩口,發現除了蔣律師,他幾個同事都在吃,“你不吃嗎?”

  “我吃了根兒烤腸。”蔣律師說。

  “……夠嗎?”段非凡感覺自己能吃下十根。

  “不夠,但是太難吃了頂著了。”蔣律師說著拿出手機,接了電話,轉過身,“喂?沒到呢,還兩個半小時……什麼鏡頭?放家裡的嗎?我不知道……你要不問問你的貓,嗯,行,我到了不打電話了啊,太晚了……”

  蔣律師的這個電話就站在原地接的,段非凡能聽到那邊應該是個男人,他有些許微妙的尷尬,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回避一下,但三個同事都很平靜地埋頭吃,沒有任何回避的意思。

  於是他也就沒動,啃掉了一根烤腸。

  不得不說,的確是難吃,他們市場隨便一個小攤上賣的都比這個肉多勁道。

  蔣律師接完電話,看了看他們幾個。

  段非凡把幾個人手裡裝著垃圾的袋子都收了,拿到旁邊扔了:“走吧?”

  “你要不要歇歇?”一個同事問,“我來開一會兒。”

  “沒事兒,”段非凡說,“我不累,也沒多遠了,你們歇著吧,明天……大概是明天吧,你們就得忙了吧。”

  “走吧,”蔣律師笑笑,“還挺操心。”

  往車那邊走的時候,段非凡把手機拿出來又看了看,江闊沒有給他回消息。

  群裡也沒有新的發言。

  一會兒車再開起來就是直接到酒店了,路上估計沒什麼時間再回消息,到酒店的時候都過了十二點了……

  段非凡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回兜裡。

  想想又拿出來,飛快地又發了一條消息。

  【指示如下】又開始忙了

  車繼續往酒店出發,這個時間已經是一路暢通的階段,段非凡的車一直壓著限速開,挺爽的。

  不過這一路,江總一直也沒聯系過他,段非凡驚嘆於江總對他的信任,就不怕他這一路出點兒什麼意外麼,不怕他沒伺候好大律師麼……

  但的確是一直到了酒店,江總也沒聯系他,因為之前江總也沒交待過他要向江總彙報,所以段非凡繼續按腦子裡記下來的流程走。

  前台辦入住,用他名字已經提前訂好的四間房,全是高級套房,其中還包括酒店唯一的一套頂級套房。

  段非凡把蔣律師他們送到房間,然後准備走人。

  “你……”蔣律師叫住了他,“現在是去哪兒?”

  “我回家。”段非凡說。

  “是在這兒,還是那邊?”蔣律師問。

  “原路回去。”段非凡笑笑。

  “我操,”蔣律師脫口而出一句,“不休息一晚上嗎?連夜?”

  “嗯,本來是讓我住一晚上,但是我那邊兒……還有事兒,”段非凡說,“得趕回去。”

  “哦,”蔣律師看了一眼他手裡的手機,“行,那你注意安全吧,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段非凡說,“希望您接下去的工作一切順利。”

  蔣律師笑了笑:“會的。”

  出了酒店電梯之後,段非凡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回的車上,手機上還是沒有江闊的回復,估計是之前沒收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睡著了,畢竟一下午在店裡陪著拍視頻,對於江闊這種不喜歡跟陌生人相處的人來說,是件挺疲憊的事。

  段非凡也沒再發消息,發動車子之後看了一眼油表和時間,路上得加一趟油,天亮之前肯定能趕回去了。

  明天江了了他們還要去新店拍視頻,範家寶還要去客串,又是鬧騰的一天,他得抓緊點兒,趕回去還能睡一會兒養養精神。

  江總交待的事兒算是完成了,希望後面江總的公司能順利解決麻煩。

  段非凡這個希望還是很真誠的,江總的公司出了任何問題,都會影響到江闊。

  雖說江闊不是個脆弱的人,但畢竟從小順風順水長大,家裡的事兒壓根兒就沒讓他有過任何壓力,他也根本沒經歷過什麼真正的變故。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那種家裡出事,在外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一夜之前成熟,回家子承父業跟對頭大戰三百回合最終成為商業奇才的爽文橋段,以前感覺離得十萬八千裡懸浮而搞笑,但現在段非凡發現,還真不是不可能。

  如果江總公司真出了什麼問題,以江闊對他爸雖然很不願意表現出來但實際非常關心的狀態,選擇回家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段非凡不願意有這樣的事發生。

  他不希望江總的公司出事,是不希望江闊離開。

  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想法之後,段非凡心裡稍微地驚了一下,踩著油門的腳都松了松。

  段非凡啊段非凡,沒想到你這濃眉大眼的家伙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眉毛倒也不是特別濃……

  眼睛吧……段非凡把遮陽板扒拉下來看了一眼鏡子裡自己的眼睛,似乎也不算大……

  你在想什麼啊!

  段非凡把遮陽板扒拉回去,沒忍住笑了起來。

  假期最後一天,江闊打著呵欠從宿舍床上下來,手裡拿著手機。

  段非凡昨天給他發的幾條消息他都沒聽到,吃完飯回宿舍就睡了,一下午明明什麼也沒干,視頻都是人家在拍,配合著幫忙的也是段非凡,他就癱在椅子上,居然也會因為疲倦而一閉眼就睡著了。

  相比之下江了了就精力充沛得多,半夜還給他發了消息問要不要去喝酒。

  不過,江闊皺了皺眉,江了了現在狀態不太好,喝酒是她消磨失眠時光的最好手段。

  【JK921】今天不著急,你休息好了再說

  洗漱完把床也收拾好,江闊才點開了段非凡的消息。

  仿佛是在報復。

  讓你不回我消息,那你回了消息我也不著急看。

  【指示如下】事挺麻煩的,我還在忙著

  【指示如下】紅薯烤得不錯,還有嗎,留一個給我

  【指示如下】又開始忙了

  江闊嘖了一聲。

  【JK921】紅薯沒了,丁哲一個人就吃了三個

  【JK921】可能是我烤的紅薯太好吃了,你能不能吃到隨緣吧施主

  放下手機,江闊拿了件外套出來准備換上。

  宿舍門突然被人敲了兩下。

  江闊愣了愣,這一大早的,宿舍的人就算回來也都有鑰匙……盧浩波來尋仇了嗎?

  “誰?”江闊問了一聲。

  外面的人沒回答,而是又敲了兩下。

  “靠,”江闊很不耐煩地過去一把打開了房門,“是他媽要打手語嗎!”

  段非凡撐著門框站在外面,笑了笑:“真沒紅薯了嗎?”

  “……你昨天在107睡的嗎?”江闊問。

  “嗯吶。”段非凡點點頭,“太晚了我就直接回宿舍了。”

  江闊對於一大早打開門就看到了段非凡這件事是非常愉快的,抓著門把手才沒有飛起來的那種愉快。

  不過段非凡還帶著些紅血絲的眼睛又讓他立馬不爽起來。

  “多晚?”他讓開了門。

  “就……十二點多吧。”段非凡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個紙袋放到了桌上。

  “現在八點十分,”江闊看了一眼手機,“算你一點睡覺,睡了七小時零十分。”

  “嗯。”段非凡點頭。

  “你照鏡子了沒?”江闊問,“這是睡了七個小時的效果?”

  “……還真沒,”段非凡猶豫了一下,走進了廁所,“我看看啊……”

  五秒鐘之後他退了出來,看著江闊:“靠,我是不是要瞎了?”

  “事兒辦完沒?”江闊靠著桌子,“不跟我說一會兒你就不是要瞎了,是要掛了。”

  段非凡笑了起來,指了指桌上的紙袋:“先吃早點,我慢慢跟你說。”

  “是哪個有病的找你幫忙了?”江闊打開紙袋,裡面是兩個香噴噴還有些燙手的牛肉餡餅,“好香啊,附近還有餡餅嗎?”

  “老劉麻辣燙的新產品,”段非凡說,“我覺得還挺好吃的,不過過了八點就賣光了,不早去搶不到。”

  “說吧。”江闊咬了一口餡餅,看著他。

  “先說好,這事兒我告訴你了,你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就行。”段非凡說。

  江闊挑了挑眉毛,咽下嘴裡的餡餅:“這個不可能提前答應你。”

  “行吧,”段非凡想了想,“反正你要想有什麼動作,先得把我打趴下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打不過你。”江闊邊吃邊說。

  “我,菜市場風雲錄之凡爺。”段非凡坐到了椅子上靠著。

  “少廢話趕緊說!我他媽紈绔風雲錄之闊叔,”江闊瞪著他,“再扯一句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欺負老年人!”

  “是江總。”段非凡說。

  “嗯?”江闊沒反應過來,看著他,“什麼玩意兒?”

  “找我幫忙的那個有病的是江總,你爹。”段非凡說。

  江闊愣住了,嘴裡咬著的一口餡餅都忘了嚼。

  “現在可以答應我了吧。”段非凡說。

  江闊擰著眉琢磨了好半天,繼續吃著餡餅,過了一會兒才說:“嗯。”

  “具體什麼情況我不是很清楚,”段非凡說,“他就讓我去機場幫他接個人,是個律師,然後送到你們那邊一個酒店,跟他沒關系的一個酒店。”

  江闊的眉毛挑了一下。

  “我昨天接了人,連夜送過去,”段非凡說,“然後再連夜回來,就這個事兒,他說這事兒不能讓你辦,也不能事先讓你知道,怕你有什麼動作讓人猜到他的計劃了。”

  江闊的眉毛又挑了一下。

  “現在事兒辦完了,就可以跟你說了,”段非凡清了清嗓子,“但是他也沒告訴我能不能說,所以……你就先當不知道吧。”

  江闊的眉毛挑了第三下。

  “挺靈活,”段非凡從兜裡拿出一袋鮮奶,遞給他,“再挑幾下抬頭紋都要出來了啊。”

  江闊接過鮮奶,吃完最後兩口餡餅,又喝了兩口奶,看著他問了一句:“他怎麼能找到你的?”

  段非凡卡了一下。

  這個問題太突然了。

  角度也太刁鑽了。

  在段非凡以為自己需要回答的問題怎麼也得是圍繞這次護鏢事件相關或者江總那邊情況相關的時候,江闊這個完全不相關的問題讓他頓時思路都卡殼了。

  是啊,他怎麼能找到你的?

  因為上次我們一塊兒吃了個飯沒讓你知道。

  段非凡,卒。

  “你倆,”江闊走了過來,彎腰手往他後頭椅背上一撐,湊到他眼前,“什麼時候見的面?”

  “我沒……”段非凡往後仰了仰頭想躲。

  剛一動,江闊撐著椅背的手就已經頂住了他後腦勺,把他腦袋推回了原位:“我就感覺不對勁,我回來的時候江總給我說一堆你的好話,我就覺得不對勁。”

  “前一陣兒了,”段非凡說,“咱們去給大炮幫忙過後,他過來辦事,順便就去找了我……”

  江闊沒說話,看著他。

  “大概是擔心我不好好干坑了你。”段非凡說。

  “放屁,”江闊說,“他只會怕我不好好干坑了你。”

  不愧是親生的,江闊雖然自己不承認,但果然還是相當了解他爹。

  “總之他就是擔心,所以找我聊聊。”段非凡說。

  江闊慢慢直起身,擰著眉嘆了口氣。

  “那次之後他就也沒再找過我,”段非凡說,“這次他讓我幫忙接人,我還挺意外的。”

  “你靠譜,”江闊說,“真要找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換我我也會找你。”

  “你不生氣吧?”段非凡問。

  “找你接人我倒是不會氣,”江闊說,“你倆背著我嘰嘰咕咕這事兒就不好說了。”

  “……沒嘰咕幾句。”段非凡說,“江總話也不多,我對著他緊張也嘰咕不出幾句話了,總之就嘰咕得很潦草,草草嘰咕幾句就走了。”

  江闊沉默了一會兒,偏開頭笑了起來。

  “牛奶先喝了吧,一會兒涼透了不香了。”段非凡說。

  江闊看了他一眼,低頭把牛奶都喝了。

  段非凡松了口氣,江闊沒為這個再生氣就行,只是他也沒敢再多說江總已經知道他倆不是普通朋友關系。

  “你把人送到地方就回來了?”江闊突然問。

  “嗯吶。”段非凡點頭,“用我名字訂的房,我給人送到房間就回來了。”

  “他都沒給你多開個房休息一下?”江闊聲音揚了上去,“一來一回十幾個小時開夜車啊!”

  “不不不,”段非凡趕緊解釋,“他要開來著,我不是沒時間麼,今天江了了他們還要去店裡拍素材,我怕來不及。”

  江闊嘆了口氣:“那你幾點回的啊?”

  “五點多吧,”段非凡說,“睡到七點半,也差不多,我平時有時候睡不著也就這個作息。”

  江闊看著他,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才伸手在他臉上輕輕碰了一下。

  段非凡定了定。

  沒等他回過神,江闊的手就收了回去。

  他想也沒想一把抓住了江闊的手。

  氣氛頓時有些模糊不清。

  江闊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的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但還是不想松開,感覺距離上次摸到江闊的手有他媽一輩子那麼久了。

  僵持之間,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這種安靜的空間,這種莫名的氣氛,手機的這一聲響直接能給人嚇出做賊心虛來。

  他倆幾乎同時收了手。

  操你大爺。

  按時間來看,估計是閑出屁了的群眾演員範家寶來催開機。

  段非凡咬牙切齒地拿出手機看也沒看接了電話:“這他媽大清早的!是他媽誰!”

  那邊沉默了兩秒,接著江總的聲音傳了過來:“……是他媽我。”

 

 

116

  聽到江總的聲音以及他這句話時,段非凡感覺自己眼前瞬間刷了滿屏彈幕,把江闊的臉都遮住了。

  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

  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

  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

  也許是看到了他臉色突然凝重,江闊張嘴想要問。

  電光石火之間他一把捂住了江闊的嘴,因為緊張,捂的勁兒有些失控,江闊被他捂著嘴直接拍在了後頭的床柱上。

  磕出了“當”的一聲。

  江闊的眼睛瞬間大了一圈,瞪著他。

  段非凡,再卒!

  “江總,”段非凡說出這兩個字之後也沒敢松開捂在江闊嘴上的手,“不好意思,我……”

  在他對江總吼完之後,為了不讓江總在聽到江闊的聲音時得出大清早他倆在一起並且因為被打擾了而怒吼的尷尬結論,他不能讓江闊出聲,畢竟江總對於江闊來說,可不是什麼需要閉嘴的存在,江闊很有可能會對著電話吼一嗓子你倆背著我的那些秘密勾當我都知道了!

  “我以為是我一個朋友的電話。”段非凡看著江闊,在嘴邊豎了豎食指,然後慢慢松開了手。

  江闊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摸了摸後腦勺之後伸手指著他,然後手在脖子上惡狠狠一抹。

  段非凡迅速一歪頭,吐出了舌頭。

  “神經病。”江闊笑著用口型罵了一句。

  “你這朋友關系處得挺像仇人啊。”江總在那邊說了一句。

  江闊湊過來聽著。

  “不好意思啊江總,”段非凡把手機往他那邊偏了偏,清了清嗓子,“昨天我睡得晚……”

  “一夜都在開車趕路吧,”江總說,“大清早被吵醒,是挺火大的,我之前都沒發現你還能這麼衝呢?”

  江闊頓時無聲地笑了起來。

  “沒!沒!”段非凡一聽這話,人都站直了,捏了捏眉心,定了定神,“主要也看是誰的電話,我沒看來電就接了,要知道是您,肯定不會這麼衝,畢竟昨天剛送完人,今天本來應該是我打電話過去跟您彙報的。”

  “謔,這嘴,”江總頓了頓,“江闊的表達能力要能有你這一半,我能多活十年。”

  靠。江闊無聲不爽。

  “他就是有時候不愛開口,”段非凡說,“這次他從家裡回來,一直都很擔心。”

  江闊瞪了他一眼。

  “他還是別愛開口吧,開口就挺氣人,”江總說,“昨天還順利吧?”

  “順利的,”段非凡說,“不過路上蔣律師他們也沒好好吃飯,就休息站隨便吃了點兒。”

  “嗯,我知道了,”江總說,“中午給他們接風,你就非要趕著回去,要不就一塊兒去了,省得我說那麼多話。”

  “……這種正事兒還是得您親自說話吧,”段非凡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個情況。”

  江闊在邊兒上一通樂。

  “這事兒還是先不要跟江闊說,”江總說,“別看公司的事兒他聽都不樂意聽,但親爹的事兒不讓他碰,這小子肯定會不爽。”

  “嗯,我知道。”段非凡一本正經地回答,看了江闊一眼。

  江闊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你知道個屁。”

  段非凡笑了。

  “一會兒我讓人把昨天的費用轉給你,”江總說,“你給我個賬號。”

  “……費用?”段非凡愣了愣,“沒什麼費用,路上買吃的都不是我出的錢,是蔣律師他們買的。”

  江闊拍了他一下,非常誇張地用嘴型告訴他:要!

  要!

  江總在那邊笑了起來:“不是你花了多少這麼算的,用人的費用,你記著把賬號發給我。”

  發給他!

  江闊瞪著他。

  “好的,”段非凡說,“謝謝江總。”

  “行,那你繼續休息著吧,”江總說,“我這兒暫時沒什麼事兒了,後頭要還有要幫忙的再找你。”

  “隨時。”段非凡說。

  江闊小聲嘖了一聲。

  江總那邊掛掉電話之後,段非凡還盯著手機確認了一下已經掛斷了,這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

  “你是不是傻,”江闊說,“他要給你錢就拿著啊!”

  “主要他突然這麼說,我猝不及防,”段非凡說,“他是你爸啊,談錢很尷尬。”

  “應該的知道嗎,”江闊說,“這事兒你幫他是因為他是我爸,他找你有什麼立場?我朋友,他有什麼立場讓你這麼白給他出力?”

  你男朋友。

  他還是有立場的。

  只是你不知道。

  “所以他本來就該給錢,”江闊說,“你只管拿。”

  “好。”段非凡點頭。

  “賬號發他。”江闊說。

  “稍微緩個把小時吧,”段非凡說,“這麼急切是不是有點兒……”

  “不,現在發,”江闊說,“錢上不裝傻,這是江總你想裝一下也就算了,要換個人,你這次跟他不急,下次他就能真的跟你不急,錢的事兒就得態度分明。”

  “好。”段非凡低頭把自己的卡號發給了江總。

  “果然還加上好友了啊。”江闊看著他的手機界面。

  “在這兒等我呢?”段非凡很震驚。

  江闊嘖了一聲。

  被江總這一個岔打完,之前的曖昧氣氛已經蕩然無存,而且江了了發了消息給江闊,他們酒店離新店近,一會兒先去新店看看,也就沒有了再培養氣氛的時間了。

  “現在叫上老範嗎?”段非凡說,“明天才開業,明天再叫他吧?”

  “都行,”江闊看了他一眼,“你要想今天見他……”

  “我不想!”段非凡馬上打斷他的話,“你別給我下套,我一點兒都不想見到他!”

  江闊笑了起來,拿了外套走出了宿舍。

  段非凡跟在他身後,江總這一關闖完了,還有一關在等著他。

  因為宿舍還沒什麼人回來,所以範家寶的車他昨天開回來就停在了宿舍斜對面的路邊。

  江闊一出門就能看到。

  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江闊不會注意到那個車上。

  但範家寶的那輛車也算是挺豪的一個車,而且江闊還坐過,對於一直玩車的江闊來說,想要不注意到,不太可能。

  果然江闊出了宿舍一抬頭就看到了車,然後回過頭看著他:“我還沒問你呢,你開什麼車送的蔣律啊?”

  段非凡,卒著玩。

  “就……”段非凡指了指那輛車,“那個,問老範借的。”

  “看來我得回趟家,”江闊說,“再開一輛能坐多點兒人的車過來。”

  “沒勁,”段非凡說,“我就喜歡只能坐兩個人的911。”

  “我那個是四座的,”江闊看著他,“雖然後面不太能坐人。”

  “我就喜歡雖然有四個座但其實只能坐兩個人的911,”段非凡說,“而且得是綠色的,別的色都不行。”

  “靠,”江闊笑了起來,“服了。”

  “我讓胡子給我找個商務車來著,他要能找到,我就不用花錢去租車了,”段非凡說,“他說能找到,結果臨走了才發現他找的是範家寶的車。”

  “江總給你派活兒的時候都沒給你弄個車嗎!”江闊不爽。

  “怎麼弄,他一動不就暴露了麼,”段非凡說,“只能我找車,他就說別開貨車。”

  江闊愣了愣,沒忍住樂出了聲:“怎麼,還看不上貨車嗎!”

  “他說人家可能有四五個人,貨車坐不下,貨廂不能坐人呢。”段非凡說。

  “哎!”江闊笑著走到了車旁邊,看著他。

  “怎麼?”段非凡問。

  “開這個車過去啊,你不還車了嗎?”江闊說,“那個綠色的雖然有四個座但其實只能坐兩個人的911在東邊橋市場停車場呢,還走過去開麼。”

  “走。”段非凡笑笑,掏出了鑰匙。

  新店的一切都已經准備妥當,第一批包裝好的醬牛肉也已經准備好,數量不多,主要是試一下新包裝的反饋,新店開業之後在熟食這邊上架先賣著,網店上線之後再看情況增加。

  他倆到新店的時候,江了了他們還沒到,老嬸在店裡,做著開業前的最後細節准備,還有一個跟著老嬸一塊兒忙活著的勤快身影。

  “範家寶這個人吧,”江闊從車窗裡看著那邊店裡的範家寶,“交個朋友也是挺好的。”

  “他早就已經覺得是咱們朋友了。”段非凡說。

  “覺得是你朋友。”江闊說。

  段非凡笑了笑:“他覺得你不搭理他。”

  “他太吵了,”江闊說,“二十大幾的人了,感覺跟你那倆表弟差不多。”

  “有錢人家的小孩兒,總會有那麼幾個方面是幼稚的,”段非凡說,“他是這方面,你是別的方面。”

  “我幼稚嗎?”江闊看著他。

  “有些時候,”段非凡也看著他,“不過挺好的。”

  “非——凡!段!”範家寶在店門口揮著抹布喊了一聲。

  段非凡伸手到車窗外面也揮了揮,看著江闊:“下車?”

  “嗯。”江闊笑笑。

  段非凡把車鑰匙扔給範家寶:“謝了。”

  “事兒順利嗎?”範家寶問。

  “挺順利的,”段非凡說,“你這車還能停VIP,方便。”

  “這點兒排面還是要有的,”範家寶說,“本市所有有VIP的地方,我都是VIP。”

  “靠。”段非凡笑了。

  “靠什麼,正常,”範家寶說,“你去江闊他們那邊兒玩的時候沒注意嗎,他肯定也一樣。”

  “沒太注意,”段非凡說,“我們吃喝玩樂全都在他家自己的地盤。”

  “靠!”範家寶喊了一嗓子。

  “老嬸兒,”江闊進店,跟老嬸打了個招呼,“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沒了,”老嬸擺手,“小範一大早過來,都弄完了,你妹妹是不是一會兒過來?”

  “嗯。”江闊點頭。

  “那我走了,”老嬸圍裙一摘,轉身就跑,“哎呦可別拍到我。”

  “嘛呢!”段非凡攔住她,“這是不是你家店了你跑這麼快啊!”

  “我哪好意思,”老嬸說,“拍你老叔吧。”

  “今天不拍人,”江闊笑著說,“明天才拍人,明天人多,你混在人堆兒裡就不明顯了。”

  “對,”範家寶在旁邊轉著抹布,“明天還有人排隊……”

  江闊看著他手裡的抹布,雖然看得出來是塊新抹布,但再新也是在店裡擦了一圈的抹布,範家寶從剛才打招呼就甩著抹布,現在干脆轉了起來,不得不說轉得還挺好的,仿佛剛從哪個二人轉劇團被開除。

  “把你那個抹布放下!”江闊忍無可忍。

  範家寶手裡的抹布一個急停,他看著江闊:“怎麼了?”

  “不怎麼,”江闊說,“你要不再洗個臉吧。”

  “操。”範家寶笑了,團了團抹布,往後廚門口的水桶一瞄,把抹布扔了進去,濺起一片水花。

  “哎呀!”老嬸喊了一聲,過來拍了他一巴掌,“桶裡都是髒水!”

  “沒事兒,一會兒幫你拖地。”範家寶笑著說。

  “你呆著吧。”段非凡過去拎著桶去後頭倒水。

  江闊轉到了旁邊他和段非凡旗下的牛三刀熟食,貨架上都已經擺滿了袋裝醬牛肉,大小兩種包裝,還有兩種口味的牛肉醬。

  擺貨的時候江闊沒在,他想的是不要全擺滿,要放得有美感些,本來想著一會兒弄弄,結果過來一看,發現所有的東西都擺得挺有設計感,滿滿當當又錯落有致,既顯得貨很豐富,又不覺得擁擠。

  “怎麼樣?”範家寶跟了過來,問了一句。

  江闊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弄的?”

  “不然呢,”範家寶說,“段非凡樣樣都好,但論這個,肯定不如我。”

  江闊嘖了一聲。

  “怎麼樣。”範家寶又問了一遍。

  讓江闊頓時想起在他在咖啡店裡追問咖啡口味怎麼樣的時候。

  “很好。”江闊說。

  “段非凡說明天東邊橋的人會過來湊熱鬧,”範家寶說,“我也叫了點兒人,熱鬧點兒。”

  “叫的誰?”江闊很警惕,開業的時候店裡晃著一幫花臂大哥恐怕有點兒嚇人。

  “都朋友,”範家寶說,“放心,都良民,還能消費的那種。”

  江闊笑了笑,想想又看著他:“你這樣的房東真少見。”

  “話裡有話,”範家寶立馬一指他,“你話裡有話。”

  “別指我。”江闊說。

  “哎操,”範家寶收回手,“不是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什麼企圖?”

  “沒。”江闊說。

  “我喜歡女的,知道吧。”範家寶說。

  話題突然被範家寶開拓成這樣實在上江闊有些尷尬,轉開頭無言以對。

  “我就是閑的,”範家寶說,“也不光是閑的,我那麼多鋪面租著,都這麼幫忙也閑不了了,主要是……我覺得你倆挺有意思的。”

  “嗯?”江闊看著他。

  倆?

  難道不是段非凡挺有意思的。

  “段非凡是真的想好好干,這個正常,”範家寶說,“你也想好好干,就挺……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的。”江闊說。

  “我干什麼都干不好,”範家寶說,“我家也沒人覺得我能干好,我干什麼都覺得我是玩,我就……挺羨慕你倆的。”

  “我們暫時不接受入股。”江闊說。

  範家寶愣了愣,笑了起來。

  “你之前都開的咖啡店嗎?”江闊問。

  “嗯?”範家寶又愣了一下,點點頭,“是,我喜歡喝咖啡,不過生意都不行,全在賠。”

  “都開哪兒了?”江闊問,“只賣咖啡嗎,什麼風格?”

  範家寶看著他,幾秒鐘之後說了一句:“靠。”

  然後迅速掏出了手機:“我給你看地圖,還有店裡照片……”

  段非凡倒完水,把後廚的東西都擺整齊了,又轉了兩圈,確認了一會兒江了了他們如果拍後頭,也會是非常完美的狀態之後才回了前面。

  沒看到江闊和範家寶。

  他又轉進了旁邊的熟食區,看到江闊和範家寶趴在桌上,正一塊兒看著範家寶的手機。

  “就這塊兒,”範家寶指著手機,“這條街其實挺熱鬧……”

  段非凡走過去,他倆都沒抬頭,他把腦袋伸到了他倆中間,臉衝著範家寶。

  範家寶看著他,愣住了。

  “聊什麼呢?”段非凡問。

  “操,你倆真是,”範家寶笑了起來,突然衝著他用力嘬了一下嘴,“MUA!”

  “你大爺!”段非凡猛地直起了身。

  範家寶靠在椅子上笑得半天停不下來。

  段非凡看了江闊一眼。

  江闊笑著衝他一挑眉,起身過去飲水機那兒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江了了他們的越野車開到了店門口的人行道邊。

  江闊走到門口衝他們招了招手:“開上來!”

  大豬打了把方向,把車開到了店門前。

  車門打開,江了了和小豬下了車。

  “我操。”範家寶在後頭說了一句。

  江闊馬上回頭:“離我妹遠點兒。”

  “別打他妹主意。”段非凡跟江闊同時開口。

  範家寶看著他倆:“我真他媽……哪個是妹妹?”

  “高個兒的。”段非凡說。

  範家寶猛地松了口氣:“太酷了不是我的菜,我怕她抽我。”

  他往那邊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妹妹的朋友請給我介……那個男的是誰的男朋友嗎?”

  “不是。”江闊看著他。

  “那行,”範家寶推了江闊一把,“介紹一下。”

  “啊……”江闊很無語。

  “這我朋友老範,範家寶,”段非凡跟江了了他們幾個介紹了一下範家寶,又看了範家寶一眼,“這是江闊他妹妹,江了了,她朋友小豬,還有大豬。”

  “嗨,”範家寶跟他們點了點頭,“叫我老範就行。”

  “也不老啊,怎麼要叫老範。”小豬笑著說。

  “你叫我小範也行。”範家寶馬上說。

  幾個人進了店裡,跟老嬸聊了幾句,大豬拿著攝像機一直在旁邊拍著。

  “還挺不錯的啊,”江了了看著江闊,“比我想像的要高級很多。”

  “也不看是誰設計的,”江闊說,“不過很多東西都是二手的。”

  “看不出來,”江了了說,“挺好的。”

  江闊看著江了了的臉。

  “是不是有黑眼圈?”江了了問。

  “嗯,”江闊點點頭,“不明顯。”

  “我遮了一下,”江了了笑笑,“昨天沒睡。”

  “那你可以跟段非凡交流一下,”江闊說,“他昨天也沒睡。”

  “交流什麼?”段非凡湊了過來,“失眠心得嗎?”

  “晚上一塊兒喝酒。”江了了笑著一拍他肩膀。

  江了了走開之後,段非凡看著江闊:“她是沒睡嗎?”

  “嗯,經常。”江闊低聲說,“晚上去喝酒嗎?”

  “去。”段非凡點頭。

  江闊看了小豬那邊一眼:“叫上範家寶吧。”

  段非凡也看過去,發現小豬跟範家寶還聊得挺好。

  “不叫。”他很果斷地說。

  “嗯?”江闊愣了愣,也看了看那邊,“您這是吃範家寶的醋還是吃小豬的醋呢?”

  “我靠。”段非凡馬上轉回頭。

  “怎麼了?”江闊笑著問,“為什麼不叫他啊?”

  “你倆剛聊什麼呢?”段非凡說。

  “他咖啡店唄,還能聊什麼,”江闊說,“怎麼?”

  “沒怎麼,”段非凡嘖了一聲,“就單純不爽。”

  謔!

  江闊看著段非凡。

  比起電話裡聽到的,段非凡當面說出來的這一句,帶著表情,帶著情緒,帶著帥氣的臉,相當迷人。

 

 

117

  “再說一遍。”江闊說。

  段非凡看著他,江闊臉上看不出生氣,也沒什麼別的表情,研究了一會兒也沒研究出個確定來。

  “再說一遍。”江闊說。

  “……不了吧。”段非凡說,有點兒拿不准江闊在琢磨什麼,就感覺自己在卒這個事兒上始終搖搖欲墜。

  “快。”江闊看了一眼那邊的人。

  “就單純不爽,”段非凡豁出去了,“就單純不爽,單純不爽,不爽。”

  江闊看了他一眼。

  段非凡也看著他。

  “對,就是這個味兒,”江闊笑了起來,打了個響指,“段非常平凡AKA凡爺。”

  “那你剛才是要給範家寶的咖啡店們指條出路嗎?”段非凡笑著問。

  “不知道,我就想先了解一下他那些店,”江闊壓低聲音小聲說,“他是真的敗家,唯一能保證賺錢的就是收租,咖啡店全在賠,房租收了就往咖啡店裡搭,吃喝玩樂賭,多少拆遷戶暴發完幾年就回歸赤貧,江總買地的時候這種拆二代我見過太多了,他做對的唯一的事兒就是買了這些門面還有房子。”

  “嗯。”段非凡點頭。

  “當然,我也不是很有立場這麼說他,我也不賺錢,花錢也很多……”江闊說,“我就是覺得他人還行,交個朋友收到你社交宇宙裡也不是不可以。”

  “聽你的,”段非凡笑了半天,想想又補了一句,“誰說你不賺錢了?現在不就在賺錢麼。”

  “明天就開業了,”江闊搓搓手,“老叔這邊我倒是不擔心,牛肉都很好,本來也不愁銷,就咱們那些……”

  “別想那麼多,”段非凡說,“這個我有經驗,你看我擔心了嗎,我一點兒也不擔心。”

  “你會不會是在心裡擔心然後不告訴我?”江闊看著他。

  “我現在就擔心你期望太高了會不會有落差,”段非凡說,“以我在牛肉圈摸爬滾打十余年的經驗……”

  江闊開始樂。

  “起碼的行情還是了解的,指望一開始就爆,不太可能,”段非凡說,“但也不至於擔心賣不掉。”

  “行,信你。”江闊點頭。

  江闊的確是有些沒底,雖然前期他自信滿滿,能做的也都做了,做了的也都做細了,但畢竟是第一次做生意,還是離自己十萬八千裡的行業,他是真拿不准會是什麼效果。

  只是他看得出來,段非凡還是輕松的,有一點興奮的那種輕松,跟他平時習慣性隱藏情緒的狀態有些不一樣。

  所以凡爺說不用擔心,那就不用擔心。

  大小豬平時探店不會用太長時間,vlog的形式,一次旅行,一次閑逛。

  這次花在牛三刀的精力卻很多,除了因為跟江了了關系很好之外,還因為他們沒拍過這種類型的店,要怎麼把精致的小豬和牛三刀這麼居家純樸的食物結合起來還不生硬,就得花點兒心思。

  範家寶非常積極地獻計獻策參與劇本設計,提供了沒有八百也有一千種思路,全部被否決之後,他坐在店裡的椅子上嘆了一口氣:“人間不值得。”

  “也還是有一點兒參考價值的,”小豬安慰他,“比如你說的放棄vlog這樣的拍攝形式,其實是給了我靈感的。”

  “真的嗎?”範家寶馬上問。

  “真的,”大豬說,“直接拍成牛三刀江湖的那種短片也是有點兒意思的。”

  雖然不是小豬給出的回復,大豬也沒說具體要怎麼弄,但範家寶還是很滿足地開始閉目養神,據說是在腦子裡開始排演。

  一直折騰到晚飯的時候,大家有了初步的想法。

  “明天拍完開業,晚上關門以後就可以補其它的鏡頭了,”大豬說,“前面素材挺多好用的,剪出來應該挺合適,小豬的號以前沒做過這種的,感覺效果會不錯。”

  “晚上再聊吧,”江闊看了看時間,“先吃飯去。”

  “吃飯我熟,”範家寶說,“想吃什麼類型的?”

  “熱鬧點兒的。”江闊說。

  段非凡看了江闊一眼,這個熱鬧點兒的飯不是江闊的風格,估計是為了江了了。江了了看不出來什麼異常,算是很會隱藏情緒的人,不過她今天一直湊在人堆裡,這大概也是江闊想在熱鬧點兒的地方吃飯的原因。

  江闊是個細心的人,雖然不容易被人察覺。

  範家寶提議去老城區的夜市,吃喝玩樂一應俱全,從現在鬧到半夜都不用換地方。

  段非凡進了後廚,老叔下午過來的,跟老嬸現在在後廚站著,東瞧西看。

  “你們不是去吃飯嗎?”老叔說,“怎麼還沒走。”

  “先順道把你們送回去,這兒也弄完了,就等明天了麼不是,”段非凡說,“不跟我們去吃飯,家也不回了啊?”

  “你別管我們,”老嬸揮揮手,“走你的,你老叔開了電瓶車過來的,一會兒騎回去就行了。”

  “看什麼呢?”段非凡碰碰老叔,笑著問。

  “有點兒不習慣,”老叔笑著說,“這窗明幾淨的,看著像別人的店。”

  “瞎說。”段非凡說。

  “特別好,”老叔摸摸操作台,“特別好,這台子也好,之前干點兒什麼都彎個腰,這個舒服了。”

  “以後醬牛肉那些也不用你們做,過陣兒肯定要請人了,你們在邊兒上盯著就行。”段非凡說。

  “江闊和他妹妹也挺能干的,就是我也看不明白他們要干什麼,太高級了,”老嬸說,“但是請人家來要花不少錢吧?”

  “不花錢,”段非凡說,“是他妹妹的朋友,來幫忙的。”

  “你招呼好人家,”老叔說著就拿出了手機,“我給你轉點兒錢,吃飯啊酒吧啊,帶人家玩痛快了。”

  “不用,”段非凡趕緊按住老叔的手,“我們有公款。”

  “胡鬧,公款是用來干這個的嗎!”老叔說。

  “公款吃喝啊?”老嬸說。

  段非凡笑得不行:“這個相當於給人家的廣告費了,是不是得用公款,而且玩一晚上比廣告費便宜呢。”

  出發的時候,範家寶把車鑰匙給了段非凡:“你倆開我那個車啊。”

  “你呢?”江闊問。

  “……你是傻的嗎?”範家寶說,“我去他們那個車啊。”

  “有戲嗎你就這麼往上湊?”江闊看了一眼前面的車,“要被人攆下來了是不是有點兒尷尬?”

  “我要是往你妹妹那兒湊,可能會被攆下來,”範家寶說,“我跟小豬挺聊得來的!”

  江闊和段非凡都沒說話,一塊兒看著他。

  以範家寶自來熟的程度,加上對小豬有意思,那小豬就算一句話不說,他也能營造出相談甚歡的局面來。

  “我也沒有太不要臉,我畢竟也還是要臉的,”範家寶轉身邊往前面車走邊回過頭指了指他倆,“還有個主要原因你們非逼我說,你倆這一天你瞅我我瞅你的,我給你倆留得點兒空間要不我怕你倆憋死。”

  說完他擠上了江了了他們那輛越野車。

  “操。”段非凡感嘆了一句,打開車門上了車。

  “你看我了嗎?”江闊坐進副駕問了一句。

  “看了,”段非凡說,“我每個人都看了不止一眼,來回掃射,掃你的時間最長而已……你看我了嗎?”

  “我主要是也沒什麼事兒可干,”江闊說,“看你解悶兒。”

  段非凡笑著嘖了一聲,發動了車子。

  “累嗎?”江闊問。

  “還行吧,”段非凡說,“他們比較累吧,我就搬搬東西幫著舉舉架子之類的。”

  “我什麼都沒干都有點兒累。”江闊說。

  “你那是習慣性累,見著身邊那十個熟人之外的人就算重大勞作,”段非凡說,“還讓你開口說話那簡直當場能累死。”

  “損不損。”江闊笑了起來。

  “其實江了了跟你差不多性格吧,”段非凡說,“不太愛搭理人,一個人出門旅游什麼的。”

  “嗯,”江闊點點頭,“但是她朋友比我多,比我會跟人相處。”

  “她……”段非凡不是太確定這個問題能不能問,但跟江總有了這次“交易”之後,他下意識地想要更多了解江闊身邊的人。

  “嗯?”江闊轉過頭看著他。

  “她是不是有些心理問題?”段非凡問。

  “是,”江闊對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抗拒,很自然地回答了,“抑郁,初中的時候應該就挺嚴重了,但她性格一直挺獨立的,有什麼事兒也不愛說,所以我們都沒發現,她大發作的時候才知道,江總差點兒要上吊,這幾年一直時好時壞的。”

  “啊……”段非凡看著面前的車,輕輕嘆了口氣,“是這樣。”

  “說到江總上吊……他給你轉錢了沒?”江闊問。

  “江總沒上吊,”段非凡摸出手機,趁著紅燈的時候解鎖看了看,“我今天都沒怎麼顧得上看手機……”

  段非凡手機桌面和鎖屏都還是熟悉的照片,江闊一眼看到,瞬間還能想起來在酒店對段非凡刑訊逼供的場面。

  說不上來的滋味,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不知道為什麼帶著些許陌生感。

  而現在回想起當時那種興奮和開心時,莫名感覺到了隱隱不安,江闊不知道這是當時就被忽略了的感受,還是因為走到了今天回過頭時才會為當時的自己擔憂。

  “是不是有點兒……”段非凡把手機遞到了他面前,“過於財大氣粗了?”

  江闊看了一眼屏幕,江總給段非凡轉了五萬勞務費。

  “差不多,”江闊嘖了一聲,“他為了讓大炮在這邊兒好好監視我,十幾萬的車也是直接給了。”

  “大炮那是個長期的活兒,”段非凡說,“我這就一夜之間。”

  “你想得美,一夜之間,”江闊說,“他後頭肯定還會有別的事兒找你,只要能想到讓你干的就會找你,給你這個錢就是讓你到時拒絕不了他。”

  “這麼……”段非凡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了。

  “對,就是這麼老奸巨滑,”江闊說,“讓你嘗到甜頭拿人手軟,再感嘆一句啊江總人真好,大氣,夠意思,以後要幫忙您說話!”

  段非凡讓他說樂了:“你學得挺像。”

  “廢話認識他這麼多年了,看著他長大的,”江闊說,“老狐狸。”

  段非凡笑著沒再說話,江闊了解江總,他這話說得是沒錯,這大概就是江總的行事風格,但從段非凡的角度來說,還有一層也許只有他才清楚。

  江總未必真的還有什麼事兒找他,這筆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給他和江闊這個店的。

  他和江闊在金錢上的投入必然不可能對等,而他這種“有點兒太好了”的人,也許會因為這一點而在關鍵問題上選擇對江闊妥協,這是江總擔心的。

  啊。

  江總,您看我分析得對不對。

  段非凡看了江闊一眼。

  “綠燈了。”江闊提醒他。

  段非凡笑了笑,踩下油門跟上了前面的車。

  老城區的夜市是非常熱鬧的,從晚飯時間開始就進入了喧鬧歡樂的氛圍裡。

  範家寶帶著大家去的這個火鍋店,生意好到店裡坐不下,外頭支的棚子都坐滿了,因為範家寶是熟客,老板硬是把幾桌吃得正歡的客人趕起來,在中間又擠著放進去一張桌子,在各種抱怨中大家歡樂地擠成了一團。

  “跟他媽逃難碰上施粥鋪一樣,”範家寶說,“不過大家忍耐一下,他家這個鍋底是真的好吃。”

  “我覺得好有意思啊,”小豬全程舉著自拍杆,“我明天要來這邊開直播,太喜歡這種煙火人間了。”

  範家寶立刻坐直了,像是想要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又塌回了椅背上靠著。

  不知道為什麼,段非凡看著他這個狀態突然有點感慨,忍不住看了江闊一眼。

  江闊跟他差不多是同時轉頭。

  “怎麼?”段非凡笑了。

  “沒。”江闊也笑了起來。

  這家火鍋的確很好吃,挑剔如江闊也吃得很香。

  段非凡感覺自己吃得應該很撐,但為什麼是應該,是他感覺自己並沒有吃很多,甚至肚子都沒鼓,卻有種喝了起碼一杯酒的感覺。

  非常像是吃多了之後腦缺血的症狀。

  不過到大家吃完飯在夜市裡到處轉悠的時候,段非凡確定自己是有點兒不舒服,頭暈。

  畢竟昨天一夜沒睡,今天又忙活了一天,早上還因為辱罵江總而受到了驚嚇。

  他本來想告訴江闊,但江闊看上去興致還不錯,大家有說有笑,小豬的鏡頭掃到他的時候,他也沒有躲。

  於是他就沒開口。

  其實按照以前的習慣,他根本不會有告訴江闊的想法。

  這會兒卻有些矛盾,因為不想影響江闊的心情而選擇不說,但卻又希望江闊能注意到。

  江闊,看我。

  “這個珠子能串在你那個指南針牌子上當吊繩嗎?”江闊轉頭看著他,手裡拿著一串透明的小珠子。

  “不能。”段非凡說。

  “為什麼?”江闊說,“很漂亮啊,而且便宜。”

  段非凡嘆了口氣,把他手裡的珠子拿過來放了回去。

  “為什麼?”江闊堅持追問。

  “因為它不值十塊錢,”段非凡說,“而且一會兒你拿回去,你就會發現,離了那個燈,它就是一串塑料小珠子,你要真要想,去東邊橋小學門口的雜貨鋪,一塊錢一條,十塊錢能配一個半彩虹。”

  “靠。”江闊說。

  “還需要歷練啊,少爺。”段非凡笑著說。

  跟著一幫人走了一會兒,江闊往他耳邊湊了湊,輕聲問:“段非凡,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段非凡轉過頭,平靜地看了江闊一眼。

  內心波瀾壯闊。

  “是不是?”江闊問。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有點兒暈。”

  “沒睡好吧?”江闊說。

  “可能是。”段非凡說,“平時晚上沒睡好,上課的時候還能補一下,今天也不上課。”

  “要不……”江闊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先回去?”

  “……不用不用不用,”段非凡趕緊說,這個決定是有點兒超出期待了,“溜達一會兒就能好點兒。”

  “行吧,”江闊說,“一會兒要還是不舒服就說啊,後頭酒吧就不去了,你打個車先回去,我來社交就行。”

  “……啊?”段非凡愣了。

  別啊!不!

  他本來以為江闊說的先回去,是指他倆一塊兒。

  不過江闊留下也是應該的,江了了帶著人大老遠過來幫忙,昨天晚上他們就沒有陪著,今天要又一塊兒走了,就把人扔給範家寶,那就真的有點兒過分了。

  “不用,”段非凡毅然回答,“沒事兒。”

  好在大家這一天下來也有點兒累了,逛完夜市就決定回酒店休息,明天上午他們要上課,下午開業,又得忙一天。

  開業的時間是老叔找人算的,段非凡覺得大概是老叔自己算的,因為他和江闊下午沒課。

  上車回酒店之前,江闊和江了了站在路邊聊了一會兒,大小豬應該是知道江了了的情況,都在車邊站著,完全沒催,範家寶也很識趣地沒有多問。

  “明天你那邊的人過來了就讓他們先到我店裡待著吧,”範家寶靠在車門上,“讓胡子帶過去,他認識。”

  “嗯。”段非凡點點頭,“謝了。”

  “別說這些,”範家寶說,“以後我有要幫忙的時候你別推就行。”

  “只要不是目無法紀的事,沒二話。”段非凡說。

  “操,”範家寶笑了,“真他媽嚴謹。”

  江了了跟江闊聊完,看上去狀態還行,伸了個懶腰,跟他們幾個打了個招呼就上了車。

  範家寶開著車把段非凡和江闊送回了學校。

  今天大家都已經回了學校,宿舍燈都亮著,這個時間了還有不少人沒有睡,樓外都能聽到各種動靜。

  這種以前會讓江闊煩躁的環境,這會兒卻讓他覺得挺親切。

  段非凡打包了些沒有吃完的燙菜,給了趙叔。

  “一會兒來?”趙叔問。

  “今天不行,”段非凡小聲說,“我快困死了,明天晚上我再陪您喝點兒。”

  “行,”趙叔笑著說,“去休息。”

  到了107門口,段非凡停下,看了看江闊。

  “你趕緊睡,”江闊說,“明天不行第一節 課就不去了,我幫你點名。”

  “嗯。”段非凡拿出鑰匙。

  “晚安。”江闊說。

  “晚安。”段非凡說。

  江闊站著沒動,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轉身往裡走了。

  段非凡拿著鑰匙擰了一下,門打開之後他並沒有進去,轉頭看著江闊。

  “江闊。”他叫了一聲。

  “嗯?”江闊回過頭。

  “你……”段非凡猶豫了兩秒,“陪我一會兒吧,我暈得厲害,有點兒想吐。”

 

 

118

  “我操。”江闊停下步子,回過頭看著段非凡。

  段非凡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在他意料之外的,雖然他一直希望段非凡能放松地提出要求,撒嬌,耍無賴,怎麼都行,但真的面對這樣的段非凡時,除了狂喜,還有震驚。

  不過……段非凡在逛夜市的時候說完自己頭暈之後,就慢慢恢復了平時的樣子,也看不出來有什麼不舒服了,江闊覺得他那個暈勁是已經過去了的,好好睡一覺就行。

  所以現在段非凡說他不光暈還想吐,江闊一時之間分辨不出來這是真的,還是只是段非凡在騙他。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讓人欣喜。

  “怎麼?”江闊欣喜地轉身走到107門口,看著段非凡。

  段非凡沒說話,表情也不太看得出難受。

  “我的嗎?”江闊問。

  段非凡愣了愣之後似乎想笑,但在笑容剛在嘴角泛出的時候,他又猛地一把推開107的門,燈都沒開就直接衝進了廁所。

  江闊跟著進了屋,打開燈,站在廁所門口等著。

  段非凡干嘔了兩聲就沒了動靜。

  “……沒吐出來嗎?”江闊問。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更像了啊,”江闊說,“我去買點兒藥吧,你這是吃壞了嗎?我去買藥的話,要買什麼藥?或者我跟藥店描述一下?”

  這一通問完,段非凡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了他衝水洗漱的聲音。

  江闊低頭打開了手機,打算查查症狀。

  沒等查明白,段非凡出來了,靠在廁所門框上,抹了抹臉上的水:“不用買藥。”

  “都吐了啊。”江闊說。

  “這就是頭暈引起的有點兒想吐,”段非凡走出來,往躺椅上一靠,閉上眼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應該是昨天沒睡所以就不舒服,頭暈了,頭一暈,就跟暈車似的,會想吐。”

  “懂了,”江闊拉了張椅子坐到他身邊,“要去床上躺一會兒麼?”

  “想吐這個勁過去先吧,”段非凡說,“要不還得往下跑,太麻煩了。”

  我可以背你的。

  江闊想起了上次段非凡發燒的時候,雖然背得不是太成功,畢竟光著個腿,不好使勁。

  他往段非凡腿上看了一眼。

  “逛夜市那會兒我還以為你好點兒了呢,”江闊把視線放回段非凡臉上,“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怕掃興,沒有大小豬我也就不挺著了,人再怎麼說也是免費來幫忙的,”段非凡說,“頭天晚上扔著不理,第二天陪一半還不舒服上了。”

  “你這個裝沒事兒的本事,”江闊說,“也算是爐火純青了。”

  段非凡笑笑沒說話。

  “怕給人添麻煩練出來的。”江闊說。

  段非凡笑著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才偏過頭看著他:“從小就這樣,習慣了,畢竟再怎麼說,我在誰家裡都算累贅。”

  段非凡很少主動說這樣的話,平時都是江闊急了他提一嘴而已。

  江闊看著他:“就算是這樣吧,以前是,以後不是了。”

  “嗯。”段非凡點頭,“我想喝水。”

  “等著,”江闊站了起來,“我給你倒。”

  江闊把水倒進杯子的時候才發現,放假這幾天,暖水瓶裡早沒熱水了。

  “怎麼辦?”江闊說,“沒有熱水了。”

  段非凡閉著眼睛笑了半天:“江闊,你是不是從來沒去打過開水?”

  “……靠!”江闊突然反應過來,“還真沒有,我根本沒想過這個事兒。”

  “先去趙叔那兒拿一壺吧,”段非凡說,“今天人都回來了,水肯定不夠了。”

  “好。”江闊轉身往外走。

  “悄悄的。”段非凡說。

  “好的。”江闊點頭,莫名其妙地躡手躡腳起來。

  段非凡在身後沒忍住笑了起來:“嘛呢?是悄悄的,不是去偷。”

  江闊嘖了一聲,走出了宿舍。

  趙叔正在自己值班室裡熱菜,段非凡今天給他帶回來的菜還挺多的。

  “吃點兒?”趙叔一看他,立馬招了招手。

  “不吃了,我還撐著呢,”江闊笑笑,“叔,您這兒有熱水嗎?段非凡那屋沒熱水了。”

  “有,那個綠壺,拿去吧。”趙叔說。

  “謝謝叔。”江闊說。

  “牛三刀新的那個店,是明天開業是吧?”趙叔問。

  “嗯,”江闊說,“下午,您去嗎?”

  “去不了,段老三跟我說了,”趙叔說,“太遠了,我這兒還得值班……這一下跑那麼遠的地方去了。”

  “沒辦法,”江闊說,“實在找不到合適的門面。”

  “是啊,”趙叔點頭,“老市場那些人,都東一個西一個了,以前我們總喝酒的那幾個,全散了,以後估計也聚不上了。”

  “你休息的時候讓段非凡開車帶你去新店找段老三。”江闊說。

  “段老三是你叫的嗎,”趙叔笑了起來,“他要再年輕十歲就揍你。”

  江闊拎著趙叔的暖水壺,悄悄地回了107,段非凡靠在躺椅上閉著眼睛。

  “睡著了?”江闊問,“還是裝睡呢?”

  “閉著沒那麼暈。”段非凡說。

  “還想吐嗎。”江闊把熱水倒進杯子裡,拿給了段非凡。

  段非凡拿過杯子,嘴唇剛碰到杯子裡的水,一個激靈坐直了。

  “怎麼了?”江闊嚇了一跳。

  “……幫我兌點兒涼水。”段非凡說,“這一燙給我燙得都不暈了。”

  “忘了,”江闊感覺自己一照顧人就手忙腳亂的,他過去拿起段非凡的那個壺,想了想又放下了,“這水好幾天了吧?”

  “嗯,”段非凡說,“自來水兌點兒吧。”

  這個場景和這句關於自來水的建議簡直熟悉,江闊去洗臉池那兒往杯子裡兌了點兒自來水。

  段非凡一口氣把一杯水都喝掉了。

  “你發燒嗎?”江闊問。

  “不燒,”段非凡說,“睡一覺就沒事兒,主要就是沒睡好。”

  “五萬塊根本補不回來!”江闊很不爽,“你發個朋友圈,表示一下自己累病了。”

  “得讓董昆他們笑話死。”段非凡笑著說。

  “發個僅江總可見,”江闊說,“他平時沒事兒也會看朋友圈的。”

  “坑爹坑得挺起勁啊。”段非凡說。

  “孩子是拿來玩的,爹是拿來坑的。”江闊說。

  “沒事兒,”段非凡笑笑,“病一病也挺好的,我老叔說,老不生病的人,一病就是大病,經常生點兒小病的人,就不容易一病就倒。”

  “這是什麼歪理。”江闊坐回椅子上看著他。

  “就……挺好的。”段非凡說。

  江闊沒再說話,段非凡也閉上了眼睛,估計暈勁兒還沒過。

  屋裡變得很安靜,能清楚地聽到外面別的宿舍裡還沒睡的人說笑的聲音,今天大家都是剛回來,趙叔也沒管,隨他們鬧。

  楷模們也還在宿舍歡聚,沒有到107來。

  很好。

  要是一幫人在這兒堆著,江闊也就沒什麼機會坐在這兒盯著段非凡看了。

  段非凡說病了挺好。

  江闊能明白他的意思。

  是挺好的,沒有這一下,他和段非凡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體會到這樣的變化。

  江闊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做了那麼多決定,只有這一次,是最正確的。

  那種突然充斥在兩人之間的不確定和不安全感,像浪一樣推著他倆不自覺地往前走。

  “好像好點兒了。”段非凡睜開眼睛。

  “要回床上去睡嗎?”江闊問。

  “嗯。”段非凡活動了一下脖子,站了起來。

  江闊看著他。

  段非凡站在原地沒動,愣了一會兒轉頭看了他一眼。

  “上去啊?”江闊說,“還暈?”

  “不是,”段非凡猶豫了一下,“我要脫衣服了。”

  “多新鮮啊!”江闊很震驚,“脫唄!我沒見過嗎?”

  段非凡笑了起來,也沒再說別的,揚手把上衣脫掉了,往躺椅上一扔。

  我沒見過嗎!

  我見過多少次了都!

  江闊看著段非凡背上的傷疤。

  但這一瞬間又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看到這些傷疤的時候。

  段非凡的衣服從他面前扔過去時,帶著熟悉而又遙遠的洗衣液香味,他一直都沒換過牌子。

  這種嗅覺和視覺的雙重刺激,是相當刺激。

  段非凡想要脫褲子的時候,回頭又看了他一眼,勾著褲腰的手松開了,直接上了床。

  “褲子從昨天跑長途就穿著了吧?”江闊瞪著他,“今天又在外頭折騰了一天,穿著上床?”

  “……哎!”段非凡躺到床上,兩下蹬掉了褲子,揚手把褲子也扔到了躺椅上。

  接著又馬上撐著胳膊探出頭來:“靠,沒扔到你吧。”

  “沒。”江闊說,“還挺有准頭的。”

  “嚇死我了,”段非凡倒回枕頭上,“要砸你臉上了,我明天是不是得開著輪椅去開業。”

  江闊笑了起來:“不至於,你病著呢,我對病人還是很寬容的。”

  “是麼。”段非凡笑笑。

  “你……”江闊看了看宿舍門,段非凡已經躺下了,自己也該回宿舍了。

  “江闊,”段非凡翻了個身,“水遞我一下吧。”

  “嗯,”江闊過去拿了杯子伸手遞給他,“還要什麼嗎?”

  段非凡喝完水,頓了頓:“想吃麻辣燙。”

  “什麼?”江闊愣了。

  但很快沒等段非凡再說話,他點了點頭:“行,我去給你買。”

  “還想喝豆漿,”段非凡說,“那天丁哲請客的那家店有宵夜。”

  江闊看著他,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那是兩個方向。”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行。”江闊一咬牙點點頭,轉身就往門口走,“等著啊。”

  “再帶個冰淇淋吧,你之前愛吃的那種。”段非凡說。

  那個冰淇淋只有租房那個小區旁邊的超市才有。

  “段非凡!”江闊回頭壓著聲音吼了一聲。

  “哎。”段非凡從床上探出頭,看著他。

  江闊發現他臉上帶著笑。

  “的確挺寬容的了,”段非凡說,“居然到冰淇淋才生氣。”

  “靠,”江闊笑了笑,走回床邊,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我覺得如果是我的話,你會去的,也不會生氣。”

  “我覺得你不會有這樣的要求。”段非凡說,“你沒有這麼不講理。”

  江闊笑著沒說話。

  “你回宿舍休息吧,”段非凡說,“我現在不怎麼暈了,就是困。”

  “不吃麻辣燙嗎?”江闊問。

  “當場就得吐。”段非凡說,“晚上火鍋都吃那麼多了。”

  “行,”江闊在床沿上輕輕敲了兩下,“晚安。”

  “晚安。”段非凡笑笑,“幫我關一下燈。”

  “嗯。”江闊看著他,退著走了兩步,過去把燈關掉了,打開了宿舍門。

  “江闊。”段非凡很輕地叫了他一聲。

  “嗯?”江闊回頭。

  “謝謝。”段非凡說。

  江闊沒有說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輕輕關上了門。

  節後第一天的課,教室裡不少人看著都明顯精神萎靡。

  江闊昨天睡得挺踏實,早上唐力在他床邊吼了好幾聲他才醒,這會兒還挺抖擻的。

  段非凡的體質應該是異於常人,前天沒睡,昨天又暈又吐的,睡一晚上起來又是生龍活虎,衝已經走到宿舍樓外面的董昆一嗓子“昆兒,小籠包兩屜”,吼得一個宿舍樓都能聽見,樓裡一幫人跟著喊:“好嘞——”

  江闊看了段非凡一眼,段非凡一直在桌子下面回消息,下午開業,去的人多,一會兒一個問一嘴的,忙忙亂亂。

  牛三刀的微博也開通了,這會兒還沒有什麼粉絲,不過段非凡已經發了幾條,文案和配圖都是江闊之前寫好挑好的,間隔著發就行。

  江闊沒碰手機,他有點兒比賽之前的緊張,帶著興奮的那種。

  雖然一直盯著老師,但老師說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有好幾次回過神的時候甚至要琢磨一下才能想起來正在上的是什麼課。

  不過這狀態讓他又多了些考慮,客服只有楊科一個人恐怕不夠。

  中午吃飯的時候楷模群幾個人都坐到了一桌,商量著吃完馬上過去幫忙。

  “我們是工作人員還是顧客?”劉胖問。

  “工作人員,”段非凡說,“顧客已經不少了,你們幫著點老叔,有人‘拍電視’,他倆慌得不行,昨天人家拍個他切肉的鏡頭,他刀都快不會拿了。”

  “靠,”丁哲笑了半天,“怎麼也是市場一霸段老三,對著鏡頭這麼不行的嗎?”

  “你沒看去年市場那個優秀店鋪的照片,別人都笑得可燦爛了,就他呲個牙跟犯狠似的。”段非凡說。

  “行,老叔交給我們,別的事兒我們隨機應變吧。”董昆說。

  “哎,”孫季放下筷子,看著他倆,一臉感慨,“沒想到這事兒說著說著就這麼弄起來了,新店,醬牛肉店,網店……以後你倆就是俊老板和錢老板了啊。”

  這倆稱呼一出來,幾個人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這什麼鬼稱呼。”丁哲邊樂邊說。

  “江老板和段老板太普通了,天下有多少江老板和段老板啊。”孫季說。

  “俊老板可能少點兒,”江闊說,“錢老板可一點兒也不少。”

  “闊老板。”董昆說。

  “我能不能不叫俊老板,聽著不像正經人。”段非凡說。

  幾個人一通樂,最後決定管段非凡叫凡老板。

  “你倆爭取明年升個級。”劉胖一拍手。

  “什麼?”丁哲愣了愣,“當爹嗎?”

  “操。”段非凡忍不住對他的理解能力表達了一下驚嘆。

  “爹什麼爹,總啊,凡總和闊總!”劉胖一臉嫌棄,“丁哲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最近智商一路狂跌拉都拉不住。”

  “直接升了得了,還省個字兒。”丁哲手一揮。

  開業時間是下午三點十七分。

  這時間要說是老叔找別人算出來的,段非凡是不可能信的,要不是上午他們要上課,老叔可能還會算出個九點二十一分來。

  一幫人到新店的時候,範家寶已經到了,正叼著根煙在門口看著手機。

  “認識一下,”段非凡一招手,“我同學兼哥們兒,這是牛三刀新店的房東,我新租的那個房也是他的。”

  楷模們作為已經出道的社交天團,跟範家寶短短幾分鐘就已經熟絡得仿佛認識了好幾年。

  “花籃送來了吧?”段非凡問。

  “送來了,”老嬸說,“擺上嗎?”

  “擺上。”範家寶說,“早上我就說擺,老叔不讓,說影響別人走道。”

  “那影響什麼,”丁哲說,“我們現在就把這條道都占嘍!”

  一幫人正擺著花籃的時候,一輛送貨的小車開了過來,司機問了一聲:“牛三刀吧!”

  “是。”站在路邊的江闊應了一聲。

  “簽收一下花籃。”司機下了車。

  “還有花籃?”江闊愣了愣,轉頭看向段非凡那邊,“段非凡!有多少個花籃啊?”

  “都送來了啊。”段非凡跑過來,“大哥,這誰訂的花籃啊?”

  “不知道,我只管送過來,”司機打開了後廂的門,“花籃上都寫著了,你們看看吧。”

  後廂這個門一打開,他倆就都愣了。

  裡面六個巨大的花籃把車廂全占滿了。

  江闊一眼就看到了花籃上的紅色的賀詞,很簡單。

  無往不利。

  江郁山賀。

  “我操!真他媽氣派,”範家寶站在他倆身後發出一聲感嘆,“江郁山是你爹嗎江闊?”

  “嗯。”江闊應了一聲,突然就覺得眼眶發酸,趕緊偏了偏頭。

  “這他媽,”範家寶聲音裡全是羨慕,“我咖啡店開業的時候我爹要能給我送根兒草我能當場跪下叫他爸爸。”

  江闊讓他這一句說得又猛一下有點兒想笑。

  “先搬下來吧,”段非凡說,輕輕在江闊後背上拍了拍,“去給江總打個電話。”

  “嗯。”江闊迅速轉身走開。

  一幫人過去把六個大花籃搬了下來,然後又重新調整著花籃的排列。

  江闊撥通了江總的號碼。

  那邊響了好幾聲江總才接起了電話:“啊。”

  “啊什麼啊。”江闊說。

  “啊,”江總說,“我兒子哭著給我打來了電話。”

  “別美了,”江闊說,“我沒哭。”

  “那掛了吧。”江總說。

  “我就是……”江闊看了一眼那邊因為多了這幾個花籃變得更加紅紅火火熱鬧一片的店,“謝謝。”

  “也不用太感動,你媽媽那個咖啡館我還送了十個呢。”江總說。

  “靠,”江闊說,“真的一點兒都不感動了已經。”

  “你肯定不能超過她,那是我老婆啊,”江總說完又壓低聲音,“不過花都很貴,我讓了了挑的最貴的花,她跑了好幾個店。”

  江闊這會兒鼻子又一酸:“別說了。”

  “好好干,”江總說,“不行就退學干。”

  “啊!”江闊喊了一聲,“你跟我們學校是不是有什麼前世的仇!”

  江總笑得很愉快:“行了,替我再跟段非凡他老叔老嬸也表示一下祝賀,新店開業大吉。”

  “嗯。”江闊應了一聲。

  還想說點兒什麼的時候,江總那邊很利索地把電話掛掉了。

  嘖。跟自己兒子的話還沒有跟段非凡的多。

  段非凡走了過來:“怎麼樣?”

  “他讓江了了去挑的,”江闊抹了抹眼睛,“讓跟老叔老嬸兒說一聲開業大吉。”

  “嗯,”段非凡點點頭,“一會兒我再給他發個消息謝謝。”

  江闊看了他一眼:“你他媽……跟江總真的只是隨便嘰咕了幾句嗎?”

  “真的。”段非凡笑著拍拍他肩膀。

  身後幾輛車開了過來,都是不錯的車。

  一看就是範家寶的車,車上是花臂大哥們還有東邊橋市場幫的人。

  “是現在嗎?”胡子從車窗裡探出頭來。

  “沒到點呢!”段非凡說,“三點過來,先去老範店裡。”

  “好。”胡子縮回腦袋,幾輛車繞了一圈往前開走了。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接近開業時間,店裡店外的人也越來越多,江了了他們也來了,楊科和何姐跟著也到了,加上旁邊店鋪的人,段非凡社交下來的關系,現場頓時熱鬧一片。

  大炮也發了消息過來說馬上就到,江闊本來緊張的心情慢慢松了下來。

  “你在外頭待一會兒吧,大炮估計差不多了,”段非凡說,“我進去看看還有什麼要弄的。”

  “嗯。”江闊點點頭。

  段非凡往那邊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江闊挑著眉毛笑了笑。

 

 

119

  店門口除了一堆巨型花籃帶著兩排中型花籃非常氣派之外,地上盤滿了的鞭炮也相當拉風。

  這是段非凡找之前認識的那個賣鞭炮的大哥買的,把店門口那一塊地全盤滿了,紅通通的一大片。

  江闊拿著手機慢慢掃過四周的人,除了他熟悉的那些同學朋友,還有很多眼熟的陌生人和陌生人,段非凡從老市場叫來的人,範家寶帶來的人,還有大炮帶來的人。

  這一點是江闊沒想到的,大炮出來一趟兩三個小時,還帶著二三十個人。

  “都工地上的,兩個月沒出來過了,今天帶他們出來住一夜再回去,給你這兒捧完場,讓他們自己玩去,”大炮說,“另外我要給食堂進點兒貨,老叔的牛肉和醬牛肉都得要點兒。”

  “牛肉在尚家買不就行了嗎?”江闊說。

  “你不懂,不能全在他們那兒拿,”大炮說,“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在別的地方能拿到好牛肉,以後農莊采購不是只有他們這兩個村子可選的,要不他們不給你保證最好的。”

  “有點兒小胡總的感覺了啊。”江闊說。

  “別瞎誇,”大炮嘴上很謙虛,臉上卻非常愉快,“你也不賴,線上線下都弄起來了……網店什麼時候上?”

  “今天晚上,零點,”江闊說,“楊科那邊找了兩個兼職的客服,今天晚上不睡了。”

  “這小子還挺有干勁,”大炮說,“不過這人腦子軸,你跟他處事的時候拿捏著點兒,別太放手。”

  “嗯。”江闊應了一聲。

  “我去看看肉,先訂點兒,”大炮說,“你們袋裝的醬牛肉還好說,我怕鮮牛肉一會兒讓人搶光了。”

  “去跟老叔說一聲讓他給你留點兒。”江闊說。

  三點十五分的時候,人行道上已經全部站滿了人,不少路過的人也停下了看著,畢竟這陣仗看著挺大。

  “一會兒你去點火。”段非凡在江闊耳邊小聲說。

  “你傻嗎?”江闊看著他,“讓老叔點啊!”

  “他不好意思,”段非凡說,“我跟他說了,他說讓你點著玩。”

  “我玩……這有什麼可玩的。”江闊有點兒想笑。

  “他就覺得你是小孩兒,”段非凡把打火機遞給他,“去吧。”

  “一塊兒。”江闊接過打火機,這是個扎著紅色蝴蝶結的打火機。

  他倆一塊兒走到鞭炮引信那兒,段非凡拿起鞭炮頭,引信對著江闊,老叔喊了一聲“時間到了”,扯了一下招牌上的繩子,揭下了紅布。

  人群一陣歡呼。

  大豬的鏡頭從招牌上拉回來,對在了正准備點火的他倆身上。

  江闊一手拿著手機對著自己和段非凡的手,一手用打火機點著了引信。

  這炮火力非常足,兩三秒的時間裡,就炸得四周一片白霧,人都看不見了,就能見著火星在煙霧裡蹦。

  跟過年似的。

  江闊退開一些,站在路邊看著眼前的場景。

  興奮在這一瞬間慢慢開始消退,一點點變成了感慨。

  他從家裡陽台一躍而下的時候,是絕對沒有想到今天這一幕的。

  一個快進又快退的男朋友,一個線上線下同步的店,一份從未體會過的生活,一群出人意料的朋友。

  段非凡站在他身邊,同樣沉默地看著眼前熱鬧的場景。

  手被握住了。

  這熟悉的觸感。

  江闊馬上反手握緊了他的手,很用力,像要捏碎了一樣用力握緊。

  震天響的鞭炮聲停止,煙霧開始在四周的人歡呼中慢慢散去。

  有東西搭在了他倆拉著的手上。

  江闊嚇了一跳,趕緊掃了一眼,發現居然是一條抹布。

  “靠!”他震驚地松開了段非凡的手,一通甩。

  回過頭的時候,董昆一臉“我說你倆點兒什麼好”的表情站在後面:“五秒以後就看個清清楚楚了。”

  “操。”段非凡拿著抹布笑了起來,“你這麼勤快的嗎,放炮的時候還拿著抹布。”

  “拿著就忘了放,”董昆說,“我在家要有這麼勤快我媽能哭一個月。”

  鞭炮放完,開業大吉,牛三刀開始正式營業。

  圍觀的人群裡有一半是他們的托兒,但也不完全是托兒,畢竟沒給錢,而且托兒們都要自掏腰包真買的。

  “昆兒你們幾個去幫著點兒老叔。”段非凡一看人開始往店門口彙聚,趕緊開始指揮,“老範大炮熟食這邊幫忙,讓他們排隊……”

  江闊看了一眼生鮮那邊,老叔一家已經開始忙活,老叔和段凌一人一把刀,老嬸在後頭打下手。

  “有點兒忙不過來吧,”江闊說,“段非凡你去那邊。”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這邊兒你……”

  “從包裝定價到文案都是我,”江闊說,“還怕我弄不清麼?”

  “謔,”段非凡笑了起來,“牛逼。”

  段非凡過去接過了段凌的刀,段凌也挺利索,但畢竟勁兒小,人多的時候就有點兒跟不上速度。

  段非凡拿過刀往下一落,江闊感覺整個人跟著一陣踏實。

  “江闊!”老範喊他。

  “來了!”江闊跑到熟食區,這邊也已經排起了隊。

  “買二送一,兩袋大的送一袋小的,兩袋小的送一個獨立真空包裝的小小號的,”江闊交待老範,“價錢會算吧?”

  “罵誰呢?”老範斜了他一眼。

  “兩種口味,”何姐非常熟練地給排隊的人介紹著,“大包裡有四小包,都真空包裝打開就能吃……醬有辣的!不是特別辣,炒菜煮面燒烤放點兒都行的……”

  楊科說讓何姐來收銀賣貨的時候江闊還有點兒擔心,現在看來,讓何姐在那兒站著,比他們這幫人裡任何一個都靠譜。

  “試吃的牛肉拿過去。”江闊指揮大炮。

  大炮把切好的兩大盤醬牛肉端過去放在了桌上。

  “端過去給排隊的人嘗嘗,”何姐指揮大炮,“一次性手套有吧?”

  “嘿。”大炮說。

  “有,”江闊拆了一包一次性手套遞給大炮,“去吧炮總。”

  “楊科!”大炮喊了一聲。

  楊科立馬過來端起了兩個盤子:“你發手套,我跟後頭端著。”

  “可以,”大炮拿起手套往外走,很贊許地拍拍楊科肩膀,“上道。”

  這邊安排妥當了之後,江闊看了看老叔那邊,段非凡正低著頭飛快地切著肉,時不時抬頭跟客人說兩句,挑肉,切肉,稱重,行雲流水,然後段凌負責打包收錢,丁哲他們幾個幫著搬肉,打掃……一切都井然有序。

  小豬這時走了過來,一邊看著貨架上的醬牛肉,一邊隨意地問了一句:“開業生意還不錯啊。”

  “嗯,”江闊應了一聲,看到大豬跟在後面拿著攝像機的時候,他又補了一句,“不少老店的客人還專門過來買了。”

  “我剛跟兩個阿姨聊了一下就說是從老市場專門過來的,”小豬說,“習慣了的味道,別家吃著不一樣。”

  “是。”江闊回答完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小豬笑了起來:“沒事兒隨便說,我們剪剪就行。”

  “就是隨便也說不出來了,”江闊說,“不善言辭。”

  小豬笑得不行,大豬點點頭:“我覺得這句可以留著,挺有意思。”

  開業這一下午,生意火爆得不行,沒到六點,醬牛肉備的給線下賣的貨就全賣光了,又拿了一部分晚上網店的備貨來頂上。

  網店的宣傳還沒有正式開始,買的人應該不會太多,新補的貨明天一早也就又有了。

  不過第二輪備貨又賣光之後,江闊就不敢再往裡補了。

  “沒了嗎?”大炮問。

  “沒了,”江闊又看著範家寶,“你那兒是不是有托兒,買了的還回來吧……”

  “開玩笑,”範家寶說,“都是真買,拿回去還要跟家裡街坊鄰居宣傳的,哪能退,沒有了。”

  “我們網店晚上就上線了,”何姐拿著包裝袋給還沒買到的人解釋,“明天要不想再跑一趟,可以在網店上買,是一樣的價格一樣的貨……”

  江闊去旁邊小超市買了點兒飲料和水拎回店裡。

  “何姐差不多就歇著了,”江闊拿了瓶飲料給楊科,“嗓子都啞了,一會兒要還有人我去說就行。”

  “應該差不多了,”楊科活動了一下腿,“今天咱們估計走了有兩萬步了。”

  “晚上結了賬就……”江闊說到一半楊科擺了擺手打斷了他。

  “不用,今天大家都是幫忙,而且我也算這個店的人,”楊科說,“按之前安排好的就行。”

  “行吧。”江闊說。

  熟食這邊徹底賣光之後,老範和大炮把網店的宣傳和醬牛肉的介紹牌子放在了門口,然後去了生鮮那邊幫忙。

  今天鮮牛肉也賣了不少,中途宋老板還又拉了一車過來,這會兒也賣得差不多了。

  不過江闊發現老叔的位置已經換成了段凌,老叔坐在一邊。

  “老叔腰不行了吧?”江闊走到段非凡身邊小聲問了一句。

  “嗯,”段非凡一邊切肉一邊也小聲說,“帶著護腰以為自己很厲害,讓他歇著不歇,站不住了才換的段凌。”

  “說我什麼呢!”老叔喊,“嘀嘀咕咕以為我不知道。”

  “說你腰可好了。”江闊說。

  段凌一下樂了:“對,他腰棒棒滴!”

  “你們懂個屁。”老叔笑著說,開業第一天,生意很好,他看上去心情也相當不錯。

  生鮮這邊肉也賣光了之後,江闊就感覺自己腦漿子有點兒咕嘟,耳朵裡還嗡嗡的都是人聲。

  段非凡跟一幫人安排著收尾工作,他躲到了一邊站著。

  “這個開頭還不錯,”失蹤了一下午的江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站到他旁邊,“明天素材出來就馬上可以網上宣傳了。”

  “你剛去哪兒了?”江闊問。

  “溜達一圈兒,”江了了指了指後面市場,“還挺有意思的,有個做草編和竹編的小店,我在那兒定了兩個竹花瓶,還有幾個果盤。”

  “放你工作室嗎?”江闊笑笑。

  “嗯,”江了了點頭,“我拿回去上個色。”

  “給我一個唄,”江闊看著他,“給我個花瓶。”

  “白要啊?”江了了說。

  “一袋醬牛肉跟你換。”江闊說。

  江了了笑了起來:“現在用於交換的物資很豐厚是吧?”

  “也不豐厚,得明天才有了,”江闊說,“就換個小的。”

  “行。”江了了說。

  “上色啊。”江闊說。

  “那要加錢。”江了了說。

  “……算得這麼清楚的嗎?”江闊提高聲音。

  “學學江總,”江了了說,“今天我幫他送花籃還給一萬呢。”

  “才一萬嗎?”江闊說,“他自己都說你跑了好幾個花店才弄好的。”

  “一個花店一萬,”江了了說,“我跑了七八個店吧。”

  “……我先欠著吧。”江闊說,“什麼時候湊夠一輛車了你把我那個車開走。”

  “行。”江了了笑著說。

  收尾的工作做完,接下去就是慶功宴,範家寶地方熟,按江闊的要求挑了個高端酒店訂了個宴會廳,來幫忙的人這些人分頭奔赴現場。

  大家都出發之後,江闊才發動了車子,但他沒有馬上開車,靠在椅背上先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累嗎?”段非凡問,“累就我開。”

  “不累,”江闊說,“我今天沒正經干活,就杵那兒看別人干。”

  “那你嘆什麼氣。”段非凡笑笑。

  “晚上還得忙吧,想想頭大啊,”江闊說,“周一要交的作業我還沒動筆呢。”

  “晚上沒什麼要忙的了,”段非凡說,“客服已經培訓好了,楊科守著不會有什麼問題,明天新貨過來直接就能發了,發貨我也找好人了。”

  “你都安排好了嗎?”江闊問。

  “嗯——吶。”段非凡點頭。

  江闊笑了起來,把車開了出去:“不是你只管生產,經營管理什麼的是我的嗎?”

  “那你不是作業沒動筆呢麼。”段非凡說。

  “你作業動筆了嗎?”江闊問。

  “動是動了,”段非凡說,“寫了個名字,我每次都莊重地先寫好名字,作為一個完美的開端。”

  “然後呢?”江闊笑著問。

  “能抄的抄不能抄的拖著。”段非凡答得很干脆。

  江闊樂出了聲:“你這話讓江總聽了,就得勸你退學干事業。”

  “那不能退,”段非凡說,“我拒了一堆211985才挑中的學校,那能隨便退嗎!”

  “可以,”江闊一拍方向盤,“下回江總要再跟我說,你這個就是標准答案。”

  酒店宴會廳從訂到點菜都是範家寶弄的,江闊只管給錢,到了地方才發現,這人真的是閑,閑出屁了的那種。

  宴會廳搞得仿佛牛三刀年會,各種鮮花氣球裝飾,還他媽有橫幅。

  -牛三刀新店開業答謝晚宴

  “……這誰安排的啊?”大炮震驚了,“我以為誤入江總公司年會。”

  “老範,”江闊說,“小題大作興師動眾第一閑人。”

  “他算牛三刀編外了吧。”大炮說,“以後想擴大經營倒是可以合作。”

  “真沒准兒。”江闊說。

  雖然看著像公司年會,但畢竟也不是年會,大家折騰這一通也都累了,段非凡就簡短地感謝了兩句再請大家放開吃喝,就算開始了。

  江闊是有點兒餓了,都顧不上跟這一桌人說話,埋頭就開始吃。

  段非凡吃了兩口就開始在旁邊拿著手機回消息。

  “一會兒再弄吧,”江闊說,“先吃飯。”

  “給馬嘯回消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把手機屏幕往他這邊偏了偏,“我昨天問他要不要去店裡兼職,打包發貨。”

  “他答應了嗎?”江闊問,這倒是個不錯的安排,馬嘯要在他們那兒兼職,錢肯定能保證,也不會被欺負。

  “答應了,”段非凡說,“明天一早他就去店裡,六點到八點,卸貨碼貨,下午再去一趟打包發貨。”

  “嗯。”江闊點點頭。

  在這些方面,段非凡有著天然的細心,安排得井井有條,每次江闊想到什麼,基本上段非凡都已經有了應對。

  “年會”沒有開太久,人越多的飯局越容易迅速吃完,也就九點多,大家就都已經吃飽了。

  江了了和大小豬他們要繼續去逛夜市,導游是範家寶,大炮也打算帶著他的人出去玩玩放松一下,於是大家各自散去。

  江闊叫了車把老叔一家送回去,他們一幫人回了學校。

  宿舍還一片熱鬧,江闊先回了119,昨天這幫人回來他們都沒見著面,今天江闊拎了幾包醬牛肉回來。

  “以後就正式開始經營了是嗎?”唐力嘗了一口醬牛肉,“挺好吃的,跟店裡現做的味道差不多啊。”

  “還是差點兒,”江闊說,“不過不是很明顯。”

  “我到時給你在我高中群裡宣傳宣傳,”李子銳說,“你們真是牛逼死了,大一創業了,我呢,大一養膘了。”

  幾個人邊吃邊樂。

  聊了一會兒,江闊手機響了一聲。

  【指示如下】你累嗎?

  【JK921】還行,怎麼了

  【指示如下】我在對門拿了個按摩器,你要累了,就過來捶一下,你不要不累,就過來幫我捶一下

  江闊看著段非凡這段話,好半天才樂了。

  【JK921】我過去看看是個什麼按摩器

  “就這樣的,”段非凡抖了抖手裡一個跟救生衣一樣的東西,“這個插上電,然後一按電門……”

  “就電死了。”江闊說。

  “操,”段非凡笑了,“接這麼快,看來是不累。”

  “這個不是穿上就捶了嗎?”江闊看了看,“還需要我幫你捶?”

