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盛宴03
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馬克與普羅父子兩人一起回過頭來。
海利隨手扯過一把椅子坐下,雙手扣在椅背上,仰起臉來看著馬克與普羅。
馬克•潘恩愣住了,緊接著強勢的表情退去,擠出一抹笑容來,熱絡地向海利伸出手來:「天啊,我沒有想到竟然能在這裡見到拉塞爾先生!你剛才說起的是伊恩•康納嗎?他是您的朋友?我想這裡面可能有什麼誤會。」
普羅因為父親的態度,眼底閃過驚訝,他剛要開口說什麼,他的父親微微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閉嘴。
海利只是掛著笑意,遲遲沒有與普羅握手。
普羅只能悻悻然收回自己的手。
「發生什麼事了,局長?」海利看向一旁的紐約警局局長。
局長斟酌了一下,決定怎樣委婉地表達事實。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海利的聲音涼了下來。
「現在,我在這裡,不是作為拉塞爾探員,而是海利•拉塞爾。我不喜歡聽到被加工之後的事實。」
普羅並不知道眼前這個俊美到讓人下意識停下呼吸的年輕人到底是誰,但是他的父親以及局長對他的忌憚完全超出想像。
甚至於他只是淺笑著坐在那裡,無形的壓力在空氣中擴散而來。
普羅的心臟越來越沉,在海利目光中,仿佛有什麼自他的腳下蜿蜒而出,拖拽住他的雙腿,碾碎他的脛骨……
「那個……議員先生的兒子闖入了康納探員鄰居的房間,意圖強行與他的鄰居沙維爾•昆廷發生關係。康納探員在阻止普羅的過程中,讓普羅受了點傷,所以議員先生在激動之下為了兒子準備向康納先生提起訴訟。」
議員用難以置信地方式看著局長,沒有想到他竟然就這樣將事情的經過全部說出來了。
而局長只是避開了議員的視線,在他的心裡,得罪海利的代價遠遠高過一個議員。
畢竟以拉塞爾家族的財力,想要捧一個議員很容易,想要將一個議員拉下馬更容易。
而他還想在現在的位置多做幾年呢!
「哦,是這樣子啊。那麼伊恩有沒有受傷?」海利問。
「以普羅的能力還不足以傷害到康納探員。」局長回答。
普羅瞪向局長,再次趕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嗯,那倒是。伊恩很厲害。你不知道當他按住我的手腕或者踹在我身上的時候是多麼地有力量。」
說到這裡,海利露出欣賞和崇拜的表情,完全的陶醉。
局長的眉梢顫了顫,馬克•潘恩的目光尷尬了起來。他此刻完全猜不到這個伊恩到底與海利•拉塞爾是怎樣一種關係了。
「那麼沙維爾•昆廷呢?聽這個名字,應該是個男人?」海利摸了摸下巴。
「額,是的。」
老實說,與聯邦調查局聯合辦案的時候遇上海利,局長還能公事公辦。但現在這傢伙表示自己是以海利•拉塞爾的身份來詢問這個案子的時候,局長覺得相處起來十分棘手。
「怎麼好像是那個國際超模的名字?」
「額……是的。」
海利的眼睛眯了起來,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原來是被漂亮男人吸引了啊。我說他那麼冷冰冰的怎麼會去管閒事呢。之前有蘭瑟•佩頓,現在又來了個沙維爾•昆廷?看來我得讓伊恩搬家才行啊。」
局長在議員與海利的雙重眼神壓迫下,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水。他不得不抽了張紙巾擦了擦。
「那個,拉塞爾探……拉塞爾先生,你有什麼想法嗎?」局長想了想,加了另一句話,「除了要求康納探員搬家之外……」
「哦……想法啊……那就讓議員先生控告他吧。」海利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西裝衣角,轉身就走了。
克裡夫跟在他的身後,低聲說:「先生,如果你真的這麼說的話,伊恩會生氣的。」
「我現在也很生氣,他為了別的男人把自己給搭進去了。難道不該受到一點懲罰嗎?」
「……如果要懲罰的話,應該由你來做,為什麼要讓馬克•潘恩來做呢?」
這時候的潘恩議員正十分頭疼地看向局長。
「海利•拉塞爾到底什麼意思?他和那個伊恩•康納似乎很親密,但是他又說要隨便我告他?」
「父親……那個海利•拉塞爾是什麼人?為什麼你要對他那麼忌憚?」
說到這裡,潘恩議員的怒火頓時沖上了腦門。他狠狠瞪向自己的兒子。
「如果不是你給我惹來的麻煩,我也不會得罪海利•拉塞爾!去年的競選,我一直想要得到他的支持!而現在,我只能祈禱他不會去支持我的對手!」
普羅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海利•拉塞爾……拉塞爾家族的那個海利•拉塞爾?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時候,海利又從門口走了回來。
他揣著口袋看向潘恩議員,側過臉來,光影在他的眉眼間流轉,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誘惑感。
他的手指輕輕點在議員的領子上,微微垂下眼簾,看似不經意,卻容不得人忽視,「我改變主意了,潘恩議員。沒有人能碰伊恩•康納,無論什麼原因。你明白了嗎?如果再被我發現你想要告他或者以任何藉口找他的麻煩,你的前途也就止步現在了。」
馬克•潘恩咽下口水,十分恭順地回答:「我明白了,拉塞爾先生。」
海利滿意地點了點頭,與克裡夫一起走到了伊恩的審訊室,他朝審訊室裡的警官揚了揚下巴,對方便會意離開。
伊恩皺起了眉頭,「你怎麼來了?」
海利在他的面前坐下,唇角的笑容收起。照亮整個房間的白色燈光如今泛起令人刺骨的寒意。
「你喜歡沙維爾•昆廷哪一點?」
「哈?什麼?」伊恩不明所以。
「沙維爾•昆廷是國際名模,而且曾經男扮女裝客串服裝秀,當然男人走女人的服裝秀這也是時尚界的一種潮流。沙維爾客串女模的時候,很迷人。你是喜歡他的中性風格嗎?」海利撐著下巴問。
「沙維爾是模特?」
「他的身材難道不像個模特?」海利反問,敲了敲桌面,「別轉移話題,伊恩。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喜歡什麼中性風。男人就該像男人一樣俐落。」伊恩看著海利的眼睛回答。
海利的手指撫過自己的唇角,微微側過臉。
那是一種極具誘惑力的姿態,仿佛有一股力量柔軟蜿蜒地滑過伊恩的心頭。
「我以為你會喜歡中性風。因為我好像也是那個風格的。」
「你?」
伊恩一臉‘你這傢伙還能更離譜嗎’的表情。
他早就見識過海利極為男人的一面。外表就算再有迷惑性,有些東西也是無法改變的。
「哦,如果不是因為中性風,那是因為他的身材?他的腿很長。」海利開始玩起自己的手指,在桌面上留下修長的影子。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誇獎你的腿也很長,那麼我承認,你的腿比他長。」伊恩的聲音裡仍舊沒有起伏。
海利笑了,「伊恩叔叔你真可愛,我又沒有要你拿我和沙維爾那樣的國際名模相比較。」
「還有其他事情嗎?」
「當然有,你喜歡他的眼睛嗎?他的眼睛很漂亮,我的朋友希亞,就是那個服裝設計師希亞曾經說過,沙維爾•昆廷擁有時尚界最純粹的眼睛,像是綠寶石一樣。」
伊恩微微前傾,直視海利的眼睛,「我不記得他的眼睛長什麼樣子。」
就在那一刻,海利忽然撐住桌面,吻了上去。
伊恩是驚訝的,海利卻是狂躁的。伊恩剛要向後退去,海利的手指便緊緊扣住了伊恩的下顎,強迫他張開嘴唇接受自己。
當伊恩抵住桌沿向後退去時,海利乾脆單腿跨上了桌面,以身體的力量壓迫住伊恩。
伊恩不得不抬起頭,承受海利的親吻。
太過強硬的力量,令伊恩的眉頭蹙起,越是狠厲地要將海利推開,這傢伙就越是瘋狂。
他的手指陷入伊恩的髮絲之間,扣住伊恩的後腦,將他壓向自己。
沒有任何距離,絕對地掌控。
直到伊恩放棄抵住桌面,而是一記手刀狠狠襲向他的後頸時,海利終於放過了伊恩,側身躲避了過去。
「你在做什麼?」伊恩站起身來。
「嫉妒。」海利輕跳下了桌子,再度擺出了他悠哉悠哉的姿態,「你嫉妒過什麼人嗎,伊恩?」
「沒有。」
「我有。當你離開我回到軍營的時候,我嫉妒整個軍隊。當你對蘭瑟照顧有加的時候,我想要把那個不能說話的年輕人抽筋剝骨。當你說埃文是你兒子的時候,我站在鏡子前看見自己,發現自己扭曲得可怕。」
「我說了很多次了,你應該去看看醫生,吃點藥。」
伊恩以為自己對海利已經比從前要親近許多了,為什麼這傢伙的神經質變本加厲了?
「別讓我更加嫉妒了,伊恩。那會讓我有一天變得比你追捕的兇手們更可怕。」
說完,海利就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當普羅•潘恩回到自己的公寓時,一個優雅的身影靠著他的房門似乎等待多時。
普羅中鼻間發出一聲冷哼,慢慢地走上前去,「怎麼?現在來找我道歉了嗎?你竟敢對員警說是我要強行與你發生關係?」
靠在他房門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沙維爾。
「如果不是靠身體,你在時尚界能出頭嗎?你在‘盛宴’上是多麼風光?難道你不記得了?」
普羅一邊伸手扣住沙維爾的腰,將他貼向自己,一邊又用最惡劣的話語侮辱著他。
就在下一刻,沙維爾忽然扣住他的手,一個轉身手肘狠狠撞在普羅的身上。他將伊恩如何制服普羅的動作原封不動地重現,而普羅再度捂著腹部倒了下去。
沙維爾的臉上是陰冷的,他一把將普羅從地上拎了起來,按住他的腦袋用力地撞向牆面。
普羅發出驚恐地叫聲,「不要!」
在他的額頭幾乎就要貼上牆面的時候,沙維爾停住了。
普羅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他做夢都沒有想過沙維爾有這麼大的力氣,更沒有想到沙維爾能夠輕易打倒擅長搏擊的自己。
沙維爾的臉靠向普羅,「你給我聽好了,你最好忘記在‘盛宴’上見過我,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盛宴’,以及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否則,我會踩碎你每一根手指、敲裂你每一根骨頭,擰斷你的腦袋。你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我記住了!」
「另外,最重要的以前,如果被我發現你和你虛偽無恥的父親以任何藉口找伊恩•康納的麻煩,我會把你在‘盛宴’上最難看的一幕送給紐約發行量最大的報紙。讓你們身敗名裂。」
普羅眼睛餘光能略微看見沙維爾的表情。
他是冷酷的,帶著某種歇斯底里的瘋狂。
「很好。」沙維爾一把將普羅扔開,甩了甩手指,仿佛普羅是一袋令人噁心的垃圾。
晚上九點半,伊恩正看著電視,忽然門鈴響了。
是沙維爾。這傢伙不由分說就擠進了伊恩的房中,在他的沙發上大喇喇躺了下來。
「喂,這是我家。」
伊恩抱著胳膊冷聲道。
「我得罪了潘恩父子,你不知道嗎?」沙維爾翻了個身,臉朝著沙發內側。
「那又怎麼樣?」
沙維爾驀地坐起身,瞪著伊恩,聲音卻在發抖,「如果我順著普羅的意思說謊呢?如果你聽我的話,不要報警只是讓他走呢?」
兩三秒的沉默之後,伊恩歎了口氣。
「好吧,現在你什麼打算?」
「我就想在你這裡睡。」沙維爾再度躺回沙發上,側過身,不看伊恩。
那一刻,伊恩想到了蘭瑟。蘭瑟也是因為害怕才與他住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蘭瑟是被伊恩帶回來的,而沙維爾是自己來的。
伊恩在沙發的邊緣坐下,按了按眼角說:「我聽說你是一個國際名模?」
「算是名模嗎?你不是都不知道我嗎?」沙維爾悶悶地說。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名模,是不是為了參加紐約時裝周?」
「是的。」
「你為什麼不住到酒店,而選擇了蘭瑟的公寓?」
「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當然。」
「因為這裡很低調,那些記者還有一些瘋狂的米分絲們不會想到我竟然住在這樣普通的公寓裡,也就不會上門打擾或者寄一些奇怪的東西來。」
「嗯。」伊恩點了點頭。
「還有,我在義大利認識蘭瑟的時候,他總是很興高采烈地向我提起你。你讓我產生了好奇,所以我來了。」
「蘭瑟不能說話。」
「是的,我們用短信交談。他是一個天真純粹的人。」
「那麼能被他視作朋友的人,也是天真純粹的人。」
「謝謝。所以我現在能待在這裡了嗎?」
「好吧。」
這一次,伊恩沒有把自己的臥室交給別人睡的打算了。他找來了毛毯與枕頭,自己回到臥室。正要鎖上房門的時候,沙維爾卻進來了。
「能借你的浴室用用嗎?我不想帶著普羅•潘恩的氣味睡覺。」
「嗯。」伊恩微微點了點頭。
沙維爾進入了浴室,沒過多久,水流聲響起。
伊恩打開了床頭燈,靠在枕頭上閱讀起幾個聯邦調查局裡破案高手所寫的案例分析。
「伊恩,對不起,我沒帶衣服過來。能借你一套睡衣穿穿嗎。」
「我去你房間替你拿一套過來吧。」
「謝謝。」
當伊恩將沙維爾的衣服帶回來之後,他敲了敲浴室的門。沙維爾就站在門後,伊恩正好能看見他從門縫間露出來的小腿。
筆直而修長,線條也十分富有張力。
海利說得沒錯,這傢伙的腿真的挺長。
伊恩將衣服遞進去之後,沙維爾探出頭來說了聲「謝謝」。
他的眼睛裡含有笑意,綠色的瞳眸讓伊恩想到了祖母手指上的寶石戒指。
等到沙維爾走出浴室時,他正拿著一張浴巾擦著頭。
伊恩隨意抬起眼,看見的便是沙維爾大開的睡衣衣領,幾乎連左側的肩頭都露出來了,但這一切並沒有顯得刻意,反而隨性得就像廣告海報。
伊恩低下頭繼續看書,而沙維爾則離開了臥室,替伊恩將房門關上。
第二天,當伊恩去上班的時候,沙維爾還躺在床上睡覺。伊恩將備用鑰匙留在這傢伙的枕邊就離開了。
史密斯案件的現場調查結果出來了。
在他所佈置的餐桌上,紅酒瓶、以及餐盤上發現了史密斯的指紋。但除了他的,沒有發現其他人的。
他的房間裡,除了他自己的、助理艾瑪的指紋之外,就剩下每日定期來清掃的菲傭。
而史密斯的唇角發現了其他人的dna,但並不在dna庫中,並且與艾瑪提供的最近史密斯交往物件的dna不符。
伊恩看著資料歎了口氣。
「為什麼歎氣?」海利的聲音傳來。
他靠著伊恩的辦公室門,手中端著一杯咖啡,緩慢地攪動著。
「你看了報告了吧。你不覺得奇怪嗎,除非兇手是助理艾瑪或者菲傭,否則他沒有在這間房間裡留下指紋?如果不是艾瑪或者費用,那麼兇手進入的時候是戴著手套的。這樣的氣溫戴著手套不是很奇怪嗎?難道史密斯沒有注意到?」
海利緩緩走入,來到伊恩的桌邊,剛要跳上桌角,伊恩就伸出了手按住了那個位置。
海利笑了,「哎呀,伊恩叔叔,你想要摸我就直說嘛!把手放在那裡,實在太調皮了。」
「辦公桌不是拿來給你坐的。」伊恩嚴正聲明。
「那……」海利緩緩繞到伊恩的椅子邊,將他轉過來面向自己,「我可以坐你的腿上咯?」
「請你有話就說。」伊恩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表示自己已經不打算繼續縱容海利胡來了。
「好吧,我們都覺得受害者史密斯是被他的秘密情人殺死的。有沒有可能史密斯先生佈置這一切之後,他的情人並沒有來,而兇手卻一直躲在他屋子裡的某個角落,比如衣帽間之類的。在史密斯最猝不及防的時候,兇手出現,將他殺死?」
伊恩點了點頭,「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房間裡除了受害者史密斯、助理艾瑪以及菲傭之外找不到其他人的指紋了。因為兇手是戴著手套等待著史密斯的。但史密斯的死亡地點以及姿勢,你不覺得明顯是在享受兩個人的關係時候被殺死的嗎?」
海利摸了摸鼻尖,「嗯……看來線索還不夠多啊……」
「如果足夠多呢?」