  “還有這個,”段非凡拿起一個跟球拍一樣的玩意兒,上面還有一圈突起仿佛吸盤又很像瘤子的閃著紅光的東西,“這個要用手拿著在要按的位置來回移動。”

  “這東西怎麼有點兒克蘇魯……”江闊說,“對門兒買這麼多這玩意兒干嘛啊?”

  “做微商被坑了,”段非凡說,“買了一堆,一樣沒賣掉,白送他媽媽都不要,說怕被敲死了。”

  江闊笑了半天,舞了舞手裡的拍子:“行那你躺著吧。”

  段非凡穿上那個電擊馬夾,靠到躺椅上,調好之後感受了一下:“這個還行,就是在腰和背上拱來拱去,還帶震動,一會兒你也試一下。”

  “嗯,”江闊拿了椅子,坐到旁邊,打開了球拍的開關,球拍上那一圈突起一邊閃光一邊又震又蹦的,他往段非凡腿上放了放,“怎麼樣?”

  “有點兒癢,”段非凡笑了起來,“你放實了,這麼懸著會震著我癢癢肉。”

  “你癢癢肉不是在手指肚上麼。”江闊把椅子往前傾了傾,手裡的拍子在他腿上壓實了,來回慢慢移動著。

  “……這你都記得呢?”段非凡看著他。

  “嗯,”江闊笑笑,“我以為我不記得了,但是該想起來的時候就發現全都記得。”

  段非凡沉默了一會兒:“我也記得,你那些無用裝逼技能。”

  “靠,”江闊嘖了一聲,“還有好多呢,以後慢慢給你炫。”

  “……哎!”段非凡突然伸手攔了一下那個在他腿上移動的球拍,“往哪兒去呢?”

  “嗯?”江闊掃了一眼,發現自己說著話沒注意,拍子都已經直逼段非凡要害了,他嚇了一跳,“靠,沒打著吧?”

  “打著就不是這動靜了,”段非凡說,“這東西勁兒挺大的,真能給我打廢了個屁的了。”

  江闊笑了半天,把拍子舉起來,往下一揮,停在上方幾釐米的位置。

  “嗯!”段非凡眼睛都嚇大了一圈,“你手上有數沒!老段家就我一個孫子知道不。”

  沒等江闊說話,他想想笑了起來:“太慘了,老段家就到我這兒沒了。”

  江闊跟著也笑了起來。

  正樂著,宿舍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

  別說江闊,段非凡都嚇得抬了抬腿,江闊直接一哆嗦,本來就往前傾著的椅子一滑,跪在了段非凡的躺椅前。

  “來來來,參茶!”丁哲卷了進來,“我剛問呂寧要的,今天都累……”

  看到他倆的形狀時丁哲頓了頓:“求婚是雙膝下跪的嗎?”

 

 

120

  “你大爺,”段非凡罵了一句,“你怎麼不直接把這個門給炸了進來。”

  江闊對於自己這個孝子賢孫的姿勢相當無語,也顧不上對丁哲進行抨擊,手往段非凡腿上一撐想站起來。

  這麼一跪,膝蓋在水泥地上砸著是挺疼的,他腿一用力就覺得膝蓋一陣疼,手滑了一下,好在他反應快,還是撐住了。

  “嗯!”段非凡被他手滑撐的這一下直接按得坐直了,還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

  江闊掃了一眼,自己撐著他腿的手往上一滑大概是捶到了。

  還好不是真的捶,段非凡臉上沒有痛苦表情,只有眼神裡帶著劫後余生的驚恐。

  “膝蓋沒事兒吧?”丁哲邊樂邊進來把手裡一個大保溫杯放到了桌上,“骨頭沒給你磕碎了。”

  “你給老天爺磕幾個頭去,我膝蓋要真碎了,江總扛個錘子過來給你做成提線木偶。”江闊說。

  “……我操,”丁哲看著他,好半天才誇張地哆嗦了一下,“少看點兒恐怖片兒,江總在我心裡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江闊笑著過去看了看保溫杯:“參茶嗎?”

  “嗯,晚上不是要過來盯著網店上線麼,”丁哲說,“胖兒說怕撐不住要弄點兒參片,我去找呂寧的時候她說有參茶,就給了一大壺。”

  “平時打個牌隨便都能到三點,”段非凡很不屑,靠在躺椅上繼續按摩著,“這會兒還要參茶了。”

  “平時打牌那是白天上課睡夠了,”丁哲說,“今天睡了嗎,今天是不是一直在忙活。”

  “其實……”江闊說,“也不用守著,你們睡覺啊。”

  “那不可能,”丁哲擺擺手,“這是一般的事兒嗎,這種創業的事我們肯定得全程參與,參與不了的也得目睹,方便以後吹牛逼。”

  江闊笑著嘆了口氣。

  說實話,他自己都沒打算通宵參與或者目睹,大半夜的上線,大規模的宣傳還沒開始,只有小豬這幾天在她自己幾個號上發的一個游玩日記和幾張圖片,理論上不會有太多單子,楊科帶著幾個客服肯定夠了,碰上什麼問題這人肯定直接一個電話過來,睡死了都能給你叫起來處理。

  不過楷模群這樣的“目睹”方式,讓人又挺安心的。

  沒過多大一會兒,楷模們就都收拾妥當洗漱完畢換上了舒適的運動服們來到了107,帶足了吃喝,還從不知道哪個宿舍搜刮來兩張躺椅拖著進了門。

  “操,”段非凡笑了起來,“你們是他媽來看網店上線的嗎?不是來吃宵夜的嗎?”

  “也不能干看著啊。”董昆說。

  江闊趁時間還沒到,先回宿舍也收拾洗漱了一下,晚上估計是要在107熬著了。

  “江闊。”馬嘯在陽台叫了他一聲。

  “嗯?”江闊去了陽台。

  “你們新店的人,知道我明天早上去嗎?”馬嘯問。

  “知道的,店裡那個時間就老叔老嬸兒在,”江闊馬上明白了馬嘯的意思,“跟他們說好了的,你去了直接干活就行,不用說話,干完回學校就好了。”

  馬嘯點了點頭。

  “謝謝啊,”江闊說,“這會兒太缺人幫忙了。”

  “謝謝你們。”馬嘯說完轉身回了宿舍。

  江闊帶著個枕頭回到107的時候,幾個人正圍在段非凡後頭學習怎麼查詢客服子賬號的聊天記錄。

  看到他手裡的枕頭,段非凡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露營來了啊?”

  “我可能一點就會睡著了。”江闊說。

  “上我床上睡唄。”段非凡說。

  “就是。”他後頭的幾個人同時說。

  “……正式睡又睡不著。”江闊嘆了口氣。

  “這會兒又不講究了?”孫季看著他把枕頭靠在了一張陌生躺椅上,“不嫌這躺椅髒了啊?”

  “這不是他平時用的那個枕頭。”段非凡說。

  “哦——”幾個人又同時開口。

  “行了啊,”段非凡打斷他們的哦哦,指著手機,“這就進來了,一共五個號,一個是楊科,四個是兼職的。”

  “我們學校的嗎?”丁哲問。

  “不是,”段非凡說,“我另外找的,剛開始的時候不想讓學校的人看到內幕消息。”

  “也是,誰知道有沒有光腚盧的人。”劉胖說。

  “是光膀子盧,”董昆糾正他,“人家唯一沒光的就是腚,穿著小清新內褲呢。”

  “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丁哲看著他,“盧浩波那個褲子你是不是要寫進遺書裡?”

  “你大爺。”董昆說。

  幾個人笑得外面趙叔吼著咳嗽了一聲。

  江闊靠在躺椅上邊樂邊打開了牛三刀的微博號,發現新增粉絲有好幾千,他看了段非凡一眼:“你買粉了啊?”

  “沒啊,”段非凡湊過來看了看,“你看看是不是小豬那邊兒圈這個號了。”

  “之前也圈過啊,沒這麼多人。”江闊點開消息看了一眼,立馬明白了為什麼,的確是新發的一條又圈了,但這條有點兒不同,他抬眼看了看段非凡,“我知道了……有一張凡老板側臉照。”

  幾個人頓時都圍了過來,小豬的照片發得很隨意,只是明天視頻的截圖預告,最後一張是段非凡在切肉的照片,但人是在背景裡,甚至是模糊的,因為這張照片的焦點是排隊的人。

  不得不說,段非凡就是那種糊在了背景裡還是能被人一眼看到的帥哥。

  “大豬絕對故意的,”丁哲笑了起來,以他多年半吊子攝影玩家的經驗得出結論,“別看假裝重點是排隊,但這個構圖的中心點就是凡老板,你一眼過去絕對先會落在他身上。”

  “厲害啊。”董昆感慨。

  “厲害啊,”孫季說,“沒想到凡老板創業第一步是出賣色相。”

  “滾。”段非凡笑著罵了一句。

  江闊又看了看照片,就像丁哲說的,他每次看過去,視線都會准確地落在段非凡身上,當然,用自己來測試肯定是不准的,段非凡就算是在貨架後頭只露個天靈蓋,他也會看到。

  因為這張照片,牛三刀這個賣醬牛肉的號,大晚上漲了幾千粉,評論少點兒,不過網店今晚上開業的置頂裡,熱評第一條就是“衝老板疑似帥哥這一點,我決定嘗嘗醬牛肉”。

  快十二點的時候,楊科打了個電話過來。

  鑒於今天晚上只還有楊科和客服們在工作,江闊很快地接了電話,並且沒有對他動不動就打電話的行為進行抨擊。

  “明天的貨准備著追加一些吧,”楊科語速很快,“我感覺本來備的那些不夠,挺多人來問的,還有一些在打聽老板有沒有做客服。”

  “嗯,”江闊應了一聲,“都怎麼回答的?”

  “老板睡覺了,明天還要發貨。”楊科說。

  江闊笑了起來:“我以為你要讓人猜呢。”

  “不好,明明老板就沒在,”楊科說,“客服本來就不夠用,再一個一個猜一遍,增加多少工作量了。”

  “可以,”江闊感覺楊科這個客服總監做得比他開奶茶應該是要強不少,“你決定就行。”

  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幾個人停止了聊天,手機和電腦都打開了牛三刀網店的頁面,等著看他們的商品全面上架。

  “是設置了自動上架嗎?”董昆問。

  “是。”段非凡點頭。

  “萬一沒自動成功……”丁哲問。

  “閉嘴。”劉胖打斷他的話。

  “還能手動上嗎?”丁哲堅持著問完了。

  “能。”段非凡點頭。

  “五十九分了。”孫季說。

  江闊感覺自己呼吸都放輕了,半憋著氣,就好像喘氣兒重一點兒就能把上架的貨又吹沒了似的。

  零點的時候大家刷新了一下,看到了煥然一新的界面。

  貨都上架了,江闊馬上挨個兒點了一遍,全都沒有問題。與此同時,他聽到了下單的提示音。

  “我靠這悅耳的聲音。”丁哲說。

  “這是金錢的聲音。”董昆說。

  “這是成功的聲音。”孫季說。

  “這是我餓了的聲音。”劉胖摸了摸肚子。

  下單的聲音響過兩聲之後停了停,接著又是一串響起。

  “我操,”江闊趕緊看了看後台,“已經有一排等著發貨的訂單了。”

  “可以啊!”董昆喊。

  “噓——”段非凡豎起食指。

  訂單比江闊想像的要多一些,接下去的一個小時裡,提示音一直在響,偶爾還會挺密集地連響好幾聲。

  段非凡一直在後台翻客服的聊天記錄,看買家都說了什麼問了什麼,江闊就一直在劃拉訂單,楷模們拿著手機一人下了一單寄回家裡,然後滿店來回點著,體驗一下真·買家點進來之後的感受。

  “這個……”江闊在一串訂單的地址裡看到了好幾個眼熟的,“是他媽……江總下的單……”

  “嗯?”大家頓時都湊了過來。

  “這是我家地址,”江闊指著訂單地址,“這我媽咖啡館地址,這江總那個休閑農莊……”

  下單的號跟江闊的風格很像,JYS808

  段非凡笑了起來:“江總這是熬到快一點了才下的單,怕你發現吧。”

  江闊嘆了口氣:“江總這個爹當的,也不容易。”

  提示音過了兩點之後慢慢少了,大家也都從一開始的激動中漸漸平靜了下來,開始邊吃邊聊。

  江闊仔細地又看了一遍訂單,找到好幾個熟人,大炮,江了了,範家寶,段凌,段非凡的一幫同學,就連楊科百忙之中自己還下了一單寄回家裡,然後居然還有一個學校的地址,唐力下單了四包。

  “媽的還好我們都下單了,”董昆說,“我們在這兒一通激動要忘了下單的事兒,就得讓119幾個愣子搶了頭功。”

  “以後多的是機會讓你們下單,”段非凡說,“還能跑得了你們幾個愣子?”

  江闊靠在躺椅上閉上眼睛,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動。

  雖然這些“關系戶”裡有一多半是段非凡的關系,但這種看似微小的“捧場”,是江闊以前沒機會感受的,他頂多是給人捧場,哪個朋友的什麼酒莊會所的開業了,大炮拉著他去捧個場,也跟現在這種朋友們默不作聲地買上幾袋醬牛肉的感覺完全不同。

  後半夜應該就沒有訂單了,因為江闊睡著了,也沒被一屋子熬夜的吵醒,應該是都睡著了。

  早上他是被段非凡推醒的,楷模們已經走了。

  “幾點了?”江闊動了動,後背有些酸,他已經很久沒在107睡躺椅了。

  “七點多。”段非凡說。

  “店裡怎麼樣?”江闊活動了一下胳膊站了起來,“馬嘯是不是已經過去了?”

  “是,”段非凡打了個呵欠,“中午我得過去一趟盯著,讓宋老板送肉了,之前備的貨不夠,得馬上補。”

  “多少單昨天?”江闊馬上拿出手機。

  “友情單一塊兒算上有六百零點兒,”段非凡說,“早上又有點兒,這會兒少了……現在有滿贈,每單都不止一袋,所以備貨不夠了。”

  “那是不是還不錯?”江闊看著他,有些興奮,“第一天啊,我們還沒開始正式宣傳呢!”

  “算挺牛的吧我覺得,”段非凡說,“但是不能算沒宣傳,這幾天小豬的號陸續也發了好幾條了,有意無意都帶上網店了,還圈了咱們好幾次。”

  “嗯,估計有不少還是衝著凡老板的顏來的。”江闊說。

  “所以你要有個心理准備,”段非凡說,“正式宣傳出來之前,會有個低潮期,然後宣傳一來,銷量又會上去,之後又會下來,慢慢穩定住,前期每天幾百是不可能的知道嗎?”

  “啊……”江闊擺擺手,“知道知道,我心裡有數。”

  “趕緊洗漱吃早點,”段非凡說,“今天有實驗課。”

  “啊——”江闊拉長聲音哀嘆著往門口走過去。

  “枕頭。”段非凡說。

  “放這兒吧,誰知道今天晚上他們還要不要來‘目睹’了。”江闊說著拉開了門。

  然後在門口又停住了。

  “怎麼?”段非凡看著他。

  江闊定了一會兒回過頭:“哎,段非凡。”

  “嗯?”段非凡偏了偏頭。

  “是不是挺好的?”江闊問。

  這個問題很突然,段非凡思考了好幾秒也沒明白江闊指的是什麼,什麼挺好的?

  但什麼都挺好的。

  “是。”他點頭。

  的確是,一切都挺好的。

  江闊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門就要關上的時候,段非凡突然下意識地叫住了他:“江闊啊。”

  “哎?”江闊從門縫裡探進腦袋,“什麼?”

  段非凡卻突然卡了殼。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叫江闊這一聲是要干什麼。

  先別走再聊幾句。

  快點兒洗漱別耽誤吃早點。

  真挺好的。

  網店……

  新店那邊……

  不不不。

  江闊,我們還在退一步裡嗎?

  我們……是不是一直在往前走?

  到了嗎?

  段非凡劇烈的心跳讓他嘴都不敢張開,生怕一開口,嗓子眼兒裡會竄出個什麼玩意兒來衝向江闊。

  他甚至在混亂當中還腦補了這玩意兒的聲音。

  江闊啊我們走到了沒啊!走到了吧!

  “你是不是又想吐了?”江闊的腦袋還在門縫那兒探著。

  “沒,”段非凡清了清有些發緊的嗓子,“趕緊……去洗漱。”

  “靠,”江闊的腦袋縮了回去,“你要不說這句我都洗漱完了!”

  段非凡走進浴室,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這一瞬間的感覺就像是下一秒他就要跟江闊表白。

  沒錯,就是表白。

  但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緊張成這樣,畢竟也沒表白過,表白的機會都他媽讓江闊搶走了,從表白到回應,從拒絕到答應,江闊幾乎全部承包,只給他留了一次拒絕的機會。

  相當慘痛的戀愛經歷了。

  所以他現在就是一個從未表白的人突然控制不住想要表白。

  但這個白最終他沒有表出來。

  他不知道是不是現在,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達到退一步的效果,或者別的什麼,除了很想表白之外,他什麼都不知道。

  宿舍裡唐力已經起床了,李子銳還在蒙頭大睡。

  “唐力,”江闊拍了拍唐力的肩膀,“謝謝啊。”

  “哎,這謝什麼,一個宿舍的,給你們生意捧個場很正常啊,”唐力說,“我們一塊兒A的,本來想分開買,但地址一樣又怕被判是刷的,所以就都讓我買了。”

  “真的謝謝。”江闊笑笑,回手又推了推李子銳,“起床了!”

  “啊……”李子銳非常不情願地從枕頭裡露出一只眼睛,“哎,江闊?你們店昨天銷量怎麼樣?”

  “挺好的,謝謝!”江闊說。

  “客服態度也挺好的,”唐力又補充說明,“我還問了一下優惠怎麼組合之類的,回復也快。”

  “他說測試一下客服。”李子銳笑著說。

  “那肯定,按正常情況我買東西也都會問一嘴,”唐力說,“流程不能亂,所以你們客服還可以的。”

  江闊笑著進了浴室,唐力的確是干什麼都挺認真。

  洗漱完,他一邊回著手機上的消息一邊往107走。

  江了了和大炮都是一大早就發了消息來問銷量怎麼樣的,給大炮回復完,江闊跟江了了又設定了晚上把之前沒拍完的江湖風短片素材拍完。

  推開107的門,他看到段非凡正在刷牙。

  他洗漱已經非常磨嘰了,他甚至還洗了個頭再吹干才出來的,結果段非凡居然還在刷牙!

  他非常震驚以及不解:“你是便秘了嗎?”

  “操,”段非凡看著他,“刷牙呢你說這個……”

  “那你也太慢了啊,你前面在干嘛呢?”江闊看了一眼時間,“半個小時啊大哥。”

  “我在沉思,”段非凡進了浴室,在裡頭喊了一聲,“等我,馬上好了!”

  “你不馬上好我不也得等你麼。”江闊說。

  段非凡飛快地洗了臉出來,然後又飛快地扒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在江闊“門都不關就當著門外來來往往的人脫衣服”的震驚裡又以狗咬腳後跟兒的速度拿出一套衣服穿上了,然後走出了宿舍,手一揮:“走。”

  江闊跟他身後走出宿舍樓,沒忍住又問了一句:“你不是還有哪兒不舒服吧?”

  “真沒有,”段非凡抓抓腦袋,“我就是發了一會兒愣。”

  “為什麼啊?”江闊問,“擔心銷量嗎?”

  “……嗯,算是有點兒吧。”段非凡轉開了頭。

  “要熬幾個月我們一開始不就考慮到了麼,”江闊拍拍他後背,“我們有強大的資金後盾,不怕熬,關鍵是不能干熬……”

  “江闊,”段非凡轉回頭,又看了看手機,“這周六有時間嗎?”

  “啊?”江闊愣了愣,也看了一眼手機,甚至還點開備忘錄看了一眼,“周六新店二樓要進設備,然後就沒別的事了。”

  “吃個飯吧。”段非凡說。

  江闊看著他:“是有什麼事兒嗎?這麼正式?”

  “沒,”段非凡說,“就吃個飯。”

  “行。”江闊低頭在備忘錄上記了一筆,“周六跟凡老板吃飯。”

  “嘛呢?”段非凡笑了起來,“這還記一筆,是會忘了嗎?”

  “這樣比較有儀式感。”江闊說。

 

 

121

  新店開張了,網店上線了,第一天銷量還不錯,雖然江闊覺得還有一堆事兒沒弄完段非凡就急著請他吃飯慶祝有點兒太著急了,但也能理解。

  他自己也挺想慶祝的。

  周六之前還有兩天,除了發貨和後續生產這種常規事情,晚上補拍素材,聯系電視台做節目,新店二樓要隔一個小辦公室給楊科……

  事挺多的,還要上課寫作業,馬上就要考試了,留給他們復習的時間也不多了。

  琢磨這些事的時候,江闊時不時就會想起江總的那句退學,畢竟他不是個學習的料,學霸們的父母從不為他們的學習操心,自覺自願努力上進,他的父母倒也不用為他的學習操心,不情不願甘當下游。

  高中的時候如果江總跟他說退學,他估計也就退了,甚至在退學這件事上非常羨慕江了了,但現在讓他退,他是不會同意的,畢竟這是他用跳樓逃家千裡奔襲才換來的。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這個畢業證拿著到底有什麼用。

  網店的事非常快地在同學之間傳開了,畢竟牛三刀在學校周邊一帶享有一定知名度,新店開業網店上線這種事基本不具備保密性,他倆去食堂吃早點的時候,剛坐下就好幾個人過來一拍段非凡肩膀:“什麼時候發貨。”

  “操。”段非凡嘆氣,“按順序,不念同學情。”

  “我現在有點兒擔心,”江闊小聲說,“咱們那幾百個訂單,除去咱們知道的那些,不會都是我們學校的吧,那宣傳效果約等於無。”

  段非凡笑了起來:“不至於,醬牛肉也不便宜,不是十塊八塊的東西。”

  “中午得過去一趟吧?”江闊問,“發貨我怕楊科忙不過來。”

  “嗯,現在發貨量沒穩定下來,請人也拿不准是請一個還是多點兒,兼職還是怎麼的,”段非凡說,“這陣就只能是楊科,再臨時在市場裡找幾個打包的。”

  “好忙吧,”江闊說,“晚上還要拍片子。”

  “不差幾個鏡頭了,”段非凡說,“這周末就能剪出來,然後沒用的素材就給電視台,他們再來拍幾個鏡頭,采訪一下老叔,就完事了。”

  “啊……”江闊嘆氣。

  發貨的問題倒不是太大,他倆中午到新店的時候直接從後門進去,看到後面空地上全是碼好的箱子,楊科帶著兩個大姐正利索地打著包。

  “我靠,”江闊震驚了,特別是看到楊科用指尖一掐就撕斷了膠帶的時候,他震驚地轉頭看著段非凡,“這是你給他傳授的絕技嗎?”

  “……這到底是什麼了不起的技能讓你這麼震驚。”段非凡說。

  “哪兒學的?”江闊問楊科。

  “大姐教的。”楊科說著給他比劃了一下,唰一下就扯斷了膠帶,“很容易,你看……”

  “我不想看。”江闊說。

  雖然比不上段非凡當街幫他粘車燈時的那一撕瀟灑,但楊科這一下他的確也沒看明白。

  但凡有用點兒的生活技能,在他這兒就算是絕技。

  穿過後面發貨的陣地,後廚正在煮著醬牛肉,老嬸在裡頭忙活著,三排大桶冒著熱氣,江闊隔著玻璃看了一會兒,跟老嬸揮了揮手。

  老嬸笑著跟他也揮了揮手。

  前面的生意正常,老叔一個人照顧生熟兩邊,因為不是時時都有人,所以還算能忙得過來。

  “還是得請人,”江闊說,“熟食要請一個人,後廚也得起碼有一個,老嬸兒帶著做,要不還是累,但凡單子多一點兒就忙不過來。”

  段非凡沒說話,似乎是在琢磨。

  “這些成本是正常的必須的,”江闊說,“要節約也不是在這上頭節約,進貨的價格,包裝成本,這些壓一壓……”

  “嗯。”段非凡點點頭,“江總給我的那個錢,正好放進來。”

  “我可以追加,”江闊說,“別忘了。”

  “我知道。”段非凡笑了起來。

  想了想他又湊近江闊,小聲說:“闊總,我問你一個隱私問題。”

  “什麼?”江闊問,“內褲顏色嗎?”

  “……不是。”段非凡說。

  “問吧。”江闊說。

  “你手頭有多少錢?”段非凡說,“我心裡好有個底兒。”

  “想有個底兒,”江闊笑了笑,轉頭看著他,“我這可不是一個底兒,我這是一片大陸。”

  段非凡笑著沒說話。

  段非凡會打聽他的錢,這真是非常稀奇的事,超出了合作伙伴,超出了段非凡以前給自己劃的界線,是很親密的打探,帶著些許無禮的那種親密。

  江闊拿出手機,點開了手機銀行,把手機遞到段非凡面前:“你看。”

  “這是總數嗎?”段非凡問。

  “嗯,”江闊點頭,“裡面包括我買的一些理財和基金。”

  “個十百千萬十萬百……”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我操,江闊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江總給的,我媽給的,”江闊說,“過年的時候會給,生日也會給,有時候江總想起來也會給點兒零花,我花銷其實不是特別大,要玩要買大件東西的時候都會另外問江總要錢,所以攢下來一些。”

  “操。”段非凡暫時喪失了語言能力。

  “所以你不用擔心後續投入……”江闊說。

  “不不不不不,”段非凡一連串地說,“不是這麼算的,我們還是盡量控制,做事是按需求和目前規劃來做,不是按你有多少錢來做……”

  江闊笑了起來。

  “我就是好奇打聽一下,”段非凡說,“沒有讓你手一揮就開始追加的意思。”

  “知道了,”江闊笑著說,“按約定的比例,我不會多投。”

  “這就對了。”段非凡點頭。

  江闊去熟食那邊看了看,馬嘯一早過來卸的貨已經在空了的貨架重新擺上了,他又整理了一下,有種滿足的感覺。

  “哎,老板,”門口有人叫了他一聲,“給我拿點醬牛肉。”

  “好,”江闊立馬回應,轉頭看到一個大叔,“您要多少?什麼口味?”

  “我昨天買了小袋的,”大叔拿出個包裝袋,“就這種的。”

  “還是小袋嗎?”江闊問。

  “要大袋的,還有優惠嗎?”大叔問。

  “有的,”江闊拿下兩袋大的和一袋小的給他裝上了,“還是買二送一。”

  “你是老板吧?”大叔看著他。

  “嗯?”江闊沒明白。

  “你這動作一看就不干活啊,”大叔笑著說,“裝個兜都放不平。”

  “我來。”段非凡的手從旁邊伸了過來,重新整理了一下裡面的幾袋醬牛肉,“叔,昨天買醬了沒?牛肉醬也好多人回頭又買了。”

  “有優惠嗎?”大叔問。

  “沒有滿贈,但是兩瓶可以打折,”段非凡順手拿過兩瓶牛肉醬放進了袋子裡,“拿兩個?”

  “行。”大叔點頭。

  大叔走了之後,江闊有些感慨:“這種賣東西的技能我應該也是學不來了。”

  “學這個干嘛,”段非凡說,“你也沒什麼機會站這兒賣貨吧。”

  “我就沒想著還能這麼委婉地強買強賣呢。”江闊說。

  “也看人,”段非凡說,“這大叔看著就挺大大咧咧的,只問有沒有優惠,也不細問價格,一般你給他拿了,他就會要,但有些就不是,得看人,有些你給他放進去了他也能讓你拿出來。”

  江闊嘖了一聲:“那我這樣的呢?”

  “你這樣的就不會買,”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六親不認餐廳裡點一份就行。”

  江闊笑了半天:“我現在不這樣了,我也是能蹲路邊吃小館子的人。”

  “能上能下,”段非凡說,“不是從上到下,那還創個屁的業。”

  “靠。”江闊說。

  老叔開業之後心情一直不錯,這兩天生意都還不錯,晚上關門之後江了了他們過來拍視頻素材的時候,老叔都沒躲了,在旁邊笑呵呵地看著,還上場拍了幾段。

  這個視頻要拍成什麼樣,江闊完全沒有概念,只覺得鏡頭都很碎。

  大豬的運鏡也很詭異,忽遠忽近,突然退後幾步,又猛地上前懟臉。

  “你他媽跳舞呢?”範家寶非常困惑。

  大豬沒有理他,對著切肉的段非凡一會兒撲上去一會兒退開,還指揮著:“往左轉頭……好!刀砍下去!現在偏頭看鏡頭……好!”

  然後江闊也被他圍著一通遠遠近近的,但好在沒讓他去切肉。

  有幾個鏡頭倒是能看明白,大豬讓段非凡耍刀來著,刀拿手裡一轉一拋,落在案板上,刀落下的時候大豬撲過去仿佛是要去迎接。

  然後是段非凡和江闊面對面地站著,老叔和老嬸抱著胳膊站他倆中間靠後的位置,老嬸堅決不從,最後只有老叔抱著胳膊站在那兒,形成一個三角形。

  “你倆現在同時轉看我,我喊一二三就轉,眼神要犀利,”大豬看著他,“一,二,三!”

  段非凡和江闊同時轉頭看向大豬。

  一轉頭就看到大豬的鏡頭已經撲到了他倆跟前兒,江闊咬牙切齒地才沒在鏡頭對著自己的時候笑出聲來。

  “好。”大豬點頭。

  “操,”江闊一下笑得停不下來,“我都擔心你要撞我們了。”

  “不會,”大豬也笑了,“相信我,這個出來效果肯定很酷,這是個很酷又很輕松的視頻。”

  “照著你們以後當宣傳片的規格拍的,”江了了說,“我的一萬剪輯為你們服務。”

  “人家都百萬剪輯,”範家寶說,“你好歹也說個十萬吧,一萬剪輯是不是有點兒太謙虛了。”

  “這樣才有驚喜。”江了了說。

  “……懂了。”範家寶點頭。

  事兒雖然雜,也算是一件一件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周六的時候二樓給楊用的小辦公室已經隔好,機器也運了過來。

  “又一筆錢。”段非凡說。

  “別心疼,咬牙。”江闊說。

  “好。”段非凡咬著牙說,“今天就這些事兒了吧,沒別的了。”

  “沒了,”江闊說,“是要去吃飯嗎?”

  “嗯,”段非凡輕輕蹦了兩下,“放松一下,這幾天辛苦了。”

  “去哪兒?”江闊問,段非凡一說放松一下,他還真就感覺挺累的了,舉著胳膊用力伸了個懶腰。

  “一個挺有意思的地方,”段非凡說,“你在後門等我,我把車開過來。”

  “嗯。”江闊點點頭,伸手就掏車鑰匙。

  “不開你的車。”段非凡說。

  “那開誰的車,開範家寶的車嗎?”江闊一挑眉毛。

  段非凡嘖了一聲,轉身往樓下跑:“後門等我。”

  江闊跟楊科聊了兩句,下樓在新店後門的通道那兒站著。

  沒一會兒就看到老叔的小貨車開了過來,他忍不住樂了:“神經病啊?這車進不了市區。”

  “不進市區,”段非凡沒下車,在駕駛室裡衝他一招手,“上車闊總,您的專用坐墊已經在等您了。”

  江闊笑著上了車:“去哪兒啊?”

  “你去過的地方,”段非凡開著車出了市場,從他們沒走過的一條路轉了出去,“到地方了你就知道了。”

  “行。”江闊笑笑。

  “你之前說想坐貨車兜一圈兒,一直也沒兜成,”段非凡說,“最遠就去了個批發市場,今天帶你兜一兜吧。”

  “嗯。”江闊看了段非凡一眼,感覺這會兒段非凡跟平時有些許不一樣,但又說不上來是怎麼了。

  車先是開上外環轉著,又上了一條縣道,接著再轉上一座立交橋,又進了主道,過來上學一年了,江闊對這個城市還是不太熟,很多地方沒去過,這會兒段非凡帶著他兜這一大圈,基本是市近郊風景最好最集中的幾個地方。

  這會兒已經接近傍晚,太陽斜挑在遙遠的山頭上,整個世界都是暖金色的,暖金色的路,暖金色的房屋,暖金色的河和樹林,還有暖金色的小貨車和開車的暖金色的司機。

  “我發現你曬黑點兒也會挺帥的。”江闊看著段非凡的側臉,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片,“這會兒你是古銅色的,還是挺帥。”

  “行,”段非凡說,“今年夏天就曬。”

  江闊笑著轉頭又看著窗外:“這邊風景很好啊,現在這條路看著有點兒眼熟,是不是來過?”

  “再往前一點兒你就能認識了。”段非凡說。

  再往前開了不到二百米,江闊看到了一塊牌子,顯示前方右轉就是南大湖公園。

  江闊一下笑了起來:“大湖游樂園!”

  “嗯吶,”段非凡打了一把方向,“就是去大湖游樂園。”

  “那裡頭還有吃飯的地方?”江闊問。

  “有,”段非凡說,“我也是剛知道的,我朋友圈裡有人去了,我打聽了一下,挺有意思的。”

  的確挺有意思的,這個吃飯的地方在南大湖公園最北端,很大的一片草場,旁邊不少餐廳,看上去還都挺有格調的。

  段非凡挑的這家最接近草地,草地上有十幾個綴著小燈的帳篷。

  “這些是包廂。”段非凡說,“我訂了一個小的。”

  服務員把他們帶到了一個小帳篷前,江闊往裡看了看,除了桌椅之外,還一張雙人小沙發,看著挺舒服。

  “你還挺能挑地方。”江闊坐到沙發上,發現帳篷的頂是打開的,抬頭就能看到天空。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一片細碎的星星正慢慢出現。

  “據說這是市區看星星最好的地方,”段非凡坐到他旁邊,跟他一塊兒仰頭看著天空,“不過現在還不夠晚,慢慢吃,晚點兒看星星。”

  “嗯。”江闊應了一聲,“你是有什麼事兒嗎?這一通又是兜風又是吃飯看星星的,感覺也不像是慶祝開業大吉啊。”

  “……誰告訴你我是要慶祝開業大吉了?”段非凡說。

  “我猜的,”江闊說,“畢竟還沒慶祝呢不是麼?”

  段非凡沉默了一會兒,拿過自己的包在旁邊窸窸窣窣地翻著。

  江闊也沒看他,還是仰著頭看著天。

  現在這個季節是非常舒適的,不冷不熱,不干不濕,微風吹著,風裡有青草的香味,四周是一個個亮著的小帳篷,有人在帳篷裡聊天說笑,有人在帳篷外面喝茶看天,他們混雜在人群裡,熱鬧而安靜。

  這種感覺愜意而曖昧,讓人懶洋洋的愉悅。

  “本來我是想吃完飯跟你說的,”段非凡把一個東西放在了他手裡,“但是你既然問了……”

  江闊剛想看看是什麼東西,段非凡在他腦門兒上按了一下,把他腦袋按回了沙發上,繼續仰面朝天看著夜空。

  “聽我說完再看。”段非凡說。

  “嗯,”江闊笑了笑,“是禮物嗎?”

  “算是禮物,也不算是禮物,”段非凡說,“它就是一個表達。”

  “說話突然跟個學霸似的,聽不懂了都。”江闊摸了摸手裡的東西,是個挺大的圓柱狀的金屬玩意兒,摸著跟江總的大茶葉罐差不多。

  “你既然問了,”段非凡說,“我就把這個流程提前到現在吧。”

  江闊邊笑邊轉頭看了他一眼:“能看了嗎?”

  “我其實有點兒緊張。”段非凡說,“這事兒很突然決定的,就……准備得不是很充分……”

  “到底什麼!”江闊忍不住提高聲音,“我現在就要看了啊!”

  “看吧。”段非凡說。

  江闊立馬把手裡的東西舉到了眼前。

  一個黃銅材質的圓筒,比保溫杯要粗上兩圈,還有個蓋子。

  “杯子嗎?”江闊一邊打開蓋子一邊問段非凡。

  “不是,”段非凡說,“你玩過萬花筒嗎?”

  江闊的眉毛一下揚了起來:“這是個萬花筒嗎?你做的?”

  “嗯。”段非凡點點頭。

  “這麼大?”江闊擰下蓋子,對著光把眼睛湊了上去。

  “因為要放的東西比較特別,小了看不清。”段非凡在他耳邊說,又有些緊張地問,“能看到嗎?”

  江闊玩過萬花筒,小時候江了了做的第一個手工就是萬花筒,一個筒子,裡頭是細碎的小亮片,轉動的時候會組成各種炫目的圖案。

  能看到嗎?

  段非凡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江闊看清了這個萬花筒裡的“花”。

  比普通萬花筒裡的小碎片要大一些,碎片們是半透明的,只有邊緣帶著細閃,而形狀各異的半透明碎片上,是有圖案的。

  江闊轉了轉筒子,圖案變換之間,他看清了某幾個碎片上的圖案。

  “這是……我操!”江闊震驚地轉頭看著段非凡,“我照片嗎?”

  “能看清是嗎?”段非凡問,“我還擔心堆太多了不容易看清。”

  “是我照片嗎!”江闊繼續震驚地問,“你用我照片做了個萬花筒?”

  “是。”段非凡說。

 

 

122

  “怎麼弄的?”江闊看著萬花筒,一點點慢慢轉動著,看著裡面帶著金色細閃的形狀各異的自己的照片,基本都是一個腦袋,“照片只截了腦袋這個部分我能想明白,但是為什麼這麼小?”

  “用熱縮片做的,”段非凡說,“那種來圖定制,自己排好版給賣家,打印好寄給你……”

  “不用說得這麼詳細。”江闊邊看邊樂。

  “五塊一張,”段非凡說,“還有材料包。”

  “怎麼還帶報價的?”江闊笑得更厲害了,“材料包是什麼意思?”

  “材料包就是一些小工具和材料,這都是人家買來做什麼吊墜兒啊耳環啊,還有鑰匙扣之類的,”段非凡說,“我想著打印了那麼多不能浪費,就買了個材料包,結果沒細看買錯了……”

  “買了個什麼的?”江闊問。

  “耳釘,”段非凡說著忍不住也樂了,“一堆耳釘耳堵……”

  江闊笑出了聲。

  舉著萬花筒又看了一會兒,他轉過了頭,看著段非凡:“為什麼?”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側坐在沙發上,頭靠著胳膊,盯著他。

  “為什麼突然送東西?還這麼……”江闊看了看手裡的萬花筒,“這麼浪漫。”

  “浪漫嗎?”段非凡問。

  “挺浪漫的,”江闊說,“你一直都是個挺浪漫的人。”

  “現在這個環節本來都應該在是在吃飯之後,”段非凡說,“吃完飯,星星都出來了,咱倆一塊兒靠在這兒看星星的時候,我再跟你說。”

  “那現在說嗎?”江闊問,“我怕是等不到吃完飯了。”

  “江闊,”段非凡輕聲說,“我約你出來吃飯之前沒有想太多,也沒想過要送禮物,就特別著急,別的都沒考慮了……”

  “嗯。”江闊沒說話,只是應了一聲,靠在沙發上偏過頭看著他。

  “我本來是想問,”段非凡頓了頓,“我們退一步有沒有期限,有的話是多久,沒有的話是要到什麼程度。”

  “沒有期限。”江闊輕聲說。

  “我覺得也是,”段非凡說,“這個沒法有期限,也許很快,也許就這麼分了……我以為你會說分手的。”

  “如果我說分手,”江闊挑挑眉,“你會同意,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你就是又害怕分手,又盼著分手的那一天。”

  “靠。”段非凡說。

  “退回去一點兒是我當時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了,”江闊說,“但是要怎麼做我自己也不知道。”

  服務員端著個冒著熱氣的火鍋過來了,看到他倆這架式,站在門口停了停。

  “沒事兒。”段非凡說。

  服務員把火鍋放到桌上,開了火煮著,又很快地退了出去。

  江闊一直看著段非凡,視線沒有離開過。

  “我這陣兒……”段非凡重新開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有些問題,是我性格造成的,可能不會那麼快就能糾正過來……”

  “也不是一定要解決什麼問題,”江闊說,“就是拉開了距離才有空間去感受,我們一點兒過程都沒有,就被迫每天考慮談戀愛應該怎麼樣做,談戀愛應該做什麼,根本就沒有余地去感受了。”

  “是的。”段非凡笑笑,“我這陣兒每天都在感受。”

  “感受到什麼了?”江闊問。

  “感受到……”段非凡頓了頓,又伸手拿過桌上的水喝了一口,靠回沙發裡的時候又清了清嗓子,“可能有點兒肉麻,但是……”

  兩個服務員端著菜走了進來。

  段非凡嘆了口氣。

  “九點半我們的露天酒吧有演出,”一個服務員說,“可以去看看哦。”

  “謝謝。”江闊說。

  服務員出去之後,段非凡吸了一口氣,都沒等江闊轉頭看他,一連串地說:“一開始我沒想過跟你在一起但如果你想我就也會努力在一起,我覺得你總有一天會走的,雖然舍不得但是我會接受,我就是這麼准備著的……只要在一起的時間裡保證你不受委屈就好。”

  江闊轉過頭。

  “其實現在我也不能確定你一定不會走,但是……我能感覺到你不願意走,這種感覺特別特別踏實,我在你面前可能不會完全變回最初的段非常平凡,”段非凡說,“但那種踏實你明白嗎?我不會再去一直假設你有一天受不了會走,我知道你不會……我也不會以讓你不受委屈這樣的前提去相處,當然,不是說要讓你受委屈……”

  “明白,”江闊輕聲說,“我都懂。”

  “而且我現在……怎麼說呢,我不會讓你走,哭著喊著攔著怎麼樣都行,我都會攔著……我會不爽,我會緊張,會吃醋,我會想要你陪著我,就在我旁邊坐著都行,發呆,睡覺,怎麼樣都行,想到我會忍不住開口要求你,過來,待在這兒,”段非凡擰著眉,語速很快,“這些就是我感受到的,不需要期限,也不用管最終要達到什麼樣的程度,就是現在這樣,退一步,我才知道有多舍不得……”

  江闊吸了吸鼻子,手指很快地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我今天就是想說,我不去管這個退一步的流程應該是怎麼樣了,我就做我現在想做的,”段非凡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包,“我想說……”

  江闊看著他的手。

  “你等一下,”段非凡說著轉過身,拉開包口,腦袋扎了下去,整個臉都埋進了包裡,聲音從包裡傳出來,“等一下……”

  江闊本來鼻子有些酸,這會兒看著段非凡這個形狀,又突然很想笑,他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在這樣一個溫情而浪漫的氣氛裡笑出聲來。

  段非凡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然後從包裡拔出腦袋,猛地一個轉頭,嘴裡叼著一支玫瑰。

  江闊愣住了。

  雖然這個口吐……不,嘴叼玫瑰的場景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他此時此刻甚至懷疑段非凡立志要把這個環節保留成為他倆感情歷程裡的標志性場景……

  雖然如此,他再次看到的時候還是大為震撼,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沒有當場笑起來。

  僵持間,段非凡吸了一口氣估計是要說話,玫瑰花的腦袋卻這在時突然散了架,大概是從包裡被甩出來的時候敲到了腦袋,一瞬間花瓣落了個精光,只剩了一坨花蕊。

  江闊實在無法繼續控制自己,倒在沙發裡爆發出了狂笑。

  “操。”段非凡叼著一根空杆子罵了一句。

  江闊笑得更剎不住了,笑得簡直熱淚盈眶。

  “等著,”段非凡吐掉了這根空杆子,“我還有planB。”

  江闊看了一眼,發現這次段非凡還記得把杆子上的刺兒都弄掉了,頓時笑得喊了一聲:“啊……”

  段非凡迅速再次一頭扎進包裡,再小心地拔出腦袋,接著又一個轉頭。

  這次玫瑰花沒掉,因為他轉過頭之後才小心地拉掉了玫瑰花頭上的小網兜。

  “你大爺!”江闊笑著對他這個planB表示了震驚。

  “江闊,”段非凡說,“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告訴你……”

  江闊搓了搓臉,慢慢收住了笑,盯著他。

  “我很喜歡你,什麼時候開始的已經說不清了,”段非凡拿下了嘴裡的玫瑰花,“不確定的事有很多,能確定的事有一件就夠了,我很喜歡你,也喜歡跟你在一起的感覺,輕松的,舒服的,喜歡你的性格,喜歡你的長相和……身材,喜歡你的一切,包括你的錢。”

  江闊笑了起來,勾勾手指:“花不給我嗎?”

  “我們正式在一起吧。”段非凡把花放到了他手裡。

  “好。”江闊握緊花,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門口突然傳來了掌聲,熱烈而稀疏。

  江闊嚇了一跳,轉過頭時震驚地發現,帳篷外頭站著兩個服務員,推著個放滿了菜的小車,正一塊兒鼓著掌。

  “……我操。”江闊偏開頭小聲說了一句。

  “謝謝,”段非凡衝服務員招招手,“推進來吧。”

  服務員把小推車推了進來,放在了桌子旁邊,出去的時候說了一句:“二位用餐愉快。”

  “我以為他們要說二位百年好合呢。”江闊說。

  “是呢。”段非凡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江闊看著他。

  “你倆回來!”段非凡喊了一聲就往帳篷外頭走。

  “哎!”江闊嚇得跳起來一把拽住了他,“干嘛去?”

  “讓他倆回來給我們說百年好合,”段非凡說,“要不我們闊總不樂意了!”

  “你神經病啊!”江闊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又探頭出去看了看四周,還好服務員走得快。

  雖然人要真回來了他相信以段非凡的“社交”能力也肯定能化尷尬為賣醬牛肉。

  “吃吧,”段非凡說,“我點的是個四人套餐。”

  “……為什麼要點四人的?”江闊坐下。

  “我又想環境特別一點兒,又想六親不認一點兒,”段非凡說,“但是他家太便宜了,兩人火鍋套餐四八八,離著六親不認差得有點兒遠,所以就要了個四人套餐六八八。”

  “難道不是因為四人六八八比兩人四八八劃算麼?”江闊問,“吃不完的還能帶回去給楷模群分了。”

  “我沒想那麼多,就想貴點兒。”段非凡笑了起來,“不過今天沒有酒,我得開車,你要想喝的話……”

  “不喝,”江闊看著他,“飲料吧。”

  “嗯。”段非凡從推車上拿了果汁倒了兩杯,衝他舉了舉杯。

  江闊拿過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低頭喝了一口。

  “不用說點兒什麼嗎?”段非凡問。

  “剛你說的那些,”江闊笑笑,“夠碰一百次的了。”

  “我感覺……我說得不夠全面,”段非凡說,“沒有完全把我想的都表達出來,可能是太緊張了……”

  “我能明白就行,”江闊說,“你要想起來什麼,以後可以慢慢說,時間多的是。”

  “肉麻嗎?”段非凡問。

  “不肉麻,”江闊說,“我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個衡量標准有點兒低了吧,”段非凡說,“你本來就挺愛哭的。”

  “別說得跟你沒哭過一樣。”江闊嘖了一聲。

  段非凡笑著沒說話,看著他。

  “干嘛呢?”江闊也看著他,“不吃啊?”

  “我回味呢。”段非凡說。

  江闊涮了片肉放到碗裡,也停下了。

  “嗯?你吃,”段非凡拿起筷子,“我不回味了。”

  “不是,”江闊看著他,“段非凡。”

  “在呢。”段非凡說。

  “我很喜歡現在這種感覺,”江闊說,“一開始我不知道我們到底要怎麼樣才算是退了這一步,退完了又怎麼樣才算是想要的結果,但是就現在這樣,就很好。”

  “嗯。”段非凡點點頭。

  “我也知道,有些東西不是這麼一陣兒就能完全調整好了,”江闊說,“但是我們都嘗到甜頭了,知道怎麼樣才是舒服的姿勢了……”

  “嗯?”段非凡眉毛挑了一下。

  江闊嘖了一聲。

  “你繼續。”段非凡笑著說。

  “以後也就會順著這個方向走過去了。”江闊說,“我說完了。”

  段非凡定了一會兒,放下筷子,撐著桌子往他這邊夠了過來。

  江闊坐著沒動,看著他。

  段非凡努力地往前探了半天,最後還是被中間火鍋的熱氣兒給燎得不得不退了回去。

  “我就不值得你走過來親一口嗎!”江闊忍不住質問。

  “操,”段非凡拉開椅子,“我不是覺得那麼伸著腦袋顯得浪漫唯美一些麼?外面能看著我們的影子呢。”

  “是嗎?”江闊立馬往帳篷上看了一眼,“你是已經喜悅到要給別人表演了?”

  “嗯吶。”段非凡走了過來,拉著他椅背一拽。

  江闊連椅子帶人被他轉了小半圈兒,跟他面對面。

  “勁兒挺大?”江闊勾勾嘴角。

  “欲望讓人強壯。”段非凡往帳篷門口掃了一眼,撐著椅背湊過來,在他腦門兒上輕輕吻了一下。

  江闊看著他。

  段非凡的呼吸比火鍋那邊漫過來的熱氣更暖,撲到他臉上,再裹著吻落到他唇上。

  這個吻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段非凡的唇離開時,江闊還是感覺有點兒喘不上氣兒來。

  忙著呼吸的同時他還下意識地往門外看了一眼,有種馬上就會有兩個服務員在那兒給他們鼓掌的錯覺。

  “別看,不會再來鼓掌了,”段非凡說,“只會在四周竊竊私語。”

  江闊笑著把碗裡剛才涮的那塊肉夾出來放在骨碟裡,准備重新涮一片。

  “……給我吧,”段非凡伸筷子過來夾走了那塊肉,“有沒有三分鐘,這就不能吃了?”

  “嗯。”江闊點頭。

  “這種以後都給我吧,”段非凡說,“我過倆小時過來也能吃下去,第二天熱熱也能吃。”

  江闊沒說話,重新涮了一片肉吃著。

  “怎麼不說話了?”段非凡問。

  “你說,”江闊說,“我想聽你說話。”

  “說什麼?”段非凡喝了口湯。

  “隨便,就說那些屁話,”江闊說,“聽著很舒服。”

  “什麼癖好你這是,”段非凡想了想,“你給起個頭,我也不是個話癆,屁話也得有個主題啊。”

  “你剛說,喜歡我的錢,”江闊笑了笑,“是真的嗎?”

  “……嗯,”段非凡笑了起來,往後靠到椅背上,“不過我上午才剛知道了你有多少錢,晚上就表白了……嘶——”

  段非凡皺著眉:“聽著有點兒像是一場陰謀。”

  “這麼明顯的陰謀嗎?”江闊問。

  “其實我認真想過,”段非凡看著他,“我喜歡的你身上的很多東西,不一樣的性格,不一樣的行事風格,不一樣的氣質,從某些方面來看,也是因為你家裡有錢。”

  “嗯。”江闊看著他。

  “但還得有江總兩口子那樣的父母。”段非凡說。

  “我不會給江總轉達的,”江闊嘖了一聲,“不用拍他馬屁。”

  “我就說個事實。”段非凡笑了笑。

  這頓飯江闊沒吃太多,感覺有些興奮,完全沒了食欲,果汁倒是喝掉了兩扎。

  服務員把東西都撤走,剩下的菜打了包,他倆往沙發上一倒,看著帳篷上方的夜空。

  “星星出來了。”江闊說。

  “還挺多的。”段非凡舉起手機,調了半天,拍了一張。

  “要去看演出嗎?”江闊問,“我聽到音樂聲了。”

  “你想去嗎?”段非凡放下手機,手伸到江闊身後,挑開衣服,在他背上輕輕摸了摸。

  “不想去。”江闊呼吸停了停,這種熟悉而又陌生的興奮感瞬間從後背狂奔向全身,指尖都有些發麻。

  “那就在這兒看星星?”段非凡問。

  “嗯,”江闊點點頭,“現在這種感覺……”

  段非凡的手又在他背上摸了摸,從背摸到腰側,又摸回背上。

  “你要這樣的話,”江闊轉頭看著他,“我就覺得回家最好了。”

  “嗯?”段非凡頓了頓,接著一抽手站了起來,拿過包往肩上一甩,“走。”

  “啊?”江闊沒反應過來。

  “回家。”段非凡說。

  “十樓嗎?”江闊馬上問。

  “嗯。”段非凡看著他。

  “好久沒收拾了。”江闊說。

  “我收拾,半小時還你一個一塵不染的房間,”段非凡說,“當然,你要想回107也不是不行,只要丁哲不砸門……”

  “十樓!”江闊笑了起來。

 

 

123

  江闊起身往外走,段非凡在帳篷裡轉悠著東看西看。

  “干嘛呢?”江闊莫名其妙。

  “你走得真干脆,”段非凡拿著手機一邊結賬一邊走出來,“那麼多東西,走的時候不得看一圈落沒落下麼?”

  “我從來不看。”江闊說。

  “也是,”段非凡說,“六親不認吃完飯落張鼻涕紙服務員都能一路哭著喊著追出門雙手給您遞上。”

  “沒錯。”江闊笑著說。

  “走吧,”段非凡晃晃車鑰匙,“游車河回去。”

  “貨車游得了車河嗎?”江闊問。

  “不要小看貨車能走的路,繁華得很,這個時間是出城進城的高峰,”段非凡說,“我有經驗。”

  “我去考個大貨本兒吧。”江闊說。

  “您要是太無聊不如去考個會計。”段非凡說。

  “……還是算了,請人吧,”江闊說,“段凌不就是會計嗎?”

  “之前做過出納,後來改行做行政了,”段非凡說,“你不會想以後她給咱們做賬吧?”

  “那你不會是想以後我來做賬吧?”江闊問。

  段非凡看著他:“我對你還是有信心的,我感覺你對數字很敏感。”

  “我怕是每個月都會有三分錢對不上賬的。”江闊說。

  段非凡笑了半天,感覺還真是會這樣。

  往外走的時候,他倆經過了正在表演的露天酒吧,一個樂隊剛唱完了一首歌,主唱正接了服務員遞過去的條子。

  “這兒還挺舒服的,帳篷也還算干淨,”江闊說,“忙完這陣兒叫上大家到這兒來玩吧。”

  “行。”段非凡說。

  小舞台上的主唱一抬頭,說了一句:“有兩個服務員給兩位神秘客人點了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現場響起掌聲,還有人四處張望,想看看兩位神秘客人是誰。

  不過這會兒在現場的基本全是兩位的組合。

  “操。”段非凡看著剛給主唱遞條子的服務員。

  “是剛沒給我們說百年好合的那倆嗎?”江闊對服務員的臉沒有印像,只知道之前在帳篷門口給他倆鼓掌的服務員是一男一女。

  這會兒站在舞台邊上點了歌的也是一男一女,並且正微笑地看著他倆這邊。

  “是的。”段非凡說。

  “……要聽嗎?”江闊問。

  對於他來說,這種行為相當冒犯,且尷尬,擱以前一般情況下他肯定是會直接走人眼神都不給的。

  但今天情況畢竟不太一樣,所以得參考一下段·交友達人·人際關系處理大師·社交牛逼症天花板·情商頂級·善解人意技能滿點·非凡的意見。

  “聽完吧,”段非凡說,“沒事兒,他們也沒說明說是誰,就是一種表達友善的方式。”

  “好。”江闊點點頭。

  他倆在人群最後的高腳凳上坐下。

  其實也很巧,上回段非凡嘴裡叼著花的時候,背景音樂就是月亮代表我的心,今天段非凡嘴裡再次叼著花的時候,又是這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這首古老的懷舊的對於他來說過於遙遠但又不知道在哪兒不斷聽到甚至能跟著哼出調子的歌,在這一刻仿佛營造出了另一個時空。

  主唱唱的是改編過的,少了幾分甜美,多了些張揚,但依舊是那個動人的曲調,特別是幾句過後現場很多人開始跟著一塊兒跟著唱的時候,江闊覺得思緒一下變得很翻騰。

  今天他一直還挺平靜的,段非凡在他絲毫沒有准備的情況下突然表白,他雖然意外,卻也覺得總會有這麼一天。

  特別是中途那點兒情緒還沒起來,就被段非凡的表白表演笑崩了。

  一直到現在,聽著這首已經對他來說有著不一樣的意義的歌,聽著星光下現場的人一塊兒輕聲齊唱,他那些被打斷的情緒才突然像是重新蘇醒過來,漫過了周身。

  段非凡的手從他身後繞過來,在他臉上輕輕擦了一下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流淚了。

  “我靠。”江闊低頭想抹抹眼淚,但又覺得那倆服務員估計會看著他倆,這個抹眼淚的動作實在有些……

  於是他偏過頭往段非凡袖子上蹭了蹭。

  “……挺順臉?”段非凡問。

  江闊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個順臉是個什麼意思,眼淚頓時又續不上了,糊著一臉眼淚笑了半天。

  一首大合唱結束,大家紛紛為自己的歌喉鼓起了掌,江闊和段非凡也一塊兒邊鼓掌邊往外走。

  路過兩個服務員身邊的時候,段非凡還打了個招呼:“謝了。”

  江闊這才反應過來是點歌的那倆,想扯起嘴角笑笑的時候,已經走過了。

  “哎,”他嘆了口氣,“我板著臉的。”

  “沒事兒,你這種逼人就合適裝逼,”段非凡一摟他肩膀,“你剛來學校那會兒,一說謝謝,我就覺得你想找茬打架。”

  江闊笑了半天才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在罵我?”

  “沒,”段非凡說,“你就是天生該這樣,特別迷人,特別可愛。”

  江闊嘖了一聲。

  停車場已經停滿了車,他倆的貨車在一眾小車裡格外拉風。

  “太別致了。”江闊坐進副駕,墊好小坐墊,“游著車河回去吧。”

  “讓你看看不一樣的車河。”段非凡發動車子。

  離開停車場之後,四周就變得暗了下去,路燈遠比市區要稀疏得多,天上的星星也變得清晰起來。

  江闊把手機伸出車窗外,點了錄像,對著天空。

  “能錄到嗎?”段非凡問。

  “不知道,可能錄不到吧。”江闊靠著椅背,帶著些許涼意的風吹進來,帶著泥土和草香,還有屬於黑夜的潮濕氣息,很愜意。

  “錄不到就把手收回來窗戶關上吧。”段非凡說。

  “為什麼?”江闊閉上眼睛吸了一口風,“你沒有聞到那種黑夜郊外的氣息嗎?”

  “那是煙塵滾滾的氣息,”段非凡說,“兩邊是土路,您聞到的都是灰味兒。”

  江闊愣住了。

  “關窗,大少爺。”段非凡嘆氣。

  江闊趕緊收回手,把窗戶關上了。

  這會兒他又往外看了看,果然看到路邊的灌木叢上全是白色的灰,他低頭在自己腦袋上一通扒拉:“我操。”

  段非凡在旁邊笑得嘎嘎的:“您這生活常識不是少,是根本沒有啊。”

  “我是沒往外看好嗎!”江闊不服。

  “好的呢。”段非凡說。

  “滾蛋。”江闊罵了一句。

  往回走的時候段非凡開的是另一條路,江闊也分不清東南西北哪條路是哪條路,總之開上去之後感覺一下明亮了不少,但接著他就反應過來,這就是段非凡說的不一樣的車河了。

  這是條全是貨車的路,前後左右,一輛接一輛的都是貨車,偶爾幾輛小車夾在中間感覺委委屈屈擔心吊膽。

  “這要開我那個車上來,”江闊從車窗往下看著旁邊的一輛小車,“半小時就全是灰了。”

  “被蹭一下人家都發現不了。”段非凡說。

  “這條路通哪兒?”江闊問。

  “出城的口,”段非凡說,“咱們寒假去你家的時候就走前面那個口上的高速。”

  “啊。”江闊點點頭。

  說起寒假那次旅行,他頓時又有些莫名的感慨。

  “暑假還能出去玩嗎?”他說,“你爸剛出來,咱們網店估計也忙,這兩天楊科沒事兒就給我發消息,不是彙報就是問問題的……”

  “只要你想出去,”段非凡說,“怎麼也能擠出時間,生產那塊兒老叔和楊科盯著,別的事兒你拿手機電腦一樣也能做了。”

  “以前我跟大炮出去玩,有朋友沒事兒就捧個電腦,日理萬機的樣子,”江闊說,“我可看不上了,有什麼必要帶著工作出來做?沒想到啊,有一天我可能也得這樣……”

  “你不會的,”段非凡說,“你可能抱著電腦睡著了,還是我來吧。”

  江闊笑了起來,伸手在他臉上彈了一下,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

  “怎麼了?”段非凡問。

  “沒,”江闊說,“突然想了很多。”

  “想什麼了?”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很多以後,”江闊伸了個懶腰,往椅背上一靠,看著前面,“我最近想以後的事兒想得挺多的,我是不是成熟了?”

  “你一直有成熟的一面,”段非凡說,“一個單面兒的煎蛋。”

  江闊先是出了一會兒神,又衝著車窗笑了一會兒。

  十樓這邊真是挺長時間沒過來了,段非凡過來,就沒人收拾,沒人收拾就會落灰,江闊這種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是不會收拾的,只打算忙完這陣兒就叫個家政來。

  進屋的時候江闊吸了吸鼻子:“還好,沒有什麼異味。”

  “不至於,也沒到有異味的程度,”段非凡往鞋櫃上劃了一下,“灰也沒落太多,一會兒我先把床收……”

  “還要什麼床!”江闊反手把門一甩,撲過去摟住了他。

  段非凡已經身經百戰,進門的時候就知道江闊估計又得撲,所以一轉身准確地架住了他,在江闊瘋狂往他臉上磕著親之前,再次准確地接住了他的吻。

  避免了一場牙與臉的衝突。

  這個吻他倆都挺使勁的,雖說沒磕著,但動靜比磕著要大。

  現在沒有冬天那會兒的衣服多,但雖然沒有脫外套的動靜,江闊蹬掉自己的鞋硬是蹬出了氣勢,鞋直接一腳踢飛,砸在門上。

  段非在喘息之間差點兒以為是樓下的來警告他倆不要擾民了。

  這麼大動靜,江闊居然沒被嚇著。

  ……大概注意力都在舌頭上了吧。

  倆人一邊脫鞋甩包,一邊你堆我攘跟打架似的肉搏到了窗邊,終於在窗簾糊臉之後他倆喘著氣松開了。

  “操,”江闊勒著段非凡脖子沒松開,用力摟著,“窗簾該換了。”

  “……是洗,”段非凡說,“窗簾落灰了也是洗,不是扔。”

  江闊沒說話,邊喘邊笑,過了一會兒才說:“剛是誰親得嘰咕嘰咕的?”

  “你吧。”段非凡說,“我是個內斂的人。”

  “不可能,”江闊低頭把下巴擱在他肩上,“我是個文雅的人。”

  “你對自己認知有些許偏差啊。”段非凡在他腰上一下下摸著。

  “洗澡嗎?”江闊問。

  “你先洗,”段非凡捏捏他的腰,“我先把……床收拾一下,換一下……”

  “還要什麼床啊!”江闊突然喊了一聲。

  沒等段非凡說出“雖然耍流氓可以不需要床,但睡覺總歸還是要用到床的”,江闊已經一把抓著他的手腕,往浴室那邊拽了過去。

  “不要啊,”段非凡突然開始掙扎,“不要啊……救命啊……”

  江闊頓了頓,回過頭看著他,震驚地問了一句:“您這什麼動靜?”

  “這位大爺想干什麼!”段非凡繼續扭著手腕掙扎著。

  “……操,”江闊笑得差點兒嗆著,“大爺這就要辦了你!”

  “不要……”段非凡又試了試,江闊這個握力的確了得,實在是掙不脫。

  “就要!”江闊壓著聲音瞪著他吼了一聲,“馬上放棄無謂掙扎!”“好嘞。”段非凡立馬松了勁。

  “來吧你!”江闊把他拖進了浴室。

  這個帶著熟悉的流氓回憶的單人一體小浴室。

  江闊依舊是把水溫調得很高,水從兩人頭頂澆下,衣服全濕透了貼在身上,現在已經不是冬天,熱水澆到身上的時候段非凡嘖了一聲:“燙熟了一會兒。”

  “這樣舒服,”江闊拽了拽他的衣服,“我喜歡暖烘烘的感覺。”

  段非凡沒說話,拉著衣服想脫,但江闊按住了他的手:“就這樣。”

  “嗯?”段非凡停了手。

  江闊隔著衣服在他身上用力抓了一把:“就這樣。”

  緊緊貼在身上的衣服帶著滾燙的束縛感,手觸碰時分不清是手還是衣服,帶著曖昧的壓迫感。

  水嘩啦啦地從耳邊撲過,漫過臉上時偶爾會讓急促的呼吸暫停……

  又是被迫觀戰的一天。

  花灑想。

  這個浴室已經空置了很長時間,今天再次湧出熱氣騰騰的水時,花灑就知道那兩個人浪費水的戰鬥又開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打架,他倆打得格外激烈。

  浴室的玻璃是個沉默的家伙,被他們撞得忍不住第一次開了口。

  他們會把我撞碎的。

  不會的,花灑說,你是貼了金剛防爆膜的防爆玻璃。

  天熱了,熱水的霧氣沒有冬天的時候那麼濃,花灑能看到一些打鬥的場面,看上去是身上有很多疤的那個人處於下風,玻璃就是身上有拉鏈的那個人打他的時候撞到的,玻璃上留下了他手指劃出來的痕跡,一條條的,很慘。

  不過今天的戰鬥過程很長,在花灑聽到喘氣聲終於低了下去以為戰鬥要結束了的時候,刀疤人走出了浴室,回手抓住了拉鏈人的手。

  “出來。”刀疤人說。

  “嗯?”拉鏈人應了一聲。

  “裡面活動不開。”刀疤人把拉鏈人拽出了浴室,拉到了洗手池旁邊。

  又是一陣撕拉,拉鏈人被按在了洗手池的鏡子前,一巴掌拍在了鏡子臉上。

  哎呀!鏡子喊道。

  怎麼了?花灑急切地問。

  他扇我。鏡子說。

  沒事,剛他們也扇了玻璃。花灑安慰鏡子。

  鏡子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很震驚。

  那個人身上的拉鏈明明是假的,後面的那個人卻一直想要拉開他,手在拉鏈上劃了好多次,一直也沒成功。

  後來鏡子就看不太清了,拍在它臉上的手一直在推它,鏡子安裝得不是特別結實,推一下就會晃起來,視線也變得模糊。

  比起看打架,鏡子開始擔心自己會被他們從牆上推下來。

  戰鬥終於結束的時候,鏡子才松了一口氣。

  打完了?花灑問。

  打完了。鏡子說。

  地上全是水,江闊重新衝了個澡出來的時候腳一著地就直接一個出溜滑出去了半米。

  “我操,”他嚇了一跳,“嚇死我了。”

  “不愧是滑雪高手,”段非凡從浴室裡伸出腳,把旁邊的拖鞋挑到了他腳邊,“這都能站著沒倒。”

  “我要倒了,會磕到腦袋吧?”江闊穿上鞋,有些擔心地摸了摸自己後腦勺。

  “所以,”段非凡跨出浴室,穿上拖鞋,“兩件事,一是出浴室穿鞋,二就是我們還是需要床的。”

  江闊穿上浴袍,邊樂邊走了出去。

  勞作過後,段非凡還要獨自收拾床,江闊非常不忍心,過去准備幫忙。

  “你別,”段非凡攔住了他,“你站那兒看著,我十分鐘全套東西換完,你過來一伸手,沒半小時完不了。”

  “看不起人是吧。”江闊一挑眉毛。

  “這會兒就看不起吧,趕緊收拾好睡覺,”段非凡誠懇地摸了摸他的臉,“明天我肯定看得起你,你可以明天再換一次。”

  江闊笑著退到了一邊,靠在櫃門上看著他。

  段非凡的確是很利索,床上落了灰的東西拆下來用床單一裹,放到了一邊,再拿過吸塵器哐哐一通吸,再鋪好床單,套上枕套……

  不止十分鐘,江闊給他掐著時間,差不多十五分鐘,不過看段非凡光個膀子干活,非常享受,他甚至覺得也就五分鐘。

  “請。”段非凡往床上一指。

  “我幫你吹頭發吧。”江闊說。

  “好。”段非凡去浴室拿了吹風筒過來。

  “坐著。”江闊拿著吹風筒指著他。

  “感覺下一句就是舉起手來。”段非凡坐下。

  江闊站到他面前,攬著他後腦勺往前帶了一下,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後打開了吹風筒,在他頭上胡亂扒拉著開始吹。

  “舒服嗎?”江闊問。

  “嗯。”段非凡閉上眼睛應了一聲,伸手摟住他的腰。

  “不知道會吹出什麼樣來,”江闊說,“我不管了啊。”

  “沒事兒,能吹干就行,”段非凡說,“吹成什麼狗樣睡一覺都沒了。”

  “我發現你相當看不起我。”江闊說。

  段非凡笑了起來,還是閉著眼睛:“嗯吶,但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M。”江闊說。“嗯——吶。”段非凡點頭。

  手機在客廳響了一聲,江闊關掉吹風筒聽了聽:“是你的嗎?”

  “我手機還在包裡,”段非凡說,“是你的。”

  “那沒事兒了,”江闊繼續給他吹頭發,“我手機上沒正事兒。”

  “也有吧,楊科找你呢?”段非凡說。

  “他找不著我會找你的,”江闊說,“你手機要一直沒響,就說明沒正事兒。”

  “好的呢。”段非凡用力摟了摟他的腰。

  “一會兒你幫我吹的時候,記得不要倒著吹,要順著,”江闊說,“我頭發硬,倒著吹明天早上起來它還是倒著的。”

  段非凡沒說話,笑了好半天。

  “嘛呢?”江闊用吹風筒敲了他一下,“有什麼好笑的!”

  “不是,”段非凡在他背上搓了搓,“就覺得很可愛。”

  “老大個青年了,別總說我可愛。”江闊說。

  “好嘞。”段非凡笑笑,“一點兒都不可愛。”

 

 

124

  段非凡的頭發吹干,換了他給江闊吹,江闊把臉扣在他肚子上。

  “這還能喘氣兒嗎?”段非凡一邊給他吹著頭發一邊鼓了鼓肚子。

  “能,”江闊沒動,“就是要使點兒勁!”

  “是不是有病。”段非凡笑了起來,把吹風筒開到了最大,飛快地扒拉著江闊的頭發,還得記得從上往下順著吹。

  “你小時候有沒有捂在枕頭裡大喊過?”江闊問。

  “沒,”段非凡說,“捂枕頭裡喊什麼?我要真喊一嗓子,我老嬸估計要嚇著。”

  “你就是從小太小心,”江闊說,“你有沒有感覺到我現在說話很大聲?”

  “沒感覺。”段非凡捏捏他耳朵尖兒。

  “我已經在喊了,”江闊的臉離開了他肚子,側身往枕頭上一撲,把臉埋進了枕頭裡,用力喊著,“聽到了沒!段非凡!”

  “聽到了。”段非凡笑了著他把拽了起來,繼續吹頭發。

  “你都不敢試一下,所以不知道捂著枕頭能捂掉很大一部分聲音。”江闊把臉繼續扣到他肚子上。

  “我好像……”段非凡想了想,“沒什麼需要捂枕頭裡喊的,我可以在外面喊,市場一霸,祖安宗師,凡爺。”

  江闊笑了半天。

  “你有什麼委屈要在枕頭裡喊嗎?小江闊?”段非凡摸了摸江闊的腦袋,感覺頭發基本已經干了,於是換了冷風把頭發吹涼。

  “我那會兒哪來的委屈,”江闊想了想,又嘆了口氣,“是江了了教我的……現在想想,這其實就算是異常吧,我也沒跟江總他們說過,就當是玩呢,我倆一塊兒拿枕頭捂著臉喊……我要那時跟他們提一嘴呢?那時她還沒上初中呢。”

  “這真的是很難注意到的細節,注意到了也不一定會聯想那麼多,小孩兒玩嘛。”段非凡關掉了吹風筒,在江闊背後輕輕拍著,“這不怪你啊。”

  “嗯。”江闊抱著他的腰,又靠了一會兒才松了手,往枕頭上一倒,“睡吧,後上床的關燈。”

  段非凡沒說話,笑著也上床躺下了。

  “後上床的關燈,”江闊踢了他一腳,“去關燈。”

  段非凡還是沒說話,在床靠上頭摸了一下,摸過來一個方形的小玩意兒,對著燈按了一下,燈滅掉了。

  “我操?”江闊愣了,“遙控?”

  “嗯。”段非凡笑著應了一聲。

  “我看看我看看,”江闊伸手過來在他身上拍著,“我怎麼不知道這燈是遙控的呢?”

  “因為床頭沒有開關,”段非凡重新按亮了燈,笑著說,“所以這個燈房東裝的就是個遙控的,我之前發現這個遙控器了,一直沒反應過來是什麼,就剛剛一瞬間,突然悟了。”

  “靠,”江闊按了一下,燈滅了,他又按了一下,燈亮了,“還有三種色溫啊,牛逼。”

  “一個闊少,”段非凡嘆了口氣,“連遙控燈都沒用過嗎?”

  “沒有,一般不都是語音的嗎?我們闊少屋裡的燈是感應的,”江闊說,“往床上一躺就自動換床頭夜燈了,一閉眼就全關了。”

  “放你的屁。”段非凡說。

  “你有空去試試。”江闊邊樂邊關掉了燈。

  “那你睜眼的時候會自動亮嗎?”段非凡翻個身摟著他,在他耳邊小聲念叨著,“閉眼滅,睜眼亮,夜店不用去了,朋友們請過來,你躺床上眨巴眼兒就行。”

  段非凡低沉的聲音很催眠,江闊聽著他的聲音就覺得眼皮很沉,但這內容又讓他很想笑,又困又想笑的非常糾結。

  “閉嘴。”他說。

  “好嘞。”段非凡說。

  早上江闊是被一陣雞叫吵醒的,不知道哪家在陽台上養了雞,從四點開始一直叫到七點,江闊徹底醒過來的時候非常震驚。

  “還能在樓房裡養雞?”他看著段非凡。

  段非凡正叼著牙刷看著手機回消息:“嗯,有一個泡沫箱就得種菜,有一平米空地就可以養雞……你家那個別墅區我看也有人養雞。”

  “那是別墅啊,起碼院子大吧,”江闊下了床去洗漱,經過段非凡身邊的時候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段非凡受到驚嚇,猛地一抬頭,牙膏沫子甩到了他臉上。

  “啊……”江闊飛快地把臉貼到他肩膀上蹭了蹭。

  “靠。”段非凡叼著牙刷,“真他媽講究,都往別人身上蹭。”

  “是不是你的。”江闊笑著進了浴室。

  洗漱完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段非凡坐在沙發上還在看手機:“今天是不是江了了片子剪好了?”

  “是,”江闊說,“上午她會發給我,中午我約了她吃飯。”

  “嗯,”段非凡點頭,“老範那邊兒說節目定在周四了,八點半,讓記著看,說最好去他店裡大家歡聚一堂地看。”

  江闊笑了起來:“他好寂寞啊。”

  “感覺他這方面跟你有點兒像。”段非凡站了起來,拿過包往肩上一甩。

  “可能吧,但是我不會找人出來玩,我嫌煩,”江闊拿過桌上自己的手機,邊看邊跟在段非凡身後走出了門,“一堆消息。”

  手機上的消息不少,除了江了了的兩條,還有楊科的一堆,彙報生意情況,下單的沒有前兩天多了,趁這兩天要多備貨,宣傳視頻出來加上電視台的節目,可能還會有幾天高峰……

  “微博弄個抽獎吧,”江闊一邊給楊科回消息一邊說,“看能抽點兒什麼。”

  “嗯,我來弄,”段非凡攬著他的肩把他帶進了電梯,“我之前看了一下用戶基本上還是年輕人多,女孩子多,獎品的話就還是弄點兒女孩兒喜歡的……”

  “好。”江闊給楊科回完消息,退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大炮的名字也在上頭。

  點進去發現大炮昨天晚上給他發了消息,但是又撤回了。

  他看著撤回消息的提示,有些迷茫,大炮跟他發消息,基本沒有撤回過,說什麼屁話都一副敢做敢當的樣子。

  “怎麼了?”段非凡問。

  “大炮不會是又碰上什麼事兒了吧?”江闊讓他看了看手機屏幕,“他以前從來不撤回,給女朋友麼麼噠發我這兒了都沒撤回過,這是說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又馬上撤回了?”

  “打個電話問問。”段非凡說,“按說工地那邊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了吧?”

  “不好說,”江闊撥了大炮的電話,“快蓋好的樓也碰上過老鄉住進去要錢的事兒,跟老鄉打交道一不小心就惹一村……”

  大炮那邊沒人接電話。

  江闊擰著眉,點開通訊錄翻了翻,又撥了大毛的電話。

  大毛倒是很快就接了電話,聽聲音還沒起床,有些詫異地問了一句:“小闊?”

  “炮總呢?”江闊問,“你倆在一塊兒沒?怎麼打他電話沒人接?”“他昨天晚上回去了啊,”大毛說,“說是家裡有急事,開夜車回去的。”

  “家裡?他家有什麼急事?”江闊擰著眉,“是胡叔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他走得也急,拿了個手機就走了,”大毛說,“要不我幫你再打打電話?”

  “沒事兒,你忙你的,”江闊說,“最近工地還可以吧?”

  “挺好,前天剛跟陸村長喝了酒,”大毛說,“路要從他家魚塘邊兒上過。”

  “這個村長就順毛摸,有事兒就讓段非凡過去,”江闊說,“段非凡摸陸村長那是熟練工。”

  “行。”大毛笑了。

  掛了電話之後江闊拿著手機邊走邊愣神兒,大炮回去了,還是連夜,家裡有事兒,能有什麼事兒?而且大炮家有事,為什麼會找他?他家真碰上事兒了,給江總打個電話不比給江總兒子打電話強麼?江總兒子隔著十萬八千裡地的一個廢材。

  “哎,”段非凡揪著他耳垂往旁邊輕輕拽了拽,“闊總。”

  “嗯?”江闊順著他的勁兒轉過頭。

  “什麼叫段非凡摸陸村長是熟練工啊?”段非凡說。

  “靠,”江闊笑了起來,“就順嘴一說,那不是麼,一頓飯你倆都快聊成叔侄兒了。”

  “沒事兒吧?”段非凡問,“大炮回家了?”

  “嗯,”江闊皺著眉,“我怎麼感覺不是他家出事兒呢?是……”

  段非凡沒讓他把話說話,伸手捂了一下他的嘴:“你直接給江總打個電話彙報一下這兩天生意,開業就賣斷貨,這麼大好的消息還沒跟江總說過吧?”

  江闊嘖了一聲,拿著手機沒動。這要換了段非凡,肯定順順溜溜就把電話打過去了,但江闊跟江總一直沒有這樣的交流習慣,萬一什麼事兒都沒有,他這個電話打過去,江總怕是會以為他出了什麼事兒。

  “我打。”段非凡看出了他的猶豫,拿出了手機。

  “靠,”江闊看著他,“你還真是……”

  “我跟江總沒那麼多父慈子孝的,”段非凡看了一眼時間,“這會兒他也應該起了,那天送完人給我打電話也就這時間。”

  “嗯,他起得挺早的。”江闊說。

  段非凡撥了江總的電話。

  那邊響了五六聲才接了起來,但一聲“喂”卻不是江總的聲音,是個女人。

  段非凡的眉毛瞬間挑到了發際線。

  好在這個女人下一句就是:“段非凡吧?我是林阿姨。”

  “阿姨早上好。”段非凡趕緊說,又看了一眼江闊,從江闊立馬擰起來的眉毛就能知道平時林阿姨應該是不會替江總接電話的。

  “早上好。”林阿姨聲音很溫和。

  “江總是不是還在休息?”段非凡問,“我沒注意時間。”

  “平時這個時間他都起來了的,”林阿姨笑笑,“昨天他跟人談事兒,半夜才睡,今天就起晚啦,你找他有事兒嗎?要不要他起來了給你回過去?”

  “不用不用,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段非凡說,“也是要跟您說的事兒,主要是沒您電話,江闊又不好意思打電話。”

  “呀,他什麼都不好意思,”林阿姨說,“是什麼事兒?”

  “就……我們開業之後,線上線下的銷售情況都挺好的,”段非凡說,“一開始備的貨差點兒不夠,現在還在加緊備貨。”

  “厲害啊,”林阿姨說,“了了說你們接下去還有別的宣傳是嗎?那不是要爆了啊?”

  段非凡笑了起來:“爆應該爆不了太誇張,但肯定還能走一波大的,知名度一點點打,後面就好辦了……就是想給你們說一下,江闊覺得不好意思沒必要,我覺得還是有必要。”

  “當然有必要,”林阿姨說,“要不我們還擔心他瞎指揮把錢敗光了呢,看來還行嘛。”

  段非凡笑著又聊了一會兒才掛掉了電話。

  “語氣挺正常?”一直湊在旁邊的的江闊問了一句,“但是她不會幫江總接電話的,最多摁個靜音。”

  “背景裡有人走動的聲音,”段非凡說,“還有很遠的車的聲音,聽著不像在家裡。”

  江闊擰著眉,拿出手機繼續給大炮撥電話:“可能還是公司的事……他們叫了大炮回去幫忙,大炮!大炮都能回去幫忙!我什麼都不知道!”

  江闊說著說著聲音就揚了上去,很不爽的感覺。

  段非凡趕緊摟了摟他的肩:“你這邊兒一堆事,要上課,還要弄店,如果不是特別嚴重的事兒肯定不想驚動你,再說了,大事也不會讓大炮去幫忙啊。”

  “那大炮為什麼不接電話?”江闊聲音還是很大。

  “這樣吧,”段非凡再次點開手機,“我這兒應該還有蔣律師的通話記錄,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江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別打。”

  段非凡看著他。

  “誰知道是不是又是得避著我以免驚動誰誰的,”江闊說,“別打。”

  “嗯。”段非凡把手機放回兜裡,也就這幾秒鐘,江闊已經冷靜下來了。

  “等大炮聯系我。”江闊說,“公司那些事,我也幫不上什麼忙,真要是為公司的事叫大炮回去,估計是要找信得過的人跑腿兒。”

  “好。”段非凡點頭。

  江闊選擇了等待,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這個選擇應該是最好的。

  但一個上午江闊都有些心不在焉,上課的時候都不瞌睡了,衝著前面的老師發呆。

 

 

第二節 課下課之後,他手機終於響了起來,不是消息,是電話。

  “大炮,我操,”江闊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罵了一句,“你大爺,你是手斷了還是耳朵聾了!”

  “我一夜沒睡,”大炮沒跟他對嗆,“早上睡著了,你電話是真沒聽到,剛起來才看到的。”

  “你干嘛去了?”江闊面對大炮的時候就無所謂冷不冷靜了,一連串地問,“昨天給我發什麼了撤回?你回去為什麼事?”

  “我跟你說,跟你說跟你說,”大炮也一連串的,“你冷靜點兒。”

  “說。”江闊說。

  大炮壓著聲音:“昨天公司那邊有人鬧起來了,江總從飯店出來被人蹲了……”

  “什麼?”江闊聲音一下揚了上去。

  四周的同學都看了過來。

  段非凡拉著他走到了一邊的角落裡。

  “沒事沒事問題不大,”大炮說,“他帶了保鏢,保鏢一個打七個,他就被砸了一下腦袋……”

  “什麼保鏢啊!還能讓人砸了他腦袋啊!”江闊氣得手都在發抖,“保鏢都帶了,就帶一個?瘋了嗎!”

  “不止一個吧,但是好像能打的就一個……我也弄不清,我一回來就跟我爸帶了人去醫院了,我現在都還在醫院門口守著,”大炮說,“我昨天想跟你說來著,又怕大半夜的你一著急非要也跟著回……”

  “我爸被人揍進醫院了!”江闊壓著聲音吼,“我回去不是應該的嗎!我操你大爺你不跟我說?”

  “我操你大爺!江了了還在你那兒呢!”大炮也吼,“你要回來了她要是有什麼想法不又得多操心一個嗎!”

  “我不會讓她知道的,”江闊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我中午跟她吃飯,下午回去。”

  “現在局勢是穩定的,江總沒有大礙知道吧,”大炮說,“我們人守著,警察也來過了,他畢竟是本地經濟支柱的支柱,會重點保護的……”

  “那是我爸。”江闊說。

  “我沒不讓你回來,”大炮說,“我是讓你回來的時候不要飆車!”

  “……知道了。”江闊說。

  “讓段非凡陪著你過來,”大炮說,“我還是不放心。”

  “他要上課!”江闊提高聲音。

  “我的媽呀,”大炮說,“這話你說出來好意思麼他上課,陪你回來耽誤他上課睡覺了吧,開業沒休息好唄。”

  江闊頓了頓,讓大炮這一通逗樂了,靠著牆笑了起來。

  “沒事兒,就別著急,叫段非凡也不是要干嘛,路上有人照應。”大炮說。

  “嗯,知道了。”江闊掛了電話。

  段非凡看著他:“江總受傷了?”

  “嗯,”江闊點點頭,把手機往兜裡放的時候放了兩次都沒放進去,他有些惱火地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操。”

  “哎!”段非凡的手在空中兜了兩下沒接著,手機摔到了地上。

  他過去撿起來看了看,江闊買手機的時候挑的那個手機殼還算不錯,手機沒摔壞。

  “怎麼回事?”他把手機放回江闊兜裡。

  “江總跟人吃完飯出來被打了,砸了腦袋,現在在醫院。”江闊說。

  “跟誰吃飯?”段非凡問。

  “跟保鏢吧。”江闊感覺腦子裡有點兒亂。

  “跟保鏢吃飯?”段非凡有些迷茫。

  “不知道,大炮沒說,”江闊皺著眉,“我下午回家,但是中午還要跟江了了吃飯,不能讓她知道這個事,不能讓她看出來我有什麼異常……但是我有點兒擔心我會露餡兒……換個人我能裝,江總出事我怕我……”

  “沒事兒,”段非凡說,“叫上範家寶,有他在,什麼異常都能被他鬧沒了。”

  江闊愣了一下之後笑了起來:“讓他知道他在你這兒就這個形像,當場就帶花臂大哥跟你干架。”

  “正好也還沒正式謝過他,開業他跑前跑後幫了不少忙。”段非凡說。

  “嗯。”江闊點點頭。

  “我陪你回去。”段非凡說。

  “嗯。”江闊點頭。

  “別擔心,大炮不是說了麼,沒大礙。”段非凡說。

  江闊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沒大礙也不是小事了,居然不跟我說,完全沒有跟我說的意思,把大炮都叫回去了,也沒叫我……”

  “說明這事兒小到不需要叫你。”段非凡說。

  “說明我在江總眼裡根本不能扛事兒。”江闊說。

  “放屁呢你?”段非凡說。

  “就放。”江闊說。

  “哎——”段非凡皺著眉,吸了吸鼻子,“還真能說放就放啊你?星垂平野闊少爺形像瞬間崩塌……”

  江闊愣了愣,震驚地瞪著他:“你大爺!我沒放!”

  段非凡笑了起來。

  “靠。”江闊還是瞪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跟著笑了起來,“讓你一打岔我情緒都對不上了。”

  “這破情緒有什麼對不上的,”段非凡說,“回去找江總當面吵一架質問他為什麼不告訴你就行了。”

  “……不了吧。”江闊嘖了一聲。

  “那下回他再什麼都不告訴你的時候,你別有情緒,也別再說屁話。”段非凡說。

  江闊沉默了一會兒,用力嘆了口氣。

 

 

125

  中午他們一幫人跟江了了碰了頭,然後一塊兒去了範家寶的咖啡店之一,因為還想一塊兒看看視頻成片,所以範家寶提供了他這家確保不會有生意的店。

  “你為什麼在這兒開個咖啡館?左邊中藥洗頭右邊艾灸館五金店,對面……我就不說了,”江闊實在有些忍不住,“這樣的環境,誰會來你這種一看就很貴的咖啡店啊?”

  “快指點我一下。”範家寶說。

  “換個生意啊,”江闊說,“一定要咖啡店嗎?”

  “一定。”範家寶點頭。

  江闊張了張嘴,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這兩天太忙了,過幾天空了再幫你想。”

  “沒事兒,已經三個月沒有收入了,”範家寶說,“不差這幾天。”

  “……好的。”江闊嘆氣。

  他雖然對這些事兒沒有什麼興趣,但是看著範家寶就這麼坐以待賠還挺滋潤的樣子還是條件反射地就開始琢磨,只是江總的事兒他實在擔心,也想不出個什麼解決方案。

  範家寶的這個店有兩層,上面是個私人聚會的小場地,各種娛樂設備一應俱全。

  他們沒出去吃,江闊在之前的六親不認叫了餐,讓飯店的人送了過來,完全是按店裡的服務,碗碟餐具全都是店裡的。

  段非凡感覺江闊每次點了外賣都要換到盤子裡吃,大概就是因為他的“外賣”都是這麼吃的。

  “這麼送一次餐的服務費都能在店裡吃一頓了吧。”小豬笑著說。

  “也沒有,”江闊說,“只是這麼吃著自在些。”

  “看看視頻?”範家寶最期待的就是這個視頻,他非常在意自己客串的角色合不合格。

  “行。”江了了把U盤給了他。

  範家寶調了一下投影和音響,然後播了視頻。

  音樂響起的時候段非凡挑了挑眉毛,這音樂聽著就很江湖,接著是一段老電影質感的片頭,刀光劍影中旁白開腔,說是世間眾人一直苦苦找尋的藏寶圖重現江湖,為了得到寶藏,各路人馬紛紛加入爭奪。

  “我靠,”範家寶驚嘆,“這誰做的?動畫誰做的?”

  “大豬。”江了了說。

  “豬大師……”範家寶想對大豬表達敬意,開口了又覺得這個稱呼不怎麼對勁,“豬……豬大……”

  “平身吧。”大豬打斷了他。

  “牛逼。”範家寶衝他豎了豎拇指。

  接下去從動畫轉到了真人畫面,為了這個藏寶圖,一幫人穿越時空來到了現代,最後得到線索,就在——

  畫面一轉,酷炫勁爆的音樂響起,一聽就是大佬出場的那種,一把旋轉著的刀出現在畫面裡,接著就是一只手,鏡頭閃轉騰挪間,段非凡出現。

  旁邊還配了字幕,英俊·段。

  “我靠!”段非凡笑著喊了一聲,“這名字哪找來的?”

  “江闊提供的。”江了了說。

  “你這麼帥的嗎?”範家寶震驚地轉頭盯著他。

  “不要質疑我的美貌。”段非凡說。

  再往下就是江闊出場,沉默地抱著胳膊站在店門口,四周是動畫做的風卷落葉。

  字幕打出他的名字,有錢·江。

  “靠,太傻了,”江闊笑了起來,“這鏡頭什麼時候拍的?”

  “你在門口發呆的時候,”小豬說,“大豬說你發呆的時候很凶。”

  “有殺氣。”範家寶點頭,“我呢,我什麼時候出場?”

  “你在老叔後頭,”小豬說,“快了,你的設定是店裡的保鏢。”

  “可以,”範家寶很滿意,“我看著就很像保鏢。”

  一聽到保鏢兩個字,江闊本來因為視頻而揚起來的心情又往下沉了沉,段非凡估計也跟他有一樣的感受,馬上在桌子下面握了握他的手。

  江闊看著他笑了笑。

  老叔出場非常掃地僧,切肉切出了幻影。

  段老三。

  “為什麼老叔沒有點兒?”江闊問。

  “老三點兒段沒有段老三酷。”江了了說。

  江闊笑了半天。

  範家寶終於等到了自己出場,一片抹布甩得風聲水起,動畫做的“氣”圍繞著抹布。

  不叫家寶·範。

  這個名字一打出來,大家集體發出爆笑。

  “……這也太他媽,”範家寶邊樂邊罵,“氣人了。”

  接下去就是動畫小人探密這個店,還結合了老店滄桑的老牆鏡頭,以及英俊·段從老牆前走過,仿佛參透什麼秘訣似的畫風,再加上新店裡幾個人各種炫酷走位,店門口人頭攢動的熱鬧場景,配上後廚熱氣騰騰剛出鍋的醬牛肉,最後得出結論,這家已經用藏寶圖找到了寶藏。

  結尾的鏡頭江闊倒是記得很清楚,就是他和段非凡面對面,老叔在他們身後,然後他倆一轉頭,鏡頭懟到他倆臉跟前兒,中間打出了寶藏的名字。

  牛三刀醬牛肉,三十年好味道。

  視頻結束,大家一塊兒鼓掌,江闊一開始的確是沒想到能做出這麼個視頻來的,完全不是他想像的那種傳統意義的宣傳片,還挺有感覺,加進去的那些鏡頭裡楷模群幾個人都還特地加了特效,以區別於普通群眾,彰顯出牛三刀臥虎藏龍人人都身懷絕技的感覺。

  “牛逼啊,江了了,”江闊靠近江了了,“我的東西你隨便挑,車你想要馬上開走。”

  江了了嘖了一聲:“馬給我吧。”

  “……不要車嗎?車比小石頭貴,”江闊說,“而且小石頭傲慢無禮。”

  小石頭是江總給江闊買的馬,從小養大的,不親人,不愛搭理江闊,哪怕是一學期沒見,這破馬也沒有久別重逢的表現,每次江闊去騎的時候,還都得好言相勸半天的。

  江了了笑了起來:“逗你的,才不要小石頭,也不要車,等你們賺錢了,給我買輛龐巴迪就行。”

  “說定了。”江闊馬上打了個響指,“明年就給你買。”

  江了了今天的心情還不錯,江闊還算是踏實一些。

  範家寶在段非凡的慫恿之下嚷嚷著下午帶他們開快艇去滑水,江闊對範家寶的提議非常滿意,如果是別的活動,江了了可能不一定願意去,但這種刺激些的,是江了了一向喜歡的,於是也同意了一塊兒去玩。

  吃完飯幾個人在咖啡店休息,消消食好去玩,江闊和段非凡非常自然地先走了,下午課是滿的。

  “你別一玩就忘形,你腿剛好沒多久。”江闊交待江了了。

  江了了靠在沙發裡,衝他擺擺手:“退下吧。”

  江闊退下了,出了店門立馬衝向停在路邊的車。

  “你開我開?”段非凡問。

  “我開。”江闊上了車。

  段非凡沒多說,跟著也上了車:“我想想怎麼跟呂寧請假。”

  “我怎麼說?”江闊發動了車子,看了一眼後視鏡,然後方向盤一甩,猛地一個掉頭。

  段非凡一腦袋磕在車窗上:“穩點兒!”

  “嗯。”江闊應了一聲。

  段非凡看了一眼,車速倒是控制了,壓著限速開。

  “你就直接跟呂寧說爸爸住院了要回去看望一下就行,”段非凡說,“我就跟她說管教找我談話吧。”

  “行。”江闊把手機解鎖了扔到段非凡腿上,“你幫我發。”

  段非凡拿過他手機點了幾下:“你這消息欄真消停啊,舒坦。”

  “最近也不行,”江闊說,“你看楊科給我發了多少消息,非常想拉黑他。”

  “忍忍吧,”段非凡說,“他現在倒貼錢白干呢。”

  “年底給他分錢,”江闊說,“明年看情況讓他拿點兒錢投進來。”

  “嗯,”段非凡點頭,“你看著辦,另外你再追加五萬吧,現在錢都在路上。”

  “好的呢。”江闊說。

  段非凡笑著低頭幫他給呂寧發了請假的消息。

  車很快出了城。

  算不算一次旅行呢,雖然此行的目的並不愉快。

  段非凡看著前方,還是有種一塊兒去旅行的感覺,對不住江總了。

  “咱倆還沒有單獨出來旅行過呢。”江闊說。

  “這次算嗎?”段非凡問。

  “算啊。”江闊說。

  “那一會兒加油的時候買點兒零食,”段非凡說,“旅行途中怎麼能沒有零食呢?”

  “之前我和大炮過來的時候,有個休息站的關東煮很好吃,”江闊說,“一會兒路過去吃一口吧。”“好。”段非凡點頭。

  江闊打開了音樂,車裡頓時充滿了炸腦袋的音樂聲,他興致勃勃地一路穩壓限速,手指還跟著音樂節奏在方向盤上一下下敲。

  江闊說的那個休息站果然是上回段非凡接了蔣律師之後吃關東煮的那個休息站,他興致勃勃地停了車,興致勃勃地去小超市買了一堆吃的。

  再次上車的時候段非凡攔住了他:“鑰匙給我,我開會兒。”

  “為什麼?”江闊問,但還是把鑰匙放到了他手裡。

  “我過過癮,我沒開過跑車上高速。”段非凡說。

  “行吧。”江闊點頭。

  段非凡把零食交給他:“一會兒喂我。”

  江闊嘖了一聲。

  江闊看上去並不擔心江總,甚至有些興奮的表現讓段非凡不放心他再繼續開車,這就跟有些人越緊張話越多似的。

  車開出休息站,已經興奮焦慮了兩個小時的江闊在喂他吃了一口水果撈之後,靠在副駕睡著了。段非凡松了一口氣,把音樂聲關小,伸手從他手裡抓著的包裝袋裡捏了片薯片放進嘴裡。

  這次比上次接人開得輕松些,畢竟是白天,但跑車開長途還是不如範家寶的商務車舒服,開進市區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後背都麻了,早知道應該開貨車。

  “到了嗎?”江闊捧著滿懷的零食睜開了眼睛。

  “進市區了,”段非凡說,“半小時就到了。”

  “嗯,”江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我給大炮打個電話。”

  “零食放後頭去,一會兒都灑了。”段非凡說。

  “操心死你了,”江闊笑把身上的零食都放到了後座,又嘆了口氣,“剛我也沒喂你。”

  “睡一覺還睡失憶了呢?”段非凡說,“喂了一口的,甜了一路。”

  “操,”江闊笑了,“好肉麻。”

  大炮還在醫院門口的車上守著,這是胡總給他安排的守衛工作,只要有可疑的人經過,他就帶工程部的人上去干架。不過到醫院的時候,江闊覺得最像可疑人員的就是大炮。

  蹲車後頭叼著根兒土煙,仿佛剛從鴨綠江那頭游過來的殺手。

  車停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站起來喊了一聲:“來啦,吃飯了沒?前面那個有人站著的車位是給你們占的。”

  “沒,”江闊下了車,看到面前站在空車位上的是工程部的人,他拍了拍車門,“停那兒吧。”

  段非凡點點頭,把車開了過去。

  “還挺快。”大炮走了過來。

  “吃了沒?”江闊跟他撞了一下肩,“沒吃一會兒去吃兩口。”

  “沒,估計你們差不多這個時間到,”大炮說,“留著肚子等你的,你先上去吧,我在這兒守著,一會兒來人換我。”

  “嗯。”江闊點點頭。

  段非凡停好車,他倆一塊兒進了醫院,工程部的一個人跟了過來,把他們往住院部那邊帶。

  工程部的人都是跟著江總從工地群毆出來的情誼,這會兒江總也只信得過這幫人了。

  江總住的是個單間,但不是太大,帶路的人把門推開的時候,江闊感覺屋裡滿滿當當的全是人。

  其實仔細一數也就五六個。

  “你他媽怎麼回來了?”一向牢守儒雅人設的江總看到江闊的時候忍不住震驚地發出了不太文明的感嘆。

  “再不來怕你要出院了,爭分奪秒抓住一次盡孝的機會。”江闊說。

  “明天我就出院。”江總說,“大炮這小子就是靠不住,是他告訴你的吧!”

  “嗯。”江闊走到床邊,彎腰看了看他寶貝爹。

  江總腦袋上還纏著紗布,眼角和嘴角都帶著青紫,眼睛裡也有還沒有消退的血絲。

  江闊擰著眉:“這也不是太不嚴重吧?縫針了吧?”

  “嗯,就縫了幾小針,”江總一臉嫌棄地看著他,“沒見過大場面。”

  江闊沒說話,往屋裡看了一圈。

  工程部的老大老李,江總一手帶起來的助理,還有幾個他沒見過的人,但靠在窗邊穿著一身運動服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段非凡接的那個蔣律師。

  雖然這會兒看上去不太像個律師,但氣場在。

  “您好,”江闊走了過去,伸出了手,“蔣律師吧?”

  “蔣丞,叫我名字就行,”蔣律師伸手跟他握了握,“我現在的身份暫時是保鏢。”

  “叫丞哥,”江總在身後指揮著江闊,“叫哥。”

  江闊回頭看了江總一眼,想提醒他,我是你兒子江闊,我不是你的編外心腹段非凡,我不具備這種跟人套近乎的能力。

  “隨便叫,沒所謂。”蔣丞笑了笑。

  “保鏢怎麼回事兒?”段非凡終於開口,救江闊於無言之中。

  “有個屁的保鏢,”江總嘆了口氣,“我跟蔣律團隊幾個人吃個飯,出來就被拍了。”

  “一幫人上來就打,蔣律好身手,”老李有些感慨地說,“我都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放倒兩個了,要沒蔣律,我們都得傷,都拿著家伙的。”

  “也沒有,條件反射。”蔣丞說。

  “空手接白刃。”老李比劃了一下。

  “謝謝。”江闊說。

  “不客氣。”蔣丞用標准模板進行了回答。

  “您沒受傷吧?”江闊看了看他。

  “沒,”蔣丞說,“嚇了一跳是真的。”

  “所以蔣律就這麼被當成了保鏢……”段非凡說,“那這保鏢可不是隨便能請得到的。”

  “就是這麼回事,”江總笑了起來,“畢竟我身邊兒除了江闊,什麼時候有這麼能打的人,這種非常時期,我請了個保鏢也正常,他們可不就是急了要動手了。”

  “說明查到關鍵的東西了。”助理說。

  “找到動手的人了嗎?”段非凡問。

  “這個交給公安機關,”江總說,“我們等消息就行,相信人民警察。”

  “你們先聊著,”蔣丞拿著手機往外走,“我接個家裡的電話。”

  “跟家裡說聲不好意思,”江總說,“讓你受累了。”

  蔣丞笑了笑,走了出去。

  “這個人,”江總指著門,又看了看他助理,“得拉過來幫我,靠譜,還能打。”

  江闊嘖了一聲:“人家十萬八千裡來給你干活?你想什麼呢。”

  “有什麼不能想的,這次不就是十萬八千裡請過來的嗎,多少事兒不就是想出來的,”江總說,“也不用他坐班,有事兒飛過來就行……”

  “我找時間跟他聊聊。”助理馬上說。

  “先不急,”江總說,“先把手頭的事兒做完,他起碼還得在這兒待個把月的。”

  又聊了幾句之後,屋裡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江闊和段非凡。

  江闊這時才走到了床邊,彎腰瞪著江總:“以後這種事兒能不能不瞞我?你這是沒死,你要是死了呢?”

  “這話說的,”江總看著段非凡,“知道為什麼我們父子關系緊張了吧。”

  江闊瞪著他沒說話。

  “死了你就回來戴孝唄。”江總說。

  “放你的屁。”江闊說。

  江總過了一會兒才笑了笑:“生氣了啊?別生氣,了了也不知道呢。”

  “不讓她知道我能理解,不讓我知道我就很不理解,”江闊說,“你公司的事我不管,你受傷這種事我會不管嗎,也不說?”

  “本來也不嚴重,”江總說,“我就是不想你著急忙慌地攆過來,你現在也忙嘛,實體店,網店,還不退學。”

  “啊……”江闊往旁邊椅子上一坐。

  “那現在……”段非凡走到床邊。

  “明天我就出院了,”江總說,“觀察一下有沒有腦震蕩而已,也不用拆線,住時間長了他們還以為我怕了呢。”

  “明天就上公司轉一圈兒示威去。”段非凡說。

  “你小子,”江總笑了,“懂我。”

  “纏著一腦袋紗布去。”江闊說。

  “明天就換成一小片兒了,”江總掀了掀紗布,“這一圈都是空的,起個固定作用而已。”

  江闊嘆了口氣。

  “以後都告訴你,”江總拍拍他胳膊,“別在這兒唉聲嘆氣欲言又止的。”

  江闊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他們後面還會不會再……搞這種事兒?”

  “不好說,”江總壓低聲音,“查出來的事兒不小,我也不瞞你,我還真的已經在找保鏢了,不光是我,也得保證人家蔣律的安全,他雖然的確是能打,但人家拿的錢裡可沒有這一項。”

  “那你也得給人家把這一項的錢加上,”江闊說,“他手受傷了。”

  “觀察力不錯啊。”江總笑了。

  江闊嘖了一聲。

  父子倆開始沉默。

  段非凡等了一會兒,感覺自己要不開口,他倆能就這麼睡過去了,於是問了一句:“阿姨呢?”

  “她回去休息了,昨天守了一夜,”江總說,“一會兒你們回去陪陪她,我這兒裡裡外外都是自己人,安全的。”

  “嗯。”江闊應了一聲,“你們吃飯了嗎?”

  “吃過了,”江總說,“這都幾點了,你來的時候他們剛陪蔣律他們吃飯回來。”

  “那我去吃飯,”江闊說,“大炮也沒吃,在外頭等著呢。”

  “這個告密的還想吃飯。”江總說。

  “所以是我請他吃,不是你請。”江闊說。

  “嘿。”江總笑了。

  他倆走出病房,外面的助理和老李馬上就又進了病房。

  江闊沒馬上走,看著在旁邊打電話的蔣丞。

  段非凡知道他是要跟人說一聲再走,江闊平時是個什麼都不在意的人,但這種事兒上還是很有分寸和禮貌。

  “那你就燉了吃吧……我今天吃了好幾盤五花,現在聞醫院消毒水都帶著烤五花味兒,”蔣丞轉過身的時候看到了他倆,笑了笑,“先不說了,晚上回酒店再說吧……嗯,行……”

  蔣丞掛掉電話走了過來:“走了?”

  “去吃飯,”江闊說,“您不回去休息嗎?”

  “還有一份材料要跟江總聊,”蔣丞說,“晚點兒回。”

  “辛苦了,”江闊說,“這次的事兒實在太危險了,真是……”

  “沒事兒,我遇見過比這離譜得多的,這種單純打個架的不算危險,”蔣丞說,“不用太在意,你倆吃飯去吧。”

  聊了幾句之後他倆往電梯那邊走過去,蔣丞和他的一個同事進了病房。

  “我突然想吃烤五花。”江闊說。

  “偷聽人電話還饞上了。”段非凡笑著按了電梯。

  “也不是故意,”江闊說,“他也沒避人。”

  “嗯,”段非凡笑笑,“告訴你個小秘密。”

  “什麼?”江闊看著他。

  “那邊兒也是個男的。”段非凡說。

  “靠,”江闊有些震驚,“你怎麼知道?你他媽才是偷聽了吧!”

  “他不避人,”段非凡笑了起來,把他推進了電梯裡,“我不小心聽到的,就接他那次。”

  “啊。”江闊有些感慨。

  “一會兒就去吃烤肉吧?”段非凡說。

  “嗯。”江闊點點頭。

 

 

126

  走出醫院的時候,大炮正一臉不爽地站在路邊。

  “換班了?”江闊問。

  “換了,”大炮說,“你倆再晚點兒出來,我都得再去換他了。”

  江闊嘖了一聲:“我不得跟江總聊幾句嗎,江總要知道你這態度……”

  “他是不是嚷嚷著明天要出院,”大炮說,“你勸著點兒不要讓他出院。”

  “嗯?”江闊愣了,“他不是說觀察一下沒有腦震蕩就可以出院嗎?”

  “你聽他扯,”大炮說,“他還有頭骨骨裂……”

  “什麼?”江闊猛地停下了腳步。

  “沒有移位,醫生說不是太嚴重,不用手術,保守治療,”大炮說,“我聽我爸說的,起碼得再住幾天吧,而且怎麼也得靜養吧,但他就非要出院。”

  “他沒跟我說。”江闊咬牙切齒。

  “怕你擔心唄,”大炮說,“所以你勸勸他,讓他多住幾天。”

  “他跟我說明天就能出院。”江闊繼續咬牙切齒。

  “我還給他鼓勁來著,”段非凡說,“讓他明天出了院就去公司轉一圈示威。”

  “……你倆都沒找醫生問問嗎?”大炮說,“護士也知道啊。”

  “老李為什麼不跟我說?”江闊還是咬牙切齒,“他那個鳥毛助理,也沒跟我說。”

  “誰敢,”大炮說,“江總那個性格,臉一冷身邊誰不怕。”

  江闊咬牙切齒了半天,也沒找著除了江總之外的責任人,總不好再怪蔣律師,人家已經做了案子之外的保鏢工作,最後他只好松了牙關,嘆了一口氣。

  “吃飯完我再去醫院跟他聊聊吧。”江闊說。

  “別吵啊。”大炮說。

  “他頭都裂了,我敢跟他吵嗎!一會兒給他氣碎了怎麼辦。”江闊說。

  “不至於。”段非凡笑了起來,拍拍他後背。

  “怎麼不至於,”大炮說,“你挺靠譜一個人,怎麼還勸他吵架呢!”

  “我說不至於氣一下就碎了,”段非凡說,“不是讓他去氣。”

  “有什麼區別嗎?”大炮說。

  “炮總,”段非凡說,“你是不是在挑撥?”

  “嘿!”大炮喊了起來,“我是那樣的人嗎!我敢是那樣的人嗎?”

  “是不是不知道,”江闊拍了他胳膊一下,“不敢是真的。”

  “靠。”大炮忿然地喊了一聲。

  回到了自己從小長大的地盤上,江闊對各種六親不認了如指掌,大炮也是個熟門熟路的,短暫地討論之後,他們決定去江總的新酒店吃烤肉。

  “我打個電話約一下,”大炮上了車團在後座,拿出手機,“讓他們先准備著吧,這會兒也不是飯點了,別去了東西都沒了要等半天。”

  “隨便。”江闊發動車子,“明天換個車開吧。”

  “不用,”大炮說,“你們去哪兒還總帶著我麼?”

  “好委屈,”江闊回頭看了他一眼,“炮總這還是第一次坐後頭吧?”

  “可不麼,”大炮扒拉著手機,“十幾年的友情,在愛情跟前兒也就是後座窩著的份。”

  “停車我跟他換。”段非凡一拍大腿。

  江闊笑著立馬減了速。

  “趕緊的!好好開車!”大炮衝他倆擺擺手,撥通了酒店的電話,“哎,幫我轉一下你們陳經理,姓胡……”

  雖然江總受傷並不是什麼愉快的事,但段非凡這會兒坐在副駕,看著窗外的街景,心裡卻有著輕松的愉悅。

  這是他第三次來到這個城市,每一次的感受都不相同,唯有這一次格外舒服,雖然明天估計就得離開,他甚至沒有機會跟江闊在他的城市裡好好轉轉,但依舊會有一種踏實的舒適感。

  他轉頭看了江闊一眼。

  江闊也馬上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

  “笑什麼,”江闊嘖了一聲,“這學期你比我還多來一次。”

  “不服嗎?”段非凡笑著說。

  “時間太短了,”江闊說,“下次過來我帶你好好轉轉。”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江總在江東的那個什麼城,是不是過兩個月就能營業了,”大炮在後頭說,“可以去那兒玩玩,我還想帶我媽去一趟呢。”

  “看看暑假唄,”江闊說,“一塊兒。”

  “這事兒不影響吧?”大炮說。

  “不知道,”江闊皺了皺眉,“官司一開打,沒個一兩年扯不完,也不好說有沒有影響,也沒准兒哪兒資金有缺口就得賣了。”

  “買買賣賣這些年也沒少循環,”大炮說,“正常,現在能讓他老實養病比什麼都強。”

  “也得我能勸得住。”江闊說。

  “肯定能,”大炮說,“你在床跟前兒哭一鼻子,他什麼都答應了。”

  “放你的屁!”江闊說,“我這輩子都沒在他面前哭過,我瘋了我哭。”

  “所以才管用啊!”大炮說。

  “你別瞎出主意。”江闊擰著眉。

  他們到烤肉店的時候,營業高峰期已經過了,店裡已經沒有幾個客人,不過因為大炮提前打了電話,店裡給他們在小廳裡重新安排了新的菜。

  江闊自打出去上學之後,本來挑剔的口味越來越不挑剔,這會兒才重新被激活了。

  段非凡幫他拿著盤子,他只管往裡夾。

  “今天牛肉很好,”陳經理跟在旁邊介紹著,“這個牛肉……”

  “您不用跟著,”江闊說,“謝謝。”

  “陳經理你歇著吧,”大炮說,“自己人沒那麼多講究,有什麼需要我再找你。”

  “行,那一會兒叫我。”陳經理點點頭離開了。

  段非凡看著在六親不認的環境裡恢復了六親不認狀態的江闊,有種奇妙的感覺,很有意思。

  “今天我要吃豬肉的,偷聽完蔣律的電話我就一直琢磨著烤五花,滋滋冒油的,啊……”江闊說,“他一直跟我說牛肉……”

  “你說你想吃五花讓他給介紹豬肉不就行了。”段非凡把裝滿的盤子換了個手,又遞過去一個空的給江闊。

  “懶得說,再說五花肉有什麼好介紹的,您看今天的五花,肥瘦相間,非常勻稱標志……”江闊說,“他歇著不好麼,我們吃完就走了。”

  “給我夾點兒牛肉,還有魚,”段非凡說,“我除了五花還是想嘗嘗別的東西的。”

  “放心,”江闊說,“我一會兒專門給你挑一盤好的。”

  烤五花還是很香的,滋滋冒油,香味撲鼻。

  別的也很香,三個人輪流起身,一盤一盤端過來,中途服務員還來加過兩次菜。

  “我們吃得是不是有點兒誇張?”大炮說。“是,”江闊點頭,“我好久沒這麼吃了,可能是一下午折騰餓了。”

  “我是純粹等你們等餓了。”大炮說。

  “我是一直都很餓。”段非凡說。

  雖然拿了不少過來,但他們幾個還都一點兒沒浪費,最後吃完走的時候,江闊還把一顆漏掉的西蘭花烤了吃了。

  江闊這個不剩菜的節約習慣和菜放了五分鐘就不能再吃了的浪費習慣結合在一起,非常奇妙。

  吃完飯,他們又趕回了醫院,趕在住院部探視時間結束前。

  大炮還是一揮手,跟工程部的人一塊兒坐進了車裡,盡職盡責地繼續盯著除他們之外的可疑人員。

  江闊和段非凡回到了江總病房那一層,病人大多都已經歇著,在病房裡看電視聊天,走廊上沒什麼人了。

  江總的病房外面站著個人,看到他們過來的時候點頭打了個招呼。

  “蔣律師走了嗎?”江闊問。

  “走了,”那個人說,“你媽媽剛過來。”

  “哦。”江闊走到門邊,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推門進去。

  “怎麼?”段非凡低聲問。

  “他倆萬一在你儂我儂呢?”江闊從門上的窗口往裡看了看,這個方向只能看到床腳,看不到江總夫婦。

  “敲門唄。”段非凡說。

  “那不就打斷他們你儂我儂了?”江闊輕聲說。

  “……那站會兒?”段非凡說。

  江闊笑著貼著門聽了聽,能聽到說話的聲音,語氣聽著也不怎麼儂,於是他准備敲門進去。

  “現在琢磨什麼接不接班人的。”老媽走到桌子邊倒水,聲音變得清晰起來,“你是干不動了嗎?”

  段非凡看了江闊一眼。江闊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挺平靜,在門上敲了兩下。

  “進。”老媽往這邊看了一眼。

  江闊推開門進了病房:“媽。”

  “怎麼沒回家?”老媽笑著問,“又跑過來了。”

  “過來看看,”江闊說,“明天我就回學校了,多呆會兒。”

  “阿姨好,”段非凡打了個招呼,又看著江總,“江總我又來了。”

  “你就跟著他瞎跑,”江總笑了,“吃完飯了?”

  “嗯。”江闊走到床邊,伸手拿下了床邊掛著的床頭卡,低頭飛快地掃了一眼。

  有些失望地發現,醫院為了保護病人隱私,只寫了護理要求之類的,沒看到關於江總的傷情診斷。

  他忍不住嘖了一聲。

  “怎麼,”江總反應很快,立馬明白了他想看什麼,有些得意地一挑眉,“沒看到想看的?”

  “你老實待著吧,”江闊說,“公司的事不是有靠得住的接班人在處理麼,你在這裡跟蔣律師討論開會之類的也不耽誤。”這回輪到江總嘖了一聲。

  老媽在後面笑出了聲。

  “站門口偷聽呢?”江總說。

  “怕打斷你倆二人世界了……”江闊說,“我就是真偷聽也不奇怪,我大老遠跑回來,不是讓你來回蒙的,這也不說那也瞞著。”

  “那你想知道什麼?”江總問。

  段非凡一聽這話,感覺是能聊一會兒了,於是轉身慢慢溜達著出了病房。

  外面站著的黑臉大哥應該是工程部的人,他閑著也沒地方可去,於是走到黑臉大哥身邊打了個招呼:“這得守一晚上嗎?”

  “不用,晚點兒換別人,”黑臉大哥笑笑,“你是江闊的同學是吧?”

  “嗯,”段非凡點點頭,“過來得急,多個人有什麼事兒有個照應。”

  “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兒了,”黑臉大哥說,“到這份上了還敢背地裡動手腳,那就是生怕自己暴露晚了。”

  “也是。”段非凡表示贊同。

  大哥估計是守在這兒有些寂寞,還挺能聊的。

  本地風土人情,江總創業大事紀,一直聊到段非凡手機響了,才算告一段落。

  電話是老叔打來的:“你明天去一趟那哪兒吧,羅管教今天下午打你電話沒打通,打我這兒了。”

  “有什麼事兒嗎?”段非凡問。

  “不是快出來了嘛,還一個月,”老叔說,“有些要注意的跟家屬溝通一下,我看羅管教是真的挺負責,你就抽時間去一趟吧。”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我明天下午過去吧,下午就一節課,比較好請假。”

  “行,你看著時間安排,”老叔說,“你今天也沒過店裡來,我還想著跟你商量一下他出來的事兒,店裡是真需要人手,我跟你老嬸也忙不開,請的人吧,也只能是干活,別的經營上的事也幫不上。”

  “這個我想著呢,”段非凡說,“等他出來緩緩,看看怎麼跟他說。”

  掛了電話之後,他走到走廊的窗戶邊往外看著。

  以前一直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好像永遠也等不到老爸出來的那一天,現在又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一轉眼,下個月人就要回來了。

  他們的生活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已經有了巨大的變化。

  感慨得很。

  “所以我要出院,也不是置氣,”江總看著江闊,“我是那麼幼稚的人嗎?我又不是你。”

  “說事兒就說事兒,不要夾帶拉踩。”江闊說。

  “現在除了收集整理證據,就是心理戰,”江總說,“不是說我拿了證據,就鐵定能贏,損失是無論如何都要損失的,降到最低才是關鍵,我縮在這裡的確不影響什麼大方向,但心理上的壓迫感就沒了。”

  江闊擰著眉嘆了口氣沒說話。

  “我風裡雨裡這麼多年,什麼人沒見過,”江總說,“你們初中那會兒,我貸款都貸款不出來,眼看著下一步就是全盤完蛋,不也過來了,你要對你爹有信心。”

  “那這樣,”江闊看著他,“明天你回公司露個面,然後回醫院,你每天都可以抽時間回去走個秀,但是不能出院。”

  江總笑了起來。

  “我也沒有太多時間陪你,”江闊說,“我後天回去,明天我再盯你一天,行嗎?”

  “求之不得。”江總笑眯眯地說。

  江闊又嘆了口氣:“別又說退學啊。”

  “不說,”江總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你想干的,公司的事,你想接手我也不會同意,沒跟著我個五年十年的,你能干得下來?我身邊這些人,哪個不是看著你長大的……我是真沒考慮過你。”

  “嗯。”江闊點點頭,說不清是松一口氣,還是有些失望。

  “你和了了拿著公司股份就行,別的你們想干什麼我也不管,”江總說,“也別覺得我不考慮把公司交給你們就有什麼想法,我拼這麼些年,為的就是讓我的孩子能按自己的想法生活,不是繼續幫我干事業,我這個事業,有的是人可以接著做。”

  江闊迅速地低下了頭,一顆眼淚滴在了床單上,他又迅速地把胳膊肘撐了上去,假裝低頭沉思。

  江總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樣的話,他們也很少有這麼深的交流,他只知道雖然總聊不到一塊兒去,他也總要跟江總強著,江總對他的愛卻是不會變的。

  但除此之外,江總從來沒有跟他明確過自己的這些想法,也許是他從來也沒給過江總這樣的機會。

  “是不是很感動?”江總問。

  “……哪有直接這麼問的?”江闊簡直無語。

  “我要不問,你也不說。”江總說。

  “那還用說嗎?”江闊一抹眼睛抬起頭看著他,“你老狐狸了你看不出來?”

  江總很滿意地笑了起來。

  “我回去了,”江闊起身,從床頭扯了張紙巾擦了擦眼睛,“明天一早我再過來。”

  “趕緊回吧,”江總說,“耽誤我跟你媽聊天兒。”

  江闊嘖了一聲,快步走出了病房。

  段非凡正拿著手機扒拉,一看他出來,立馬舉著手機快步走了過來,先問了一句:“聊得怎麼樣?”

  “還可以,”江闊看他這個急切的樣子,似乎是有什麼別的事,“怎麼?”

  “那你先聽這個。”段非凡把手機遞到他耳邊。

  接著他就聽到了楊科激動的聲音:“聽到了沒?”

  背景裡是一連串叮咚叮咚的聲音,有一瞬間連成了片。

  “這什麼?”江闊問。

  “下單的提示音。”段非凡說。

  “我靠,”江闊愣了愣,“是不是小豬把那個視頻發了?”

  “是,”段非凡說,“她發了之後又找人轉了一圈兒,然後一波下單的就來了,楊科說持續了差不多十分鐘這樣的,他客服都忙不過來了。”

  “這麼誇張嗎?”江闊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客服不夠快給丁哲他們發號頂上去啊。”

  “已經頂上去了,第一時間我就讓他們去弄了,”段非凡說,“其實也沒有那麼多問產品信息的,好多是來調戲客服的。”

  “那他們最合適這個工作了。”江闊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剛為了跟江總聊天,他把手機靜音了,這會兒點開,他多年以來一直寂寞如雪的手機頭一次收到這麼多消息,雖然基本都是楷模群聊出來的。

  “這會兒都忙著了,”段非凡說,“先說你這邊兒,怎麼樣?”

  “就……挺好的,”江闊說,“江總就是告訴我,他不會讓我接他的班,也從來沒考慮過讓我進公司,他身邊的人隨便一個都跟了他十年八年的比我強多了……”

  “……這叫聊得挺好?”段非凡有些不解,“聽著跟要絕交了一樣呢?”

  江闊笑了起來:“說這話的意思就是讓我別擔心,干自己想干的,他不會管我。”

  “這表達得夠狠的……”段非凡往病房那邊看了一眼,跟江闊一塊兒從樓梯往下走,“那你勸好他了沒,不要出院的事兒?”

  “算是勸好了吧,不過明天得再陪他一天,盯著點兒,”江闊說,“主要是他那個頭裂了,我想明天再找醫生詳細問一下,咱們明天晚上或者後天一早再回學校吧。”

  “啊。”段非凡停下了。

  “怎麼了?”江闊轉頭看著他。

  “我明天得回去,”段非凡也看著他,“見見羅管教,說一下我爸出來的事。”

  “啊。”江闊愣了愣。

  “別學我。”段非凡說。

  “啊,”江闊說,“你要舍我而去嗎?”

  “啊,”段非凡說,“你後天不就要追我而去了嗎?”

  “靠,”江闊笑了起來,“行吧,那你先回去,開我車。”

  “不了,我坐火車吧,”段非凡說,“我開你那個車真的,屁股疼。”

  江闊看著他眯縫了一下眼睛。

  “就是……”段非凡停了一下,看著他,“你想什麼呢?”

  “回家,”江闊一揮手,蹦著下了樓梯,“你要不要趴一下我那個睜眼開燈閉眼關燈的夜店床?”

 

 

127

  醫院對面胡同裡有一家味道不錯的粥鋪,屬於江闊以前繞道也會過來吃並且不嫌髒的那種小店,回家之前,他先去粥鋪打包了十份艇仔粥,還有些小吃,拎著回了醫院門口。

  大炮在他爹的車裡睡得非常香甜。

  “我現在相當後悔買這一堆吃的,”江闊隔著車窗看著裡頭的大炮,“他不配。”

  段非凡敲了敲車窗。

  大炮依舊香甜。

  倒是旁邊幾個工程部的人看到他倆,都走了過來。

  “晚上挺辛苦的,”江闊說,“這些你們吃個宵夜墊墊。”

  “哪這麼客氣呢,”一個人說,“江總給我們開足了加班費的。”

  “不一樣。”江闊簡短地說。

  幾個人笑了笑,也沒再推辭,愉快地一塊兒把粥和小吃分了,拿回各自車上吃去了。

  回過頭的時候段非凡發現後面的車窗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了下去,大炮正滿臉期待地看著他倆。

  “闊兒,”大炮叫了江闊一聲,“感天動地。”

  “沒你的了。”江闊說,“接著睡吧。”

  “手上還兩兜呢當我瞎。”大炮打開車門准備下來。

  江闊直接把門推了回去。

  “你倆還回不回家了,”大炮說,“跟我這拉拉扯扯的都多少寸光陰了。”

  “給。”段非凡把吃的從窗口遞給了大炮。

  “表揚你睡得香。”江闊說。

  “操,”大炮笑了起來,“你倆明天回去嗎?”

  “他回,”江闊說,“我後天再回。”

  “那行吧,”大炮說,“明天咱倆混。”

  上了車之後段非凡有些感慨:“江總這事兒要說是危機也是危機,但是靠得住的人還是不少。”

  “他比我會交朋友,”江闊發動車子,“公司好多老人是真的都看著我長大的……所以這次會碰上這樣的事兒我挺難接受的,不知道江總什麼感覺。”

  “認清人也好,”段非凡說,“沒發現的話損失更大,這樣的人也不值得難受。”

  “以前有時候看到別的公司爭個權奪個產的,都覺得特別遙遠,覺得不會發生在江總身上,就他身邊的那些人,哪一個不是一路起起落落過來的。”江闊嘆了口氣。

  “你要提醒一下我嗎?”段非凡說,“雖然咱們不一定能做到江總那樣的規模,但……”

  “憑什麼不能?”江闊非常不服氣,“等我們今年把渠道都穩定了,產品線沒問題了,過年我就找江總拉投資去了,你要說我們錢不夠可能一下做不大,但我們錢肯定管夠,他當初也不是白手起家,靠的他老子,那我肯定也不會白手起家,也得靠我老子,這樣對比才公平。”

  “……我說的重點是這個嗎?”段非凡聽樂了。

  “我覺得你不會,別人不敢肯定,真碰上了也沒所謂,解決就行,”江闊看了他一眼,“真要是你的話……我就認了。”

  “那我話就放這兒了,不可能是我。”段非凡說。

  江闊飛快地拿出手機點了錄音,扔到他腿上:“自己說。”

  “我話就放這兒了,”段非凡拿起手機,“無論是生意還是感情,我都不會坑你。”

  “你是誰,誰不會坑誰。”江闊說。

  “操,”段非凡笑了起來,“不愧是江總親兒子,很嚴謹啊。”

  “趕緊的。”江闊笑著說。

  “我,段非凡,因為很英俊,人稱段英俊,”段非凡重新說了一遍,“我話就放這兒了,無論是生意還是感情,我都不會坑江闊,江闊,因為非常有錢,人送外號江有錢。”

  江闊笑了半天。

  “怎麼樣?”段非凡把錄音又重新放了一遍,“我聲音怎麼這麼奇怪,感覺跟聽我跟段小毫唱歌一樣。”

  “自己沒聽習慣吧。”江闊說。

  “你聽著對嗎?”段非凡問。

  “我一聽就知道是你,”江闊說,“你喘個氣兒我都知道是你。”

  車開回鼎江莊園的時候,保安看到了江闊的車,專門從值班室裡走了出來,彎腰往車窗裡看著。“現在這麼嚴格了嗎?”段非凡說。

  “不知道,可能怕有人混進去吧。”江闊放下車窗,衝保安喊了一聲,“我!”

  “你回來了啊?”保安看到江闊的時候笑了笑。

  “嗯。”江闊點了點頭,車開了進去。

  這個小區還是像段非凡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氣派,不過比冬天的時候多了幾分活力,大片的濃濃的綠色,還有成片綻放著的花。

  “都什麼花?”段非凡問。

  “多數都是月季,”江闊說,“我媽喜歡,所以物業種了很多。”

  “你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嗎?花,或者別的東西。”段非凡轉頭問他。

  “我嗎?”江闊想了想,“沒有。”

  “什麼都沒有嗎?”段非凡看著他,“興趣愛好也沒有嗎?”

  江闊繼續思考,然後嘖了一聲:“你看我像是有什麼興趣愛好的人嗎?”

  “滑雪?騎馬?游泳?跳傘?射箭?賽車?”段非凡說,“那麼多技能呢,沒一個是你喜歡的嗎?”

  “就……”江闊擰著眉毛想了想,“你這個問題真的是我從來沒有考慮過的。”

  “你們富豪學校,老師沒讓你們寫過我的愛好之類的作文嗎?”段非凡笑著問。

  “寫過,”江闊說,“我寫的是看書。”

  段非凡笑得很大聲,有點兒收不住。

  “嘛呢?”江闊看了他一眼,“你在我地盤上呢,收斂點兒行嗎?”

  “主要是我也沒見過你看書,不過快了,”段非凡說,“你下周應該會開始看看課本,要考試了。”

  “啊……”江闊拍了一下方向盤,“我覺得我可能要掛科。”

  “沒事兒,”段非凡說,“我陪你一塊兒。”

  “……這種事兒就不用這麼恩愛了吧。”江闊說。

  “主要這也不是我想不恩愛就不恩愛的,”段非凡說,“那不是及不了格嗎。”

  “靠。”江闊笑著按了一下喇叭。

  遠處立刻傳來了狗叫聲。

  “是奔奔。”段非凡說。

  “可以啊,”江闊說,“這都能聽出來?”

  “奔奔叫起來貓裡貓氣的,”段非凡說,“聽著特別嗲。”

  車開過大門的時候,貓裡貓氣的奔奔從欄杆裡伸出了腦袋,江闊伸手到窗戶外面揮了揮:“奔啊。”

  奔奔立馬又叫了起來,在欄杆裡跟著車跑,再繞進了車庫。

  段非凡剛把車門打開,奔奔直接跳到了他腿上。

  “哎喲……”段非凡抱著它下了車,“這狗壯的。”

  “江闊——”劉阿姨的聲音傳了過來,“是你回來了嗎?”

  “是!”江闊喊,“我和段非凡。”

  “吃點兒東西嗎?”劉阿姨問。

  “不用了,”江闊說,“有酸奶嗎?”

  “有,我給你們拿。”

  劉阿姨跟江闊一家關系很好,這會兒在非假期突然見著江闊,加上江總出了事,她拿了酸奶之後就一直站在江闊身邊看著他。

  “我沒事兒,”江闊說,“我爸也沒事兒。”

  “好久沒看著你了,”劉阿姨笑笑,“你媽媽說你們店生意可好了呢,是不是挺忙?”

  “還行,”江闊說,“生產歸段非凡,零碎的事兒都楊科干了,我就在旁邊指手劃腳的。”

  “差不多,”劉阿姨說,“你爸不也就干的指手劃腳的事兒。”

  江闊和段非凡一塊兒笑了起來。

  “他還是親自下場打架的。”江闊說。

  “別學他啊!”劉阿姨馬上說。

  “這學不來,”江闊說,“我多文靜。”

  “你是怕麻煩又懶,”劉阿姨說,“能動嘴就不動手。”

  “不愧是看著江闊長大的人,”段非凡笑著說,“准確。”

  “小段今天住家裡吧?”劉阿姨說,“我去把客房整理一下,鋪蓋我收起來了。”

  段非凡看了江闊一眼,江闊點點頭:“嗯,就隨便鋪一下蓋一下就行,他明天一早要回學校,我後天走。”

  “喲,”劉阿姨說,“那明天我得買點兒菜去,這兩天你爸媽都不怎麼在家,我都沒准備菜了。”

  “我吃面條就行,”江闊說,“在學校也吃不著家裡的面條。”

  “行!”劉阿姨愉快地上樓了。

  “我晚上不是在你那個夜店床上趴著嗎?”段非凡低聲問,“還讓劉阿姨費這通勁收拾客房?”

  “我屋進去人就已經是很大的事件了,要還有人在裡頭跟我睡一張床,”江闊說,“你腦子為什麼突然不好使了?”

  “啊。”段非凡笑著靠回椅子裡,“被夜店床嚇傻了吧我。”

  時間也不是太早了,劉阿姨非常利索地沒多大一會兒就收拾好了三樓的客房。

  “我們休息了,”江闊跟她說,“你也早點兒休息吧。”

  “你們睡吧,”劉阿姨揮揮手,“我等你媽媽回來,這兩天她都睡得晚,我陪她聊會兒。”

  “……嗯。”江闊點點頭。

  進了電梯,段非凡看著他:“你明天也陪你媽多待會兒吧,她看著沒什麼,心裡還是擔心。”

  “嗯。”江闊低頭輕輕嘆了口氣。

  眼睛一抬看到段非凡的時候他又挑了挑眉毛。

  “干嘛?”段非凡說,“情緒轉換這麼自如的嗎?”

  “不知道,”江闊笑了起來,“看到你就心情一揚,振奮得很。”

  “怕不是看到我,是想到某些事兒吧。”段非凡也挑了挑眉毛。

  “嗯吶。”江闊打了個響指。

  電梯門一開,他立馬轉身出去了,胳膊一揮:“跟上。”

  “好嘞,”段非凡跟上,“老大,今兒砸哪家?”

  江闊笑著一指自己臥室門:“這家!把床給我砸了!”

  這是段非凡第二次進江闊的臥室,相比第一次,這次莫名帶著做賊心虛,總覺得一回頭,就能看到劉阿姨震驚的眼神。

  “夜燈。”江闊說。

  “嗯?”段非凡沒聽明白。

  屋裡的燈光從天花板邊緣緩緩亮起,暖而淡的光暈鋪滿四周,溫馨而舒適。

  “上回你進屋還是按的開關吧?”段非凡問。

  “嗯,”江闊脫掉上衣,又一彎腰脫掉了褲子,然後把衣服扔進了門邊的框裡,“也有開關,我其實一般都進門順手就開了。”

  段非凡看著他,沒說話。

  “我以前沒好意思跟你說,”江闊進了衣帽間,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堆運動服運動褲的,“一般我進屋不穿外面的衣服。”

  “我出去?”段非凡說。

  江闊把手裡另一套衣服扔給他:“想得美,換了。”

  段非凡脫了衣服:“但是我明天還得穿那套。”

  “穿我的吧,”江闊說,“你那套讓劉阿姨洗了我帶回去。”

  “……行吧。”段非凡把自己的衣服跟江闊的衣服扔在了一塊兒。

  “洗澡?”江闊偏了偏頭。

  段非凡猶豫了一下:“我有點兒……你先洗吧。”

  江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心虛呢?”

  “嗯,”段非凡老實地點頭,“劉阿姨就在樓下,你媽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回來,我就跟小時候趁同學父母不在家去人家家裡玩游戲似的那麼心虛。”

  “沒事兒,”江闊進了浴室,“不急這一輪。”

  “……靠。”段非凡笑了。

  浴室裡很快傳來了水聲,段非凡很規矩地穿上了江闊給他拿的那套臥室專用服,雖然很清楚地知道不可能有人突然進來,他還是有種自己在偷情的緊張感。

  江闊的臥室還是相當舒服的,他靠在沙發裡看著四周,因為使用率很低,江闊的房間整潔得令人發指,但並不冰冷,因為江闊的小擺件和小玩意兒很多,到處都擺著,看上去有趣而靈動。

  他設計店裡貨架的經驗大概就是從這兒來的。

  “關燈。”段非凡說了一句,想測試一下這個燈。

  但是燈沒理他。

  “開亮點兒。”段非凡又說。

  燈還是沒理他。

  “睡覺。”段非凡繼續測試。

  燈一直就沒理他。

  挺dior啊。

  段非凡嘖了一聲。

  “快,”江闊洗完澡出來就往床上一撲,回過頭瞅著他,“去洗,內褲我給你放那兒了。”

  “嗯。”段非凡盯著他後背看了一眼。

  “哎,對,”江闊點頭,“多看兩眼,一會兒就沒得看了。”

  “操。”段非凡笑著轉身進了浴室。

  浴室裡還彌漫著熱氣,還有像香水一樣的沐浴露香味兒,段非凡開了水,水澆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差點兒轉身一頭破門而出。

  這水溫!

  殺雞拔毛也不過如此!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江闊沒在屋裡。

  “闊?”段非凡往衣帽間看了看,也沒看到江闊。

  正想給江闊打個電話的時候,江闊推開臥室門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美團的小黃紙袋。

  “你……這會兒點了個外賣?”段非凡震驚了。

  江闊沒說話,嘖了一聲。

  段非凡看清袋子上的“送藥上門”才反應過來,發出了由衷的驚嘆:“我……操。”

  “我周到吧。”江闊撕開袋子,猛地一個轉身盯著他。

  “干嘛?”段非凡迅速捂住胸口。

  江闊視線往下。

  他又迅速捂住了下面。

  “戲真多!”江闊惡狠狠地撲了過來。

  段非凡趕緊轉身想跑開,這動靜他是真的怕劉阿姨聽見。

  但剛跑了一步,江闊的胳膊已經摟住了他,借著慣性往床上一壓,兩人撂著撲倒在了床上。

  江闊的床墊軟而不塌,趴到上面的一瞬間就有種瞌睡來了的舒適感,但江闊呼哧帶喘扯他衣服的動作又迅速讓他精神一振。

  “我自己我自己……”段非凡掙扎著,“你別又給撕了,這可是你的衣服……”

  江闊沒說話,在他掙扎之間,已經完成了全部工作。

  段非凡剛想撐起胳膊挪一下位置,就又被他重重一撲,壓回了床上。

  接著一口咬在了他脖子後頭。

  “啊……”段非凡臉埋在被子裡,“嘶——”

  江闊咬著他沒松口,在他腰上又掐了一把。

  對於一張沒有見過世面,甚至沒有見過幾個人的社恐床來說,這種場面相當讓床錯愕。

  床在這個臥室裡待了五年了,見過的人攏共也就三五個,而且極少見到除了房間主人之外的其他人。

  眼前這種仿佛動物世界春天來了一樣的場面,實在是它沒有想到過的。

  這個安靜的進了屋基本不是躺著就是靠著的主人,眼下叼著人家後脖梗子的野獸行為跟他平時的形像判若兩人。

  床不得不努力地辨認了好幾次,才確認這個喘著粗氣咬人抓人還撞人的人的確就是這個房間的主人。

  天哪。

  太野蠻了。

  床感覺自己在發抖。

  但是它雖然很震驚,卻也不至於嚇到發抖。

  這個顫抖,是那個判若兩人的人制造出來的。

  他壓在人家身上,還抓著人家頭發!

  社恐床知道他喜歡騎馬,牆角那個支架上就放著他最喜歡的一個舊馬鞍,但社恐床不知道他還喜歡騎人。

  這裡面是有什麼玄妙的相通之處嗎?

  就很野蠻。

  他還把人家的臉按進枕頭裡,然後說,用力喊。

  啊。床嘆了一口氣。

  臉按進枕頭裡喊,聲音是很難傳出來的,所以那個人有沒有在枕頭裡喊,床不知道,但他的臉側過來的時候,是一直在哼唧的,沒有喊,哼唧,還喘粗氣。

  床很不安。

  以它幾乎沒有的經驗,無法判斷這個人是痛苦還是舒服。

  反正他也沒掙扎。

  房間的主人咬他,掐他,還順著他背上的那些傷疤劃拉,他都沒有掙扎。非常奇妙的游戲。

  結束的時候兩個人澡都白洗了,身上全是汗,還蹭在了床身上。

  這一點讓床有些不高興。

  “我是不是破皮兒了?”段非凡摸著自己肩膀,又背過手在背上摸了摸。

  “不是吧?”江闊趕緊湊過來,仔細看了看,“沒有,但是紅了。”

  “你有一顆牙特別尖,”段非凡轉過頭,伸手捏住江闊的下巴,“我看看。”

  江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熟練的仿佛屠宰場干了十年的技術把嘴給捏開了,還左右晃著看了看。

  “啊!”江闊拍開他的手,“你他媽挑牛呢。”

  “哪有這麼可愛的牛,”段非凡笑笑,“右邊上牙,就是它,特別尖。”

  “下回我側著咬吧。”江闊枕著胳膊,偏過頭看著他。

  “但願那會兒你還能想著左右這個事兒,”段非凡起身,低聲說,“我去洗澡。”

  “為什麼突然這麼神秘?”江闊問。“不知道,”段非凡還是壓著聲音,“可能是緩過勁兒來了突然做賊心虛。”

  “劉阿姨不會上樓,我媽也不會,就算回來了,她倆這會兒也就是在樓下聊天,”江闊說,“你心虛個屁,壯起膽來。”

  “好嘞!”段非凡舉起胳膊。

  江闊笑著跳下床,跟他一塊兒進了浴室。

  這個浴室就很大,他倆在裡頭打一套拳都沒問題。

  但他倆還是擠成一團貼著。

  “明天幾點起啊。”江闊問,“票買了嗎?”

  “六點吧,我買了七點的票,”段非凡說,“到了還能趕上吃了午飯再過去。”

  “嗯,”江闊低頭腦門兒頂在他肩膀上,“那明天一早到後天下午,咱倆就見不著了。”

  “嗯吶。”段非凡應著。

  “你好喜悅啊。”江闊說。

  “是有一點兒,”段非凡想了想,“有一種啊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

  江闊沉默了一會兒才笑了笑:“會想我嗎?”

  “會啊。”段非凡搓搓他頭發。

 

 

128

  第二次洗完澡已經挺晚了,江闊躺到床上的時候,段非凡走到了臥室門邊,貼著門聽了聽。

  “干嘛?”江闊問。

  “我去客房……”段非凡把門打開了。

  “你有病吧!”江闊惡狠狠地說。

  “把鋪蓋松動一下。”段非凡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這麼周密的嗎?”江闊說。

  “那必然啊。”段非凡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他躡手躡腳地回來了,關上門之後才一串小跑上了床。

  “你要跟個賊一塊兒進屋,賊絕對比你先被抓住。”江闊說。

  “你媽媽回來了,還沒睡呢,”段非凡說,“我聽到她跟劉阿姨說話。”

  “我媽也夜貓子,跟江總作息都不一樣,”江闊閉上眼睛,“江總那是相當養生,我媽說他要活一萬年。”

  段非凡笑了半天,又撐著腦袋看著江闊。

  江闊睜開眼睛:“不睡嗎?”

  “燈也沒滅啊,”段非凡說,“你不是閉眼睛了嗎?”

  “靠,”江闊笑了起來,“你不會是就等著我躺床上閉眼睛吧?”

  “那可不就是一直等著呢麼,”段非凡說,“你洗澡的時候我試了一下,這燈也不聽我的。”

  “聲紋識別,”江闊挑挑眉毛,“江總花錢裝的它都不聽江總的。”

  “不是眼皮識別麼?”段非凡笑著問。

  “順嘴一說你還抓著不放了。”江闊嘖了一聲。

  “別瞎蒙小孩兒,”段非凡往下滑了滑,枕著胳膊看著他,“這道理不知道麼?”

  “你多小啊!”江闊轉頭瞪著他。

  “十三歲,”段非凡說,“下面我要跟我老叔表演一個喀秋莎……”

  江闊眼前頓時閃過那個老舊的舞台,還有台上愉快轉圈唱著歌的少年。

  “好可愛。”江闊摸摸他的臉,“闊叔以後不蒙你了,這個燈就我說話能控制,眨巴眼兒不能控制。”

  “那你說一個。”段非凡說。

  “關燈。”江闊說。

  屋裡的慢慢熄滅了,只剩了窗外的月光。

  “窗簾全關。”江闊又說。

  窗簾慢慢也關上了。

  “是不是有一種統領天下的領軍的感覺。”段非凡說。

  “我又不是十三歲的段小凡。”江闊說,“十三歲的江小闊也沒有那麼幼稚。”

  “對,”段非凡伸手摟了摟他,“可成熟了,成熟的闊叔今天聽搖籃曲嗎。”

  “……聽。”江闊說。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一塊兒笑了好一會兒。

  晚上睡得不算太晚,但段非凡第二天起得早,就顯得略微有些睡眠不足。

  “我眼睛都是腫的。”段非凡看著鏡子。

  “被我干腫的。”江闊在旁邊一邊刷牙一邊說。

  “謔,”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真是很有自信,你是往我臉上戳了嗎。”

  “……段非凡,”江闊嗆了一下,吐掉嘴裡的牙膏沫,“素質。”

  “沒有那玩意兒。”段非凡豪邁地回答。

  江闊邊樂邊繼續刷牙,電動刷在牙齒上打了好幾下,他有些無語地關掉了牙刷:“去你大爺不刷了。”

  “被牙刷欺負了,”段非凡在他背上搓了搓,“好可憐。”

  江闊嘆了口氣。

  “一會兒送我到小區門口吧,”段非凡說,“雖然不用送到車站了,但是也不能送得太過於潦草。”

  “嗯。”江闊笑笑。

  劉阿姨已經做好了早點,奔奔坐在桌子底下等著用餐的人。

  看到段非凡過來的時候它又跑了過來,來回往段非凡腿上蹭著,段非凡捧著它腦袋用力搓了一通,它才愉快地又跑回了桌子下趴著。

  “我媽昨天幾點睡的啊?”江闊坐下,問了劉阿姨一句。

  “快四點了,”劉阿姨說著打了呵欠,“回得也晚,從醫院回來還去了趟咖啡館,最近她不是最近又有個超市開業嘛,就沒太去咖啡館,昨天順路去一趟。”

  “超市?”江闊嘖了一聲,“沒跟我說。”

  “跟你說也沒啥用。”劉阿姨說。

  “嘿。”江闊說。

  “快吃,”劉阿姨笑著說,“一會兒小段別晚了。”

  “晚不了,”段非凡說,“我留了堵車和吃早點磨磨嘰嘰的時間了。”

  早點吃得也不算太磨嘰,沒多大一會兒就吃完了,讓段非凡有些舍不得。

  他倆帶著奔奔一塊兒出了門。

  順著路往外溜達,江闊家在小區園子最中間的位置,藏得很隱蔽,林間綠地和小路走了挺長一段才看到鄰居的院子。

  之前都開車,這會兒走路出去,感受又有些不同。

  “以前我吃完飯,”江闊說,“就會這麼在小區裡溜達一圈兒,二十九棟的大叔,養了好幾只大白熊,特別可愛,我每次都得去跟它們玩一會兒。”

  “一個人嗎?”段非凡問。

  “嗯,”江闊點頭,“不然呢,江了了才不會跟我一塊兒溜達……今天她不會找我吧,要找不著我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她要問,你就說今天我們這兩天測量實驗課,”段非凡說,“野地裡站著呢,再給她發兩張上回實驗課拍的照片就行,晚上還要寫實驗報告,畫圖,這周好幾個作業要交,非常忙,為了不掛科。”

  “可以,”江闊看了他一眼,“你很有經驗啊。”

  “找借口騙人之類的,你還沒干過嗎?”段非凡嘖了一聲。

  “這種真沒干過。”江闊說。

  “……想起來了,”段非凡點點頭,“你不需要找借口,你一般都直接說不。”

  “嗯。”江闊笑了起來。

  “挺好的,”段非凡摟住他的肩,“真的,特別……真實。”

  “但你也沒有很虛偽。”江闊說。

  “多少委婉些吧,”段非凡說,“我的環境不允許我太真實,要不出門容易挨揍。”

  江闊笑得很響。

  遛達到小區門口其實挺遠的,開車進去也得開一會兒,但今天走出來卻感覺沒多長時間。

  “幫我叫個車過來,”江闊跟保安說了一聲,“去火車站。”

  “好的。”保安拿起電話。

  “我手機叫也挺快的。”段非凡說。

  “他們快,”江闊說,“他們經常幫業主叫車,都認識人,好多在附近等著的。”

  “一會兒你去醫院嗎?”段非凡蹲下,摸摸奔奔的腦袋。

  “嗯,”江闊也蹲下了,“找醫生問問江總腦袋到底什麼情況,他今天要回公司我就陪他回,再押著他回醫院。”

  “你別在公司出現,在車裡等著,”段非凡說,“你一直也不管江總公司的事,這會兒別讓人以為你突然要子承父業了,再把你當成目標。”

  “嗯。”江闊笑笑。

  車很快開了過來,停在了他們身邊。

  當著司機和保安的面他倆除了禮貌道別也沒有別的道別方式了,段非凡衝江闊點點頭:“那我走了。”

  “走吧,”江闊說,“那什麼……到了跟我說一聲。”

  “好,”段非凡應著,打開了車門,“明天見。”

  “明天見。”江闊說。

  段非凡拉著車門又看了他一眼。

  “趕緊走。”江闊咬著牙。

  段非凡笑了起來:“走了啊。”

  “嗯。”江闊笑著把他推進了車裡。

  段非凡又伸手出來拍了拍奔奔的腦袋,這才關上了車門。

  門一關上,車就開了出去,段非凡剛調整好角度從後視鏡裡看到江闊和奔奔,車就拐了個彎,後視鏡裡變成了一個敞著懷開著摩托的風騷大哥。

  段非凡嘆了口氣,低頭打開了手機。

  從昨天到今天,他消息一直沒斷過,特別是江了了他們的那個視頻人轉進了同學群之後,各種消息撲面而來,還有幾個直接要做代理的。

  按現在這個架式,其實是應該再找個大點兒的生產場地,目前後廚和二樓加起來有些吃力,但畢竟還在宣傳期,後天還有電視台的節目,加上在網站上買的各種關鍵詞之類的宣傳,得過了這個階段才能知道真實穩定的銷量。

  到時如果真的需要,老爸又抹不開面子去牛三刀店裡幫忙,可以讓他去跑跑這個事兒。

  羅管教找他聊的也差不多是這些內容,關於段英傑出獄之後的生活,要避免出現因為融入不了社會而再次走錯路,讓他多了解一下各種幫扶政策。

  段非凡很認真地聽著,還做了記錄,也把自己的想法跟羅管教說了。

  “家屬能這麼配合是最好的,”羅管教說,“這樣我們也就放心多了,他最近情緒也都還不錯,那天還跟人吹牛說出去要開跑車。”

  “……是麼。”段非凡突然有點兒想笑。

  “那不行啊,飆車不行,”羅管教提醒他,“他還得重新考駕照,無證駕駛也是不行的。”

  “哎,知道,”段非凡點頭,“我會監督他不再犯錯誤。”

  從監獄出來的時候突然開始下雨,段非凡也沒找地方躲,雨不是太大,淋著往車站走的時候莫名地有些愉快。

  段非凡去買了點兒龍須糖和綠豆糕,帶回了牛三刀。

  店裡人不少,一個嗓門兒很大的大姐正在指揮老叔給她挑牛肉。

  “我要得多,你給我挑好的,以後我都上你這兒來買。”大姐說。

  熟食那邊請來的小姑娘正利索地往架子上碼新補的貨,看架子空出來的狀態,今天生意也不錯。

  “去了?”老叔問。

  “嗯,聊完了,”段非凡點頭,“我老嬸兒呢?”

  “二樓,”老叔說,“學著用那個真空機呢。”

  段非凡往二樓走,經過後廚的時候滿屋子的醬牛肉香,他頓時有些餓了。

  “網店存的那個關鍵詞的錢馬上沒了,”楊科一看到他馬上彙報,“還往裡存嗎?”

  “這周先停了,等節目出來看效果,不夠就再繼續。”段非凡說。

  “江闊呢?”楊科問。

  “學校趕作業呢,”段非凡說,“好幾科作業沒寫。”

  “需要……”楊科想了想,“我幫忙嗎?”

  “你學的園林嗎?”段非凡問。

  “不是,核電。”楊科說。段非凡挑了一下眉毛。

  “但是我看看書自學一下,大一的內容應該能應付。”楊科說。

  “看不起誰呢?”段非凡說,“你當我們園林……”

  楊科看著他。

  段非凡停下了,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一會兒我把書給你,你幫我把制圖作業寫了,這周五要交。”

  “我試試。”楊科非常有自信。

  段非凡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過頭:“你代考嗎?”

  “你想被勸退嗎?”楊科問。

  “你在想什麼!”老嬸走過來往段非凡背上甩了一巴掌。

  段非凡樂了半天。

  發貨和售後這一塊工作挺繁忙的,不過楊科做得還可以,每天上午主要都是別的客服值班,從下午到晚上,楊科的號基本都在線,到十一二點,相當敬業。客服他做主換掉了兩個兼職的,現在的幾個客服都是全職熟手,段非凡看了一下後台的聊天記錄,都還挺好,有兩個說話還很逗。

  雖然江闊因為對楊科之前有著十幾年的陳見和不爽,所以一直沒給楊科開工資,打算年底的時候一次性給他發獎金。

  但段非凡還是給楊科轉了點兒錢作為生活費,楊科頓時感動得追著他要課本,誓要幫他把作業完成了。

  下午晚上都沒什麼事兒,段非凡一直在店裡,看著楊科工作,雖說這塊兒現在交給楊科了,但具體是怎麼弄的,他也得弄明白。

  江闊那邊也一切正常,上午江總去了公司,據說受到了公司員工們的熱烈歡迎,還有幾個小伙熱淚盈眶。

  吃完午飯江總就被江闊拎回了醫院,下午就是律師時間。

  蔣律師和他的同事都到了病房裡。

  【JK921】我旁聽

  【指示如下】江總讓你聽嗎

  【JK921】不讓,但是接我的車還有半小時才過來

  【指示如下】大炮嗎

  【JK921】哈哈哈是的

  【指示如下】那你現在是偷聽嗎

  【JK921】光明正大地聽,反正前面都是看材料,大家都很嚴肅

  【指示如下】你反正也沒有笑嘻嘻

  【JK921】讓你看看我嚴肅的表情

  江闊發了視頻請求過來,段非凡接起來,看到了江闊面無表情還是從下往上拍的臉。

  段非凡一下沒忍住笑了起來,不過不得不說,江闊還是能靠他高挺的鼻子和漂亮的下頜線扛住這種地獄角度的。

  背景音裡能聽到蔣律師同事的聲音,正在跟江總說著什麼,段非凡正想用口型讓江闊掛掉的時候,那邊傳來了蔣律師的聲音。

  “江闊,視頻掛掉。”

  這聲音不高,但是氣場強大。

  畫面裡江闊的眼睛因為受到驚嚇一下變大了一圈。

  段非凡也嚇了一跳,趕緊想要掛掉視頻,那邊江闊已經先他一步掛斷了。

  兩分鐘之後江闊的消息發了過來。

  【JK921】我被蔣律趕出來了

  【指示如下】HHHHHHHHHH堂堂大少爺,也有這麼一天

  【JK921】我去醫院門口等大炮了,就不跟你視頻了啊

  【指示如下】嗯我正在跟楊科學習客服知識

  【JK921】好好學,學會了把楊科降級成普通客服

  段非凡看著正坐在電腦前全神貫注回復顧客的楊科,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了?”楊科轉過頭。

  “沒,”段非凡笑著搖搖頭,“晚上一塊兒吃飯吧。”

  “不了,”楊科說,“我這兩天都在店裡跟老叔老嬸兒一塊兒吃的,老嬸兒做菜好吃。”

  “操,”段非凡說,“你還挺會省錢,你不用回去陪何姐姐嗎。”

  “她最近工作忙,”楊科說,“不需要陪,我這邊也忙,吃完飯我直接上樓就接著弄了,你不知道這幾天我打字速度都提高了好幾檔,我以前用電腦打字都倆指頭戳的,現在四個指頭戳了。”

  “辛苦了。”段非凡說。

  “不辛苦,”楊科說,“你倆別事成之後把我一腳踹出去了就行。”

  “我們是那樣的人嗎?”段非凡說。

  “你可能不是,江闊是不是不好說,”楊科說,“他一直不提讓我投點錢的事,就是隨時准備踢我走。”

  段非凡想說他真不會,他只是……

  “或者用這種方法給我制造危機感,”楊科說,“讓我拼命干活,畢竟我現在除了這個事兒,也沒有更合適的。”

  看來楊科也不傻,人畢竟是個學霸。

  “誰知道你是不是心血來潮衝動一把,沒幾個月就要撤資。”段非凡說。

  “沒事兒,”楊科說,“除非你們倒閉了。”

  “我去你大爺。”段非凡一腳踹在了楊科的椅子上。

  楊科坐的是張轉椅,原地轉了大半圈。

  椅子停下之後,楊科很干脆地立馬對著地:“呸呸呸。”

  段非凡有些無語。

  “我的意思就是,江闊看生意准,我看人准,”楊科說,“他是做生意的料,所以我會一直干下去,等著投資的機會。”

  “如果之後我們要擴大規模,”段非凡說,“是真的會需要投資的。”

  “記得找我,”楊科說,“這個店一定會做大的,我天天在這兒跟顧客聊著,看著銷量走勢,咨詢重點,顧客構成,我能感覺得出來。”

  “借您吉言。”段非凡拍拍他肩膀。

  江總那邊暫時沒有再催著出院,江闊按計劃還是第二天回來了,但沒開他的911,而是把江總的賓利開了過來。

  “嘛呢?”段非凡非常震驚,“怎麼把這輛車開過來了?”

  “驚喜嗎?”江闊跳下了車。

  “挺驚喜的,這車開著比跑車舒服。”段非凡說。

  “就是為了舒服,而且坐的人也多,”江闊說,“咱們現在畢竟要做生意,不可能總是兩個人,萬一有什麼大生意來了,開個跑車出去也不合適。”

  “想得挺長遠?”段非凡笑了。

  “那肯定啊,”江闊挑了挑眉毛,“其實也沒多長遠,也就今年明年的事兒。”

  “啊,”段非凡突然想起羅管教的話,“昨天管教跟我說,我爸在裡頭跟人吹牛逼,說出來要開跑車,現在開不成了。”

  “先開這個,”江闊拍拍車門,“這比911貴多了。”

  段非凡笑著捏了他臉一下。

  “然後你就該買車了,”江闊說,“買個跑車給他開。”

  “謔,”段非凡眉毛挑到了半空中,“挺會鼓勁啊。”

  “只是陳述一個事實。”江闊說。

  “行,”段非凡點頭,“你想想有什麼喜歡的,有錢了我給你買。”

  “嗯,”江闊應著,突然又瞪著他,“先說好。”

  “什麼?”段非凡問。

  “不管是什麼,你別又給我叼個玫瑰花出場。”江闊說。

  “靠,”段非凡笑了起來,“那不好說。”

 

 

129

  牛三刀的那個視頻已經開始在店裡的屏幕上循環播放,一開始老叔老嬸非常有興致,閑下來就站屏幕眼前兒看一會兒,兩天之後就疲倦了。

  “看得我眼睛都有繭子了。”老叔說。

  “誰讓你一直盯著看了啊,”段非凡笑著說,“就幾分鐘的視頻,你看了一千多遍。”

  “那不是第一次上電視麼。”老叔說,“稀罕。”

  “晚上還上一回電視啊,”段非凡說,“你跟我嬸兒到家了記得看,八點半,那個是真正的電視。”

  “記著呢,你老嬸兒今天出門之前就把台換好了,到家一開電視就能看。”老叔說。

  “等這個播了,也一塊兒放店裡這個屏幕裡,倆輪著放。”段非凡說。

  老叔笑著點點頭,看著屏幕又有些感慨:“你們年輕人做事情,還真是不一樣,這麼個搞法我們是真想不到。”

  “想到了你也做不到,”老嬸說,“咱們認識那麼些人嗎。”

  “我和江闊一會兒去老範那兒,”段非凡說,“老範要一塊兒看那個節目。”

  “帶上楊科吧?”老嬸問。

  “帶。”段非凡點點頭。

  “那孩子怪怪的,一會兒覺得他腦子可好使了,一會兒又覺得愣得厲害,”老嬸說,“他腦子到底是好使還是不好使?”

  “不好使江闊能讓他來干那麼多活兒嗎,當初跑許可證什麼的那些也都是他,”段非凡說,“他就是腦回路的彎兒跟別人不在一個位置。”

  江闊去給車加了油,直接開上人行道停在了店門口。

  “你別下車了!”段非凡衝他喊了一聲。

  “你們去吧,”老叔揮揮手,“我們一會兒收拾完就走了。”

  段非凡上了車。

  “楊科呢?”江闊問。

  “他晚點兒自己過去,”段非凡說,“他每天這個時間要做那個當日聊天記錄重點問題彙總還是什麼的,說是你讓他弄的。”

  “……我只是讓他定期整理一下顧客咨詢重點,就是近期來問的人都比較關注的是什麼,反饋重復高的內容,”江闊嘆了口氣,“誰讓他弄當日彙總了啊?不怕累死麼?”

  “我叫他下來吧。”段非凡拿起手機撥了楊科的電話。

  過了一會兒楊科抱著筆記本下來了,看到車的時候愣了一下,往裡瞅了一眼才上了車。

  “瞅啥?”段非凡問。

  “我以為江總來了。”楊科說。

  “盼著他來吧,”江闊把車開下人行道,“給你作主,說我欺負你。”

  “不至於,”楊科說,“你會欺負我這個事兒不需要我告狀,這是人盡皆知的。”

  “我其實就沒欺負過他,”江闊看著段非凡,“你信麼,他每次見面都一副被我欺負了的樣子,問他是不是江闊打你了,他就咬牙忍辱負重地說,沒有。”

  段非凡笑了起來:“看不出來啊,楊科你這麼損。”

  “他和胡振宇從小湊一塊兒就不干好事,”楊科坐在後座看著筆記本,“我得讓他們離我遠點兒。”

  “那你是做到了,”江闊說,“我的確是不想搭理你。”

  “沒想到還會有這麼一天,”楊科在筆記本上敲著,“我給你打工。”“也沒虧待你。”江闊說。

  “哦?”楊科發出了疑問。“年底給你分錢,”江闊說,“又不會讓你白干。”

  “等你分錢,我到不了暑假就先餓死了。”楊科說。

  “要沒現在這個活兒,”江闊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怎麼活?”

  “不知道,找個電子廠上班吧。”楊科說。

  “……您真是有著遠大的理想。”江闊點點頭。

  範家寶的這個無人營業也無人光顧的咖啡店,目前差不多就用於他圍觀段非凡和江闊創業。

  今天依舊是在二樓,請了他兩個花臂廚子朋友過來做菜。

  “也算是給你們餞行,”範家寶看著小豬,“你們是已經定了明天走了嗎?”

  “嗯,”小豬笑著點點頭,“還要跑幾個地方,然後就回去處理我自己的素材啦。”

  “那我要是去你們那兒旅游……”範家寶說。

  “保證帶你玩盡興啦。”小豬說。

  “有你這句話就行,”範家寶很愉快,“保持聯系。”

  “保持聯系。”小豬笑笑。

  “你回家嗎?”江闊偏過頭小聲問江了了。

  “嗯,”江了了點頭,“跟醫生約好這周還要過去聊聊。”

  “之後還出去嗎?”江闊問。

  “暫時不出去,”江了了說,“我在家做點兒東西,好久沒做手工了。”

  江闊張嘴剛要說話,江了了又馬上補了一句:“幫你做一個要看我有沒有時間,多大的人了人家干什麼你都要湊熱鬧。”

  “……行。”江闊笑著靠回椅子裡。

  一幫人在一塊兒邊吃邊聊,還沒吃到一半,節目就開始了。

  “這個節目這麼土的嗎?”江闊看了個片頭忍不住問了一句。

  “原來更土,這還是今年改版的新片頭,”範家寶說,“本來就是本地接地氣的節目,中間有一個部分還說方言呢,安靜點兒看!”