「如果足夠多的話,我就能構建受害者史密斯死前的場景了。」海利一臉遺憾。
「所以我們現在要弄清楚的就是,受害者到底是被滾床單的物件殺死,還是被藏在房間裡的兇手殺死。」伊恩低下頭,打算再度好好回顧一下案件資料。
這時候,潔西卡忽然沖了進來,「海利!海利!你認識希亞•佩斯對不對!」
「是的,我認識他。有什麼問題嗎?」海利轉過身來笑著問。
「當然有問題!他現在正在你的辦公室裡等著你!天啊!」潔西卡的星星眼都快蹦出來了,「你能請他為我設計一款小禮服嗎?我要去參加我母親再婚的婚禮!」
海利的眉梢輕揚,攬過潔西卡的肩膀,「親愛的,如果你不會再這樣魯莽地闖入伊恩的辦公室,我可以考慮。」
伊恩皺起了眉頭,「我記得局裡有規定,不得探親訪友。」
「這不是探親訪友,伊恩。希亞與史密斯是同期的新銳設計師。而且他們曾經同台走秀無數場。也許比起助理艾瑪,我的朋友希亞能說一些更加有意思的東西。」
伊恩起身,跟著海利走出辦公室。
「伊恩,你怎麼也來了?你不是有案件資料需要回顧、研究和分析嗎?」
「我也想要聽一聽你朋友眼中的受害者史密斯。」
當伊恩走入海利的辦公室時,他看見的是一位衣著十分得體的優雅男子。他似乎年長海利幾歲,亞麻色的碎發,白皙的肌膚,如同雕像一般輪廓鮮明的五官。同樣是優雅,希亞•佩斯就像燈光下的鑽石,而海利是黑暗中的星星。
第52章盛宴04
「嘿,海利。」希亞站起身來,目光越過海利的肩膀投注在伊恩的身上,「我想……這位就是被你迷戀以及長時間經受你騷擾的物件伊恩•康納吧?」
「感謝你的總結。如果你不直說,我想拉塞爾探員將一直不明白他對我的行為可以定義為‘騷擾’。」
「好了好了,希亞,如果連你也與伊恩統一戰線的話,我將非常孤立無援。今天我們談論的重點是史密斯。說說看你對他的瞭解。」
「史密斯……」希亞垂下眼簾扯出一抹笑容,「這具體要看你們想要瞭解的是什麼方面了。才能、工作、人際關係還是感情生活?」
「那就一條一條地來。」伊恩靠著海利的辦公桌抱住胳膊,「你覺得他的才能如何。我們很清楚許多有才能的人都容易被嫉妒被排斥,或者被人刻意接近接著產生一些受害者本人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如果說三年前的史密斯,確實很有才能。當時他在米蘭時裝周上展示了一整套褶皺男裝。要知道褶皺這個流行元素一向局限於女裝,但是他將他發揮到了男裝上,十分巧妙的想法,引起了轟動,也讓他從一個行走的衣架一舉成為了熱門服裝設計師。」
這在伊恩聽來,是個中肯的評價。
「那麼三年後呢?」
「這三年我已經沒有見過他有任何出彩的設計了。如果說因為有才能而被嫉妒,我不覺得。但因為沒有才能卻享受名利而被其他人憎恨,到挺有可能。」希亞十分直接地表述了自己對史密斯的不屑。
「可是我看了一下這兩年的時尚評論,貌似史密斯的設計依舊很受歡迎。」
希亞身體前傾,看向伊恩,「親愛的,時尚圈和議員競選沒有什麼兩樣。也離不開炒作與後臺。」
「那麼誰是史密斯的後臺?」
希亞笑了笑,低下頭不再說下去了。
伊恩看向海利。
「時尚界的巨頭,菲茲•古博勒。他的旗下擁有多個奢侈品牌。無數知名時裝設計師都是他的弟子。他主宰著許多時尚評論家的口舌,以及那些讓人趨之若鶩的高端時尚雜誌和發佈會。如果說,拉塞爾家族是華爾街的無冕之王,那麼在時尚界,菲茲•古博勒的地位也是如此。」海利回答。
「那麼你呢?」伊恩看著希亞。
「我嗎?我大概也能算得上是菲茲•古博勒比較心儀的商品之一吧。」希亞自嘲地說,「如果你們對菲茲•古博勒感興趣的話,今晚不妨來ever大酒店參加晚宴。到時候不只是菲茲•古博勒,包括其他時尚界有影響力的人物都會出現。在那裡還有其他與史密斯接觸過的時尚界名人,以及一些年輕惹眼的人物,真正的百花齊放。我想你們也不會只想要聽到我對史密斯的評價。對嗎?」
海利看向伊恩,一手握住伊恩,另一手搭上他的腰,在辦公室裡轉了半圈,用狡黠的目光看著他說:「你覺得呢,伊恩?」
「這個建議可以考慮。那麼從人際關係方面呢,你怎麼評價史密斯?」伊恩推開海利,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希亞身上。
「嗯……唯利是圖?」希亞聳了聳肩膀,「個人認為,他很懂得討好菲茲•古博勒。而且他很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要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更注重菲茲•古博勒對他的想法。對於其他的後期新秀,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他會不斷打壓對方,雖然沒有到將那些新人逼到絕路的地步,但至少堵住了不少他們的機會。」
「所以,恨他的人還是會有不少。感情生活方面呢?」
「花花公子?遊戲人生?關於這個評價,我覺得自己給得還是很中肯的。我想參加他服裝秀的模特們,應該有不少被他睡過吧。」
「為什麼你越說我越覺得受害者史密斯是個爛人?」伊恩皺起了眉頭,如果史密斯樹敵太多的話,這將使得他們的調查更加沒有方向。
「我也是個爛人。一樣不希望有人脫穎而出蓋過我的鋒芒,一樣和不同的物件保持關係,並且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樣贏得菲茲•古博勒的傾心。所以我對你所說的一切可能只是出於我對史密斯的妒忌而已。」希亞攤了攤手。
「你不是個爛人。你和海利•拉塞爾是朋友。能和瘋子做朋友的人,頂多說明你也是個瘋子而已。」
伊恩淡淡地看了希亞一眼,離開了海利的辦公室。
「嘿,伊恩,你不想嘗嘗我這裡的咖啡嗎?」
「你有時間煮咖啡,麻煩把上一篇報告寫完。」
希亞側身靠著沙發,擺出閒適的姿態,「哦,我喜歡他。」
「他是我的,你可不能喜歡他。」海利擺出認真的表情,兩秒鐘之後又擺出十分有興致的樣子問,「那你喜歡他哪一點?他的聲音?他冷冰冰的樣子?還是他線條漂亮的肩膀、腰還有小腿?」
希亞歎了一口氣,「你乾脆說你喜歡他的全部吧。他就踩在你的臉上,你也會說他的腳有多美好。」
「啊,說到這裡,我可以向你保證,伊恩的腳踝也很漂亮,我摸過的。」海利一副炫耀的語氣。
希亞哼了一聲,「別裝花癡了。我最喜歡他的一點就是他是唯一一個在你的魅力面前無動於衷的人。」
海利坐上自己的辦公桌,微微後仰,身體拉伸出極有張力的弧線,「你怎麼知道他對我無動於衷呢?」
「那就要問他了。」希亞起身,將兩份邀請函放在了桌上,「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帶來了,記住,不要太過火,也不要把我扯進你的調查裡。我還要在菲茲•古博勒那裡繼續混下去。」
「有伊恩在,我怎麼可能會過火呢?」海利眨了眨眼睛。
「天知道。」
當希亞離開之後,海利打了個電話給克裡夫。
「克裡夫,替伊恩準備一套晚宴服裝。記住,最好顯得沉悶古板沒有魅力,但是質地要好。」
「先生,你確定沉悶古板沒魅力?」
「是的,我確定。ever酒店的晚宴裡都是一些漂亮的蜜蜂,我可不希望他們在伊恩的身旁轉悠。」
「我明白了,可是我不知道伊恩的尺寸。」
「我會發給你的。」
「你確定嗎,先生?」
「我確定,我摟著他那麼多遍了,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尺寸?」
當晚下班之前,伊恩收到了一套高端定制的晚宴服裝。他為海利的行動力感到無語。
老實說他並沒有打算參加ever酒店的時尚晚宴。在那樣的地方,他與那群追逐時尚的俊男美女根本沒有共同話題,也無法像海利那樣遊刃有餘地與他們攀談,在隻字片語間得到重要的資料。他只會成為海利的陪襯,而且是十分尷尬的陪襯。
「伊恩,你怎麼還沒換好衣服?克裡夫就要來接我們了!」
海利的表情十分興奮。
伊恩只是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
「伊恩,你是不是在擔心自己與那些時尚界的名流無法溝通?」
海利來到伊恩的身邊,傾下身來,覆在他的耳邊。
剛才還是孩子氣的無腦表情,此刻整個人又沉了下來,讓人捉摸不透。
「既然你已經知道答案了,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來問我?」
「但你已經是一個探員了。你的工作是調查真相。每一個受害者都有一個屬於他們的世界。如果你總是端著聯邦探員的架子,不肯進入他們的世界,你就永遠無法接近真相。」
海利的聲音沉穩,他很少有這樣讓人深信不疑的時候。
「好吧,你能暫時出去一下嗎?」
「我不能在這裡欣賞你倒三角的肩膀嗎?」
「不能。」
海利無奈地聳了聳肩膀,走了出去。
當伊恩穿戴整齊走出門時,海利來到他的面前,伸手替他撫平衣領。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怎麼了。」
「我明明叫克裡夫給你準備沉悶古板沒魅力的晚宴西裝了。」
「你的目的達到了嗎?」
「很明顯沒有。伊恩,你還是不要去了。」
海利望著伊恩的目光裡有一種全然的著迷。甚至於當伊恩打算側身離開他的時候,海利就似被什麼力量牽引著一般,「那怎麼可能。你說過的,我需要進入受害者的世界才行。」
伊恩的唇上扯起淡淡的淺笑。
海利跟了上去,不斷追問著:「伊恩,你剛才是不是笑了?你笑起來真好看!」
「閉嘴!」
伊恩與海利坐上克裡夫的車,前往ever大酒店。
這是一輛加長林肯。這一次,海利沒有選擇與伊恩並肩而坐,而是坐在了他的對面。
他撐著下巴,手指間輕輕搖晃著盛著紅酒的高腳杯,歪著臉,目光卻沒有一刻從伊恩的身上轉移。
「我可以在這裡上你嗎?我保證會很溫柔,不會讓你受傷的。」
伊恩翻看著車上的書本。
他本以為都會是與財經有關的,但沒想到竟然都是一些不入流的雜誌。
他直接將它們扔到了一邊,轉過頭去對正在開車的克裡夫說:「拉塞爾先生今天出門是不是又忘記吃藥了?」
克裡夫語言十分平穩和順地回答:「拉塞爾先生一向認為自己不需要吃藥。」
「你應該勸勸他。」
「如果康納探員你的建議都沒有用的話,那麼就沒有任何人能勸服他了。」
這時候,海利忽然放下酒杯,單膝跪在了伊恩的面前,雙手搭在伊恩的膝蓋上,「喂,你們這樣暗示我有神經病之類的,真的很傷人心。」
「你想幹什麼?」伊恩試著動了動膝蓋,但是海利的雙手太用力。
「如果你不肯讓我上你,我也可以用別的方法讓你快樂。」海利仰起臉來,舌尖滑過唇角。
呼吸宛如被牽扯住一般不得延伸。
伊恩抬起手來狠狠拍在海利的腦袋上,「你該坐回自己的位置,系上安全帶。」
「克裡夫的駕駛一向很穩健。」
「我的意思是,我會把你從車窗踹出去。」伊恩冷冷地回答。
「……那麼吻我一下呢?」海利側過臉,靠向伊恩的腿。
那一刻,伊恩真的很想踹死這傢伙。他一直不明白海利到底哪裡來的力氣,能夠死死將他的雙腿按出。
用力呼出一口氣,伊恩傾下身來,在海利的頭頂碰了一下。
海利扯出大大地笑臉,開心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康納探員,你這樣會把拉塞爾先生寵壞的。」克裡夫說。
伊恩輕哼了一聲,「如果在晚宴上這傢伙不老實一點,到處給我找麻煩的話,我會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海利眯著眼睛繼續笑著:「我就喜歡這樣的伊恩叔叔。」
他們終於停在了ever的門口,伊恩就似將車裡的海利當成瘟疫一般迅速離開。
當伊恩進入晚宴大廳時,他不得不愣住了。他本來以為這裡會有香檳紅酒與美食,以及侃侃而談的俊男美女,或者優雅而緩慢的音樂以及柔和的燈光。但首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個t台。耳邊響徹的是富有節奏性的音樂,t臺上是正在走秀的男女,燈光明亮得仿佛他們走進了一場時裝秀。
伊恩蹙起了眉頭,難道他和海利走錯了地方?
而就在海利跨入的第一步的時候,他似乎已經適應了一切。他一手揣著口袋,另一隻手隨意地取過一杯香檳,不少人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挪都挪不開。
「嘿,你是模特嗎?我怎麼沒有見過你?」一位時尚攝影師上來搭訕。
海利只是微微笑了笑。
接著又有幾個時裝設計師圍了上來,他們從一開始的驚豔到審視海利又到露出狂熱的表情,這些都是伊恩早就料到的。只要海利想,這裡所有人都能匍匐在他的魅力之下。但他只會像一隻蝴蝶,在每一個花瓣上輕輕一點,然後扇動翅膀就離開,從不在乎他的身後是否已經掀起暴風驟雨。
而在所有賓客之中,有人側過臉來,看著伊恩行走的步伐,接著,以同樣的速度,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他的不遠處。這個人觀察著伊恩的每一個表情,以及他取過酒杯微微低頭向侍應生表示感謝的內斂姿態。
伊恩確信自己一直低調地跟在海利的身後,他以為自己並不起眼,但是他錯了。
「嘿,什麼名字?」一直沉默著的觀察者終於開口說話。
「海利•拉塞爾。」伊恩的下巴指向海利的背影。
「我不是問你朋友的名字,我是問你的。」
伊恩這才意識到對方的聲音十分沉厚,他轉過身來,看見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的打扮並不像其他服裝設計師或者模特那樣充滿時尚氣息風格獨特,相反,他就像一位英國紳士,儒雅知性地笑著,仿佛游離在浮華之外。
「我是伊恩•康納。」伊恩在內心深處曾經有零點一秒的猶豫要不要告訴對方自己的真實姓名,然後他放棄了撒謊。
要查到他的名字以及過去很容易。如果有任何必要,調查局會為他隱藏好身份。
「你好伊恩,我是約瑟夫•謝爾曼,《尖端視線》的主編。」
對於第一次見面的人,一般會稱呼對方某某先生,而不是直接叫出對方的名字。但是當謝爾曼主編念出伊恩的名字時,伊恩發現自己並不反感。
「很榮幸見到你。」除此之外,伊恩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尖端視線》是什麼,伊恩並不清楚。
謝爾曼主編卻笑了,他用酒杯碰了碰伊恩的香檳,「其實你並不知道我是誰,對嗎?」
「我確實對時尚界沒有什麼瞭解,只是跟著朋友來看看而已。」
「那麼你喜歡這裡嗎?」謝爾曼主編看向那些衣著光鮮外貌吸引人心的男女。
「現在還談不上喜歡。」
謝爾曼主編笑了,「我喜歡你的誠實。」
而這時候,海利的老朋友希亞推著一個輪椅緩緩從t台的盡頭走來,整個喧鬧的晚宴驟然安靜下來。
今天的希亞比出現在海利辦公室的時候更加耀眼。
他穿著純白色的外套,領口別著香檳百合,整個人有一種一塵不染的氣質。可偏偏他眉眼間的風度又顯得成熟而性感。這樣的他,無論走在街上還是t臺上,都是亮眼的風景。
輪椅上坐著一個年紀大約五十歲的長者。他保養的很好,看起來很有精神,身上穿著定制西裝,深黑色的質料裡又零星泛著淺淺的亮斑,打破了沉悶,整個人顯得時尚而大氣。他的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即便坐著輪椅背脊也十分挺拔。
長者微微抬了抬手,希亞便低下頭來覆在他的耳邊,十分恭敬地說:「古博勒先生。」
「我在這裡好像沒有看見沙維爾那個孩子。他還在跟我的老朋友奈德鬧脾氣嗎?」
「我會勸勸沙維爾的。」
「嗯。」長者點了點頭,露出笑容。
所有人望著他的目光裡充滿了崇拜與尊重。
伊恩仔細觀察著這個長者,當他的輪椅經過時,向周圍人微微點頭。偶爾他會伸手握住幾個年輕人的手,或者向對方報以微笑,而這些人很快就成為其他人羡慕的對象。
「那是菲茲•古博勒,時尚界永遠的風雲人物。」謝爾曼主編笑著向伊恩介紹,「你想要認識他的話,我可以為你引薦。」
「不用了,我只是來這裡玩一玩。」伊恩淡淡地說。
「真的嗎?你確定?從你從你那魅力非凡的朋友身後走出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你。你很特別。」