  大家非常配合地一塊兒安靜地看著。

  結果第一部 分是主持人晴姐調解小區居民停車糾紛。

  “哎——”大家整齊地喊了起來,開始吃菜。

  糾紛部分並不長,因為居民打起來了,晴姐報了警說明天繼續,然後就開始了幸福市場散步環節。

  “來了來了!”大家再次安靜下來。

  晴姐說今天帶大家探訪一家三十年老店,然後非常干脆地一點兒關子沒賣地就來到了牛三刀門口。

  “我以為起碼要在這條街打聽個三五回然後人家給指個路才能到呢。”楊科說。

  “那就太假了,而且顯得牛三刀一點兒名氣都沒有,還打聽三五回,但凡你進市場問問老板,你要找個賣白菜的都不用問個三五回的。”範家寶說,“我專門跟他們說了,別太假,真誠點兒。”

  “給範哥鼓個掌。”小豬舉手啪啪啪地拍了幾下。

  大家一塊兒跟著劈裡啪啦。

  晴姐進店之後,先是看了看店裡的生鮮牛肉,誇了一通,然後嘗了嘗醬牛肉,翻倍又誇了一通,再穿插了一些之前江了了他們拍的素材,接著就開始采訪老叔。

  老叔那是相當緊張,為了不讓他太痛苦,人家一共就讓他說了一句話。

  但就這一句,他說得也是緊張得很有節奏:“我們家,一直都,做醬,牛肉,醬牛肉,我們的秘方,三十年……好味道……”

  一幫人全聽樂了。

  “哎,”段非凡捏著眉心邊笑邊嘆氣,“當時也沒覺得有這麼誇張啊,怎麼電視上一看……這得讓我老嬸兒笑話死。”

  “後頭就是你了吧!”範家寶問。

  “是。”段非凡點頭,“我現在懷疑我是不是也這狀態,我說得比他多呢。”

  鏡頭轉到了他們成品醬牛肉的貨架,晴姐稱贊了一番之後,開始采訪年輕的小段老板。

  小段老板那還是相當的帥氣的,面對鏡頭很有當年唱喀秋莎時的游刃有余。

  鎮定自若地就來了一通小作文。

  “其實也不能說是創業,只是想讓更多的人吃到好吃的醬牛肉,希望能把我從小愛吃的這個醬牛肉做成年輕人手邊的零食,不僅僅是餐桌上偶爾的一道菜……”

  “大學生創業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只能代表是這個年齡階段吧,想做些事……要說有什麼不同,可能就是更有勇氣一些……”

  “可以啊段兒!”範家寶帶頭鼓掌,“還挺能說!比我牛多了。”

  “你說什麼了?”江闊笑著問。

  “看著!”範家寶指著屏幕,“馬上就有我。”

  “為什麼這裡頭還有你呢?”楊科問。

  “為什麼不能有我?”範家寶說,“我關系戶。”

  “哦。”楊科點頭。

  這個關於牛三刀的專屬PART裡會有範家寶,的確是很奇怪的事,總不能因為他是關系戶,晴姐還要拐個彎采訪一下牛三刀的房東……

  但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

  節目組這個關系處得就很合理。

  “這裡有一位顧客,”晴姐說,“看來是熟客,我們問問。”

  鏡頭一轉。

  熟客範家寶站在收銀台前正把自己剛買的醬牛肉往袋子裡裝。

  “好吃,我是從老店追過來的!我們家都愛吃,今天就是孩子鬧著要吃我過來買……”屏幕上的範家寶一臉真誠。

  “我操。”江闊發出了真誠的驚嘆。

  “這個袋裝跟現做的味道一樣好,還方便!我有時間就過來買,忙的時候就在他們家網店下單,”屏幕上的範家寶又說,“這個醬也是怎麼搭都好吃……”

  “我操。”江闊再次發出了真誠的驚嘆。

  “你他媽……”段非凡笑得杯子都快拿不住了。

  “我他媽怎麼了?”範家寶問。

  “很假,”段非凡說,“但是廣告打得相當全面了。”

  “你這說的,全市場都知道這是個廣告了。”楊科說。

  “廢話,”範家寶說,“全市人民都知道這是個廣告,全市都知道這節目除了鄰裡糾紛商鋪失竊共享單車亂停亂放生活污水瞎J8排,別的全都是廣告。”

  “謝謝!”江闊伸手。

  “兄弟幾個不說謝不謝的。”範家寶跟他握了握手。

  “謝謝。”段非凡也伸手。

  “咱倆誰跟誰。”範家寶又跟他握了握手。

  “沒有江闊嗎?”楊科問。

  “沒。”江闊說。

  “這麼不公平的嗎?”楊科又問,“連範家……”

  範家寶的視線瞬間掃了過來,鋒利得很。“範家的老範,”楊科修改了一下稱呼,“都有。”

  “因為你們江家的小江他不願意!”範家寶說,“人說拍他幾個鏡頭他都不樂意,有錢人家大少爺是不給出場費就能讓他們白拍的嗎!”

  “靠。”江闊笑了,“我杵那兒也不知道說什麼。”

  “都能想像那個場面了好嗎,主持人問完,他說,嗯,”範家寶學著江闊的表情,“主持人繼續等,他看人家一眼,來一句,怎麼?主持人只好繼續問,他再來一句,不了,謝謝。”

  學得還挺像,掌握了精髓。

  節目一播完,老叔就打了電話過來。

  “哎喲我怎麼說成那樣了。”老叔很痛心,“跟個傻子一樣。”

  段非凡笑得不行:“也不傻,就是挺憨厚。”

  “以前東邊橋市場有個賣丸子的你還記得嗎,就後來他兒子事業干好了把他接走的那個,”老叔說,“傻子丸子。”

  “記得,”段非凡邊樂邊說,“怎麼,你是覺得你像傻子牛肉麼?”

  “不像麼?”老叔說,“非常像!”

  “憨厚點兒好,傻點兒人家覺得你實在,不坑人。”段非凡說。

  “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老叔說,“你們是不是還要把這個節目也擱咱們店裡那個電視裡放呢?”

  “嗯吶。”段非凡說。

  “能把我那段抹了嗎?”老叔問。

  “不能。”段非凡說,“那段多可愛啊。”

  “白養你了,”老叔憤然,“趕緊讓老二給你接走!”

  段非凡嘎嘎樂了半天。

  這個節目播出之後,他們前期第一輪宣傳就算是圓滿結束了,接下去就是根據後續效果慢慢調整別的宣傳方式。

  江了了之前說過還可以找直播帶貨,隨時可以聯系了上直播,但江闊覺得還沒到時候,知名度不夠,這麼賣的意義不大,再者就是他們目前沒有能力備那麼多貨,萬一退貨再壓上一些,就麻煩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們眼下最迫切要做的事……是復習。

  馬上要考試了,而他倆一堆作業沒寫,書也沒看,最近的一科看書的時間都不到半個月了。

  段非凡感覺他倆這學期不掛科就跟範家寶的咖啡店有生意了一樣是個奇跡。

  “我這個制圖啊,”江闊躺在107的躺椅上,腦袋往後仰著,“怕是要完蛋了。”

  “加油。”段非凡在看英語,頭都沒抬。

  “哎,”江闊轉頭看著他,“你之前那個圖……”

  “怎麼了?”段非凡掃了他一眼,“我那個作業可是高分。”

  “對啊,”江闊說,“怎麼可能?”

  段非凡跟他對視著,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的確是不太可能。”

  “所以?”江闊歪了歪腦袋。

  “證明楊科同學的確是個學霸。”段非凡說。

  “我——操?”江闊坐直了,非常震驚地看著他。

  “我那幾天實在沒有時間了,他說他肯定能幫我畫完,”段非凡說,“我就把書給他了,他自己又找視頻什麼的學了學……”

  “段非凡!”江闊喊。

  “哎,”段非凡應著,“在呢。”

  “我他媽真服了你了。”江闊笑著倒回了躺椅上,“你沒讓他再幫你考個試?”

  “那真不敢,”段非凡說,“這學校有不認識我的人嗎?”

  “還真沒有。”江闊說。

  “那麼大一個帥哥,說沒就沒了,變成楊科,”段非凡說,“就算不代考,老師也得把他打出去,把我們的帥哥段英俊還給我們——”

  江闊笑得嗆了一下。

  “說真的,”段非凡說,“咱倆要做好補考的心理准備。”

  “真掛了別讓江總知道啊,”江闊說,“他會借機游說我退學。”

  段非凡笑了好一會兒:“不讓他知道。”

  江闊在學習上一直沒什麼壓力,沒有任何人對他的成績有任何要求,他自己也沒有,這次倒是有壓力,畢竟學是他要上的,店也是他要開的,現在兩者兼顧的壓力就得承受著了。

  雖然他也不是太在意就是了。

  宿舍裡的人對於江闊的懶散已經習慣,他偶爾找唐力問個不明白的,唐力居然還很貼心地表示,我就知道你這裡會不明白,我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告訴你才比較明白BLABLABLA……

  相當感動。

  除了宿舍幾個人,孫季學長就是江闊的救命稻草,孫季是楷模裡唯一沒有掛科壓力的人,還能抽空給江闊提供一些來自學長的關懷。

  “不是我說你,”孫季嘆氣,“這東西你是不是上課就沒聽。”

  “我是請您指點一下,”江闊說,“不是讓您對我指指點點。”

  “我操。”孫季說。

  段非凡頓時笑得蹬了好幾下桌子。

  在唐力的指點和孫季的指指點點之下,江闊的復習有了細微的進展,對於建立考試信心有所幫助,對於考試有沒有幫助……

  江闊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幫助不大。

  放假前出了成績的兩科裡他就已經掛了一科,魔鬼一樣的植物學,後面的差不多能想像得出來了。

  但段非凡居然還沒有掛,這就讓江闊非常不平衡。

  董昆揚言,我可以掛科,但我兄弟一定不能過。

  江闊默默點頭,我可以掛科,但我男朋友一定不能過。

  男朋友過了!沒掛!

  楊科是不是把腦子輸送給了段非凡?

  “你什麼時候回家?”段非凡問。

  今年暑假比去年要早了一星期,所有人都已經在忙著放假回家的事了,江闊倒是一反常態完全不著急。

  平時倒也算了,但現在畢竟是江總公司有事的階段,江闊也沒著急回去守著正在智鬥叛徒的江總。

  “你爸不是十二號出來嗎?”江闊說,“我陪你去接他。”

  “……需要這麼隆重嗎?”段非凡問。

  “是……”江闊猶豫了一下,“是不是我去不方便?”

  “沒沒沒沒沒,”段非凡趕緊擺手,“我爸見了你肯定很高興,感覺有面子,我是覺得……出獄還讓你一塊兒去接……”

  “我去吧沒事兒,”江闊說,“只要沒有什麼不方便就行,我無所謂。”

  “不用趕早回去陪著江總嗎?”段非凡問。

  “他那邊我也幫不上忙,所有的事還都要保密,我就在邊兒上跟你打個視頻都被攆出去,”江闊嘖了一聲,“我不如等著成績出來了直接復習補考呢……”

  “行吧,”段非凡想了想,“你陪陪我我踏實些,時間越近我越有點兒慌。”

  這狀態江闊倒是能感覺得到,段非凡從範家寶那兒租的房子,本來都已經收拾好了什麼也不缺了,但這陣段非凡沒事兒就過去一趟,一會兒買個這,一會兒添個那的,甚至有一天過去就為放個紙巾筒……

  面對十年沒在一起生活的父親,如段非凡這般不怵與任何人相處的社交天才,也會緊張慌亂到手足無措。

  江闊頓時對他後面掛科追上自己充滿了信心。

 

 

130

  江闊放暑假了不回家這件事,在家裡沒有引起什麼注意,老媽只是問了一句:“你是不是考砸鍋了在學校等補考呢?”

  不愧是親娘,雖然平時比江總更放手,但關鍵時刻猜得還是相當准。

  “沒,”江闊出於顏而問題否認了,“開店以後這是第一次有長假期,想先把近期的事兒理順了再回去。”

  “勉為其難地信你吧,”老媽說,“最近生意怎麼樣?”

  “回落了,”江闊說,“現在只有高峰期三分之一多點兒的訂單,不過很穩定,對於新店來說,還不錯。”

  “那就行。”老媽說,“繼續加油吧。”

  “家裡怎麼樣?”江闊問。

  “江總還是忙嘍,腦袋昨天去復查了,沒什麼問題了,就是時不時有點兒頭疼,”老媽說,“了了最近狀態還不錯,昨天還帶奔奔出去畫畫了。”

  “你呢?”江闊又問。

  “喲,”老媽頓了頓,“還想著問我呢?”

  “不然呢,”江闊說,“你覺得我會不問嗎?”

  “誰知道呢,”老媽笑了,“畢竟我現在是最沒事的人。”

  “所有的壓力都在最沒事的人身上呢。”江闊說。

  “真是媽媽的好大兒。”老媽說。

  “最近別老熬夜了,”江闊說,“好好休息,要不容易老。”

  “掛了,”老媽說,“這麼不會說話的人不可能是我兒子。”

  沒等江闊再說話,老媽掛掉了電話。

  江闊笑著給老媽發了條消息。

  【JK921MUA

  【最大的喇叭花】少肉麻

  學校裡的人開始慢慢減少,119按慣例又變成了只有江闊和馬嘯。

  馬嘯一直在牛三刀兼職,干得挺起勁,這個暑假他還是打算先不回家,干一個月再說。

  “你不回家嗎?”馬嘯問。

  “店裡的事兒先忙完的。”江闊說。

  “最近生意穩定的。”馬嘯說,他負責打包和卸貨,對於每天走貨量很清楚。

  “嗯,”江闊笑笑,“打算計劃一下下一步的方向。”

  “加油。”馬嘯說完拿了水杯走出了宿舍,趕著去牛三刀上班了,今天一早有新鮮牛肉到,他得過去卸貨。

  江闊看了看時間,也出了宿舍,在107的門上敲了敲。

  “進。”段非凡在裡頭說。

  “進個屁,”江闊用腳尖把門頂開,“走了。”

  “嗯,”段非凡站在屋子中間應了一聲,但沒動,“看看東西有沒有帶齊。”

  “是你爸出獄,不是你出獄,”江闊說,“你有什麼可帶的,你人去了就行。”

  “要帶瓶水或者什麼喝的嗎?”段非凡說,“一會兒學校超市買上?”

  江闊沒說話。

  “或者吃的,他一早出來應該沒吃早點吧?”段非凡說,“要帶份早點嗎?”

  “再不走晚了啊,”江闊走進屋裡,拉著段非凡的胳膊把他拽了出來,再順手把門關上了,“什麼也不用帶,什麼也不用買,直接過去,接人,然後去吃飯。”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丁哲已經訂好包廂了,他們幾個中午直接過去。”江闊說。

  楷模群的人都沒回家,都等著今天給段非凡他爸爸接風。

  “嗯。”段非凡點頭。

  “別緊張。”江闊拍拍他後背。

  “還行,你跟我說著話我就沒那麼緊張了,”段非凡活動了一下脖子,又揮了揮胳膊,“咱倆還吃早點嗎?”

  “你現在的心情,”江闊笑了笑,“還吃得下嗎?”

  “我吃不下你也得吃啊,”段非凡說,“你吃早點那可是相當規律的。”

  “我沒事兒,”江闊說,“我就怕到晚了。”

  “買點兒吃的打包你在車上吃吧?”段非凡說。

  “叉燒包,豆漿,要瓶裝的那種。”江闊馬上說。

  “走。”段非凡笑著摟摟他肩膀。

  雖然沒有開著老爸揚言出來了就要開的跑車,但開著賓利,也相當有而子了。

  段非凡看了一眼在副駕細嚼慢咽吃著早點的江闊。

  老爸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又在腦子裡響起。

  “有個這樣的朋友也好,以後能幫得上你。”

  當初這句話讓他整個人都有些崩潰,心疼老爸,會說出這樣一句完全不符合性格的話。

  雖然他和老爸都想不到,這句話那麼快就成了真,仿佛一個牛逼的預言。

  但段非凡再想到這句話時,除了依舊心疼老爸之外,卻沒有了當時看到江闊信息時那種突如其來的心酸。

  “看什麼呢?”江闊看了他一眼。

  “我爸是個預言家。”段非凡說。

  “嗯?”江闊半天也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愣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突然狼人殺?”

  段非凡被他這一句也說愣了,好幾秒之後才笑了起來。

  “說什麼呢?”江闊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沒什麼,”段非凡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少爺,你真可愛。”

  “你他媽才可愛。”江闊說。

  段非凡笑得更厲害了。

  “好好開車,”江闊繼續吃,“接到你爸之前堅持住不要瘋。”

  “嗯吶。”段非凡點頭。

  這還是段非凡第一次沒有坐公交車去監獄,也許是因為交通工具不同,加上心境也不一樣,他覺得這條路的景色跟以往有些不同。

  很干淨,路邊的綠化很漂亮,還發現了從來沒注意過,在公交車上也不太能看得到的景像,有一段路上的樹特別大,樹冠在路的上方交錯,像一條透著光著的綠色通道。

  “這條路很老吧,”江闊終於慢吞吞地吃完了早點,“樹都好大啊。”

  “嗯,”段非凡說,“我今天才發現,以前坐公交車從側而窗戶看不到。”“多看看,”江闊說,“這條路以後除了專程過來買龍須糖和綠豆糕,應該是沒什麼機會再走了。”

  “一會兒可以去買點兒。”段非凡說。

  “嗯,”江闊點頭,“唐力之前在學校旁邊買了綠豆糕,沒有你買的那家的好吃。”

  “有沒有一種可能,”段非凡說,“因為是我買的,你吃著才特別好吃。”

  “要點兒臉吧小段。”江闊說。

  “不是麼?”段非凡笑著看了看他。

  “是的呢,因為帥氣的段英俊摸過,”江闊說,“所以格外香甜,仿佛跟帥哥舌吻。”

  “……靠,”段非凡說,“還是你厲害。”

  八點半的時候,車開到了監獄門口。

  八點半獄警上班,辦完手續領東西換衣服,出來估計得九點以後。

  江闊坐在車裡,看著對而監獄的大門,有種莫名的壓迫感,不知道每次段非凡走進去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他伸手在段非凡腿上摸了摸。

  “這種時候還占便宜?”段非凡說。

  “安撫一下你。”江闊說,“你這個小黃人兒。”

  段非凡笑了起來,想想又回頭看了看後座。

  “東西昨天就放在車上了,”江闊說,“上車的時候你又檢查了一遍,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我要過一遍流程,除去那些迷信玩意兒,就不太迷信的……”段非凡掰著手指頭,“出來以後不要回頭看,對吧?”

  “嗯吶。”江闊點頭。

  “然後去理個發,”段非凡繼續掰手指,“再去洗澡,換身新衣服,鬧市區轉一圈,然後回家。”

  “對,”江闊點頭,“沒錯,不過要看你爸願意不願意配合你搞這麼一通,出來的時候換一身衣服,洗澡完了又換一身。”

  “他肯定配合,羅管教說可以先送套新衣服進去,他沒讓,說穿以前舊的就行,出來了再換身新的沒問題,”段非凡說,“再說他剛出來,人都是蒙的……”

  說到一半他停了下來,嘆了口氣。

  “沒事兒,”江闊馬上說,“拿出你的社交本領,說到他不蒙為止。”

  “哎,”段非凡笑了起來,“其實老叔要是一塊兒來就好了,他見著他弟弟應該能好點兒,畢竟他倆認識的時間長。”

  “老叔不是要留時間給你們父子倆相見淚兩行麼,”江闊說,“我感覺沒准兒他也是緊張,不敢來。”

  兩個人靠在車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塊兒看著對而的大門。

  江闊的手被段非凡握著,握得很緊,掌心已經全是都汗了,但誰也沒有松開的打算,江闊是想松開也沒機會,感覺段非凡的指關節都已經鎖死了。

  正說著話的時候,那邊的門打開了。

  他倆同時坐直了,又同時往前傾了傾,盯著出來的人。

  “是他。”段非凡聲音都有些發顫,轉身打開門就往外蹦,握著江闊的手都沒松開。

  江闊被他拽得往中間一撲:“小段!”

  段非凡這才反應過來,松開了手,看著他。

  “快去!”江闊說。

  段非凡咽了咽唾沫,轉身往大門方向走了過去。

  江闊感覺得到段非凡很緊張,但他也能感覺得到自己也很緊張,他甚至趴在駕駛室裡保持著段非凡松開他手之後的姿勢。

  一直到發現段非凡順拐了,他想笑的時候,才注意到自己還趴在座位上。

  他趕緊坐直了,打開車門下了車。

  段非凡已經小蹦了一下,把順拐調整過來了,正一步步迎著從監獄大門裡走出來的那個男人。

  有一些急切,有一些拘謹,步子沒有了平時的瀟灑,沒有了平時社牛症發作時無論多少視線都能鎮定自若的狀態,像是一下回到了十年前。

  變回了那個帥氣的有些稚嫩的少年。

  停車的位置距離監獄大門其實不是太遠,但段非凡卻走得很費勁,就像在夢裡,每一步都得使勁。

  對而走過來的老爸也差不多。

  段非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年沒怎麼見過段英傑走路了,每次就是會見室裡而的那個門走到玻璃而前那五步,來五步,走五步。

  十年了,段非凡終於再次看到了段英傑走出超過五步的距離。

  而這個步態,跟記憶裡的已經不太一樣,或者說,段非凡已經快要記不清了,當年老爸是怎麼走路的。

  現在老爸就在距離他不到三十米的地方,一步步用陌生而又熟悉的姿態向他走過來,有些使勁,看上去很想快一些,但又像是過來了就要干一仗似的不情不願。

  一陣風吹過來,卷起些細碎的沙子,估計是卷進了老爸嘴裡,他擰著眉偏開頭狠狠地啐了一口。

  臉上嫌棄而不爽的表情,是段非凡記憶裡熟悉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老爸盯著他看了一眼,嘴角扯了扯,也笑了笑。

  段非凡一瞬間才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從現在開始,他不用再計算或者不敢計算老爸出來的時間,不用再想著下個月能不能見到老爸那一而,不用琢磨著下次見而說些什麼,不用再在看電影時看新聞時閑聊因為任何一點相關的內容而想到自己還有個在坐牢的爸爸………

  他忍不住抬手往眼睛上抹了一把。

  從現在開始,他就一腳踏進了新生活,只要他願意,就可以每天看到老爸,可以聊天,可以吵架,說不定還可以打架……或者挨打…

  老爸突然停下了。

  段非凡看著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還是在往前走。

  老爸看著他,幾秒鐘後張開了胳膊。

  這個動作,段非凡夢裡見過無數次,老爸張開胳膊,小段非凡開始助跑,然後一躍而起撲過去,老爸接住他,喊一句“我操,又長秤了”……

  這是他十歲以前的場景。

  也許是老爸的記憶也還停留在十年之前,而對著已經一米八多的兒子,還是張開胳膊,擺出了父子之間那個遙遠而親密的姿勢。

  段非凡而對著張開胳膊的老爸,有一秒鐘的停頓,但接著就跑了起來。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小不點兒,就這個距離,感覺也就跑了二十步,就已經能清楚地看到老爸的臉。

  他在一躍而起撲到老爸身上和張開胳膊跟老爸擁抱之間還是選擇了後者,他怕把老爸撞倒在監獄大門前引起誤會,好不容易出來的。

  他一把摟住了老爸,喊了一聲:“爸。”

  “哎,”老爸應了一聲,也緊緊地摟住了他,在他背上一通拍,從後腦勺拍到肩膀再拍到後腰,“我兒子是真長大了,這個個兒!隨我!”

  “嗯。”段非凡也拍了拍他後背。

  “就是沒小時候好抱了,”老爸說,“沒意思。”

  “那你松開。”段非凡說。

  老爸笑了笑,沒說話,也沒松開,還是在他背上一下下拍著,跟哄小孩兒睡覺似的。

  段非凡也沒再說話,剛已經憋回去了的眼淚在這會兒卷土重來,相當洶湧,甚至沒來得及閉一下眼睛,就流了滿臉。

  就這麼沉默著杵了一會兒之後,老爸再次開口:“走吧,再不走人家該以為我要回去了在跟你道別呢。”

  “別瞎說。”段非凡松開了胳膊,飛快地在臉上擦了一把。

  老爸看著他。

  段非凡也沒再遮掩,等他嘲笑自己。

  但老爸只是嘆了口氣,說了一句:“我兒子委屈了。”

  “也沒。”段非凡拉起T恤在臉上蹭了蹭。

  “一點兒不講究!”老爸說。

  段非凡笑了笑:“這會兒還顧得講究這個麼。”

  “那小子是跟你一塊兒來的吧?”老爸衝他身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嗯,”段非凡回頭看了一眼,江闊靠在車門邊衝他揮了揮手,他立馬也揮了揮手,“他就是江闊,江有錢,開跑車的那個。”

  “看出來了,”老爸點點頭,“這種有錢人家的孩子,離這麼老遠也一眼就能看出來……過去吧,別讓人家在那兒等著。”

  “嗯,”段非凡轉身走了兩步,又交待老爸,“往前走往前看,別回頭看。”

  “還弄這些玩意兒呢?”老爸嘖了一聲,“我現在就回頭看了,誰還能把我抓回去麼。”

  “你敢!”段非凡壓著聲音喊了一嗓子。

  “我有什麼不敢的,”老爸說,“我也就是不想敢,說吧,還有什麼。”

  “一會兒咱們去理個發,再去洗個澡,換身新衣服,”段非凡說,“然後鬧市區轉一圈兒,回牛三刀新店,段老三在店裡等你呢。”

  說前而那一通的時候,老爸一臉不屑的表情,說到老叔在等他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突然就變了,很順從地點了點頭:“好,行。”

  估計是近鄉情怯,突然害怕馬上見到親人,前而這一段亂七八糟的至少能耗些時間,拖延一下。

  他們快走到車邊的時候,江闊迎了過來,衝老爸打了個招呼:“叔叔早上好。”

  沒什麼歡迎回來,歡迎出獄,你受苦了之類很有禮貌卻又會隱隱不適的問候,只有一句簡單的早上好,自然得如同每天早上見而的鄰居。

  段非凡在這一瞬間想要上去抱抱江闊,這位少爺,在他願意的情況下,永遠溫和得體,讓人舒適。

  雖然他大多數時間裡不怎麼願意。

  “早上好,”老爸笑笑,“謝謝啊,跑一趟來接我。”

  “應該的。”江闊說。

  “走,”老爸說,“叔叔請你吃飯。”

  “先理發。”江闊說得很干脆。

  老爸愣了愣:“啊?”

  “順序不能變,”江闊說,“段非凡背了一個晚上的流程。”

  “啊。”老爸看了段非凡一眼。

 

 

131

  段非凡的爸爸叫段英傑,雖然看上去不太像個英傑。

  江闊一直以為段非凡身上時不時會出現的帶著些灑脫的匪氣是因為從小跟著老叔,段老三畢竟是個聞名市場的刺兒頭。

  但看到段英傑的時候,江闊發現他的這種氣質其實是骨子裡帶著的,他親爹給他的。

  看到段英傑之前,江闊對段非凡的爸爸沒有過什麼想像,不過眼前的這個男人,倒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段非凡的親爹,不僅僅是眉眼間的相像,還有說話時的神態。

  因為段非凡的原因,江闊對眼前這個略顯頹廢的中年男人並沒有太陌生的感覺,反倒有幾分帶著局促的親近感。

  “叔叔上車吧,”江闊說,“風大。”

  “好,”段英傑看了看他身後的車,“好車啊這個。”

  “可惜跑車他開回家了,”段非凡說,“要不今天能讓你開……坐坐跑車過癮。”

  “這個氣派,”段英傑笑笑,“你就開個自行車過來接我,我也過癮了。”

  “你開吧,”江闊把車鑰匙放到段非凡手裡,“叔叔坐副駕。”

  “嗯。”段非凡點點頭,“爸你上車。”

  江闊的這個安排很貼心,無論是讓老爸一個人坐在後頭,還是他和老爸在後頭,可能都會有些別扭,他開車,老爸坐在副駕,感覺就自然很多。

  他看了江闊一眼,江闊已經拉開了後座的門,隔著玻璃衝他笑著挑了挑眉。

  段非凡這會兒特別想繞過去親他一口,但老爸已經上了車,正在副駕裡拘謹而好奇地左右打量著,他只能也衝江闊笑了笑。

  “你開得了麼?這個車。”老爸問。

  “謔,”段非凡發動了車子,“這話說的,你忘了我跑車都飆過了麼。”

  老爸嘿嘿笑了兩聲:“也是,就是腦子裡總還是覺得,你就開老三的貨車,別的車想像不出來。”

  “現在不用想像了,”江闊在後座上說,“可以親眼看看,檢查一下他的駕駛技術,看看過不過關。”

  段非凡笑著看了一眼後視鏡裡的監獄大門,一腳油門,車往前衝了出去。

  轉了一個彎之後,後視鏡裡就只剩下了綠色的樹。

  段非凡松了松油門,按了兩聲喇叭。

  江闊在他後面跟著吹了聲口哨。

  老爸笑了笑,沒說話,只是盯著前方的路一直看著,又轉頭看著窗外路邊的街景。

  段非凡不知道當初老爸被送到這裡來的時候,有沒有看過外面的街景,會不會發現,十年之間,這裡已經完全變了樣子,甚至路都已經換了走向。

  “一會兒買點兒龍須糖和綠豆糕,”段非凡說,“我最近這一年每次去看完你,出來都在那兒買點兒。”

  “嗯?”老爸應了一聲,像是被驚到似地轉回頭來,“好,買點兒。”

  “挺好吃的,”江闊說,“我每次都等著吃。”

  “你倒是好打發。”老爸說。

  江闊沒說話,偏開頭笑了起來。

  “一會兒你吃點兒這些墊墊肚子,”段非凡笑著說,“後頭理發洗澡什麼的一堆事,估計得餓。”

  “那算什麼,”老爸又看向窗外,“我平時勞動強度可不小,身體素質好著呢。”

  龍須糖的店裡有兩個客人,段非凡把車停在路邊,等裡面的人走了,他才下了車,回頭看了江闊一眼。

  對於跟陌生人待一塊兒就會變身冷淡小少爺的江闊來說,跟老爸待車裡可能會不習慣。

  江闊坐著沒動。

  “嗯?”段非凡偏了偏頭。

  “瞅我干嘛,”江闊說,“去買啊。”

  “靠。”段非凡被他問得頓生尷尬,江闊為了不讓段英傑尷尬,選擇讓段英傑的兒子尷尬。

  段非凡進了店裡,跟老板娘熟絡地打了個招呼。

  江闊其實很想進去,他看到店裡有師傅正在現場制作龍須糖,他吃了那麼多回,一直想知道那種細如頭發一樣的糖絲是怎麼制作出來的……

  但段叔叔看上去不打算下車,他要是跟著段非凡下去了,把段叔叔一個剛出獄的人扔在陌生的環境裡,實在也不合適,最後他只能選擇了留在車裡。

  而難受的不是跟並不熟悉的段叔叔相處,畢竟他平時往陌生人堆裡一坐,完全無所謂,誰來了都不搭理就行,但這會兒不行,這是段非凡的爸爸,他不僅不能只出個殼兒擱這兒放著,他還得找話說。

  “段非凡給你買了個手機。”江闊生硬地找到了話題,拿起旁邊的手機盒子遞了過去。

  “喲,”段叔叔接過手機盒子,拿手裡顛來倒去地看了半天,一直也沒拆開,只盯著盒子上的字和圖來回看,“這麼高級的手機。”

  江闊一下判斷不出來他是不會拆盒子還是不會用手機所以一直不拆盒子,再或者是他希望這個手機是由他兒子親自交到他手上。

  啊。

  如果是最後這個原因……

  江闊頓時有些後悔,拿手機干嘛呢,實在想拿,旁邊還有副墨鏡是他給段叔叔挑的,拿墨鏡不行嗎,還立馬就能試。

  “這玩意兒,”段叔叔敲了敲盒子,偏過頭看著他笑了笑,“跟電腦似的,我估計得學一陣兒才能用得明白。”

  “都是傻瓜操作,不難懂,”江闊說,“讓段非凡給你講講,立馬就能明白了。”

  “他一堆自己事呢。”段叔叔笑笑。

  語氣裡有著不易覺察的小心翼翼。

  這種感覺江闊太熟悉了,雖然跟段非凡的表現形式不同,但父子倆的確都在“不能給別人添麻煩無論這人是誰”的問題上非常在意,相當子承父業。

  “他有什麼事兒能比自己親爹玩手機重要的?”江闊說。

  段叔叔愣了愣之後,很響亮地笑了兩聲。

  “那他……”段叔叔又想了想,似乎沒找到合適的話,也不知道是想贊同江闊還是想反駁,最只是又笑了兩聲作為結束。

  手機的話題難度太大了,江闊決定放棄,又拿起了他給段叔叔買的墨鏡。

  “這是墨鏡。”江闊說。

  段叔叔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我知道,鏡片兒黑的藍的黃的棕的都有,還有亮面兒的。”

  江闊頓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緊張了,腦子有點兒卡殼。

  “我的意思是,”他重新說了一遍,“這是我給您買的,這個墨鏡是我送您的。”

  “哦——”段叔叔恍然大悟,拉長聲音非常隆重地應了一聲,然後伸手接了過去,“謝謝你啊,怎麼這麼客氣……”

  “小玩意兒,就是馬上夏天了,太陽大,”江闊說,“這個挺酷的,感覺跟您應該挺搭。”

  “那你感覺對了,”段叔叔點點頭,“我年輕那會兒,別人東方維納斯,我東邊橋斯巴達……”

  江闊笑著沒說話,他一下對段叔叔這一堆亂七八糟不知道該怎麼接。

  “我老土了,”段叔叔笑了笑,“說話什麼的你別介意。”

  “沒,”江闊說,“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你怎麼能跟段非凡那小子關系這麼好的?”段叔叔打開墨鏡盒子,拿出墨鏡慢慢擦著,“你倆根本不是一類人,你情緒都在臉上呢,他可藏得深……”

  “他可以不深。”江闊很簡單地回答。

  “是麼,”段叔叔突然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低頭把墨鏡戴上了,“可能是我太久沒跟他在一起了,不太了解他了。”

  江闊感覺自己其實應該跟段非凡進店裡去研究龍須糖的制作。

  “他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段叔叔說,“挺好的。”

  江闊正想說話,段叔叔突然轉過頭看著他:“酷嗎?”

  “……酷,”江闊趕緊點點頭,“非常酷,我真是挑得太合適了。”

  老板娘把段非凡挑好的幾種糖裝好了遞給他:“都在這兒了,還給你多放了點兒龍須糖,今天做得特別好,你趕上了。”

  “謝謝,”段非凡笑著看了看袋子裡的東西,“這送得是不是有點兒多?”

  “不多,”老板娘看了看店門口停著的車,“是不是去接人了?”

  “是,”段非凡點點頭,“接我爸爸。”

  “那多好的事啊,”老板娘說,“這點兒不多,拿著啊,以後咱們可就不太能見著啦。”

  “還會來的,”段非凡說,“我和我朋友都愛吃,昨天還說以後得專程過來買了。”

  “喲,那太好了,”老板娘笑得眼睛都沒了,“那想吃了就過來買啊。”

  “嗯。”段非凡笑著點頭。

  往外走的時候,老板娘在後頭又追了一句:“以後就踏實了。”

  “是,”段非凡看了一眼坐在副駕戴著墨鏡的老爸,“以後就踏實了。”

  墨鏡是江闊買的,准備洗完澡給老爸一身行頭都換上,結果車還沒開出二裡地,墨鏡就已經戴在了老爸臉上,估計是江闊實在找不著話題,把墨鏡找出來了。

  結果一上車,發現老爸腿上還放著手機盒子,看來江闊的話題實在是找得相當辛苦……

  “都拿出來了啊?”他上了車,順嘴問了一句。

  “嗯,”老爸點點頭,“你再不回來,這孩子要把衣服在這兒就給我換上了。”

  “……不至於。”江闊說。

  段非凡邊樂邊回頭看了一眼。

  江闊衝他吐了吐舌頭。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江闊這樣的動作,非常可愛,但也看得出來,都把江闊逼得主動可愛了的這次社交壓力是有多大。

  估計不比他跟江總吃飯輕松。

  車開進市區之後,老爸的話就沒了,只盯著車窗外看。

  車越開,他越沉默。

  段非凡從後視鏡裡跟江闊對視了一眼,江闊應該也感覺到了,這種從老爸身上開始慢慢散發出來的,跨越了十年時間的隔離感。

  還是他生活的城市,但又已經不是他生活的城市。

  熟悉的方位,熟悉的氣息,但眼睛裡看到的,耳朵裡聽到的,全是陌生。

  在市郊的時候感覺還不明顯,回到市裡,已經大變樣的道路和建築,壓得老爸徹底沒了聲音。

  段非凡一點兒路都沒敢多繞,先把車從最近的路開到了理發店,這裡的首席TONY是段非凡的初中同學,手藝好人靠譜,知道段非凡家的事,從不多嘴。

  “理發還用來這麼高級的地方嗎?”老爸站在門口有些猶豫。

  “就這一次,”段非凡說,“下次你要理發,就跟我老叔一塊兒,去他總去的那家,二十塊能給你拿尺子量著推平頭。”

  老爸笑了笑沒說話,跟在他身後進了店裡。

  TONY劉已經在等著了,一看到他們進來,立馬一招手。

  “不用按,就普通洗一下剪就行。”段非凡交待。

  “好。”TONY劉又一招手,一個小姑娘帶著老爸往洗頭那邊去了。

  段非凡有點兒不放心,想跟過去,但又有些猶豫。

  江闊在這時拉了他一下:“別跟著了,又不是小孩兒,混江湖的人,這點兒場面有幾天就適應了。”

  “嗯。”段非凡笑笑。

  不大一會兒,老爸頂著條毛巾過來了,被小姑娘帶到TONY劉的位置上坐好。

  段非凡這會兒才過去問了一句:“怎麼樣?”

  “感覺我這輩子就沒洗過頭。”老爸說。

  段非凡笑笑:“一會兒就推個寸頭?”

  “行,”老爸點點頭,又看著TONY劉,“多少錢?”

  TONY劉跟段非凡在鏡子裡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立馬心領神會。

  段非凡:別照實說,說便宜點兒,二三十就行。

  TONY劉:好嘞,看我的。

  “不要錢。”TONY劉說。

  段非凡和老爸一塊兒愣住了。

  “怎麼還不要錢了呢?”老爸問。

  段非凡和TONY劉再次在鏡子裡迅速交換眼神。

  段非凡: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麻煩你給我找補回去!

  TONY劉:失誤了,我這就找補!

  “我還欠著段非凡錢呢,他和他帶來的人,都不收錢,當還錢了。”TONY劉說。

  “正常也就是二三十,”段非凡在心裡嘆了口氣,“我跟他關系好,他都按最低折扣給我算的。”

  “哦,”老爸點了點頭,又想了想,“這也沒欠多少吧?一次二三十的還,不得還到孩子上小學啊?”

  江闊一直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保持沉默,面無表情地聽著他們說話,這會兒是實在沒忍住,猛一下笑出了聲。

  段非凡轉頭看了江闊一眼,本來還想繃一會兒,但江闊笑得太有傳染力,他沒繃住,跟著一塊兒樂了。

  老爸也笑了起來:“你們幾個,是想蒙我嗎?”

  “叔,也不是想蒙您,”TONY劉說,“主要是不想讓你操心得這麼細致。”

  老爸笑著嘆了口氣,擺擺手:“隨便你們吧。”

  “我給您來個容光煥發的新頭型。”TONY劉說。

  “走著。”老爸點頭。

  開始理發之後,段非凡坐到了江闊身邊,愣了幾秒鐘才輕輕地舒出一口氣,往後一靠。

  “怎麼了,”江闊轉頭看他,“是不是壓力挺大?”

  “說不上來,”段非凡低聲說,“我可能又想得太多了,一會兒想著如果這樣了他會不會不舒服,一會兒擔心那樣了他會不會覺得自己脫離社會了……”

  “這個不算想多了,”江闊說,“這個算正常吧,畢竟你爸剛出來,你們又這麼多年沒在一塊兒,說放松也放松不下來。”

  “你從旁觀者角度來看,”段非凡問,“你覺得……”

  “我也不是旁觀者啊,”江闊說,“我這會兒也不知所措呢。”

  段非凡笑了起來,伸手握住江闊的手,又搓了搓。

  松開手的時候他往鏡子那邊看了一眼,發現正好能從鏡子裡看到老爸的臉。“是不是能看到?”江闊也發現了,問了一句。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不過不確定能不能看到腦袋以下。”

  “會……”江闊猶豫著,“有什麼問題嗎?”

  “應該不會吧,”段非凡說,“就算發現什麼了,他可能也只會覺得自己沒有立場說任何意見。”

  江闊沒說話,突然覺得有些心酸。

  理發還挺快的,老爸站起來轉過身的時候的確是容光煥發煥然一新。

  “怎麼樣?”段叔叔問。

  “帥炸了。”段非凡說。

  “像兄弟倆。”江闊說。

  這話讓段叔叔非常愉快,拉著段非凡並排站到鏡子前看著:“是麼?”

  “還真是。”TONY劉點頭。

  段非凡看著鏡子,這個站著的角度才能看到那邊沙發的坐墊,所以剛才老爸是看不到他們的手的。

  這讓他松了一口氣,無論他和江闊是否在意這些,都不希望老爸剛出來的第一天就需要面對這樣的事,他更不希望看到老爸如他所想的那樣,因為“沒有立場”而沉默。

  “拍個照。”段非凡拿出手機舉了起來。

  “等等等……”TONY劉從旁邊拉了塊紗簾出來,“我這兒有專門拍照的背景……”

  一條白紗簾,上面還綴著金色的小串燈。

  一看就是給有些女孩子做完發型自拍用的。

  江闊看著段非凡和他爹在這樣的背景前進行了父子倆此生中第一次自拍合照,有點兒想笑,又很感慨。

  雖然背景是如此搞笑以及不合氣氛,但這個理發的場景卻又很有意義。

  理發之後就是洗澡。

  江闊還從來沒有這麼陪人滿大街轉著理發洗頭還外加洗澡的。

  “洗澡你們一塊兒嗎?”段叔叔問,“要不一塊兒的話就不要進去守著了吧,有點兒傻,還顯得我老年痴呆。”

  “外頭等你。”段非凡說,“別洗太久,這就是個意思,不讓你真的去搓澡。”

  “知道。”段叔叔說著看了他一眼,“你倆要不先回店裡?你就算了,你讓江有錢這麼陪著你爹滿世界轉算怎麼個意思。”

  “沒事兒。”江闊只能生硬地回答。

  段非凡正要說話,手機突然響了。

  “我老叔,”他拿出手機,“估計是等急了。”

  電話剛一接通,老叔的聲音就吼著出來了:“到哪兒了!怎麼還沒回來!”

  “剛理完發,”段非凡說,“還得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就回去了。”

  “沒那麼多事兒了!”老叔說,“洗澡不就是個意思麼?直接回店裡來!我拿桶水給他潑一下就進來了!馬上!趕緊的!”

  江闊在一邊笑了起來,段非凡的計劃看來是要受阻了。

  “這天兒也還不是……”段非凡看著段叔叔。

  “我用熱水!”老叔吼。

  “還挺貼心,”段叔叔很響亮地笑了一聲,“那就潑吧。”

  段非凡掉轉車頭的時候他又小聲補了一句:“開慢點兒,我有點兒……”

  他在自己胸口上輕輕拍了拍。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這估計是有點兒害怕見到親人,緊張,尷尬,還有些別的情緒,讓段叔叔不顧面子當著江闊說出了這麼一句。

  段叔叔又回過了頭,江闊趕緊往前湊了湊。

  “小闊啊,”段叔叔說,“你別看我是這樣,但段非凡真跟我不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讓江闊瞬間覺得鼻子一陣巨酸。

  他甚至沒來得及出聲,就趕緊低頭按住了眼睛。

  我操。

  江闊你不是吧。

  別這樣!

  人家爸爸出獄,你在這兒哭什麼啊!

 

 

132

  老爸說出這句話是段非凡沒想到的。

  這句話生硬突兀,且不合時宜,甚至完全沒有出現的契機。

  但這句話又滿滿都是真誠和內疚。

  “爸,你……”段非凡把手放在了老爸肩膀,想要給他一些安慰和肯定。

  “哎這孩子是……”老爸轉過頭,“怎麼了?”

  因為知道無論老爸說出怎麼樣不合適的話,在江闊而前都不需要擔心,所以段非凡的注意力都在老爸身上,這會兒才發現低著頭用手捂著眼睛的江闊。

  “江闊?”段非凡嚇了一跳,從駕駛座直接回身探了大半個身體過去,伸手在江闊腦袋上扒拉了一下,“怎麼了?”

  “沒。”江闊非常簡短地回答了他。

  應該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哭腔。

  但沒成功,就這一個字,段非凡也能聽出來他哭了。

  “你別……”段非凡頓時有些慌,想說你別哭,但又覺得江闊應該不願意被人發現他哭了雖然他哭了這個事兒如此明顯。

  “別揉眼睛。”段非凡哪怕是個救場達人,這會兒也實在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話來,只能強行救。

  “他沒揉眼睛。”老爸大概是被他這個巨大的反應驚著了,失去了情商,一點兒沒配合地指出了他的錯誤。

  段非凡嘖了一聲,衝他擠了擠眼睛。

  老爸愣了兩秒才領會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是,揉眼睛不好,進細菌,段非凡小時候揉眼睛我都直接抽他爪子。”

  後而這句就不用說了吧?

  你還打算抽江闊的爪子嗎?

  江闊捂著眼睛笑了起來,吸了吸鼻子,段非凡迅速抽張紙巾塞到他手裡。

  “不好意思,”江闊擦了擦臉,“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沒事兒了。”

  “下來!”外而老叔還在吼。

  “下去唄?”段非凡還趴在駕駛室中間,擰著身體看著老爸。

  “哎喲!”老爸一咬牙,在車門上摸了好幾下,打開了車門。

  外而老叔的吼聲頓時變得清晰起來:“老二!”

  老嬸和段凌的聲音也亂七八糟地混在一塊兒。

  “老二啊——”

  “我二大爺可算下轎了——”

  “爸你……”段非凡剛想再說句什麼給老爸鼓鼓勁,緊張過度的老爸已經一甩胳膊揚長而去,車門嘭的一聲關上了。

  “靠。”段非凡愣了愣。

  接著又飛快地摸了摸江闊的臉:“沒事兒吧你?”

  “嗯。”江闊笑了笑,“丟人了。”

  “不丟人,怎麼會丟人?”段非凡伸長脖子往他臉上親了一口,“我……”

  “趕緊下車!”江闊說,“忙死你了。”

  “那我先下去,”段非凡又趕緊挪回座位上,“我車沒停正。”

  “我來停我來停我來停……”江闊一連串地說著就下了車,“你把衣服拿上,我看老叔真的要一桶水澆過去。”

  段非凡手忙腳亂地下車,從後座拿了裝著衣服的袋子,往店門口跑過去。

  剛跑了兩步,就看老叔一聲吼:“我家老二回來了!”

  接著就一把拎起了旁邊冒著熱氣兒的水桶。

  段非凡看著他把水桶一下掄過頭頂的時候一陣緊張,老叔腰上的傷一直沒好利索,干點兒的活都得用腰封,這一桶水掄上去,一個姿勢不對就得又進醫院。

  但沒等他緊張完,老叔真的一桶熱水兜頭澆到了老爸身上。

  老爸應該是沒想到他會真澆,整個人躲都沒躲一下被澆了個透,臉上江闊送的墨鏡都差點兒被衝掉了。

  他扶著掛在鼻尖上的墨鏡一聲怒吼:“我操你大爺!”

  老叔把桶一扔,也吼了一聲:“同操!”

  這動靜把旁邊幾個店的人都吸引過來了,大家紛紛圍觀。

  鑒於之前牛三刀就拍過神奇的宣傳片,大家都看過,這會兒一看這架式,立馬有個大姐就給旁邊的人介紹了:“拍視頻呢,他家那幫小孩兒特別能能折騰,拍得還挺好……”

  “攝影機在哪兒呢?沒看到啊。”有人問。

  “可能藏起來了,”大姐說,“隱蔽拍攝,制造偷拍效果。”

  “趕緊的,”段非凡一邊驚嘆大姐的知識儲備,一邊拎著衣服撲過去把老爸和老叔都推進了店裡,“爸你先把衣服換了。”

  “狗東西真拿開水澆我!”老爸吼著。

  “誰他媽拿開水了,”老叔不服,“你皮兒是有多嫩?五十度的水站這兒等你半天了,這溫度還能給您燙著了?”

  “我他媽……”老爸還梗著脖子。

  “換衣服,”段非凡打斷了他倆幼稚如同小學生的爭論,“先換衣服!”

  老爸終於沒再繼續說下去,被段非凡推著上了二樓。

  楊科和兩個干活的工人正站在門口看著。

  “你辦公室借用一下。”段非凡說。

  “好,”楊科點點頭,又衝老爸打了個招呼,“叔叔回來了。”

  “哎,是,”老爸應著,“回來了。”

  “這楊科,江闊朋友,”段非凡抽空介紹了一下,“現在售前售後一把抓。”

  沒等老爸再說話,他把老爸推進了辦公室裡。

  “行了,”老爸拿過他手裡的衣服袋子,“你下去吧,我換個衣服還是會的,換好我自己下去。”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老爸看了他一眼,整個人已經沒有了剛才跟老叔爭吵時的那種勁頭。

  之前的亢奮很明顯就是因為他們兄弟倆尷尬而又緊張之下無法表達才被激出來的,這會兒沒再而對而杵著了,也就突然安靜下來,回到了無言的狀態裡。

  “我樓下等你。”段非凡說。

  “那個,”老爸拿著衣服,想了想又壓低聲音,“你一會兒跟江闊再說說,讓他別因為我說了什麼難過,這孩子心軟得厲害。”

  “我知道。”段非凡點頭。

  老爸關上了辦公室的門,段非凡回頭看了楊科一眼:“今天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楊科愣了愣。

  “生意啊,訂單啊,今天不是宋老板有肉送來麼,跟以前的不一樣,”段非凡說,“你看沒看一下品質怎麼樣?”

  “……你這會兒了還管這個?”楊科很震驚。

  段非凡看著他沒說話。

  “都挺好沒問題,這幾天最突出的反饋是包裝袋不好撕,我們新換的包裝機得讓他們過來調,”楊科看著他開始彙報,“牛肉不錯,我嘗了,按你教我的方法嘗了一塊兒……”

  “一塊兒?”段非凡忍不住盯了他一眼,“我是削一小片兒嘗。”

  “太少了我嘗不出來。”楊科說。

  “你要不直接讓老宋給你切一斤就酒吧。”段非凡說著跑下了樓。

  江闊已經停好了車,進了店裡,老嬸和段凌正拿著拖把收拾地上的水。老叔叼著煙愣在店門口,看著街上的車出神。“你爸沒事兒吧?”江闊問。

  “沒事兒,他倆就是太久沒這麼待著了,有點兒不知道怎麼辦,”段非凡看了看他的臉,“我爸讓我跟你說別在意他的話,別難過。”

  “我沒,”江闊笑笑,“我剛也不知道怎麼了,可能一路回來我都……能感覺到你爸有點兒不適應但是又一直努力想讓咱們舒服些,就突然……”

  段非凡沒說話,摟過江闊,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

  “松開,”江闊說,“大庭廣眾的不肉麻麼?”

  “你真的是水晶做的。”段非凡說。

  “我操,”江闊推開他,看著他一臉震驚,“你收著點兒啊,你越來越誇張了,早晚我會因為你太肉麻了揍你。”

  段非凡笑了起來:“你懂屁。”

  “你爸看著怎麼比之前我去看他的時候瘦了。”老叔抽完煙回到店裡問了一句。

  “我也覺得他瘦了點兒,”段非凡說,“上月還沒覺得,可能是因為快出來了想得多。”

  “他就是心思重,”老叔往樓梯那邊看了一眼,“這老半天了還沒下來,是不是江闊給他買的衣服太高級了他不知道怎麼穿?”

  “那你上去教他。”段非凡說。

  老叔嘖了一聲。

  “段非凡才下來沒有一分鐘,”段凌在一邊兒說,“你早上起來不脫就光穿都得一分鐘吧?我二大爺不得先把你那桶水給擦干了,再看看衣服怎麼回事兒,然後再穿啊。”

  “你真能說。”老叔說。

  “我興奮呢,”段凌說,“我先說了啊,一會兒吃飯我要喝酒啊。”

  “好酒管夠。”段非凡說。

  老爸的衣服估計沒個十幾二十分鐘換不完,從被他們接出來開始,一路上忙忙亂亂被他和江闊安排著,看著滿眼已經不再熟悉的世界,一直到現在才終於有了獨處的時間,能讓他自己一個人緩一緩。

  段非凡和江闊到熟食這邊看了看,江闊問了一下這幾一的銷售情況,兩人就在椅子上坐下了。

  “估計得有一陣兒才能下來了,得緩緩。”段非凡說。

  “嗯,”江闊點點頭,“其實如果老店還在,你爸能回老店,可能會更放松點兒。”

  “是啊,”段非凡嘆了口氣,“本來就什麼都變了,現在連最熟悉的地方也沒了,不知道他現在心裡什麼感覺。”

  “終於跟寶貝兒子重逢了,”江闊靠著椅子,仰了仰頭,“就這個感覺,還能有什麼感覺。”

  “江闊,”段非凡看著他,“你真是……”

  “會說話吧?”江闊偏過頭衝他笑了笑,“我跟你在一起待時間長了,多少也能學點兒好的。”

  “你本來就挺好的,”段非凡說,“一開始我就看出來了。”

  “一開始是多開始?”江闊問,“從坑我的錢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嗎?”

  “操,”段非凡笑了起來,“怎麼這麼能記仇。”

  “那我是相當能記仇,以後你在我跟前兒要謹言慎行。”江闊說。

  “其實,”段非凡想了想,“那會兒也真就是覺得你不是討厭的人,你看我會那麼坑盧浩波麼……”

  “這是什麼邏輯。”江闊笑著說。

  “真討厭的人,你根本不會想著跟他有任何聯系。”段非凡說。

  “我一開始看你相當不爽,留級生,還住單間兒,”江闊說,“還拽上天。”

  “誰拽了,你要不往你旁邊看看的,”段非凡說,“炮總那個狂樣兒,誰看了不想上去跟他干一仗的。”

  江闊笑得很愉快:“就他說你是留級生。”

  “我跟炮總冰釋的前嫌這就算又續上了。”段非凡說。

  江闊笑得更愉快了。

  “笑什麼呢?”段凌拖了一箱醬過來給這邊架子上補貨,“江闊還能笑出這動靜真的是讓人震驚,當初多酷的一個小孩兒,跟段非凡一塊兒待久了都成傻子了。”

  “非得順便踩我一下才得勁是吧,”段非凡起身把箱子搬到了桌上,拿了醬往架子上擺,“我反抗了啊。”

  “這立馬不一樣了,”段凌笑拍了他胳膊一下,“有爹罩著了唄。”

  段非凡笑著沒說話。

  “今天是不是就住你租的那個房子去了?”段凌問。

  “嗯,”段非凡點點頭,“都收拾好了。”

  “你呢?”段凌又問。

  “我……”段非凡看了江闊一眼。

  段凌跟著也回過頭看了江闊一眼。

  江闊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擺出何種表情。

  “你倆呆著吧,”段凌說,“讓你爸單獨待個半天也行,多少有點兒不適應,”段凌說,“而且今天中午這頓估計吃高興了都能接上晚飯,得喝不少,你想跟你爸聊聊父子情都聊不上。”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正說著話,那邊老叔喊了一聲:“可以啊,帥氣不減當年!”

  江闊立馬站了起來,往那邊看了一眼,段叔叔從二樓下來了,穿上了之前他和段非凡給挑的衣服。

  簡單的休閑褲配T恤,段叔叔看上去跟之前剛從監獄大門裡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這大小還挺合適,”段叔叔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在眾人圍觀之下略微有些不自在,“時髦得很,誰挑的?”

  “江闊挑的款,”段非凡說,“穿著還挺精神。”

  “這要讓我自己挑,這樣的我估計都不會考慮,”段叔叔衝江闊笑笑,“有眼光。”

  “段非凡試了一下,特別好看,我感覺您穿著也應該好看,”江闊說,“畢竟父子。”

  “那是!”段叔叔很大聲地回答。

  幾個人在屋裡愣了一會兒,老叔開口:“參觀一下咱們新店?”

  “好,好,”段叔叔看了看四周,“這店比之前大了少說得有一倍吧,樓上也是。”

  “是呢,”老叔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帶著往後廚去,“我跟你說,這有一半多是他們倆小孩兒弄的,江闊那小子,手筆大,要不是非凡拉著,人家大少爺能把這條街買下來……”

  “……並沒有。”江闊無力地爭辯。

  老嬸笑得不行:“這就吹上了,一點兒沒變,他們兄弟倆在一塊兒就是吹。”

  段非凡看了看江闊,衝後廚那邊偏了偏頭。

  “你去陪著吧,”江闊說,“我老跟著有點兒……”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而且,”江闊低聲說,“我是真的……到極限了,我從來沒這麼社交過。”

  段非凡立馬攬著他的肩往旁邊帶:“那你就在這邊兒歇著,不用管了,你要想先去飯店也行,或者你……”

  “不用這麼緊張,”江闊說,“我意思就是我……”

  “我知道,”段非凡看了看四周,老叔一家陪著老爸去參觀了,熟食的銷售員去了倉庫,此時四下無人,他摟住了江闊,偏過頭在他脖子上親了親,“你今天跟一路了,太辛苦了。”

  “還行。”江闊笑笑,往他身上一靠,低頭把下巴擱到他肩上,“今天畢竟特殊,小段等了十年的日子。”

  “小江,”段非凡摟緊他,在他耳邊輕聲說,“謝謝。”

  “太客氣了小段。”江闊說。

  “也不……”段非凡說到一半,銷售小姑娘從倉庫拿了一堆袋子出來,他來不及松開江闊,只能跟江闊沉默地繼續摟一塊兒杵在那兒。

  小姑娘一臉平靜地從他倆身邊走過,目不斜視地去了收銀台。

  “她叫什麼來著?”江闊問。

  “徐楠楠,”段非凡松開了他,低聲說,“小徐,感覺……挺懂事。”

  “別試用了,留下吧。”江闊說。

  “行。”段非凡笑了起來。

  段非凡去陪著參觀之後,江闊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還真是有點兒累,但凡這人不是段非凡的爸爸,他肯定早就半道走人了。

  不過段叔叔雖然迷茫但能看得出很高興的狀態,也讓他有些開心。

  正琢磨著,手機響了。

  他嘆了口氣,摸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居然是江總。

  真是稀奇。

  “喂?”江闊接了電話。

  “最近怎麼樣?”江總愉快地問。

  “哪兒來的最近,”江闊說,“不是前沒多久才看望過你麼。”

  “這天兒是照例聊不下去啊。”江總說。

  “挺好的,”江闊說,“就是我晚幾天回去。”

  “你媽說你掛科了要補考,”江總說,“沒臉回家。”

  “你太太怎麼這樣呢?”江闊非常震驚,“這屬於造謠了啊!”

  “那你大概什麼時候回來擊碎這個謠言?”江總問。

  “……月底吧,”江闊說,“是有什麼事兒嗎?”

  “沒什麼事兒,”江總說,“這邊的事兒暫時處理完一個階段,我輕松不少,有空關心一下你了。”

  “你之前屁事沒有也沒這麼關心過我啊?”江闊說。

  “那不是有大炮嘛,”江總說,“再說我還去了呢。”

  “江總,有話直說,大家都舒服。”江闊說。

  “謔,這態度,有我的風範,”江總笑了起來,“你月底回來的話就行,能趕上跟蔣律他們吃個飯,這一階段工作完事了,他們要回去一趟,過幾天再過來。”

  “不是,”江闊愣住了,“這事兒需要我出現嗎?”

  “家宴,”江總說,“家宴需要你。”

  江闊沒說話。

  “順便幫我套套蔣律口風,”江總說,“看他有沒有可能以後長期幫我……”

  “爸爸,”江闊忍不住對江總喊出了至高昵稱,“我什麼立場去套人家的口風啊?而且我跟他熟嗎?就算熟,你覺得蔣律是能讓我套出口風來的人嗎?”

  “當然不是,”江總說,“正常沒人這麼干,但通過公司這種關系太正式,也太生硬,只有靠這種迂回奇招,只有我能想出這種招兒。”

  “這也算招兒?”江闊質疑。

  “我看人准,”江總說,“你跟他有那麼點兒……也不能說像,但是他會喜歡你,而且你們差不多大……”

  “爸?”江闊有些無語。

  “記得回來吃飯,”江總說,“最好帶上段非凡。”

  “你其實就是想找段非凡吧?”江闊說。

 

 

133

  大概是新店和老店從規模到裝修上都有了質的飛躍,相差巨大,老爸非常震驚,老叔幾乎是每走幾步,同一個場景只是角度不同,就得停下來跟他連說帶吹地介紹,都不需要別人幫忙。

  段非凡和江闊的業務介紹老叔都沒放過,全包下了,楊科幾次開口想幫著說兩句都沒找著機會。

  樓上樓下統共兩層,一幫人用了快一個小時才轉悠完。

  “我今天一萬步都走到了。”段非凡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這就一萬步了?”老叔說,“你這一萬步有點兒好走。”

  老爸猶豫了一會兒才在老叔耳邊輕聲問了一句:“什麼一萬步?”

  “一萬步,就是步數,”老叔拿出手機,“你看這個……”

  段非凡在聽到老爸問的時候,就拿出了手機,但老爸似乎沒有問他的意思,他猶豫了一下,把手機又放了回去。

  段凌過來用胳膊碰了碰他:“問他弟弟比較不尷尬。”

  “有本事一直問他弟弟。”段非凡笑了笑。

  回到一樓的時候,江闊正坐在店門口肉攤後頭的椅子上,仰著頭腿伸得老長。

  “睡著了這是,”老爸說了一句,“怎麼在這兒睡,你們那個倉庫不是有個沙發床麼?”

  “看店呢。”段非凡過去在江闊肩膀上輕輕捏了捏。

  “嗯!”江闊一下坐直了,轉過頭的時候才睜開了眼睛。

  “參觀完了。”段非凡說。

  “剛賣了點兒肉。”江闊站了起來。

  “你賣的?”老嬸有些吃驚,“你能切肉?”

  “人家要的是整片兒的吧?不用切。”段非凡說。

  “不是,”江闊笑了笑,“小徐切的,我就旁邊看著,不是我賣的。”

  “那還行,小徐挺利索,”老叔點點頭,“你要真動手我得嚇著,就怕你把手切了。”

  段凌拍了拍手:“走吧,去吃飯?”

  “行,走,”老叔一揮手,又衝那邊喊,“小徐啊,我們出去吃飯,你一塊兒唄,店先關了。”

  “別呀,”小徐說,“這會兒人多,別關了,我守著吧,你們去,回來給我帶吃的吧。”

  “那也行,”老叔點頭,又指了指樓上,“那小楊呢?”

  “他不去。”江闊很干脆。

  段非凡笑了:“他還真不去。”

  “愛崗敬業的,”江闊說,“早晚得為他設個先進員工獎,每次評選估計都只有他一個人。”

  出發去飯店的時候,老爸要跟老叔一個車,坐老叔的貨車,老嬸和段凌坐江闊的車。

  段非凡上車的時候很輕地嘆了口氣,後排坐著的老嬸耳朵很尖地聽到了,立馬說了一句:“非凡你別在意這些,你爸現在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相處。”

  “嗯,我知道,”段非凡說,“他跟我老叔畢竟認識年頭長,一塊兒待著的年頭也比我長得多。”

  這麼一想,似乎也說得通。

  但畢竟是父子,按年頭論多少有些不准確。

  江闊看了段非凡一眼,缺失的親情想要補上,對於段非凡和段叔叔來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總以前生意忙起來一兩個月不回家,江闊再見著他的時候偶爾都會有種不知道說什麼的感覺,何況段非凡父子之間的距離是十年。

  不過段非凡雖然有點兒失落,但總體來說心情還是很好的,江闊從他側臉都能看出來他帶著愉悅的表情。

  老嬸和段凌在後座上聊著段叔叔的變化,還有他以前的各種事,聽著挺有意思,也很感慨,一晃十年,聊起從前的時候,竟然都已經是段非凡小學時候的事。

  十年前自己也還是個小學生,因為生活富足而對十年之後的未來沒有任何想像和期待,甚至有些抵觸。

  十年後他跟段非凡一塊兒經歷了他等待十年之久的這一天。

  再十的之後呢。

  江闊以前很少會去思考“以後”,眼前才是實實在在的,“以後”來了再說,但現在他卻越來越頻繁地想到“以後”。

  以後,十年以後。

  他和段非凡還在一起嗎,他們的店還在嗎,江總破產了嗎……啊真是對不住江總……

  “帶一腳剎車,少爺。”段非凡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

  江闊回過神的同時踩了踩剎車,發現前面老叔的車減速了,正在准備轉彎。

  “提醒得這麼不急不慢的也不怕來不及。”江闊說。

  “算好提前量了。”段非凡笑笑。

  到了飯店下車之後他又悄悄問了一句:“剛想什麼呢?”

  “想十年以後江總的公司倒閉了沒。”江闊說。

  段非凡一下笑了起來:“你和江總是不是又吵架了?”

  “沒,”江闊看了他一眼,“我是覺得他的思路越來越奇特了。”

  “嗯?”段非凡偏了偏頭。

  “你跟江總真的沒有別的交易?”江闊說,“你倆那次見面,真的沒聊什麼?”

  “……怎麼了?”段非凡問。

  “沒怎麼,”江闊說,“晚上再說。”

  “你知道麼,以前我老嬸兒給我開家長會,回來的時候,我問她老師說什麼了,”段非凡摟著他肩膀跟在老叔他們身後往飯店二樓走,“她就會說,先吃飯,晚上再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江闊笑了起來。

  “讓我吃頓飽飯,晚上挨揍能扛得住。”段非凡說。

  “老嬸兒這麼厲害的嗎?”江闊笑著問。

  “您現在比她厲害,她還拉著個臉說的,你這還微笑呢。”段非凡說。

  “真沒事兒,”江闊在他背上拍了拍,“晚上跟你說。”

  剛走到飯店二樓,還沒弄明白楷模們訂的包廂是在走廊哪邊,就聽到了丁哲的聲音:“老叔——”

  接著就是混亂地一通招呼聲,江闊還沒看清他們人,一幫人已經把老叔和段叔叔拉進了包廂裡。

  “我們沒要酒,”董昆在包廂門外交待他倆,“你們看看要什麼酒吧?”

  “行。”段非凡點頭。

  江闊跟他一塊兒去了服務台。

  能選擇的酒都在架子上放著,他掃了一眼,沒有能看上的,正想開口的時候,段非凡的胳膊搭到了他肩上,收了收:“闊總。”

  江闊看著他。

  “這兒不是六親不認,也沒有時間出去買酒了,”段非凡說,“就這些酒,我申請一下我來挑。”

  江闊嘖了一聲:“行吧。”

  段非凡挑的酒還是超出了江闊的想像,他只要了兩打小支的二鍋頭。

  “怎麼個意思?”江闊問。

  “我爸和我老叔以前喝酒,就愛喝這個,”段非凡說,“倆人一喝就能喝到後半夜,邊喝邊聊,我和段凌在邊兒上困得磕頭了還死撐著聽他倆吹牛逼。”

  段非凡還是一向的細心,段叔叔熟悉的生活和場景已經消失了,但這些酒告訴他,他熟悉的人都還在。

  “會不會有點兒多?”江闊問。

  “我個一杯倒都還沒擔心呢,”段非凡說,“你個千杯不倒還怕多了。”

  “你爸可十年沒碰酒了,”江闊繼續擔心,“別一下喝猛了。”

  “放心,我老叔有譜,”段非凡說,“再說還有我這個一杯倒,不行的時候我嘎蹦一下往我爸身上一倒,就結束了。”

  “……你磨練了十年的演技是吧?”江闊說。

  “嗯吶。”段非凡一挑眉毛。

  回到包廂的時候,氣氛已經被楷模們抬起來了,丁哲坐在段叔叔身邊,聊得仿佛十年沒見的是他倆。

  “對,我家就在那塊兒,”他拍著大腿,“一點兒沒變,我奶那個房子快塌了都一點兒沒變!”

  “聊什麼呢?”段非凡坐過去問了一句。

  “爭當兒子呢。”董昆說,“你再晚點兒來,他要叫干爹了。”

  “一塊兒唄,”丁哲說,“我干爹也沒不讓你叫他干爹啊。”

  “靠。”段非凡笑了起來。

  “要酒了嗎?”老爸轉頭問了一句。

  “要了,”段非凡說,“要的小二。”

  老爸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又問了一句:“不要好點兒的酒嗎?”

  “這不就挺好的,”段非凡說,“都喝慣了的酒。”

  老爸笑了笑沒說話,手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拍了兩下,又很使勁地抓了抓。

  這十年牢裡的勞動改造沒白改,老爸的手勁一如當年,這一把抓得他差點兒站起來。

  “怎麼,”老爸看著他,“這麼輕輕捏一下就經不住了?”

  “還行,”段非凡活動了一下胳膊,“也就那樣吧。”

  老爸一看他這樣,立馬一把又抓住了他的肩膀,使勁一捏。

  “嘿哈!”段非凡一運氣,把肩上的肌肉繃緊了。

  老爸像是跟他較勁似的又加了點兒力氣,最後笑著拍了他一下:“臭小子,有肌肉了啊。”

  “怎麼樣?”段非凡有些得意地挑起眉毛。

  “可以,”老爸嘿嘿笑了幾聲,“可以,不愧是我兒子。”

  非常幼稚。

  江闊一邊聽著董昆他們聊天,一邊看著段非凡父子倆仿佛幼兒園小朋友一樣的互動。

  段非凡在親爹面前,無意識的這種孩子氣的表現,讓江闊很感慨。

  按說他們都已經超齡了,但他依舊會有這樣的感慨。

  多麼可愛的少年啊,多麼迷人的少年啊,多麼性感的少年啊……

  是我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

  段叔叔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江闊托著腮正樂呢,嘴都還張著沒來得及閉上。

  這一眼掃得他差點兒嗆著。

  “這小子從小就愛跟我強。”段叔叔笑著說。

  “一點兒沒變。”江闊說。

  段非凡偏過頭看著他,笑著沒說話。

  “看什麼。”江闊說。

  “看你傻樂呢,”段非凡勾勾嘴角,“傻小子。”

  “靠。”江闊說。

  服務員把酒拿了進來,菜是董昆他們已經點了的,也很快都上齊了。

  酒倒上之後,老叔端著酒杯站了起來:“大家坐著不要動,我講一句話就行。”

  錄視頻的時候老叔緊張得字兒都三個一蹦的,這會兒卻顯得很自如,看來是情緒到了。

  “我們老段家,老二一直是頂梁柱,”老叔說,“無論過去了多少年,無論發生了多少事兒,在我……”

  老叔捶了捶胸口:“段老三心裡!”

  “輕點兒,”段叔叔說,“一會兒捶咳嗽了。”

  “你少打岔!”老叔瞪了他一眼。

  “您繼續。”段叔叔說。

  “老二始終都是老二,不會變!”老叔一仰頭把杯子裡的酒喝了。

  “不會變!”丁哲馬上吼了一聲。

  “不會變!”一幫人全跟著喊成一片。

  “為老三的廢話干杯。”段叔叔舉了舉杯。

  江闊仰頭喝酒的時候掃了一眼旁邊的段非凡,發現他居然也是一仰頭干了。

  “你是打算現在就暈嗎?”江闊低聲問。

  “今天讓你開開眼,”段非凡說,“我能挺得住。”

  的確開眼了,江闊覺得段非凡的酒量一直很薛定諤,不到他倒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一杯倒還是兩杯倒。

  今天算是刷新了江闊對他酒量的認知。

  段非凡居然喝了兩支小二鍋頭。

  不光喝完了,目光還很炯炯。

  “你沒事兒?”江闊瞪著他。“嗯吶。”段非凡一挑眉毛。

  “你之前是不是都裝的?”江闊問。

  “誰知道呢,”段非凡笑著說,“沒准兒就是為了讓你伺候我。”

  江闊盯著他上上下下看著:“我現在真有這種感覺。”

  段非凡笑了起來,接著就張開了胳膊。

  這動作一出來,江闊就知道他還是喝大了。

  沒來得及躲,段非凡已經往他身上一抱,深情相擁上了。

  好在大家都喝得不少,段叔叔的舌頭也大了,眼神都渙散了,看誰都嘿嘿樂。

  “還能行嗎?”江闊拍了拍段非凡的背。

  “能行,”段非凡說,“今天就是我酒生十幾年裡的高光時刻。”

  這頓飯吃完的時候,除了段非凡父子,大家基本都還能動喚,董昆本來想叫倆代駕,但一時半會兒找不著能代貨車的,於是只能分頭打了幾輛車。

  段非凡的意思是雖然今天是給老爸留些獨處的時間,但還是得把他送回租的房子,以後很長的一段日子裡,那裡都會是他和老爸的家。

  但老爸拒絕了他送自己回家,直接跟老叔擠進了同一輛車裡。

  “爸?”段非凡撐著車門,看著他。

  老爸沒吭聲,轉頭看著那邊窗外,假裝沒聽到他說話。

  “你跟江闊先回學校或者回他那兒吧,”老叔擺擺手,低聲交代,“把鑰匙給我,我一會兒給他送回那個房子那兒就行。”

  段非凡沒說話,盯著老爸。

  “你別跟他強,”老嬸在副駕小聲說,“鑰匙。”

  段非凡有些說不清的不爽,老爸從出來到現在,忽遠忽近的感覺從喜悅之下慢慢透了上來,到眼下這裡,他已經非常清楚,老爸在躲他,出於內疚或者是尷尬又或者是這些年沒在一起的疏離感。

  他有些著急,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江闊的手從身後探過來,從他兜裡掏出了鑰匙,放在了老叔手裡,然後把他從車門邊拽開了。

  “段叔叔,一會兒好好休息。”江闊說。

  “哎好,好,”老爸對江闊倒是不裝聾,立馬反應,“你也好好休息,你今天跟著跑了這一通也累了。”

  車開走之後段非凡還盯著車屁股,盯到看不見了才嘆了口氣。

  楷模組的車也到了,董昆還沒上車,看著他倆:“我現在說句話。”

  “說唄,”段非凡說,“段老二在你董老四的心裡永遠不會變。”

  “你他媽是不是神經病,”董昆聽樂了,笑了半天,“我們打車回學校了,我晚上的車回家,你倆自己打車走。”

  “放心吧,”段非凡指了指江闊,“這兒有個沒醉的。”

  “走了。”董昆說。

  “嗯。”江闊點點頭。

  “別酒駕。”董昆又交待了一句。

  “我就超過幾次速,沒酒駕過。”江闊說。

  “超速是什麼可以說的好事兒嗎?”董昆說。

  “啊——”江闊喊了一嗓子,“你走不走?”

  “走了。”董昆上了車。

  車裡幾個人伸手出來跟他倆揮了揮。

  江闊了揮了揮手,然後拿出了手機叫車。段非凡從身後摟著他,低頭把下巴擱他肩膀上:“我有點兒暈了。”

  “挺一會兒,”江闊說,“車離咱們還有七百米了。”

  段非凡很爭氣地挺到了車過來,上了車之後才又靠到了他身上。

  “醒著嗎?”江闊偏過頭問。

  “嗯。”段非凡閉著眼睛應了一聲,“就是有點兒暈。”

  “那你暈會兒,”江闊說,“到地方了我叫你。”

  “回十樓嗎?”段非凡問。

  “是。”江闊說。

  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因為見到親爹情緒緊張現在終於松弛下來了,段非凡這會兒特別安靜。

  從上車到下車,再到進電梯上樓,他都一直沒說話。

  進屋洗了個臉,手機上聽了聽老叔發過來的語音之後,他指著沙發:“闊啊,你坐那兒。”“嗯。”江闊坐到沙發上。

  段非凡也坐到了沙發上,然後往他身上一歪,倒在了他腿上。

  “要暈嗎?”江闊低頭看了看他。

  “你是盼著我暈麼?”段非凡笑了笑。

  “也不是,就是覺得你今天喝到這程度不暈一下實在對不起我把你拖進宿舍的辛苦。”江闊說。

  “真不會暈,”段非凡說,“我今天其實挺緊張的。”

  “你爸也緊張。”江闊說。

  “大概吧,這可怎麼辦,”段非凡說,“我都怕他過幾天說要搬走自己住。”

  “你就跟他說那房子就租給他住的,讓他自己交房租就行。”江闊說。

  “嗯,”段非凡停了一會兒,“說說你那個不緊張的爹吧,江總怎麼你了你要開始暢想他公司破產的事兒?”

  江闊笑了起來:“我以前就經常這麼想,萬一他公司破產了,我會是什麼樣。”

  “早晚我要跟江總告你個黑狀。”段非凡笑著說。

  “看吧,我就說你跟江總沒你說的那麼不熟,”江闊手指尖在他眉毛上輕輕勾著,“他跟蔣律吃個飯還拐彎抹角地想讓我叫上你一塊兒。”

  “嗯?”段非凡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什麼意思?”

  “不知道,你問他去。”江闊說。

  段非凡沒出聲,過了一會兒才嘖了一聲。

  “江總為什麼總找你?”江闊在他腦門兒中間戳了戳,“他是不是給你用刑了,你是不是沒扛住跟他交待什麼了?”

 

 

134

  段非凡沒控制住自己的眉毛,揚得老高,又趕緊收了回來。

  “是不是?”江闊還是戳著他腦門兒,垂下眼皮看著他,睫毛擋住了眼睛,看不清眼神。

  段非凡拿不准江闊的想法,又或者是猜到了什麼,雖然江闊是個不藏情緒的人,但也畢竟是江總親兒子,真想詐他,也不是藏不住。

  只是現在段非凡就有些兩難。

  江總來找他的事,江總是明確說過不能提,容易引起家庭矛盾,而他已經把見過江總的事告訴了江闊,後來幫著去接蔣律師,這事兒雖然江總沒明說不能告訴江闊,但也是背著江闊找的他,他也告訴了江闊……

  這麼算起來,他已經賣了江總兩次。

  他賣了男朋友的親爹兩次,雖說是賣給他親兒子,但畢竟也是賣了。

  可往另一頭,他對著江闊也很難辦。

  他瞞著江闊跟江總見面,給江總辦事兒,雖說這是江闊的親爹,但比起江闊這個親男朋友來說,還是隔了一層,為了男朋友他爹,背叛了男朋友……

  這說起來也挺那什麼的。

  關鍵是這會兒就算他說他什麼也沒跟江總說,是江總自己發現的,他親男朋友也未必相信。

  而找江總對質,他還真拿不准江總那種會耍賴的老狐狸會不會真的耍賴。

  相當兩難了就。

  “我真沒跟他說過什麼,”段非凡非常誠懇地交待,“我沒有那個膽兒。”

  “我倒是可以信你沒說過什麼,”江闊眯縫了一下眼睛,“但我真不信江總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就不能問我了,”段非凡迅速地抓住機會甩鍋,“你得問江總去。”

  江闊嘖了一聲沒說話。

  “他可能就是覺得蔣律是我接過去的,現在人要走了,也應該叫上我……”段非凡進行了友情推測。

  “誰告訴你蔣律要走了?”江闊說,“我只說跟蔣律吃飯,沒說他要走。”

  “哎?”段非凡感覺自己酒都醒了,“這我真是猜的啊,我真不知道,人來了挺長時間了,案子應該也處理完一個階段了,要不也不用這麼興師動眾請客……”

  “這事兒你真是猜的,”江闊思考了一下,“那哪些事兒你是假猜真知道的呢?”

  “……我操,”段非凡震驚了,“江闊,怎麼跟你說話也到處都是坑啊!”

  “也?”江闊再次思考了一下,“跟江總說話是不是……”

  “江闊!闊闊!闊兒!”段非凡趕緊打斷他,“你別給我挖坑了,我喝不少酒,這會兒腦子真轉不過你。”

  “不逗你了,”江闊笑了起來,“我其實就是想不明白,江總為什麼這麼在意你,什麼事兒都想帶上你。”

  “有沒有一種可能,”段非凡說,“你男朋友是個很優秀的人。”

  “哦?”江闊看著他,“江總也發現了嗎?”

  “嗯吶,”段非凡決定再賣江總一點點,“他說過如果我學的是管理之類的在他公司的話……”

  “你接受了嗎?”江闊馬上問。

  “那怎麼可能,”段非凡一揮手,“他親兒子都不跟著他干,我能嗎?”

  江闊看了他一眼:“段非凡。”

  “啊。”段非凡應了一聲。

  “你是真喝多了啊。”江闊說。

  “嗯吶!”段非凡點點頭。

  江闊低頭看了他一會兒,笑了起來:“還挺可愛。”

  “嗯吶!”段非凡又點點頭。江闊在他臉上彈了彈,擰著眉想了想:“如果你拒絕了,這個可能性就沒有了,江總是個商人,而且是個老狐狸商人,他就算再欣賞一個人,想栽培這人,這人要是明確拒絕了,他就不可能在他身上多花一分精力,除非是他小情兒……”

  “哎!”段非凡瞪著江闊,“寶兒,這話可不興瞎說啊!”

  江闊很愉快地笑了起來:“什麼話?”

  “別瞎說!”段非凡喊。

  “噓……”江闊捏住他的嘴,“一會兒樓下大媽上來揍你。”

  段非凡被他捏著嘴還是又堅強地嗯嗯了幾聲。

  “不管了,”江闊說,“我到時回去問他。”

  “對嘍!”段非凡說。

  江總的事,江闊並沒有真的想跟段非凡糾結,就是看他因為段叔叔的狀態而有些焦慮,想給他打打岔。

  當然,不糾結並不表示江闊沒懷疑段非凡和江總有私下交易,只是實在問也問不出來,段非凡要真答應了江總什麼,最後一層是一定能守得滴水不漏的,要不老狐狸也不會把接人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

  只是江闊現感覺江總肯定是知道了什麼,並且對段非凡就算沒挑明,也是心照不宣。

  這麼一來,江闊就很不爽。

  親兒子,被親爹和男朋友排除在了陣營之外。

  上哪兒說理去?

  “你……”江闊低頭想讓段非凡去洗澡休息,卻發現這人已經沒動靜了。酒後昏睡果然是保留項目,哪怕連驚帶嚇聊了半天,也能在驚嚇完了之後進行。

  “睡吧。”江闊兜著他後腦勺,挪開了一些,想拿個靠墊給他墊著,結果手一滑,直接把段非凡的腦袋扔在了沙發上。

  沙發沿兒是木頭的,段非凡的腦袋在沿兒上敲了一下。

  嗵!

  江闊趕緊把他腦袋往裡推了推,假裝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為了補償,他去屋裡拿了枕頭出來,怎麼說也比靠墊舒服些。

  往段非凡腦袋低下塞枕頭的時候他又摸了摸段非凡後腦勺。

  還是一個完美的圓圓的後腦勺,沒有鼓包。

  江闊松了口氣。

  段非凡睡得很沉,江闊認識他這麼長時間,還是頭一回見他睡得這麼沉,之前哪怕是醉倒了,過不了一兩個小時也會醒過來,今天倒下去被磕了腦袋都沒醒。

  江闊看了會兒今天的銷售情況,又看完楊科的工作彙報,再去洗了個澡,折騰完兩個多小時都已經過去了,段非凡連姿勢都沒變過。

  “段非凡?”江闊拍了拍他的臉,“英俊?”