「謝爾曼主編,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說的人。」
伊恩在心裡有一點點啞然失笑,因為謝爾曼主編的遣詞讓伊恩感覺自己像是個正被人討好的漂亮女人。其實伊恩並不習慣被人矚目。
作為一個狙擊手,他最需要的就是隱藏自己,包括他的呼吸他的心跳,然後安靜地等待機會。
「如果是那樣就太可惜了。你擁有黃金比例的身材,漂亮的肩膀,修長有力卻線條流暢的雙腿。當你走路的時候,有一種篤定的氣場。如果這是t台走秀,你能輕易征服台下的觀眾。以及你看起來很神秘,雖然不苟言笑,但眼睛裡有許多的故事。只有耐心的人,才有機會解讀,才能走進你的世界。」
「謝謝。」
「我並不是在奉承你,伊恩。看看那群渴望著被菲茲•古博勒點石成金的年輕人,他們都太浮躁了,還需要被打磨。但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的生活和閱歷已經給了你許多他們沒有的東西。在時尚界,想要長盛不衰,需要的不是好皮囊,而是無可取代的氣質。」
「你差一點就說動我了,謝爾曼主編。」伊恩微微笑了笑。
「‘差一點’就是‘還沒有’對嗎?」
不管怎樣,在這個地方能有謝爾曼這樣的人與自己聊天,伊恩覺得能夠更加融入環境。當然,謝爾曼不是一個套話的好物件。
因為他太老道。
不遠處,菲茲•古博勒的輪椅停在海利身邊,海利頓時成為全場目光的焦點。
所有人都毋庸置疑,海利一定會被菲茲看重。
「嘿年輕人,我從沒有見過你。」菲茲十分寬和地笑著。
海利的手中執著香檳,眼底是令人心緒斐然的波光流轉,「那當然,因為我也沒有見過你。」
所有人倒吸一口氣。
他們沒見過有誰在菲茲•古博勒面前用這樣無所謂以及放肆的態度說話。
但是菲茲並沒有生氣,相反產生了更多的興趣。
「你不知道我?」
海利聳著肩膀笑了起來,「我連我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你是誰……對我而言重要嗎?」
周圍可以聽見咽下口水的聲音。
每個人的眼睛似乎都在說:這個年輕人完了。
菲茲卻笑出了聲,並向海利伸出了手:「只能說你的父親犯下了一個大錯。你好,孩子。我是菲茲•古博勒。」
海利隨意地伸出手來握住菲茲的指尖晃了晃。
他低下頭來,髮絲從耳後滑落而出,唇上的笑意綻開,曲折了菲茲的目光。
「你好,我是海利•拉塞爾。」
菲茲睜大了眼睛,直到海利鬆開了他的手。他仰起頭,一口飲下杯中僅剩的香檳,喉間的蠕動令人心跳加速。接著,海利毫無留戀地走向伊恩的方向,只將背影留給菲茲。
推著菲茲輪椅的希亞不由得扯起一抹笑。
而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剛才那個將閱人無數的菲茲•古博勒迷到閉不上眼的年輕人到底是誰。
「嘿,我的伊恩叔叔。」海利抬起胳膊,搭在伊恩的肩膀上,看向與他對話的謝爾曼主編,「這位帥叔叔是誰?」
近距離,謝爾曼主編能夠更加看清楚海利的五官,確實精緻到根本找不到任何缺陷。
特別是當海利與伊恩肩靠著肩站在一起時,兩人的對比更加清晰。
他甚至開始想像如果他們兩個同時出現在t臺上,將會是怎樣的畫面。
「你們兩都不是時尚界的人,為什麼會來到這裡?」謝爾曼看著伊恩的眼睛依然帶著笑意,但伊恩能感到對方施加到自己身上的壓迫感。
「為什麼要問‘為什麼’。當你對我們感到好奇的時候,我們不能對時尚界感到好奇?」
伊恩側過臉來,在光影交匯之間,產生獨特的美感。
寂靜而安和的,無論發生什麼也不為所動。
謝爾曼頓了兩秒,「確實是。」
這時候,被年輕人們包圍著的菲茲•古博勒朝謝爾曼招了招手。
菲茲朝伊恩說了聲:「抱歉,我去一會兒。希望一會兒等我回頭的時候,還能再看見你。」
當菲茲走遠,海利側過臉來,忽然吻上伊恩的臉頰。
一切猝不及防,伊恩瞪視向他,「你在幹什麼?」
「沒辦法,剛才的伊恩叔叔太迷人了。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一套了?欲擒故縱?」
「哪一套?」
「為什麼要問‘為什麼’。當你對我們感到好奇的時候,我們不能對時尚界感到好奇?」
海利重複了伊恩說的那句話,就連淡然的語調都學得一模一樣。
伊恩的鼻間是香檳的氣息,帶著微醺的醉意。
海利的眼眸中仿佛盛著酒,整個空間都隨著他的眼睛旋轉。
「你把約瑟夫•謝爾曼給迷住了。」
「是嗎。」
伊恩向一旁退了半步。他知道海利沒有醉,所以他也不會讓對方靠著自己。
「你也把我迷住了。」
這時候,謝爾曼主編來到了菲茲•古博勒的身邊,「晚上好,古博勒先生。」
「我看見你剛才和一個年輕人聊得很開心。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你笑得如此高興了,謝爾曼主編。」
「我剛才也看見你和一個年輕人聊得很開心。」
「所以呢,今晚的‘盛宴’,我覺得可以把那兩個年輕人帶上。」
第53章盛宴05
「古博勒先生,他們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你不喜歡那個年輕人嗎?」
「不,我很喜歡。」謝爾曼主編的眼睛望向伊恩的側影,「但對於我來說,他就像是誤入幻境的愛麗絲。遠遠地看著,不會有什麼風險。只是一旦產生了想要得到的想法,說不定會攪亂原有的一切,最終的結果他會回到他的現實,而我們的幻境反而因為他而分崩離析。」
「你總是這麼謹慎。說起來,奈德那個老傢伙哪裡去了?」
「他……最近身體不大好。剛才還看見了他,後來聽說頭暈胸悶,正在酒店房間裡休息呢。」
「該不會是帶著某只小兔子,提前進入‘幻境’了吧?」菲茲若有所指地一笑。
謝爾曼主編也跟著笑了起來。
「謝爾曼,老實說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那麼特別的年輕人了。讓我感覺心跳與呼吸都不受控制,像是個小男孩,看著鐵絲網那一頭打網球的年輕女孩們發呆。」
「他叫什麼名字?」
「海利•拉塞爾。我不確定要如何拼寫。」
「我可以為你查一下他的身份。」
「當然。既然你心有顧慮,能查清楚他的身份自然就更好。」
就在這個時候,整個宴廳裡發生一場騷動。
有人快步來到菲茲與謝爾曼主編的面前,「奈德先生死在酒店房間裡了。」
「什麼?」
菲茲與謝爾曼主編相互對視之後,謝爾曼主編就推著菲茲快步走向奈德休息的房間。
消息很快就傳開,所有人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菲茲•古博勒的合作者之一奈德死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去現場?」伊恩問。
「你問我‘是不是應該去’就說明你心底覺得不該去。上一個案子的受害者史密斯與這個案子的奈德都與菲茲•古博勒有一定的關係,如果現在你就亮出探員的身份,無論是菲茲這樣的老狐狸還是多疑的謝爾曼主編,都不會再對我們透露隻言片語。」
「你的計畫是什麼?」
「我的計畫是讓潔西卡來代替我們先穩住現場局勢。我有預感,菲茲•古博勒一定還會來找我。」
海利扯起唇角,那一抹壞笑讓人無從抵抗。
沒過多久,潔西嘉與紐約警方就趕到了。
他們對酒店施行了封鎖,所有晚宴以及進出過奈德房間的人都被警方留下來進行問話。
整個宴會廳裡,時尚界的年輕人們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而幾個年長一些已經有些資歷的設計師聚在一起,猜測著事情的經過。
「我的天,奈德先生竟然死了?他可是古博勒先生最為信任的人!古博勒集團旗下許多品牌的行銷計畫都來自奈德先生!」
「估計連股票都要掉下來不少!」
「總會有其他人代替奈德的位置!少了他,古博勒集團也不可能倒掉。只是……你們不好奇奈德先生到底是怎麼死的?」
「也許是因為high得太過了?」
「哈哈……有可能!」
「或者對沙維爾太過想念,加上沙維爾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讓他脆弱的心臟負荷不起?」
「這個可能性更大!沙維爾明明在紐約,卻沒有參加今晚的party!」
海利與伊恩就站在不遠處,兩人的聽力不錯,他們的八卦全部被記在了心頭。
「伊恩叔叔,你的沙維爾被別人惦記著呢。」海利抬手扯了扯伊恩的領結。
伊恩退開到了一邊,用警告的眼神看著海利。
這時候,謝爾曼推著菲茲回到了宴廳當中。菲茲顯得很鎮定。他抬起手按了按,現場安靜了下來。
「諸位,大家已經知道我的老朋友奈德出了事,希望大家能夠配合警方的調查!對於給大家帶來的不便,我菲茲•古博勒保證會讓大家都得到應有的回報。」
之前充滿八卦議論的宴廳瞬間變得沉靜下來。
這時候,一位紐約員警照著宴會名單念出了海利的名字。
當海利揣著口袋走過去的時候,謝爾曼推著菲茲來到了他的身邊。
「海利,今晚真的很抱歉。你第一次參加我的party卻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海利的唇角緩緩勾起,他沒有說一句話,轉身而去。所有人都對海利露出羡慕的表情。
他們猜測著他與菲茲•古博勒的關係,以及菲茲•古博勒有沒有給予他什麼特別的承諾。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麼身份,竟然能在時尚界的巨頭面前如此來去自由,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
菲茲長久地凝望著海利的背影,對一旁的謝爾曼說:「他真的很迷人。無論是他的眼神還是笑容都那麼獨一無二。我只是感到好奇,為什麼在這之前竟然沒有人發現過他?」
「也許是天意讓他被你發現呢?」
當海利走出宴廳之後,與潔西卡一起走入了奈德的酒店房間。
「你現在這裡看著,我讓他們把伊恩也叫出來。」
「謝謝。」
當伊恩的名字被叫響的時候,他沉冷地信步而去。不像其他人那樣忐忑,也沒有絲毫怯意。仿佛只是去喝杯咖啡那麼簡單。
菲茲看著伊恩的背影對謝爾曼主編笑了,「我知道你為什麼對他那麼賞識。他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沉穩卻性感。就像陰影下的黑曜石,只要一點點日光,靜下心來去欣賞,會比鑽石的美更有深度。」
「謝謝你對我品味的肯定。」
「所以這算不算是天意,奈德在這裡死了,而我們卻在這裡遇見了讓人心動的‘愛麗絲’。」
當伊恩走入奈德的臥室時,他聞到了淡淡的馬鞭草香味。
和上一個案件受害者史密斯的臥室裡使用香薰蠟燭不同,奈德的房間裡很明顯用的是馬鞭草精油。桌上是伯爵茶的香氣,伯爵茶的旁邊,是一大束向日葵,依舊開放得絢爛。而桌子上放著一個禮盒。
「聽說那壺伯爵茶很昂貴,價值幾百美金一克。」一位現場的警官忍不住開口說。
「奈德是伯爵茶愛好者嗎?」伊恩問。
警官搖了搖頭,「他更傾向於咖啡。這是奈德住在這裡的第二晚,前一晚他點的都是咖啡。也許今晚想要換換口味。」
伊恩站在那個禮盒前說:「那麼我現在對這個東西更感興趣。」
「小呆子」費恩•基汀也來到了現場,他替伊恩打開了那個禮盒。
裡面是一個十分精緻的洋娃娃。
「你喜歡洋娃娃嗎?」費恩抬了抬眼鏡問。
「比起洋娃娃,我更喜歡遙控火車。」伊恩回答。
「我也是。從小我就討厭三樣東西。第一是洋娃娃,第二是小丑,第三就是章魚。我覺得它們很詭異。」
「你覺得章魚很詭異?」伊恩皺了皺眉。
「是的。話說回來,這種洋娃娃產自德國,價格十分昂貴。」費恩將洋娃娃舉起來,盯著它的眼睛,仿佛只要費恩一直看著它,這東西就會擁有生命一般。
對於伊恩來說,這時候的費恩比洋娃娃詭異的多。
「你不喜歡洋娃娃,怎麼知道它來自德國,而且價格昂貴?」
「潔西卡喜歡收集這個品牌的娃娃。只是這一盒看起來更像高端定制款。」
「能查到是誰訂的嗎?」
「當然可以。」
兩分鐘後,費恩給出了答案。根據廠家的訂單記錄,定制這盒洋娃娃的信用卡屬於奈德本人。
伊恩歎了口氣,信步走向床邊,海利就站在那裡,雙手揣著口袋,唇上是若有若無的笑意。
死者奈德趴在床上,眼睛睜得很大,似乎對於發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議。
而他的背是光著的,似乎剛做完馬鞭草精油按摩。
他身體腰部以下被向日葵花所遮蓋著,血跡在白色的被單上滲透開來。伊恩可以想像,將向日葵掀開的時候,那場景與史密斯不會相差太遠。
而費恩•基汀與他的同事們正在一朵一朵地將向日葵放入證物袋中。
「是同一個兇手做的嗎?」伊恩來到海利的身邊問。
「你覺得呢?」
「史密斯的案子和奈德的案子有三點相似。第一,他們都是在自己的地方被謀殺,史密斯是在自己的家中,而奈德是在自己的酒店房間裡。這兩個地方,正常情況下都需要主人請客人進入。所以受害者要麼是請兇手進來的,要麼兇手一直在案發現場等待著他們。第二,案發現場都讓人感覺到我們的受害者似乎在討好某個人。史密斯的案子裡,是玫瑰花、香薰蠟燭、紅酒晚餐。而奈德的案子裡,是向日葵,還有馬鞭草精油,上等伯爵茶、以及高級定制的洋娃娃。第三,死者被殺死的方式以及他們都被花所掩蓋。」
「嗯哼。」海利仍舊看著奈德的屍體。
「你有任何想法了嗎?」伊恩問。
「暫時沒有。」
這時候,伯恩醫生打著哈欠來到了現場。當他看見伊恩的第一眼時,就迫不及待地張開雙臂試圖擁抱。但是伊恩抬起手,巧妙地避開了對方。
「哦,天啊!伊恩!你讓我真想要用手術刀挑開你的衣領看看你跳動的心臟!」
「……等到我心臟不再跳動的時候,我會躺在你的解剖臺上的,這是我對你的承諾。在這之前,你能初步斷定一下死者奈德的死因嗎?」
伯恩醫生的眼睛始終掛在伊恩的身上,「親愛的親愛的,奈德已經死了。他的死因是不會有任何變化的。但你不一樣。我本以為你固執守舊,但沒想到你也有這樣帥氣性感的一面。請讓我多看幾秒鐘!」
伊恩耐著性子承受伯恩醫生讓人毛骨悚然的視線。
十秒之後,伊恩推了伯恩醫生一把。
「好了,伯恩醫生,請你不要再任性了。不止十秒,十幾秒也過去了。」海利涼涼地開口。
「別誤會,拉塞爾探員,你應該知道,最讓我有愛的,一直是死人。」
伯恩醫生來到了床邊,略微低下身子,戴上了塑膠手套。
他檢查了幾分鐘之後,轉過身來對伊恩與海利說:「從傷口的形狀、位置以及出血量來說,我敢肯定他的死因與史密斯是一模一樣的。」
伊恩抱著胳膊蹙起眉頭,「我現在比較好奇,兇手是怎樣帶著兇器靠近死者而不被死者發現的。史密斯案件的兇器結果分析出來了嗎?」
「只有解剖之後才有結果。看在你對我的承諾份上,我會優先處理這具屍體。等我找到結果之後,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伯恩醫生摘下手套,指節掠過伊恩的領結,就在他打算勾過伊恩的下巴時,海利打了個響指。
「好吧,好吧,我只是想說伊恩的下巴真的很漂亮,特別是在絲綢領結的映襯之下。你的品味很不錯哦,拉塞爾探員。」
伯恩醫生無奈地解釋,終於離開了。
潔西卡接到一個電話之後告訴他們:「奈德太太已經被請到了紐約警局。我會在審訊室裡與她交談,瞭解奈德先生最近發生的事情。你們兩個就在觀察室裡待著。這樣的安排沒有問題吧?」
「嗯,當然。」海利點了點頭。
「如果菲茲•古博勒想要查出你的身份,輕而易舉。就算可以瞞住你是聯邦探員這件事,但他未必願意接近拉塞爾家族的繼承人。」伊恩提醒道。
「商界見過我的人不多。我也不怎麼喜歡被媒體採訪,所以克裡夫可以很輕易為我偽造一個身份。」海利笑了,「看來你也覺得菲茲•古博勒和這幾起兇殺案有聯繫?」
「我還沒有得老年癡呆。史密斯是菲茲•古博勒的門生之一,一直受他的庇蔭。奈德是菲茲•古博勒最得力的合作夥伴,現在也死了。我調閱了倫敦發生的那起兇殺案,受害者也是古博勒集團旗下三大當紅模特之一。不管怎麼說,菲茲•古博勒一定有什麼問題。」
海利點了點頭,向伊恩眨了眨眼睛,「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對我挺有意思的。」