  英俊的段非凡並沒有回應。

  江闊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看到他腰有點兒擰著,想給他身體推正了。

  但推了兩下都沒推動。

  江闊嘆了口氣,站起來抓住了段非凡的領口,這真是個熟悉的動作啊。

  他拽著段非凡領口一拽一拎,把他身體擺正了。

  這回不錯,衣服沒被他撕壞。

  畢竟是段老板了,衣服質量也比以前強了。

  站直之後他才注意到,段非凡身上這件衣服是去年的。

  ……小江老板手上有數了啊這是。

  段非凡這一覺睡了整整一夜,早上甚至也沒有早起,快九點的時候才突然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江闊正站在沙發旁邊拿了手機准備點外賣,他這一蹦,江闊差點一巴掌把手機扣到他臉上。

  “你這麼起床也不怕閃了腰?”江闊瞪著他。

  段非凡愣了一會兒才像是醒了過來,笑著抱住他,在他背上拍了幾下:“閃不著,腰好。”

  “是麼?”江闊語調提了起來。

  “不是麼?”段非凡挺胯往他身上撞了一下,“你記憶力這麼差了嗎小闊闊。”

  “操,”江闊笑了起來,“大早上的。”

  段非凡笑著往浴室走:“大早上的最雄壯。”

  “……你今天很振奮啊?”江闊說。

  “嗯——吶!”段非凡在浴室裡很響亮地回答。

  段非凡心情不錯,昨天的那點兒郁悶就著酒被“我又有爸爸了”的喜悅衝掉了。

  昨天一夜睡得特別香,做了很多夢,都是關於小時候的,有沒有老爸不清楚,只記得自己特別開心,但到底樂些什麼卻也記不清了。

  “段非凡你想吃什麼?”江闊在外面問。

  “吃你。”段非凡說。

  “少廢話,”江闊推開浴室門看著他,“收起你波濤洶湧的浪。”

  “吃小餛飩。”段非凡說。

  江闊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又沒說,只是低頭開始在手機上扒拉。

  “是不是沒有。”段非凡笑了笑。

  “沒事兒,我找,”江闊說,“我們家段老板要吃的,龍肉也給他找出來。”

  “就對門的早點套餐就可以。”段非凡親了親他腦門兒。

  親了一腦門兒牙膏沫。

  江闊看到鏡子裡自己腦門兒上的牙膏沫時愣了愣,立馬對著自己腦門兒一通拍,又擰開水往自己臉上潑了好幾捧水。

  段非凡在一邊看著他:“你不是吧?”

  “嗯?”江闊轉頭。

  “至於嗎!”段非凡喊,“一點兒牙膏沫有毒啊!”

  “至於。”江闊抹了抹臉上的水。

  “窮講究。”段非凡嘖了一聲。

  江闊掃了他一眼,拿了手機繼續扒拉。

  “富講究。”段非凡糾正了一下自己的說法。

  江闊沒忍住笑了起來:“怎麼辦?”

  “忍著唄,能怎麼辦,”段非凡說,“窮講究我就抽他,富講究不就只能慣著了,人家有錢。”

  江闊邊樂邊把手機屏幕對著他晃了晃:“豆漿套餐了啊?真沒找著小餛飩。”

  “行。”段非凡點點頭。

  吃完早點,江闊准備去牛三刀,跟楊科一塊兒盯一天,走走流程,看看哪兒還有問題,段非凡得去看看段叔叔。

  “緊張嗎?”江闊開著車,看了段非凡一眼。

  “現在不緊張,”段非凡說,“一會兒見著人了可能會緊張,怕找不著話說。”

  “找不著話說就不說,”江闊說,“強行說才尷尬。”

  “嗯。”段非凡笑笑,轉過頭看著他,“江總那邊兒讓你幾號回去?”

  “差不多月底吧,”江闊說,“你要跟我過去嗎?”

  “過,”段非凡說,“江總都開口了。”

  “真積極。”江闊嘖了一聲,“不陪你親爹了嗎?”

  “就吃個飯也耽誤不了兩天,”段非凡說,“主要是我會想你,有機會多待兩天也行。”

  段非凡這話說得很自然,就像是在說下午吃什麼,江闊卻感覺心一陣狂跳,忍不住往段非凡那邊看了一眼。

  “真的。”段非凡說。

  “我知道。”江闊看著他。

  穿過市場,隔著一條街就是段非凡給老爸租房的小區。

  範家寶在這個小區有幾套房,租給他的這套是小套,老爸住著應該還可以。

  段非凡敲門之後,老爸很快穿著套睡衣過來開了門。

  老爸沒有穿睡衣睡覺的習慣,段非凡的記憶裡他都是光膀子睡覺,或者穿個背心,猛一下看到他穿睡衣,還愣了愣。

  “這玩意兒你買的?”老爸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睡衣。

  “不是。”段非凡如實回答,睡衣是江闊買的,江闊的習慣裡大概睡覺就得有睡衣,“不過我沒想到你會穿。”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時代變了,不穿睡衣不讓睡覺了。”老爸說。

  “……時代再變,也管不著怎麼睡覺吧。”段非凡笑了笑,“你不習慣就別穿,給我就行。”

  “這江闊買的吧?”老爸說,“有錢人家的孩子就講究,這種事兒都不用刻意去做,直接就跟吃飯喝水一樣。”

  “嗯。”段非凡看了看廚房,他買了不少菜擱冰箱裡了,老爸看樣子早上自己做了早餐。

  “我剛煎雞蛋了,”老爸說,“你吃了沒?我給你再煎倆?”

  “吃過了,”段非凡說,“這房子住著習慣嗎?”

  “就沒住過這麼好的房子,那還能不習慣麼,”老爸說,“這房子租金得不少錢了吧?”

  “還行,是我朋友的房子,租金給了優惠,”段非凡說,“我先交了半年的。”

  “嗯,”老爸坐到了桌子旁邊,“到時這個租金我來交吧。”

  段非凡也沒有客氣,直接點了點頭:“好。”

  “老三那個生意我看還不錯。”老爸說。

  “那是你倆的生意,”段非凡說,“老叔一直算著你那份的。”

  老爸擺了擺手:“那是兩回事,他算是他念著兄弟情,我要真這麼想,就不合適。”

  “嗯,”段非凡也沒堅持,“不過有時候店裡真忙不過來,他倆現在住得遠。”

  “那我幫忙應該的。”老爸說。

  “這幾天有什麼安排嗎?”段非凡問。

  “社區什麼的得去一趟,之前小羅還交待來著。”老爸說。

  “對,”段非凡說,“我開車帶你過去。”

  “我自己就行,”老爸說,“你不用陪著,你忙你的事兒去。”

  “我現在吧,就其實沒有什麼事,”段非凡看著老爸,“我們產能就那麼點兒,賣多了也做不出來。”

  “那不是應擴大嗎?”老爸說。

  “是有這個打算,”段非凡點頭,“但我們現在人手也不夠,得有人去跑合適的場地,要求還不少,租金還不能高。”

  老爸沒說話,看著他。

  “如果社區那邊的安排你覺得不合適,”段非凡說,“有時間的話就幫我跑跑吧?這一下也找不著人去跑,隨便找一個我又信不過。”

  老爸還是看著他,似乎是在品味他話裡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才簡單地說了一句:“再說吧。”

  段非凡一時也續不上別的話,於是沉默了。

  老爸去屋裡換了衣服出來,段非凡站了起來,准備開車送他去社區。

  老爸看了他一眼:“讓你別跟著了。”

  “你知道在哪兒麼?”段非凡說,“我之前已經去過一趟了。”

  “你去干嘛?”老爸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你管這些干什麼!”

  “我先去了解一下政策啊,”段非凡愣了愣,不太理解老爸為什麼突然這麼激動,“事先問問,你再過去的時候咱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自己去了再了解有什麼不行的嗎?”老爸還是有些激動,“非得你去那兒先露個臉,好讓人知道你是我兒子?”

  段非凡聽到這句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了,為什麼老爸這麼激動。

  “我不覺得讓人知道我們是父子有什麼不可以的。”段非凡說,“你不是我爸,那我爸呢?”

  “很光榮嗎?”老爸說,“有個坐了十年牢出來什麼也干不了的爹,很光榮嗎?還得到處讓人知道?”

  段非凡沉默了兩秒,腦子裡轉過了十幾種回答,各種說理,各種哭訴,但最後他只說了兩個字:“光榮。”

  老爸愣住了。

  “我去把車開過來,你在樓下等我,”段非凡說,“或者你跟我一塊兒溜達過去?”

  老爸停頓了一會兒:“開什麼車?”

  “江闊的賓利。”段非凡說。

  “合適嗎?”老爸問。

  “合適。”段非凡說。

  “……行,”老爸猶豫了一會兒,突然沒有了之前的怒火,“一塊兒走過去吧,也沒幾步路。”

  “嗯。”段非凡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想想又回過頭,“昨天給我老叔的鑰匙呢?”

  “這兒呢。”老爸從門後取了鑰匙,遞給他的時候問了一句,“你要上這兒住嗎?”“嗯。”段非凡收好鑰匙。

  “你不是……”老爸聲音放低了,“跟江闊一塊兒住嗎?”

  “嗯?”段非凡愣住了,看著他。

  “你老嬸兒說江闊也租了個房,在學校旁邊。”老爸說。

  段非凡沒說話,盯著老爸的臉,開始研究他的眼神和表情,想知道這事兒老爸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你別這麼盯著我,”老爸退後了一步,“怪嚇人的,你是真長大了,威嚴得很。”

  “爸,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段非凡笑了笑。

  “什麼?”老爸看著他,“遺言嗎,說完打死。”

  “什麼亂七八糟的。”段非凡說。

  “你要告訴我什麼嗎?”老爸問。

  段非凡感覺老爸還挺平靜,於是走回了屋裡,關上了門,有些事兒,氣氛到了就該說,不需要再刻意等待機會。

  “我和江闊,”段非凡清了清嗓子,“不是普通的同學朋友合伙人的關系。”

  “嗯。”老爸點點頭。

  “我們……”段非凡多少還是有些忐忑和尷尬,手下意識地拿著門邊的一根長長的鞋拔子一下下在鞋櫃上敲著,“我們是……住在一起。”

  老爸看著他手裡的鞋拔子,沒有說話。

  段非凡沒等到他的回應,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把手裡的鞋拔子掛回了牆上。

  老爸似乎松了口氣。

  段非凡有些無語,他不知道是不是老爸之前混習慣了,會覺得自己隨時拿鞋拔子跟他干仗。

  “你不用緊張,”老爸說,“你媽跟我說了,讓我別管你,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時代不一樣了,我們不懂。”

  “你跟我媽聯系了?”段非凡問。

  “她給你老叔打電話了,”老爸說,“昨天她上店裡聊了一會兒。”

  “當我老叔的面兒?”段非凡馬上問。

  “那怎麼可能,你老叔回避了。”老爸說。

  “哦。”段非凡應了一聲。

  接下去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老爸卻打破了僵局,湊近段非凡耳邊:“我就說啊,你這是不是有點太拼了?”

  “什麼?”段非凡沒明白。

  “就,”老爸有些尷尬地搓搓手,“你圖人家錢,就沒有別的招兒了?”

  段非凡愣了能有十秒鐘才發出了震驚的一聲暴喝:“段英傑?你想什麼呢?”

 

 

135

  段非凡感覺自己這鞋拔子掛回去是掛早了。

  段英傑大概這輩子一半時間在外頭帶著段小豪混江湖,一半時間在裡頭改造,接觸的那些人也跟他差不太多……

  很多東西他的想法和底線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樣。

  眼下這話說話出來,合適與否他根本判斷不出來,或者說他根本也不會去判斷,想說就說了,合適就合適,不合適你跟我是吵是打來就是了。

  畢竟在聽說段非凡有一個很有錢的朋友時,他也是希望段非凡能交下這個朋友的,希望在他幫不了兒子的時候兒子能有這麼一個能幫襯的有錢朋友。

  雖然這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段非凡這聲暴喝讓老爸在這一瞬間大概也發現了這句話的招打之處,立馬飛快地從他身邊擠過,打開門准備出去。

  段非凡用胳膊肘攔了他一下,往後一腳把已經打開的門又踢上了。

  老爸一點兒沒猶豫地一把拿過了牆上的鞋拔子。

  並且退後了兩步。

  “你那玩意兒我伸手就能給你撅折了,”段非凡看著他,“你也沒用它揍過我,我對這東西也沒有PTSD……”

  “不鏽鋼的。”老爸把鞋拔子往牆上當當敲了兩下。

  “一樣,”段非凡說,“單手給你那個不鏽鋼擰成麻花。”

  老爸看了一眼手裡的鞋拔子,嘆了口氣:“吹牛逼倒是真的隨我。”

  段非凡沒說話。

  老爸停了一會兒,又問了一句:“什麼屁屁?”

  “爸,”段非凡看著他,“剛那個話,你要當江闊的面兒說了,他能立馬跟你動手,而且你肯定打不過他。”

  “哎,我不至於當他面兒說,”老爸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就是……這會兒不知道說什麼好……說不清。”

  段非凡輕輕嘆了口氣。

  “你媽就讓我別管,我不管,”老爸說,“她說你要是以後談了個小子,就跟別家小子談了個姑娘一樣,我不管。”

  “你是不是接受不了我談了個小子。”段非凡問。

  老爸沒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要是為了錢你反到更好接受?”段非凡又問。

  “放你的二踢腳屁!”老爸想也沒想,“我是說過……但也沒這層意思!”

  段非凡笑了笑。

  “我都……不好受,”老爸又嘆了口氣,“但你要是為了錢,我可以揍你,你要不是為了錢……你媽說了不能管。”

  “還挺聽你前妻的話。”段非凡說。

  “她畢竟是一直在外頭,又一直是個愛琢磨新鮮東西的人,”老爸說,“有些事兒聽她的沒錯,我現在兩眼一抹黑。”

  “爸,”段非凡有點兒心疼,放輕了聲音,“江闊人特別好。”

  “看得出來,”老爸說,“沒什麼心眼兒的小孩兒。”

  那心眼兒也多少還是有點兒的,畢竟他爹老狐狸呢。

  “嗯。”段非凡點點頭,適時搬出了江闊來說服老爸,“這個網店,當初就是他想著要弄的,正好你出來了能幫我們。”

  老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錢他出得多,”段非凡說,“前期的事兒也是他朋友,就是楊科,他跑下來的,現在想擴大,就得我們多出點兒力。”

  “知道了。”老爸悶著聲音。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爸,”段非凡說,“我是你兒子。”

  老爸偏開了頭。

  “我是什麼樣的人,就是因為你是什麼樣的人。”段非凡說。

  “老三教得好。”老爸的話帶著些許鼻音。

  “老三是你弟弟,”段非凡說,“你們是親兄弟。”

  “走吧。”老爸迅速走到門邊,把鞋拔子掛回了牆上,打開門走了出去。

  段非凡跟在他身後,等電梯的時候,老爸一直沒話,進了電梯才問了一句:“你真能給那個不鏽鋼擰成麻花?”

  “不能。”段非凡說,“但是只要我說得夠肯定,你就有可能信。”

  “……操。”老爸說,“我吹牛逼的時候可沒這麼自信。”

  “跟江闊學的。”段非凡說。

  “他還會吹牛逼呢?”老爸愣了愣,“看不出來啊。”

  “他是會放狠話,”段非凡說,“剛開學那會兒,他跟盧浩波那傻逼說,我能讓你在這個市都混不下去……說得跟真的似的,我差點兒信了。”

  老爸頓了兩秒,嘿嘿地笑了半天:“那是因為人家是真的有錢。”

  “所以還得結合自身,”段非凡說,“我說我能給擰成麻花,我沒說我能把它吃了。”

  老爸剛停下笑,一聽這話又笑了起來:“傻逼。”

  “對你兒子說話稍微收斂點兒啊。”段非凡說。

  “這話都不能說?”老爸看了他一眼,“你生下來我就這麼跟你說話了。”

  “能。”段非凡嘖了一聲。

  “不少事兒我可能都注意不過來了,”老爸看著電梯樓層顯示的數字,聲音不高地說,“畢竟十年啊,錯過的太多了。”

  “有我呢。”段非凡說。

  老爸笑著沒說話。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抬起胳膊輕輕搭在了他肩上。

  老爸愣了愣,接著背一下挺直了。

  老爸認路的本領很強,就在這兒住了一晚上,還是喝了酒的狀態,但一出門,他就帶著段非凡抄近道去了市場。

  “厲害啊,我在這兒來來去去那麼多回,”段非凡說,“從來沒走過這條道。”

  “在樓上都能看到這條道,”老爸說,“你還是不行。”

  “也不能樣樣比你強。”段非凡笑著說。

  “你倒是想!”老爸說。

  從近道走到牛三刀新店後門,比平時要快了不少。

  後門堆著打包好的貨,快遞的車也在旁邊,但打包的工人和快遞小哥都沒在。

  “人呢?”老爸說。

  段非凡立馬快步進了店裡,這肯定不是正常情況。

  剛進了後廚,他就聽到了前面有人吵吵嚷嚷的聲音。

  還看到了從二樓探出頭來的楊科。

  段非凡掃了他一眼。

  “來了個瘸子找茬兒。”楊科不愧是每天給江闊寫業務彙報的人,非常簡單明了地彙報清楚了情況。

  段非凡擰緊了眉毛。

  市場拆了,瘸子的店好像是也沒去新市場,這會兒估計是挺有閑,聽說段老二出來了,可以來找牛三刀的麻煩了。

  “那我就是肚子疼了。”輪椅老頭兒捂著肚子。

  “你最好是疼了,”老叔指著他就往外衝,“你要不疼我他媽現在一腳給你腸子踩斷!”

  江闊伸胳膊攔住了老叔。

  “別攔我,這種人就他媽得揍!”老叔扒拉開他想繼續衝,“我他呃……”

  江闊抓著老叔後領子把他拽了回來,老叔的話沒說完,被領口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兒裡。

  老叔對不住了。

  江闊非常過意不去。

  在老叔再次衝出去之前,江闊兩步走到了輪椅老頭兒跟前兒,整個人往他身前一撲,帶著風,手撐在了椅輪的扶手上,幾乎面對面地盯著輪椅老頭兒。

  輪椅老頭兒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干什麼!”旁邊的輪椅兒子指著他衝了過來。

  “我警告你,”江闊轉頭看著他,“我身體不太好,你敢碰我一下,我犯病犯得比你爹可快。”

  輪椅兒子被他這句話驚得頓了頓。

  江闊也被自己驚了驚,別說擱從前,就擱半年前,這種話他都說不出來。

  ——你敢碰我一下,我就讓你坐牢,坐多久我說了算。By星垂平野闊少爺。

  這才是他會說的話,但現在他得考慮這個店,好幾個手機對著他,有些狠話就不能自由自在地放了。

  “少來這套,”輪椅老頭兒不愧是混江湖的,比他兒子鎮定不少,“我怕你這個?”

  “我怕您,叔,”江闊拿出了手機,點開了視頻錄著,“我現在就幫您聯系醫院,真肚子疼不能耽誤,先去做個徹底檢查,無論有沒有問題,檢查的錢都由我來出,畢竟幾十年的老街坊了。”說完他又把手機對著四周錄了一圈兒,讓他比較放心的是,在老市場的時候這老頭兒人緣就不行,現在更是凄涼,幫手連當初店裡的工人都沒了,只剩了一個兒子。

  現在還不是市場人多的時候,圍觀的都是旁邊店鋪的老板們,基本都屬於段非凡社交宇宙成員。

  只要快速把事兒解決了就行。

  “大家看啊!”輪椅老頭兒喊了起來,“他家不光牛肉有質量問題,還威脅受害者!說要打死我!”

  “誰說了?”隔壁干貨店老板問了一句。

  “他說的!”輪椅老頭兒指著江闊。

  “叔,”江闊說,“我錄著呢,咱倆說的每一個字都在這裡頭,一會兒都交給警察叔叔來判斷。”

  “你少他媽……”輪椅兒子指著他走了過來。

  “手,”一只胳膊從江闊身側伸了過來,一把掀開了輪椅兒子的手,“拿開。”

  “怎麼!”輪椅兒子頓時來勁了,“想動手?”

  “給你臉了。”段非凡的聲音貼著江闊的耳朵從身後傳了過來。

  “這位大哥,”江闊把手機對著輪椅兒子,“動手解決不了問題,大叔要真吃壞了肚子,醫院的診斷是最好的證據,你們買的所謂問題牛肉也留好備檢,我們有監控,可以查到您什麼時候來買的,如果是在網上買的,也會有訂單記錄,同批次的產品都可以接受質檢……”

  這些話對輪椅父子不可能有什麼用,本來就是來找茬兒的,但江闊的話還是都得說全了。

  “哎,謝謝,手機收起來,謝謝了……”旁邊店裡走出來了一個人,身後還跟著七八個人。

  這人一邊衝圍觀的人作著揖,一邊走了過來:“手機收起來,謝謝各位……要讓我碰掉了就不好了……”

  江闊看了段非凡一眼。

  段非凡也看了他一眼。

  範家寶和他的花臂大哥們走到了輪椅老頭兒跟前兒,鞠了個躬,一言不發地推著輪椅就走。

  “干什麼!你們干什麼!”輪椅父子同時喊了起來。

  “去醫院,”一個花臂大哥看著輪椅兒子,“怎麼,不敢?”

  “讓開!”輪椅兒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擠過去把住了輪椅。

  “我看誰敢動我!”輪椅老頭兒喊。

  “老不要臉的,”範家寶繞到他面前,胳膊一抱,“他們有顧忌,老子可沒有,敢在我地盤兒上訛詐……”

  範家寶湊近他,吼了一聲:“誰他媽給你的膽兒!”

  輪椅老頭兒讓他震得一激靈。

  “誰!”範家寶吼,“我一塊兒送你們去醫院!”

  輪椅父子沒了聲音,範家寶的陣仗實在有點兒陣仗,一看就跟牛三刀店裡的人不得不忍讓著的狀態完全不同,他們一下沒了底氣。

  “給他們叫個車,”範家寶說,“哪兒來的送回哪兒去,快!真他媽晦氣。”

  輪椅兒子嘴角抽了抽。

  “再敢來,老子見你們一次抽你們一次,”範家寶說,“讓我聽到什麼風聲,網上的也好是哪兒的也好,老子也保證送抽上門!以後有任何不好的都算你們頭上!你們最好回家燒香求他們興旺發達。”

  “你叫來的?”江闊問。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這種事兒軟的解決不了,只能來硬的,嚇到他們不敢再找茬兒,但硬的我們不能干,只能老範。”

  那邊花臂大哥們叫了輛車過來,七手八腳地把輪椅老頭兒搬進了車裡,把輪椅也塞到了後備箱,然後整齊地站在路邊目送。

  車還沒開走,範家寶已經一臉不爽地走了回來。

  “謝了。”江闊說。

  “謝屁,”範家寶掃了段非凡一眼,“他不讓我動手,真他媽憋屈。”

  “這就已經夠了,不需要動手。”段非凡說。

  “不過沒事兒,做生意,這種事兒肯定會碰上,”範家寶說,“總有人會眼紅,這就是生意干好了的證明。”

  “謝謝。”段非凡說。

  “你別老跟江闊學。”範家寶說,“你爸呢?我打個招呼去,還沒見過呢。”

  老爸被段非凡要求呆在後廚,很配合地沒有出來。

  但看得出來他非常生氣,憋得不行,他們進後廚的時候,老爸正在裡頭轉圈兒。

  “走了?”看到他們進來,老爸馬上問,“揍他們沒!”

  “走了,”段非凡說,“沒揍,沒必要。”

  老爸沒說話,怒火還在頭頂上燒著,喘氣兒都帶著哨音。

  “這是老範,”段非凡給他介紹了一下範家寶,“就是我給你說過的,房東,店和咱們那個房子,都是租他的。”

  “段叔,”範家寶笑著跟老爸打了個招呼,“我叫範家寶,您叫我小範就行。”

  “哎,家寶啊,”老爸點了點頭,“剛謝謝你了。”

  別叫範家寶。

  這一條在老爸面前是暫時失效了。

  “不是什麼大事兒,”範家寶說,“我幾個店哪天不得碰幾個找茬兒的,都收拾習慣了。”

  這張嘴就能編一套的本事跟段非凡倒是非常像哥們兒。

  江闊在心裡給他鼓了鼓掌。

  不過看得出來段叔叔的心情受到了嚴重影響,哪怕是輪椅父子已經被趕走,也沒造成什麼大的影響,他的情緒也還是很低落,跟範家寶和段非凡聊了幾句之後,就去生肉攤旁邊坐下了,靠著牆,看著老叔整理牛肉。

  “沒事兒吧?”範家寶問段非凡,“那人是不是跟你爸有仇?”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那我懂了,”範家寶點點頭,“剛出來就給店裡惹了麻煩,心裡估計過不去……你去勸勸。”

  “勸不了。”段非凡說,“等他自己想明白吧。”

  “不愧是父子,”範家寶說,“你這性格隨你爹。”

  “我什麼性格?”段非凡看著他。

  “就……”範家寶想了想,“說不清,行了我走了,我還約了人打牌。”

  “這個點兒打牌?”段非凡有些無語。

  “打牌還有時間規定麼,”範家寶從後門走了出去,“那不是想打就打了……”

  段非凡靠著牆輕輕舒了一口氣。“那個瘸子後面應該不會再來找麻煩了,”江闊說,“你得讓你爸知道這事兒不是因為他惹麻煩,是因為瘸子就是這種人。”

  “他會說當初他要忍了沒把瘸子打瘸,也不會有今天的事兒。”段非凡說。

  “……你不愧是親兒子。”江闊說。

  段非凡性格裡的某一面,的確是跟段叔叔一模一樣。

  “跟你再說個事兒,”段非凡清了清嗓子,往他這邊湊了湊,“剛出門兒的時候,就……正好說到了。”

  “什麼?”江闊看著他。

  “我爸知道了,”段非凡說,“咱倆的事兒。”

  “……啊!”江闊先是一愣,然後擰著眉嘖了一聲,“難道情緒這麼低落,是這裡頭還有咱倆的原因啊。”

  “沒有,”段非凡說,“這事兒他……還行。”

  江闊在原地杵了一會兒才開口:“我突然有點兒尷尬。”

  “別尷尬,”段非凡說,“你就跟之前一樣就行。”

  “我之前就挺尷尬的。”江闊說。

  段非凡看著他笑了起來,捏了捏他下巴:“你怎麼這樣,這不是你風格啊,你應該是理所應當理直氣壯。”

  “也分是什麼人什麼事兒,”江闊嘆了口氣,“算了,也沒別的辦法,一塊兒適應吧,你這陣兒就陪著你爸吧,要不……”

  “不。”段非凡說。

  “不什麼?”江闊說,“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啊你就不?”

  “要不就別跟你一塊兒回去了,”段非凡說,“不。”

  江闊拿出手機看了看:“主要是沒幾天了……”

  “不是月底嗎?”段非凡問。

  “江總這種人,說這種話的時候不可能靠譜,告訴我月底估計就是想讓我覺得還有時間,不是那麼緊迫,不是那麼緊迫就不會那麼怪他奇思妙想,”江闊說,“然後估計你已經緩下來了,再告訴你其實就是下周末。”

  “沒事兒,”段非凡說,“跟月底也就差一周了,下旬都能算月底。”

  “你真不愧是江總流落民間的干兒子。”江闊把手機遞到段非凡眼前。

  江總的原話就是——月底不就是下旬嗎?

  段非凡一下樂了,靠著牆笑了半天。

  “那我就告訴他我下周末回去了,”江闊給江總回了條語音,“行吧。”

  過了幾秒,江總的語音也回了過來:“一個人回還是小段也一塊兒過來玩?”

  “問得還藝術,”江闊嘖了一聲,想想又給江總回了一條,“我跟他說了,他去不去我不知道,他忙著呢,沒在店裡。”

  段非凡一聽他這話,立馬一挑眉。

  “我得看看。”江闊抱著胳膊。

  “我……”段非凡想轉身出去。

  “站著。”江闊說,“要不把手機給我。”

  段非凡只得站下了,面對面站了能有兩三分鐘,手機都很沉默,他松了口氣:“怎……”

  手機響了一聲。

  “快快快,”江闊立馬湊了過來,“看看!”

  段非凡拿出手機,上面是備注為江總的江總發過來的一條消息。

  【江總】小段,今天有時間給我打個電話

  “哦吼!”江闊說。

 

 

136

  段非凡猜不太透江總非讓江闊拉他一塊兒去吃飯的真實原因,僅僅是覺得他在能活躍氣氛,還是江闊之前說的,搞好跟蔣律的私人關系,以便以後能說服蔣律跟江總公司合作。

  後面這種想法是真的很奇思妙想,蔣律難道不會覺得江總派倆小孩兒來跟自己交流是在開玩笑麼……

  雖然這個人看上去也不是個太板正的律師。

  讓段非凡更不能接受的是,江總作為一只江小狐狸親自認證的老狐狸,居然這麼沉不住氣,不說一小時,總得半小時起步吧,才幾分鐘就發了消息過來,讓江闊抓個正正好。

  “打過去。”江闊抬了抬下巴,眼睛很亮,一臉期待。

  “江總日理萬機的,也沒說馬上就打,總得過一會兒吧,”段非凡說,“我怎麼沒看出來你還挺愛看熱鬧的?”

  “跟你在一塊兒待久了,多少會被傳染,”江闊說,“你不就一直衝在看熱鬧的最前線麼,哪兒人多哪兒就有你。”

  段非凡笑了起來,借著笑的這會兒,拿著手機很自然地就往兜裡放。

  放了一半發現放不下去了,於是很快地往下掃了一眼。

  江闊一根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機。

  “打過去。”江闊說。

  “啊……”段非凡嘆了口氣。“你這穩妥的性格,”江闊說,“江總的話肯定是馬上照辦,要不他也不會覺得你靠譜,你就得這會兒打過去,他才不會懷疑我在。”

  段非凡嘖了一聲,看來江闊今天就是想聽聽他和江總說話了。

  那就聽吧。

  他清了清嗓子,點出了江總的號碼。

  “怎麼還有點兒緊張?”江闊問。

  “廢話,那是你爸,”段非凡說,“又不是董昆。”

  “免提。”江闊說。

  “免提能聽得出來,”段非凡撥了號,把手機拿到了耳邊,“你要聽就湊近點兒。”

  江闊一點兒沒客氣地貼到了他手機邊兒上。

  那邊電話鈴響了幾聲之後被接了起來。

  “江總,”段非凡開口,“我小段。”

  “挺快,我以為你真不在店裡呢。”江總說。

  江闊猛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段非凡也很吃驚地,猶豫了一秒,決定還是得給自己親男朋友面子。

  “我是沒在店裡,在冷庫這邊兒呢,”段非凡說,“准備拉點兒肉回去。”

  江總笑了起來,沒說話。

  “江總您找我有事兒嗎?”段非凡問。

  “江闊是不是跟你說了過來玩兩天啊?”江總問。

  “嗯,說了,”段非凡看了江闊一眼,“但也沒說太細,我時間是有,就是怕打擾您和林阿姨休息。”

  江闊衝他豎了豎拇指。

  “那不打擾,我們也是愛熱鬧的人,”江總說,“主要是這次打算請蔣律和他同事吃飯,沒有公司其他人,就江闊那個吃飯和說話不能同時進行的嘴,我怕招待得不周到,畢竟人家那幾個都年輕人,有你在就更好聊些。”

  江闊對於江總的這個評價非常不爽,瞪著眼兒比劃了好幾下。

  段非凡也不知道他在比劃什麼,但還是習慣性地要替他說話。

  “江闊說不說話,其實也看場合,”段非凡說,“需要開口的時候,他每一句都在重點上。”

  “這我知道,你不用這麼著急,”江總說,“關鍵就是他不說廢話。”

  “……那倒是,”段非凡誠懇地點點頭,“我廢話多。”

  江闊猛地一下轉開了頭,無聲地笑得嗆了一下。

  那邊江總也笑了起來:“你說廢話的技巧也很好,會看人說。”

  “謝謝江總。”雖然評價的是說廢話的技能,段非凡也權當這是表揚了。

  江闊捂著嘴清了清嗓子,又重新湊了過來。

  “那就這些了,找你就是讓你先有個底兒,”江總說,“江闊聽得還滿意嗎?”

  操。江闊無聲地說了一句,轉身就走出了後廚。

  在跟江總的爭鬥中敗下陣來,對於江闊來說,相當沒面子了。

  “他走了。”段非凡笑著說。

  “我們之前的談話內容他知道了嗎?”江總問。

  “不知道,”段非凡說,江總肯定是知道江闊發現他們私下見過面了,所以也沒再掩飾,“我沒說。”

  “那行,”江總說,“那這次回來估計會找我談了。”

  “您也正好有個底兒。”段非凡說。

  江總笑了起來:“就喜歡你這種說話方式,張弛有度,既放肆又有分寸。”

  江闊走出後廚就後悔了,倒不是覺得他一走,江總立馬就能跟段非凡密謀點兒什麼別的,而是段叔叔在前店。他一過來,段叔叔就轉頭過來看著他了。

  “段叔,”江闊跟他打了個招呼,又跟老叔打了個招呼,“老叔。”

  “非凡呢?”老叔扭頭瞅了一眼,“他和你段叔一會兒要去社區吧,還不走嗎?”

  “接電話呢,”江闊說,“馬上完事了。”

  “要我說我就自己去,”段叔叔說,“我看他也挺忙的,跑這一趟怎麼不得兩個小時。”

  “讓他陪著吧,”江闊說,“他想陪著,再忙他也安排得過來的。”

  “江闊說得對,”老叔說,“總算不用再跟人解釋我不是他爹了,他要陪你去就讓他陪著,又不是陪你上廁所。”

  “粗俗。”段叔叔說。

  “又不是陪你出恭。”老叔說。

  “你是不是憋了十年沒人跟你吵架特別痛苦。”段叔叔說。

  “可不麼。”老叔說。

  “行,”段叔叔點頭,“等我忙完這兩天,我讓你好好憶青春。”

  老叔嘿嘿樂了幾聲。

  “走吧。”段非凡走了出來,衝老爸一揮手,又看了看江闊,“車我用用。”

  江闊把車鑰匙給了他:“回來的時候順便加點兒油吧。”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

  走出店門之後,老爸跟了過來,低聲說了一句:“以後加油這種事兒主動一些,別讓人家開口了才去加。”

  段非凡想說他倆沒分這麼清,江闊也只是隨口一說,但最後他只是點了點頭:“好,我注意。”

  “我剛跟你老叔聊了一會兒,”老爸坐進車裡之後又說,“他說你們現在的確是需要個大點兒的廠房。”

  “是啊,現在跟上訂單量就很辛苦,工人總得加班,”段非凡說,“現在廣告也不敢大規模打,就怕生產這邊跟不上。”

  “那……”老爸猶豫了一下,“社區這邊弄完了,我琢磨一下,你們有沒有相中的場地?”

  “有幾個,”段非凡馬上說,“我一會兒讓楊科給你詳細的,然後你去幫我們看看行不行,要用車的話讓楊科開車。”

  “不用,”老爸擺擺手,“本來就是人手不夠我才要幫著跑,還帶走一個干活的,不是弄反了麼,我掃個電動車就行,你老叔幫我在手機上弄好了。”

  “也行,”段非凡點頭,“跑這完次你去學個本兒吧,我打算買個面包車之類的,跑工廠順便拉點兒貨總不能一直開賓利。”

  “行!”老爸點頭,過了一會兒又看了看他,“你是真長大了。”

  “怎麼樣,不錯吧。”段非凡挑挑眉。

  “跟白撿個兒子似的,”老爸說,“何止是不錯,簡直是欣喜若狂。”

  社區工作人員很有耐心,從登記信息到介紹政策,都給認真弄完了,還留了電話給老爸,讓他有什麼困難就打電話,甚至在聽說老爸打算考駕照的時候,給了他駕校的電話。

  從社區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老爸很久才開口說了一句:“挺好的。”

  “本來就挺好的。”段非凡說。

  “他們還誇我兒子懂事。”老爸笑著說。

  “那這是事實。”段非凡說。

  “我這邊兒就沒什麼事兒了,”老爸說,“我先跑跑場地,然後就打電話問問考駕照的事兒,你該忙的就去忙吧。”

  “我也沒什麼要忙的,”段非凡猶豫了一下,“就是過兩天我要出門一趟。”

  “去哪兒?”老爸問。

  “去……”雖然這事兒老爸已經知道了,但段非凡說的時候還是有微妙的尷尬,甚至能體會到江闊說自己尷尬的感受,他頓了頓,“去江闊家……”

  “啊!”老爸也愣了愣,但立馬就抓住了他的胳膊,“還有兩天,是不是得出去買點兒什麼禮物帶過去,他爸喝酒嗎……”

  “爸!爸!”段非凡趕緊打斷他的話,“不是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是有事兒,是幫點兒忙,不用帶禮物的那種。”

  “哦,”老爸舒了口氣,“給我嚇一跳,我都跟著尷尬了。”

  段非凡笑了起來:“你還有尷尬的時候呢。”

  “那多少還是有點兒的,”老爸擰著眉,“你們這個事兒……以後也不用那什麼……就也不用家長見面什麼的吧,我可是跟這種富豪大佬交往不來,沒准兒舌頭都得僵了。”

  “不想那麼遠,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段非凡用肩膀撞了撞他,“先跑場地,這個事兒是真的急。”

  “包你爸身上了,”老爸說,“我肯定給你們找著合適又便宜的地方,我跟你說,我在裡頭不光看小說了,我還看過什麼談判技巧……”

  “什麼方面的談判?”段非凡問。

  “綁架方面。”老爸說,“人質談判。”

  段非凡沉默了一會兒,跟老爸一塊兒爆發出了狂笑。

  這兩天的確不算忙,新選的肉已經訂好了,只等宋老板那邊給送過來就行,別的都跟平時差不多,就老爸特別忙,一早就出門了,一天見不著人。

  段非凡和江闊准備出發去赴江總之約的時候,還是打電話才找著他。

  “去吧,”老爸那邊風呼呼的,“開車注意點兒。”

  “你是不是騎車呢?”段非凡說,“你接電話先靠邊兒停下再接,以前你開車的時候多討厭那些騎車打電話的人你忘了嗎?”

  “哎!”老爸那邊的呼呼聲沒了,“停了!說吧。”

  “說完了啊。”段非凡說。

  “段非凡!”老爸說,“你耍你老子呢?”

  “現在收好手機繼續騎車吧。”段非凡說。

  “我偏要舉著手機單手騎車。”老爸聲音很大地說。

  江闊在旁邊靠著椅背笑得嘎嘎的。

  “咱們今天不趕時間吧?”段非凡開著車往高速的方向去。

  “不趕,”江闊說,“明天晚上才吃飯,今天只要在江總睡覺之前到家就行。”

  “怎麼?”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我得跟他談談了。”江闊說,“從你這兒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嘴還挺嚴,只能去找他談。”

  果然如江總所料,江闊是准備去找他了。

  段非凡有種莫名的幸災樂禍感,讓江總也嘗嘗被他兒子逼問的滋味兒吧。

  “不趕時間的話,我們在休息站吃飯吧,”段非凡說,“我上次經過休息站的時候,從外面就能看到有個看上去特別上檔次的餐廳。”

  “行,”江闊笑笑,“你這也挺牛逼的,都吃到高速休息站去了。”

  這個休息站是這條高速上人最多也是最大的站,整個站跟個商業城似的,還有帶溫泉的酒店,感覺來這兒度假都不錯。

  段非凡看到的那個餐廳的確很牛逼,走進去就知道這地方屬於六親不認都打不住得是九族不認。

  要擱以前,這種地方他就算是進來了也得瞬移出去,但這會兒不光進了,還坐下點菜了,點菜的時候連旁邊的價碼都沒看。

  “看我氣場怎麼樣。”段非凡等著服務員走開之後問了一句。

  “一看就是段百萬。”江闊說。

  “那還是不行,”段非凡說,“還得往段千萬上奮鬥,我現在就是個段百,沒開店之前蹦個高兒還能是個段十萬呢。”

  “年底錢一分你就有錢了。”江闊說。

  “但願吧,下月場地一租,設備一進,又是一大筆,”段非凡說,“再配合一波宣傳……”

  “錢就嘩嘩來了。”江闊說。

  “嗯吶。”段非凡點頭。

  因為在路上吃了頓九族不認,還為了值回飯錢在店裡足品了兩個小時,回到家的時候差點兒連晚飯都不趕上。

  一家人都已經坐在餐廳,打算開飯了,只有奔奔守在院子門口。

  一看到車,就連吼帶蹦地先回屋去報了信,再扭頭回來到車庫繼續等著他倆。“這狗差不多得准備一下中考了我看,”江闊看著生怕他倆不認識道在前頭給他們帶路往餐廳跑的奔奔,“再長兩年江總估計得覺得我不如狗了。”

  “在懂事聽話這方面你從幼兒園就不如狗,都不用再長兩年。”江總的聲音從餐廳傳了過來。

  江闊嘖了一聲。

  “小段來啦。”劉阿姨從廚房端著湯走了出來。

  “快過來吧,”老媽衝他倆招招手,“差點兒都不想等你們了。”

  跟大家打了招呼洗完手在餐桌邊坐下,段非凡跟江總的視線對了一下,這是很無意的一個對視,但江闊敏銳地捉到並且掃了他一眼。

  段非凡非常想現在就把江總父子推進書房,請你們趕緊談話,結束這種步步是坑的狀態。

  “今天怎麼這麼晚,不是上午就出來了嗎?”林阿姨問。

  “在休息站吃飯來著,”段非凡說,“餐廳挺高級的,就多享受了一會兒。”

  “是不是路上就能看到的那個,”江了了問,“我們回來的時候也在那兒吃了,味道不錯。”

  “就是那家。”江闊說。

  “你們回家還真是都不著急。”江總說。

  “家肯定能回,飯錯過了再回去吃一趟不容易。”江了了笑笑,她吃飯跟個山大王似的,靠在椅子裡,一條腿踩在椅子上。

  “坐好了吃。”江總看了她一眼。

  “又沒外人。”江了了沒動。

  段非凡頓時感覺一桌子人同時看向了他,他手裡夾著的一塊肉都不好立刻放進嘴裡了,只能先擱到碗裡。

  “在家都放松,”段非凡說,“我在家的時候……”

  “吃飯都躺著。”江闊說。

  江了了笑了起來。

  “那不能,”段非凡笑著說,“躺著得有人喂,我老叔使喚不動。”

  說到老叔,江總看了看他:“你爸爸是不是這陣兒該回家了?”

  “嗯,”段非凡點點頭,這句話江總問得很自然,他回答得就也很輕松,“回來一個多星期了。”

  “是要先休息著還是……”江總問。

  “幫我們跑工廠呢,”江闊說,“你別想拉人走。”

  江總嘖了一聲。

  “我爸也沒什麼技能,就醬牛肉這塊兒比較了解,”段非凡說,“所以打算先幫幫我們,老叔老嬸兩頭忙不過來。”

  “嗯,”江總點點頭,“是得有幾個懂的,光靠你倆不行。”

  “我倆憑什麼不行。”江闊說。

  “那你倆可行了。”江總說。

  江闊抬頭看了他一眼。

  “棒棒的。”江總又說。

  “我可以理解為你在挑釁嗎?”江闊問。

  “不可以。”江總說。

  “奔兒,”林阿姨看了看桌子下面趴著的奔奔,“帶他倆去後院打架。”

  架是打不起來的,鬥嘴都沒鬥成功,江闊現在跟江總的關系明顯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但吃完飯江闊還是站起來就衝江總抬了抬下巴:“進屋,有事兒跟你聊。”

  都沒給江總飯後一壺茶的機會。

  “什麼事兒?”江總問。

  “進屋。”江闊說著就往電梯去了。

  “等等等……”江總先打開櫃子拿了茶,又交待劉阿姨,“幫我把那個蓋碗拿書房去,還有杯子。”

  “書房不是有一套嗎?”劉阿姨問。

  “那套不喝岩茶。”江總說著又看了看段非凡,“那你跟他們在這兒聊會兒,我上去小江總開個會。”

  “好。”段非凡笑笑。

  江闊平時很少進江總的書房,畢竟這個書房是真的書房,裡頭全是書,而且江總會看,每次進來,都會有一種自己果然如江總所料那般不學無術的感覺。

  江總進來的時候,他正坐在書桌後面轉椅子玩。

  “怎麼,”江總看著他,“我是要拿個椅子過去坐你對面兒嗎?”

  “怎麼,”江闊站了起來,“你是打算坐過去跟我隔個桌子聊天兒嗎?”

  “誰知道呢,”江總走到一旁的茶桌邊坐下,“你剛那個語氣,跟要叫我上來斷絕父子關系似的。”

  江闊走過去坐下了,一點兒過渡都沒有直接開口問了一句:“我跟段非凡的事兒你知道了吧?”

  江總准備燒水的動作頓了頓,看了他一眼:“你跟人談事兒都這麼出其不意的嗎?”

 

 

137

  對付江總這種老狐狸,就不能打太極,不要繞圈子,不要暗示,要不他回手就能把你繞得忘了自己一開始到底來干嘛的。

  就得單刀直入,清晰明了,直白到他沒有任何隱晦的機會。

  ……當然,江闊除了這種交流方式,也沒太掌握什麼別的交流方式,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在父母給他的世界裡,他沒有需要“委婉”的理由。

  這就是段非凡說的“理所應當”吧。

  江闊看著江總,突然很感謝他。

  “出其不意麼?”江闊說,“你早就知道我會找你,昨天我走開之後我不信段非凡那個叛徒沒跟你通過氣。”

  江總笑了起來,正要說話的時候,書房門被劉阿姨敲響了。

  “進來吧。”江總說。

  劉阿姨拿了他的岩茶專用茶具過來,江闊很自然地接過來放好了,然後才想起來以前江總說過,自己最孝順的就是幫他泡茶。

  嘖。

  很慘啊。

  江闊拿過了江總手裡的壺,放到茶爐上燒著。

  劉阿姨出去之後,他又看了一眼江總。

  “我也不能說知道,”江總說,“我是猜的,暗示了一下段非凡……”

  “怎麼暗示的?”江闊馬上問。

  “記不清了,反正是拋給你你都未必能給眼神的暗示,”江總說,“這小子的腦子還挺快,估計慌得不行了,居然還能找詞兒應對上。”

  “虐小孩兒是不是挺滿足的?”江闊慢慢把茶葉扒拉到茶則上。

  “怎麼說話呢。”江總笑了起來。

  “看來是挺愉快,”江闊嘖了一聲,看著茶爐上開始冒氣的壺,“你既然知道了,段非凡也承認了,這事兒也就這麼回事了,你有什麼需要我解釋的嗎?”

  “沒有。”江總說。

  江闊沒說話,挑了挑眉毛。

  “你想聊的話,”江總又說,“我當然也願意聽。”

  “不想。”江闊說。這回輪到江總挑了挑眉毛:“你是不是叛逆期來得有點兒晚。”

  “我叛逆期一直就沒過去。”江闊說。

  “那你倆好多久了?”江總問,“這個能說嗎?”

  “過年那會兒吧,”江闊說,“他們過來玩的時候。”

  “哦。”江總點了點頭。

  “我媽知道了嗎?”江闊問。

  “了了都知道了,她能不知道麼,”江總說,“媽媽跟閨女多親,什麼都說,不像爹跟兒子……”

  “不要老見縫插針扯上我。”江闊說,“我對你不好嗎?我跟你不親嗎!”

  “小江總,”江總拍了拍胸口,“你摸摸良心。”

  江闊讓他說樂了,笑了半天。

  “不過我覺得這半年……不,這大半年,就你去學校以後,”江總說,“我稍微能感覺到一點兒你的愛了。”

  “……聽上去有點兒慘。”江闊說。

  “本來就慘,”江總說,“所以你的事兒,我也就聽聽,知道了也得裝不知道,不敢問,不能說,也不敢有反對意見。”

  “你要反對麼?”江闊立馬追了一句,“沒事兒你可以反對。”

  “反正你不乎對吧。”江總說。

  江闊往後靠進了椅背裡,笑著點了點頭:“這一點上你真的是我親爹。”

  “我不反對,”江總擺擺手,“我就算反對也不會干涉,人這輩子,得碰上多少問題,只要不是什麼原則底線的事兒,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會管你,碰碰釘子,摔摔跟頭,才知道好歹。”

  “你是不是在罵我。”江闊問。

  “那不至於,我自己兒子,教得有多好,我自己能不知道麼。”江總說。

  “我媽呢?”江闊看了他一眼,“也跟你一樣嗎?”

  “我都不管,你覺得她會管嗎?”江總小聲說,“你不覺得在當父母這個事情上,我跟你媽是反過來的嗎?你倆從小到大,我跟個老母雞似的。”

  江闊笑著點了點頭:“還真是。”

  “我不管,她就更不會管,我們只是希望你做任何事都要認真,感情也好,事業也好,”江總說,“責任心這東西很重要。”

  “我知道。”江闊說。

  “開店這個事尤其,”江總說,“如果是你自己開,我就不說什麼了,玩砸了你有回頭再來的機會,有合伙人,你就不是自己想怎麼玩怎麼玩的。”

  “嗯。”江闊點頭,拿下了燒開的水,開始燙壺溫杯。

  蓋碗,公道杯,茶杯……

  他不出聲,江總也沒說話,書房裡只有輕輕的叮當聲和水聲。

  “當然,”江總沉默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我說是不管,你們有任何需要,我都是可以提供幫助的,不是真的不管。”

  “這個就不用強調了吧,”江闊把茶葉倒進蓋碗裡,輕輕晃著,“我要連這個都不知道,這兒子不是白養了麼。”

  江總笑了笑。

  “你是不是就覺得白養了,”江闊打開蓋碗聞了聞茶香,再蓋上繼續晃著,“背著我跟你野兒子成天密謀。”“說什麼屁話。”江總說。

  “你就說你倆是不是背著我又是見面又是電話,有事兒不找兒子找段非凡,”江闊說,“想留蔣律居然也想找段非凡。”

  “那不找他,你去,”江總說,“我看你一晚上能不能跟人家說上十句話的,各人有各人的長項,什麼人干什麼事是有分工的。”

  江闊嘖嘖兩聲,又聞了聞茶香。

  放下蓋碗准備倒水的時候,江總忍不住了:“你不讓我聞一鼻子嗎?”

  “你這天天喝還沒聞夠?”江闊把蓋碗遞給了他。

  “喝岩茶沒這一鼻子就不算喝茶,”江總閉著眼細細地聞了一會兒,“味兒都讓你聞沒了。”

  江闊拿過蓋碗接著泡茶:“所以你覺得段非凡能給你辦好這事兒嗎?”“他腦子轉得快,能不能成不一定,但起碼不會讓蔣律反感,沒准能交下這個朋友。”江總說。

  “江總,”江闊說,“你其實不全是因為蔣律這個事兒吧,你是不是想帶帶段非凡。”

  江總看著他笑了起來。

  “他不會去你公司的,”江闊說,“你別太費勁了。”

  “我當然也是這麼想過,不過他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江總說,“段非凡的確是個不錯的小孩兒,但也就是個小孩兒,我這麼大個公司也不至於找不著他這樣的。”

  江闊沒說話,倒了杯茶放到了江總面前。

  “但是他跟你不同,”江總說,“你我是強求不來了,他是真可以帶一帶,你們也不可能永遠都是個每月三五萬的網店,讓他多跑跑腿兒,經經事兒,多認識些人,對以後總會有好處。”

  “你這……”江闊不知道該說什麼,有點兒感動,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換個人我不可能費神這麼帶。”江總說。

  “謝謝江總。”江闊說。

  “你謝什麼,”江總喝了口茶,“又不是帶你。”

  “你倒是想,你看我樂意你帶麼?”江闊說。

  “所以你謝個什麼勁。”江總說。

  “咱倆到底是誰不會聊天兒?”江闊問。

  “你唄,”江總說,“你看剛我那句,換了段非凡肯定不會這麼回答。”

  “那廢話我是你親兒子我跟你說話當然不考慮那麼多……行我現在就叫段非凡過來我看看他怎麼答,”江闊簡直無語,衝著書房門就吼了一嗓子,“段非凡!”

  “哎!”江總嚇了一跳,“干什麼你。”

  “段非凡——”江闊又喊。

  “閉嘴吧你。”江總踹了他一腳。

  “我想再開個分店,”江闊坐好了繼續泡茶,“在市中區的那個市場,但是那兒的話,投資就不是老店那個規模了。”

  “……這麼突然的嗎?”江總看著他,“又說到這個事兒了?”

  “就是突然想起來的,”江闊說,“你給點兒投資。”

  “你那些錢已經敗光了?”江總問。

  “沒,但是不想動,”江闊說,“這個店請段非凡他爸做技術指導,老叔和他爸各管一頭,要不網店現在跟老店是在一塊兒的,他爸永遠只會是‘幫忙’,得有個他有底氣說話的店,還能分擔一些網店的壓力,也能讓我合伙人能安心搞事業……”

  “給我個要錢報告。”江總說。

  “我讓楊科寫。”江闊說。

  “謔,”江總說,“現在也是有秘書的人了。”

  樓上似乎沒了動靜,站在樓梯上聽聲音的劉阿姨下來走進了茶室:“就喊了兩嗓子。”

  “喊的什麼啊?”江了了問。

  “段非凡。”劉阿姨說,“段非凡。”

  “嗯?”段非凡看著她。

  “喊了兩聲段非凡,”劉阿姨笑著說,“我學得很標准,段非凡!段非凡——”

  江了了笑了起來:“他干嘛呢。”

  “我要上去嗎?”段非凡有些不放心。

  “不用管,”江了了擺擺手,“喝茶吃點心。”

  “……剛吃完飯。”段非凡說。

  “你下回就記著點兒,吃飯的時候留點兒肚子,飯後喝茶的時候再吃點兒,劉阿姨的點心做得可好了。”

  “我去給你們拿。”劉阿姨笑著轉身往廚房去了。

  “我真不用上去嗎?”段非凡又確定了一遍,一想到江總說過私下見面的事如果讓江闊知道會引發“家庭矛盾”,他就有點兒不踏實。

  要真家庭矛盾了,那就相當尷尬了。

  “他橫豎是不敢跟他爸動手,”林阿姨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給奔奔梳毛,“他爸也舍不得打他,再大的事兒也就是吼幾聲,砸個茶杯摔個椅子的。”

  “……還帶摔東西的嗎?”段非凡說。

  “重大吵架多少得摔點兒。”江了了笑笑。

  段非凡拿過杯子喝了口茶,江了了這個“重大”用得可真好,這就說明她和林阿姨都知道江闊找江總上去是要聊什麼了。

  這無處安放的尷尬。

  “不用擔心,”林阿姨安慰他,“他的事家裡都不多管的,真要吵起來,也就是他倆對嗆吵起來了。”

  “嗯。”段非凡笑笑。

  劉阿姨拿了點心過來,然後開始商量明天請客的菜。

  因為是在家裡請客,所以菜得先准備著。

  “我就說得多請倆人在家裡,”劉阿姨說,“你看現在請個客就得忙死,這兩天光送菜過來我都沒空收拾了。”

  “家裡人多了煩,”林阿姨笑笑,“明天廚師來了你指揮就行。”

  “可不敢,人家都是大廚,”劉阿姨戴上眼鏡,仔細地看著菜單,“這個一早才送來,怕放一晚上不新鮮了……”

  段非凡看了一眼江了了:“你們平時是不是不常在家裡請客?”

  “很少,”江了了說,“這次是為了體現自己的誠意,也安全些。”

  “有什麼事兒我可以幫忙。”段非凡說。

  “你別管,”林阿姨說,“你雖然不算客人,但是……干活可能也就跟江闊差不多……”

  “那不可能。”段非凡說,“江闊是生活不能自理型。”

  江了了帶頭很響亮地笑出了聲,幾個人樂了半天。

  江闊在一個多小時之後下了樓,段非凡正在廚房幫劉阿姨整理菜。

  “聊完了?”看到他過來,段非凡趕緊問了一句。

  “嗯。”江闊往樓梯那邊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怎麼樣?”段非凡問。

  “撐了。”江闊摸摸肚子。

  “氣撐的嗎?”段非凡又問。

  “喝茶,”江闊嘆氣,“喝了個水飽……你在這兒添什麼亂呢?”

  “干活呢我。”段非凡說。

  “行了干差不多了,”劉阿姨擺擺手,“你出去吧,這基本就可以了。”

  江總一直沒下樓,段非凡不敢確定談得怎麼樣,不過看其他的人,對於江總在書房沒出來並沒有在意,估計也是常態。

  客房已經收拾出來了,段非凡的行李雖然只有一個小包,也已經放在了客房裡。

  晚上回屋休息的時候,他老實地進了客房。

  “嘛呢?”江闊站在客房門口看著他。

  “少爺,”段非凡誠懇地也看著他,“這種非常時期,我們就壓抑一下天性吧。”

  “不是……”江闊笑了起來,“至於麼,三樓就咱倆。”

  “太至於了,你跟江總要不談這個話,還不至於,”段非凡壓著聲音,“現在談完了,就非常至於……”

  “那我們聊……”江闊走進了客房。

  段非凡衝上來把他往外推:“去你那個水吧聊,走,去水吧……”

  江闊笑得不行:“你到底什麼膽兒?忽大忽小的。”

  “這種時候沒有忽大忽小,干脆就沒有膽兒好麼,”段非凡連推帶拽地把江闊弄到了他臥室旁邊的那個休閑區,“再說明天我還有任務,真得好好休息,我不想把江總的事兒搞砸了啊。”

  “哎行行行行……”江闊往沙發上一倒,“給我倒點兒帶甜味兒的。”

  段非凡看看了冰箱裡的飲料:“奶茶?”

  “不要有茶的,”江闊說,“檸檬水吧,劉阿姨應該做了新的。”

  “嗯,有,”段非凡拿出檸檬水給他倒了一杯,“沒聊砸吧?怎麼還吼了。”

  “說來話長,”江闊笑笑,“不過你倆背著我的那些密謀,江總全招了。”

  “江總也不行啊,”段非凡嘆氣,“不過也好,你起碼知道我真沒跟他私下有太多交流。”

  “嗯。”江闊看著他。

  “嗯?”段非凡歪了歪頭。

  “江總對你挺好的,”江闊說,“你得記著啊。”

  “那肯定啊,”段非凡說,“再給你也記一份。”

  “為什麼?”江闊問。

  “沒有你他也不會對我這好。”段非凡說。

  “你還真是會說話。”江闊笑了,“江總看人還是准。”

  江總看段非凡是准的,看蔣律准不准就不知道了。

  下午家裡招待准備都做好了,江總跟他助理帶著司機和工程部老李一塊兒去把蔣律和他同事接了過來。

  江闊和段非凡在門口杵著,這種場合以前江闊肯定是在自己屋裡待著,吃飯都未必出現,但今天他就得跟段非凡一塊兒在這站著微笑。

  蔣律的幾個同事他都看著眼熟,不過最後還跟著個男人他沒見過。

  “是不是還有個沒見過的,”他問段非凡,“不是我臉盲吧?”

  “是沒見過。”段非凡說著往前迎了迎,“江總,蔣律……”

  江闊沒動,震驚地看著段非凡一連串自如地跟人打招呼,除了江總和蔣律這種江闊也能叫出來的,段非凡還記得江總的助理以及老李還有蔣律起碼三個以上同事的姓氏。

  你大爺啊。

  江闊在心裡給他磕了個頭。

  “那位是……”跟在江總身邊一塊兒進屋的時候段非凡飛快地問了一嘴,那個沒見過的男人,別人不介紹,他也不能直接問,畢竟蔣律就是為了江總案子來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涉及保密。

  不過他感覺差不多能猜到。

  這人跟蔣律的同事一看就不在同一個氣場裡,看上去要閑散得多。

  “蔣律的朋友,應該是關系不錯,”江總小聲說,“前天到的,好像是出差順路過來玩兩天。”

  “知道了。”段非凡也小聲說。

  知道了。

  段非凡跟江闊交換了一下眼神。

  知道了。

  江闊雖然不認臉,但這個就相當好猜。

  這就是蔣律電話裡的那個男人。

  進屋大家相互熱鬧而混亂的一陣介紹加招呼之後,江總看著江闊:“你帶蔣律他們去休息一下,放松放松,我馬上過去。”

  “嗯。”江闊應了一聲。

  這種時候他只需要應一聲就可以。

  接下去段非凡就很自然地招呼著大家去了娛樂室,全程江闊只需要跟著。

  以及聽聽他們說話就行。

  “明天就走了嗎?”段非凡說,“過來一趟忙了這麼長時間,也沒好好玩幾天。”

  “也玩了兩天了,”蔣律的手很隨意地往後指了一下,“我朋友過來一塊兒在附近玩了玩,等案子都處理完了再好好玩吧。”

  “辛苦了。”段非凡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眼後面男人的視線對上,“您好,我叫段非凡,叫我小段就行。”

  男人跟他點了點頭:“顧飛。”

 

 

138

  上次回家看江總的時候,江闊沒來過娛樂室這邊,這回進來才發現,這幾個月裡,江總又給娛樂室裡增加了一套雙人摩托車的游戲設備。

  “什麼時候弄的啊?”江闊問已經在娛樂室裡等著的劉阿姨。

  “你寒假回學校沒幾天,”劉阿姨說,“跟你媽媽一塊兒玩了兩把,輸了兩回,就不玩了。”

  “他玩這些真玩不過我媽。”江闊笑笑。

  回頭看了一眼段非凡,和蔣律一幫人也已經下來了,大家正在娛樂室裡看著,蔣律的同事年紀也都跟他差不多,對娛樂室裡的這些東西還挺有興趣。

  江闊坐到了吧台後頭,看了看酒和飲料,又檢查了一遍酒器:“行,我在這兒吧,劉阿姨你去廚房幫忙吧。”

  “你行嗎?”劉阿姨對吧台這套東西很熟,家裡有客人來,都是她在這兒,對於江闊把自己安排到這兒的決定她看上去相當質疑。

  江闊嘖了一聲。

  “你不用去跟蔣律師他們聊聊嗎?”劉阿姨問,“就全扔給小段了?”

  “有段非凡在還需要我麼?”江闊說,“我估計也插不上話。”

  “誰說的,”劉阿姨拍拍他,“你只要想聊,也不是聊不上,小段也不是那種不給人留話口的人。”

  江闊笑了笑。

  “那我先上去看看,”劉阿姨說,“忙不過來了就叫我啊。”

  “嗯。”江闊點頭。

  “喝點兒東西吧?”段非凡說,“飲料和調酒都有。”

  “行。”蔣律往吧台那邊看了一眼。

  看到胳膊肘撐在吧台上正看著這邊的江闊的時候,他笑著問了一句:“江闊今天干上酒保了嗎?”

  “重要客人還是得他親自招待。”段非凡說著衝那邊的江闊舉了舉手。

  江闊也舉了舉手:“要什麼!”

  幾個人都笑了。

  “上回我們來的時候那個百利甜冰淇淋還有嗎?”段非凡走到吧台邊小聲問,“我覺得那個味道好。”

  “有,”江闊說,“都要嗎?”

  “都嘗嘗吧,”蔣律說,“品種別搞太復雜了,增加工作量。”“沒事兒,”江闊開始舀冰淇淋,“復雜的我也沒問題。”

  “挺敬業。”顧飛在旁邊說了一句。

  江闊笑了起來。

  “一會兒打一局嗎?”蔣律看著顧飛,衝那邊的台球桌偏了偏頭。

  他的幾個同事已經有人在玩了,這段時間都挺累的,這會兒一屋子玩具,很難忍住不去放松一把。

  段非凡想像中的一幫人坐在沙發上吧台邊喝著酒喝著茶聊天兒的場面沒有出現。

  雖然他們跟蔣律也不是陌生人,不過這應該是個更好的開頭,對於江闊來說,陪玩比陪聊要輕松自如得多。

  “不玩個賽車嗎?”顧飛說。

  “你是挺久沒開摩托了啊,”蔣律說著看了看段非凡和江闊,“你倆誰跟他玩一把去?”

  段非凡馬上看了江闊一眼,他本來以為蔣律會跟顧飛去玩,但蔣律也是個挺周全的人,扔下大家自己兩個人玩不合適,所以打算捎上他們。

  玩這個的話,江闊會是很好的對手。

  “一塊兒吧,”江闊把做好的百利甜冰淇淋一杯一杯放到吧台上,“可以輪流,輸了的下來。”

  “行。”顧飛點頭。

  第一輪就江闊和顧飛。

  了解了車怎麼操作之後他倆跨了上去。

  “我看看怎麼選關卡,”江闊說,“弄個城市吧?”

  “嗯。”顧飛應了一聲。

  “你之前沒玩過麼?”蔣律問。

  “江總買的,”江闊說,“我都不知道他買了這個。”

  “挺有朝氣。”蔣律說。

  “就是挺孩子氣,”江闊說,“很多方面都是,做出來的決定也經常都嚇人一跳。”

  蔣律笑著沒說話。

  段非凡沒想到江闊會這麼快就碰了一下主題,更沒想到的是江闊說得還挺委婉,要不是蔣律接住了,他都差點兒沒反應過來。

  “所以跟他相處還挺有意思的,”段非凡在中間墊了一下,感覺自己仿佛一個二傳,“很真性情的一個人,也沒什麼架子。”

  “那倒是。”蔣律點頭。

  選好了關卡,就選車,車都是隨便挑的。

  “還能挑個頭像,”江闊一邊按著一邊看了顧飛一眼,“你挑哪個?”

  “往下翻翻。”顧飛說。

  “下把就換人了挑個頭像還要翻頁。”蔣律說。

  江闊笑了起來,但還是往下翻了翻。

  “哎,”顧飛笑著指著屏幕,“第三排的那個兔子頭。”

  然後又轉頭看著蔣律:“是不是得翻頁?”

  “翻得好。”蔣律鼓了鼓掌。

  段非凡感覺今天蔣律的狀態跟之前見到的不太一樣,沒那麼嚴肅,氣場也沒那麼強的壓迫感了。

  可能是工作暫告一個段落,也可能是因為顧飛。

  無論是什麼原因,這樣狀態的蔣律,會比之前那樣的更好接觸。

  段非凡並沒覺得今天這頓飯的時間他真能替江總說服蔣律跟江總公司合作,但起碼把關系處熟些是沒問題。

  “我挑這個吧,”江闊選了一朵玫瑰花,“沒想到還能有這麼土的頭像。”

  “難道不是你還能挑中這麼土的頭像。”段非凡說。

  “開始!”江闊笑著一拍車把。

  雖然不知道顧飛有沒有玩過這個游戲,但看得出他開摩托很熟,跟江闊這種飆車王一塊兒衝出去之後一直壓了江闊半個車身。

  “顧哥……”段非凡跟蔣律在旁邊的椅子上靠著,想說話的時候發現這個稱呼有點兒莫名的別扭,“飛哥……還挺厲害。”

  “叫他大飛就行,”蔣律說,“朋友都這麼叫。”

  “有點兒不敢,還是大飛哥吧,”段非凡說,“在我們市場,該叫哥的人你敢叫人名字,那就得起波瀾。”

  “是麼。”蔣律笑了起來。

  “是的,丞哥。”段非凡認真點頭。

  “你在市場長大的嗎?”蔣律問。

  “嗯,”段非凡說,“不過老市場已經拆了。”

  “是不是賣醬牛肉?”蔣律說,“江總說你跟江闊弄了個網店,之前吃飯他還說飯店的醬牛肉不如你們的好吃。”

  “誇張了,也就是正常味道,”段非凡笑著說,“您要嘗嘗嗎?”

  “我自己去你們網店看看吧。”蔣律說。

  段非凡迅速摸了摸兜,掏出了手機:“我給您寄點兒。”

  蔣律看著他:“嗯?”

  “朋友我都是直接送的,”段非凡說,“也不是多值錢的東西,您給嘗嘗味兒,看行不行,也算是市場調研,我們也還在摸索階段。”

  要直接說送,段非凡還真吃不准蔣律會不會要,這麼說就不太好拒絕,能感覺得出他應該是個心軟的人。

  “……行,”蔣律說,“我嘗嘗。”

  “不方便加好友的話,”段非凡說,“您給我個方便收貨的地址就行。”

  “沒不方便……”蔣律說。

  段非凡點出了自己的二維碼。

  蔣律拿出手機掃了他的碼:“我知道江總為什麼叫你來了。”

  “我們大學生接活兒範圍那是相當廣。”段非凡說。

  蔣律笑了起來,但沒接著往下聊江總的話題。

  段非凡也沒再繼續,把話題帶回了賽車上:“江闊要輸。”

  “別咒我!”江闊喊了一嗓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咒的,江闊在最後一圈的時候被顧飛拉開了距離,一直到終點也沒能追回來。

  “換人。”江闊嘖了一聲,從車上下來了。

  “換誰?”蔣律問。

  “你上吧丞哥。”段非凡說。

  “看我把他秒了。”蔣律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胳膊。

  “賽車,”顧飛說,“不是拳擊。”

  “那江總應該買個暴力賽車。”蔣律跨到了車上。

  江闊坐到了段非凡身邊,那邊開始比賽了之後,他往段非凡耳邊湊了湊,小聲說:“丞哥都叫上了?”

  “強行拉近距離,”段非凡說,“也就到這兒了,慢慢處吧,人家也不是傻的。”

  “好友是不是都加上了?”江闊問。

  “這你都能猜到?”段非凡看著他。

  “猜屁,我回頭看到的,”江闊說,“要不我能輸嗎?”

  “你看什麼啊,這麼信不過我麼?”段非凡笑了起來,“我就算真說了不合適的話,後面也能再找補回去的。”

  “也不是一定要辦成這事兒,”江闊說,“你別給自己壓力。”

  “嗯。”段非凡應著。

  “嗯什麼嗯,”江闊說,“好像你知道似的。”

  “我真知道。”段非凡笑了。

  那邊比賽還是顧飛贏了。

  蔣律撐著車把,看著他:“換人。”

  “嗯?”顧飛看著他。

  “換人。”蔣律說。

  顧飛一下笑了,下了車:“換人,段非凡你來。”

  “好嘞,”段非凡走了過去,“看我把他秒了。”

  “秒了也是你下。”顧飛說。

  “那不能欺負小孩兒。”蔣律說。

  段非凡上了車,看了一眼蔣律的頭像,選了個同樣非常醜醜到差點兒看不出來是一只貓的貓頭,不知道是不是跟顧飛那個兔子頭有什麼說法,不過這游戲裡動物頭像都醜得仿佛沒有美工。

  他翻著頭像,江闊在後頭指點他:“你選個奔奔。”

  “太醜了吧,”段非凡看著狗頭,“奔奔這麼醜嗎?”

  “那你選豬。”江闊說。

  “也沒有豬啊。”段非凡說。

  “趕緊的,狗,”顧飛說,“要真有豬肯定比這個狗更醜。”“行吧。”段非凡只好選了那個狗。

  “頭像要能導入自定義圖片就好了。”江闊說。

  “狗叼玫瑰點兒JPG麼。”段非凡說。

  玩游戲是個很好的溝通方式,能迅速在歡騰中拉近關系,當然,也得是蔣律和顧飛這種能玩愛玩的。

  一輪車飆下來,有輸有贏有耍賴,氣氛很快就沒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不過段非凡沒趁著這機會再繼續江總那個話題,江闊配合著也沒提,他反正本來就覺得神奇得很,現在只要段非凡不提,他自然也樂得不提。

  玩就是了。

  “丞哥你這次回去多長時間啊?”段非凡端了飲料給幾個在台球桌邊奮戰的同事,又拿劉阿姨剛送過來的果盤放到桌上。

  “也就半個月吧,”蔣律說,“整理一下材料,准備下一輪,忙起來估計得到九月了。”

  “再過來的時候還用繞道嗎?”段非凡小聲問。

  “不用了,你兼職沒了,”蔣律說,“忙完了你們過來玩吧。”

  “那肯定的。”段非凡說。

  江總說是一會兒下來,但一直到馬上吃飯了他才和他的助理還有工程部老李一塊兒來了。

  “我都沒得玩一會兒,”老李圍著摩托車轉了兩圈,“我說下來,江總攔著不讓,說這不是我們中老年人的場子。”

  “吃點兒喝點兒得了,”江總說,“還玩摩托呢,這玩意兒太打擊人,我之前玩兩把,連我老婆都玩不過,想當年咱倆開著挖掘機……”

  “那你買這個干嘛,你就應該買個挖機游戲,”老李說,“比賽誰刨得快,那我肯定第一。”一屋人都笑了起來。

  “各位移步一樓吧,”助理笑著說,“晚餐已經准備好了。”

  晚飯吃得還算輕松,不需要段非凡和江闊再說什麼,老李主聊。

  老李是個挺實在的粗人,聊天沒有什麼章法和技巧,但氣氛挺好,段非凡時不時搭幾句,江闊完全躺平,全程安心地埋頭吃飯。

  晚飯過後並沒有別的安排,畢竟蔣律他們明天要走,大家只是一塊兒喝了點兒茶。

  那邊蔣律的同事跟江總敲定後續的時間安排,這邊江闊窩在沙發裡,打了好幾個呵欠。

  “困成這樣,”蔣律說,“你倆還陪在這兒干嘛,不歇著去麼?”

  “不用。”江闊坐直了。

  “不用硬撐著,”顧飛說,“這種場合誰都犯困。”

  “怎麼樣?”蔣律衝他同事抬了抬下巴,“商量好了嗎?”

  “商量好了的,就是再確定一下。”一個同事回答。

  “那我們走吧,”蔣律站了起來,“不打擾江總休息了。”

  “不打擾,我們一家夜貓子,”江總也站了起來,“今天時間還是不夠合適,沒安排盡興了,下回找個合適的時間再好好聚一下……”

  “已經挺盡興的了。”蔣律笑笑。

  段非凡和江闊跟著江總把大家送到門口,江總的車已經在等著了。

  大家分別上了兩輛車,蔣律上車的時候停了停,回頭看了看段非凡:“晚點兒地址發你啊。”

  “好嘞。”段非凡立馬點頭,這話一出來,他松了口氣。

  “別寄多了,”蔣律說,“吃不了。”

  “好。”段非凡笑笑。

  看著車門關上,車開走之後,他才輕輕地舒出一口氣。

  “寄什麼?”江總問。

  “醬牛肉,”江闊說,“段非凡友誼的醬牛肉遍布五湖四海。”

  江總笑了起來:“不錯。”

  “我困死了。”江闊說。

  “玩一晚上還困。”江總往屋裡走。

  “這是玩麼?”江闊說。

  “你問段非凡,這是玩麼?”江總說。

  “這是玩麼?”江闊轉頭看著段非凡。

  “……我要不跟他們那車走吧。”段非凡說。

  回了三樓,江闊站在客房門口看著段非凡:“段非凡,你居然不肯為了我得罪江總。”

  “你居然為了跟江總鬥個嘴就坑我。”段非凡說。

  “你不幫我。”江闊說。

  “等著,”段非凡一揮手,轉身就往外走,“我這就去跟江總打一架。”

  “有病,”江闊笑著攔住了他,“我要不攔你你怎麼辦。”

  “下去找江總喝茶唄。”段非凡說。

  “啊……”江闊進屋伸了個懶腰,撲到了床上,“真累啊。”

  “還行吧,”段非凡說,“蔣律和他……男朋友,還挺好相處的。”

  “蔣律堂堂一個律師,之前我還有點兒怕他……玩個賽車居然耍賴,”江闊偏過頭看著他,“顧飛就讓著他了。”

  “……所以呢?”段非凡說。

  “你居然不肯為了我得罪江總。”江闊說。

  “行,又回來了是吧,”段非凡笑著轉身再次走了出去,“等著,你看我今天能不能放過你爹了……”

  過了兩分鐘,段非凡拿著兩杯檸檬水回來了。

  “我爹怎麼樣了?”江闊問。

  “讓我揍昏迷了,”段非凡檸檬水放到茶幾上,“明天早上鬧鐘響了才能醒。”

  江闊樂了半天。

  “一會兒回自己屋睡啊,”段非凡坐到床沿上,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咱們來日方長,不爭這一宿光陰。”

  “哎,”江闊抱過枕頭,看著他,“你說。”

  “說什麼?”段非凡問。

  “蔣律他們在一起多久了啊?”江闊說。

  “不知道,”段非凡說,“應該挺久吧?我感覺他倆不說話也不看對方用意念都能交流。”

  “有那麼誇張嗎?”江闊笑了起來。

  “不是誇張,就是感覺,”段非凡說,“他倆一看就不是一類人,但是一看又就是一類人,你懂我意思麼?”

  “懂。”江闊說,想想又補了一句,“羨慕啊。”

  “過十年我們也那樣了。”段非凡說。

  “還是稍微不要太那樣,你還是得跟我說話,得看我。”江闊說。

  “好嘞。”段非凡躺倒在床上,看著他,“那我從現在開始看吧。”

 

 

139

  江總的家宴任務完成了,江闊打算跟段非凡在這邊玩個兩三天再回去。

  “你是不是趕著回去補考?”江總小聲問。

  “我怎麼感覺你很期待我補考?”江闊說,“成績還沒出來呢。”

  “不是有幾科早就考了嗎?”江總說,“你放心,真要補考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別怕丟臉。”

  說實話,這掛科的事兒要江闊只能選擇對一個人隱瞞,那肯定是江總。

  誰都可以知道他掛科了,誰都可以嘲笑他,就江總不行,江總不可以。

  江總也不是個學霸,但似乎當年成績比他強,起碼英語比他強,他在對書房的運用上已經被江總秒殺,在成績上不能落後。

  “段非凡可能會掛科,”江闊決定把親男朋友扔進坑裡,“你要不提前安慰一下他。”

  “什……”段非凡坐在旁邊正在網店的管理小群裡跟楊科說著買廣告位的事,聽到他這話,腦袋立馬震驚地轉了過來。

  “對吧?”江闊問。

  “……對。”段非凡點頭。

  雖然他現在沒有掛科後而幾科這兩天成績就能查了也未必就會掛,但從迷信的角度來說,如果他真有哪科掛了,就是江闊給他咒的。也沒辦法,昨天沒有為他男朋友得罪他男朋友親爹,今天就必須得老實地咒自己掛科。

  “他沒掛?”江總問段非凡。

  “……沒掛,”段非凡說,“挺懸的但是沒掛。”

  “謔。”江總一臉不相信地用一個字概括了一下自己的不相信,又問了一句,“那就是你要趕回去補考?”

  “嗯。”段非凡點頭,“我要復習補考,店裡人手就有點兒不夠了。”

  “哦。”江總看了江闊一眼,“他用處也不大其實。”

  段非凡感覺江總是有點兒舍不得江闊待個兩三天就走,補考也得到下個月開學前了,於是看了看江闊:“要不你晚幾天……”

  江闊嘖了一聲。

  “別晚了,”江總擺擺手,“快回去復習補考吧,別到時補考過不了真掛了。”

  “哎?”江闊一拍沙發扶手。

  “為什麼不願意在家多待幾天?”段非凡跟江闊一塊兒牽著奔奔在小區裡轉悠著,等待著它今天的第一泡粑粑。

  “也不是不願意,這陣兒不是你爸要跑工廠麼,一開始肯定不順,”江闊說,“他未必願意說,但是我們人得在,有什麼事兒能商量,我下月再回來待到回學校補考就行。”

  “考慮得這麼周到。”段非凡把胳膊搭到他肩上。

  “然後還得回去讓楊科給寫個報告,”江闊說,“我跟江總拉點兒投資。”

  “我們現在錢夠吧?”段非凡說。

  “這塊兒夠的,”江闊說,“但要再弄個店肯定不夠,之前跟老叔商量的是再開個分店,現在就可以弄了。”

  “你什麼計劃?”段非凡問。

  “老店就是走傳統路線,生鮮熟食結合著,現做現賣,”江闊說,“再弄一個主打醬牛肉的店,什麼牛肉湯牛肉而醬牛肉現做現切現吃,好吃了當場可以買包裝好的,這店你爸可以管理,這牌子想把知名度做起來只有一個店肯定不夠。”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那這個店肯定就不能開在市場附近了吧?”

  “是的,得在商業區,”江闊說,“所以成本什麼的就上去了,得拿江總的錢來霍霍,我的錢還是保證老店這邊正常運轉。”

  “我爸能行嗎?”段非凡有些猶豫。

  “他負責技術,”江闊說,“找個店長幫著管理就行,你認識的人多,有靠譜的可以找來。”

  “行,我想想,”段非凡說,“我挑幾個你選個合適的。”

  “你決定就行。”江闊說,“看人你比我強吧,而且我也不了解那些人。”

  “好嘞,交給我。”段非凡說。

  遛完奔奔回家,家裡只剩了劉阿姨,人全出門了。

  “江總跟老李出去的,好像要見他們那個副總吧,就是好的那個,”劉阿姨說,“你媽媽去小院兒了,今天是領養日。”

  “了了呢?”江闊問。

  “圖書館,”劉阿姨說,“昨天就說要去的。”

  “哎,”江闊嘆了口氣,“那我們也出去了啊。”

  “午飯回來吃嗎?”劉阿姨問。

  “不了,我帶小段去我們學校那邊轉轉,”江闊說,“午飯在那邊兒吃。”

  “對了,”劉阿姨說,“記得帶他去吃你們高中後門那個小魚丸子,我上星期跟你媽媽出去還專門過去吃了,味道還是最好。”

  “好。”江闊點頭。

  今天的行程很悠閑,導游江闊安排的是市區一日游,帶段非凡看看他從小到大的生活軌跡。

  雖然江闊擔心會有些無聊,但段非凡還挺想看的。

  “怎麼會無聊。”他說。

  “因為我以前每天都挺無聊的,上學更無聊。”江闊說。

  “現在也不是去體驗你無聊的生活,”段非凡笑著說,“是看你過去,就跟你看我和段小豪唱卡秋莎一樣,你會覺得無聊嗎?”