伊恩對此不發表任何評價。
「嘿,伊恩,你就不擔心他會把我怎麼樣嗎?」海利一臉不滿。
「菲茲•古博勒兩條腿都不能動了,他能對你怎麼樣?」
「那可不一定。就是因為他不能動,也許在某些方面比正常人更陰暗呢?」
「我只知道你一定會把菲茲•古博勒耍到暈頭轉向。」
海利伸長了胳膊,繞在伊恩的肩膀上,露出全然迷戀的表情,「可是把我迷到暈頭轉向的只有你。」
伊恩看了一眼桌上的伯爵茶杯,果然其中一隻茶杯不見了。
「你把茶杯藏到哪裡去了?」
「你猜。」海利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我不想猜。」伊恩覆上海利的腰,他的口袋裡感覺不到茶杯的存在。
「那你就永遠不要想知道茶杯在哪裡了。說不定茶杯上有兇手的dna。」海利狡黠地一笑。
無論是滿屋盛放中的向日葵,還是馬鞭草的香氛,當伊恩看著海利的眼睛,只覺得血液成倍地湧動著。
「你想要怎樣?」伊恩開口問。他微微握緊了拳頭,平復自己的情緒,再度鬆開。
「你緊張了,對吧?是不是因為對我心動了?」海利的視線沿著伊恩的肩膀緩緩向下,看著他的指尖。
「我沒有。」
「你有,我感覺到剛才的肩頸的肌肉緊繃了。」
「你到底想要怎樣。」
「吻我一下,我就告訴你茶杯在哪裡。」海利搭在伊恩脖頸上的手指微微移動著。
雖然此刻房間裡的只有自己人,他們早就習慣了海利的「神經質」,但還是忍不住看向他們。
伊恩不動聲色呼出一口氣,側過臉,碰上了海利的上唇。就在伊恩離開的那一刻,海利抿了上來。
他的嘴唇很溫暖,他的舌尖勾過伊恩的唇縫便迅速離開了。
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停留在了原處,忘記了流動。
直到海利鬆開了伊恩,向後退了一步。
這時候,費恩收下的一位鑒證人員忽然說:「咦,什麼時候這個茶杯被裝進證物袋了?連標籤都寫好了?」
伊恩的視線掠過海利的肩膀望了過去,發現那個茶杯就是桌上不見的那一個。
他又被海利給耍了。
不遠處的潔西卡朝伊恩露出同情的表情。
現場觀察結束,海利先回去了宴廳,伊恩隔了五分鐘之後才走回去。
如伊恩所料,菲茲•古博勒果然迫不及待地就來到了海利的面前,儘管他的表情看起來並不是那麼急切,舉止也像一個有涵養的長者,但是他目光裡的熱烈暴露了他的意圖。
伊恩淡然地取過一杯香檳,來到偏僻的角落,靠著牆。
他不動聲色觀察著每一個人的表情。
直到謝爾曼主編走到了他的身邊。
「你就像一個審視者,好像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與你無關。」謝爾曼主編微微欠了欠身子。
「我知道自己沒有謀殺奈德先生,那麼這裡發生的一切自然與我無關。」
伊恩低下頭,抿了一口香檳。
「你不喜歡紅酒嗎?從你進入這裡開始,我就沒有見你喝過一杯紅酒。菲茲•古博勒是個大方的人,這裡的紅酒都價值千金。」謝爾曼輕輕搖晃著酒杯,這樣的姿態讓他顯得更有涵養。
「紅酒會讓我想起某個不怎麼討喜的傢伙。」伊恩的後腦靠著牆,微微側過來,斜著眼睛望向謝爾曼,「可惜這裡沒有啤酒。否則你看見我拿著的將不是什麼高腳杯,而是啤酒瓶。」
謝爾曼愣住了。
伊恩冷峻的面容此刻略微泛紅,眼睛顯得愈發的明亮。
下意識喉嚨一陣蠕動,謝爾曼主編正要說什麼,海利揣著口袋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啊哈!你一定就是古博勒先生所提起的謝爾曼主編吧!聽說只要登上你雜誌封面的模特,最後都成為超模了?」
「沒有那麼誇張。」
儘管海利不斷靠近,謝爾曼主編的眼睛卻淡定從容。不像其他人因為海利的臉龐而失去方寸。
「不過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成為《尖端視線》的封面。」謝爾曼的邀請是認真的,但用的卻是公事公辦的口吻。
「不用了,我比較偏好《財富》、《華爾街》之類的財經雜誌。」
海利說完,順手攬過伊恩的肩膀,示意他們該離開了。
「對了伊恩,我能要你的手機號碼嗎?」謝爾曼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伊恩想要回頭,卻被海利緊緊扣住了後腦,伊恩能感覺到海利指尖的力道。
霸道不容扭轉。
「喂,謝爾曼先生,你和他聊了那麼久竟然沒要手機號碼?你的動作實在太慢了!要知道機會可向來不等人。」
儘管沒有人能看出來,伊恩幾乎是被海利強迫地帶離開ever酒店,克裡夫已經在酒店門前等著他。
夜風微涼,吹起了伊恩的髮絲。
海利很紳士地為伊恩打開車門,並用手掌抵在車框上。這讓伊恩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小心翼翼對待的女性。
他才剛進去,就被海利猛地撲倒了。
「喂!你幹什麼!」
伊恩的後背摔在柔軟的純手工地毯上。他試圖起身卻無處借力,而海利的雙手卻壓住他的肩膀上,直落落將他摁了回去。
克裡夫已經開動了車子。
「停車!克裡夫!」伊恩怒道。
克裡夫卻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樣,將車開過了轉角。
好吧,他是海利的管家,他只會聽從海利的命令。
伊恩抬手試圖抓住椅背,但是這種加長轎車裡的空間比想像要寬敞許多,伊恩什麼也沒夠到。
「海利•拉塞……」
海利已經吻了上來。
壓迫性的,舌尖的力量顯示出某種不可控制的怒意,極為用力地擠入伊恩的唇縫之中。
伊恩撐住上身想要離開海利的桎梏。
而對方的唇則更加地用力,他還沒有挪出兩公分,後腦再度狠狠被壓在地上。
在親吻方面,伊恩發現自己永遠是海利的手下敗將。
當伊恩即將掙脫海利的時候,這傢伙不顧一切騎在伊恩的腹部,低下頭來。他的含吻就像是一隻野獸,在荒野中乾渴了太久終於找到了水源。
伊恩用力錘擊著海利的後背,而這傢伙繃起肌肉,伊恩的拳頭殺傷力大減。
直到伊恩覺得自己就快呼吸不過來的時候,海利終於放開了他,緩緩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又怎麼了?」
伊恩咬牙切齒地問。他的頭髮完全亂了,領口也被扯到了一邊,當他坐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褲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解開了。
「抒發我的嫉妒。以及,我也被你勾引了。」
海利撐著腦袋望向窗外,聲音裡有幾分陰測測的意味。
「你說什麼?」伊恩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衣領。
他的身上仍舊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海利殘留的溫度以及他的力量。
當時被壓制的時候,伊恩只想要反抗。
而此刻,伊恩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他甚至有種錯覺,當時海利是想殺了他,毫不留情。
「為什麼要對謝爾曼擺出那樣的姿勢?」
「哈?」
什麼姿勢?伊恩完全一頭霧水。
「為什麼要對他露出那種表情?」
「什麼表情?」
在伊恩的印象裡,自己對謝爾曼主編始終保持著距離,連笑都沒有笑過。
「還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別的男人?」
說出這句話時,海利已經可以算是咬牙切齒了。
伊恩愣住了。他認識海利這麼久,知道這傢伙有多麼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
這還是第一次,海利如此明顯地表達出他的不悅甚至於憤怒。
「我只能說,眼神這種東西是主觀的。」
伊恩也側過頭去望向窗外。與海利探討這些東西,根本沒有意義。
他們一路沉默。伊恩甚至不用看向海利也能感覺到這傢伙散發出來的寒意。
當他們來到紐約警局時,伊恩沒有打算從靠近街道的那一側下車,因為那邊坐著海利。
在他正要打開自己這一側的車門時,海利開口了。
「如果不是因為克裡夫也在,我會上你。」
第54章盛宴06
後半句話,海利的咬字很重,仿佛不壓垮伊恩不甘休。
伊恩沒有理睬他,顧自走進了紐約警局,來到了觀察室內。
玻璃另一面,是死者奈德的妻子以及潔西卡。
奈德太太很悲傷,但這種悲傷與其說哀悼她的丈夫,不如說只是在哀悼她的婚姻。
「奈德太太,我們知道現在請你來問話是不合適的。但奈德先生死了,而且這還是一場謀殺,所以……」潔西卡試圖安慰奈德太太。
奈德太太只是扯了扯唇角,「想問什麼,你們就問吧。」
海利則借助藍牙耳機對潔西卡說:「不用那麼委婉地表達你的意思。這個女人並不痛苦,她不需要同情。你可以直入主題了。」
潔西卡收起了自己的憐憫神色,用公式化的口吻問道:「奈德太太,我們想要知道奈德先生最近有沒有什麼正在追求的物件?」
「他追求的對象一直很多。但從來不包括我。如果你們想要一個名單,只要看看如今當紅的國際名模是哪些就行。義大利的、荷蘭的、法國的、俄國的,各式各樣應有盡有。」奈德太太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諷刺意味,「我和他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他唯一做得好的就是給了我花不完的錢。」
「那麼關於這個娃娃呢?也是奈德先生定制的嗎?你知道在他交往的物件中,有什麼人對這種娃娃感興趣嗎?」
奈德太太只看了照片一眼,就扯起了唇角。
「其實他一直很喜歡這種娃娃,也花了不少錢去定制,但我並不喜歡,因為娃娃什麼的放在家裡總覺得陰森恐怖。前幾個月,他還向我抱怨他看中了一款,但已經被人提前訂走了。可是就在幾周前,同一款娃娃被寄到了家中……他拆開包裹的第一眼很驚訝……」
「奇怪?」
「就是……好像娃娃不是他訂的一樣。但是幾天以後,他的心情大好。開始在家中使用馬鞭草的精油,甚至還將向日葵帶回家裡。」
觀察室裡的伊恩皺起了眉頭,「潔西卡,問問奈德太太,向日葵和馬鞭草精油之類的東西到底是奈德先生買的嗎?」
潔西卡收到之後,向奈德太太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覺得像是他某個情人送給他的。他難道會買花送給自己嗎?」
「這根本說不通……」伊恩低下頭。
他們所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受害者史密斯,他的家中佈滿了玫瑰花、薰衣草的香薰蠟燭、紅酒晚餐、以及他床頭的精裝巧克力。而奈德的案子裡是定制款的娃娃、馬鞭草精油、向日葵花等等。
一開始他們懷疑這些東西都是受害者用來討好他們的情人,可現在發現,事情好像不是這樣。
「海利。」伊恩等著海利說點什麼,或者像從前一樣高深莫測地提醒他什麼。
但是海利一直沉默。
伊恩側過臉,這才發現海利保持著幾分鐘前自己見到他的姿勢,雙手揣在口袋裡,微微低著頭,目光望向奈德夫人的方向,只是此刻,他的眼神空洞,沒有了伊恩所熟悉的洞察力。
「海利?」伊恩再度喚起他的名字。
海利仍舊是那個表情。
伊恩按了按眼角,無奈地說:「下次在你去另一個世界的時候,能麻煩你提醒我一聲嗎?」
伊恩上前,將觀察室的門鎖住,免得自己迫不得已得把這傢伙揍醒的時候被其他員警看見。
潔西卡對奈德太太的詢問結束了,但海利仍舊沒有「回神」。
伊恩乾脆地在椅子上坐下,閉目養神。
直到幾分鐘之後,海利的呼吸變得沉重。
伊恩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來到海利的面前。
他的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臉色開始發紅,仿佛困在自己製造的環境裡不得解脫。
「海利?」
就在伊恩觸上海利身體的瞬間,他用力捂住自己的腹部,向一側癱倒下去。
伊恩好不容易扶住了他,將他挪向椅子前。
他的喉間發出痛苦的沉音,手掌用力地摁住下身,他的身體向前彎曲,腦袋埋進了伊恩的懷裡。
他真的很痛苦。
每一寸骨骼都在顫動。
這時候,伊恩的手機響了,是伯恩醫生的電話。
「喂,伯恩醫生。奈德的屍檢這麼快就出來了嗎?」
「你們不是很急著要確定他的死因嗎?他和史密斯死於同一種兇器。根據傷口的形狀以及深度,兇器並非刀具,而是更像是刺錐之類的東西,長度約為十二至十五公分。史密斯被刺中了二十二下,而奈德更加嚴重,三十多下。他的下身幾乎被刺成了馬蜂窩。而且多集中在他的下腹以及老二附近!我猜想,他們兩個死之前一定痛到連吼都吼不出來了!」
伊恩看向懷裡的海利,心臟莫名揪了起來,「謝謝,不過我想請你趕來一趟。我需要腎上腺。」
「……」
「伯恩醫生?」
「不好意思,我很忙。」
「你是在計較我上次向你開槍的事嗎?」
「腎上腺素是要給海利用的吧?他又開始神遊了?」
「是的。」
「所以我不能去。因為如果我帶著腎上腺素去找你們的話,海利會記恨我。」
即便隔著電話,伊恩也能感覺到伯恩醫生幸災樂禍的語調。
「為什麼?」
「因為能讓海利的心臟狂跳的,從來不是腎上腺。」
儘管伯恩醫生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伊恩已經掛斷了他的電話。
伊恩托起海利的臉,強迫他看向自己。
「我不想揍你,因為你現在已經夠疼的了!也沒有人給你送腎上腺素來。所以你他媽立刻馬上給我醒過來!」
海利張著嘴,無限痛苦無法溢出。
伊恩所說的話根本沒有進入他的大腦。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越來越像奈德臨死前的表情。
莫名的,伊恩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被什麼一遍又一遍重複地刺穿一般劇烈地疼痛。他的思維好像進入了海利眼中的世界一般。
「海利!你還活著!你沒有被刺中!」伊恩覆在海利的手背上,不斷抬起他試圖低下的頭,強迫他直起腰身,「這裡的痛苦是假的!是你想像出來的!停下來,一切就過去了!你聽見了嗎混蛋!每次都這樣,你他媽要我說多少次才能明白!」
海利的手掌仍舊極度用力,伊恩愈發擔心他用這樣的力氣按住自己會不會出事。
於是伊恩只能使出更大的力氣將海利的手挪開。
「我早就說了有神經病就該去看醫生!你看看你現在,比那些受害者還他媽倒楣!不對,倒楣的不是你,是我!」
伊恩費了很大的力氣,還是沒有將他的手掌挪開。
他執著地按住自己,生怕一鬆手疼痛就會暴增血液就會流幹一般。
伊恩相信,奈德先生在死之前也一定是這般執著地想要活下來。但是三十多個傷口,他必死無疑。
伊恩簡直就要被海利折騰得沒有力氣了。
他向後退了兩步,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如果你不願醒來,那就一直痛苦著吧。有些痛苦是自找的,除非你自己放開,否則沒人能拽你出來。」
伊恩順手打開了房間裡附贈的啤酒,坐在海利的對面,翹著腿看著他。
越是看著海利的表情,伊恩發覺仿佛有什麼抓住了他的心臟。
海利的疼痛像是完全轉移到了他的身上一般,他的神經末梢陷入無與倫比的疼痛。
他以為自己可以向從前無數次一樣對海利的「神遊」視而不見,但他發現不是的。
每一次,當海利在那個世界裡傷害到自己,他會在現實中替他疼痛。
一開始,這種疼痛微小到讓他視而不見。而一次又一次地,海利都從那個世界醒來回到了伊恩的現實。
可偏偏就在這一次,他發現那些幾乎感覺不到的疼痛竟然聚沙成塔,幾乎要將他壓毀。
伊恩看著仍舊痛苦中的海利,忽然很想在這世上找到一種方法扯斷他們之間如此莫名其妙的聯繫。
可是他的心底卻又無比清楚地知道,是他自己下意識要去體會海利,去感受海利。也許海利想要抓住他,但他是心甘情願被對方抓住的。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門。