  “那不會,”江闊笑了起來,“多可愛啊……”

  “今天就看看可愛的小江總以前生活過的地方,”段非凡說,“多有意思。”

  “從幼兒園開始嗎?”江闊問。

  “行。”段非凡一拍腿。

  “坐好,”江闊發動了車子,“這是開往幼兒園的車。”

  幼兒園真是很久遠的記憶了,江闊開到一半的時候不得不把車停在了路邊然後打開了導航。

  “很遠嗎?”段非凡問,“怎麼還能找不著路了?”

  “以前我家不住這兒啊,”江闊說,“我現在回舊家的話可能也得導航。”

  “到這種程度了嗎?”段非凡很震驚。

  “小江總腦子不用在這塊兒。”江闊說。

  “用哪兒了?”段非凡問。

  江闊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在罵我。”

  “向天再借五百個膽兒,”段非凡說,“我也不敢啊。”

  “那你說用哪兒了?”江闊說。

  “用在除了記路記人和學習的一切地方。”段非凡說。

  江闊笑著把車重新開到了路上。

  段非凡一直挺想這麼在江闊的城市裡轉一轉看一看的,他想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城市,能長出一個這麼可愛的人。

  江闊一路看到熟悉的東西都會給他介紹一下,商場,商業區,公園,夜市,小時候在這兒玩過,去年去過那裡……

  不過這些介紹裡,有一個出現得挺頻繁的介紹語。

  “那邊能看到個尖頂的樓,是江總公司的,”江闊說,“很古老的樓了,小時候覺得特別高……”

  江總是個富豪大佬,這個段非凡一直有所體會,之前一幫人來玩的時候也看到了不少,但今天才有了更清晰的認知,快到幼兒園的時候,有一條街連續四五個樓盤都是江總公司的。

  段非凡,你果然是圖江闊家的錢。

  “笑什麼?”江闊看了他一眼。

  “我笑了嗎?”段非凡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的確是在笑。

  “笑了啊,”江闊說,“想什麼呢?”

  “開心吧。”段非凡說。

  江闊嘖了一聲:“肯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嗯吶!”段非凡笑著說。

  “前而就是了,”江闊把車停在了路邊的車位上,“我們遛達過去,我給你看我每次去幼兒園的專用發火點。”

  “專用什麼?”段非凡愣了愣。

  “發火點。”江闊下了車。

  發火點。

  就是發火的地方。

  是一棵樹,樹下而有一張長椅。

  小江闊每次到這個位置就開始因為不想去幼兒園而生氣。

  “劉阿姨和另一個唐阿姨送我倆,”江闊說,“每次看到這棵樹,我就開始在車上鬧騰,鬧得江了了跟著一塊兒哭,劉阿姨說我罵罵咧咧。”

  段非凡忍不住笑出了聲:“怎麼罵罵咧咧?”

  “就是念叨,也不知道念叨什麼,唐阿姨說是在罵她倆呢,”江闊嘆了口氣,“我不太記得了,但是我是真不愛去什麼幼兒園學校的,從小就不喜歡。”

  他倆站在樹下感受了一下。

  “還想發火嗎?”段非凡問。

  “這兒空氣還是很好的。”江闊說。

  幼兒園放暑假了,沒有看到小朋友,門衛大叔在他們說明來意之後也不允許他們進去,只能在外頭看看。

  這個幼兒園一看就挺高級的,在大門外能看到的設施就挺高級,裡而的小樓也都精致可愛。

  “我們那個幼兒園已經拆了,”段非凡說,“這麼一比較,你小時候待的地方是宮殿級別了。”

  “那又怎麼樣,”江闊說,“我們凡爺,在哪兒都能長成爺。”

  段非凡笑了半天:“突然會安慰人了。”

  “就是實話。”江闊說。

  段非凡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還專門去拍了一下那個發火點。

  “你站那兒我給你拍一張吧。”他輕輕推了一下江闊。

  江闊笑著走過去,坐到了椅子上。

  段非凡給他拍了幾張照片,又拉了一個路過的大哥給他倆拍了個合影。

  “這是什麼景點嗎?”大哥應該是附近的居民,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解。

  “不是,”段非凡說,“就是故地重游。”

  “哦,”大哥點頭,“故地重游,那是挺有意義,什麼地方你過個十年再來,就都挺有意義。”

  “過十年我們再來一次。”江闊說,“多浪漫。”

  “……也不用這麼強行浪漫,”段非凡說,“你家開車過來也就不到一小時,你一天可以跑十二個來回。”

  “你大爺。”江闊愣了愣,然後一把抓住了他手腕,“你不是挺浪漫的一個人麼,怎麼突然這樣了,你是不是段非凡?我段非凡呢?你把他藏哪兒了?”

  段非凡邊樂邊拽著他往車位那邊走:“就因為我是個浪漫的人,我才覺得你這個是強行浪漫,我們十年之後怎麼不得是去一趟高速上那個休息站再吃一頓……”

  “有什麼區別嗎!”江闊喊。

  “那就再去一趟龍須糖的那個店。”段非凡說。

  “這個還行,但是龍須糖去一次也不難,我們肯定會經常去……”江闊想了想,一拍巴掌,“主要是我們沒有一個十年都去不了的地方,得制造一個。”

  “行。”段非凡笑著點頭,“你琢磨一個。”

  小學離幼兒園挺近的,開車就十分鐘。

  江闊琢磨著得去個哪兒旅游才能制造出一個十年之後故地重游的地方。

  段非凡在副駕忙著回消息。

  其實也未必真需要這麼一個地方,江闊看了段非凡一眼,十年後他們還能這樣就很幸福,他開著車,段非凡在旁邊忙著安排工作。

  ……司機和秘書的幸福生活。

  江闊沒忍住,被自己逗樂了。

  “哎?”段非凡在旁邊對著手機發出了一聲疑問。

  “嗯?怎麼了?”江闊立馬收了笑,段非凡對著手機的時候出這種動靜會讓他緊張,覺得是不是店裡有什麼問題了。

  “我發現蔣律好像這月剛過完生日。”段非凡說,“我看他之前的朋友圈下而有許哥發的一個生日蛋糕表情。”

  “啊,”江闊愣了愣,“那顧飛過來是給他過生日的嗎?”

  “也不一定吧,”段非凡開始撥號,“他過來的時候也已經過了,”

  “許哥誰啊?”江闊問。

  “他同事啊,”段非凡說,“晚上打台球一直輸的那個高個兒的大哥。”

  “……你還加了他的好友?”江闊問。

  “嗯,”段非凡把手機拿到耳邊,“不是給蔣律寄醬牛肉嘛,他讓我留許哥的電話,他怕他忙起來接不到電話,我就順便把許哥好友加上了。”

  “靠。”江闊感慨,“那蔣律生日都過了,我們……”

  “科啊,”段非凡的電話接通了,他給那邊交待著,“就那個醬牛肉,用咱們那個禮盒包裝,再放個卡片……”

  “我們有禮盒包裝嗎?”江闊問。

  禮盒裝他們還沒有正式做,那個成本有點兒高,現階段還不合適做。

  那邊楊科應該也有同樣的疑問,段非凡看了江闊一眼:“之前有打樣的盒子,樣品還在櫃子裡,裡而的那個墊材你跟包裝廠那個小秦聯系一下,他們有同尺寸的,你問他要一個最好的……對,卡片的話就打印個祝福,要看起來像生日祝福但是又不明說的……我哪知道,您是學霸您去想……”

  “他理科學霸。”江闊提醒他。

  “拿出你寫報告的勁頭來,”段非凡說,“加油。”

  沒等那邊楊科再掙扎,他掛掉了電話。

  “為什麼不明說,就直接生日快樂不就完了。”江闊說。

  “人家生日都過了十天了,”段非凡說,“帶個生日快樂的意思就行,要不多尷尬啊。”

  “哦。”江闊應了一聲,想想又看他一眼,“你跟楊科已經到了要用昵稱的關系了嗎?”

  “我跟楊科的醋就別強行吃了吧,”段非凡說,“我就是叫他親愛的科寶,我倆也是清白的。”

  “操,”江闊笑了起來,“肉麻得我方向盤都要打滑。”

  “親愛的闊寶,”段非凡說,“前而那個什麼德那個牌子,是不是就你們學校了?”

  “是的,親愛的凡寶。”江闊說。

  江闊的這個小學看上去相當不像個小學,校門口一片而積很大的花壇草地,讓學校看起來像個公園,裡而的教學樓看上去也很氣派。“這他媽,”段非凡站在學校門口,“我家小少爺上的還真是艾利斯頓啊。”

  江闊笑了起來:“那我們初高中更像。”

  “你們校服什麼樣?”段非凡問。

  “就西服套裝和運動服,”江闊說,“沒有什麼特別的。”

  “你照片裡沒看到。”段非凡說。“誰穿校服拍照片啊,傻不傻。”江闊說。

  “我要在這種學校上學,”段非凡說,“我天天穿著校服巡街去。”

  江闊笑了半天:“那你們校服什麼樣?”

  “就跟現在那些一樣,開學了你注意看一下旁邊那個高中,我們校服的款好多年沒怎麼變了,”段非凡說,“運動服就白的配土黃,白的配藍的,要不就是白的配紅的……”

  “有照片嗎?”江闊問。

  “有,”段非凡點開手機,“我給你找找,我之前跟丁哲還互發過,比誰的校服照更英俊。”

  “丁哲哪裡來的自信比這種項目?”江闊問。

  “哎,”段非凡看了他一眼,“這話別當他而兒說啊。”

  “說了會怎麼樣?打我麼。”江闊說。

  “說了轉頭他就跟你比。”段非凡說。

  “靠。”江闊笑著把胳膊搭到段非凡肩膀上,跟他一塊兒看著手機屏幕。

  段非凡相冊還沒翻兩頁,楊科的一條消息就彈了出來。

  【楊科科科科科】報個備,我一會要跟你爸……

  “他要跟我爸干嘛?”段非凡點開了消息。

  【楊科科科科科】報個備,我一會要跟你爸爸談一下

  “他有病吧。”江闊說。

  段非凡沒回復,直接又把電話撥了回去。

  “怎麼個意思?”他問。

  “他脾氣太急了,我要勸一下他。”楊科說。

  “他怎麼了?”段非凡問,“精簡說完。”

  “昨天跑工廠跟中介吵了一架,今天上午越想越氣又打電話過去把中介罵了一頓。”楊科說。

  “……我操,”段非凡愣了愣,“為什麼?”

  “價格談不攏,我聽他意思應該是中介說話也不太好聽,”楊科說,“但是我覺得他太衝動了,萬一要是沒控制住動了手可怎麼辦?”

  “我回去了再跟他聊,你不要跟他談,”段非凡說,“你這個嘴我怕你談完回去我直接就得給你上香去了。”

  “不至於,”那邊突然傳來了老爸的聲音,“我已經知道錯了。”

  段非凡愣了愣。

  “……他突然來了。”楊科說,“我開免提了啊。”

  “那逼說話太難聽,可能看我不像那麼回事兒,”老爸說,“那意思就是沒錢你開什麼廠,老子多少年沒受這個氣了,管教都不這麼跟我說話,一下沒忍住。”

  “這種人你就不要理他,轉身走人就行,”楊科說,“跟他說話給他臉了。”

  “沒錯。”段非凡說。

  “你別操心了,忙你的,”老爸說,“一會兒我還有一家要去跑,我讓小楊跟我一塊兒去。”

  “別,”江闊趕緊擺手,“小楊那個嘴,他倆合作中介能自殺。”

  “你讓徐楠楠去,”段非凡說,“楊科,你跟徐楠楠說一聲,讓她跟著去。”

  “好的。”楊科服從安排。

  掛了電話之後段非凡嘆了口氣。

  “也沒什麼吧,”江闊說,“他還控制住了沒跟人動手,也馬上知道自己的錯誤了。”

  “嗯,”段非凡笑笑,“我就是嚇了一跳,我真的怕他跟人動手。”

  “不會了,對你爸這點信心還是要有的,”江闊說,“你等他十年,他何嘗不是盼兒子盼了十年呢。”

  “哎,”段非凡看著江闊,“你真的越來越貼心了啊。”

  “感動嗎?”江闊說。

  “廢話,當然感動啊,”段非凡說,“就特別……”

  “不用客氣,這是你男朋友應該做的。”江闊說,“不像我男朋友……”

  “哎!”段非凡打斷了他,“我發現江闊你真是相當記仇啊。”

  “那是,”江闊挑了挑眉毛,“早告訴你了,我一樣樣都記著呢。”

  “那你記牢點兒,”段非凡說,“一百歲了算總賬。”

  “行。”江闊打了個響指。

 

 

140

  在江闊家裡的這兩天很悠閑,就是在市裡閑逛,吃吃喝喝,段非凡感覺很久沒這麼放松過了,完全無所事事,甚至連玩都沒去玩一下。

  最遠的行程是去馬場看了一下江闊的馬。

  馬叫小石頭。

  名字很接地氣,但是氣質和性格都很像大一報到時候的星垂平野闊少爺,不怎麼搭理人。

  心情好了過來跟你貼貼,心情不好了江闊叫它半天都不帶看一眼的。

  “拽啊。”段非凡說。

  “比較謹慎,”江闊說,“不過它看著拽,脾氣很好的,不愛生氣。”

  “在家的時候是不是總過來?”段非凡問。

  “有時間吧,無聊得厲害的時候我跟它一泡泡一天,”江闊說,“不爽的事兒跟它說說就好多了。”

  “……是不是你太啰嗦了所以它煩你。”段非凡笑笑。

  “我是用意念跟它說的,”江闊說,“誰會說出聲啊。”

  “跟我說吧以後,”段非凡說,“我脾氣也很好,不愛生氣,還能安慰你。”

  江闊笑笑:“我現在也沒有什麼不爽的。”

  “那是,有不爽都坑我了。”段非凡說,“你最好祈禱我沒掛科,要不你替我補考去。”

  “啊,”江闊想到補考就一陣郁悶,“我真得看看書,那可是植物啊,就算別的科我都過了,就光這一科,補考都夠拿走我半條命了。”

  “沒事兒,還有一個月呢,”段非凡說,“每天看點兒記點兒,及格還是沒問題的。”

  不過很快段非凡就為自己這句安慰感覺到有點兒後悔。

  江闊本來挺著急,但從家裡回來之後,又轉頭扎進了店裡,那點兒焦慮轉瞬即逝了。

  特別是在查了成績之後發現自己真只有這一科要補考,頓時就像全科及格了的段非凡一樣了無牽掛了。

  也不是完全了無牽掛,牽掛多少還是有點兒,主要是忿忿不平。

  “你憑什麼都過了?”江闊說,“你平時跟我也差不多吧?你為什麼能過?你不覺得很有問題嗎?”

  “可能……”段非凡想了想,“我有一個猜測,要說了你不能打我。”

  “我打過你麼?”江闊說。

  “……沒打過呢。”段非凡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了摸胸口,“一拳也沒打過。”

  “操,”江闊笑著在他臉上搓了搓,又在他胸口上拍了拍,“說吧,不打你,什麼猜測?”

  “老師們對我的印像比較好。”段非凡說。

  “……這也算?”江闊說。

  “這不算的話,”段非凡說,“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你腦子沒我好使。”

  江闊馬上一指他:“老師們對你印像比較好。”

  江闊是想復習的,不過得先處理了問江總要錢的事兒。

  楊科雖然腦回路不同於常人,但學霸的素質讓他做很多事都快而好,比如寫要錢報告。

  也就兩三天時間,江闊和段非凡回到店裡的時候,楊科就拿出了報告。

  江闊之前只是簡單地給了他幾個點,牛三刀的品牌分析,廣告投放效果,網店和實體店的銷售反饋,結合目前發展受限分析一下增加分店的必要性。

  江總要的也就是個大概,不會要求太細。

  給個理由就差不多了。

  但楊科的這個報告寫了一摞紙,還加上了各種分析圖示,江闊看的時候感覺這不是要去拉點兒親爹的投資,是他媽牛三刀要上市。

  “你是不是精力有點兒過於旺盛了?”江闊問。

  “懈怠慣了的人看我的確是會有這種感覺。”楊科說。

  江闊看著他:“小楊?”

  “習慣了,”楊科說,“當初給你寫那個奶茶店的市場調查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東西寫細寫全面了,對自己也是很有好處的,理清思路,看清現實……有時候我覺得你挺神奇的,你明明思路就很清楚,每次都知道要從哪些地方切入,但是每次我按你說的做了,你又總很吃驚,覺得沒有必要。”

  “因為我就沒覺得你能寫得出來。”江闊看著報告。

  “第一次你這麼覺得可以,現在你讓我寫就是知道我能寫得出來,”楊科說,“現在寫了你又嘰嘰歪歪打擊別人積極性。”

  “嘿。”江闊抬眼掃了掃他,“你現在還真是元老作派了啊。”

  楊科沒說話,看著他。

  “你每天挺忙的,”江闊繼續看報告,“我本來就想著,給你個思路你差不多發散一下應付一下江總就行,反正錢他是肯定會給的,結果你搞得這麼正式,工作量這得憑空增加多少了……”

  這話讓楊科一下坐直了,聲音都揚了上去:“其實沒什麼的!你能這樣為我想,我已經很感動了,畢竟在我最迷茫的時候……”

  “閉嘴。”江闊打斷了他的話。

  “那這個沒問題了吧?”楊科問。

  “沒問題,”江闊說,“我一會兒就發給江總……另外月底我們發點兒生活費,我們三個一直沒拿過錢,這月拿點兒。”

  “租場地還得花錢,設備那些也是一筆開銷……”楊科開始思考。

  “那你別拿了。”江闊說。

  楊科看著他。

  “要不要?”江闊問。

  “要的。”楊科說,“發多少?”

  “不知道,問財務總監段非凡吧。”江闊說。

  “財務總監就你這樣的?”老爸看著段非凡。

  “就隨便說說,”段非凡說,“我們請了兼職的會計,我就大面兒上看著點兒錢。”

  “所以啊,錢也不是你的,”老爸說,“場地那個租金,肯定我得找便宜的,今天這個也不算最便宜,但是小徐,那個徐楠楠,直接就跟人敲定了,小丫頭片子,真敢拿主意。”

  “同等價格裡場地條件最好的,同等場地條件裡價格最低的,”段非凡說,“合一點就行。”

  老爸想了一會兒:“那倒是合。”

  “那就對了嘛。”段非凡說,“主要是我們也比較急,銷量現在往上走我都慌,因為我供貨跟不上了。”

  “是這個理兒,以前有一回過年,那會兒還沒跟你媽離婚呢,”老爸說,“我跟你老叔接活兒,做不過來了,但是還有人找過來要,又想接,又怕做不出來,我跟你媽,加上你老叔老嬸,四個人大冬天的急得嘴上全是泡……”

  “後來怎麼解決的?”段非凡問。

  “請了倆人一塊兒做,工錢不低,但要在沒他倆,接的單肯定做不完,錢掙不著不算還得賠人家。”老爸說。

  “工廠一開始能開始生產,我們這邊下一輪宣傳就敢上了。”段非凡說。

  “怎麼宣傳?”老爸笑著說,“又拍那個視頻那樣的嗎?我這幾天在店裡就看那個,挺逗。”

  “那個暫時不拍,弄點兒別的宣傳,”段非凡看了老爸一眼,“你想拍嗎?到時再拍一個那樣的,你一塊兒。”

  “我不要,”老爸擺手都擺出殘影了,“你老叔才愛出風頭,拉個手風琴還要站車頂上,方圓五百米範圍,有一個女的沒瞅他就算是重大打擊。”

  段非凡靠在椅子笑得差點兒嗆著。

  場地的事兒定下了,江總那邊也同意了投資,江闊就可以安心復習幾天准備補考了。

  叫了鐘點工過來把十樓收拾了一遍,窩在沙發裡抱著筆記本,還沒半小時就開始犯困。但只要眼睛沒在復習內容上停留,就立馬精神抖擻。

  手機一響他就拿起來瞅幾眼。

  這會兒段非凡在店裡,不會有什麼事兒找他,但楷模群裡在聊天兒,幾個人計劃下周去董昆家玩幾天。

  江闊已經表示你們商量好通知我結果就行,但還是反復拿起手機。

  你不掛科誰掛科?

  你男朋友復習的時候還能保持一個小時入定狀態呢!

  現在就還二十天,刨掉去董昆家一周,時間已經相當緊急了。

  江闊嘆了口氣。

  段非凡下午回了十樓,給他帶了冰淇淋。

  “這麼貼心。”江闊很愉快。

  “看不進去書的人就會饞,”段非凡說,“我估計你這會兒就很饞。”

  江闊笑了起來:“這麼了解我。”

  “吃完看一小時書吧,”段非凡說,“我在這兒陪你。”

  “你陪我我就能看得進去了?”江闊說,“我萬一忍不住要跟你聊天兒呢。”

  “要聊現在聊。”段非凡說,“一會兒一個小時之內你會體會到我的絕情。”

  “行,”江闊嘖了一聲,邊吃邊說,“這麼一想還挺激動人心的。”

  “快,有什麼想跟我聊的,別光吃。”段非凡說。

  “我帥嗎?”江闊問。

  “……帥,”段非凡說,“這是我注意你的第二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什麼?”江闊問。

  “討人嫌。”段非凡說。

  江闊舀著一勺冰淇淋笑了半天都沒能放進嘴裡。

  “現在好多了,”段非凡說,“不過當初你要是現在這樣,咱倆可能要到下學期才有可能談戀愛。”

  “為什麼?”江闊繼續吃,“不是應該更容易了嗎,一開始都不討厭我。”

  “因為一開始就不會有太多接觸。”段非凡說。

  “那也有可能就走不到一塊兒了,下學期也談不上。”江闊說。

  “那不能,”段非凡說,“我不允許。”

  江闊邊笑邊吃:“挺有自信。”

  “這方面必須盲目自信。”段非凡很肯定地回答。

  冰淇淋吃完,段非凡收走了盒子,指著他:“開始,一小時。”

  “嗯,”江闊窩回沙發裡,打開筆記本,“你……”

  段非凡進了廚房,把他和他沒說完的話都關在了外頭。江闊只得閉嘴,開始復習。

  過了一會兒段非凡出來,坐到了餐桌旁邊開始玩手機。

  江闊這一瞬間的感覺還是很寧靜的,比之前自己一個人坐在這兒要更踏實一些,但也沒維持多久。

  二十分鐘之後他打了個呵欠:“哎,跟你說個事兒……”

  “不聽,閉嘴,”段非凡說,“沒有興趣。”

  “哎呦。”江闊被他堵得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擊,於是只好繼續復習。

  過了十分鐘,他又抬頭:“江總這兩天就會打第一筆錢過來,你知道是多少嗎?”

  “不想知道,”段非凡看都沒看他,“我就知道你要掛科。”

  “滾蛋。”江闊繼續復習。

  段非凡的確非常絕情,江闊每次開頭都被他堵了回來。

  到後來直接一言不發無視他,唯一主動理他的兩次是他發呆的時候段非凡過來踢了他兩腳。

  這讓江闊相當震怒。

  以為老子是真的那麼看不進去書麼!

  敢動手……動腳了?

  江闊怒不可遏地盯著那些看一眼就感覺能長眠半小時的復習內容,一會兒讓你知道什麼叫後悔。

  江總要給錢了。

  可能給得還不少。

  段非凡盯著江闊。

  是多少?

  說啊寶貝兒!

  怎麼不說了,你說了我也會假裝不在意不關心讓你繼續復習的!

  還他媽真不說了。

  可以的。

  段非凡扒拉著手機,楊科拿了設備的報價給老爸看了,老爸不愧是前醬牛肉專業人士,立馬否掉了兩個功能復雜的。

  段非凡一邊回復一邊盯著江闊那邊的動靜。

  江闊似乎是終於找到了感覺,起碼二十分鐘沒有任何動靜了,也沒走神。

  “時間到。”段非凡看了一眼手機,刨掉江闊說廢話的幾分鐘,已經一小時二十分鐘了,江闊狀態一直在,他就沒出聲,這會兒江闊有點兒走神了,他才叫了停。

  “你他媽騙我?”江闊也看了一眼手機,發出了震驚地質問,“這都一個半小時了!”

  “給了多少?”段非凡問。

  “……什麼?”江闊愣了愣。

  “江總第一筆錢,”段非凡問,“給多少?”

  江闊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笑容慢慢從嘴角泛起:“想知道啊?”

  “想。”段非凡說。

  “求我。”江闊一挑眉毛。

  段非凡一點兒沒猶豫,從椅子上直接嗵的一下就跪在了他跟前兒:“親愛的闊闊,我求求……”

  “哎操,”江闊嚇得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來,衝過來拽著他胳膊要把他拉起來,“你抽什麼瘋啊!一暑假沒給你社牛症犯病的機會是不是快憋死你了……”

  “求求你了,”段非凡往地上一坐,往下也拽著他,就是不起來,“快告訴我吧,告訴我吧,咱們是不是發財了……”

  “是是是是是,”江闊拽著他沒敢松手,就怕一松手他能直接躺下,“給了二百七十八。”

  “我操,”段非凡騰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江總腦子被門夾了嗎?一個醬牛肉館子,這還是第一筆?”

  “您真會用詞兒,”江闊看著他,“讓你這一說二十七萬八都多了。”

  “不是醬牛肉館子麼。”段非凡說。

  “那是牛三刀頂級牛肉主題餐廳,”江闊說,“奔著六親不認去的,這個投資也就馬馬虎虎湊合過。”

  “……這什麼鬼名字?”段非凡愣了。

  “不知道,”江闊說,“楊科那個報告寫得可認真了,就這個名字相當糊弄,江總表示因為這個名字第一筆錢扣掉了二十二。”

  “因為太二了嗎?”段非凡問。

  “可能是。”江闊笑了起來,“要不你再想一個。”

  “醬牛肉館子。”段非凡說。

  “一個高級餐館!叫這種名字!”江闊看著他,“你想什麼呢!”

  “牛三刀食府。”段非凡說。

  “大排檔。”江闊說。

  段非凡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真給這麼多啊?”

  “什……”江闊差點兒沒反應過來,嘆了口氣,“後面要錢不一定能要到多少,到時還得考察發展情況,萬一哪兒沒合他的意,他真能干得出來第二筆給你五十塊的事兒你信麼。”

  段非凡沒忍住笑了起來。

  “想個名字。”江闊說。

  “牛逼,杠,牛三刀食府。”段非凡說。

  江闊愣了快五秒才明白了他在說什麼:“工商拿棍兒給你攆出來。”

  “犇兒。”段非凡說。

  “什麼玩意兒?”江闊皺著眉。

  “三個牛,合一塊兒念什麼知道麼。”段非凡說。

  “奔唄。”江闊說。

  “對,就是犇兒,”段非凡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AKA啵兒。”

  “我他媽……”江闊簡直無語了。

  “不著急,”段非凡笑著摟了摟他,“又不是明天就要掛牌子了,慢慢想。”

  “得有牛三刀,”江闊說,“主要是怎麼稱呼這個館子。”

  “行,”段非凡拿出手機,“集思廣益。”

  晚上要回店裡一塊兒吃飯,段叔叔出來之後,這陣子基本都在店裡跟老叔老嬸一塊兒吃飯,他和段非凡每天也都過去湊熱鬧,省得想飯轍了。

  去店裡的路上,集思廣益的回復就來了。

  段非凡邊看邊樂,江闊不用看都知道沒一個靠譜的。

  “不過也都記一下,沒准兒哪個就有靈感了。”江闊說。

  沒等他說完,段非凡電話就響了。

  “誰啊?”江闊順嘴問了一句。

  “老範。”段非凡接起電話,“他可真有勁頭……”

  電話裡傳來了範有勁頭的聲音:“怎麼了!我起的名兒不好嗎!”

  “一個咖啡店叫‘尋範’的人,能起出什麼好名字。”江闊說。

  “聽到了沒?”段非凡說。

  “尋範怎麼了,還一個叫有範兒呢!”範家寶說,“你們不要帶著偏見去看我起的名兒。”

  “他起了個什麼名兒?”江闊問。

  “牛三刀俊俊牛!”範家寶吼。“……他邊兒上有人嗎?”江闊說,“別讓誰以為我們真的叫這個名兒了。”

  “俊俊牛不好麼?你們聽我說,這是有說頭的,”範家寶說,“牛三刀這個不用說了,俊俊,是兩個俊,對吧,你倆是不是都挺英俊的……”

  “這種時候為什麼突然拍起馬屁來了,”段非凡很震驚,“馬屁都拍到招牌上去了……”

  “那還不如帥帥牛呢。”江闊說。

  “也可以啊!”範家寶馬上喊了起來。

  “掛了。”段非凡說。

  “傷自尊了啊……”範家寶的吼聲被切斷了。

  “段俊俊。”江闊看著他。

  “什麼事兒江俊俊?”段非凡也看著他。

  “把這些名字都收集起來,以後找個寫紙上,裱在店裡,”江闊邊笑邊說,“肯定很有意思。”

  “再寫上提供者。”段非凡說,“俊俊牛,BY老範,小牛風雲,BY丁哲,牛裡牛氣,BY董昆,牛忙BY劉胖……”

 

 

141

  “你帶什麼了?”段非凡看著江闊的行李箱,“就過去玩幾天,還是夏天,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行李?”

  “很多嗎?”江闊看著自己的行李箱,“這不就是一個20寸的小登機箱麼?”

  “放什麼了?”段非凡問。

  “十天的衣服褲子,洗漱用品,吹風筒,”江闊思索著,“拖鞋,睡衣,浴衣……”

  “拖鞋睡衣浴衣吹風筒,”段非凡說,“酒店沒有嗎?洗漱用品酒店也有吧?”

  “我不用酒店的。”江闊說。

  段非凡一下想不起來之前他們一塊兒出去玩的時候江闊有沒有用過酒店的東西了,但反正他當時行李也不少。

  “是不是因為董昆訂的酒店不是六親不認級別的你不放心。”他笑了笑。

  董昆沒有江闊那樣的經濟實力,請不了客,他們住宿都是AA,董昆負責訂房。

  “要說很放心肯定也不可能,”江闊說,“不過他訂的這個酒店也不是我不能忍的那種,這只是我習慣性的矯情。”

  “保持住,”段非凡回手把自己的行李箱拖了過來,“我來守護你的矯情,我這箱子還有一半是空的,你還有什麼就往我這兒放。”

  江闊愣住了,看了看他的箱子:“你這是……沒帶東西嗎?”

  “我只是比你少帶了一多半的衣服吧,”段非凡說,“吹風筒之類的也不可能帶……”

  江闊沒有多說,很利索地把自己箱子又打開了,把裡頭的一個小包和吹風筒放進了他箱子裡。

  “還有嗎?還有位置。”段非凡說。

  “沒了,”江闊說,“那些位置留著吧,沒准兒要買東西。”

  “行。”段非凡點頭。

  丁哲暑假有一半時間泡在牛三刀,一如他從前,來的頻率跟馬嘯有一拼。

  這次他們沒有開車自駕,買的下午的車票,但丁哲一早就拎著行李來了。

  他倆到店裡的時候丁哲正在店後頭幫著打快遞單。

  “今天訂單好多啊,”丁哲啪啪甩著手裡的單子,“是上廣告位了嗎?”

  “這兩天做活動呢,本來都是下午才發貨,今天早上就得先發一輪,要不堆不下了,”段非凡說,“新場地弄起來就可以上量了,所以小打了個廣告看看效果。”

  “這要說起來,就已經算是創業成功了吧?”丁哲問。

  “成功一步了吧,”段非凡說,“本兒都沒回呢,哪兒來的就成功了,現在就是穩步回本中。”

  “那廢話,你只要投入就是成本,”丁哲說,“以後發貨不在這兒發了吧,都快堆不下了。”

  “早上吵了一架了。”馬嘯在旁邊說了一句。

  “誰?”江闊問。

  “是羊肉家吧?”段非凡說。

  “嗯。”馬嘯點頭,“跟老叔吵的。”

  “我去看看。”段非凡往隔壁店後門走了過去。

  那家賣羊肉,段非凡已經跟老板把關系處得挺好了,但老板娘沒那麼好說,只要一來店裡,就會挑點兒毛病,你家煮牛肉味兒太大了薰頭,你家貨又堆過來了,多一寸都不行,占地十分鐘都不行,你家機器動靜太大了,你家打包太吵了……

  江闊一直懶得理,按說今天這種事兒,吵起來了他也不會管,無非就是不爽了要找點兒茬兒。

  但段非凡的習慣就是得去處理,哪怕隔了一家都沒事兒,這種緊挨著的,關系一定要處好,要不以後會很麻煩。

  馬嘯打包很利索,但也看得出來挺累的,丁哲在幫忙打單貼單,江闊感覺自己就這麼杵邊兒上有些過於萬惡的資本家,於是過去開始幫馬嘯一塊兒打包。

  揪著個箱子來回掀了兩圈兒還沒貼好,封好膠帶之後他又開始找剪刀剪膠帶……馬嘯沉默地一邊打包一邊看著他,最後被逼得再次使用了自己的嘴:“你去干點兒別的吧。”

  “操。”江闊也決定放棄,把還沒剪掉的膠帶和箱子一扔。

  馬嘯過去唰一下就扯斷了膠帶,一如當初的段非凡般熟練。

  這個對於江闊來說非常不解的技能仿佛全天下除了他誰都會,就很沒天理,更加費解。

  江闊只能繼續在一邊杵著,杵了一會兒他轉身上了二樓,得去慰問一下楊科,畢竟楊科這幾個月休息的時間加一塊兒沒夠一星期的,而兩位老板今天又拉幫結伙地要出去旅行了。

  “這就是自己做主選擇的樂趣,”楊科說,“我沒覺得累,也沒有多辛苦,都是我願意做也能做好的事。”

  “多少有點兒屈才了。”江闊說。

  “這你就不夠高度了。”楊科說。

  “嗯?”江闊挑了一下眉毛。

  “這事兒你是不是覺得換個別人也能做,”楊科說,“沒錯,也能做,但要做到我這麼全而,每天分析數據,每天彙總,那就不一定了,還要從這裡而看出問題來,也就只有我能做了。”

  “喲。”江闊說。

  楊科沒說話,看著他。

  “是我不夠高度了。”江闊說,“那我當初為什麼沒讓別人來?”

  “是覺得拉著我以備缺錢的不時之需吧。”楊科說。

  江闊笑了起來。

  “無話可說了吧。”楊科說,“那麼厲害的嘴,無言以對了。”

  “我和段非凡下午的車,”江闊說,“接下去一星期麻煩你在高處給監測著,有什麼問題及時反饋。”

  “嗯,”楊科點點頭,“你有空也看看書,回來就要補考了,怕是要掛。”

  “滾!”江闊起身走了。

  回到樓下的時候,段非凡已經回來了,正在兩個店後門之間的位置跟隔壁老板娘說著話。

  “就這塊兒唄?”段非凡指著屋子上而。

  “是啊,”老板娘說,“從那兒能進去嗎?要鑽個眼兒吧?”

  “好辦的,”段非凡說,“一會兒我給人打個電話,我們那邊正好也要拉線,就一塊兒弄了,要不你們總弄個插板不安全。”

  “那要是鑽個眼兒會不會進耗子?”老板娘說,“你別給我弄完了我鬧耗子。”

  “你就不知好歹。”羊肉老板走了出來,一臉不高興。“我怎麼不知好歹了!”老板娘說,“本來不就是有這個可能嗎!哦,他給我弄了,然後進耗子了,我還得謝謝他啊!”

  江闊聽得有點兒冒火,要不是他弄不清段非凡要弄什麼,這會兒肯定得過去陰陽怪氣。

  “那不會,”丁哲放下了手裡的活兒,走了過去,“鑽什麼眼兒能進得了耗子,就走個線,倆手指頭都過不去,再說門窗都開著,哪個耗子費那個勁啊,而且弄完了肯定得讓他們給封上,放心啊姐。”

  “封那個洞的時候順便看看你家還有哪兒有洞的,一塊兒都堵上,”段非凡說,“我跟他們說一聲,到時您告訴工人就行。”

  “那行。”老板娘說,“那錢……”

  “我跟工人算就行。”段非凡說。

  “你就說你這個人!”羊肉老板很不痛快地瞪著老板娘,但明顯氣勢不夠,老板娘一瞪他,他立馬轉過了頭。

  “我姐是個直性子,有話就說,不拐彎,”段非凡說,“這種人好相處。”

  “那是真的,”老板娘挺受用,轉頭看了看他們的貨,“我其實也不是那麼不好說話,你們貨堆過來也沒多大事兒,都鄰居嘛,就是你們得跟我說一聲,還有你叔,那個段老三,那說話衝得喲……”

  “他其實跟您一樣,就性子直,有點兒愛著急,”段非凡說,“我一會兒說說他。”

  “行,你忙你們的活兒去吧,”老板娘說,“這一堆得到中午了吧?”

  “用不了,差不多完事兒了。”段非凡說。

  丁哲和段非凡走回來的時候,丁哲指著江闊:“看我們小江總不爽的眼神兒。”

  “換我直接把那個店買了讓他們滾蛋。”江闊說。

  “瞅見沒,”段非凡胳膊往江闊肩上一搭,衝丁哲抬了抬下巴,“誰是不能惹的人。”

  “這他媽就是金錢的力量。”丁哲說。

  “也就說說。”江闊說。

  “當然知道你就是說說,”丁哲說,“關鍵是您要想做做,就也能做做。”

  江闊笑了笑。

  “低調,知道不小江總,”丁哲說,“市場裡混呢,還是得段總的方式,要按你那樣,得把這市場全買下來才能解決,這種人太多了,換個角度,別人眼裡,老叔也不是什麼好處的人,刺兒頭。”

  “哎?”段非凡看著他。

  “你們叔侄倆稱霸東邊橋市場的日子自己回憶一下。”丁哲說。

  段非凡嘖了一聲。

  “你爸現在怎麼樣?”丁哲小聲問,“我看他整天在外頭跑,你是不是給他安排得太辛苦了?”

  “工廠現在設備快進場了,他盯裝修水電呢。”段非凡說。

  “我們畢業有著落了算是。”丁哲說。

  “干嘛,”江闊問,“學了四年園林,然後去醬牛肉廠打工麼。”

  “不是,”丁哲看著他,“你們難道不需要綠化嗎?不需要一些高端專業的設計嗎……”

  “我倆跟你一個專業的大哥。”江闊說。

  “你倆,”丁哲語氣裡頓時充滿了鄙夷,“你倆能不能畢業都懸,大一就掛科,後頭得掛成什麼樣,腊肉都掛不過你們。”

  “我沒掛啊。”段非凡說。

  “那就我掛了唄!”江闊嘆了口氣,“我是腊肉唄!”

  “你這針對性有點兒強了啊。”段非凡立馬把矛頭指向了丁哲。

  “不強,劉胖和董昆都掛了。”丁哲說。

  “你沒掛?”江闊有些不能相信。

  “沒掛,氣死他倆了,”丁哲笑得非常愉快,“哎,我就不掛。”

  出於對補考的重視,這趟旅行,江闊帶了筆記本。

  雖然段非凡堅信他不可能在旅行的時候復習,他自己也不信,但帶上了的作用,就跟轉發幸運圖片似的,給自己個心理安慰。

  他們的票是一塊兒買的,江闊買的商務票。

  “我還頭一回見識高鐵的商務艙,”丁哲研究了半天椅子,“開眼了兄弟們。”“說得好像你見識過飛機的商務艙似的。”段非凡話說得挺硬氣,但也在研究椅子。

  “我操,我的包。”丁哲的背包放在椅子前而,把椅子放平的時候,包被死死夾住了,他拽著了好幾下也沒拽出來,“怎麼辦?”

  “您把椅子直起來啊!”江闊簡直無語了,伸手幫他按了一下按鈕。

  “我操,”丁哲把包扔到了架子上,“我慌亂了。”

  江闊沒忍住樂了。

  “好險,”段非凡靠進椅子裡,“我剛也想把背包放那兒來著。”

  “媽的,土人歷險記。”丁哲翻出了一次性拖鞋,穿上舒服地躺下了,“到地方叫我。”

  “小姐姐會叫你。”江闊說。

  “到地方別叫我,請讓小姐姐叫我。”丁哲說。

  今天這個商務座的人都還可以,沒有鬧騰的小朋友和打電話談生意的大哥,大家都挺安靜,當然,畢竟他們三個就占了一半的名額了。

  江闊偏過頭看了看旁邊的段非凡,發現段非凡也正偏著頭看他。

  “嗯?”江闊眨了眨眼睛。

  “這玩意兒沒有雙人座嗎?”段非凡低聲說。

  “這不就是雙人麼,”江闊也低聲說,“丁哲那個是單人的。”

  “這不就是倆單座挨著麼,”段非凡說,“中間離了快半米了也好意思叫雙人座?”

  “您想要的那叫雙人床吧?”江闊說。

  “操。”段非凡笑了起來,“不至於。”

  “就防你這種人呢,”江闊說,“要真有你想要的那種座,這車上不定得出多少社會新聞。”

  段非凡問乘務員小姐姐要了個毯子,在江闊嫌棄的眼神裡打開蓋在了身上。

  “什麼眼神兒?”段非凡斜了他一眼。

  “你是冷嗎?”江闊說著把毯子蓋到了他那邊的一小半用指尖挑回了段非凡這邊。

  “別動。”段非凡嘖了一聲,把毯子又蓋了一小半到他身上。

  在江闊嫌棄得准備蹦起來的時候,他的手從毯子下而伸了過去,抓住了江闊的胳膊。

  “嘿嘿。”他笑了笑。

  “……你有什麼毛病?”江闊瞪了他兩秒,也笑了起來,“至於嗎?”

  “那不是大庭廣眾之下麼,”段非凡說,“我也不想干嘛,就是想拉個小手。”

  “哪來的大庭,哪兒有廣眾?”江闊掀掉了毯子。

  他倆拉一塊兒的手露了出來。

  “那兒,有一個眾。”段非凡衝他右邊抬了抬下巴。

  江闊轉過頭,看到了正往他們這邊瞅著的丁哲。

  丁哲立馬做了個“您請”的手勢,轉頭閉上了眼睛開始睡覺。

  “好,”江闊轉回頭,“現在沒了。”

  “行。”段非凡笑笑。

  這陣兒挺累的,或者說從新店開始弄,就一直挺忙碌的,說很累談不上,但心裡也的確一直都掛著事兒,大大小小的,甚至那些感覺算不上事兒的事兒,時間長了都會有點兒疲倦。

  這會兒車平靜地飛速向前,窗外的景色隨著前方的顯示屏上的數字漸漸變大而越來越快地向後退去,搭配著耳朵裡列車行進時低沉而有節奏的聲響,給人寧靜的感覺。

  段非凡握著江闊的手,本來是想跟他拉拉小手聊聊天兒,結果那邊丁哲一閉眼睛,就像給了江闊什麼信號似的。

  段非凡吸了口氣正要說話,就看著他的眼皮慢慢垂了下去,然後閉上了眼睛。

  “行,”段非凡笑了笑,“睡吧。”

  他支著脖子盯著江闊看了一會兒,脖子有點兒撐不住,於是只能把腦袋靠回椅子裡,中間椅子靠背的邊緣遮掉了江闊的臉,只能看到他支棱起來的一小撮頭發。

  段非凡盯著他這撮頭發又看了一會兒,然後也睡著了。

  三個人都睡得挺香,他倆還說是因為店裡忙,丁哲也不知道為什麼睡得這麼香。

  乘務員小姐姐叫醒他們的時候,同站下車的乘客都已經站到門邊去了。

  “謝謝。”江闊跟小姐姐道了個謝。

  這會兒段非凡才想起來松開了他的手。

  “我靠,”江闊甩了甩手,“你是做惡夢了嗎?我手都讓你捏酸了。”

  “不知道啊,”段非凡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也酸得呲牙咧嘴的,“我也……”

  “真感動,”丁哲把自己的包拿了下來,湊到他倆眼前兒,“下車。”

  “下車。”段非凡一揮手。

  群消息一直在響,他們三個是最晚到的,董昆帶著孫季和劉胖一塊兒在出站口等著了。

  【董瀟灑】出來了沒?

  【劉修長】說話,你們六只手都廢了嗎

  【孫壯漢】快走出空調,跟我們感受同一片驕陽

  丁哲一邊走一邊直接發了個語音:“出來了!正往外走呢,我操你們這邊兒什麼溫度,我一出來跟進了烤箱一樣!”

  “夏天的正常溫度!”董昆回了條語音,“江有錢個大矯情都沒抱怨呢,你逼逼個甚!”

  “熱嗎?”段非凡轉頭看了一眼江闊,這邊的確是比他們那邊熱,這都五點了,溫度還挺高。

  “熱,”江闊摸了摸自己腦門兒,“剛空調太足了,我汗還沒來得及出來。”

  “暑假玩就是這樣了。”段非凡說。

  “你是不是擔心我熱得不爽。”江闊問。

  “沒,”段非凡說,“我就是隨口一問。”

  江闊笑了起來:“現在好絕情啊。”

  “我真而目藏不住了,”段非凡說,“後悔嗎?晚了。”

  “就喜歡你的真而目。”江闊在段非凡後背上搓了幾下。

  “你……”段非凡正要說話,突然反應過來,回手在自己背上摸了摸,“你把什麼蹭我背上了?”

  “我手有點兒出汗了。”江闊甩甩手。

  “……行吧,”段非凡點點頭,“為您服務。”

  出站的人很多,他們擠在人群裡慢慢往外走。

  “董昆他們這兒還真是旅游城市,來玩的人真多啊。”江闊說。“嗯吶。”段非凡蹦了一下。

  “嘛呢?”江闊看著他,“這麼活潑。”

  “有點兒興奮。”段非凡又蹦了一下。

  “是麼?”江闊笑了笑。

  “咱倆出來玩。”段非凡說。

  “又不是沒出來玩過。”江闊說。

  “以前不一樣,”段非凡說,“而且這是我們一塊兒去一個陌生的城市,有沒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嗯。”江闊點點頭。

  “那你不蹦一下嗎?”段非凡說。

  江闊撐著行李箱的拉杆用力蹦了一下。

 

 

142

  因為有借力,江闊這一下蹦得比段非凡高了不少。“我這彈跳。”他很滿意地說。

  “你這工具,”段非凡看了一眼他的拉杆箱,“不錯。”

  “您是沒有工具麼。”江闊又蹦了一下。

  非常幼稚,並且無聊。

  但段非凡感覺自己就跟個無聊的傻子似的,立馬也撐著拉杆用力蹦了一下,無聊而努力地力求要比江闊蹦得高。

  丁哲在前頭走著,一直沒回頭,這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回頭瞅了他倆一眼,憤怒地質問:“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多大的人了?幼兒園畢業了嗎?沒畢業沒關系,肄業也該滿五歲了吧!”

  “走你的。”段非凡說。

  “你們蹦你們的,”丁哲指著出口方向,“外頭讓你倆帶著蹦的那幾個看到沒?”

  段非凡往出口那邊看了一眼,這會兒他們已經轉過直道,出口就在正前方,這一眼過去,他立馬看到了外面也正在蹦的幾個人。

  而且這幾位的蹦跳能力和持久力都相當驚人,一直到他們出了站,都還沒停下。

  “這兒!”董昆一邊揮手一邊蹦。

  “沒瞎!”丁哲喊,“這都面對面了!”

  “好久不見啊親愛的!”董昆張開胳膊,“抱一個。”

  “你大爺,”丁哲拍開了他的胳膊,“離我遠點兒。”

  “趕緊鄙視他,”孫季跟董昆擁抱了一下,“這兩年的友誼都不如江有錢一年的,江有錢還蹦呢。”

  “他蹦!”丁哲指著江闊,“你以為他蹦你呢?他蹦……”

  “好久不見啊昆哥,”江闊過去摟了摟董昆,“簡直歡呼雀躍。”

  “哎這就對了,”董昆拍了拍他後背,“這點比你威武哥強,他沒你這麼能演。”

  “靠。”江闊看著他。

  丁哲頓時樂出了聲。

  “一會兒先直接去吃飯,吃完再回酒店,”董昆一揮手,“胖兒,車停哪兒了”

  “走。”劉胖也一揮手。

  董昆開了家裡的車,後座拉起來能坐下他們六個人,就是最後的兩個座有點兒難受,人得團著坐。

  於是這倆座被分配給了段非凡和江闊。

  “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段非凡擠到最後一排,坐下之後膝蓋都能頂著下巴了。

  “哎,不能這麼說,”劉胖回過頭,“我們也都是客,你得質問,這就是董昆的待你倆之道?”

  “你給老子上這兒坐著來!”段非凡指著他。

  “我一個人得占倆座,我但凡有那麼一線希望,也不能讓你倆這麼苦啊。”劉胖嘖嘖幾聲。

  江闊在段非凡旁邊坐下,下巴往下一擱,正好放在了膝蓋上。

  “哎喲,”孫季立馬嘆氣,“這可憐勁兒的。”

  江闊笑著往後靠在了椅背上。

  “開車了啊,”董昆邊喊邊發動了車子,“江闊沒這麼坐過車吧,委屈一下了。”

  也不是,比這慘的也坐過,椅子都拆沒了的,雖然沒讓他蹲車廂裡坐小板凳……

  車很快開出了停車場,開上了大路,車站在比較偏的地方,人和車都很少,但城市建設很不錯,綠化也做得好,烈日當空的時候滿眼綠色能讓人稍微感覺沒那麼炎熱。

  不過這次旅行的確跟之前有些不同,不再是他帶著段非凡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也不再是段非凡帶著他在段非凡熟悉的地方,這是一個對於他倆來說都陌生的城市,是一場他倆都帶著新奇和未知的旅行。

  就挺奇妙。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口音,甚至吃飯時都有細微的口味上的差別,但身邊是熟悉的人。

  “今天晚上沒安排遠的,就坐船夜游,”董昆說,“明天咱們去郊外,蘆葦蕩,自己劃船出去,晚上上我家吃飯,我媽給你們露一手。”

  “這麼客氣的嗎?”段非凡說。

  “我媽喜歡熱鬧,本來說今晚就要讓你們去家裡,我說來不及,”董昆說,“她就想看看我同學,特別是護校英雄段非凡同學。”

  “靠,”段非凡摸了摸自己身上的T恤,“早知道我帶套禮服過來。”

  “禮服是吧,”董昆說,“一會兒帶你去買。”

  “這會兒又這麼不客氣了?”段非凡笑了起來。

  “讓你裝。”董昆給大家倒了一圈酒,“菜吃得慣嗎?”

  “挺好吃的,”江闊說,“這個蓮藕湯很好。”

  “他家招牌湯,”董昆說,“我打聽哪家好吃的時候我同學強烈推薦他家。”

  “你也就去了外地兩年,”丁哲說,“吃個飯還要問人了嗎?”

  “我不出去也不知道上哪吃,”董昆說,“我媽不是不讓出去吃麼,都做得沒她的好吃,比她好吃的她說不衛生。”

  半個多暑假沒見,雖然天天都在群裡聊天放屁,但面對面坐著一塊兒吃飯才是最愉快的,一幫人邊吃邊喝邊聊,桌上菜都沒了,還聊得意猶未盡。

  在學校的時候也就貓在107才能吃這麼長時間了。

  “再加倆菜。”董昆起身准備去包廂外面叫服務員。

  “不用!”孫季一把把他拽回椅子上。

  “不用不用,夠了!”大家都跟著喊,“還有菜沒吃完呢別浪費!”

  於是一幫人繼續,過了一會兒,董昆再次站了起來:“得加菜……”

  一幫人再次高喊著不用加夠了還沒吃完別浪費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都喝多了,大家突然進入了酒桌的神奇循環裡,本來都不是相互客氣的人,突然假客氣得如此熟練。

  江闊在董昆第三次想要起身的時候搶在前頭站了起來,拉開包廂門對外面的服務員說了一句:“加倆招牌肉菜,這桌沒點過的看著上。”

  然後關上包廂門坐回了自己椅子上。

  一屋子人都看著他。

  “加了倆菜,”江闊看著他們,“誰有意見的過來打一架。”

  一幫人頓時就跟喝了假酒似的狂笑起來,董昆指著他邊樂邊喊:“還他媽得是江闊。”

  “中邪了你們。”江闊說。

  “謝謝小江總給解蠱。”段非凡往他身上一靠。

  “你喝多少了?”江闊轉頭看著他,“這架式一會得拖回去。”

  “那不能,”段非凡把自己的杯子拿過來在他面前敲了敲,“就這半杯喝了三個小時。”

  以江闊的經驗,這半杯就足夠讓段非凡倒地不起。

  段非凡也非常給面子,一點兒都沒出乎江闊的預料,從飯店出來撐到出租車上就倒了。

  “房卡,”董昆把房卡交到江闊手上,“我和孫季等代駕來了跟車回,胖兒和丁哲跟你先把他弄回去……”

  “嗯。”江闊點頭,“晚上不知道還能不能上船了。”

  “能,”丁哲很確定地說,“這個程度估計車到酒店他就能醒了。”

  “上車。”江闊拉開車門。

  丁哲坐在了副駕,江闊把在後座靠著的段非凡往裡推了推,上了車。

  “這兄弟不會吐吧,”司機說,“如果吐了……”

  “不會。”江闊說。

  丁哲喝了點兒酒,氣兒比江闊都壯:“吐了我把你車買下來!”

  “丁哥?”江闊看著他。

  司機也看著丁哲,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真要吐了給我清洗費就行。”

  “……好嘞。”丁哲點點頭。

  江闊在後頭笑了半天,一直到旁邊的段非凡身體一歪,臉衝下撲倒在了他腿上,他才趕緊停了笑,把段非凡的腦袋往前推了推。

  請遠離要害部位。

  但段非凡歪下來的這個姿勢,讓他的腦袋並沒有多少移動的空間,推了半天,也還是處於一個片兒裡固定項目的姿勢上。

  “段非凡呢!”丁哲在這時發現了消失的段非凡,回過了頭。

  “倒了。”江闊有些無奈。

  丁哲嘎嘎樂了:“看來今天是心情不錯,以往一杯倒也不至於這麼一小杯就倒,好歹得是大點兒的杯子。”

  董昆給訂的酒店離飯店挺遠的,在市中心,據說是最熱鬧的地段,出租車開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看到導航顯示快到了。

  “有個坑,注意扶一下你朋友……”司機開口,話還沒說完,車已經猛地顛了一下。

  段非凡的腦袋騰空而起,江闊震驚於自己的反應,在騰空的瞬間就已經把手伸了過去,段非凡的腦袋哐地扣在了他手心裡。

  “……的腦袋。”司機這時才把話說完了。

  “這什麼市中心,路爛成這樣?”丁哲回過頭看了看,“沒事兒吧?”

  “沒事兒。”江闊看了看還扣在他手裡的段非凡的頭。

  段非凡的臉貼著他手心,很熱,還帶著些許細細的汗,讓人有那麼幾秒鐘產生了一種人在浴室的錯覺。

  他伸手在段非凡另外半邊臉上輕摸了摸。

  摸一摸,再摸一摸。

  摸到第三下的時候,他感覺到了段非凡的臉在動。

  確切地說,是在笑。

  江闊低下頭,看到了段非凡帶著笑的側臉。

  “你大爺!”江闊咬牙壓著聲音罵了一句。

  “嗯……”段非凡瞬間閉上了眼睛,發出一聲迷迷瞪瞪的哼哼。

  “起來!”江闊還是壓著聲音,手指往他臉上彈了一下。

  “嘶——”段非凡的手立馬捂住了臉,閉著眼睛抽了一口氣,但還是趴他腿上沒動,相當堅毅。

  “醒了?”丁哲聽到動靜又回過了頭,“挺會挑時間啊,剛到就醒了,裝了一路吧?”

  “這話說的。”段非凡還是閉著眼沒動,甚至還舒服地調整了一下腦袋,枕著他的手睡得很享受的樣子,“師傅顛那一下時機抓得相當准了。”

  “這條路,十年沒修過了……”司機一提這路,立馬話題就來了,“本地人說起來就得罵上半小時!”

  在酒店門口把車停下的時候也就十分鐘,司機果然沒罵完。

  “你們玩的時候需要車可以給我打電話。”司機遞給丁哲一張名片。

  “行,”段非凡一邊下車一邊說,“用車的時候您接著罵完,還差二十分鐘,給您記著呢。”

  “看來是沒醉,裝的。”司機笑著說。

  段非凡和江闊的房間跟丁哲他們的房間在同一層,但不挨著,丁哲進屋之後,江闊拽著段非凡又往前走了好幾個屋才到了。

  “這小子故意的吧,”段非凡靠著門框,“我保證他們幾個的屋都在那頭。”

  “那怪誰?”江闊打開門進了屋,“您連醉倒了都沒忘了往下頭去……”

  “哎?”段非凡笑了起來,跟在他身後把行李箱拖了進來,“我就沒醉,就喝多了兩口想睡一會兒,二十分鐘就能醒。”

  江闊嘖了一聲沒顧得上說話,找了空調遙控器先把冷氣打開了。

  “我洗個澡。”段非凡一揚胳膊把上衣脫掉了,光個膀子站在了空調出風口跟前,“熱死了。”

  “你緩一緩再洗,”江闊進浴室看了看,這個酒店雖然不是六親不認,但房間還可以,起碼肉眼可見之處都挺干淨,看上去是新裝修沒多久,他打開行李拿出了換洗衣服,“我先洗,你躺會兒吧。”

  段非凡沒跟他搶,往床上一撲就不動了。

  “還是暈吧?”江闊問。

  段非凡沒吭聲。

  江闊湊過去看了看,發現他眼睛又閉上了,一副睡著了的樣子。

  “小段?”江闊摸了摸他的臉,“你這倒底真的假的?”

  段非凡一動不動,睫毛都沒閃一下。

  “親愛的英俊?”江闊又戳了戳他的臉。

  段英俊依舊沒有反應。

  “行吧,”江闊嘆了口氣,往浴室走過去,“你睡會兒,晚點兒要上船了我叫你。”

  進了浴室把東西放好之後,江闊又猛地閃了出來,盯著床上的段非凡,發現他還是之前的姿勢沒變,看來是真睡著了。

  江闊盯著他的背。

  屋裡的燈光是暖黃色,照在他光著的後背上,一片柔和的光暈,跟著他後背的線條起伏著,明暗間段英俊英俊的後背被勾勒得非常迷人。

  江闊清了清嗓子。

  然後走過去,伸手摸了摸英俊的後背,又用指尖在他後頸的位置輕輕點了點,慢慢順著脊椎往下,劃過幾道刀疤,在腰窩旁邊停下了。

  “睡吧。”江闊跟下決心似地,收回手轉身進了浴室。

  開始洗澡之前他先看了一眼手機,董昆他們還在路上,江闊彙報了一下段非凡再次昏迷的情況,並且又伸手出來拍了張照片一塊兒發到了群裡。

  【江有錢】就是昏迷成這樣了

  【劉修長】有錢這個拍照技術可以啊

  【丁威武】一看就不是正經照片

  【孫壯漢】關鍵就不是正經人

  接著大家就開始了留下聊天記錄作為證據地對段英俊進行品頭論足式的造謠活動。

  江闊脫了衣服,試了試花灑的水溫,還可以。

  他關上浴室的玻璃門站到了花灑下。

  一下午帶一晚上連坐車帶喝酒,這會兒稍微有點兒疲憊,水兜頭澆過身體的時候,整個人都舒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仰頭迎著水,感覺要不是手撐著牆,就這麼衝一會兒他能直接睡著了。

  衝了好半天他才睜開眼睛,偏開頭甩了甩臉上的水。

  然後看到了玻璃浴室外面有個晃動著的人影。

  “誰?”江闊拿下花灑往玻璃上噴了噴水,按理說除了段非凡,這屋裡不太可能有別人,還能跑到浴室外頭站著的。

  “段非凡你上廁……”江闊正准備伸手去推浴室門,浴室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了。

  “操。”雖然知道這肯定是段非凡,江闊還是驚了,花灑瞬間就對著門口噴了過去。

  段非凡光著膀子,迎著水一點兒沒停頓地就進了浴室,身上瞬間被澆了個透。

  “嘛呢!”江闊回過神,把花灑轉了個方向。

  “你說呢?”段非凡伸手往他臉上摸了一把。

  “不是,大哥,”江闊立馬反應過來,但是董昆他們估計快回酒店了,以這幫人的尿性,肯定一回來就個屋叫人,大家齊聚一堂,他倆干點兒什麼的時間是不太充足的,他趕緊伸手頂在了段非凡胸口上,“時間不夠……”

  “時間夠不夠的要看是干什麼了。”段非凡扒拉開他的手。

  “您酒後這麼亢奮的嗎?”江闊壓著聲音質問他,“您不是睡過去了嗎?”

  “您剛在我身上來那麼一套,”段非凡抱住了他,湊他耳邊也壓著聲音,“我他媽別說是睡過去了,我就是死過去了也能掀了板兒過來啊!”

 

 

143

  炎炎夏日,蟬鳴聲聲。

  哪怕已經是晚上,外面的溫度也還是挺高的,屋裡的溫度就很合適。

  但浴室的溫度明顯不搭配,高出不少。

  作為一個住在酒店的花灑,雖然出生沒多長時間,卻也比那些生活在普通家庭裡好幾年的花灑要見多識光得多。

  不過酒店花灑不得不承認,也有沒見過的場面。

  倆大小伙子一塊兒住一個屋裡倒是有,但是身上這麼多花樣的沒見過,又是疤又是文身的,而在浴室裡跪著唱歌的,那更是第一次見。

  還光唱不出聲,就擺個挺虔誠的姿勢。

  話筒還在別人身上。

  估計是唱功不怎麼行,不出聲還唱得呼哧帶喘的,一人當一次話筒架子,每次話筒架子還都比唱的人喘得厲害。

  帶刀疤的那個話筒架子甚至喘得差點兒站不住,得靠在牆上。

  “就這酒量,”文身說,“還酒後開車呢?”

  “這可是你把方向盤遞我手裡的。”刀疤說。

  酒後不開車。

  很有見識的花灑想。

  酒後也不能唱歌。

  門鈴被按響的時候,段非凡剛從浴室裡走出來,頭上還頂著毛巾。

  他迅速往房間裡掃了一眼,江闊衣著整齊地躺在床上看電視,於是他立馬反手一把打開了房門,以最快的速度展示清白。

  但是門外空無一人。

  “誰啊?”江闊問了一句。

  “某個賤人,”段非凡一步竄了出去,立馬看到了正往回要跑的丁哲,他衝過去一把拽住了丁哲的領子,“你給老子回來!”

  “哎!”丁哲喊了一聲,捏著嗓子,“哎哎哎,勒嗓子眼兒了,勒嗓子眼兒了……”

  “敲個門就跑,這麼害羞的嗎?”段非凡把他拽回了屋裡,“我幼兒園肄業之後就不干這事兒了。”

  “我就是打個招呼,他們說准備出去坐船了,”丁哲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操,領子都讓你拽大了!”

  “你再跑快點兒我領子都給你撕了。”段非凡說。

  “那你不行,得江闊,這種事兒他是行家,你是不是讓他撕了好幾件衣服的領子。”丁哲說。

  “我發現你這人,”江闊說,“得罪人從來都得兩個起步。”

  丁哲嘿嘿樂了半天:“走嗎?他們都收拾好了。”

  “走。”江闊看了段非凡一眼,“你頭發要吹嗎?”

  “不用,走到樓下就干了。”段非凡抓著毛巾胡亂在腦袋上搓了幾下。

  夜游是本地很成熟的旅游項目,車已經等在了酒店門口,直接把他們酒店的一幫游客拉到了碼頭。

  碼頭上全是人,江闊不能理解大晚上的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來玩這種相對來說比較無聊的項目,他們畢竟六個人吃完了飯還喝了酒,這會兒出來隨便轉轉,這些人呢?

  要不就是拖家帶口要不就是成雙成對,干點兒什麼不行啊大晚上要游江?

  “人家都是隨便轉轉的不行麼?”段非凡從董昆手裡的袋子裡拿了個冰淇淋遞給江闊。

  “不行,”江闊說,“看著記煩。”

  要擱以前,就這樣的場景,他車都不會下,直接轉身走人,最受不了的就是人山人海的景點。

  但今天他作為一個遠近聞名的矯情精,逼逼完卻沒有任何別的行動,只是老實地跟大家一塊兒擠在碼頭等著自己那條船到點放人。

  甚至有一絲隱隱的興奮。

  跟段非凡一塊兒,在陌生的城市裡,用一種他沒什麼興趣的形式,跟著陌生的人群,瀏覽一條陌生的江。

  這種屬於情侶旅行特有的無聊的刺激。

  “一會兒咱們不跟船回,”董昆拎著袋子一個一個分著冰淇淋,“開過兩個橋以後有個夜市,很有名,咱們去那兒再續一頓。”

  “可以。”江闊點頭。

  “不喝了啊。”段非凡馬上說,晚飯那頓酒到現在才算緩過來了,還得是因為進行了解酒活動。

  “不喝,就各種小吃燒烤,”劉胖擠過來說,“我之前查過攻略,很多人推薦,我們需要嘗一嘗的我都列了單子,不喝酒的話勉強能裝下,喝了酒的話那是真不行……”

  “按你肚子的容量嗎?”孫季問。

  “按你們的!”劉胖說,“按我的那就能再加半斤酒!”

  根據董昆的介紹,江是很美的江,兩邊的景色也很漂亮,還有幾個網紅景點,很多人會去打卡拍照,人群裡還有好幾個舉著手機直播的人。

  “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弄個直播,”段非凡說,“或者拍點日常什麼的。”

  “醬牛肉的一天嗎?”江闊笑著問。

  “還真可以,”段非凡說,“之前小豬的視頻效果的確不錯。”

  “那我拍你行,”江闊說,“畢竟你臉皮厚,上回采訪,您那個瀟灑自如我是真的佩服……”

  “美女很多,”身邊突然擠過來一個留著小胡子的男人,手裡還舉著個雲台,小胡子擠到他倆身邊,猛地往他倆中間一湊,衝雲台上架著的手機比了個V,“帥哥也一堆……”

  江闊一眼就看到了畫面裡自己和段非凡的臉,眉頭頓時擰了起來,迅速一巴掌把小胡子推開了。

  “哎?”小胡子喊了一聲,護著手裡的手機轉過了頭,“這麼不友好的嗎?”

  江闊沒說話,掃了他一眼,轉開了臉。

  “真是……”小胡子再次舉起手機。

  段非凡站到了他跟前兒,幾乎是面對面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旁邊董昆幾個也發現了,瞬間都圍了過來,一塊兒瞅著小胡子。

  “馬上登船了,今天燈還挺亮的,那邊有漂亮的小姐姐……”小胡子立馬轉身,邊說邊走開了。

  “操,”董昆說,“我最他媽討厭這種自己長得難看就他媽懟陌生人臉上拍的人,有病。”

  “你喜歡自己長得好看就他媽懟陌生人臉上拍的人是吧?”江闊說。

  “有錢,錢錢,”董昆摟住他肩膀,“咱倆一國的知道嗎?”

  “知道了灑灑哥。”江闊點頭。

  董昆笑著一揮手:“走走走,我們上船了。”

  一幫人裹在人堆裡上了船,因記為沒有經驗,靠窗的座被瞬間搶光。

  “是隨便坐的嗎?”江闊看了看手裡的船票,震驚地發現上面沒有座位號,“居然要靠搶的嗎?”

  “長見識了吧?”段非凡樂呵呵地在他臉上勾了一下,“票價都一樣,坐哪兒都隨緣,沒有VIP沒有頭等艙……”

  “你再啰嗦一會兒就只有站票了。”江闊跟著人進了船艙。

  往二層去的路上有很多旅游紀念品,江闊湊了過去。

  “你不是吧?”段非凡撈了兩下才拉住了飛速湊過去的江闊。

  “就是啊,”江闊說,“平時肯定不是,但現在就得是。”

  “你不是吧?”丁哲經過他倆身後問了一句。

  “他是。”段非凡說。

  “你不——是吧?”劉胖經過他倆身後問了一句。

  “他是。”段非凡說。

  “你……”孫季經過他倆身後的時候也開了口。

  “閉嘴。”段非凡簡單地回答。

  董昆吃著冰淇淋走了過來,段非凡立馬瞪著他。

  “是是是,他是,”董昆點頭一連串地說,說完又補了一句,“他是什麼?”

  “他要買點兒紀念品。”段非凡說,“平時不會,但現在就要買。”

  “行,上頭等你們,”董昆笑著拍拍江闊的肩膀,“別買茶葉啊,買點兒什麼小娃娃擺件之類的就行。”

  江闊挑了兩個拇指大小的水晶小球,裡頭是一朵激光雕的花,據說是市花。

  “真……”段非凡不太好評價,反正這東西某寶上不超過十塊錢還能來圖定制。

  “真他媽土啊。”江闊遞了一個給他,另一個放進了自己包裡。

  “沒想到啊,江闊你也有今天,”段非凡接過水晶小土球,也放進了自己包裡,“你還有被自己土到的一天,以後沒有嘲笑我的立場了。”

  “你是土不自知,”江闊說,“咱倆有本質區別……你剛是想說真什麼?”

  段非凡沒說話。

  “真好看?真可愛?”江闊看著他。

  “真不劃算,”段非凡說,“十塊錢我能把你照片刻進去了,還能是彩色的。”

  “所以你只是覺得貴了,並沒覺得土,”江闊說,“你甚至覺得把我照片放進去弄個彩色的更不錯,是吧?”

  段非凡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他媽不會有一天收到一個刻著咱倆照片的玻璃球生日禮物吧?”江闊聲音揚了起來。

  “水晶球,”段非凡糾正他,“人家是水晶球,瞎說什麼玻璃球。”

  “你別啊!”江闊笑著往上層走,“你要敢送我個玻……水晶球,我就敢送你個刻字水晶杯。”

  到了上層,江闊才知道為什麼人家這個船上都一樣的價,也不分座。

  船開出碼頭沒兩分鐘,兩邊的景色就亮了起來,遠遠近近被光照亮的山樹和建築,都得站在甲板上才看得清。

  之前搶到了窗邊座位的人,這會兒也慢慢都走出了船艙,在甲板上的視野才夠寬闊。

  江闊對這樣的景色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驚喜,但如果是跟段非凡一塊兒,就不同了,他倆自拍他拍各種角度拍了一堆照片。

  還愉快地給江了了發了兩張覺得不錯的,讓她幫忙P一下。

  江了了給了他簡單的評價——俗不可耐你倆真的。

  江闊把這個評價給段非凡看了看。

  “非常精准了。”段非凡豎了豎拇指。

  “真挺神奇的,”江闊說,“只要心情好,我什麼都能接受。”

  “堅守底線,少爺,”段非凡湊到他耳邊笑著說,“土我一個就可以了,你要挺住,你可是個矯情的大少爺。”

  矯情的大少爺在船上拍了能有幾百張照片,段非凡看了一眼他的手機相冊,全是夜景裡的各種燈光。

  還有不少楷模們的懟臉大頭照。

  以及一堆他的側臉。

  “這種光線你的側臉特別好看,”江闊低聲說,“有時候我喜歡給你掰個側臉就是這個原因……”

  段非凡用了起碼五秒才反應過來這個“有時候”指的是什麼時候。

  “我……操。”他非常感慨。

  船開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開到了折返的碼頭,有人跟著船再往回,看另一邊的江景,也有很多人在這裡下船,去逛夜市。

  董昆帶著他們也下了船。

  去夜市的人很多,快到地方的時候更是人山人海。

  “歡迎大家來感受本地人的夜生活。”董昆站在路中間衝他們張開胳膊,“今天由我全程陪同大家,保證大家吃好玩好……”

  段非凡舉著手機正在錄視頻,這會兒對准了他:“謝謝董老板。”

  “謝謝董老板。”大家一塊兒湊到鏡頭前揮了揮手。

  夜市周邊也已經很熱鬧,各種小吃攤和看上去很有情調的小店,燈火通明,視線所及全都是人。

  還有很多穿得很有個性的人,不僅僅是年輕人,擦肩而過的幾個阿姨叔叔也穿得非常有個性。

  所以拍視頻和直播的人也不少。

  “董昆一點兒也不像在這種城市長大的人。”江闊說。

  “太土了嗎?”段非凡笑了起來,“我看過他家的照片,他媽媽很時尚的,年輕時候的打扮擱現在都沒問題。”

  “我沒說啊,你說的,”江闊立馬看著前面的董昆,“昆哥——”

  段非凡迅速伸手捂了捂他的嘴,唱了起來:“我們是一家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江闊笑著想要拉開他的手,偏頭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有點兒眼熟的人,因為間隔時間短,他馬上認出了這是上船之前碰到的小胡子。

  小胡子手上的雲台已經換成了個長杆子,正邊說邊拍著路人。

  江闊正想轉開頭,小胡子的長杆子突然往下伸了出去。

  長杆子那頭的手機在江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往前面女生的裙子下面探了探,又很快收了回來。

  江闊整個人都驚了。

  “我操。”段非凡唱到一半說了一句,“你看到了沒?”

  “看到了。”江闊說。

  段非凡立馬把手機對准了小胡子開始錄視頻:“狗東西,我錄個證據。”

  小胡子估計就不是來正經直播的,探完一次裙底之後都沒到兩分鐘,立記馬再次伸了出去。

  生怕段非凡等久了。

  次還是往之前那個女生的裙子下面去的。

  因為四周人多,大家都在東張西望,沒有人注意到有人在腰以下的位置干這麼齷齪的事。

  “真他媽惡心。”江闊兩步衝了上去,抬腳就往小胡子的自拍杆上一腳跺了下去。

  “干什麼!”小胡子愣了愣,吼了一聲。

  “你往哪兒拍呢?”江闊看著他。

  四周的人都轉頭看了過來,被拍的女生也轉回了身,一臉茫然。

  “他拍你裙底。”段非凡看著女生說了一句,晃了晃還對著小胡子的手機。

  女生愣了兩秒,震驚地看了看小胡子,又看了看被江闊踩在腳下的自拍杆和手機。

  “流氓!”女生衝過去對著小胡子就是一巴掌。

  江闊和小胡子同時被這一巴掌打愣了。

  女生的反擊相當果斷利索。

  小胡子好半天才吼了一聲:“我沒偷拍!”

  “這都給你錄著呢。”段非凡說。

  “腳拿開!”小胡子衝江闊吼,“這杆子多少錢你知道嗎!壞了你賠得起嗎!”

  “怎麼回事!”丁哲他們幾個衝了回來,一看小胡子立馬喊了起來,“又他媽是這個人!”

  “腳拿開!”小胡子有些著急,杆子抽了兩下沒抽出來,他打算直接去拿自己的手機。

  “我賠得起。”江闊說完松開了踩在杆子上的腳。

  他的腳緊跟著往手機上踩過去的時候,段非凡是有時間拉住他的,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胳膊,往後拽一把就能讓他踩空。

  但段非凡站著沒動。

  江闊一腳踩在了小胡子的手機上:“這倆一塊兒,你說個價。”

 

 

144

  “你有什麼權利損壞我的東西!”小胡子瞪著江闊,四周已經有人圍觀,他像是想快點離開,但手機又不能扔下不管了,有點兒惱羞成怒。

  “你有什麼權利偷拍我!”被偷拍的女生吼了一嗓子,手又揚了起來。

  段非凡忍不住在心裡給她叫了聲好。

  小胡子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但也喊了起來:“誰拍你了?他說我拍了,我就拍了?”

  “昆兒,”段非凡衝董昆偏了偏頭,“你接著錄,我這兒停了,給大家看看。”

  “好嘞。”董昆本來就拿著手機在錄了,這會兒更是直接懟到小胡子臉上。

  小胡子一看段非凡這架式,估計知道他們錄到了他的動作,但還是繼續狡辯:“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我這麼長的杆子,偶爾拿不穩……”

  “是麼,”江闊看著他,慢慢彎腰,移開腳,撿起了他的手機,“你是不是以為你手機讓我踩碎了?”

  小胡子愣了愣。

  “別吃驚,想讓我賠錢?你不配,”江闊說著把手機遞給了董昆,“錄下來,他是直播,看評論肯定有人說,再不承認一會兒看看回放就行。”

  手機上的直播還沒中斷,評論也還在刷著,直播間人不多,評論很快就能翻到前頭,有人說為什麼直播的時候要干這種事真惡心,有些說錄屏了要舉報,但也有人說什麼這個女生比之前綠裙子的好看。

  “報警,”段非凡說,“這他媽是個慣犯。”

  小胡子轉身就跑。

  都沒等他們動手,圍觀群眾就沒讓小胡子跑出三步,就地給控制住了。

  女生的朋友在這會兒也過來了,兩個男生抓著小胡子就要打。

  段非凡攔了一下:“要打一會兒完事了再打,現在動手他又有機會喊冤了。”

  等警察過來的時候,江闊看了看段非凡。

  “嗯?”段非凡也看了看他。

  “剛怎麼沒攔我?”江闊問。

  “攔什麼?”段非凡笑笑。

  “踩手機,”江闊想了想突然一臉恍然,“你是不是知道我沒用力踩?”

  “我不知道,”段非凡說,“我就覺得你是要一腳踩碎然後甩手灑下一把鈔票,小爺要的就是爽,不管虧不虧。”

  江闊笑了起來:“那為什麼不攔我,以你的性格,不攔這一下不對啊。”

  “就想讓你爽。”段非凡說。

  江闊看著他沒說話。

  “你好久都沒這麼囂張了,”段非凡說,“別說踩個手機,他要開了個巴博斯你去砸他車,我都不攔著。”

  “屁話,”江闊說,“他不可能開,這個你是真知道。”

  段非凡笑了好一會兒,又掃了一眼被人抓著胳膊按在旁邊垃圾桶上的小胡子,低聲說:“但你還是沒有完全囂張。”

  “我以前碰上這樣的事兒也不會真去踩碎手機,”江闊說,“我會等事兒處理完了再砸掉他手機,然後撒一地錢給他。”

  “……這不是傻麼?”段非凡說。

  “嗯,”江闊點點頭,“這樣才爽,我砸你手機不是因為抓流氓,是花錢圖一樂。”

  “好棒。”段非凡給他鼓了鼓掌。

  警察很快來了,派出所就隔了半條街。

  一個老警察盯著小胡子看了半天:“又見而了啊,這第三次了吧?怎麼?這回終於有人扇你臉了?得償所願了嗎?”

  “操,還真是個慣犯!”丁哲罵了一句。

  幾個人跟著警察一塊兒去了派出所,女生一直跟警察說著話:“叔叔,他們不用去了吧?本來是幫我,現在還耽誤他們時間。”

  “不耽誤。”孫季說,“應該的。”

  “做個筆錄就可以走了,”警察說,“夜市最熱鬧的時間還沒到呢,來得及。”

  “她是不是認識你倆?”董昆小聲問段非凡,“我感覺她剛才就一直看你倆。”

  “我們這種級別的帥哥,還是兩個,”段非凡說,“不一定是認識才會一直看的,單純就是因為帥。”

  董昆看著他,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劉胖在後頭給他補上了:“操,不要臉到這種程度了。”

  “他一直都這麼不要臉。”丁哲說,“被江闊一帶,更上一層樓了。”

  “我真是沒說錯,一次得罪一個人在你那兒就是虧本兒。”江闊笑著說。

  不過段非凡的盲目自信很快就破滅了。

  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女生和她一個朋友走到他倆跟前,先是再次道謝,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了一句:“我可能看錯了,但是還是想問一下,你們是不是那個……醬牛肉的老板啊?”

  這個提問比“單純就是因為帥”更讓段非凡震驚。

  他剛要開口,劉胖非常敏捷地搶在了他前頭:“什麼醬牛肉?先說對了牌子的。”

  “你要這麼說我肯定沒看錯了,”女生笑了起來,偏過頭問她的朋友,“是什麼醬牛肉來著?”

  “牛三刀,”另一個女生馬上回答,“牛三刀,當初那個江湖視頻我還轉發了,還買了……”

  “還回購了。”女生替她朋友補充。

  “……謝謝支持啊。”段非凡說。

  “你們真人比視頻裡更帥一些,視頻太中二太好笑了啊,”女生邊笑邊說,“最後那個大叔也很逗。”

  果然還是因為帥。

  江闊替段非凡挑了挑眉。

  “就衝你這句帥,”段非凡說,“你們跟客服對一下暗號,這月我們新上的大禮包給你倆一人送一份,暗號就是……”

  段非凡看了看江闊。

  “臭流氓?”江闊想也沒想。

  “別啊,上來一句臭流氓,給客服干蒙了。”丁哲說。

  “兩個大帥哥。”孫季在一邊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句。

  “就這個了。”段非凡說。

  本來想著這就可以了,江闊准備走人,但段非凡沒馬上走,跟兩個女生還有她們幾個朋友又聊了一會兒。

  最後又是常規的加好友操作。“你是好好創業的人,”一個男生走的時候跟段非凡說,“以後肯定能做大。”

  “謝謝你們的建議。”段非凡笑笑。

  幾個人走了之後,江闊看著他:“就我不是好好創業的人唄。”

  “嗯吶,你一看就不是需要創業的人,”段非凡點點頭,“人家問了,你是不是投資人。”

  “他的確是。”劉胖點頭。

  “我說你是投資人也是合伙人,你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段非凡說。

  “這形容,”董昆嘆氣,“太艱辛了,我們都不知道你倆苦成這樣了。”

  “你這氣嘆的,我都不知道你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段非凡說。

  “那肯定是真的啊!”董昆喊了起來。

  “那有什麼不知道的,”孫季說,“江闊大一就要補考了,一看就是創業太苦了。”

  “他不創業也得補考,”丁哲說,“你就瞅他平時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我進步了,我只得罪了一個人……”

  一幫人邊樂邊遛達進了夜市。

  就像那個警察說的,他們耽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這會兒熱鬧的夜生活才正式開始。

  各種小店和小吃攤,光聞一路都感覺快撐著了。

  有幾個酒吧為了招攬生意,樂隊都搬到了街上。一晚上到半夜,江闊感覺他們就沒停下過,一直在到處溜達,就連吃東西都沒坐下,按劉胖的食物攻略,他們就這麼一個地兒一口,都得吃兩天。

  “何況你們也並沒有認真吃,”劉胖說,“一會兒不見一個,一會兒不見一個的!”

  “別‘們’啊,”董昆指著段非凡和江闊,“沒有們,就他倆。”

  “給你們買的小禮物。”段非凡甩著手裡巨大的塑料袋,“一人一份,小江總挑的。”

  “這麼客氣的嗎!”孫季很感動地接著了塑料袋,“怎麼還帶送禮物的?是什麼啊?怎麼這麼大?”

  “先別感動。”段非凡說。

  幾個人還是堅持很感動地打開了塑料袋,拿出了禮物。

  一人一盒拼圖。

  丁哲看著拼圖盒子上的圖:“你大爺,這是整人用的吧?”

  這個拼圖是由無數個叼著玫瑰花的狗.jpg排列組成的,段非凡看到的時候感覺這不可能拼得出來。

  “為什麼買這麼個玩意兒?”雖然這是江闊的禮物,但董昆還是忍不住發出了質問。

  “那家可以訂做,這個是現貨不用等。”江闊笑著說。

  “現貨只有狗花嗎?”孫季問。

  “什麼狗花!”江闊說,“這是狗叼玫瑰花。”

  “那不還是狗花。”孫季說。

  “別問了,”董昆說,“這肯定是他倆有什麼小秘密,強行給我們秀一波,臭不要臉的。”

  “臭不要臉的。”丁哲說。

  “臭不要臉的。”劉胖說。

  “就是,”孫季說,“狗花。”

  一幫人被迫拎著二百多片的拼圖負重又逛了兩個多小時。

  還好拼圖的質量不怎麼行,所以不算太重。

  回到酒店,江闊立馬拆了盒子,准備開始拼圖。

  “這不就是厚點兒的小紙片兒麼,”他嘖了一聲,“難道這麼便宜。”

  “是只有你會覺得便宜的便宜,”段非凡說,“正常人不會買,更不會拼。”

  “那不一定。”江闊拿了幾片,開始試著拼。

  群裡消息響了幾聲。

  段非凡拿過手機看了看:“居然只有我一個正常人。”

  楷模們全都在一回屋沒到半小時的時間裡拆開了拼圖開始拼,並且在拼了最多五塊之後又同時發來了放棄的消息。

  【丁武威】江闊你牛逼

  【董瀟灑】這不是給正常人拼的,全TM長一樣

  江闊躺倒在床上笑了半天。

  不知道為什麼會買這麼個玩意兒,非要說的話也就是狗花能跟段非凡扯上點兒關系,但是正常情況下,這東西就算是把段非凡的頭印在上而,他也不會買。

  但今天就買了,而且還買了一堆。

  人在某種情緒裡真的會變,精致講究如他般的人,居然會覺得這東西很有意思,居然會走進那個店裡,並且看中了一個破紙片自印的破拼圖,還買了六份。

  啊。

  這就是情侶的弱智旅游。

  不得不說,董昆是個很敬業的導游,江闊感覺他就應該去干導游,學什麼園林呢。

  就幾天時間,他們的行程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董昆媽媽請大家吃那一頓飯,江闊有種錯覺,那就是他媽媽知道他們這幾天要而臨什麼,提前給他們補充營養。

  大眾旅游項目什麼看山看水鑽洞之外,董導還給他們安排了一溜小眾景點,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去處和玩法。

  玩是真好玩,累是真的累。

  江闊這輩子都沒這麼攆鴨子似的被人趕著玩過。

  回了酒店連再玩點兒私人游戲的精力都沒有了。

  “董昆是不是故意的?”江闊癱在床上,“我現在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

  段非凡躺在他旁邊,笑著沒說話。

  “不是說我有多麼流氓,”江闊偏過頭看著他,“連這事兒都不想做了,很慘啊。”

  段非凡笑出了聲。

  還有更慘的,江闊的手機響了一聲。

  【你美麗的輔導員呂寧】回學校了嗎?補考時間沒忘吧?

  “啊——”江闊抱著手機。

  【JK921】沒忘

  【你美麗的輔導員呂寧】還有幾天時間,好好復習

  【JK921】你是群發的嗎?

  【你美麗輔導員呂寧】NO,只發給你了,只有你讓我覺得會不把補考當回事

  呂寧還是對他不夠了解,對待補考,江闊還是挺認真的,畢竟只有一科,認真起來也比較容易。

  被董昆帶著奔波的幾天裡,雖然沒有精力玩私人游戲,但他還抽出兩個晚上抱著筆記本睡著的。

  補考雖然感覺上不怎麼樣,但還是過了。

  “居然過了,”江闊查到分之後非常感慨,“我已經做好正式掛科的准備了,居然過了。”

  “看這個分,也是老師不想跟你計較了。”段非凡說。

  “別嫉妒。”江闊說。

  “我,一個一次過的好學生,”段非凡說,“嫉妒你補考剛過及格線一分的。”

  “我……”江闊正說著話,手機突然震了起來,雖然沒有響,但畢竟這會兒還在上著課,作為一個被老師當堂點名罵過的補考剛過一分及格的人,他還是很心虛地迅速捂住了手機。

  電話是大炮打過來的,江闊回消息問他什麼事的時候,沒有收到回復。

  鑒於上回大炮不回消息是連夜趕回去支援江總,江闊假裝去上廁所,出了教室,把電話給大炮打了過去。

  “怎麼打過來了?”大炮問,“你不是上著課呢嗎?”

  “您倒是回我消息啊!”江闊說。

  “我不是等你下課嗎?”大炮說,“上課跟你聊,你不得罵我?”

  “我們什麼時候這麼沒有默契了?”江闊問。

  “從你愛上別的男人開始。”大炮說。

  “你大爺。”江闊嘖了一聲,“什麼事兒?”

  “下午有課嗎,碰個頭,我現在在牛三刀呢,”大炮說,“跟段非凡他爸爸聊著。”

  “你怎麼跑店裡去了?”江闊挑了挑眉,“江總派你過來的吧?暗中觀察一下段叔叔?我告訴你胡炮,你最好用心感受,瞎他媽說一句我……”

  “我們什麼時候這麼沒有默契了?”大炮打斷他的話,“我是那樣的人嗎?”

  “誰知道,你現在是炮總,人心難測。”江闊說。

  “跟段叔沒關系,”大炮說,“我就是碰上了聊一會兒,他還挺逗的,剛給逗得嗆著了。”

  “那你來干嘛的?”江闊問,“別說你是來買牛肉的。”

  “我,光明正大,被江總派來的,”大炮說,“落實第一筆投資的使用情況,檢查項目進度,給江總進行反饋,以便他對下次撥款做出正確評價……”

  “靠,”江闊愣了愣,“他還來這套?”

  “嗯,”大炮說,“下午你過來,碰個頭,江總說按楊科那個計劃,你們現在起選址應該定下了。”

  “他的計劃這麼迫切嗎?”江闊問。

  “您沒看過嗎?”大炮也問。

  “誰看那個。”江闊說。

  “那你過來,編你也得給我編個地兒出來,”大炮說,“然後馬上落實,別讓他覺得你不拿自己錢玩,拿他的錢玩呢。”“嗯。”江闊應了一聲,想想又嘖了一聲。

  他是真沒想到江總會讓大炮過來查他這些,雖然他並沒有偷懶,也不是在玩,他也相信江總不會這麼猜測他。

  但江總知道這個玩意兒是楊科寫的,也肯定知道他不會細看,江總給他挖坑呢,錢給得挺痛快,然後在這兒等著他。

  “我下午第一節 有課,”江闊說,“下了課我就過去,你讓楊科把那個計劃給我看看。”

  “現在看有什麼用?”大炮說,“你不如先編一個……”

  “不用,”江闊說,“不編,我先給他一個計劃調整情況說明。”

  “可以,”大炮說,“是要親自干了吧?這活兒楊科干不來。”

  “嗯吶。”江闊說。

 

 

145

  楊科把之前的那份報告裡的進度計劃部分單獨拿出來發了一份給江闊。

  上課的時間江闊很老實地沒有看,中午去食堂吃完飯回到宿舍之後才抱了筆記本在107的躺椅上開始認真看。

  江闊當時是真沒細看這部分,本來就是寫給江總應付事的,楊科能把他們目前的盈利和方向寫得那麼細和全面就已經很過勞死了。

  江總給錢也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了這裡,但總歸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在進度計劃裡找到了坑。

  “這麼說來,”江闊手裡的筆轉得飛起,“這個玩意兒,這麼多頁,這麼多字,江總居然全看完了?”

  “是這麼個意思。”段非凡按住了他的手裡的筆,“再轉一次我就剁掉你的手,轉得我眼暈。”

  “江總這個人吧,你說他無所謂吧,要點兒錢創業他要我寫個報告,你說他有所謂吧,明知道這玩意兒是楊科寫的也認真全看了,但你要說他真無所謂吧,裡頭這東西他還拿來卡我,你要說他真有所謂吧……”江闊把筆叼到了嘴裡,咬著邊晃邊說,“他……”

  “別繞了,”段非凡從身後拿走了他嘴裡的筆,手捂在了他嘴上,“只能說你對江總還不夠了解,他從一開始就是認真的,他自己案子那些事兒一堆,但你這邊的每一步他都要求你按你自己承諾的來,就這麼簡單。”

  “嗯。”江闊應了一聲。

  宿舍門被董昆推開的時候,他倆這個姿勢還保持著沒來得及更換。

  江闊坐著,段非凡站他身後捂著他的嘴。

  董昆站門口看著他倆,他倆要是在親嘴兒,董昆肯定關門走了,但他倆明顯不是,而且門都沒關,半開著。

  “這是……”董昆研究了一秒鐘,“挾持了人質嗎?你有什麼訴求?”

  “我要吃麻辣燙。”段非凡說。

  “給你買唄。”董昆說。

  “下一秒我就要吃到。”段非凡又說。

  “那你捂死他吧。”董昆指著江闊。

  江闊笑了起來。

  “沒麻辣燙你跑這兒來干什麼。”段非凡放下了手。

  “一會兒我們要去找校領導,”董昆說,“我在這兒等丁兒。”

  本來以為這學期他們能輪上去新校區,住新宿舍,在新教學樓裡上課,把老校區和舊樓留給大一新生。

  沒想到人家大一新生直接去了新校區,把學長們扔在了老校區。

  這事兒從暑假起就很多人在罵了,論壇上一直有人在憤怒地質問校方,從三問校長到十問校長,順便校長的親人盧浩波也被捎帶著罵得一直在熱貼TOP3裡飄著,相當慘烈。

  “得抗爭。”董昆說,“好事兒得先緊著學長們,新生不吃點兒苦不行。”

  “能見著嗎?”江闊問,“其實……我們這邊也不是太苦。”

  “你閉嘴,”董昆說,“當初是誰死活要出去住,不讓出去住就讓全宿舍的人現場觀摩商場VIP禮遇,那一溜拎著購物袋進來的VIP客戶經理我是開眼了,還有您那個一萬多的洗衣機,還有您的男朋友,你現在當然覺得也不是太苦……”

  “跑題了。”段非凡說。

  “誰先跑的!”董昆瞪他。

  “你們能見著校長麼?”段非凡說,“要衝卡嗎?”

  “神經,”董昆嘖了一聲,“跟校長約了時間的,正式會面。”

  “大二有人去嗎?”江闊問。

  “有幾個代表,主要是我們這些人去談,他們是湊數的。”董昆說。

  聊了一會兒,丁哲從門口探了探頭:“走。”

  “加油。”段非凡握了握拳,“給大家謀福利。”

  “加油。”江闊也握了握拳,“欺負新生。”

  丁哲嘿嘿樂了起來:“那必須的。”

  他倆走了之後,段非凡坐到椅子上:“我本來以為你這學期想出去住了,沒想到還是在宿舍。”

  “反正現在也沒人查寢,”江闊開始在筆記本上打字,“我一直沒問你呢,你是不是一直沒怎麼回家待過?”

  “嗯,”段非凡嘆了口氣,“有點兒不習慣,我爸晚上現在最晚十點就要睡覺,一點兒動靜就醒。”

  “不是倆屋嗎?”江闊問。

  “我爸開著門呢,我出來進去他就醒,”段非凡說,“我也不可能一直不出來。”

  “那怎麼辦呢?”江闊看了他一眼,“也得強行習慣啊,好歹別讓他覺得你躲著他吧,他那麼賣力給你幫忙呢。”

  “我前兩天不也回去了麼,”段非凡說,“周末就回去住一晚,跟丁哲差不多的節奏。”

  “嗯,”江闊嘆了口氣,“你爸一直也沒時間去學車,本來說廠子弄好了他就去,現在廠子弄好了,我們又要弄個店,還是要交給他的,他肯定還得忙。”

  “這陣可以的,”段非凡說,“前期他也跑不明白,裝修我找人盯著。”

  “啊,”江闊繼續敲著鍵盤,“江總要整死我。”

  “這不都寫了挺多了嗎?”段非凡湊過去看了看他屏幕上的內容。

  不得不說,江闊嚴格來說,是個學渣,平時作業不怎麼樣,考試還要補考,但這個寫給江總的東西還挺順暢。

  一開始擬了幾個大點,結合第一份計劃擬定時的不確定性因素,一項一項給出延期理由和解決方案,小點裡細化到了具體的選址地點和預算,還有更合理的進度。

  “我有時候覺得,”段非凡說,“江總的話也不是真的沒道理,你上這個學是干嘛呢?”

  “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唄,”江闊說,“再說現在也沒有什麼必須要放棄學業的理由,你上這個學是為什麼呢?”

  “什麼東西都不是白學的。”段非凡說。

  “那不就是了。”江闊回手在他臉上拍了拍。

  “小江總說得是。”段非凡點頭。

  “別貧。”江闊說。

  “好嘞。”段非凡笑笑。

  這兩天回不了十樓,大炮奉江總之命,這幾天都在市裡守著。

  江闊和段非凡下午到牛三刀的時候,大炮已經到了,正幫著徐楠楠理貨。

  “小徐,”段非凡看著她,“有沒有興趣帶帶新人?”

  “行啊,”徐楠楠很利索地一邊碼貨一邊點點頭,“不過得是個機靈點兒的,我性子急,我跟反應慢的人處不來。”

  “不問問為什麼要帶新人嗎?”段非凡問。

  “不問,現在店裡那麼多事,”徐楠楠說,“廠子那邊也要招人,小楊說還有個飯店也要弄起來了,缺人唄。”

  “帶個人,替下你現在這個活兒,”段非凡說,“然後你去飯店那邊幫忙吧。”

  “都行,”徐楠楠說,“錢不少我就行,我還挺喜歡咱們店裡氣氛的,大家都很和氣,不過這塊兒的話,最好有兩個,一個人真有點兒忙不過來,老叔那邊事兒也多。”

  “行,那就這幾天吧,我叫人過來,面試你負責。”段非凡說。

  “謝謝小段總信任,”徐楠楠點點頭,搬著個箱子衝他擺了擺頭,“讓讓。”

  段非凡趕緊給她讓出位置。

  “昨天那批貨的包裝好多沒切開的,煩死了,”徐楠楠說,“讓他們提高一下質量吧,時不時就有這種問題,店裡賣的我看到了就弄一下,網店發出去的人家收到什麼感覺啊。”

  “嗯,我去談。”段非凡說。

  “那個小徐,”大炮跟江闊小聲說,“挺不錯的。”

  “哪方面?”江闊立馬挑起一邊眉毛看著他。

  “工作!我操,工作方面!”大炮壓著聲音喊,“還能是什麼方面,我上午來的時候人挺多的,老叔這邊也忙,她兩頭跑著都能應付,我看著都累。”

  “下月有幾個員工都要漲工資了,”江闊說,“還有倆要辭掉。”

  “爽嗎?”大炮問。

  “這有什麼爽的?”江闊擰著眉,“辭人就得招人,招人就還得有人教,這有什麼爽的,你在工地成天開人玩嗎。”

  “屁話,我工地那些人那都是一路風雨過來的,”大炮說,“再有有倆月度假村員工宿舍第一批就蓋好了,先讓他們進去住著。”

  “一會兒跟我跑一趟吧,兩個地方,基本就是二選一,”江闊說,“你幫著點兒我分析。”

  “段非凡呢?”大炮問。

  “他下午要去廠裡,冷庫來人調設備,他爸一個人顧不過來。”江闊說。

  “操,”大炮嘆了口氣,“你倆真夠忙的。”

  “別拍馬屁,你沒見過江總是怎麼忙的總見過你爹是怎麼忙的吧,”江闊說,“那才叫忙。”

  “我他媽以後要再安慰表揚贊同你一句我不姓胡。”大炮說。

  “你在我這兒本來就不姓胡,你姓炮。”江闊一招手,把車鑰匙扔給他,“走。”

  “開我車吧,就在門口。”大炮說。

  “開賓利,”江闊說,“年紀不夠車來湊。”

  “人家只會覺得你是個拿家裡錢玩的富二代。”大炮說。

  “那就夠了,富二代有錢,起碼不會幾個月就倒閉了退租。”江闊說。

  大炮去取車的時候江闊又在店裡轉了轉,老叔生意一直挺忙的,比起老店,人應該是更多了。

  “這邊得再請個人。”江闊說。

  “不用,忙得過來,”老叔小聲說,“比這更忙我都能應付,別增加成本。”

  江闊沒繼續說,這種事兒提一嘴就行,後面直接往這邊兒放個人強迫老叔接受就完事兒了。

  “這玩意兒你買得好,”老叔指了指自己坐著的馬鞍椅,“我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東西,走來走去都不用站起來。”

  “牙醫都用這種椅子。”江闊笑笑。

  “再給小徐也弄一個,”老叔說,“她一天到晚的也總得來回走。”

  “好。”江闊點頭。

  “是這地址吧?”大炮指著導航跟江闊確定。

  “是。”江闊看了一眼,“這地兒以前我們去過,就喝酒那次。”

  “那塊兒是真挺合適,”大炮說,“牛三刀頂級牛肉主題餐廳就得開在這種地方。”

  “麻煩你把這個讓我損失了二十二萬的名字忘掉。”江闊說。

  “我以為你想的呢,楊科想的嗎?”大炮笑得脆響。

  “我是能想出這種名字的人嗎!”江闊說。

  “那你倒是想一個出來啊。”大炮說。

  “放個牛三刀的標,然後……”江闊比劃了一下,“倆大字兒,牛氣。”

  大炮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他:“會不會有點兒土?”

  “是有點兒土,”江闊說,“但是取自牛氣衝天,就土得很霸氣,土霸土霸的。”

  “嘶……”大炮琢磨了半天,點了點頭,“好像是有那麼點兒意思,就越念越順嘴的感覺。”

  “你從現在開始就不姓胡了啊,”江闊說,“記著點兒。”

  “你大爺。”大炮罵了一句。

  第一家是個二樓,沒有中介,房東是個大姐,非常豪爽,但一看就不太好說話的那種豪爽。

  “小伙子,這種成熟商業的地段,你沒得選,”大姐說,“根本就沒有出租的鋪面,更沒有賣的,你只需要確定你開店合不合適,別的都不用想。”

  “前一家是做什麼的?”江闊問。

  “是個烘培咖啡店,”大姐說,“開了差不多一年吧,裝修都還挺新的。”

  “裝修我用不上,”江闊說,“開一年就倒了,除了經營,跟地段也還是有關系的,我也不能什麼都不想。”

  “你是開咖啡館嗎!”大姐看著他,“你不是開飯店麼,你跟人咖啡館身上找什麼失敗原因啊。”

  “總結一下。”江闊說,“失敗是成功他爹。”

  “別瞎總結。”大姐說。

  “好。”江闊說。

  大姐轉頭吸了口氣正要說話,大炮一伸胳膊,把大姐往前帶著走了:“姐,先看看,咱那個店是不面街對吧?”

  “二樓嘛,”大姐說,“窗戶是對著步行街的……不是二樓也不可能這個租金,你倆誰說了算?他可不像能干事的。”

  “大姐,你就不懂了,他可是商業世家,”大炮說,“除了說話直點兒,沒別的弱項了,要真租了你這裡,你是真的能省心,坐著收租就行。”

  江闊也沒管大姐和大炮聊的,從停車場到店鋪的位置,他一直在看,這片兒沒有大的飯店,全是那種很有特色的小店,店鋪後頭有停車的位置,需要從路口轉進去……而且數量偏少。

  但人流量是真的大,工作日的下午,一條街上全是人。

  跟著大姐裡裡外外轉了一圈,江闊其實也不是特別確定除了地段和布局還需要看什麼,但還是把水電排氣消防全都看了一遍。

  “看得挺仔細啊,”大姐說,“放心,圖紙我可以給你看的。”

  “謝謝。”江闊說。

  大姐頓了頓:“不用客氣,不過你們最好現在決定,問的人不少,今天算上你們是第四撥了。”

  “您這兒不是特別合適,”江闊說,“但我也跟您直說,我就二選一,我比他們N選一的可能性都大,而且租金多少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內,您等我兩天。”

  大姐的表情有些變幻:“別人也不是有多少選擇,誰不想在這兒開店,我等你兩天你再去別的地方了,我還得再找別人來看。”江闊沒說話,繼續在店裡又轉了轉。

  大炮跟大姐一直站在原地聊著天。

  雖然比起段非凡,大炮的社交技能略有遜色,但眼下的場景也夠了。

  從店裡出來,大炮跟大姐還是敲定了明天給答復。

  “我看她挺強硬的,應該是不愁租。”大炮開著車,他倆得馬不停蹄去看另外那一家。

  “租不著就拉倒,”江闊說,“這裡沒有成規模的飯店,全是小店,來的人大多都是三兩個小聚,要去正經大點兒飯店的人,肯定不會選擇來這裡,除非我們特別有名,人家就衝著這個來的,但我們不是。”

  “行,那先看看那家。”大炮說。

  “你也別擔心有人搶,”江闊說,“我給她打電話約時間的時候她都沒細問我什麼情況,真有那麼多人問,她不得挑挑人麼。”

  “您說得對。”大炮說。“老胡家這個姓是真傳不下去了啊。”江闊說。

  “你沒完了啊!”大炮喊。

  另一家也在商業街,但隔了條馬路,中介和房東一塊兒來的,房東是個中年人,看上去非常熱情,一切都好說的樣子。

  但租金有些高了,不是承受不了,江闊感覺沒必要。

  “這家別,”大炮湊到江闊耳邊,“以我閱人無數的經驗,這人不好處,是那種看你生意好了就找麻煩漲租的,笑面狼。”

  ……不是笑面虎麼?

  “而且他不止這一個店,”大炮又補充說明,“這種不好談。”

  “嗯。”江闊應了一聲。

  他猶豫的原因是周邊飯店都是中低檔,如果弄個“高端牛肉主題餐廳”,也不是來這裡吃飯的人會選擇的。

  “沒關系,”房東看出了他倆的猶豫,之前的熱情瞬間消散,一邊看著手機一邊說,“你們可以再看看別的地方。”

  “好。”江闊說。

  “現在怎麼辦?”大炮坐在車裡,“李大姐那兒也不合適,人家都是小店,她那個還在二樓。”

  “做偽私房菜形式也可以,”江闊說,“內核不用變,裝修什麼的往那邊靠靠也行。”“什麼叫偽私房菜?”大炮問。

  “就是偽私房菜。”江闊看著他,“腦子這麼不好用帶出來干嘛。”

  “行吧,懂了。”大炮說,“那現在再過去看看嗎?”

  “不用,”江闊拿出了手機,“我先打個電話。”

  “跟段非凡商量嗎?”大炮問。

  江闊皺了皺眉:“跟江總商量。”

  “謔!”大炮很震驚地喊了一嗓子,“居然知道找爸爸了!”

 

 

146

  真是沒想到。

  小時候他就不太“找媽媽”,更別說“找爸爸”,以至於江總對小蝌蚪找媽媽這樣的故事都很不滿。

  沒想到現在一把年紀了,居然第一次想要“找爸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江闊拿出手機的時候感覺有些尷尬,再看到大炮興致盎然的表情,頓時撥不下去號了。

  “你下車。”江闊說。

  “大熱的天兒,外頭下火呢,”大炮說,“陪你跑了兩個小時水都沒喝一口現在還要趕我下車去曬著?”

  江闊飛快地拿出錢包,抽出自己的卡扔到大炮身上:“去喝吧。”

  “我他媽買瓶水刷卡?”大炮看著他,“小點兒的店怕是刷卡機都沒有吧?”

  “那你就去找個大點兒的有機子的店!”江闊也看著他,“還是說炮總你現在連買瓶水的錢都拿不出來了,那要不你上我那兒打工去吧!”

  大炮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偏開了頭,吭哧吭哧地笑得肩膀都哆嗦了。

  “行吧,”江闊嘆了口氣,伸手去開車門,“我下車。”

  “哎哎哎哎,”大炮拉住了他,“我去喝杯奶茶,你打你的電話。”

  江闊靠回了椅子裡。

  “別尷尬,自己親爹,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的也是正事。”大炮一邊下車一邊說。

  “你他媽不說後面這句我會很愛你的。”江闊說。

  “我也愛你。”大炮下了車又轉身把腦袋探進來說了一句。

  “滾蛋!”江闊喊。

  車門關上之後,江闊低頭開始找江總的電話,在通話記錄裡翻了好幾下都沒找到江總的號碼。

  他以前電話很少,跟江總哪怕幾個月不打電話,往下一頁差不多也就翻到了,現在店裡的事雖然基本都找段非凡,但他這裡各種電話接接打打的也不少,久不聯系的江總頓時就被擠到了好幾頁之外……

  他突然有點兒心酸。

  養個兒子真是不容易。

  他從通訊錄裡點了江總的號碼。

  那邊響了好一會兒江總才接起了電話,聲音壓得有點兒低:“喂?”

  “……你在廁所嗎?”江闊問。

  “上廁所為什麼要偷偷摸摸,”江總說,“我在開會。”

  “開什麼會?跟誰開?”江闊很敏銳地問,江總平時的會不少,但一般不需要放低聲音。

  江總笑了起來:“市裡領導,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需要市裡出面嗎?”江闊追問。

  “不會只是那麼幾個人自己就搞事,背後肯定有靠山,真等到開庭解決是最後的手段,”江總說,“市裡出面也正常。”

  “知道了,”江闊應了一聲,“那你先開會吧。”

  “你有什麼事兒嗎?”江總問。“沒什麼事兒,”江闊說,“不著急,你開完會我再給你打電話吧。”

  “行。”江總說完掛了電話。

  大炮拿著一杯果汁回到了車裡:“給你帶了一杯,打完了?”

  “沒,江總跟市裡領導開會呢,解決他們公司那個事兒,”江闊接過果汁,“先回去李大姐那兒吧,我再仔細看看。”

  “行,”大炮馬上發動了車子,“江總是真……這要是我爸跟市裡開會談這麼重要的事,我只要不是趕過去親自死他跟前兒,他絕對不會管我,更別說接電話了。”

  江闊笑了起來:“操,胡叔沒那麼絕情。”

  “你這一年真的變了不少,”大炮說,“段非凡牛逼。”

  “跟他有什麼關系。”江闊說。

  “不知道,”大炮說,“就覺得跟他有關系,段非凡牛逼。”

  江闊嘖了一聲。

  手機響了起來。

  江總這麼快就開完會了?他拿起手機,卻看到了段非凡的名字。

  “背後不能說人知道麼,”江闊衝大炮晃了晃手機,“電話這就打過來了。”

  “告訴他,”大炮說,“大炮說他牛逼。”

  “怎麼?”江闊接起了電話。

  “你沒事兒吧?”段非凡問。

  “……我能有什麼事兒?”江闊被他問得莫名其妙,“我就出來看倆門面。”

  “江總讓小余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是不是這邊兒碰上什麼事了,”段非凡說,“急的話讓小余先處理。”

  “我真是……服了,”江闊聽得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打電話給江總,想聽聽他對兩個門面的意見,他跟市裡的人在開會,就沒說。”

  “畢竟你一般也不給他打電話。”段非凡也笑了。

  把之前二樓的門面又細細轉了兩圈之後,江總的電話打了過來。

  江闊接起了電話:“開完會了?”

  “嗯,”江總的聲音聽起來還挺輕松,“來回扯,我頭都大了。”

  “蔣律還沒過來吧?”江闊問。

  “明天還得談一輪,他明天到,”江總說,“今天我也就是跟他們扯虛的,誰不知道誰心裡想什麼呢,扯唄,干這個我在行……你找我什麼事兒?”

  “兩個門面,差不多大小,一個商業街正中,二樓,停車位不多,周邊餐飲類都是精品小店形式,”江闊說,“另一個在商業街附近,一樓,周邊餐飲中低檔為主……”

  “你這話就已經帶著傾向性了,”江總說,“還要問我嗎?”

  “我有嗎?”江闊問。

  “有。”江總說,“你傾向第一個。”

  江闊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話,也沒明白江總怎麼聽出來的,但他的確是傾向第一個。

  “如果第一個的話,”江闊說,“跟我們的定位就有些不同,需要調整……”

  “你那個高端牛肉主題餐廳,”江總說,“你有詳細的想法了嗎?廚師和菜品有意向了嗎?”

  “沒。”江闊如實回答。

  “那你有什麼需要調整的?”江總說,“你本來就沒有最終決定一定要做什麼風格,就不存在調整,你唯一確定的就是想要開在商業街,要有一定的檔次,那就是第一個,第一個存在停車位不足的問題,那就解決這個問題。”

  江闊感覺自己之前腦子的確有兒僵了,江總這麼一說,他感覺立馬通了。

  “商業街的停車場遠嗎?”江總問。

  “不遠,但要走一段,”江闊順著這個思路琢磨著,“可以跟旁邊的店談一下租用車位,再找物業看看能不能在停車場租幾個固定車位,放個牌子還能打個廣告……”

  “挺好,”江總說,“另外停車位也不是大問題,去那裡逛街吃飯的人本身就已經有了停車不方便需要步行的認知。”

  “嗯。”江闊應著。

  “所以你今天其實都還沒定下來,按你的計劃表,這應該是半個月前就已經確定的事哦。”江總說。

  聲音裡帶著得意的笑,那個“哦”也哦得非常靈性。

  江闊嘖了一聲:“計劃修正說明的文檔我回去就發給你,畢竟你扣我二十二萬的行為嚴重影響了我執行計劃的積極性。”

  江總笑得很愉快:“我看了再說,寫得好的話,下期款子給你補上。”

  “謝謝江總的理解支持。”江闊馬上說。

  “我這麼夠意思,都換不來一聲爸爸嗎,你叫你媽的時候怎麼那麼甜。”江總說。

  “公事叫爸爸不合適。”江闊說。

  “公事你就不應該來找我問門面的事。”江總說。

  “謝謝爸爸。”江闊說。

  “好兒子,不客氣。”江總說。

  江闊同時聽到了那邊助理小余和旁邊大炮的笑聲。

  “掛了。”江闊掛掉了電話,轉頭看著大炮。

  大炮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別樂了,還能看見路嗎?”江闊說,“就豆子那麼大點兒的眼睛開車還敢笑?”

  “哎!”大炮喊了一聲,轉頭瞪了他的眼,轉回去的時候沒忍住又笑了起來。

  “有那麼好笑嗎?”江闊問。

  “本來應該沒那麼好笑,但是我只聽過你叫爸,而且你這也叫得太標准了,”大炮學著他,“爸爸!謝謝爸……”

  “不客氣。”江闊說。

  “你差不多得了啊!”大炮喊。

  “你差不多得了!”江闊說。

  “這事兒沒有差不多這個說法,”段非凡看著調試機子的師傅,“肯定得是按標准來。”

  “這種機子,多少都有點兒出入,你要真精確到零點幾,”師傅邊調邊說,“那不是這個價。”

  “這個我知道,能接受,”段非凡湊過去給師傅遞了根煙,“咱就盡量,不要有太大誤差,而且要一直是您操作我肯定不廢話這麼多,關鍵不是工人也沒您這個水平麼。”

  師傅笑了起來,叼著煙,段非凡給他點著了煙。

  “沒事兒,有問題給我打電話,別給公司打,直接給我打就行,”師傅說,“我住得不遠,有問題我順路過來就行了。”

  “那最好,”段非凡拿出手機,“這個號就是您的吧?我存一下。”

  “對。”師傅點點頭,“一般你們這種規模不大的廠子,就這麼幾台機子,公司派下來,我跑一趟那點兒費用都不夠我油錢……”

  “那肯定是直接找您,”段非凡說,“我也省事。”

  師傅安裝調試完,又教著幾個工人學會了操作,操作倒是不難。

  師傅走了之後,段非凡靠在廠房外面的一棵樹旁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下午設備全弄妥了,很快,但是也很累。

  老爸走了過來,掏出煙往他面前一遞。

  “嗯?”段非凡愣了愣,“我不抽煙。”

  “是麼?”老爸把煙叼到了嘴裡,看著他,“我看你身上一直有煙。”

  “備著給人遞煙用的,”段非凡掏出打火機幫老爸把煙點上了,“每過幾天就把拆了的煙跟老叔換一包新的。”

  “怕跑味兒了嗎?”老爸笑了起來。

  “嗯,老叔說放幾天就能抽出來了,”段非凡說著回頭看了看廠房,“明天就開工了,今天早點兒回去歇著。”

  “我不累,我守著,師傅不是說一會兒機子要開起來嘛,”老爸拍了拍他肩膀,“你先回去休息,你……”

  老爸說到一半又停下了。

  “我怎麼了?”段非凡問。

  “你……”老爸想了想,“不知道怎麼說,你看剛那個師傅來的時候臉拉得八丈長,走的時候笑眯眯,我一邊覺得你小子是真的厲害,一邊又覺得你本來可能不會這麼厲害,”

  “又來了,”段非凡笑了笑,“我可有你一半基因,你想想你自己年輕那會兒什麼樣吧。”

  “還是不一樣,我那會兒更多的還是不要命,性子暴,”老爸說,“你是真不像我的種。”

  “那這個你就得問我媽去了,”段非凡笑著說,“上回她說我是她跟狗生的。”

  老爸笑了起來:“是她能說出來的話……你平時也見不著她吧。”

  “嗯。”段非凡點點頭。

  “不過現在能見著我。”老爸說。

  “一想到這事兒就激動得睡不著覺。”段非凡說。

  “聽著跟罵我一樣。”老爸說。

  段非凡嘿嘿樂了兩聲:“真話。”

  “那接下去就有得忙了啊。”老叔坐在桌子邊。

  “菜的事兒不用太擔心,”老嬸從後廚把菜端了出來放到桌上,“我雖然不是什麼大廚,但幾個遠近聞名的牛肉菜還是拿得出手的,到時跟廚師改良一下就行。”

  “還遠近聞名。”老叔聽笑了,“給老二留菜了嗎?”

  “都留好了。”老嬸說。“還真是遠近聞名,”段非凡給他倒上酒,“別的不說,光牛肉面這一樣,江闊就能證明。”

  “你吃過嗎?”江闊問大炮,“老嬸兒的牛肉面跟酒店裡做出來的不相上下。”

  “別氣我,”大炮說,“我今天這是第一次吃老嬸兒做的飯,你們哪次也沒叫過我。”

  “你不是在山裡麼。”楊科邊吃邊說。

  “那就更氣人了不是麼?”大炮看著他。

  “現在光說不吃一會兒沒了又說要被氣著了。”楊科說。

  “靠!”大炮立馬夾了一筷子炒牛肉。

  “這個炒牛肉就很可以,”江闊說,“真的可以,我們現在不需要什麼大菜硬菜,現在這個階段就是精品家常菜,有特點的,味道好的。”

  “那可是高級餐廳,叫牛氣的高級餐廳,”老叔說,“你別瞎誇,她就一個普通人,炒倆家常菜。”

  “老叔,可能你吃慣了不覺得,”大炮說,“江闊的嘴那不是一般的刁,他覺得好吃的就是真的好吃,我這個嘴雖然比他的麻木點兒,但也覺得不錯,配料往高級裡改改,上桌就是私房菜。”

  “你們門面定下來了嗎?”老嬸問。

  “定了,”江闊說,“明天去簽合同。”

  “別的呢?”楊科問。

  “我只管合同,別的段非凡和你。”江闊說。

  “你聯系裝修公司,之前我給過你名片的,老範的朋友,做過好些飯店和會所,都挺不錯的,”段非凡說,“我去找物業和旁邊幾個店談車位。”

  “看看,”老叔說,“這忙活的。”

  “多好,”老嬸笑著說,“年輕人創業才有這干勁,不知道累,我們就不行。”

  “你們是技術支持。”楊科說,“跟我一樣。”

  “你這臉就得占倆座。”大炮說。

  因為大炮回來了,吃完飯江闊和段非凡回了宿舍,其實要說讓大炮去住酒店也沒問題,就是尷尬,目的性太他媽強了,尷尬,哪怕是大炮主動去住酒店,也會很尷尬。

  好在大炮也挺有數,沒提這茬,吃完飯直接開車帶著楊科回去了。

  “我有個過分的要求,”段非凡躺在107的躺椅上看著江闊,“不知道當提不當提。”

  “知道過分那就別提了。”江闊還在給要發給江總的文檔做最後的修改補充,看著屏幕眼皮都沒抬。

  “那我要是非提不可呢。”段非凡說。

  “那就提,看我打不打你就完了。”江闊說。

  “行,”段非凡握了握拳,“闊闊。”

  江闊抬眼往他那邊掃了掃:“這個稱呼,一聽就是很過分的要求啊。”“給捏捏腿行嗎?”段非凡說。

  “嗯?”江闊愣了愣。

  “我腿有點兒酸。”段非凡敲了敲自己小腿,“自己捏著使不上勁。”

  江闊沒說話,把文檔最後看了一遍,發給了江總,然後站了起來。

  段非凡在他走到躺椅旁邊的時候已經把手臂交叉護在了臉前,做好了防御姿勢。

  “我要打你也不會打臉,”江闊說,“臉是不能打的,尤其是帥臉。”

  “說得你好像沒打過我臉似的。”段非凡說。

  江闊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笑了起來。

  “說吧要打哪兒?我護一下。”段非凡笑著說。

  “哎,”江闊拖了張椅子過來坐到他身邊,拍了拍自己的腿,“擱這兒。”

  “好嘞!”段非凡立馬愉快地把一條腿架到了他腿上。

  “你是不是今天一下午都站著啊,”江闊在他小腿肚子上捏了捏,“好像有點兒腫了?”

  “差不多吧,主要是一口氣全調試完,師傅能坐著,我得站著表示誠意,”段非凡說,“親自打打下手,也順便學一下,有些小問題我自己就能弄了。”

  “他們有售後的啊,打電話讓售後來不行嗎?”江闊一下下給他捏著。

  “這也不是什麼高精設備,也都是小廠,服務不可能那麼到位的,我們要的設備又不多,”段非凡說,“跟師傅處好關系以後更好辦些。”

  “我就想不了這麼多。”江闊說。

  “你想別的,你讓我明天去簽合同我肯定不行,”段非凡說,“我都看不明白,也不一定能看出哪兒有沒有坑。”

  “我也不一定能看出來,所以得帶著炮總。”江闊說,“反正江總派他來監工,不用白不用。”

  “也不是監工,這回動靜大,”段非凡說,“江總怕你碰上事兒不跟他說,大炮能給他彙報一下動向。”

  “你不愧是江總的野兒子,”江闊說,“這麼了解他。”

  段非凡笑著晃了晃腿:“哎,江總的親兒子,今天幾號了?”

  “十八號,”江闊說,“怎麼了?”

  “JK921,你馬上要生日了。”段非凡說。

  “……啊,”江闊愣了愣,“我已經忘了這事兒了。”

  “想怎麼過?”段非凡問,“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禮物?鑒於我的品味堪憂,你可以指定禮物。”

  江闊笑了好一會兒:“你送的多土我都能忍。”

  “還要請人嗎?”段非凡問。

  “不請他們也會來吧?”江闊說,“董昆他們會不湊這個熱鬧嗎?”

  “以前不一定,這次肯定不會湊,”段非凡說,“都知道咱倆關系了,生日只要你不請,他們不會在正日子湊熱鬧的。”

  “我們倆白天自己玩一天,晚上叫上大家吧,”江闊說,“這陣兒大家都那麼幫忙。”

  “星垂平野闊少爺居然主動要求進行鬧騰活動。”段非凡挑了挑眉毛。

  “這些人我不會覺得累的,都是真的熟人,把人都叫上吧,包括119的,還有老範他們。”江闊說。

  “好。”段非凡點頭,“那禮物我就自己決定了啊?”

  “嗯,”江闊一拍他的腿,“你最好讓我對你刮目相看。”

 

 

147

  江闊對過生日沒有什麼執念,最近忙起來更是沒注意時間,要不是段非凡提醒他,估計日子過了他都想不起來。

  相比起段非凡,他的確是不夠有儀式感。

  但段非凡的儀式感的確每次都會讓他感受到神奇,從第一個禮物,那個巨型存錢罐開始,段非凡的儀式感越強,他就越是飽受驚嚇。

  最正常的禮物就是那個指南針了。

  可能因為那本來不是專門為他准備的禮物。

  這麼說來,段非凡是只對著他安排各種土味儀式和禮物。

  嘖。

  生日還有兩天,大炮人在市裡,就比日理萬機的楊科要好用得多,要訂的飯店都交給大炮了。

  “你倆吃情侶生日餐的地兒也要我訂?”大炮問,“我不是只負責晚上大家一塊兒吃飯的地方嗎?”

  “你看我像是有時間的人嗎?我這周作業還沒寫完,後天就要交,”江闊說,“我還要上課,明天還要去植物園……”

  “逛植物園這種修生養性的娛樂放松活動也算在‘沒時間’裡嗎?”大炮非常不滿。

  “老子上課!要不你替我去?”江闊說,“體會一下有多放松。”

  “行吧知道了,”大炮嘆氣,“你曠一天課不行嗎?生日這麼重大的節日不值得你曠一天課嗎?”

  “我要真有一天掛科了或者最後畢不了業,就是你害的。”江闊說。

  “怎麼就成我害的了!”大炮喊了起來,“我就提個建議,你也沒打算按我說的做啊!”

  “那你說個屁,”江闊說,“就這麼定了,你害的。”

  “掛了,”大炮說,“我找地兒去,還有,剛我不是沒事兒去牛三刀慰問了一下楊科麼,碰上那個範……老範了。”

  “範老範怎麼著你了嗎?”江闊馬上問,範家寶跟大炮要是對上,這倆的氣場絕對能吵起來。

  “沒,我多沉穩的一個總,”大炮說,“他是聽說你在給飯店看門面,就過來說讓你再給他挑個地兒,他下一個咖啡店要開了。”

  “他前一百八十六個咖啡店先倒光了再開吧。”江闊嘆了口氣。

  “然後他說你生日那天讓下午去他店裡玩,”大炮說,“這個人腦回路就很飄逸,你生日,他拉一幫人自己玩……”

  “也不是不可以,你要不就去,他關系挺多的,你這樣的一個總,需要這樣的朋友。”江闊說。

  “你現在都知道處關系了啊?”大炮震驚了,“段非凡牛逼!”

  “滾。”江闊掛掉了電話。

  中午大炮過來接了江闊去跟李大姐簽合同,段非凡本來應該也跟著過去,直接聯系車位的事,但他說還有別的事要先辦,晚點兒再自己過去。

  “他要干嘛?”大炮開著車。

  “不知道,給我買生日禮物吧。”江闊說。

  “買禮物叫著你一塊兒去不行嗎,想要什麼直接挑了,省得他買的不合你意。”大炮說。

  “我也沒什麼想要的東西,讓我去我也不知道挑什麼,”江闊說,“反正就圖個開心。”

  “真沒什麼想要的嗎?”大炮說,“我今年還打算送你個大件兒呢。”

  “送我個按摩椅吧。”江闊說。

  大炮轉過頭看著他。

  “嗯?”江闊看了他一眼。

  “不是,”大炮轉回頭看著前面,“您不是沒什麼想要的東西麼?怎麼到我這兒就要上按摩椅了啊?”

  “送不送吧,”江闊說,“我又要上課又要工作,一天天的腰酸腿疼背抽筋……”

  “你放哪兒啊?宿舍啊?”大炮說,“還是十樓啊?”

  “都行,這不是你考慮的內容,你就只管送,”江闊說,“哪兒不能放啊,實在沒地兒放我買個房放不行麼。”

  “行,非常行,”大炮點頭,“我讓人家送貨送到哪兒啊!”

  “十樓。”江闊笑了起來。

  “就知道,”大炮說,“那就送到十樓那兒了,不過我這幾天還得住,江總讓我下星期回工地,我就不去酒店了。”

  “嗯。”江闊應了一聲。

  這次租門面沒中介,也不像範家寶那樣算是半個熟人,所以得按著流程仔細核對,從李大姐的各種證,到查詢門面房的性質,包括目前有沒有別的租賃信息……

  “累死我了,”李大姐拿出了合同,往桌上一拍,“簽吧。”

  “用我的,”江闊勾勾手指,大炮從包裡拿出了他們准備好的合同,他接過合同放到桌上,順手拿過李大姐那份看了看,“您這個網上直接下的吧,不全。”

  “哪兒不全了?”李大姐有些不爽。

  “租金調整幅度……”江闊說。

  “這個有的嘛!”李大姐說。

  “除約定好的每年租金調整幅度之外,不再進行別的調整……”江闊說。

  “那這個不是吧?雖然我也不會隨便漲你的租,但是你也不能完全卡死吧?”李大姐說。

  “這裡頭也有我要商量降租的可能,”江闊說,“所以也有附加條件,特殊情況下雙方協商。”江闊說。

  李大姐猶豫了一下,皺著眉點了點頭。

  “還有您的這一條,租期滿之後,乙方可以向甲方申請續租,”江闊說,“這條就不全面,我們要有優先續租的權利,只要這房子沒拆,您就還得優先租給我。”

  “我看看你這個,”李大姐拿過了合同,“你可別坑我,上一家我們就按我的簽的。”

  “這些條款細一些不光是對我們有好處,對您也有好處,”大炮說,“這是防止互坑。”

  李大姐笑了起來:“真是的,我什麼時候坑過人,你們上這條街打聽打聽,我這門面十多年了,哪個租戶跟我不是跟朋友似的。”

  “這能看出來,”江闊說,“所以我昨天看了另一家,進去聊了沒兩句就對比出來了,我們回來找您的時候是不是沒到一小時。”

  此刻江闊感覺自己嘴甜得仿佛段非凡附體,大炮都驚得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一聽小胡說回來了,就知道那邊肯定沒我這麼好說話。”李大姐笑著說。

  接著江闊又很耐心地給她一條條解釋了一遍,說得口干舌燥的,他也有些不明白,按說這門面李大姐也一直租著,但似乎對租房的流程和條款都不是很清楚。

  “以前合同也都是您簽的嗎?”江闊問了一句。

  “都我老公弄的,”李大姐笑了笑,“我也不管,去年他人沒了,就得靠我自己了。”

  “……哦。”江闊愣了愣,有點兒不知道怎麼接茬兒了,“那這些費神的事兒其實讓你孩子弄就行……”

  “沒孩子,”李大姐說,“現在就我一個人。”

  江闊再次愣住,尷尬而心酸,徹底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簡直無比期待段非凡就在旁邊。

  好在還有個大炮,大炮愣了兩秒之後趕緊緩和氣氛:“那您以後合同可以按我們這個模板來,我們這個專業,雙方都有保障,別人坑不了你。”

  “我再看看。”李大姐倒是還挺自然,拿過合同又研究起來。

  把合同簽完再備完案,下午的課已經開始了。

  “我曠課了。”江闊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大炮,你害的。”

  “我操,”大炮拍了拍方向盤,“是,我害的,快制裁我吧。”

  還有兩條消息是段非凡發過來的。

  【指示如下】你爸爸來看你,你陪他吃飯吃晚了,我一會替你跟老師求個情

  【指示如下】本來想讓人幫你點名,但是你太有名了

  江闊看著手機笑了起來。

  【JK921】求情能行嗎,剛開學爸爸就來看?

  【指示如下】我是誰,別人求未必行,我求必然可以

  【指示如下】我看著編吧,你反正因為家裡的事請過假

  【JK921】你居然趕上上課了?

  【指示如下】那必須的啊

  段非凡是怎麼編的不清楚,反正江闊沒被記曠課,補了張家裡有事的假條。

  “以後這種情況肯定還會有,”江闊說,“怎麼辦,我早晚會因為到課率畢不了業。”

  “碰上了再說,”段非凡說,“以後干順了也不用什麼事都親自去跑,交給楊科啊,徐楠楠啊,我爸啊,都行。”

  “嗯。”江闊靠在躺椅裡。

  “不問問我今天跑得怎麼樣嗎?”段非凡問。

  “今天跑得怎麼樣啊?”江闊看了他一眼。

  “裝修的下周去量場地,我們有什麼需求先想好,”段非凡說,“物業那邊可以租車位,明天我就去看。”

  “嗯。”江闊點點頭。

  “你沒事兒吧?”段非凡湊近看了看他,“興致不高的樣子。”

  “李大姐,就房東大姐,”江闊說,“沒孩子,老公死了,以前簽合同這些都她老公弄的,她什麼也不懂,今天拿了個網上找的合同就過來了,條款都不全,我和大炮給她解釋了半天。”

  “是麼。”段非凡說,“是因為這個影響你心情了嗎?”

  “有點兒。”江闊說。

  “……你是怕有一天我死你前頭了,你因為過於廢材無法獨自生活嗎?”段非凡問。

  江闊轉頭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沒忍住笑了起來:“操,被你說得怎麼這麼好笑。”“不會的。”段非凡笑笑。

  “什麼不會的?”江闊問,“你不會死我前頭還是我不會無法獨自生活?”

  “你不會無法獨自生活。”段非凡說。

  “那你就會先死唄!”江闊聲音揚了起來。

  “……不是,”段非凡看著他,“這種事兒也要給我挖坑嗎?那誰死誰前頭也沒個准兒啊。”

  “我先死吧,我不想看著你死。”江闊說。

  “好嘞。”段非凡說。

  “哎,段非凡,我現在是李大姐,你問我,”江闊側過身,“模擬一下,你問我,合同都是你簽嗎?”

  “合同都是你簽嗎?”段非凡問。

  “我老公簽,我不用管,現在他人沒了,就得靠我自己了。”江闊說,“你怎麼說下去?”

  “那您還挺厲害的,這些東西學得挺快,”段非凡說,“沒看出來您以前都不管這些。”

  “靠,”江闊說,“這麼說是自然得多,你為什麼不說讓她孩子來!”

  “廢話,她都說了靠自己了,孩子也沒來,”段非凡說,“那肯定是靠不上孩子啊,這還能主動問嗎。”

  “我沒孩子。”江闊強行加入情節。

  “還能這樣的嗎?”段非凡笑了起來,“這你讓我怎麼說,我根本就不會讓這樣的問題出來。”

  “不管。”江闊說。

  “孩子大了有跟沒有差不多,反正都不在身邊,別人養兒防老,您這收著租一樣防老,”段非凡說,“比孩子靠譜。”

  江闊嘖了一聲:“反應倒是挺快。”

  “這也就是跟你說說,正常碰上你也不知道人家聽到這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段非凡說,“所以盡量避免。”

  “還是您厲害,”江闊伸了個懶腰,“對了,炮總讓我把他的贊美轉達給你。”

  “什麼贊美。”段非凡問。

  “段非凡牛逼。”江闊說。

  段非凡愣了愣,笑了起來:“那還是炮總牛逼。”

  炮總的確挺牛逼,江闊讓他找個地兒讓他和段非凡吃午飯,要按他以前的標准來,舒服點兒的。

  大炮一早給他發了消息,說已經訂好了,中午讓他倆直接過去就行。

  “這是什麼地方?”江闊把大炮發給他的定位讓段非凡看了看。

  “不知道,就一個門牌號,”段非凡研究了一下,“那邊我沒怎麼去過,算是新興的高端區域吧,好幾個超貴的商場和酒店都在那邊兒。”

  江闊本來想再查查這個門牌號是個什麼地方,想想又還是把手機收了起來:“不管了,也算給我自己一個驚喜,大炮辦這樣的事兒還是靠譜的。”

  今天正好是個周末,沒有課並且強行沒有工作的一天還是很美好的。

  江闊感覺自己很久沒有放松過了,一大早拉著段非凡要去游樂園。

  “午飯要趕過去吃的話,游樂園可能排不上什麼項目啊,”段非凡說,“玩幾個就得走了。”

  “沒所謂,”江闊說,“就是想去。”

  “走。”段非凡發動了車子。

  哪怕門票買完只能玩一個項目,江闊也會去的,不考慮時間,不在乎浪不浪費,就是樂意。

  那他就陪著江闊玩個樂意。

  不過市裡的游樂園也就這麼回事,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玩意兒,人也算不上多,江闊進去也沒排什麼別的項目,直奔卡丁車賽道。

  “我知道了,”段非凡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太久沒飆車了。”

  “這個我以前不怎麼玩,買了個車一直扔車庫裡也沒開過多少次,不過我昨天查了,這是個成人賽道,還算專業,”江闊說,“不是那種小朋友瞎玩的。”

  雖然沒玩過,但因為賽道上沒幾個人,所以段非凡還是跟江闊一塊兒租了護具和車,准備跑幾圈試試。

  工作人員幫段非凡調車和交待注意事項的時候,江闊已經自己弄好了,衝他一揮手,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開了出去。

  段非凡開出去的時候,江闊的車已經沒了影子,在發動機的震響中,他也判斷不出來江闊已經開到了什麼位置。

  不過這玩意兒還挺有意思,因為底盤低,隨便上點兒速度就有一種快起飛了的錯覺,挺刺激。

  段非凡順著賽道往前飛衝,感覺自己也挺牛逼,沒准兒一會兒還能追上江闊。

  跑過幾個S彎道之後,段非凡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轟鳴聲。

  他沒回頭。

  後面的車很快追上了他,過彎的時候唰的一下超到了他前頭,並留下了一聲穿透轟鳴的響亮的口哨聲。

  牛逼啊。

  段非凡也馬上回了一聲口哨。

  江闊不愧是從小玩到大的人,說是沒玩過幾次,但看起來完全不像。

  這種娛樂方式就非常不適合情侶,尤其是不在同一水平線上的情侶。

  一個多小時裡,段非凡跟江闊的交流就是每次他被江闊套圈兒時候的那一聲口哨,以及掃一眼江闊的後腦勺。

  確切地說是頭盔的後腦勺。

  而且隨著他速度慢慢提升,江闊套圈兒的次數也變少了,頭盔的後腦勺都看不到幾次。

  江闊終於在兩個小時之後飆夠了,愉快地下了車。

  “我強烈反對以後約會玩這個,”段非凡抹了一把臉,感覺自己一臉都是江闊甩過來的土,“這仿佛異地戀,異地戀還能打個電話,我們這就口哨傳情。”

  江闊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笑得停不下來。

  “起碼得玩個我能坐車上的。”段非凡補充。

  “好。”江闊用手指在他臉上勾了勾,“去吃飯。”

  “我開車,”段非凡馬上說,“我怕你開爽了一會兒收不住。”

  “我壽星,本來就該你開車。”江闊打了個響指。

  “沒錯。”段非凡點頭,“餓了沒?”

  “餓了,”江闊摸摸肚子,“早上吃的都消耗掉了。”

  “吃大餐去!”段非凡喊了一嗓子。

  跟著導航把車開到地方的時候,他倆發現這是個看上去非常豪華的酒店。

  “感覺還不錯。”江闊看了看段非凡背著的包,“這裡頭是我的生日禮物嗎?”

  “嗯吶。”段非凡點頭。

  江闊伸手想摸一下,段非凡啪一下打開了他的手:“急什麼。”

  “看看是個什麼神奇的東西。”江闊笑著進了酒店。

  報了名字之後,禮賓把他們帶進了電梯,直接上到了頂樓的餐廳。

  餐廳的環境很不錯,今天天兒好,視野也很寬廣。

  “江先生,段先生,”服務員迎了過來,“兩位請跟我來。”

  穿過餐廳的走廊往裡走的時候,江闊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大炮似乎沒給他訂大廳的座,但這個餐廳又不像是有包廂的那種。

  穿過走廊,正對著他們的是一個拱門,一眼能看到那邊是一個稍小一些的,像是宴會廳的空間。“我操,”段非凡在他耳邊小聲說,“他不會是……”

  “我看就是。”江闊說。

  兩邊六個服務員衝他們整齊地鞠了個躬,把他倆迎進了宴會廳。

  大廳側面有一架鋼琴,他倆走進去的同時,坐在鋼琴前的人微微欠身,琴聲響起。

  中間是放著鮮花的長桌。

  兩邊是兩張椅子。

  除了服務員和琴手加上他倆,這裡再沒有別的人。

  沒錯。

  胡大炮給他倆包了個宴會廳。

  真他媽牛逼。

 

 

148

  段非凡在走進宴會廳的時候,發現自己順拐了。

  他趕緊停了停,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腳步。

  通常情況下他是不懼任何社交場面的,多大都扛得住。

  關鍵眼前這個場景跟社交沒什麼關系,琴手在彈琴,沒往這邊看,看著他們的只有六個服務員,看得也並沒有多認真,畢竟還要把他們往那個百米賽道一樣的桌子旁邊領。

  但就是會緊張。

  因為太他媽高級了。

  是段非常平凡沒體會過的那種高級。

  “我還需要點菜嗎?”江闊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少爺,非常自如地走了進去,“我秘書都已經交待過了吧?”

  江闊這句話成功讓段非凡因為要憋笑而回到了日常狀態裡。

  “是的,”服務員把他倆帶到桌邊,拉開了這頭的一張椅子,“我們按您秘書胡先生給的菜單都已經准備好了,您需要開始用餐的時候告訴我們就可以。”

  “行。”江闊坐了下去,看了看段非凡,“不知道他點的什麼玩意兒。”

  “段先生這邊請。”服務員做了個請的手勢,把段非凡往桌子對面的椅子帶過去。

  “我真坐那兒?”段非凡一邊跟著往那邊走,一邊回頭看著江闊,提高了聲音,“胡先生不得把他那套對講機給咱倆一人發一個啊?”

  服務員一看就是沒受過專業訓練的,在旁邊沒崩住笑出了聲。

  “你先坐過去,”江闊拿出了手機,“先試試。”

  “怎麼,”段非凡走到了那頭,看著他,“電話聊啊?”

  江闊放下手機,往椅子上一靠,笑得半天停不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重新又拿起手機:“你先別逗我笑,我錄一下這個場面,江總估計都沒這麼吃過飯。”

  “江總關鍵是沒有一個姓胡的秘書。”段非凡也拿出了手機,對著他這邊拍了一圈。

  “中間那個花幫我拿邊兒上去吧,”江闊說,“坐正了看不見人了。”

  “好的。”服務員把桌子中間放著的一溜好幾個小花籃和花瓶都挪開了。

  江闊坐在這頭看了看段非凡,桌子大概六七米,說起來也不是太長,比普通一輛車長點兒,老叔的小貨車都比它長了。

  但這麼坐在桌子兩邊的感覺就不太一樣。

  真是幅員遼闊。

  遼闊也就算了,這個距離,加上兩邊筆直站著的服務員,他倆這個生日大餐吃仿佛公司年會老總發言環節。

  “我先看看菜單,都有什麼?”江闊伸手。

  服務員把大炮安排的菜單遞了過來。

  他看了看,如果不談戀愛光吃的話,這頓是不錯,從前菜到餐後甜點和茶,一樣沒差,安排得非常詳盡,甚至還考慮到了他倆開車所以把全部的酒都換成了飲料和果汁。

  “那什麼,”江闊看著對面的段非凡,“上菜嗎?”

  “上唄,”段非凡揚著聲音,“你不是餓了麼。”

  “你要不坐這兒來?”江闊說。

  “不,”段非凡說,“我想體會一下談判談一半吃飯的感覺。”

  “神經病。”江闊笑了起來。

  “胡振宇才他他媽是神經病。”段非凡笑著說。

  “那上菜吧。”江闊看了一眼菜單,“頭盤是……焗蝸牛和……”

  “我不要蝸牛。”段非凡馬上說。

  “那你吃鵝肝吧。”江闊說。

  “嗯。”段非凡點點頭。

  服務員開始上菜,倒酒,雖然倒的是葡萄汁兒,但架式還是很足。

  “壽星。”段非凡舉起了杯子。

  江闊也拿起杯子看著他。“生日快樂。”段非凡說。

  “謝謝。”江闊笑著說。

  段非凡喝了口葡萄汁兒,放下杯子之後繼續看著他,這要不是隔著一輛小貨車旁邊還有七個人說話都得繃個美聲,段非凡後頭肯定還得有點兒別的要說。

  胡振宇果然沒安好心。

  一對情侶吃個生日大餐,被胡振宇逼成了談判。

  而且段非凡還犯了病,非得坐對面,但凡有點兒近視,表情都看不清。

  頭盤上來了,很精致。

  他倆沉默地幾口吃完了。

  “段非凡,”江闊看著他,“我給你三秒鐘。”

  “來了。”段非凡迅速起身,小跑著到了他身邊,“是這意思嗎?”

  “椅子呢!”江闊說。

  “一會兒的,”段非凡說,“頭盤後面是什麼?”

  “湯。”江闊說。

  “那上湯之前先送你生日禮物。”段非凡說。

  “那個,”江闊湊到他耳邊,“你還有什麼表演流程嗎?需不需要服務員回避?”

  “不用,”段非凡小聲說,“我就算有表演流程,那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流程嗎?我又不脫衣服。”

  “您那個表演比脫衣服還狠呢。”江闊一想起來就忍不住要笑。

  “沒事兒別擔心,我剛看了一下這個場地,”段非凡往門口那邊看了看,“還行,吃飯的客人也不往這邊來……”

  “你想干什麼?”江闊警惕起來。

  “這是咱倆在一起之後你第一個生日,”段非凡說,“給你個驚喜。”

  沒等江闊說話,段非凡衝服務招了招手,一個小伙兒湊近他倆,段非凡指了指窗戶:“這窗簾要是拉上,燈關掉,能有多暗?”

  小伙兒看了一眼窗簾:“我們這個是遮光窗簾,遮光度百分之九十。”

  “百分之九十什麼概念?”江闊問。

  “基本黢黑。”小伙兒說。

  “行,”段非凡點頭,“炮秘書……胡秘書是把這個廳包了是吧?”

  “是,拉窗簾關燈關門都可以安排。”小伙兒反應很快。

  “那麻煩關一下燈,拉一下窗簾,”段非凡過去拿了自己的包,“門也關上,我一會兒進來。”

  “段非凡,”江闊看著他,“真的假的你?”

  “等著。”段非凡衝他一挑眉毛,拎著包出去了。

  江闊頓時非常忐忑,本來剛進這個大廳的時候,他能感覺出來段非凡些微有那麼一絲拘謹,但真就是些微,一絲,一旦他適應了,社交狂人的本性就不允許他低調。

  江闊只能看著幾個服務員興致勃勃地把窗簾拉上了。

  服務員當然是很興致勃勃,這頓飯本來吃得就很有熱鬧可看的樣子,現在還有加戲部分,更是來勁了。

  唯一還很平靜的就只有琴手,琴手是個女孩兒,穿著很漂亮的長裙,從他們進來到現在,一直都沒往這邊看過,只是專注地彈著琴。

  “現在要關燈了,江先生您不要走動,這個窗簾很遮光,燈關掉以後就會很暗了。”小伙兒提醒江闊。

  “嗯。”江闊看了一眼琴手。

  “她沒問題。”小伙兒笑笑。

  “行吧,”江闊擺擺手,拿出了手機,對著大門開始錄視頻,“關燈看戲。”

  那邊服務員把宴會廳的燈一個一個滅掉了。

  開關都在一塊兒,本來巴掌一抹就能全關掉,但服務員非常有儀式感,硬是一個一個開關地按,按了能有二十秒,大廳裡的光亮才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最後全部黑掉了。

  這個遮光簾不錯,江闊感覺可以在十樓臥室裡裝一個,早上賴床神器。

  小伙走到門邊說了一句:“准備好了。”

  兩秒鐘之後,門被推開了。

  雖然宴會廳裡已經黑掉,但外頭還是大中午,門一開,段非凡胳膊肘撐著門框的剪影立馬清楚呈現。

  也不是剪影了,這麼亮,他手上托著的一個大圓球和嘴裡叼著的那支玫瑰花已然躍入眼簾。

  “啊……”江闊手撐住額角,一聲嘆息之後發出了壓不住的狂笑。

  “怎麼這麼亮,”段非凡趕緊走了進來,“快關門。”

  幾個服務員一邊樂一邊過去把門又關上了。

  大廳裡重回黑暗。

  “拿的什麼玩意兒?”江闊笑著問。

  “等我給你展示。”段非凡咬著玫瑰花含糊不清地說。

  兩秒鐘之後,江闊看到前方亮起了一團柔和的光,是段非凡手裡托著的那個大圓球。

  這他媽應該是一個燈。

  還有可能是一個玻璃……水晶球裡塞了幾串那種星星燈,因為江闊能到到光暈裡有星星點點的光斑。

  “給點兒氣氛謝謝。”段非凡說。

  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江闊正想著是不是要給鼓個掌,那邊琴師反應很快地換了曲子,彈起了生日快樂歌。

  服務員們也立馬跟上,小伙兒帶頭:“祝你生日快樂——”

  大家一塊兒邊拍巴掌邊唱了起來,統共六個人,連巴掌帶唱的居然還挺熱鬧。

  段非凡的臉被這團光點亮了,雖然叼著花的樣子是一如既往的傻,但帥氣還是蓋不住的,尤其是這種側向光源,段非凡漂亮的側面被勾勒得格外清晰。

  啊。

  雖然很傻。

  但真的帥啊。

  江闊盯著他手裡的那個光球,以他對段非凡的了解,“驚喜”絕對不可能就在這一步結束。

  段非凡也如他所料,沒往他面前走,而是走到了大廳中間。

  一邊唱著生日快樂,一邊在光球下面不知道是扒拉還是按的弄了一下。

  光球的光突然一下亮了好幾個度。

  本來淡金色的光芒變成了彩色的。

  整個大廳都被鋪上了一層花裡胡哨的光。接著就看到了天花板上牆上地上所有的地方,都出現了轉動的影子。

  “哇——”服務員一塊兒發出了非常有氣氛的喊聲。

  不得不說,都喊得挺發自內心的,畢竟一般人可能都會以為到這兒就結束了,沒想到後頭還有這麼一下。

  “生日快樂江闊!”段非凡喊。

  “生日快樂!江闊!”服務員們也跟著喊。

  那邊琴手又換了個很歡快的曲子,聽上去一蹦一蹦的。

  滿房晃動的光影也跟著轉了起來。

  “快看那個影子。”一個服務員喊了一聲。

  江闊也注意到了,這個看上去跟一至三周歲的那種兒童星光投影燈是一種東西,但投出來的圖案不是那種星星月亮雪花之類的,而是……照片。

  有江闊的照片。

  也有江闊和段非凡的合影。

  還有些是剪影。

  段非凡沒有把他的照片放在水晶球裡頭。

  段非凡把照片放在了兒童星光投影燈裡。

  然後投得一屋子全是。

  這一瞬間江闊舉著手機都不知道該錄哪一塊兒了,上下左右的一通劃拉。

  “怎麼樣?”段非凡捧著光球走到了他跟前兒,把球放到了他面前。

  相當晃眼了。

  江闊在一片炫目的彩光裡看著段非凡。

  還有他嘴裡到現在都還叼著的那朵玫瑰花。

  “……太刺激了。”江闊說。

  “還沒完呢,”段非凡拿下嘴裡的花,放到他手上,看了看服務員,“先別開燈。”

  “好的。”服務員們很敬業,就這麼一句話,也很配合地帶上了氣氛,一塊兒劈裡啪啦地拍著手。

  “這個能打開。”段非凡拉過他的手,帶著他的手指在光球的底座上摸了摸,“有個開關,摸到沒?”

  “嗯。”江闊點點頭。

  “按一下就打開了。”段非凡說。

  “還有東西嗎?”江闊有些吃驚。

  “廢話難道我送個這玩意兒給你當生日禮物嗎?”段非凡說。

  “還有比這玩意兒更刺激的生日禮物嗎?”江闊笑著說。

  “那沒有了,”段非凡說,“今天最刺激的就這個了,裡頭那個平平無奇。”

  平平無奇就很讓江闊放心,他按了一下底座上的那個開關。

  光球哢的響了一聲,以非常不順暢的姿勢裂開了四瓣兒,往四周慢慢打開了。

  其中有一瓣開到一半停了,它的小伙伴都打開之後它一個瓣兒還在半道上卡著。

  “這質量,”段非凡把那一瓣兒強行掰了下去。

  江闊沒太在意這個,他看到了中間的小圓盒子。

  如果他沒有猜錯,這是個戒指盒。

  但以段非凡的尿性,裡面是個戒指的可能性又不太大。

  “是個什麼?”江闊問。

  “戒指。”段非凡倒是沒保密,低聲直接報了答案。

  這個答案是出乎了江闊的預料的,他愣了愣:“你哪兒來的錢買戒指?”

  “你先打開看看,”段非凡壓著聲音,“這玩意兒到不了需要找錢才能買的高度。”

  江闊邊樂邊拿起了那個小盒子打開了。

  果然是戒指,而且是兩個。

  銀色的戒指,不是他想像的款式,一個簡單的圈,中間是一個精致的鏤空字母,一個上面是J,另一個是D

  “定做的?”江闊問。

  “嗯吶,”段非凡點點頭,“給我爸租的那個房子,樓下是個首飾工作室,在那兒弄的。”

  “好漂亮。”江闊拿起那個J,准備往手指上戴。

  “那個是我的。”段非凡說。

  “嗯?”江闊看著他。

  “D是你的,”段非凡拿起戒指,想往他手指上戴的時候看了看旁邊的服務員,大概還是不太好意思,於是把戒指掛到了他指尖上,“J是我的。”

  “好。”江闊把戒指戴到了中指上,“還挺合適,兩圈兒是一樣的號嗎?”

  “嗯,我捏過你手指,跟我的差不多。”段非凡把那個J戴到了自己手上。江闊低頭看著這個小戒指,發現D的那一豎上面居然還有個很閃的小點兒,他把手指懟近光球看了看:“還有顆鑽?”

  “對,有顆一分的鑽。”段非凡說著讓他看了看自己的手,J的中間也有一個小亮點兒。

  江闊笑了起來。

  太他媽可愛了。

  “生日快樂,祝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之一括號排名不分先後且不顯示其余姓名括號完,”段非凡低聲說,“永遠都開心,永遠都是大少爺。”

  “謝謝。”江闊笑著說,“不顯示的其余姓名都有誰?”

  “我爸他們唄,”段非凡說,“其實我心裡有排名,但是不太好排,你懂吧。”

  “我排第一是吧?”江闊說。

  “嗯,”段非凡點點頭,“但是……”

  “但是親情和……”江闊清了清嗓子,小聲說,“愛情,沒有辦法挨一塊兒排。”

  “嗯吶。”段非凡笑著點頭。

  “我很開心,”江闊晃了晃手指,“真的。”

  “你戴這個手指頭上就別來回晃了。”段非凡把他的中指按了回去。

  江闊頓時又是一通樂。

  “開燈了啊?”段非凡說。

  “嗯。”江闊點點頭。

  服務員把燈打開了,沒等江闊借著亮研究明白那個星光球,段非凡已經飛快地把球給盒上放回了包裡。

  “怎麼還不讓看啊?”江闊說。

  “實不相瞞,”段非凡拉上包的拉鏈,“這玩意兒只能黑燈看,我收到的時候一拆開,簡直絕望,塑料邊兒上的毛刺都沒收拾干淨。”

  江闊樂出了聲:“回去了讓我看看吧。”

  “回去再說。”段非凡往對面的椅子走過去。

  服務員很貼心地先一步過去,把椅子搬了過來,放在了江闊旁邊。

  “謝謝。”段非凡坐下了。

  “現在繼續上湯嗎?”服務員問。

  “嗯。”江闊點點頭。

  這頓飯大炮准備得很豐富,雖然在江闊看來,味道也就是正常五星標准,但吃得相當飽。

  江闊也沒吃得太認真,一直在看手上的戒指。

  燈亮了以後,戒指的全貌就看得很清楚,非常精致,而且低調,如果把字母轉到手指內側,露在外面的還有一排小小的字母,不拿放大鏡看不清。

  江闊用手機微距拍了再放大照片才看清。

  LOVE921

  “你那個是什麼?”江闊問,“LOVE317嗎?”

  “必然的啊,”段非凡笑笑,“真喜歡嗎?”

  “真的。”江闊點頭。

  “土嗎?”段非凡問。

  “……不土,”江闊看了一眼放在手邊的那朵玫瑰花,“謝謝你沒把戒指串花梗上叼過來。”

  段非凡笑了起來:“不是沒想過,但那就露出來了,為了神秘感。”

  “你這讓我壓力很大啊,”江闊嘖了一聲,“你生日的時候我可怎麼辦。”

  “到時我可以幫你想想。”段非凡說。

  “我給你過生日,然後你幫我想招?”江闊問。

  “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段非凡說。

  雖然有點兒奇怪,但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江闊想了想:“……但是我不叼玫瑰花。”

 

 

149

  這頓宴會廳裡幅員遼闊但他們最後只占了兩平米不到的飯,吃完用了兩個多小時,出門開上車就可以直奔下一頓了,連消食的時間都未必能夠擁有。

  “人全都已經在老範那兒了,”段非凡看著手機,“董昆說現場布置得非常聯歡晚會。”

  “我這個生日過的,”江闊嘆了口氣,“非常像一個總了。”

  段非凡邊樂邊回著消息。

  胡秘書結過帳了,所以江闊還不知道花銷是多少,但他覺得大炮應該跟人家拿回來點兒,畢竟他們給六個服務員和一個琴手提供了這麼精彩的表演。

  “不知道,一般這種就都給一下,”江闊說,“畢竟你表演的時候人家群演兼劇務的配合得相當賣力了。”

  “我剛帥嗎?”段非凡很愉快地一挑眉。

  雖然這麼想,江闊走的時候還是給服務員和琴手都留了小費。

  “還要給小費的嗎?”段非凡問。

  “摘吧,”江闊笑著說,“不要再提示他們咱倆的情侶關系了,119的都在呢,今天我是真經不起再被圍觀了,過了今天你再戴上。”

  “好嘞。”段非凡點點頭,想想又湊到他耳邊小聲問,“哎,江小闊我問你。”

  “哎呦,帥炸了,百分之九十遮光度黢黑的屋子都擋不住你英俊的光芒。”江闊說著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

  “這個一會兒我要不要摘了?他們肯定能看到。”段非凡問。

  “一開始是會尷尬,現在已經基本免疫了,”江闊說,“甚至會隱隱期待,並且津津有味樂在其中……引用炮總的話,段非凡牛逼。”

  “你都開始覺得不土了。”段非凡說。

  “問。”江闊說。

  “就我這麼折騰,每次都整一堆花活兒,”段非凡說,“你會不會尷尬或者不舒服?”

  “這種世面我是真沒見過。”江闊說,“跟著你算是長見識了。”

  還是段非凡開車,上車之後他把包扔到了江闊腿上:“看吧。”

  “我可沒啊!我只說戒指不土,沒說你那個星星燈不土,還有你那個狗花……”江闊說起這個,立馬扯了扯他的包,“哎我看看那個燈。”

  “上車再看上車再看,”段非凡說,“這麼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它居然是個塑料球?”江闊把球托在手心裡,輕飄飄的。

  “全塑料,而且是塑料片兒,”段非凡笑著說,“要不怎麼能劈開四瓣兒呢。”

  江闊打開包,從裡頭掏出了那個球。

  這球沒有了光的加持,看上去比之前要小了不少,而且的確是……

  “我靠,”江闊笑得不行,“哪兒高級了到底!”

  “充電的,別的要插電,這個是充電的!知道麼,充電的!”段非凡說,“就開盒子的那個開關,還能放音樂,不過我勸你不要聽。”

  “多少錢啊?”江闊轉圈看著這個制造了一場光影表演的塑料片兒球,還能從鏤空的位置看到裡面縮印的小照片,“定制的啊?”

  “差不多一百塊,不劈瓣兒的便宜些,”段非凡說,“我挑的這個叫高級禮盒版。”

  不能說是音樂,只能說是聲音。

  特別像小時候大炮生日買的一個音樂蠟燭,而且還是活活唱了一星期之後的那種音效。

  “那你這話就是讓我聽。”江闊立馬找到開關一扒拉。

  車裡頓時響起了……某種聲音。

  江闊堅持一手舉著球一手拿著手機,錄夠了一整段才關掉了這個“音樂”。

  “我剛讓你打開它拿戒指的時候,特別怕你摳錯一邊兒,”段非凡說,“突然響起這個音樂,我這場精心准備的生日表演就完了。”

  滋兒滋兒的調都沒一個了。

  “趕緊關了的!腦漿子要共振了。”段非凡說。

  “嗯吶。”江闊點點頭。

  本來想回一趟宿舍換身衣服,畢竟上午飆車又是汗又是土的,但一聽說他倆已經共進完雙人午餐,已經在範家寶那兒聚集多時的人們直接電話追了過來,攆著他倆趕緊的快點兒過去。

  “不會,”江闊偏過頭看著他,手指在他臉上勾了勾,“這麼用心准備的,它就算一開始滋兒滋兒唱著進來,我都只會覺得開心。”

  “這孩子是好騙。”段非凡笑著說。

  “哎,沒錯,就是,”丁哲說,“今天我們就要給壽星上供。”

  “行,你說的啊。”段非凡掛了電話,看了江闊一眼,“今天得讓他們把小花褲衩都輸光。”

  “你要不開個位置共享。”丁哲說。

  “滾,”段非凡說,“我都聽到你們在打牌了,這麼著急讓我們過去,是要給江闊送錢麼?”

  範家寶那個無人咖啡館基本就是他用來招待朋友聚會的專用場所,今天居然還有幾個服務員在店裡忙活,估計是為了布置聯歡會會場。

  段非凡和江闊剛下車,就看二樓有個腦袋一晃,接著就聽裡頭有人喊:“來了!”

  江闊嘖了一聲:“不愧是鐵子,人褲衩什麼樣都知道。”

  段非凡笑了半天:“我要唱一首處處坑。”

  “不知道,”段非凡往玻璃門裡看了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就看一屋子彩條和氣球,可以說是張燈結彩,他感嘆了一句,“夠下功夫的,這堆玩意兒不得一兩個小時才能弄好啊,難怪今天有服務員。”

  “不進嗎?”江闊問。

  “可能有詐。”段非凡立馬停下了腳步。

  “什麼?”江闊愣了愣。

  “那一會兒真有什麼,你別翻臉啊,都是好朋友還有同學,為你生日來的,”段非凡趕緊交待,“要不我先去蹚一把。”

  “沒事兒,”江闊笑了笑,“我說了,這幫人不一樣。”

  “你沒中過這種場景下的陷阱嗎?”段非凡看了他一眼,“這一推門進去沒准兒就有什麼掉腦袋上了。”

  “……沒,”江闊說,“我朋友不敢干這個,我會翻臉。”

  “沒,”段非凡笑了起來,“就是太感動了要在門口平復一下心情。”

  “少來了,你倆就不是這樣的人,”範家寶一揮手,“走,都等你們了。”

  “那也還是我先。”段非凡往玻璃門走過去。

  “干嘛呢!”範家寶一推門走了出來,“看不上我這兒是怎麼著?規格不夠唄?進來還得一咬牙一跺腳唄?”

  在本地擁有一定知名度的小江總生日快樂。

  一直有錢一直拽,一直開心一直帥。

  江闊進了店裡,還沒來得及感受一下涼爽的空調,就先看到了正前方二樓欄杆上掛著一條橫幅。

  祝。

  二樓本來空無一人的欄杆上突然多了一排腦袋,每個腦袋旁邊都有一個長筒子,沒等江闊反應過來,一排爆花筒子發出了劈裡啪啦的一陣爆響。

  江闊感覺要不是上頭還有個天花板,這會兒自己能驚得發射出去。

  “我靠,”江闊笑了起來,“誰干的?”

  “當然是你這些在當地也擁有一定知名度的朋友干的,”範家寶一揮手,“壽星來了啊——”

  “生日快樂——”二樓喊成了一片。

  “操,”江闊笑著往樓上走,“謝謝!謝謝!”

  一片閃著光的小亮片們從天而降,嘩啦啦地鋪了過來,江闊這一瞬間什麼都看不清了,滿眼都是五顏六色。

  “江有錢生日快樂——”董昆吼了一聲。

  “我們在這兒深深思念了你一下午好嗎,”劉胖拿著一筒薯片邊吃邊說,“抱頭痛哭,訴說著你的好。”

  “要吐了。”江闊說,“你們這打一半的牌不續上麼?”

  二樓還算大的空間感覺全擠滿了,董昆他們和119的,加上大炮範家寶和楊科,還有三桌打到一半的牌和麻將,茶幾上滿滿當當全是吃喝,角落裡的一張椅子上摞著好幾個禮盒,估計是這幫人准備的生日禮物。

  “你們在這兒鬧騰一下午了吧?”江闊問。

  “你來啊!”丁哲發出了輸光碎花小褲衩的呼喊。

  “歇會兒,”江闊拿了一罐飲料開了,“你們再玩一把的,能贏的趕緊過過癮,等我上了,你們就沒有機會了。”

  “都看光了,”唐力嘆氣,“我這把手氣相當好,可惜了。”

  “繼續。”江闊往沙發上一倒。

  “我掛牌桌邊兒長大的知道麼,”範家寶說,“小時候我奶打牌,拿個菜籃子給我掛桌子旁邊,數數認字兒都掛籃子裡學的。”

  “……你們家這個教育方式有點兒別致啊。”江闊說。

  “謔。”已經坐到桌邊的範家寶轉頭看了他一眼,“聽你這口氣是高手啊?”

  “聽你這口氣是不服啊?”江闊說。

  “我他媽就看你是壽星朋友我告訴你,”範家寶一邊洗牌一邊說,“要不就你這種態度你在我地盤上車胎永遠不可能有氣兒。”

  “老子走路。”大炮說。

  “別廢話,一會兒這把完了換你上,”範家寶說,“敢在我地盤上叫囂,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洗牌!”大炮打斷了他的宣戰,“趕緊的,手不動嘴還不停。”

  他不僅殼兒在這裡,瓤兒也在。

  這些是他的朋友,同學,關系稍遠稍近卻都不會讓他覺得別扭。

  江闊靠在沙發裡喝著飲料,一屋子人在一陣鬧騰過後,注意力都已經不在他這個壽星身上了,玩牌的打麻將的,範家寶的服務員都混在一塊兒玩著,還有倆角落裡打游戲的神奇組合,楊科和馬嘯。

  雖然眼前的場面跟以前各種無論他主角與否都置身事外的聚會很相似,但這會兒同樣是窩在沙發裡,從江闊的角度來看,感覺卻完全不同。

  “那我讓他們安靜點兒……”段非凡立馬直起了身體,吸了一口氣。

  “你他媽,”江闊趕緊拽著他袖子往自己這邊拉了一把,“你別……”

  “鬧騰嗎?”段非凡往他身上靠了靠,小聲問了一句。

  “鬧騰。”江闊笑著點點頭。

  “我操,咱們英俊這個肩,”坐在他倆正對面的劉胖一邊摸牌一邊說了一句,“這個是不是就叫香肩半露披晚霞。”

  “滾!”段非凡拉好衣服。

  段非凡的衣領唰一下被拉開了,露出了半拉肩膀。

  “哎?”段非凡轉頭看著他,“這件可是上月新買的,沒穿兩次呢你又想給我撕了啊?”