是潔西卡。
伊恩將門打開,潔西卡看見海利蜷縮在椅子上按住自己的場面下了一跳。她幾乎沖上去扶住海利。
「伊恩!你快來幫幫他!」
潔西卡曾經做過海利的搭檔,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海利這個樣子。
「哦,幫他。怎麼幫?我去找個刺錐,戳他三十下?」伊恩涼涼地說,「以前你不是也對他沒辦法嗎?他後來還不是醒來的?」
潔西卡一咬牙,瞪向伊恩,「是的,我沒有辦法讓他醒來,所以他一直沉浸在受害者死前的世界裡!將近三天,他發著高燒,甚至進入了搶救室。他最後自己走出來了,告訴了我們最重要的線索。但我知道那是以什麼為代價得到的!我選擇不再做他的搭檔並不是因為我不想,而是我的搭檔最痛苦的時候我幫不到他!」
伊恩按住自己的額頭,「現在輪到我了……」
「伊恩,你一定有什麼辦法讓他清醒過來的對嗎?否則的話他不會那麼信任你!依賴你!我們誰也不知道他這樣繼續下去會有怎樣的後果。我們必須讓他感受到什麼,讓他知道現實在這裡,而不是在他的大腦中!」
「感受到現實嗎……」
伊恩垂下眼,想起海利曾經對他開過的玩笑。
或者,當時那傢伙是認真的,只是自己把它當成玩笑。
「潔西卡,你能出去一下嗎?」
潔西卡放下了海利,看了伊恩一眼,俐落地走了出去。
「請你一定要把他帶回來。」
「我盡力。」
伊恩來到海利面前,這傢伙一直低著頭,伊恩能看見的只有他的額頭,如同白瓷一般。他柔軟的髮絲微微垂落,顯得脆弱沒有任何防備。
這傢伙總是笑著,特別是今天在車上還惹惱了他。
手指陷入他的髮絲之間,伊恩輕輕揉了揉。
他傾下身來,覆在海利的耳邊,小聲說:「如果這就是你的目的,你可以得意起來了。因為你的目的達到了。」
伊恩掠起他額前的發,小心地吻在他的眉心,唇上的溫度沿著鼻樑,慢慢來到他的鼻尖。
他用舌尖輕輕舔了他一下,希望他能感受到屬於他的溫度。
最後,伊恩吻上了他的唇,撬開他的唇縫,感受到的是海利緊緊咬住的齒關。
除了海利,伊恩已經很久沒有主動去吻過誰了。
他早就不記得該怎樣去取悅對方,也不記得怎樣暗示對方回應自己。
但是他知道自己很用心。
直到海利的牙關緩緩放鬆,伊恩知道這一切已經起作用了,他正要離開對方,海利卻猛地將他勒住,瘋狂地親吻了起來。
這突然起來的力量,讓伊恩向後栽倒。
海利卻扣住了伊恩的後背,奮力地吻了上去。某種力量順著海利的舌尖乘風破浪般湧入伊恩的大腦。
瘋狂到無從閃避,海利仿佛要從伊恩這裡得到自己還活著的證明。
伊恩好不容易掙脫了他,海利的聲音卻在發顫。
他在他的耳邊說:「再久一點……在我身邊……」
那是脆弱而無助的,仿佛將隨時被折斷一般。
伊恩停下了掙扎,海利靜靜地抱著他。
也許五分鐘,也許十分鐘,或者更久。伊恩蹙著眉頭,他的手卻在這樣的安靜中抬起,輕輕覆上海利的後背,收攏胳膊,將他圈在自己的懷裡。
「喂,奈德死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伊恩開口問。
「……你真是太煞風景了。」海利悶悶地說。
「不然呢?讓你抱著我直到明天的太陽升起嗎?」
海利緩緩放開了伊恩,向後靠坐在了椅子上。
「伊恩,每一次我所看見的,其實你心裡早就有所想像。為什麼不能大膽地說出來呢?」
伊恩凝視著海利,觀察著他的表情和臉色。
他又恢復了那種愜意悠哉的樣子。
有時候伊恩真的很懷疑,每一次海利都是裝的。但偏偏伊恩又知道這傢伙沒有裝。
「說出來吧,伊恩。你不覺得每一次都讓我來想像受害者發生了什麼,很無聊嗎?」
伊恩沒有說話。
「走吧,我們再去一次酒店房間。」
海利起身走向門口,他看起來興致勃勃。
他們在門外的走廊上看見了擔心不已的潔西卡。
「天啊!你醒過來了!我就知道伊恩有辦法讓你醒過來!我就知道!」
「是啊,親愛的潔西卡!」海利親昵地在潔西卡的臉頰上吻了吻,「那麼你想不想知道伊恩是怎樣讓我醒過來的?」
「怎麼做到的?」
伊恩冷然與他們擦身而過。
海利看了一眼伊恩的背影,神秘地一笑,捏了捏潔西卡的臉頰側身離開。
「海利!你還沒說呢!伊恩是怎麼做到的?」
「秘密!」
伊恩與海利再次回到了ever酒店,海利開了一間與奈德格局一模一樣的房間。
海利笑著倒進寬大的床裡,笑著看向伊恩,「嘿,兇手!來殺了我吧!」
「奈德死的時候,好像不是這個姿勢吧?」
海利扯起唇角,極為緩慢地轉過身去,趴在了床褥上。
「你可以來殺了我了。」
他側過臉,看向伊恩。明明半邊臉都埋在枕頭裡,但那縫隙間的眼神莫名地撥動人心。
他的雙腿很長,這個時候更加能夠看出的身形線條。
伊恩不動聲色向後退了一步,微涼的嗓音響起:「好吧,就來看看,我和你的想法是否一致。」
這時候的伊恩,充當兇手的角色。
「我在你進入房間休息之前,就佈置好了一切。是我,戴上手套將向日葵插在花瓶裡,擺好伯爵茶的茶杯,給馬鞭草精油加熱。」
「目的呢?」海利問。
「目的就需要你來告訴我了。畢竟現在你是奈德先生。你看見我為你準備的這一切,是什麼樣的感覺?」
海利坐起身來,將自己的髮絲別到耳後,笑容慵懶而性感。
「我感到深深地被取悅了,這些都是我所喜歡的。我想要知道到底是誰為我準備了這一切。」
海利看著伊恩的眼睛說。
伊恩在床對面的沙發前坐下,唇上漾起一抹笑容,「現在呢,奈德先生,你看見我的第一感覺是什麼?」
海利笑著翻身走了下來,來到伊恩的面前,手指抬起伊恩的下巴,越來越接近:「我很驚訝,很興奮,躍躍欲試!因為我一直想要得到你,而你此刻不但送上門來,而且還為我準備了這一切。很明顯我的迷戀並不是單向的,你也渴望著我。我確定終於到了享用你的時候了!」
伊恩扣住海利的手腕,從椅子前站了起來,一步一步靠向海利,帶著他一起倒進了床上。
海利笑了,「這輩子都沒見你這麼主動過。」
「這輩子還很長。」伊恩做了一個倒東西的手勢,「要不要試一試馬鞭草精油按摩?」
海利從容地轉過身去,任由伊恩坐在了他的腰上。
「親愛的,輕點兒。別把我的腰給坐斷了。」
「可是到這裡,我就想像不到了。如果兇手是要給奈德先生做精油按摩的話,他是不可能將兇器握在手上的,奈德不可能看不見。而且伯恩醫生說了,兇手使用的兇器應該是長約十二至十五公分的錐狀物,他怎麼把它戴在身上?」
海利笑著說:「下麵就該輪到我了。你介意來扮演奈德先生嗎?雖然我很享受你坐在我身上的感覺。」
伊恩翻身趟到了一邊,做了一個「來吧」的手勢。但是他沒有選擇俯臥的姿勢,而是面向海利。
海利的唇角高高揚起,他將手掌放在伊恩的臉上,輕撫而過。
「現在我正在用馬鞭草給你按摩,你很享受。」
海利的聲音刻意拉得很長,帶著某種磨人的意味,他的手掌順著伊恩的領口,來到他的胸膛,故意勾開他的西裝衣領。
伊恩不以為意,只是淡淡地看著海利。他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點不悅或者認真地提醒對方他們正在做案件模擬,這傢伙一定會更加得意地戲弄他,但是海利始終看著伊恩的眼睛,他低下身來,越來越接近。
伊恩的鼻間再度蔓延開屬於海利的氣息,仿佛清爽而廣闊的草原,卻又在拂面而來的風中感受到一抹神秘幽遠。
直到他的唇已經覆了上來。
伊恩看著海利的眼睛閉上。他輕輕抿著他,用舌尖撩撥著他。含吻的幅度越來越大,某種暗示越來越濃厚,伊恩已經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海利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
他不得不推開他。
但是海利卻扣住了伊恩的手腕,將它們壓在了伊恩的耳邊。
他是全然忘我的,仿佛這個世界除了伊恩在沒有其他的存在。他不斷變化著親吻的角度,想要獲取伊恩的一切,任何細小的角落都不曾忽略。
海利越是深入,伊恩就越是害怕了起來。
一切變得不受控制,伊恩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所有的血液向下湧去,瀕臨爆發。
這是恐怖的,海利只是坐在他的身上吻他而已,其他的根本什麼都沒做。
伊恩用力別過頭,避開了海利。
「你是想告訴我,兇手吻過奈德先生嗎?」
海利的雙手仍舊撐在伊恩的耳邊,他看著伊恩的側臉,他的髮絲有些亂,他的脖頸從鬆開的領口展現出來。
就像受到某種力量的驅使,海利驟然吻在了他的側臉上,細碎的吻瘋狂而無節制,沿著他的下巴用力地含吻,在他的頸間噬咬。
當伊恩意識到什麼的時候,他用力地將他推起來。
「你在幹什麼!混蛋!我們不是在工作嗎!」
「這是一張床,你覺得我想幹什麼?奈德先生?」
海利扯出魔鬼般的笑容,他抬起一隻手,似乎從頭上取下了什麼,高高舉起,狠狠向下紮去。
伊恩睜大了眼睛,海利一下又一下模擬著刺殺奈德先生的表情。
他是充滿恨意的,癲狂的,直到三十多下結束。
「感覺怎麼樣?奈德先生?」
海利的雙手撐在伊恩的胸膛上,笑著問。
兩三秒的停頓之後,伊恩才反應過來。
「你是說,兇器一直被兇手戴在頭上?」
「是啊。應該是類似發簪之類的東西,唐人街很流行類似的飾品,它們的形狀很符合伯恩醫生對兇器的描述。」
「所以……兇手是長髮的?」
伊恩忘記了掙扎。
海利再度彎下腰來,笑著看著伊恩,「我可以上你了嗎?」
「起來!」伊恩皺起了眉頭。
海利乖乖地翻身到了一邊,側躺著看著伊恩起身,「喂,現在已經淩晨三點多了,別告訴我你還打算回家?」
「既然我們都達成共識,向日葵、馬鞭草精油什麼的都是兇手準備的,難道不該調查兇手是怎麼將這些東西送進來的嗎?」
「伊恩,這些東西交給‘小呆子’去調查就好了。你該讓自己休息一下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小呆子就會告訴你,到底有沒有一個戴著發簪的人曾經到過這一層。而兇手最有可能將這些東西運進房間裡的方法,也不過那麼幾種而已。」
伊恩在床邊頓了頓,「那麼史密斯先生呢?如果兩起案件的兇手是同一個人,他又是怎樣將玫瑰花送進史密斯先生的房間裡?並且佈置了一個晚餐餐桌?還點著香薰蠟燭製造浪漫氣氛?還有奈德先生桌上的洋娃娃,明明顯示是他的信用卡訂購了這些娃娃。可是按照我們的分析,這應該是兇手用來取悅奈德的,為什麼會是奈德自己的信用卡購買的呢?」
「關於問題的前半部分,你需要問問史密斯的助理艾瑪,或者他的菲傭,他們到底有沒有把鑰匙給過任何人?至於問題的後半部分,這不正是兇手希望的嗎,讓我們誤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奈德用來討好兇手的,而不是兇手用來討好奈德的。」
伊恩仍舊有問題沒有想明白。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設置這麼複雜的現場呢?兇手明明知道受害者對他感興趣,他大可以直接走進受害者的房間,將他們殺了!」
「伊恩,這不是衝動犯罪,這是謀殺。所有謀殺都有一個明確的動機。鮮花、美酒、香薰精油,也許就是兇手動機的來源。伊恩,閉上眼睛想像一下,還記得當你收到我送給你的白玫瑰,是什麼感覺嗎?」
「厭煩。」
第55章盛宴07
「啊哈,你真傷人。所以你才會扔了它們。但是忽然有一個人,總是送給你公牛的啤酒、裝在花盆中開著小巧花朵的仙人掌,或者當你回到家裡發現有個神秘人已經為你做了一份鬆軟的玉米卷餅,而你的西裝被熨燙得整整齊齊掛在床頭的時候,你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我會想要知道他是誰。」
「僅僅是這樣嗎?你沒有一種被人追求的感覺?一種被人取悅的優越感?」
「會做這種無聊事情的,除了你,還有誰?」伊恩側過臉,對上海利的眼睛。
「但如果你忽然發現為你做這些的不是我,而是蘭瑟呢?」
「為什麼忽然提起蘭瑟?」
「也許因為他在你心中的好感度比我高?」
海利不緊不慢地坐起身來,雙手覆上伊恩的臉頰,在伊恩試圖側過臉的時候,海利用力固定住了他。
「我所有的讓你覺得無聊的事情,都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因為我渴望得到你。」
「感謝你的自我剖析。」
他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已經被這傢伙親吻了三次,他不想再發生第四次。
「可是兇手並不像我一樣渴望著受害者。他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佈置這一切呢?像是在取悅討好受害者。這不僅僅是為了在他行兇的那一日成功卸下受害者的防備心,還有什麼更深層次的原因。伊恩,入職培訓裡不是有這樣的課程嗎?」
伊恩看著海利的眼睛,那是難以言喻的誘惑,將他帶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那不是取悅和討好……而是誘餌,一種情感上的征服。」伊恩開口說。
海利笑了,「是的,我們的兇手十分享受征服受害者的感覺。這說明他在現實生活中面對史密斯也好奈德先生也好,都處於一種劣勢。他在他們面前沒有優越感。」
「但是他卻能成功引誘到這些在時尚界裡見過無數俊男美女的史密斯與奈德,這說明他本身很有魅力。」
「是的。在現實中,他也許是史密斯與奈德的獵物。他們都想要得到他、馴服他,壓倒他。但是我們的兇手很有耐心地一步一步將他們誘入枕邊的陷阱,在他們最猝不及防的時候給了他們最致命的痛苦。這是一種反噬,一種在現實中所遭受一切的報復。送花也好,用香薰也好,你不覺得這都是男人取悅女人的方式嗎?在男人心裡,女人是柔弱的,容易被征服的。兇手所做的就是把他們當成女人來取悅征服,這是兇手對受害者最尖銳的諷刺。」
伊恩第一次感覺自己進入到了兇手的世界。
他好像可以體會到兇手將餐盤擺在餐桌上精心準備晚餐時候愉悅的心情,也許兇手將玫瑰花和向日葵擺進花瓶裡的時候嘴裡正哼著輕快的調子,也許當他準備好香薰的時候唇角是嘲諷的笑容。
也許他們所尋找的兇手,在日常現實生活中,反而是史密斯與奈德的受害者。
「好好睡一覺吧,伊恩。你應該給你的大腦一點空閒時光,不要將精力花在無意義的等待上面。等你睡一覺起來,也許‘小呆子’或者伯恩醫生會給你新的線索。到那個時候再思考不遲。」
海利的聲音平靜而淡然,莫名地讓伊恩因為案件而緊張疲憊的腦神經放鬆了下來。
「我知道你習慣獨來獨往,也知道你習慣了從瞄準鏡裡看著你的同伴,為他們留意一切可能的危險。但這裡不是戰場,而我在你的身邊。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看著你。」
伊恩仍舊坐在床沿上,海利伸長了手,輕輕拽著他的衣角。
一股無形的力量吸引著他向後倒去,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枕在了海利的身上。
對方的手指掠起他額前的發,輕撫過他的眉心。
「睡一覺吧。」
伊恩緩緩閉上了眼睛,海利扯起了被子,蓋在了伊恩的身上。
這一覺到底睡了多久,伊恩不知道。但是他睡得很沉,所有的思緒四散開來,宛如浸泡在溫熱的水中,讓他不願醒來。
但是他西裝口袋裡的手機響了,這讓他猛地睜開眼睛。
這時候他才發覺自己仍然躺在海利的身上,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扣著海利的手指。
「你的電話響了。」海利的聲音響起。
伊恩吸一口氣,摸出手機,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喂,費恩!有什麼發現嗎?」
「我們調閱了酒店裡的視頻,按照你們的意思留意戴發簪的人。酒店的電梯裡並沒有出現這樣的人,為了保護訪客的隱私,酒店也並沒有在各個房門口附近安裝閉路攝像。但是我們還是在奈德所住的同一層發現了一個人,但是只有背影。你們最好來看一看,我們暫時還無法識別這個人的身份。」
「好的!我們這就過去。」
伊恩轉過身,發現海利竟然去到洗手間裡悠哉悠哉地刷牙洗臉了。伊恩就從沒見過這傢伙邋遢的樣子。