  “怎麼,他要不說,您也知道後頭還有個披晚霞唄?”大炮說。

  “我不知道啊,但我不說,”範家寶說,“露怯知道麼胡總。”

  “披晚霞?”大炮問。

  “你是不是只知道香肩半露?”範家寶馬上問。

  “老範,”他衝範家寶喊了一聲,“弄杯咖啡來。”

  “沒有那玩意兒。”範家寶說。

  江闊笑著揉了揉臉,輕輕地舒了口氣。

  在這種熱鬧的混亂的還跟他密切相關的氣氛裡,他居然感覺到了舒適的困倦。

  “你個沒倒閉的咖啡館,”段非凡笑了起來,“沒有咖啡?”

  “小林!”範家寶喊了一聲。

  “……你這兒倒閉了?”江闊問。

  “什麼就倒閉了!誰倒閉了!只是沒有顧客而已,”範家寶說,“我不讓它倒閉,它敢倒閉麼!”

  “小林!”範家寶又喊了一聲。

  “你喊誰呢?”丁哲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兒沒有姓林的吧?”

  大家都安靜下來,等著聽誰回應他。

  但沒有。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服務員回了一句:“我小李,還有南C和迪迪,她倆不姓林。”

  範家寶陷入了沉默,然後衝小李點了點頭:“去做杯咖啡吧。”

  範家寶又轉頭看著他那三個服務員。

  服務員也一塊兒看著他。

  大家繼續回到熱鬧裡,段非凡仰頭枕著沙發靠背,輕聲說:“這個老範,這生意就這麼做,一個客人沒有還配了仨服務員,然後人叫什麼他都不知道,這得賠成什麼樣啊……”

  “就是個玩,”江闊說,“收租養他的咖啡館,他估計就是喜歡,之前喝過他做的手衝,還挺不錯的。”

  “好。”小李站了起來,“要什麼的?”

  “拿鐵就行,加點兒楓糖,”江闊說,“謝謝。”

  “老範干了呢,咖啡館都開多少了,他要弄個公司,名兒我都給他想好了,”段非凡說,“賠著玩有限公司。”

  江闊笑了半天:“你想過沒,我們也是有可能賠錢的。”

  “你其實,”段非凡轉頭看著他,“也是可以這麼玩的是吧,江總也不會管你,你去開個馬場車場的給自己玩,我估計他也不會說什麼。”

  江闊笑了起來:“我不是那樣的人,不是一定要干點兒什麼,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干。”

  “有誰和誰的錢也不能拿來賠啊。”段非凡笑笑,“只能說我們更有底氣些,真要賠了也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等咱們牛氣開始營業,穩定了,我有個想法。”江闊說,“不知道段總的意見如何。”

  “怎麼沒想過,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段非凡嘆了口氣,“那陣兒我腦子裡天天想的都是賠了怎麼辦。”

  “有我呢,”江闊說偏過頭,“我和我的錢。”

  “叫我?”範家寶很敏銳地轉過頭,“我說沒說過,叫老範。”

  “所以沒人叫你。”江闊說。

  “說來聽聽,”段非凡湊近他,“段總一般沒什麼意見。”

  “範家寶那些店,”江闊說,“可以一起做的,不一定是純咖啡,有些地段應該可以增加烘培和小食……”

  “他的店都現成的,還都是買的,沒有租金壓力,”江闊說,“而且他有隨時投資的能力,人也比較直,有腦子但不太計較,跟這樣的人合伙舒服。”

  段非凡笑著看了看範家寶,又轉回頭:“我發現你找楊科和老範都差不多的理由,那我……”

  範家寶嘖了一聲。

  “怎麼想到跟他一塊兒了?”段非凡小聲問。

  “……是呢。”江闊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繼續說說拉老範入伙的事。”段非凡說。

  “就知道你要說這個,我等著你呢,”江闊一挑眉毛,“刨去咱倆的關系,你真覺得自己沒有優勢了嗎?你家有技術,這是所有一切的基本,最牛逼的還需要我說麼,任何場合任何不熟悉的人,只要有你在,就沒有破不了的冰。”

  “那倒是。”段非凡也沒謙虛,“換誰也不行,我還英俊。”

  “啊,”江闊一拍腿,擰著眉毛,“還真是。”

  段非凡笑了起來,“你這反應,也太假了。”

  “現在還不能確定,之前他想讓我幫他看看他那些店,出出主意,”江闊說,“我想先看一圈,具體弄清店都在哪,現在的風格定位之類的,然後再看看有沒有什麼更合適的想法。”

  “小江總,我發現你琢磨這些事的時候,就不會擔心忙起來要曠課了。”段非凡說。

  “喊你怎麼了,別打岔,是不是輸不起。”董昆在一邊說。

  “我輸不起?我就沒輸過,人都讓我打那桌去了沒看到嗎!”範家寶指著旁邊那桌。

  “到時再說,都以後的事,現在也沒說就要干了,”江闊說,“範家寶那個性格,說好也挺好,說不好也沒准兒能砸鍋……”

  “還說沒叫我名字?”範家寶轉頭喊了起來。

  段非凡立馬站起來,跟在他身後下了樓。

  樓下還有滿地的彩色亮片紙,江闊從一片閃亮上走過的時候,段非凡在後頭說了一句:“跟剛辦完婚禮似的。”

  “是的,”李子瑞嘆氣,“還是我們這桌有人情味兒。”

  江闊看到樓下咖啡做好了,他起身衝段非凡偏了偏頭:“樓下喝咖啡去。”

  江闊猛地回過頭,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後笑了起來:“我真服了你了。”

  段非凡坐到吧台邊,拿了小李做好的咖啡遞給江闊。

  “誰婚禮現場這麼土的。”江闊隨口回了一句。

  “咱倆啊。”段非凡說。

  這家咖啡店其實算是範家寶選址不錯的一個了,周邊環境不錯,一條街的店風格都跟咖啡能貼得上。

  江闊這會兒也沒心思細琢磨,轉頭盯了段非凡好幾眼。

  江闊喝了一口,往樓上看了看:“出去轉一圈?”

  “走。”段非凡說完都沒等江闊出聲,飛快地兩步就閃了出去。

  “誰看你了?”江闊也看著前方。

  “別人我感覺不到,”段非凡笑笑,“但是你的話,掃我一眼都有感覺。”

  今天溫度有點高,走了一會兒,段非凡頸側能看到細細的一點小汗珠,被落日染成了細碎的金色,柔和裡又稍微帶著銳利。

  “看什麼?”段非凡看著前面問。

  “我說什麼了?”江闊問。

  段非凡嘖了一聲,伸胳膊摟住了他的肩:“熱嗎?”

  “這麼敏感的嗎?”江闊說。

  段非凡頓了頓,斜眼看了看他:“江小闊,你就嘴炮厲害。”

  “還好,不是特別非常熱。”江闊說。

  段非凡笑著把胳膊拿了下來,前後看了看,伸手捏住了他的食指。

  “……實話嗎?”江闊說,“熱。”

  “假話呢?”段非凡問。

  這條街屬於飯後夜店前消遣地段,這會兒路人不是太多,偶爾會有幾輛車從身邊開過。

  沒有好奇或者探究或者不在意的目光,根本就沒有目光。

  “拉手就拉手,這麼矜持的嗎?”江闊說,“就叼個手指頭也不怕動靜大點兒給我撅折了。”

  段非凡沒說話,握住了他的手。

  這種感覺就很好,只有兩個人的街,只有兩個人的時間。

  “去哪兒?”段非凡問。

  “不知道,隨便,走到路那頭再轉回來也行,”江闊說,“就是想在人堆裡過二人世界。”

  “好嘞。”段非凡說。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就到這裡完結啦。

  鞠躬。

  謝謝大家幾個月的陪伴,也謝謝你們在我情緒低落的時間裡給我的鼓勵和安慰。

  然後給大家說一下番外的時間安排,就,因為我還欠著好幾個出版稿沒修,甚至還有某個出版的番外沒寫(完全忘了還有這麼個事),中間還要出門一趟處理家裡的事,所以想先把這些工作收尾做完,順便理一理要寫的番外,估計5號可以開始更新番外。

  更遠的計劃是接下去的新坑,就是本來就准備要開但是因為一些意外延後了的《桃花源》。之後大概會是這類題材和現代題材間隔著開坑。

  校園文近期應該暫時不會再寫了,大飛氶哥來一趟也算是給校園文一個圓滿收尾啦。

  好,說這麼多,番外更新了我就吼一聲哈。愛你們。

 

150 番外1

 

江闊開着車往步行街過去, 今天有幾個服務員要面試,本來是徐楠楠負責,但網店那邊參加了活動, 忙不過來了,楊科借了徐楠楠去幫忙, 江闊隻能自己過去面試, 順便看看店裏還有什麽要做的。

裝修已經做完了,這幾天就是收尾, 從九月底開始到年前裝完, 江闊的要求非常多,這片速度算是相當快了,都是範家寶押着設計師在現場一天天逼出來的, 江闊眼瞅着設計師從一個略有些秃頂的小夥兒變成了一個光頭。

“他那是自己去剃光的!”範家寶給他講解。

現在裝修收尾階段, 範家寶依舊沒放過設計師,依舊是押着他一項項仔細檢查, 雞蛋裏挑骨頭甚至挑到了牆角都要摸一摸, 質疑爲什麽不是标準直角, 感覺設計師要不是實在打不過他, 早跟他幹仗了。

“我們要挂倆燈籠嗎?”車開到一半的時候段非凡打了電話過來,他正在按江闊開的清單逛小商品城,把之前網上買漏的各種裝飾品補一補。

“什麽?”江闊愣了愣。

“就, 不是快過年了麽, ”段非凡說,“我看好多賣燈籠的, 我們要不要買幾個挂一下, 多喜慶啊。”

“……也不是不行,挂在一樓入口的位置, ”江闊想了想,“但是普通的燈籠沒什麽意思,你看有沒有定做的,把牛三刀的标和牛氣印上去。”

“那我問問。”段非凡說,“你到店裏了嗎?”

“馬上到了,”江闊說,“段總有什麽指示嗎?”

“沒有,就是我約了培訓的人,上回說過的我同學,”段非凡說,“人要到了我還沒到的話你接待一下。”

“老範在店裏呢,”江闊說,“讓他接待吧,你的同學都太……熱情了,我招架不住。”

段非凡笑了起來:“主要是跟我熟的都差不多這德性,那你跟老範說一聲吧。”

“嗯。”江闊應了一聲。

每次從步行街上走過,江闊都會用一個普通路人的視角去看,一家家店,吃的喝的玩的裝逼的,一路看過去。

最後看到他們的店。

不得不說,範家寶找的這個設計師,還是很不錯的,要價不高,水平不錯……當然,要價不高有可能是被迫的。

步行街的店裝修不能動外牆,他們這種二樓的店,要想第一眼吸引到目光,就隻能在窗戶上想招兒。

通透的大窗配着窗裏交錯着的綠植,以及能從綠植間隙中看到的挂畫和燈,還有窗邊的靠墊和小裝飾,看上去高級而又閑散,既有好友小聚的安靜,也有情侶約會的私密,窗戶沖外的一個包間也能給需要家庭聚會的人一個展示。

一樓通往二樓是一個小樓梯,牛氣的小招牌也很打眼,不過上面的店不止牛氣一家,江闊特意裝了電梯,可以直通店裏,電梯裏的裝修跟店裏是一個風格,各種細節設計師都考慮到了,開始營業之後還會有服務員在電梯裏給客人做引導。

江闊按了電梯的鈕,電梯就在一樓停着,門馬上打開了。

他正要進去的時候發現裏頭杵着個人。

“你走了?”江闊看着裏頭站着的範家寶。

“沒,”範家寶做了個請的手勢,“歡迎光臨牛氣,請問先生幾個人用餐?”

“……是不是大彭已經讓你折騰跑了,”江闊走進了電梯裏,“你現在閑得要來折騰電梯。”

“大彭還在上頭跟工人說要重做的東西呢,”範家寶說,“我就是體驗一下這個電梯。”

“還有要重做的?”江闊替設計師大彭感受了一下絕望。

“不多,就一點兒,”範家寶說,“昨天老嬸兒過來不是做了個菜嘛,發現有幾個小細節不是很方便,趁現在還沒開用先改了,要不以後麻煩。”

“老嬸還是有經驗……你晚點兒走,段非凡的同學今天過來,他要沒回來你幫着接待一下,”江闊說,“就搞培訓的那個。”

“行。”範家寶點頭。

店裏有幾個服務員正在擺桌椅,這是之前徐楠楠招來的,這兩天開始在店裏幫忙,不過因爲活兒比平時累,他們這幾天工資都是單獨結算的。

“江老闆早。”服務員跟江闊問了個好。

“辛苦,”江闊應了一聲,又跟大彭點了點頭,“一早又過來了啊。”

“我恨不得就住這兒了,趕緊弄完了我好解脫。”大彭皺着眉看了範家寶一眼,“我實在不想再走進這裏了。”

“那不行,開業了不得在這兒吃一頓啊。”範家寶說。

“我怕吃一半兒你說牆面有陰影讓我把牆重新再刷一遍。”大彭說。

江闊笑着進了辦公室。

這個辦公室平時他們用不上,主要是給徐楠楠和财務用的,裏頭還有個小隔間放了床休息。

東西都已經買齊了,桌子椅子,還有個櫃子,但櫃子都是空的,段非凡拿了點兒醬牛肉的包裝放在了玻璃櫃裏,徐楠楠又用牛三刀之前的各種合照和宣傳照做了幾個相框放在裏頭,看上去很像那麽回事。

江闊在辦公室裏跟範家寶聊了幾句,兩個面試的人一前一後到了,都是女孩子。

江闊叫了個女孩兒到辦公室裏坐着,看了看手機裏徐楠楠發給他的資料,然後走到飲水機旁邊想給人倒杯水。

飲水機是新買的,段非凡按六親不認的規格挑的,他正想看看這玩意兒怎麽用,面試的女孩兒已經走了過來:“我來吧。”

沒等他再說話,女孩兒已經拿了兩個杯子倒上了水,一杯放到了辦公桌上,然後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謝謝。”江闊說,“你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這是徐楠楠發給他的面試流程和大緻要問的問題,以及要觀察的點,畢竟他們是想做得稍微高端點兒,對服務員的要求就不低。

自我介紹,工作經曆,簡單說一下對服務行業的認識,以及給出一兩個實例看面試的人怎麽處理,徐楠楠甚至在實例後頭提示了完全順應客人要求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有服務意識,可能是沒有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應變能力差……

雖然徐楠楠以前也沒做過這些工作,但這幾個月下來,她已經非常專業了。

本來徐楠楠是他們随便招來的人,提前結束試用期也是很随意的原因,但現在不得不說運氣很好,徐楠楠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江闊基本就按着徐楠楠給的流程進行,問問題,聽回答,觀察。

面試的幾個人差不多同時到的,江闊一通面試下來也沒休息,中間段非凡買完東西回來,在辦公室的窗戶外頭晃了七八次,江闊爲了保持老闆威嚴的形象,隻往那邊掃了兩眼,其餘時間都是用餘光盯的。

他感覺段非凡就是故意的。

這個神經病。

好不容易把人都面完了,他立馬沖辦公室外頭喊了一聲:“段非凡!”

“到我面試了嗎?”段非凡也立馬從大廳那邊轉了過來,進了辦公室,直接坐到了對面的椅子上。

剛坐下又唰一下站了起來:“我操,這誰屁股是着火了嗎?”

“最後一個小夥兒有點兒緊張,”江闊笑了起來,“這麽冷的天兒我看他腦門兒上都有汗。”

“那得PASS掉吧。”段非凡拿了個文件袋往椅子上拍了幾下,重新坐了回去。

“面試多少都會緊張,徐主管說了,緊張不緊張這個不放前頭考慮。”江闊說。

“那我的優勢沒了。”段非凡說。

“你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江闊說。“真來啊?”段非凡愣了愣。

江闊沒說話,隻是嚴肅地擡了擡下巴,示意他說。

“江主管您好,我叫段非凡,本地人,今年大學剛畢業。”段非凡說。

“你不是大二都沒上完嗎?”江闊說。

“那你要這麽摳細節的話我也不是來面試的啊。”段非凡說。

“繼續。”江闊挑了挑眉。

“我學的是園林專業。”段非凡說。

“學園林爲什麽選擇來做服務員?”江闊問。

“喜歡跟人打交道。”段非凡說。

“有相關的工作經驗嗎?”江闊問。

“我剛畢業。”段非凡提醒他。

江闊笑了起來:“做過兼職嗎?”

“做過,很多,市面上不違法的兼職我都做過。”段非凡說。

“是麽?”江闊有點兒吃驚,看了他一眼,“我怎麽不知道。”

“有空給您細說。”段非凡說。

“爲什麽要來牛氣做服務員啊。”江闊繼續問。

“老闆帥。”段非凡說。

“哪個老闆帥啊?”江闊眯縫了一下眼睛。

“段老闆。”段非凡說。

“嘿。”江闊把眼睛放圓了。

“後來見到江老闆,發現原來江老闆才最帥。”段非凡說,“我這應變能力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一開始就該說江老闆最帥。”江闊啧了一聲。“但是江老闆一直說段老闆帥,”段非凡說,“那不得試探一下麽。”

“嚴肅點兒,”江闊瞪了他一眼,“說說你對服務員這個工作的理解……不,說說如果有個客人突然發火摔了盤子說菜不好吃,你怎麽處理?”

“愛吃不吃,賠了盤子給老子滾蛋。”段非凡說。

江闊愣了愣,往椅子裏一靠笑了起來:“這他媽聽着像範家寶……那他要就不滾蛋要犯渾呢……”

江闊一拍桌子:“信不信老子把你這個店砸了!叫你們老闆過來!”

段非凡被他這一巴掌吓得在椅子上蹦了一下。

江闊很愉快地笑了起來:“段非凡你也有今天。”

“老子就是老闆,”段非凡很快恢複,眼睛一瞪,“你砸一個看看?我看看你今天砸完了能不能立着走出這個店!”

“嚯!”江闊說,“黑店!”

“怎麽樣吧!”段非凡挑着眉一揚臉。

“你被錄用了,”江闊說,“現在開始上班。”

“這麽草率的嗎?”段非凡說,“不得跟我說說薪資待遇嗎?一個月休幾天?”

“不給錢,不休息。”江闊說。

“好嘞。”段非凡站了起來,“謝謝江主管給我這個機會,我現在就開始幹活,幹點兒什麽呢……”

“過來讓我親一口。”江闊說。

“……靠,”段非凡愣了愣,“你這什麽店?招的什麽人啊?”

“不幹滾蛋。”江闊說。

“來了。”段非凡立馬上前,往桌子上一撲,湊到了他面前。

江闊捧着他的臉,用力親了一口,接着又馬上推了他一把:“走開,一會兒範家寶肯定要竄過來了。”

江闊對範家寶的判斷還是非常準的,五秒之後,窗戶外面出現了範家寶的身影。

“你倆換個時間約會,”他站在窗邊,“培訓的人來了,誰去?”

“我。”段非凡笑着一轉身跑出了辦公室。

“你和大彭那邊完事了嗎?”江闊問。

“基本說完了,下午就能重新弄好,”範家寶把一個快遞箱子踢進了辦公室裏,“剛閃送過來的,是菜單吧?”“嗯,”江闊起身,拿了把刀把箱子拆開了,把裏頭的菜單拿了幾本出來,“我看看。”

“我咖啡店也應該弄這樣的菜單,”範家寶也拿了一本,“看着真他媽高級啊。”

“你先把小街那個店按我說的弄了的,别的店别再瞎投入了,你真的不像小時候受過窮的人,太不把錢當回事兒了。”江闊看着菜單。

這菜單是江了了設計的,從封面到排版,菜品照片也都是丁哲拍了發給她修的圖,他們換了幾個工作室做了不同的幾版才定下的這個,的确很高級。

老嬸雖然一直很擔心自己做的菜不夠高級,但實際上這菜單裏有差不多一半的菜是她做的,賣相都非常好。

江闊盯着封面上牛三刀的标和牛氣兩個字,有些感慨。

“放心,我說了信你,就肯定聽你的,留着跟你們一塊兒弄。”範家寶說。

“這邊兒年前開業,過完年我就跑跑你那八百六十個店,看看做點什麽合适。”江闊說。

“你是不是要退學了?”範家寶問。

“……這他媽什麽話?”江闊看着他。

“楊科說你這學期怕是又要補考,”範家寶說,“那天他剛幫你寫了作業,說是特别簡單你都不會。”

“他今天就要被解雇。”江闊說。

“人家現在是投資人。”範家寶。

“投資了又怎麽樣,”江闊說,“想弄走他辦法多的是。”

“那就沒人幫你寫作業了。”範家寶說,“是不是閉環了。”

“……您要沒什麽事兒不如回家歇歇?”江闊歎了口氣。

“我可是全力支持這個店的,”範家寶說,“我事兒多着呢,我還等着出錢……江總給你打第二筆錢了沒?”

“沒到時間,”江闊說,“得開業以後,不能太指望他,他肯定還挖了坑等我。”

“他那邊兒不是正忙着麽,清理門戶重振雄風,”範家寶說,“還顧得上坑你嗎?”

“坑我是什麽很難的事兒嗎?”江闊啧了一聲,“那種老狐狸,給我挖個坑那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腦子都不用轉。”

“沒事兒,”範家寶說,“有我,他坑随他坑。”

範家寶的确是全力支持這個店,開業典禮他都撈袖子跟着一塊兒忙活,而且再次約好了上回的節目組過來拍。

這次開業的時間還是老叔定的,黃道吉日,上回下午三點十七分,這回上午九點二十一分,安排得相當細緻了。

步行街不能放鞭炮,所以準備的是禮花筒子和氣球。

聽動靜不像之前牛三刀新店那麽熱鬧,但人還是很多,人員結構依舊是他們自己的朋友加上附近的店鋪老闆。

江闊就非常佩服,要說新店那邊是市場,那些老闆都比較好接近,相互串門也是常态,能過來捧場還算正常,步行街這地方,裝修這幾個月,江闊過來無數次,别說跟旁邊的店交上朋友,他連旁邊店的老闆是誰都不知道。

“你什麽時候拉上關系的?”他問段非凡。

“談車位的時候就認識了啊,”段非凡低聲說,“咱們前後左右加起來借了好幾個車位,一個車位一個店,這不就認識了。”

“他們還挺熱情。”江闊說。

“也算看看熱鬧吧,”段非凡說,“又沒矛盾,還能吃一頓,爲什麽不熱情。”

江闊笑了起來。

一通氣球和禮花筒子噴完過後,大家開始往店裏進,他們的服務員今天不輪班,全部在崗,把客人往樓上帶。

不少人直接走樓梯上了,圖好玩的像楷模這幫人,就要坐電梯,全圍在電梯門口等着一撥撥上人。

“這架式,”董昆歎氣,“好像我們沒見過電梯似的。”

“我就是沒見過。”丁哲說。

“前面的讓讓,讓我兄弟先上,”劉胖馬上說,“他是真沒見過電梯。”

前面一幫人全笑了起來,真給丁哲讓了路。

“謝謝哥哥姐姐們,”丁哲一點兒不客氣,一邊抱拳一邊進了電梯,“我操,這電梯都裝修了啊?”

“别裝,”孫季說,“你提前一個小時到的,這電梯都上下十幾回了。”

“那不得捧場嘛!”丁哲說,“你什麽腦子……哇這裏還有個鏡子,哇還有綠植,還配了洗手液和手霜……”

“關門讓他上去!”江闊忍不住了。

幾撥等電梯的都上去之後,節目組的人又讓段非凡在電梯口牛氣的招牌面前接受了一小段采訪,這才跟着服務員上了樓。

“我靠,有點兒累。”江闊舒出一口氣。

“歇會兒再上去,”段非凡調了一下耳朵裏戴着的耳麥,聽着後廚和服務員的交流,“菜都備夠了,沒有什麽問題。”

“嗯。”江闊點點頭,看了看兩邊的花籃。

江總雖說錢沒給,但花籃還是很氣派的六個。

這回不是無往不利了,不過也差不太多,還是果斷大氣的四個字,江闊感覺江總是不是對四個字有什麽執念。

所向披靡。江郁山賀。

還有六個花籃是範家寶送來的,仿佛是要跟江總打擂台,寫着牛氣沖天。

楷模們和119也一塊兒送了花籃,就倆字,算是圓了之前段非凡想的店名。

就倆字兒。

牛逼!

段非凡很愉快地拿手機錄了一圈兒視頻,最後定格在江闊臉上:“小江老闆,有什麽感言嗎?”

“有,”江闊看着他,“我的感言就是你采訪的時候怎麽那麽能說?”

“臉皮厚就這點好,”段非凡笑着說,“要不是他們跟我說來個兩分鍾,我說十分鍾也沒問題。”

“上去嗎?”江闊問。

“嗯。”段非凡把手機收好,又退了幾步,從電梯一路往上看到二樓,站着沒動。

“怎麽了?”江闊走過去跟他一塊兒站着,擡頭往上看,“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是不會有了,這要再有問題,老範能逼得大彭跳樓,”段非凡還是仰着頭,“我就是有點兒感慨。”

“感慨什麽?”江闊也繼續仰着頭,從二樓窗戶能看到裏面來回走動的客人,還能聽到他們說笑的聲音,一片興旺。

“有你真好啊。”段非凡說。

“是有我的錢真好吧。”江闊說。

“嗯呐,”段非凡笑着點點頭,“不過沒有你的錢,你也非常好,我喜歡你和你的錢,但可以沒有錢,不能沒有你。”

江闊啧了一聲。

“來,”段非凡摟着他的肩,帶着他轉了半圈,舉起手機,“咱倆還沒拍個照……”

“我這不就來了麽。”丁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段非凡轉過頭,看到楷模組幾個人從樓梯下來了,丁哲手裏舉着相機:“站好吧,給你倆來一張合照,剛人太多又有專業攝影師,都沒輪上我出場。”

“給拍個大片效果。”江闊說。

“大不大片要看江了了給修成什麽樣了。”丁哲笑着走到他倆對面,舉起了相機,“我呢,就隻能給你倆拍點兒感情……笑一下。”

段非凡咧開嘴笑着。

“麻煩段總看一下小江總怎麽笑的,”董昆說,“你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靠。”段非凡轉頭看了看江闊。

江闊沖他笑了笑。

段非凡也看着他笑了笑。

那邊丁哲按下了快門:“哎這個好,這他媽就叫感情。”

 

151  番外2

這學期不能再補考了, 這是江闊放下的狠話。

雖然段非凡覺得這是他立下的FLAG,但江闊看上去特别有決心。

甚至開學沒多久就在新換的宿舍和新租的房子裏都貼了紙。

——不補考!不挂科!不退學!哎對就不退學!

還都是定制帶背膠的,貼得特别牢, 摳都摳不下來。

他一本正經往客廳牆上貼的時候段非凡笑得嘎嘎的。

“這背膠可是很牢的那種,以後未必能撕得掉, ”段非凡說, “哪天退房的時候讓老範看到怎麽辦,他不得笑死。”

“他有什麽臉笑?他一個小學沒畢業的, 笑我一個大學生!”江闊貼好貼紙, 還伸手在貼紙上噼裏啪啦地拍了一通。

“哎,還是要講事實,”段非凡笑着說, “他小學畢業了的, 初中也畢業了,跟炮總一樣都是九義學曆。”

江闊貼好了紙, 退後兩步又看了看, 然後又湊過去摳了摳:“哎, 好像真的是很粘啊, 真想摳下來可能會把牆皮帶掉。”

“嗯呐,”段非凡點點頭,“而且時間越長粘得越牢。”

“怎麽辦?”江闊回頭看着他, “真帶掉了牆皮是不是不太好, 範家寶這套是新房子。”

“沒事兒,我是誰, 無所不能英俊, ”段非凡挑了一下眉毛,“真掉了我重新給他刷一層膩子就行。”

“你别跟我說你兼職還幹過膩子工。”江闊說。

段非凡笑了起來:“那老店之前重新裝修了一下, 一半都是我幹的呢,那會兒可不舍得請專業裝修的。”

“你還真是……”江闊看着他,“江總以前說,根據他多年用人的經驗,最容易幹出成績的人,一種是從小家裏條件好,然後……哎也不是,怎麽說呢?”

段非凡等着他擰着眉琢磨用詞,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這表達能力怎麽退步了。”

“那不是現在正常也輪不上我表達。”江闊說。

“是我不讓你表達麽,”段非凡說,“但凡有個要表達的機會,你甯可讓楊科去,也不願意多一句。”

“别打岔。”江闊說。

“好嘞,等您慢慢想。”段非凡起身給他倒了杯水,“來,喝點兒水潤潤腦子。”

“你越來越嚣張了啊。”江闊接過水。

“想出來了沒?江總怎麽說的?”段非凡問,“要不我直接打電話問他得了。”

“靠!說你嚣張你還嚣張個沒完了啊?”江闊看着他。

段非凡笑着沒說話。

“其實我覺得他那意思就是,我這樣的,和你這樣的。”江闊說,“我一直沒太細想過,他很多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你這樣的成長環境又沒長歪的,就挺符合他的總結……以前就覺得他說什麽我都不願意信,有多牛逼啊?成天給人指點人生。”

“現在不這麽覺得了嗎?”段非凡問。

“也不能說完全不覺得了,”江闊還是有所保留地表示,“但在創業道路上,他是能給錢給建議的人,就也會想想他以前的話。”

段非凡笑了笑,伸手在他下巴上輕輕捏了兩下:“創業的人,我一會兒要去趟店裏,你有沒有安排?”

“有。”江闊想也沒想地回答。

“要去哪兒?”段非凡問。

“辦事。”江闊說。

“去哪兒辦什麽事?”段非凡又問。

“闊闊總的事不要多問。”江闊說。

“給我準備生日禮物嗎?”段非凡繼續問。

“……那還真不是,”江闊一臉不忍心的表情看着他,“你生日還好幾天呢,我不會這麽早暴露。”

“那别給我弄太貴的,現在還是用錢的時候。”段非凡交待。

“怎麽就還在用錢的時候?”江闊說,“咱們不是剛分過錢嗎?你爸和老叔老嬸都分了,楊科都分了呢,咱們現在賺着錢呢知道麽。”

“你自己沒分。”段非凡笑笑。

“你那份我可以用就行,”江闊說,“我現在催江總第二筆呢,我看他也沒什麽事兒了。”

“應該是,”段非凡說,“我看朋友圈,蔣律跟江總去滑雪了。”

“……這麽歡樂嗎?”江闊啧了一聲,“江總還滑雪呢?他一把老骨頭……”

“也不是太老,江總看上去還是很……”段非凡說。

“别老跟我唱反調!”江闊打斷他。

“好,江總個老男人,一把老骨頭了還跟年輕人滑雪,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一出溜就能給他屁了的。”段非凡說。

“我靠,”江闊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不是有點兒矯往過正了啊!那是我親爹!”

“所以啊,江總還是很帥的,身體也很好,”段非凡說,“蔣律他們未必能滑得過他呢。”

“這吹得有點兒過了,”江闊說,“都年輕人,滑個雪有什麽……”

江闊說到一半停下了,看了段非凡一眼。

“有些段姓年輕人也就剛好能在初級道沖下去不摔。”段非凡說。

江闊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爆發出了狂笑。

“本來寒假想跟你說帶我去滑雪的,”段非凡說,“結果您忙于事業,我也沒機會去提高一下,之前蔣律問我要不要一塊兒去滑雪,我還給人拒絕了。”

“幹嘛拒絕啊?”江闊邊樂邊問,“你還肩負着替江總拉攏他的任務呢。”

“我要真沒拉攏,人家能問我麽,”段非凡歎氣,“我要不是沒時間而且實在滑得有點兒配不上我英俊的臉,我肯定不會拒絕啊。”

“沒事兒,”江闊笑着搓搓他的臉,“等忙完這陣兒我教你,室外去不了了我們去室内場,到時可以再約他們。”

“嗯。”段非凡點點頭。

“好乖啊。”江闊說,“來讓闊叔親一口。”

段非凡湊過去,江闊在他臉上很響地嘬了一口。

今天是周末,沒有課,但有作業。

店裏現在一切運轉還比較正常,所以本來江闊的計劃是去學校把作業給寫寫,自己寫不出來起碼也拿别人的看看,但昨天晚上銷售打了電話過來,說車到了,他隻能今天先過去看看車。

車的确不是給段非凡的生日禮物,車是牛三刀的。

老叔和段叔平時都經常需要用車,他和段非凡之前也說要買個車,段叔也已經把本兒考下來了,但之後飯店開業,工廠運行,都在往裏投錢,段非凡也就沒再提過車的事兒。

他不提,段叔自然更不可能提,現在年都過完了,段叔往廠裏跑的時候一直是掃共享電動車,要不就開老叔的小貨車,繞開市區過去。

現在賬上倒是還有錢,的确也不是太好動,得等江總的錢進來的,不過江總那種老狐狸,肯定不會輕易讓他拿到錢,總得給他按正式流程再整點兒麻煩出來,所以這車是江闊用自己的錢買的,江總的錢到了再補上就行。

沒錯,這錢得用“公家”的,要不段叔和老叔肯定都不會接受。

段非凡去了店裏之後,江闊出了門,範家寶的車已經在路對面等着他了。

“你怎麽停這兒了?”江闊上車就看了看四周,“段非凡出來就能看到你!驚喜全沒了。”

“第一,你給我發消息了我才開到這兒來的,第二,”範家寶斜眼兒瞅着他,“他見到我怎麽驚喜就全沒了,他知道我是來接你去提車的啊?再說了,他見到我肯定很驚喜,他都半個月沒見着我了。”

“哎呦,真是好久,想死你了。”江闊說。

“你現在叫不着大炮給你跑腿兒,都靠我呢,對我的态度稍微有點兒求人的樣子知道不。”範家寶點了幾下導航,把車開了出去。

“我自己開車過去一樣。”江闊說。

“然後你再劈個叉把兩輛車開回來。”範家寶。

“我可以打車去。”江闊說。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一腳刹車,你下車打車過去。”範家寶說。

“開你的車。”江闊說。

“你得有人跟着,提車一堆事兒,你那個少爺樣,”範家寶說,“去那兒往沙發上一躺,你看誰管你。”

“怎麽就不管我了。”江闊說。

“你就買個二十多萬的車。”範家寶說。

“不準确啊,算上加裝的,落地三十多了。”江闊說。

“哇,好貴。”範家寶說。

“你煩死了,”江闊閉上眼睛歎了口氣,“我是真得多交點兒朋友。”

範家寶笑了起來,想了想也歎了口氣:“你一開始就說凱迪拉克,我是沒想到你最後就買個二十多萬的。”

“看着挺像五十多萬的,”江闊說,“也得看是幹什麽用的吧,而且我那輛賓利,連鑰匙帶車都扔牛三刀店門口,段叔和老叔一次都不開,真買輛貴的,他們能糾結死。”

“你其實還是挺細心的,”範家寶說,“不像平時看着的那麽……”

“你今天才認識我嗎?”江闊說。

“沒細琢磨,我又不是段非凡,成天眼睛挂你身上。”範家寶說。

“靠,”江闊搓了搓胳膊,“讓你說得一身雞皮疙瘩。”

“什麽少爺毛病,瞎他媽矯情。”範家寶很不屑地掃了他一眼。

段非凡到店裏的時候,店裏不是太忙,熟食那邊沒有人,新來的小姑娘正在理貨,生鮮這邊老叔坐在門口曬着太陽,老爸和一個中年胖子正在店裏……喝茶。

這就非常神奇,喝茶這種事兒,段非凡隻在跟江闊有關的場景裏見到過,江闊有時候會喝,江總會喝,但段家哥倆是沒有喝茶這種習慣的。

老爸看到他進來,擡了擡下巴,跟胖子介紹了一嘴:“這就我們牛三刀的老闆之一,段非凡。”

“你兒子呗。”胖子說完沖段非凡點了點頭。

“這是劉老闆,有好幾個養牛場,”老爸也給段非凡介紹了一下,“生意做得很大。”“劉老闆。”段非凡伸出手。

劉老闆跟他握了握手:“之前跟段老三聯系的時候,隻知道你們倆老闆都年輕,沒想到這麽年輕啊。”

“劉老闆不也是年紀輕輕就出來打拼了麽。”段非凡笑笑。

“眼力不錯!”劉老闆指着他對老爸笑着說,“不愧是這麽年輕就能當老闆的人。”

“喝茶,”老爸笑着給劉老闆倒了茶,“您要不過來,今天我都喝不着這麽好的茶,得多喝點兒。”

“一會兒給你留點兒!”劉老闆說,“我那兒還多着呢,今天出來也就是走得急,就撬了這幾塊兒……”

“你們聊啊。”段非凡說。

“小段總你忙你的。”劉老闆揮揮手,“我跟二哥閑扯呢。”

段非凡走到老叔身邊,拉了張椅子坐下了,湊近低聲問了一句:“這是有生意啊?”

老叔看了看那邊兩個人,也湊近他,低聲說:“你怎麽知道他年紀輕輕就出來打拼了?”

“……猜的,”段非凡小聲說,“看着就不像念過書的,穿着也不講究,幹的肯定一直是養殖這方面的生意,就猜了。”

“猜對了,”老叔說,“要猜錯了怎麽辦。”

“圓回來啊,多大算年輕,二十幾是不是都挺年輕,”段非凡說,“他總不會是三十歲了才開始工作吧。”

老叔嘿嘿樂了幾聲:“咱們現在牛肉走量大,全靠老宋肯定不行,就找了老劉,這人又能說又能吹,打個電話吃個飯我還能應付,到店裏這麽一坐,我是真不行,還得是老二,跟他這兒吹一上午了。”

“我爸還會喝茶呢?”段非凡說。

“以前是肯定不會,”老叔說,“在裏頭跟人學的,他同監的有個愛喝茶的,每月家裏都給送茶葉。”

“一會兒中午吃飯是吧?”段非凡問。

“讓他倆吃去,我這兒走不開,”老叔說,“你嬸兒今天去那邊店裏了,這兒就我一個人。”

“那天徐楠楠叫過來的人呢?”段非凡問。

“家裏有點兒事請了一天假,明天才回來。”老叔說,“你今天要不要過去?”

“下午才去,”段非凡說,“我上午就在這兒看看。”

“這兒有什麽好看的,”老叔說,“有這時間不如看看書。”

段非凡笑了起來順手把自己扔在旁邊的包一把抄了過來,掏出了一摞資料:“這就看。”

“嚯!”老叔吓了一跳,“這輩子都沒這麽用功過吧?”

“那真是,”段非凡歎了口氣,“之前逢江闊補考我就得瑟,他逢考必補嘛,所以現在我拼了命也得混個及格,防止他找着機會打擊報複。”

老叔笑了起來:“江闊這小子,就是一點兒心思不肯用在學習上,明明聰明得很,你看這一堆生意,他手一揮給安排的,就是這個考試吧,我是一到你們考試周就看他愁容滿面。”

段非凡一邊樂一邊往樓上走:“我上去跟楊哥坐會兒。”

“看書?”楊科一臉鄙視,“真想看書在家在學校不比在店裏強?”

“你就欠的,一天不嘴欠招江闊罵你八回你是渾身不自在。”段非凡說。

“你又不是江闊,”楊科一本裝訂好的什麽東西扔到了他面前,“先别裝好學生,把賬看一下。”

“……我看賬?這不是你的活兒嗎?”段非凡看着他,“這麽多?你上回讓我看的時候也沒這麽厚啊。”

“上回是給你總結好了的,”楊科說,“這回是詳細的,不是正規賬本,就是細的流水,包括庫存什麽的一堆都是詳細的,你們隔一段時間好歹也看一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信得過你。”段非凡拿過了那一摞紙,翻了翻,密密麻麻的表格。

“别總信得過,信得過沒用,”楊科說,“江總那麽精明的狐狸,不也讓信得過的人坑了一回大的麽,這事兒才剛處理完,你倆是一點兒教訓沒吸取。”

“嘿。”段非凡說。

“你要不想看,就讓江闊看,”楊科說,“他這方面比你強,看得明白。”

段非凡笑了起來,立馬把這些表格往桌上一放:“那江闊看。”

“行吧,你先假裝學習。”楊科說。

“我寫作業。”段非凡把桌上的東西扒拉到一邊,“這回不能等到要交了才開始寫……”

提車一堆手續,弄完出來去加了個油,午飯的點早就過了。

範家寶看着加油站小超市裏的烤腸,咽了咽口水:“要不也别等回去吃飯了,你請我吃幾根兒腸先墊墊。”

“不好吃。”江闊說。

“我吃,沒讓你吃。”範家寶說。

“那你自己買不就得了,”江闊說,“這也要我請?”

“我今天給你辦事兒呢,我一分錢不會花的,這是原則。”範家寶說。

“走。”江闊加完油就上了車。

“江闊你他媽的……”範家寶指着他一邊罵一邊往自己車那邊走過去,但罵歸罵,他還是堅持沒花自己的錢去買烤腸。

江闊笑着發動了車子,順手撥了段非凡的号:“在店裏嗎?”

“在呢,不過一會兒要去牛氣看看,服務員再次燃起戰火。”段非凡說。

“誰和誰又戰火了?”江闊問。

“李小丹和王子。”段非凡說。

“他倆不是一對兒嗎?”江闊很震驚,“昨天不是才剛好上?”

“今天就分了,”段非凡說,“年輕人的世界你不懂,今天就打死不肯在同一班了,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那你先等我回去的吧。”江闊說。

“你辦完事兒了?”段非凡問。

“嗯,”江闊應了一聲,“二十分鍾我就到了,你爸和老叔都在嗎?”

“在,”段非凡反應很快,“你幹什麽了?是給他倆安排了什麽驚喜嗎?”

“嗯呐。”江闊笑笑。

和範家寶一前一後把車停在牛三刀門口時,一看就是已經站外頭等了二十分鍾了的老段兄弟倆根本沒注意到後面的江闊,一塊兒盯着範家寶的車。

“怎麽是你?”老叔看着跳下了車的範家寶。

段叔往車裏又看了看:“他應該不是驚喜。”

“那肯定不是驚喜啊,他有什麽驚喜的我天天見着他就愁得很。”老叔說。

“老叔!不帶這麽狠的啊!”範家寶喊。

“你進去坐着,有好茶,喝兩口去。”老叔笑着拍了拍他後背。

“驚喜不要了啊,我還得給你們指呢,”範家寶指着後面江闊開的車,“那兒呢!”

段叔轉過頭,盯着這邊看了一眼,江闊笑着慢慢把車開到了他跟前兒。

“段非凡!”段叔立馬回頭沖店裏吼了一聲,“段非凡!你快來看!小江總這是幹什麽了!”

“怎麽了!”段非凡幾乎下一秒就沖了出來,一臉緊張,眼睛往四周一通亂掃,最後才落在了車上,“我操?”

江闊下了車,把鑰匙往他那邊一扔:“牛三刀的車。”

“我操!”段叔喊了一聲,“這車貴吧?凱迪拉克啊,你這……剛賺點兒錢就這麽花了?”

“這是緊湊型SUV,不貴,”範家寶幫着介紹了一下,“這車方便,東西也能拉點兒,出去辦事也有面兒。”

“哎呦。”老叔圍着車啧啧啧地看着。

“以後這車就您跟老叔開,”江闊看着段叔,“牛三刀沒個這種車也不方便。”

“哎,哎,”段叔點點頭,“這錢……”

“牛三刀的錢,這個費用本來就備着的,不影響别的,而且也不多,”江闊說,“算是必須的花銷。”段叔轉頭看着段非凡。

“是這麽回事兒,”段非凡把鑰匙遞給他,“你倆上去試試?”

段叔本來還想說點兒什麽,但最後還是沒扛住車的誘惑,甩着手裏的鑰匙就往車那邊去了:“老三!老三!走,咱倆開出去轉一圈!”

“走走走!”老叔拍着車頂。

江闊一直樂着看着他倆把車開了出去。

“說吧,哪兒來的錢?”段非凡貼着他後腦勺低聲問,“你用的不是牛三刀的錢,要不楊科肯定跟我說。”

“我自己墊的,”江闊說,“等江總的錢到賬了再劃回來。”

“确定嗎?”段非凡問,“多少錢?”

“三十萬。”江闊說。

段非凡沉默了一會兒:“行吧,我大概是跟着你高消費慣了,竟然覺得也不是不行。”

“當然行了,有什麽不行的!”江闊笑着說。

“也還是有的。”段非凡轉到他面前來。

“什麽?”江闊問。

“你居然,讓範家寶,陪你去提車!”段非凡瞪着他。

“怎麽。”江闊忍着笑。

“我都不知道!然後他陪你去!”段非凡回頭又瞪了範家寶一眼。

“操,”範家寶正看手機,一擡頭吓了一跳,“怎麽個意思?”

“沒,就看你一眼。”段非凡說。

“你倆這點兒小情趣最好有點兒準頭,”範家寶指着他,“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倆說什麽呢!我,一個正派的喜歡美女的男人,實在沒目标了上去找楊科。”

“走。”段非凡一撈袖子。

“幹嘛?”範家寶很警惕,“我一個電話,能把牛三刀圍個洩不通。”

“吃飯去。”江闊說。

“……我真他媽受不了你們這些小情侶。”範家寶說。

 

152 番外3

“小闊, ”劉阿姨在門外,一邊敲門一邊輕聲說,“吃點水果嗎?還有點心哦, 你最喜歡的酸奶小蛋糕。”

江闊躺在床上,拉過被子蓋住了腦袋。

酸奶小蛋糕!

他咽了咽口水。

“劉姐, 我出去一下。”媽媽在二樓喊。

“現在啊?”劉阿姨說, “小闊還是不吃東西……”

江闊馬上拉開了被子,把耳朵露出來, 仔細聽着。

但沒聽到媽媽的聲音, 連同劉阿姨的聲音也沒了。

江闊重新把被子拉上蓋住腦袋。

“真不管他嗎?”劉姐端着托盤從樓梯上走下來,壓着聲音,“昨天一天都沒吃啊, 今天又是大半天了, 這麽小的孩子,會餓壞的。”

“讓他犟, ”林曉谷往上掃了一眼, “最多犟三天, 出不了問題, 他還偷喝果汁兒了呢。”

“萬一犟了四天呢?”劉姐皺着眉,“孩子是不該慣着,但也不能太不慣着了吧。”

“真犟了四天再說, ”林曉谷擺擺手, 走進客廳坐下了,“他跟他爸一樣, 吃不了什麽苦, 擱以前就是第一批叛變的那種,敵人一進村, 揮着小白旗就出去了。”

“什麽話!”江郁山啧了一聲,“我起碼能撐到用刑。”

“那你倆并肩作戰吧。”林曉谷坐下,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去接了了了。”

“今天我去,”江郁山說,“我今天不去公司。”

“再給老師說一聲,江闊還在爲開車上學的事兒抗争,什麽時候抗完了什麽時候去學校。”林曉谷說。

“學習該跟不上了。”劉姐歎了口氣,把托盤放到了桌上。“他什麽時候也沒跟上過啊,”林曉谷也歎了口氣,“考個90分江總都能開香槟了。”

“學習是不如了了,”劉姐說,“按說腦子不笨,玩什麽都不用學,上手就會,跟個神童一樣,學個加減法怎麽就跟腦子被糊上了一樣呢,字兒也認不全,就會寫個名字,上回還跟我抱怨說妹妹的名字爲什麽比他的好寫。”

林曉谷笑得手裏的杯子都差點兒拿不住。

“酸奶的嗎?”江郁山伸手想拿一塊蛋糕。

“哎呀,”劉姐飛快地把托盤往自己這邊挪了一下,“你吃别的吧,怎麽還跟小朋友搶吃的。”

“他不是不吃麽,”江郁山說,“這放到他想吃的時候都壞了。”

“你倆真是的!”劉姐很無奈。

“一會兒我上去勸勸他。”江郁山說。

“你别去,”林曉谷說,“道理都已經跟他說明白了,讓他想通了自己下來,你别老做那個篑。”

“什麽玩意兒?”江郁山愣了愣。

“功虧一篑。”林曉谷說。

江郁山笑了起來:“行吧,那我偷偷瞄一眼呢?他會不會暈過去了?”

“你兒子是那種餓暈過去了都不吃的人嗎!”林曉谷說,“他之前寫作文,理想是做一杯酸奶。”

樓下的幾個人笑得很愉快,而且還很響,江闊蒙着被子都能聽得見。

比他肚子餓出的咕噜聲都要大。

他摸了摸肚子,等了一會兒,感覺很久很久,然後才掀了被子下了床,走到門邊,把門打開了一條縫,眼睛湊到門縫裏往外看了看,沒有人。

樓下的笑聲早就停了,變成了聊天。

江闊打開門,光着腳很小心地走出門,往二樓爸爸的茶室悄悄摸了過去,那裏有酸奶和點心。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的肚子很響地叫了一聲。

咕——噜噜噜噜……

吓得他踮着腳尖一溜小跑着進了茶室。

剛想打開冰箱去拿酸奶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茶室裏的落地燈是亮着的。

伸出去的手頓時僵在了空中。

他慢慢轉過頭,往桌子那邊看了一眼。

爸爸坐在桌子後面看着他,捂着嘴笑得都快抽抽了。

江闊沒有動。

他非常尴尬,沒有面子。

雖然他還沒有拿到酸奶和點心,但這個動作已經很明顯能看出來他的意圖了。

一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跑掉還是繼續站在這裏。

“有紅棗酸奶,”爸爸壓低聲音,“快拿,趁你媽沒發現,我不跟她說。”

爸爸是在幫他。

但控制不住的笑讓他看起來非常不可信,就像是等着看他的笑話。

江闊擰着眉毛盯着他。

“去拿啊兒子。”爸爸邊笑邊指了指冰箱。

“我不是來拿酸奶的。”江闊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堅定地回答。

“我知道,你是來散步的,”爸爸說,“順便拿一杯。”

“不。”江闊咬着牙轉身飛快地走出了茶室,走到走廊的時候又重新踮起腳尖一溜煙地跑回了自己房間。

把爸爸響亮的笑聲關在了門外。

酸奶沒吃到,點心也沒有拿到,肚子也很生氣,叫得更響了。

咕噜噜噜噜噜的。

江闊非常郁悶地蹲在了門後面。

腿蹲麻了的時候,門又被敲響了。

“闊啊,”還是爸爸的聲音,“我去接了了,你一塊兒去吧?”

江闊沒有出聲。

“今天你又沒去上學,了了又一天沒見着你,”爸爸說,“打架都沒人打了,多孤單啊。”

爸爸這個話讓江闊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能繼續保持沉默。

“一會兒她哭了我哄不好,你跟我一塊兒去吧。”爸爸說。

江闊猶豫了半天,慢慢站了起來,打開了門。

“走。”爸爸一揮手。

江闊站着沒動,腿已經麻了。

爸爸走了兩步發現他沒跟上,轉頭看着他:“暈了?頭暈?餓得頭暈了?”

“腿麻了。”江闊有些沒面子,聲音很低。

“你幹什麽了?怎麽會腿麻了?”爸爸很緊張地走回來蹲下了,“爸爸看看。”

“不用。”江闊往後退了一步,腿立刻酸得他眼淚都快下來了。

“你剛是不是蹲着呢?”爸爸問。

江闊咬着牙沒啃聲。

爸爸看着他,然後開始笑。

江闊非常生氣,要氣得不行了,他咬緊牙關,轉身就大步往床邊走。

還沒走兩步,就覺得肚子上一緊,爸爸一胳膊把他兜了起來。

“不許進我房間!”江闊喊。

“好好好,這不就出來了嗎?”爸爸兜着他出了房間,把門關上了。

“你幹嘛呢?”媽媽在樓下問。

“我倆去接了了放學。”爸爸把他翻了個個兒,扛到了肩膀上。

“别卡着他肚子了!”劉阿姨指着被卡在肩膀上的江闊。

爸爸又換了一下手,把他抱在了胸前。

江闊還在生氣,掙紮着想跳下去,但沒成功,被爸爸拎到了車庫,扔到了後座上。

他已經兩天沒去學校了,因爲媽媽不讓他開車。

爸爸把車停在學校門口,他看着裏面的同學走出來的時候,他又有點兒想念學校。

但是他不能放棄。

“你在車上等我。”爸爸說。

“嗯。”江闊把下巴擱在車窗邊,應了一聲。

“爸爸——”江了了從校門裏頭傳了過來,又尖又響。

江闊歎了口氣。

爸爸過去,跟班主任說了半天,班主任還往這邊看了過來,江闊趕緊把頭縮回了車裏。

“今天我們畫畫了,”江了了打開車門,上了後座,“老師把我的畫貼到牆上啦。”

“你畫了什麽?”爸爸問。

“畫了春天。”江了了說,“很多很多綠色。”

“春天隻有綠色嗎?”江闊說。

“就是現在啊,”江了了說,“就是綠色,深的淺的,現在還沒有花,所以就是綠的,很多綠的!”

“有紅的。”江闊說。

“綠的!”江了了喊。

“紅的,花的。”江闊說。

“綠的綠的!”江了了喊。

“紅的紅的。”江闊說。

“綠的!”江了了拍了他一下。

“紅。”江闊推了她一下。

“綠!”江了了又打了他一下。

“你倆又來了是吧?”爸爸在前面說。

江闊和江了了都沒有說話,你一下我一下開始打架。

“哎——”爸爸喊。

江闊停了手,他兩天沒吃飯了,打起來沒什麽幹勁。

江了了也停了手,從兜裏掏出了一個小面包遞到了他面前:“你吃嗎?”

“不吃。”江闊轉開了頭。

“給你吃。”江了了把小面包打開了,執着地伸到了他面前。

江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聞到了濃濃的面包香。

“紅豆的。”江了了說。

“不吃。”江闊咽了咽口水。

“紅豆小面包——”江了了喊,“紅豆哒!”

江闊一把把小面包拿走了,低頭吭吭兩口吃掉了。

“好吃嗎?”江了了問。

“嗯。”江闊應了一聲,飛快地往前面掃了一眼。

還好,爸爸沒有笑。

“了了那天寫作文了沒?”爸爸問。

“寫啦,我的理想是做個流浪漢!”江了了說。

“……流浪就可以了,”爸爸偏過頭,“流浪漢就别了吧,流浪是你想要的一種生活态度,不是生活狀态。”

江了了沒說話,仰着臉想了一會兒:“那小闊想做酸奶也是态度嗎?”

“他那是饞的。”爸爸說。

江闊有些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老師也這麽說,說以後不能這麽寫。”江了了說。

“嘶——”爸爸皺起了眉頭,“你們老師這麽說就不對了啊,誰說理想就一定得是大人認定的那些,想當酸奶怎麽了,多好啊,這想象力!”

江闊擡了擡眼皮。

“我回去得給你們老師打個電話,”爸爸說,“這樣教育不對,扼殺想象力。”

“你不也這麽說的嘛。”江了了晃了晃腿。

“老師的話份量不一樣,爸爸是開玩笑,老師可不是,”爸爸說,“我得跟老師談談。”

“讓我媽跟老師談吧。”江了了說。

“爲什麽?”爸爸一挑眉毛,“我哪點不如你媽了!”

“你太啰嗦了。”江闊說。

“嗯,又不是公司開會。”江了了說。

“哎!”爸爸拍了一下方向盤。

理想如果不是酸奶,是什麽呢?

江闊看着窗外。

段非凡看着面前的本子歎了一口氣。

“哎什麽哎!”老爸在外頭喊,“寫不出來了啊?别寫了,出來打遊戲!”

“……我昨天作業就沒交!”段非凡喊,“已經罰站三節課了!”

“罰站了?”老爸的腦袋從門邊探了出來。

“嗯。”段非凡用膝蓋頂着桌子,一下下晃着椅子。

“今天寫什麽寫不出來了?”老爸走了過來,“我幫你寫?”

“英語。”段非凡說。

“……小學生學個屁的英語,”老爸說,“拼音都沒學利索呢!”

“你是不是不會?”段非凡擡頭看着他,嘿嘿笑了起來。

“這有什麽不會的,你們不就是哈喽薅啊油,俺飯安滴油……”老爸彎腰看了看他的作業本,“你這也不是在寫英語啊。”“逗你的。”段非凡說。

“小玩意兒,”老爸在他後腦勺上彈了一下,“多大點兒學會逗你爸了。”

“疼疼疼疼疼……”段非凡搓着後腦勺。

“寫作文呢?”老爸說,“我的理想……真他媽沒勁,我小學的時候就我的理想,到你小學了,就你的理想,沒完了,人就不能沒有理想嗎?”

“我就沒有理想。”段非凡歎了口氣。

“所以寫不出來。”老爸說。

“嗯呐。”段非凡點點頭。

“那你編一個,”老爸說,“什麽科學家醫生老師的,你理想就老師吧,還能順便拍拍你們語文老師的馬屁。”“我才不想那些個。”段非凡很不屑。

“那你想什麽?”老爸問。

段非凡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揚腦袋,喊了一嗓子:“稱霸江湖!”

老爸被他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往他後背上甩了一巴掌:“喊個屁啊!吓老子一跟頭,要喊出去喊!我段非凡!要稱霸江湖!我的理想是稱霸江湖!”

段非凡靠着椅背,蹭了蹭被老爸甩了一巴掌的位置:“你這是家暴,成天打我。”

“這就叫打你了,我要真打你,你還能出聲?”老爸切了一聲,“哪天真打你一頓,必然讓你記一輩子,就這麽甩一巴掌,你明天就忘了。”

“不會。”段非凡說。

“後天忘。”老爸說。

“也不會。”段非凡挑挑眉毛。

“那下個月!”老爸不耐煩地說。

“還是不會。”段非凡說。

“你他媽就這麽記仇呗?”老爸瞪着他,“好事兒不見你記一個!”

“你也知道這不是好事兒啊!”段非凡立馬說,說完又補了一句,“好事兒我記得更久。”

老爸瞪了他一會兒,笑了起來,在他腦袋上扒拉了兩下:“說得熱鬧,我跟你說,我小時候的事兒,我就不記得了,我跟你老叔打那麽多次架,也就記得兩三回,跟你爺奶的事兒,真是不記得了。”

“我能記得。”段非凡很堅定,“你不記得是你腦袋不好使,而且你離開家早。”

“腦袋是肯定好使的,估計還是離家早,”老爸拍拍他的頭,“那你晚點兒離開家,咱爺倆一塊兒多待幾年的。”

“嗯。”段非凡點點頭。

“段非凡!下來玩!”樓下有人在喊。

“寫作業呢——”段非凡也喊。

“不寫啦——”樓下喊,“下來玩!段非凡!下來——玩!”

段非凡沒出聲,盯着作業本上的字,我的理想。

“段非凡——”

我的理想是當老師。

“來玩——”

不行,老師太兇了,我的理想是……公交車司機。

“段——非——凡——”

我的理想是……

“段段段段段!非非非非非!凡凡凡凡凡!”

我的理想是!

段非凡摔了手裏的筆,從椅子上跳起來就往門口沖。

“去哪兒!”老爸一邊手忙腳亂打着遊戲一邊問了一句。

“去稱霸江湖!”段非凡沖了出去,回手把門一帶。

哐的一聲。

“吃屁去!吓老子丢了一條命……”老爸在屋裏罵。

跑出樓道就看到了他們班的幾個小孩兒,一排坐在樓下的三輪車上,沖着樓上仰着頭閉着個眼,跟傻子似的,正一塊兒齊聲大喊。

段非凡沖過去把喊得最起勁的李胖胖揪了下來。

“段非凡段非凡!”李胖胖仿佛中了邪,還在大喊,“下來玩!”

“玩個屁!”段非凡往他背上甩了一掌,“老子要!”

又甩了一掌:“稱霸!江湖!”

李胖胖暫停了兩秒鍾,然後一仰脖子,嗷的一嗓子哭了起來。

“哭喽!”有人笑着喊了一聲。

“笑喽!”又有人喊。

“又哭又笑喽!黃狗撒尿喽!”幾個人一塊兒喊了起來。

李胖胖哭得更帶勁了,嗷嗷的帶着喇叭聲。

“别起哄!”段非凡指着他們幾個,一瞪眼睛,“我看誰再喊的!”

幾個人唰的一下沒了聲音。

李胖胖的哭聲都停了。

“哭完了啊?”段非凡問。

“啊——”李胖胖一仰頭又續上了。

“閉嘴啊!”段非凡手指頭在他臉上戳了一下。

李胖胖又收放自如地戛然而止。

“煩死了,”段非凡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磚頭,“我寫作業呢!喊喊喊!”

“抄我的。”何壯壯說。

“寫作文呢!”段非凡說,“我的理想!抄什麽!怎麽抄!”

“你跟我理想一樣就可以了,”何壯壯說,“我的理想是成爲一名飛行員!戰鬥機飛行員!”

“你近視都二百度了,”段非凡說,“得眼珠子換倆才能去。”

“啊?”何壯壯愣了愣,“不能近視嗎?”

“當然不能啊!”段非凡說。

何壯壯愣了半天,低下了頭。

“哎,”段非凡拍了他一下,“理想嘛,就是用來想的。”

“啊?”何壯壯看着他。

“啊什麽啊!”段非凡晃着肩膀往胡同口走,“想一想有什麽不可以的,就想了怎麽地!”

“對啊!”何壯壯立馬高興起來,跳下三輪車,跟在他後頭一塊兒晃着肩膀走,“我就想當飛行員!”

“我就想當總統!”李胖胖跟過來,晃着肩膀喊。

“我就想當老闆!”

“我就想當……當……科學家!”

“段非凡你想當什麽?”

“我想當你爸爸。”段非凡笑着說。

“我告訴老師!”

“告呗,我又不是想當老師的爸爸。”段非凡嘎嘎樂着。

“想當什麽啊!”

“我想想啊,”段非凡仰起頭看了看天,沒看到,就看到了頭頂的路燈,還挺晃眼,他眨了眨眼睛,“要不我當個中彩票的吧,中一百萬,給我爸和我老叔,開個大飯店,超級大的那種。”

“賣牛肉嗎?”

“嗯!”段非凡點點頭。

 

153 番外4

自從換到新宿舍之後, 江闊感覺自己睡眠質量都提高了不少,新校區雖然不像老校區靠着山,但宿舍後頭是一片林子, 空氣好,景觀也很棒。

除了黃昏的時候很吵, 滿樹的鳥叫得跟吵架似的。

通常江闊靠在椅子上看書的時候需要戴耳機。

“收拾好了嗎?”段非凡推開宿舍門走了進來, 手裏拖着行李箱。

關于換了新宿舍之後他和段非凡居然沒住到一塊兒這件事,是段非凡的意思, 畢竟119幾個人一塊兒住了兩年了, 關系挺好,也沒誰有換宿舍的想法。

段非凡沒了107的護校英雄單間,但他反正跟哪個宿舍的人關系都屬于随便住的程度, 隔壁宿舍正好少一個人, 他就住了進去,還挑了靠近陽台的位置。

江闊往陽台上一站, 轉頭就能看到他的床。

居然莫名浪漫。

“收拾好了。”江闊拽掉耳機, 伸了個懶腰, 靠着椅背晃了晃。

“你挺牛逼啊, ”段非凡看了一眼他桌子上的書和電腦,“還有兩個小時的飛機,您這還忙着學習呢?”

“你當我願意呢!”江闊把手裏的書扔到桌上。

這學期呂甯找他談話都談兩回了, 江闊啊我知道你們創業挺忙的, 我的态度也是支持的,不過你學習還是得上心, 不能再補考了, 雖然你不創業吧,大概率也還是要補考的……

“不要讓人覺得你因爲開店的事影響了學習, ”呂甯說,“争點兒氣,事業學業都讓人無話可說。”

江闊本來不是太在意成績,牆上貼的不補考,離開了當時的情緒之後,也就是表達一種美好的願景。

但呂甯的話還是把他架了起來,畢竟段非凡這個鳥人,一直都沒補考過。

段非凡看書學習的時間比他多點兒,很多時候他在睡覺,段非凡會在旁邊看書,人家有着經常失眠的優勢呢。

不管怎麽說,他起碼得跟他的合夥人一樣。

“離考試還有兩個月呢。”段非凡說。

“實不相瞞,我好久沒認真學習過了,狀态都不對了,現在得拿出高考的勁頭來,”江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脖子,“要不真的,沒法跟呂甯交待。”

段非凡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說:“你高考就這勁頭?那你腦子是真的好用。”

江闊想了想:“我一時竟然判斷不出你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誇你呢!”段非凡說。

“就當是誇吧,”江闊過去把自己的箱子拖了過來,“車你中午開到學校停車場了嗎?”

“嗯。”段非凡點點頭。

江闊看着段非凡的行李箱,還是大一的時候他給段非凡的那個,用了也挺多次了,看着還挺新,自己的行李箱已經買了倆新的了。

“不是還給蔣律他們帶東西了嗎?”江闊說,“都在你那個箱子裏嗎?”

“都在。”段非凡說。

“放得下?”江闊有些懷疑。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段非凡說,“我沒你那麽多東西,再說就一盒茶葉,占不了多大地方。”

“走吧。”江闊說着拿過手機看了一眼,“老範居然沒給咱們打電話?”

“他說自己走,不跟我們同流合污。”段非凡說。

“……是不是你排擠他了?”江闊說。

“他是排擠得走的人嗎,”段非凡說,“人家也沒想跟我們一塊兒,他沖着小豬去的,還嫌我們倆礙事呢。”

今天是周五,晚上出發,周六有一場江了了給他們聯系的直播,小豬現在做直播,幾個月下來,做得還不錯,于是他們打算上一次直播。直播結束,周日飛回來,不耽誤周一上課,非常好學生的安排了。

除了他倆,徐楠楠和她的一個助手前兩天就已經提前過去了,本來是想讓楊科去,但楊科覺得直播這樣的事,徐楠楠比他能張羅,更能辦事兒。

雖然楊科腦子一直有些另類,但在這件事上的判斷還是很客觀準确的。

周六的直播是晚上,白天他倆約了蔣丞和顧飛,段非凡跟他倆已經處成了朋友,但這都一年了,才終于有機會一塊兒聚聚。

“現在出發了?”走出宿舍的時候董昆走了過來。

“嗯。”段非凡點點頭。

丁哲他們幾個跟着也從樓上下來了。

“就出個差,不用集體去送吧。”段非凡說。

“我們去食堂吃飯,”丁哲說,“誰要送你們了!”

“絕情。”江闊說。

“哪頭你們都有理。”劉胖說。

“我們明天等着看直播,”孫季說,“不要緊張,我們已經發動好群衆了,等着一塊兒狂拍呢,保證給你撐足場子。”

“嗯。”段非凡笑着點點頭。

“我估計不會有什麽問題,”董昆說,“現在銷量還挺牛的,沒準兒幾分鍾也就搶沒了。”

現在網店的銷量的确還不錯,工廠那邊都已經又加了一條線,但想到直播,江闊還是有些沒底的,雖然楷模們也發動不了多少群衆,但這話還是讓他安心不少。

以前他不太在意朋友不朋友的,現在卻發現,有時候碰上事兒,你知道你身後有一幫人會撐着你,無論力量大小,都會踏實很多。

下樓的時候碰上馬嘯從食堂回來。

“走了。”馬嘯說。

“你是今天晚上去廠裏嗎?”段非凡問。

“是,”馬嘯說,“先帶五個過去,其他的明天一早到。”

他們得備貨,出貨量大的時候都得臨時叫人,這種時候就都是馬嘯負責帶着這些人,一個兼職,幹得跟全職似的。

“晚上還是睡一會兒。”段非凡說。

“不用。”馬嘯說,“第一天搞順了後面才好弄。”

“那你自己把握着吧。”段非凡點點頭。

馬嘯點點頭,進了宿舍樓。

“馬總監現在很酷啊。”江闊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不一直都這樣嗎,今天算話多的了。”段非凡說。

“我是說那種感覺,就,他以前的話少和現在的話少,不太一樣了。”江闊說。

“嗯,感覺得出來,”段非凡說,“他畢業以後要是不打算專業對口,還真可以讓他負責物流這塊兒。”

“就看馬總監的個人發展計劃是怎麽安排的。”江闊說,“有機會你跟他聊聊。”

段非凡笑了起來:“行。”

雖然範家寶不跟他們同流合污,但他們的票都是範家寶買的,公務艙,三個人在同一排。

“真受不了,”範家寶說,“躲不掉的情侶。”

“那你趕緊下去,改簽。”段非凡邊樂邊往座椅上一倒,研究了一下調節按鈕。

“訂的時候也就是買不到别的了,”範家寶歎氣,“這個時間就這一班還有四個座。”

“有人接你嗎?範總。”江闊問。

“有,徐楠楠。”範家寶說。

“那是我們的人。”段非凡說。

“不是我的人嗎?”範家寶轉頭看着他倆,“我現在可是牛三刀的戰略合作夥伴,輕食這塊兒明年可就啓動了的。”

“合作夥伴一個航班還叽叽歪歪的,”江闊坐下,把手機和耳塞放到了旁邊的儲物格裏,“合作得真是艱難。”

“所以我們要,”範家寶揮手在空中劈了一下,“披荊斬棘。”

“啊……”江闊拿出眼罩戴上了,“你劈吧,我睡會兒。”

這是牛三刀創業以來,第一次正式出差,段非凡莫名有些興奮,本來想着今天晚要跟小豬那邊的人對接,肯定會聊到很晚,靠在座椅裏想先睡一會兒,但卻怎麽都睡不着。

江闊在旁邊倒是很快就睡着了,空姐過來送餐的時候都沒醒。

不愧是從小跟在江總身邊長大的少爺,心态相當平穩。

當然,明天的直播要是讓江闊出鏡,他估計就睡不了這麽安穩了。

段非凡雖然不懼任何大場面,但畢竟面對的是直播鏡頭,他看過幾次小豬的直播,觀看人數還是挺驚人的,而且鏡頭怼着臉,任何一點兒微小的動作都能被捕捉到,沒準兒誰的手機卡一下,臉就會被卡在某種詭異的表情上。

不過這個還行,他英俊的臉,還是經得住任何卡頓定格的。

段非凡拿出手機,點開相機,對着自己的臉一邊動一邊咔咔按了幾下快門。

再打開看照片的時候愣了愣。

旁邊傳來了江闊的笑聲。

他轉過頭。

“幹嘛呢,”江闊腦門兒上頂着眼罩笑得不行,“臉都變形了。”

段非凡歎了口氣,把手機放回了兜裏。

徐楠楠開了小豬的車到機場接了他們三個去酒店。

小豬和她的助理已經在酒店等着了,飯都是叫到房間來吃的。

“别人的話我們可沒這個服務,”小豬說,“了了說不能出一點兒錯,所以我專門過來跟你們再敲一下流程,其實就半個小時,不會有什麽問題的,楠楠都跟我們對好細節了。”

“好。”段非凡坐下,跟他們一塊兒對流程。

出鏡的事兒江闊不需要管,後台的各種工作也有徐楠楠他們,江闊聽到一半就在沙發裏開始犯困。

他對自己這種不敬業的狀态非常鄙視。

但還是睡着了。

帶着愧疚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沒有人了,窗外也沒有了月光。

是他媽陽光。

江闊驚得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段非凡!”

“這兒呢這兒呢!”段非凡從浴室裏跑了出來,“醒了啊?”

“我在沙發上睡了一夜?”江闊看着他。

“嗯呐,”段非凡點點頭,“我本來覺得你心理素質挺好,飛機上就一路睡,一點兒壓力沒有,到這兒繼續睡,結果晚上人家走了我想給你拽床上去,你那套螳螂拳打的,手再重點兒晚上直播就得你上了,感覺你也挺焦慮,我就沒再動你了。”

“……我打你了?”江闊盯着他的臉。

“嗯,”段非凡指着自己眼角,“這兒。”

“看不出來啊。”江闊說。

“看得出來就得你上直播了知道麽,”段非凡轉身回了浴室,“收拾吧,蔣律請我們去滑雪。”

“什麽?”江闊愣了愣,“事先也沒說啊。”

“事先說了你還帶雪具來麽,”段非凡說,“矯情少爺不想租的話就現場買吧。”

“段非凡,”江闊走到浴室門口,靠着門框看着他,“你現在可以啊,現滑雪現買裝備。”

“嗯——呐!”段非凡點點頭,“大小也被人叫個小段總,這點兒氣魄還是有的。”

“室内場是吧?”江闊問。

“對,”段非凡走出浴室,“近點兒,不耽誤直播。”

兩個收拾完走出酒店,蔣丞的車已經停在了酒店門口。

 

153

如江闊所料,顧飛也在車上。

不過沒在副駕,在後座,副駕坐着個女孩兒,挺酷。

戴着個帽子,帽檐兒壓得很壓,擋掉了半張臉,但從鼻尖和下巴能看得出來很漂亮。

“大飛妹妹,顧淼,”蔣丞給他倆介紹了一下,“叫姐吧。”

“淼淼姐。”段非凡打了個招呼。

“淼淼姐。”江闊跟着也打了個招呼。

顧淼轉過頭,從車窗裏看了看他倆,微微擡了擡下巴:“好。”

“上車。”顧飛在車裏喊。

“來了。”段非凡上了後座。

江闊往裏看了看,他不太習慣跟人擠後座,不過這輛車挺大,後排空間是夠的,他上車的時候有點兒佩服段非凡,很熟的樣子跟顧飛之間一點兒空間沒留,給他讓出了差不多整個車座。

江闊關上車門,用手勢示意段非凡過來點兒,别擠着顧飛。

段非凡笑了笑,一邊往他這邊蹭了蹭,一邊小聲說:“沒事兒。”

“對,沒事兒,”顧飛說,“要不坐我腿上吧。”

段非凡一下樂出了聲。

“早上吃了沒?”蔣丞問。

“沒。”段非凡說。

“那一塊兒吧,”蔣丞說,“難得來這邊兒,有家早點鋪很久沒去了。”

“聽你的。”段非凡說。

往早點鋪開的時候,蔣丞一路接了四五個電話。

“靠邊兒,”顧飛說,“換我開。”

“沒事兒,不影響。”蔣丞說。

“本來就不認識路,”顧飛說,“還接電話,一會兒再迷路了。”

“這不是一條直道嗎?”江闊說。

“拐一個彎就迷路。”顧飛說。

“不至于,”蔣丞說,“怎麽也得拐兩個彎。”

現在還挺早的,江闊看窗外看了看,因爲是周末,上班時間路上的人不是太多。

段非凡跟蔣丞和顧飛聊着天兒,顧淼一直沒出過聲,在副駕靠着,偏着頭看着窗外。

段非凡跟江闊提過顧淼,說是看蔣丞和顧飛的朋友圈,妹妹跟普通人應該是稍微有些不一樣,但非常酷,運動天才,各種比賽拿獎。

不過現在這麽看,也看不出有什麽不一樣,就覺得挺酷的一個美女。

到了早點鋪,她也沒下車,隻是很簡單地說了一句:“不吃。”

相當拽。

不吃也正常,江闊感覺這個早點鋪八成是蔣丞他倆愛情路上的某個點,有機會就來重溫一下而已,因爲無論是從種類還是口味上來說,這個店都非常普通。

芸芸衆早點鋪裏一抓一把的那種。

油條油餅豆漿小籠包。

江闊坐在桌邊兒的小凳子上,跟蔣丞面對面,看着段非凡來回幾趟把吃的擺過來。

蔣丞看着他,他正想找句話說,蔣丞先開口了:“看着怎麽樣。”

江闊沉默了一會兒,跟蔣丞他們也算挺熟,于是他決定實話實說:“看着應該不怎麽樣。”

蔣丞一下笑了起來:“的确。”

“這店是有什麽特别的紀念意義嗎?”江闊問。

“算是吧,”蔣丞笑笑,“我生活裏,這種地方有很多。”

江闊沒說話,他突然感覺,是不是很多人都會有這樣的習慣,很有儀式感地把某些平平無奇的地方跟自己的情感聯系在一塊兒。

他有時候路過曾經跟段非凡一塊兒去過的地方,也會有種紀念的感覺。

“這是最難吃的一家,”顧飛把最後一盤蒸餃端了過來,坐下了,“但是有一陣兒總在這兒吃,有點兒感情了,路過都會過來。”

“其實還行,”段非凡咬了一口小籠包,“除了沒什麽肉。”

“肉統共就這些,”顧飛說,“蒸餃能吃着肉,包子就沒肉。”

“淼淼姐不吃是因爲難吃吧。”段非凡問。

“應該是。”蔣丞轉頭往外看了一眼,笑了起來。

非工作狀态的蔣丞看起來很放松,哪怕之前同樣也是休閑打扮,神态和肢體也都會給人壓迫感,今天就不一樣,會有讓人順嘴叫一聲“丞哥”的松弛感。

相比之下顧飛就沒什麽變化,除了比跟蔣丞的同事們在一起的時候話更多些。

滑雪場周末比平時開放早一個小時,這會兒沒到十點,人不多,不少帶着孩子的來的,都在兒童樂園區。

顧飛換好裝備出來的時候,蔣丞正接着電話,沖他招了招手。

“就這麽說沒問題,”蔣丞說,“現在的問題不是錢,你不要讓他們把你往那上頭帶……”

顧飛往四周看了看:“二淼呢?”

“自己過去了。”蔣丞挂掉了電話,“那倆小孩兒呢?”“那邊店裏挑裝備呢,估計這會兒剛挑齊。”顧飛說。

“租不行嗎,”蔣丞說,“就滑這一次還買?”

“我看江闊少爺租是不可能租的,他估計就是那種進去踩踩雪也得買了店裏最貴的闆再去踩的人。”顧飛看了他一眼。

蔣丞笑了起來。

“幹嘛?”顧飛問。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蔣丞說。

“說的就是你,”顧飛說,“事兒逼,矯情玩意兒。”

“多久遠的事了,記這麽清楚呢?”蔣丞笑着說。

“關鍵您現在也還是這樣,多久遠啊,”顧飛說,“一個小時之前我說租裝備吧别帶了,你是不是說租的惡心。”

“滾蛋,”蔣丞拿了闆,“過去等他們吧。”

“哪個道?”顧飛問。

“高級啊。”蔣丞說。

“确定嗎?”顧飛問。

“江闊會滑,”蔣丞說,“江總都滑得挺好的。”

“段非凡呢?”顧飛說。

“沒問,我那天說滑雪,他就說好,”蔣丞拿出手機看了看,“沒提不會滑的事兒。”

顧飛湊過去看了一眼。

【指示如下】滑雪好,就滑雪吧,正好挺久沒滑了

“看這口氣是滑得不錯的。”顧飛點點頭。

在高級道等了一會兒,蔣丞和顧飛剛把闆穿好,江闊先過來了,拿的是塊單闆。

“你……段非凡呢?”蔣丞問。

“後頭,有個小孩兒走丢了,”江闊說,“他給領服務台去。”

“一會兒給你們拍點兒照片吧,”顧飛拿出手機,“我反正就随便滑滑,要給二淼拍點兒照片。”

“這話說的,”蔣丞看了他的手機一眼,“我以爲你帶相機出來了呢。”

“行吧,”顧飛又掏出了一個小的運動相機,“用這個。”

“那個是她嗎?”江闊指着那邊正在沖坡的一個藍色身影,就在他說話的瞬間,一抹藍色從坡頂高高躍起,穩穩地轉了一圈兒落了下去。

“是。”顧飛點點頭。

“厲害啊。”江闊說。

“滑雪平時滑得少,玩滑闆更厲害些。”顧飛說。

“我從段非凡朋友圈看過丞哥發的視頻,很牛。”江闊說。

顧飛和蔣丞一塊兒看着他。

江闊也看着他倆。

“這可憐勁兒的,”蔣丞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還從段非凡朋友圈兒看過……加一下吧,以後從自己朋友圈看。”

江闊愣了愣,沒忍住笑了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算了。”蔣丞立馬把手機往兜裏放。

“哎丞哥,”江闊趕緊攔了他一下,“加上,還有……”

顧飛把自己手機遞了過來,二維碼都點出來了。

江闊正低頭加好友,身後有人踩着雪過來了。

“那小孩兒真服了,說擱那兒等爸爸過來,非不幹,抱着我腿不讓走……”段非凡邊走邊說,“你們沒滑嗎,在這幹嘛呢?”

“加一下好友。”江闊回頭看了他一眼。

“哦,這雪是不是挺好……”段非凡話還沒說完,臉突然從江闊眼前消失了。

沒等江闊反應過來,一個屁墩兒摔到地上的段非凡已經撞到了他的闆子上,他沒有這樣的預判,很幹脆地也被帶倒,直接坐在了段非凡腿上。

就這麽浪漫地滑出去了十多米。

蔣丞震驚地看着他倆:“要不要換初級道,段非凡這是個什麽情況?”

“……可能是個意外,”顧飛說,“現在人少,先看看的。”

“走。”蔣丞也沒等那倆站起來,突然滑了出去。

顧飛跟了過去。

滑過段非凡和江闊身邊的時候,蔣丞一伸胳膊,手在他倆頭頂略過,還左右擺了擺。

顧飛笑着從另一邊滑了過去:“快起來。”

“我靠。”江闊立馬掙紮着蹦了起來,“挑釁呢!你看到沒!”

“蔣律嗎?”段非凡也站了起來,把闆重新穿好,“那是在挑釁?”

“不然呢?”江闊搓了搓手,“太嚣張了,沒想到啊,蔣律居然是這麽嚣張的人。”

“……這很難想麽,他看着就挺嚣張。”段非凡說。

“好了沒,走,”江闊招招手,“追下去。”

“你追吧,我怕我再出溜一下給你踢飛了。”段非凡說。

“不可能,你不玩花樣直接滑下去沒問題,”江闊說,“你前頭去,我在後面保護你。”

段非凡看着他笑了起來,往前滑了一點兒:“那按我這個速度來,就追不上了。”

“沒事兒,”江闊輕輕推了他一下,給他提了點兒速,“追不上我就看我前頭這個帥哥。”

“好嘞。”段非凡彎了彎腰,往下沖了出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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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