「我們是去辦案,不是去選美。」伊恩站在洗手間門前說。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反感海利這麼做。如果是從前,他會把海利拎出來。也許是跟這傢伙待得久了,他也養出了幾分悠哉悠哉的性子。
「我在別人眼裡是怎樣的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但是我想永遠在你心中是完美的。」
海利笑著走出來,手裡還拿著一支牙刷,上面擠著牙膏,「伊恩叔叔,啊——」
伊恩皺起了眉頭,海利將牙刷送到了他的嘴邊。他沉默了兩秒,最終還是微微張開嘴將牙刷含了進去。
他走進浴室,刷牙,洗臉,精神也變得更好了起來。
「海利,你為什麼用你刷過的牙刷給我刷牙?」
伊恩發現洗手臺上還有一支未拆封的牙刷,這說明自己用的是海利用過的。
「你知道的,清晨起來間接接吻什麼的,代表美好的一天。」
海利抱著胳膊靠著浴室的門,笑容慵懶而性感。
「我能表示糟透了嗎?」
伊恩隨手將毛巾掛回去,一把扯過海利整理好的衣領。
「那只能代表你的觀點,我仍舊心情愉悅。」
他們來到了費恩的辦公室,看到了被調閱出來的那一段監控。
那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棕紅色的髮絲柔順地盤在腦後,被一支古銅色的發簪別著,她穿著緊身黑色連衣裙,看起來高貴有不失性感。
海利撐著下巴,有些興致缺缺,「只有背影嗎?符合這個背影的人在紐約沒有十萬也有八千。」
「在史密斯或者奈德的犯罪現場,有沒有發現類似的頭髮?」
「當然有。一開始在史密斯的房間裡發現了,我們沒有任何懷疑物件來進行對比。而我們在奈德的房間裡找到相似的髮絲之後,將兩者進行了對比,發現百分之百吻合。」
「所以說,史密斯和奈德的房間都曾有同一個人進去過?但問題是這個人到底是誰。」
這時候潔西卡端著兩杯咖啡走了過來,一杯給了伊恩,另一杯給了費恩。
「等等,怎麼沒有我的份?」海利佯裝不滿地問。
「伊恩喝剩下的才是真正美味。」潔西卡半開玩笑地回答。
當她的視線瞥過螢幕時,微微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潔西卡?」
「這個包……不是這一次紐約時裝周……設計師莫蘭的最新作品嗎?市面上應該是沒有的……」
「你怎麼知道?」伊恩問。
「我也不是很肯定。」潔西卡點了點螢幕,「費恩,你能放大這個位置嗎?」
「當然可以。」
費恩放大了那個包的金屬拉鍊扣,上面的字母是mo。
「果然沒錯,是莫蘭的最新力作!這並不是用於大規模商業販賣的包,而是專門用於時裝秀展示的。所以普通的商場裡買不到,而且市面上也不會有仿製品。」
伊恩立馬看向海利,「你應該有辦法向這位莫蘭大師確認他的作品目前到底在什麼地方吧?」
「當然。」
海利撥通了一個電話,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這個包目前在一個國際超模的手上。她的名字叫做西敏•艾兒。」
費恩迅速在網頁裡輸入西敏•艾兒的名字,立即彈出了她的照片以及資料。資料中顯示,她最原本的發色就是紅棕色的。
「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要求提取她的dna。」
「那我們就請她喝杯水。」
這已經是執法部門獲取嫌疑人dna的老把戲了。
西敏•艾兒被請到了審訊室。她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眼睛下面是略微的黑眼圈。
「你需要喝杯咖啡提提神。」潔西卡端著咖啡走了進去,送到她的面前。
「謝謝……老實說我不明白我為什麼會被叫到這裡來……」西敏喝了一口咖啡,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腦袋。
「昨天晚上有一場時尚界的大party,你是因為那個party所乙太累了嗎?」
西敏•艾兒搖了搖頭,「不,我昨天太累了,所以根本沒有去……」
「所以你在酒店裡睡覺?」
「是的。發生什麼事情了嗎?」西敏•艾兒顯得十分困倦。
「哦,奈德先生死了。」
「奈德……死了?」西敏•艾兒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你在開玩笑嗎?今天是愚人節嗎?」
「今早的新聞還有報紙都有。畢竟他是古博勒集團的重要人物。你也是來自時尚界的,不會不知道吧?」
「……我一直在睡覺。因為紐約時裝周的走秀……我很疲倦,古博勒先生知道我就快承受不住這種一天幾場走秀的節奏,是他對我說我可以不用來party,只要完美地走完所有服裝秀就行。」
西敏•艾兒逐漸從潔西卡的表情中確定奈德是真的死了,她顯得局促了起來。
觀察室另一面的的伊恩開口問:「你覺得西敏•艾兒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的表情讓我覺得她說的是真的。」
「也許單靠一個包就鎖定嫌疑人還是太草率了。」
潔西卡例行公事問了西敏•艾兒幾個問題之後就讓她離去了。桌上還留著西敏•艾兒喝過的那杯咖啡。潔西卡將它交給了費恩。
但是dna對比結果是讓人吃驚的。
那就是西敏•艾兒的dna與留在兩個凶案現場的頭髮的dna完全相符。
伊恩當即申請了搜查令,他們在西敏•艾兒的的酒店房間裡找到了那支發簪,當場檢驗出魯米諾反應,發簪的形狀與長度與兩名受害者的傷口相符。
「可就算這樣,我們仍舊沒有找到足夠的證據指控西敏•艾兒。發簪上的受害者血跡已經被清理了。如果我是辯護律師,我會聲稱這個世界上同樣的發簪絕對不止一個。兇器也很有可能是與這支發簪一模一樣的另一支發簪。至於西敏•艾兒留在兩個凶案現場的髮絲也可以解釋,因為他們是同一個圈子的人,本來就相互熟悉。無論是發簪也好頭髮也好,可能只是巧合。」
海利坐在費恩的試驗臺上蕩著他的長腿。
「你給我下來。」費恩不爽地警告對方。
「下來吧,海利。」伊恩說。
「好吧,好吧!伊恩叔叔你太寵‘小呆子’了!」
費恩沒有理睬海利,而是將發簪端在燈光下仔細查看。
「也許並不是找不到證據來指控她。」
伊恩彎下腰湊到費恩的身邊,發現發簪的縫隙間略微透著光。
「你是說這個發簪的中心是空的?」
「嗯哼。這個發簪是兩個部分拼接而成的。尖端部分的八公分左右是實心的,但是後面的五公分,為了製作紋飾所以是鏤空的。對方就算清洗,也未必把發簪的裡面也洗乾淨了。」
頓時,所有人都燃起了一絲希望,而費恩不負眾望,果然在發簪的空心部分裡提取到了受害者的血液,並且與史密斯以及奈德都相符。他們終於可以正式逮捕西敏•艾兒了。
當警方進入西敏的房間時,她坐在沙發上,電視上正播放著一場服裝秀,而西敏沒有一點從沙發上起身的意向。
伊恩繞過沙發來到她的正面,這才發現她靠著靠墊,微微仰著頭,眼睛睜的很大,但已經完全失去了焦距,而她的胳膊上還紮著針管。伊恩的手指覆上她的側頸,已經完全沒有脈搏,而她的身體已經冰涼了。
海利來到伊恩的面前,「時尚界這樣的事情挺多。」
「為什麼?因為空虛嗎?」
「也許更多的是因為害怕。」
海利看著西敏的遺體被警方抬起,裝入袋子裡,拉上了拉鍊。
「害怕什麼?」
「害怕衰老,害怕失去光環,害怕被取代。」海利淡淡地說。
「現在怎麼辦?結案?可是我們至今還是不知道西敏的犯罪動機是什麼。她的作案細節是怎樣的?」伊恩的眉頭蹙得很緊。
海利低下頭來笑了。
「伊恩就是伊恩,你總是要將真相探究得一清二楚,直到沒有絲毫的疑點。」
「很抱歉,我就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你……」海利來到伊恩的面前,低下頭來朝上望著他,「一直是我最愛的。」
伊恩的心頭在那一刻顫了顫。
「剛才你沒有反感我對你的表白,對吧?」海利笑了,眼睛彎了起來。
「你覺得在這裡表白是件浪漫的事嗎?走吧,去伯恩醫生那裡,希望他能儘快向我們確定西敏的死因。」
「可是如果西敏就是殺死兩個受害者的兇手,我們還需要繼續接觸菲茲•古博勒嗎?」
伊恩沉默著思考。
表面上看西敏是殺死史密斯與奈德的兇手,但伊恩始終覺得菲茲•古博勒與這一切脫不了干係。
至少,他能解開西敏的動機之謎。
「啊哈,伊恩叔叔你沒說‘不用了’,那就是默認我們與菲茲•古博勒的遊戲繼續下去了?」
這時候伊恩的電話響了,是潔西卡打開的。
「嘿,我很抱歉打擾你們與受害者屍體在一起的獨處時間,我們剛從紐約警局打擊金融犯罪小組以及緝毒小組那裡得到一個消息。西敏•艾兒的帳戶中有非正常大額資金流動。他們懷疑這是毒贓,而且還涉嫌洗錢。他們認為西敏•艾兒不過是下線。在她之上一定還有大鱷。」
「所以呢?」
「所以他們希望能與聯邦調查局合作。」
「他們的懷疑目標是誰?」
「古博勒集團。每一年,菲茲•古博勒都會在古博勒集團旗下的豪華遊艇行舉行派對,不少有錢人都會收到邀請函。紐約警局的人懷疑菲茲•古博勒就是以此為掩飾,與目標物件談灰色生意。」
「我明白了。」
伊恩將潔西卡所說的話轉述給了海利。
「嗯……嗯……」海利摸了摸下巴,「老實說,我對西敏•艾兒的上線是誰不感興趣。我更想要知道的是她為什麼謀殺了史密斯與奈德。所以我們倆可以兵分兩路,你去幫助紐約警局調查西敏•艾兒的上線,而我則專注於她的殺人動機到底是什麼。」
「可以。」
「或者……也許……最後我們殊途同歸?」
「那樣最好。」
伊恩的唇角略微上揚,而海利卻露出失神的表情。
「怎麼了?」
「永遠別在那個謝爾曼主編面前這樣笑。他會吃了你的。」
海利的表情十分認真。
伊恩並沒有理會他所說的話,只是指出另一個實際問題:「既然你那麼有信心菲茲•古博勒會再度接近你,那麼你準備好了以什麼身份來面對他了嗎?」
「當然。」海利眉梢輕微挑起。
伊恩不露痕跡挪開了自己的目光。明明挑眉是一個略微輕浮或者挑釁性的表情,可是海利做起來卻那麼漫不經心並且撩動人心。
他是故意的,伊恩對自己說。
「那麼你呢,伊恩叔叔。你想好了自己以什麼身份為掩護了嗎?也許那個謝爾曼主編也對你虎視眈眈呢?」
伊恩輕哼了一聲,「被你一說,全世界的男人好像都是彎的了。」
「錯,是時尚圈十男九彎。」海利故意勾了勾手指。
又是那種慵懶的優雅中帶著性感的姿勢。
伊恩忽然不想理他了。
這一天終於結束,伊恩打了個電話給自己一位元退伍的戰友保羅,對方開了一家咖啡館,正需要人手。對方提供了一個咖啡館侍應生的工作給他。
「伊恩,有你在我已經可以想像我的營業額將會直線攀升了!」
「為什麼?」
「女顧客會變多啊?」
「她們不是應該更喜歡年輕一些的嗎?」
「錯了,她們就喜歡你這種看起來深沉、冷峻、有閱歷深藏不露的男人。」
伊恩蹙了蹙眉頭,「你確定不是陰鬱、疏離以及社交能力低下?」
「唉,伊恩,這也是一種性感。」
伊恩不打算與對方繼續討論這個問題,而是打了個電話給局裡,報備了自己在這個案件偵查中即將使用的身份。
當他回到自己的公寓時,他發現有人就架著腿坐在他的沙發上。
那一刻伊恩是驚訝的,等到他看清楚對方是誰的時候,暗自呼出一口氣來。
沙維爾穿著一件單薄的風衣,抱著胳膊靠著沙發,閉著眼睛,腦袋已經歪到了一邊,看起來十分疲憊的樣子。
伊恩緩緩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嘿,沙維爾,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
沙維爾並沒有回答他,而是緩緩睜開眼睛,冷冷地盯著伊恩。
「不然的話我應該睡到哪裡?你昨天沒有回來睡覺。」
「……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案子。而且,你應該回去自己的房間。普羅不可能再來糾纏你了。」
「你不是那個被人捆起來當做女人上的那個。你永遠想像不到當我閉上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什麼。」
「我很抱歉,我應該打個電話告訴你。」
伊恩雖然說抱歉,但他並沒有真的感到十分的內疚。在他看來,沙維爾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他應該有面對問題的能力。就算是蘭瑟那樣看似脆弱並且有缺陷的年輕人,依舊在外面勇敢地追逐夢想。沙維爾所擁有的,明顯比蘭瑟多得多。
「你知道嗎,你和蘭瑟對我形容的完全不一樣。」
沙維爾起身,略微搖晃著走向門口。
「我不知道蘭瑟是怎樣形容我的。」
「他說你看得見別人心中的裂縫,然後小心地避開,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默默將那些裂縫黏起來。不過也許蘭瑟說得沒錯,但你只是對他會那樣而已。」
沙維爾拉開了門,伊恩歎了口氣。
「老實說照顧別人不是我的天賦。在戰場上我想要照顧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也許你覺得你是蘭瑟的朋友,所以我也應該把你當做朋友。但是事實上我並沒有做好準備讓另一個陌生人闖入我的生活。」
伊恩一字一句,坦坦蕩蕩。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打擾你。」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像普通朋友一樣。當然,很快紐約時裝周就要結束,你應該就會離開這裡了。我不確定我們是否有足夠的時間成為‘好朋友’。」
「所以呢?」沙維爾轉身看著伊恩。
「所以先從晚餐開始。你吃過晚飯了嗎?」
「我不能吃熱量太高的東西。」
「男模也需要保持身材?」
伊恩一邊像是和熟人聊天一樣走進廚房,一邊打開冰箱開始計畫晚餐能吃些什麼。
「當然需要。」
「好吧,金槍魚沙拉?」
「可以。如果你不介意,在你做好晚餐之前,我想借你的浴缸泡個澡。」
「我不介意。只是我沒有很好的浴液。」
「我知道。昨天這一層的公寓太安靜了。我連衣服都沒敢脫。」
伊恩轉過身,正好看見沙維爾將他的風衣扔在沙發上,掀起了裡面的襯衫,露出了富有力度感的背部線條。
老實說,伊恩一直以為這傢伙很瘦,但沒有想到他只是身形修長但並不受弱。
伊恩將沙拉拌好,給自己做了一份肉卷。
他本想敲響浴室的門,告訴沙維爾可以起身吃晚餐了,但他發現門根本沒關。
沙維爾仰著頭,後腦靠著浴缸的邊緣,似乎睡著了。
他很疲倦,不知道是因為走秀還是因為昨天晚上根本沒有睡著。
靜下心來,伊恩甚至能聽見沙維爾鼻間淺淺的鼾聲。
但是他不得不叫醒他,再這樣躺下去,水就涼了。
伊恩靠著浴室門,拍了拍手,「嘿!兄弟!該起來了!」
沙維爾發出一聲輕哼,坐起身來。
伊恩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脖頸以及一大片的鎖骨和胸膛。即便沒有任何多餘的渲染,這個畫面也十分性感。伊恩總算能理解為什麼沙維爾看起來脾氣不怎麼樣,但是卻能成為時尚界寵兒的原因。
伊恩本以為沙維爾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會穿戴整齊,但沒想到他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穿著浴袍就坐在了餐桌的對面。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會覺得他很不禮貌。但是伊恩知道,這傢伙只是隨性而已。
他吃了一口沙拉,微微皺了皺眉,然後繼續吃第二口。
「很難吃?」伊恩問。
「事實是,不怎麼好吃。但是你放了金槍魚與雞蛋白,說明你其實擔心我的蛋白質攝入量不夠。你沒有放沙拉醬,但是卻擠了檸檬汁,還將生菜切成了細絲。你很用心,所以我很感謝。」
「看來你不是那麼難相處的人。至少懂得尊重別人。」
「我其實很難相處。只是因為你對於實話實說直來直往的人更有好感,所以你比其他人更能輕易接受我。」
「你怎麼認識蘭瑟的?」
第56章盛宴08
「我在佛羅倫斯參加一場時裝發佈會,遇到了他。」
「他不會是要求你做他的模特吧?」伊恩略微扯起了唇角。
「是的。一開始我並不想答應他,但是他的表情打動了我。沒有任何邪念,單純地只是想要描繪什麼的表情,我很久沒有見過了。所以我答應了他。」
「他的用色很大膽,絢爛但並不庸俗。」
「我在他的畫室裡看到過許多色彩豐富的畫作,但最打動人的卻是你的肖像畫,而且只有黑白兩種顏色。」
「……他畫了我的肖像畫?」
「為什麼那麼吃驚。他會離開紐約前往佛羅倫斯深造,難道不是為了向你證明嗎?證明他不是脆弱的,是可以站在和你同樣高度的普通人,他希望得到你的讚賞,得到你的認可,並且希望你以他為榮。」
「我已經以他為榮了。」
伊恩的唇角深陷,對面的沙維爾抬起眼睛看著他。
「你沒有進入時尚界真的很可惜。」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
「還有誰說過?」沙維爾問。
「沒什麼。」伊恩並不打算向沙維爾透露自己打算調查菲茲•古博勒,所以菲茲身邊的人伊恩也要儘量少提。
「下周我可能要去參加一個大型的時尚‘盛宴’了。」
「什麼盛宴?」
「聽說過菲茲•古博勒嗎?」
「時尚界的巨頭。」
「嗯哼,他將要在郵輪上舉行一場大型派對,很多有錢有勢的人都會到場。而我們這些時尚界的綿羊,將成為菲茲•古博勒款待他盟友的可口菜色。這就是所謂的‘盛宴’。」
沙維爾的唇上是諷刺的笑意。
伊恩心底湧起一種複雜的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你可以不去。」
「他前幾天在ever酒店的party我就沒有參加,這一次如果還不去,我就……」沙維爾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隨即,他又笑了起來,「嘿,你知道嗎?在那場晚宴上,他最重要的合作者奈德死了!」
伊恩沒有說話。沙維爾不知道他調查的就是這個案子。根據局裡的制度,他不可以向外人透露正在調查的案件。
「你的表情讓我覺得你很不齒菲茲•古博勒以及與他站在一起的人。」
「是的。」
「我以為時尚界的巨頭,是被人追捧和崇拜的。」
「只有剛進入這個圈子想要出頭的傻孩子們,才會那麼想。他不過是個被金錢堆砌出來的幻象罷了。而且只要被他咬住了,除非等到他把你的血吸幹,否則他是不會鬆口的。」沙維爾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十分認真地說,「我收回剛才說過的那句話。」
「哪句話?」
「‘你沒有進入時尚界真的很可惜’。那不適合你。你應該永遠像現在這樣。」
沙維爾低下頭,唇上是略顯無奈的淺笑。
當他的眼睫垂落,讓伊恩想起了從萬米高空墜落的雨水。
這是屬於他獨特的美感。
一點點孤寂,一點點落寞,看起來脆弱,卻在某個時候出人意料地強硬。
晚飯吃完之後,沙維爾起身回去自己的房間。
「你不害怕了?」
伊恩問完之後才覺得不合適。如果沙維爾說害怕呢?伊恩不能每晚都讓他睡在自己的沙發上。
「如果發生了什麼,你也能聽見的,對吧?」沙維爾站在門邊,扯了扯嘴角,「而且就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也需要尊重彼此的空間。」
「謝謝。」
一整個晚上,沙維爾的房間裡都沒有出現過什麼可疑的動靜。
第二天早晨,伊恩出門的時候,沙維爾正好也離開公寓。
「我睡得很好,謝謝了。」
在公寓樓下分別的時候,沙維爾這麼對伊恩說。
「為什麼謝我?」
「因為你睡在我隔壁。」沙維爾瀟灑地將風衣外套拎上肩膀,攔下一輛計程車,離開了。
而伊恩也來到了自己約好的咖啡館。
他的戰友保羅見到他的第一眼就來了一個超級大熊抱,「我的老天爺!伊恩,你一定是受到了愛情的滋潤,不然我們都蒼老了,只有你竟然越來越帥了!」
「因為我是活著退伍的兄弟裡面年紀最小的,而且我正處於男人的黃金年紀。」伊恩擠出一抹笑容。
保羅向後退了兩步,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伊恩!伊恩!你這些日子到底吃了什麼了?竟然越發的性感迷人了!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
兩人扯淡了幾分鐘之後,保羅遞給了伊恩一套侍應生的工作裝,並向他講解了各種咖啡的價格以及特點。
「你的記性一向很好,我猜我說一遍你就都記住了吧?」
「當然。」
當伊恩將一整套工作服的換好之後走出來時,來打工的其他侍應生都呆住了。
白色的襯衫,衣領全部扣好,下擺也一絲不苟地被塞進褲子裡。如果是普通人這麼穿,一定會被人形容成古板無趣,可是伊恩卻有一種別樣的風度。黑色的毫無款式的西裝褲,使得伊恩的兩條腿顯得更加筆挺修長。廉價的紅色長圍裙,系在伊恩的腰間,讓人有一種想要將它扒下來的衝動。
當所有人還在猜測伊恩的來歷時,他已經上前去招待咖啡館裡前來的第一個客人了。
幾個侍應生都不約而同地一邊做事一邊打量著他。他們發現伊恩與客人說話時幾乎不怎麼笑,但客人卻莫名地很喜歡他。因為他記錄單子的時候看起來專注而認真,而且他記得每一個客人點單的先後順序。有時候在客人的手肘差點將杯子撞下去之前,他就能提前將杯子穩住。他的動作看起來俐落卻很有禮節。
最重要的是,每當客人表示要付帳的時候,伊恩總會微微笑一下。雖然是很淺的笑,但是卻讓好幾個客人看傻了眼。
當他們將小費留給伊恩的時候,還不忘對他說:「你應該多笑一笑。看起來很迷人。」
那時候,伊恩的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保羅卻知道他心裡有些尷尬。
「嘿兄弟,別介意。客人們越是喜歡你笑,你就越是要少笑。如果他們輕易就能看見你的笑,就不會經常來光顧了!」
接連幾天,伊恩都只是簡單地坐著咖啡館侍應生的工作,並沒有什麼特別。他不知道海利的身份是什麼,也不知道海利是否已經再度與菲茲•古博勒有所接觸。
伊恩不得不考慮,這樣被動地等待是否明智。但如果他真的找上謝爾曼的雜誌社,表示自己願意試試做模特的話,那樣的轉變就太生硬了。
雖然只聊了幾句,伊恩能感覺到謝爾曼主編並不是那種輕易會相信別人的人。
直到這天下午,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停在了咖啡館的門外。
謝爾曼主編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淺棕色的風衣,格子襯衫以及休閒褲。看起來簡單而平常的穿著,卻因為衣著高端的質感而顯得更加儒雅。
他在靠窗的咖啡桌前坐下,頓時吸引了店裡其他侍應生的注意。
他們中的大多數只是大學生,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從謝爾曼周身流露出的氣質感覺到這是一位低調的有錢人。
就在他們走向謝爾曼的時候,謝爾曼卻主動抬了抬手,「嘿,伊恩。找到你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伊恩的臉上是平靜的,他端著託盤,託盤上是玻璃水杯,來到謝爾曼的面前,輕輕放下:「謝爾曼先生,有什麼想要喝的嗎?」
謝爾曼半仰著頭,看著伊恩傾下身來,目光隨著他的髮絲微微垂落,最後停留在伊恩的手腕上。
「難道不是你該向我推薦嗎?」
「可是我並不知道你的口味。」
「我喜歡咖啡的味道不要那麼重的。」
「那就拿鐵咖啡或者卡布奇諾?」
「拿鐵吧。」
「需要什麼點心嗎?這裡的奶油華夫餅不錯。」
「是你覺得不錯,還是這家店希望你推薦它?」謝爾曼撐著下巴,細細地打量著伊恩。
「我嘗過的。」
「那就奶油華夫餅吧。」
伊恩剛要轉身,謝爾曼便拽住了他的手腕。
「我沒有想過你曾經服過兵役。」
伊恩不由得擔心起來。看來謝爾曼在找到他的過程中也查過他的身份。不知道謝爾曼現在知道了多少。
「所以呢?」伊恩側過臉看向對方,目光平靜而坦蕩。
「怪不得你的站姿和一般人不一樣。很有力度,但又不像一般的軍人那樣太生硬。」
「謝謝你的誇獎,我要去給你下單了。」
「好吧,一會兒聊。」謝爾曼這才放開了伊恩的手。
當伊恩走到送單台的時候,保羅低下頭來搬開玩笑地對伊恩說:「那個男人是誰?我怎麼感覺他的目光簡直要一顆一顆解開你的襯衫衣領?」
「一個雜誌主編。」伊恩將單子遞給保羅。
在那之後,伊恩並沒有與謝爾曼有太多的交流,而是為其他的客人點單,而謝爾曼則很有耐心地翻閱著店內的雜誌。
直到謝爾曼的咖啡和點心好了,伊恩端著餐盤來到了他的桌前。
「你幾點下班?」謝爾曼問。
「四點半。」
「一起吃晚飯吧。」
「可以,但我不去什麼米其林高級餐廳。」
謝爾曼看著伊恩的眼睛笑了,「好啊,就去一個你熟悉的普通餐廳。」
在那之後,伊恩略微忙碌了起來。
謝爾曼很悠閒地抿著咖啡,看著伊恩在餐廳裡走來走去的身影。每當他傾下身的時候,謝爾曼就會望向他的方向。以及每當伊恩在客人離開之前露出那一絲淺笑時,謝爾曼就會撐著下巴,手指點著臉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直到下午四點半,伊恩換掉了工作服,套上自己的休閒毛衣走了出來,謝爾曼這才起身。
「其他客人們都享有的特權,難道我沒有嗎?」
「什麼?」伊恩不解地問。
「你的笑。」
伊恩輕笑了一聲,「歡迎再來。」
他唇角的凹陷比剛才面對其他客人的時候要更深一些,就連聲音裡也帶著不可捉摸的笑意。
謝爾曼愣了兩秒,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吧。我發現你真的很有讓人著迷的本事。」
「謝爾曼先生,你在開玩笑嗎?」
老實說,伊恩自己也不明白像是謝爾曼這樣見慣了時尚界俊男美女的品味,怎麼會對他這麼感興趣。
「我沒有開玩笑,也不是在恭維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伊恩將他帶到了自己經常去的超市附近的小餐廳,點了一份牛排。
那是十分廉價的丁骨牛排,伊恩相信像是謝爾曼這樣很有生活品味的人應該會覺得難以下嚥。但是意料之外,謝爾曼始終保持淡淡地笑容,似乎很享受這頓晚餐。
「你才三十二歲,正是一個士兵經驗和精力都即將達到巔峰的時刻。怎麼會想到退伍的?」
謝爾曼用不以為意的語氣問。
但伊恩卻能感覺到其中試探的意味。謝爾曼能夠找到自己打工的咖啡館,自然也能調查到他的過往。
現在伊恩只能寄希望於海利已經幫他隱瞞好了需要隱瞞的部分。
「我受傷了。而且,跟我去同一個任務的的人也沒有回來。」
伊恩的聲音很平靜。雖然這是他思考了一兩秒之後才給出的答案,但這是真話。
「我很抱歉。你看起來很堅定,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你的戰友無法回來不是你的錯,一定是因為情勢並非你一個人可以逆轉。」謝爾曼抱歉的表情看起來情真意切,但伊恩卻覺得那始終隔著什麼。
「謝謝。」
「所以你回來之後就去了那個咖啡館了?」
「不是,我在家裡安靜地待了一段時間。然後我意識到,自己需要找點事做。」
「你喜歡咖啡館的工作嗎?」
「到目前為止還挺喜歡。忙起來的時候,不用想從前的事情。」
「如果我這裡還有更加忙碌的工作能讓你的時間更加充實呢?」謝爾曼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向後靠著椅背,看著伊恩。
「你是指成為一個模特嗎?」伊恩沉靜了片刻,「我很抱歉再次拒絕你。因為我不習慣接受他人的矚目。」
「因為你曾經是個狙擊手。你需要做到的就是要讓別人看不到你。這就是為什麼我第一次見到你,你明明有著出眾的氣質卻始終保持低調的原因。」謝爾曼的眼底是毫無掩飾的欣賞。
伊恩沉默了。
謝爾曼再度開口,他的聲音放緩,帶著幾分誘導的意味,「伊恩,你該改變一下了。只有改變才能幫助你擺脫過去。下週末,有一艘遊輪將從曼哈頓港口出發,前往洛杉磯。遊輪上是一場狂歡盛宴,我希望你能來看看。那裡是另一個世界。」
「謝謝你的邀請,我會考慮的。」
謝爾曼笑了,將一張磁卡推動到伊恩的手指邊,「這就是傳票。」
他的指尖滑過伊恩的食指指甲,笑容裡也是難以言喻的意味。
這一頓晚餐結束,伊恩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走廊裡的燈似乎壞了,一片漆黑。
伊恩的手揣在褲子口袋裡,正準備將鑰匙取出來。
而他的房門邊靠著一個人。
他記得今晚沙維爾有走秀,不可能這麼早就回來。
越是走近,伊恩就越是熟悉對方流露出來的氣質。
優雅,慵懶而神秘。
而對方也正看著他。
「海利,你怎麼來了?」
伊恩剛要掏出要是開門,對方驀然靠近。當他的吻撞上來的時候,伊恩已經有了預感,可他還是沒來得及推開對方。
又或者說他還沒來得及發起足夠的力量,海利已經將他抱緊,含吻了上來。
執著而熾烈的親吻,伊恩被對方突如其來的瘋狂焚燒,毫無轉圜的餘地。
無論如何閃避,就算好不容易略微拉開了一點空隙,海利仍舊會吻上伊恩的唇角,緊接著擠入他的唇縫之間,而伊恩迎接的將是另一輪更加強力的席捲與征服。
整個世界仿佛被海利拋諸腦後。他猛地扣住伊恩的雙腿,將他抱起,狠厲壓在了牆面上,加重了這個吻。
伊恩在心中大吃一驚。他的體重不輕,身高也與海利差不多,這傢伙將他抱起來就像端起一杯咖啡般簡單。
海利的親吻用力到幾乎要擠碎伊恩的顱骨。
已經經歷了數次類似的交鋒,伊恩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試圖擺脫對方,因為對方會用更加強大的力量來鎮壓他。
他只能緩慢地回應,舌尖微微頂過對方,安撫但並非示弱。
海利的理智逐漸回流。
他不再那麼執著地扣著伊恩的雙腿,而是緩緩將它們放下,感受著伊恩輕微而難得的回應。他的雙手來到伊恩的耳邊,像是要圈出一個屬於他們的世界。他的狂躁逐漸沉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沉淪的迷戀。他極有耐心地吻著伊恩,以各種角度佔據著伊恩口腔中的溫暖。
除了那一次被困在貨車的車廂裡,這是他們之間最為漫長的一吻。
知道走廊裡的一扇門打開,老人家的抱怨聲響起:「我的老天!燈怎麼又壞了!」
伊恩一把推開了海利。
借著老人房間裡透露出的光線,伊恩可以將此刻海利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沒有了笑意,沒有了戲謔的眼眸。
他漠然從伊恩的手中取過鑰匙,打開了伊恩的公寓房門,然後一把拽住伊恩的衣領,將他扯了進去。
「嘿!海利你怎麼了!」
伊恩只想知道又是什麼理由讓他這麼「不正常」。
他剛要按下燈,海利卻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我想上你。」
冰涼的聲音裡卻有一種灼燒神經的錯覺。
「什麼?」
伊恩蹙起了眉頭,還沒來得及深思海利話中的意思,對方忽然緊緊抱住了他。
「我想上你。」
伊恩終於消化了那句話的意思。
「又怎麼了?」
「你今天和那個約瑟夫•謝爾曼一起吃晚餐了,對嗎?」
海利的聲音悶悶的,有點可憐,全然沒有剛才的「盛氣淩人」。
「就因為這個?」伊恩失笑。
「我難以忍受別的男人坐在你的對面一邊吃著晚飯一邊在腦海裡幻想對你為所欲為。」
「會這麼做的人不是只有你嗎?」伊恩輕輕拍了拍海利的後背。
他覺得自己最近對海利是不是太放鬆戒備了?
但一個人一直戒備著另一個人其實是一件很疲憊的事情。更不用說,伊恩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那麼討厭海利。
海利抱著伊恩的腰,仰起頭來,蹭了蹭伊恩的下巴,「你的身上有約瑟夫•謝爾曼的味道。我很討厭。」
「什麼味道?」伊恩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才醒悟謝爾曼主編似乎用了男士古龍,但味道很淡。
這樣海利都能聞出來,他是狗鼻子嗎?
「覬覦你的味道。」
伊恩知道,再這樣撤下去就沒完沒了了。他推開了海利,打開了客廳的燈,發現自己的餐桌上竟然放著一打啤酒。
他走過去,上面沒有署名。但是伊恩大概知道是誰買來放在這裡的了。
除了自己,只有沙維爾知道他把備用鑰匙放在哪裡。
「伊恩,你就那麼喜歡tiger啤酒嗎?」海利扶著桌面靠向伊恩。
又是那種探索的眼神。
他可以輕易洞悉伊恩的一切。
伊恩知道自己必須趕緊轉移話題,否則沙維爾只怕又要成為海利發神經的藉口了。
「是啊,我很喜歡。不然我要喜歡紅酒嗎?」伊恩隨手抓起一罐打開,在沙發上坐下,「說吧,菲茲•古博勒一定去找你了,對嗎?」
「是啊。」海利揣著口袋,在伊恩身邊坐下,「他真的把我當做華爾街某個證券公司的經紀人了。」
「然後呢?」
「然後他露出驚訝的表情,交給我一百萬美元打理。我已經用這筆錢買了拉塞爾集團旗下的股票,最近漲勢良好,如果沒有意外,一周之後我會給他一百五十萬美金。」海利向後仰著腦袋,百無聊賴地看著天花板。
「那麼我是不是該買一點你的股票?」
海利靠向伊恩,笑了起來,一雙眼睛就像一隻歡脫的貓。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不過這個古博勒也真是的。他以為一百萬很多,足夠讓我對他心懷感激。其實比起他的身價,一百萬算什麼啊。如果是我,只要能讓伊恩你開心,就算讓華爾街崩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不需要你做那樣的事情。」伊恩低下頭,看著海利。
這傢伙仰起臉來,露出一派天真的表情,「哦,哪件事?」
伊恩沒有回答。
而海利卻緩緩靠向伊恩的唇,就在他的氣息掠過伊恩的唇縫時,伊恩將啤酒按了上去。
海利用力喝了一大口,皺起了眉頭,「真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喝的!」
「謝爾曼給了我一張遊輪的船票,從曼哈頓到洛杉磯。」
「……我很快也會拿到船票的。放心好了,伊恩叔叔。我不會讓那只大野狼吃掉你的。」
伊恩對此不予置評。
「還有……我知道那些啤酒不是你買的。」海利笑著說。
「原因呢?」
「原因如果是你去買啤酒,只會買兩罐,用塑膠袋拎著回來。」
「多謝你對我的瞭解。」
伊恩知道下一句海利就要揭穿啤酒是沙維爾買的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伊恩起身走向臥室,順帶將門鎖上。
「我們遊輪上見吧,拉塞爾先生。離開的時候別忘記將門關好。」
海利笑了笑,只是坐在沙發上盯著那一打啤酒許久。
這一天的淩晨兩點,伊恩才聽到隔壁的公寓開門的聲音。是沙維爾回來了。
第二天,伊恩照例去咖啡店上班,下班之後,他發現沙維爾就靠坐在他的門前玩手機。
「你怎麼在這裡?」伊恩蹙著眉頭問。
「我把鑰匙弄丟了。可能是落在秀場的後臺了。」
沙維爾伸長了手,示意伊恩拉他起來。
伊恩扣住他的手,當沙維爾抓緊自己的時候,伊恩能感覺到沙維爾的力量。
「一起吃晚飯吧。」沙維爾說。
伊恩沒有反對。
就在伊恩取鑰匙的時候,沙維爾瞥見了伊恩口袋裡的東西,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將那張卡片取了出來。
「你怎麼會有這個?這是極光號遊輪的入場券,而且還是貴賓倉。」沙維爾皺著眉頭問。
「一個朋友給的。」伊恩在心裡責怪自己的不小心,怎麼能讓沙維爾看見。
「什麼朋友?」沙維爾似乎對極光號有某種執念。
伊恩正在考慮要不要推到海利的身上,誰知道沙維爾的目光越來越嚴厲。
「週末,我也會登上極光號。到底是誰給你的船票,我很輕易就能知道。」
「約瑟夫•謝爾曼。」
如果是這樣,伊恩編造任何謊話都沒有意義。
沙維爾的手指收緊,伊恩注意到他用力到指節都在泛白。為什麼提起謝爾曼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你是怎麼認識約瑟夫•謝爾曼的?」
「沙維爾,你應該知道我的工作是什麼。除此之外都是秘密,希望你即使在遊輪上遇見我,也能當做不認識我。」
「你在調查約瑟夫•謝爾曼?」沙維爾的聲音更加沉冷。
伊恩沉默不答。他在考慮如果沙維爾的態度更加激烈,自己必須考慮退出這個案子。
沙維爾驟然起身,臉色沉鬱地在客廳裡緩慢踱步。
他本就身形高挑,再加上步伐優雅,確實很養眼,只是伊恩沒有欣賞的心情。
良久,沙維爾終於開口了。
第57章盛宴09
「伊恩,我不管你是去調查約瑟夫•謝爾曼什麼,我只想告訴你……他不是一個普通的角色。當他想要毀掉你的時候,輕而易舉。別做任何傻事,別做任何自不量力的事情。一旦他開始懷疑你,哪怕只有一絲一毫,你必須千方百計逃離。否則……」
沙維爾停頓在這裡,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謝謝你,沙維爾。」
「別謝謝我。如果你發生任何事情,蘭瑟會很難過。」
沙維爾走向門口。
「你不是要留在這裡吃晚飯嗎?」
「我已經沒有吃晚飯的心情了。」
「沙維爾,到底約瑟夫•謝爾曼有什麼問題?」
「……不要輕易跟他去沒有人的地方。不要吃或者喝任何他給你的東西。也不要被他為你展示的名利所動搖。你有著堅定的眼睛。只要你在約瑟夫•謝爾曼面前絲毫不動搖,他也傷害不到你。」
說完沙維爾就將門關上了。
三天之後,海利正坐在辦公室裡低頭玩著手機,給伊恩發各種表示自己很無聊的騷擾短信,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告訴海利,他的客戶古博勒先生來了。
海利的唇角微微翹起,將手機翻過來扣在桌面上。
而古博勒的輪椅剛到辦公室的門口,他就示意不需要助理將他推進去了。
「海利,你真讓我大吃一驚。不過幾天而已,你就讓我的戶頭裡多出了將近五十萬美金。」
「想要在證券市場裡賺到錢,本來就不能太過貪戀,見好就收是原則。」
海利的雙手交握在桌面上,看起來專業而自信。
菲茲•古博勒笑了,「我本來以為你只是一隻慵懶的小貓。沒想到你竟然是一隻獅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領域。」
「好吧,我很想將更多的資產交給你來打理,也真誠地邀請你來到我的遊輪極光號。」
菲茲•古博勒將船票輕輕放在了海利的桌面上。
海利並沒有急著去拿起它,只是向古博勒聳著肩膀笑了起來,「遊輪上的紅酒怎麼樣?」
「保證是你從來沒有品嘗過的佳釀。」古博勒的表情十分自信。
「好吧,那我接受你的邀請。」
當菲茲•古博勒離開,海利就發送了一條短信給伊恩:週末遊輪上見。
就在週四晚上,海利在伊恩離開咖啡館之前就等在了他的公寓裡。
「你怎麼進來的?」伊恩蹙起了眉頭。
「你留下鑰匙的秘密地點不是只有沙維爾能夠猜得到。你不覺得在我們登上極光號之前應該有個計畫之類的嗎?」
「我以為你不喜歡計畫。而且就算有計劃,你也不會遵照計畫執行。」
「因為計畫一向趕不上變化。但是伊恩,你是那種會做好計畫的人,對嗎?」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是謝爾曼的助理給伊恩送來了一套參加晚宴用的西裝。
「哦,天啊伊恩,你應該知道男人送女人衣服的暗示是什麼吧?」海利靠著沙發撐著腦袋滿眼嘲諷的笑意。
「你忘了,我是男人。」
伊恩面無表情地將包裝拆開,裡面的衣服剪裁高雅質地不俗。
「但是謝爾曼想要泡你。」海利起身,從伊恩的手中取過西裝,顛了顛,「這好像是出自希亞的設計。」
「你的好朋友希亞?他也會在遊輪上嗎?」
「那是當然。不過你放心,他不會拆穿我們。」
海利放下那套衣服,從後面抱住伊恩,將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親愛的伊恩叔叔,你很可口。小心不要被約瑟夫•謝爾曼給吃掉了。」
「多謝你的關心。」
週末很快就到來。讓伊恩沒有想到的是,謝爾曼主編竟然親自開車來到他的樓下,將他接走。
「極光號」是紐約的第三大遊輪。它的奢侈被紐約上流社會所熟知。在這艘遊輪上不僅僅有賭場、影院、各種俱樂部,甚至為了迎合菲茲•古博勒的喜好,設置了服裝走秀的t台,而且其規模可以媲美今年最大的服裝秀。
「你知道希亞•佩斯嗎?」
「我聽說你送給我的衣服就是希亞•佩斯的設計。」
「看來你對時尚界也並非一無所知。這是好的開端。希亞•佩斯將在這艘遊輪上舉行他的服裝發佈會。這場發佈會上的將是經典中的經典。」謝爾曼笑了。
伊恩從他眼睛裡能夠看見欣賞,以及比欣賞更加偏執的想要擁有的執念。
但到目前為止,謝爾曼對他的所有行為都還沒有跨過令伊恩反感的界線。
天空高遠,這還是伊恩第一次如此接近自由女神像。
海鷗拉長了嗓音,掠過天際。
巨大的白色遊輪停泊在港口,不少伊恩只在電視機上才見過的名人正談笑風生著登上去。
「感覺怎麼樣?」謝爾曼笑著問。
「你確定它不是泰坦尼克號?」伊恩問。
「那麼你是傑克還是蘿絲?」
「我是伊恩。」伊恩淡然向前走去,在入口處刷下自己的船票,走了進去。
他的房間很大,床十分柔軟,潔白的床單,完全讓人想像不到這是在一艘郵輪上。除了從圓形的視窗望出去,伊恩看到的是碧藍的海面。
當伊恩低下頭,他才發現在枕頭上放著一小束潔白的滿天星。
伊恩的手指伸過去,輕輕撥弄著那細小的花瓣,感受著它們的脆弱以及柔軟。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按響了門鈴,是謝爾曼。
「喜歡你的房間嗎?」謝爾曼在伊恩的床邊坐下。
「很喜歡。謝謝,讓你破費了。」
謝爾曼的目光停留在伊恩的枕邊,他伸長了手將那一小束滿天星取了過來,「這是你帶來的花嗎?」
「不是。我來的時候,它們就在枕頭上了。」
「看來你有傾慕者了,伊恩。只是為什麼是滿天星?它們向來只是配花。」謝爾曼把玩著那一小束花,「你知道是誰送的嗎?」
「會有人送男人花嗎?應該是遊輪上的工作人員送錯地方了。」
「那真可惜了對方給的小費。」曼寧隨手將那束花扔到了一邊,「今晚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活動,我希望你能參加。這樣,你才算是真的謝謝我了。」
「什麼活動?」
「我希望你穿著我送給你的那套衣服,走上t台。」
「謝爾曼先生……你瘋了嗎?」
「我沒有瘋。你會讓所有人都用目光追逐著你。」
謝爾曼抬起手,扣住伊恩的臉頰,十分肯定地看進他的眼睛裡。
「那是不可能的。」
「不,那完全有有可能。伊恩,只是走出去而已。」
「我根本不會走秀!」
「你以為走秀就是走貓步嗎?你只需要按照你自己的方式走出去罷了。這次服裝秀的設計師希亞在見過你的照片之後,也很期待你能穿著他為你設計的服裝走上t台!」
「你是說那套衣服是希亞•佩斯為我設計的?」
「對,只有你能穿著他。聽著伊恩,這場服裝秀上,除了兩名模特是希亞經常使用的,其他都是新人。他們和你一樣,都是第一次走上t台。他們沒有你的經歷,沒有你的心態,他們渴望功成名就,而你卻遊刃有餘。這是你和他們的差別。就像我所說的,伊恩,你需要一個改變的契機。脫離你所熟悉的生活,你會發現其實這個世界還有其他的精彩。」
無論是語氣還是眼神,謝爾曼都很有說服力。
他是個優秀的蠱惑者,煽動著他人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還好伊恩有著很清楚的目標。他知道自己如果拒絕了謝爾曼的邀請,很有可能會被擋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必須要真正獲得謝爾曼的信任。
「謝爾曼先生,這一切都是你計畫好的嗎?邀請我來這裡,將希亞•佩斯設計的服裝送給我,讓我無法拒絕你。」
伊恩用十分嚴肅的目光看著對方。
「我很抱歉。但你不是那麼容易改變自己的人,你需要外力的推動。不是嗎?」
「好吧,僅此一次。我是認真的,謝爾曼先生。」
謝爾曼微微愣了愣,他隱隱感覺到自己踩中了伊恩的底線。
「我保證,除非你自己願意,否則不會有下一次。」
謝爾曼向伊恩講解了整個走秀的流程。而伊恩的部分其實很簡單,他只需要走出去,轉個圈,走回後臺一切就結束了。
謝爾曼離開時,被他隨手放在床邊的滿天星落了下去。
當門關上,伊恩低下身,將那一小束花撿了起來。
他將它放在枕邊,鼻間是淡淡的馨香,他睡了一個好覺。
下午四點,門鈴聲響起,伊恩驟然醒來,才發覺自己睡得竟然那麼沉。
海利站在他的門外,抱著胳膊,若有深意地笑著。
「你怎麼來了?」
「我為什麼不能來?菲茲•古博勒還有謝爾曼不是都知道我們兩是朋友嗎?如果我不來,他們才會覺得奇怪吧?」
海利懶洋洋地趴上伊恩的床,撐著腦袋轉過頭來,「你竟然在枕邊放著滿天星?伊恩,你會做這麼浪漫的事情嗎?」
「如果我把它扔進垃圾桶,你難道不會發短信來騷擾我?」
「伊恩,你是不是誤會了?這不是我送的。」海利坐起身來。
伊恩卻愣住了,除了海利,還有誰知道他喜歡滿天星嗎?
「對了,你不是要去希亞的時裝發佈會走秀嗎?希亞拜託我來看看你。他對自己的服裝發佈會還能看重,希望你能以最好的狀態參加。」
「如果他真那麼想,就不會答應謝爾曼主編這麼離譜的要求。我沒有受過任何訓練也沒有任何經驗。」
海利的表情在那一刻冰冷了下來。
他壓低了聲音,扣住伊恩的手腕將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雙手覆在伊恩的腰上,仰起臉來專注地看著伊恩,「聽著,希亞暗示過我,這並不是一場單純的時裝發佈會。」
「什麼?」伊恩皺起了眉頭。
「他說,這是‘盛宴’的開始。」
「盛宴……到底是什麼盛宴?沙維爾那天看見了我的船票,也警告我要小心約瑟夫•謝爾曼。」
「希亞告訴我,盛宴的真正意義,就是那些商界大佬們挑旬寵物’的地方。」
這樣隱晦的暗示,伊恩算是明白了過來。
「所以希亞為你設計的衣服,已經儘量低調了。但願你不會在這場盛宴裡脫穎而出。」
「你不覺得你的朋友現在才說出這些,有點晚嗎?」
「這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海利抬起手,輕輕解開了伊恩的第一顆扣子。
伊恩頸間的肌膚,能清晰感受到海利指尖的觸碰,當他解開自己第二顆扣子的時候,伊恩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可以自己換那套衣服。」
「我覺得很不爽,伊恩。好像我要親自把你送給那些庸俗無恥的傢伙們。」
伊恩微微低下頭,直視伊恩的眼睛,「為什麼你不覺得是我們要一起掀翻那些庸俗無恥的傢伙呢?」
海利勾起了唇角,扣住伊恩的腰,一個翻身驟然將伊恩壓了下去,放肆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總是十分用力地親吻他,每一瞬都好似世界末日。
在他的面前,伊恩所有的掙扎都像是孩子的無理取鬧。
伊恩閉上了眼睛,任由海利掠奪自己的呼吸,佔有他所有的體溫。
「為什麼不像從前一樣?推開我?或者狠狠地踹我?」
「然後還會有下一次嗎?當我走在t臺上的時候,記得看好菲茲•古博勒。」
伊恩的聲音是冷靜的,表情是沉穩的。
海利趴在他的身上,將腦袋靠在他的胸膛上,「那麼你知不知道,菲茲•古博勒為什麼沒讓我也去參加那場該死的t台走秀?」
「如果是我,我也不會讓你去。」
「為什麼?」海利微微抬起臉來問。
「因為你是不供他人觀看的獨家珍藏。菲茲•古博勒不會希望有第二個人像他一樣覬覦你。」
海利笑了,用力地含吻上伊恩的下巴,他的牙齒噬咬著伊恩的肌膚,讓伊恩不得不懷疑這傢伙是不是要把自己的下巴咬下來。
當夜色降臨,月影在海面上留下起伏的倒影,海風陣陣撫過這艘巨大的遊輪。
它燈火通明,就似黑暗中的一顆璀璨明珠。
伊恩跟著謝爾曼,來到了服裝秀的後臺。在這裡,他看到了許多年輕的男子,他們眼中滿懷希望,身形健美,體態不俗。
而當希亞•佩斯來到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們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高雅知性落落大方,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種被雕琢到毫無瑕疵的風度。
人們都說希亞•佩斯是菲茲•古博勒最為得意的作品之一。即便他此刻沒有站上t台,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光芒。
「嘿,伊恩,你看起來……真的超出我的想像。謝爾曼主編,你的眼光果然非同尋常。」
這樣一番讚美,雖然並不誇張,但那些年輕人的目光羡慕中更多的是如同利刃一般的妒忌。
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裡,一個長髮男子正有條不紊地將髮絲紮到腦後,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希亞走到了他的身側,拍了拍他的肩膀,「嘿,沙維爾。我把伊恩交給你了。」
伊恩微微愣住了,他雖然早就做好準備自己會遇見沙維爾,但完全沒有想到是在這樣的場景之下。
沙維爾的唇角緩緩翹起,他站起身來,他的雙臂環過伊恩的脖頸,抬起眼簾看著伊恩。
「既然是謝爾曼主編和希亞拜託我照顧你,我會好好照顧你。」沙維爾覆在伊恩的耳邊,小聲說,「對吧,康納探員。」
那樣的親近,讓所有人對伊恩的妒忌更加爆棚。
他們今晚都是第一次走上t台,無一不希望能夠走在沙維爾的身後,跟著這位紅透整個時尚界的模特的節奏,就會少出錯。
當化妝師和造型師來到伊恩的面前要為他補妝以及做最後的調整時,希亞開口了。
「伊恩只要維持現在的樣子就可以了。自然無雕飾是我這套衣服的設計所追求的。」
希亞剛伸出手要整理伊恩的衣領,謝爾曼主編已經先一步了。
「伊恩,別緊張。」
「我不緊張。」伊恩淡然地回答。
謝爾曼主編無奈地一笑,「我知道你為什麼不緊張。因為你根本不在乎走過那段t台,別人對你是怎樣的想法,你根本就不在乎對嗎?」
伊恩沒有回答他。
「你會改變想法的。」
謝爾曼拽起伊恩的手腕,帶著他來到了後臺的邊緣,從這裡可以看到t台的場景。
明亮的燈光,仿佛聚焦整個世界的亮度。
而台下是翹首以待的富商名流。他們都是在各自領域之中極有影響力的人物,而此刻卻滿懷期待地看著t台的盡頭。
「當你被他們的目光所追隨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這一切有多麼令人上癮了。」
謝爾曼覆在伊恩的耳邊說。
感受著他呼吸時候的熱量,伊恩本想要避開,但他淡定地假裝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我還從來不知道被人看著會上癮。」伊恩直起腰,來到後臺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
希亞走到謝爾曼的身邊,壓低了聲音說:「我很喜歡他這樣的氣質。外面的那些人,世上任何的東西對於他們來說手到擒來,只怕都沒有吸引力了。但是伊恩不同,他有一種純粹卻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這會緊緊扣住那些人的眼球。謝爾曼先生……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為什麼要將他展示出來呢?為什麼不像古博勒先生那樣,將自己中意的留在身邊呢?」
謝爾曼將幕布挑開一條縫隙,看著那一邊的菲茲•古博勒。他坐在整場服裝秀視角最好的位置,身旁則是海利。
海利的笑容很燦爛,有一種極為迷人的風度。
不少人都下意識看向他,但是注意到他身邊坐著的菲茲•古博勒之後,也就沒有誰還存有念想了。
「菲茲•古博勒喜歡把屬於自己的東西牢牢握在手裡。無論是你還是沙維爾。」謝爾曼向希亞露出一抹笑容,「但是我不一樣。我喜歡全世界都覬覦我所看重的東西,可偏偏他們只能看著,卻不能從我手中將他奪走。」
希亞無奈地一笑。
這時候的伊恩坐在椅子上架著腿。他在腦海中思考著,所謂的盛宴到底會是怎樣?
難道真的像是紐約警局預測的,來到這次服裝發佈會的許多名流都參與了毒品或者洗錢的交易嗎?
事情的走向,好像離史密斯與奈德的謀殺案越來越遠了。
伊恩忽然有一點看不明白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所有後臺的模特們以及化妝師忙碌了起來。離他不遠處的沙維爾閉著眼睛似乎正在沉澱思緒。
當節奏響起,希亞開始指揮著現場時,一切變得仿佛沸騰了起來。
不斷有人走出去,也不斷有人走回來。
回來的人在後臺有著不同的反應。有的人覺得自己表現得十分完美,也有人擔心著自己剛才是不是太倉促。
直到沙維爾站了起來,他向伊恩揚了揚下巴。
這時候伊恩才看清楚沙維爾。也許就是為了不讓他太過鋒芒畢露,希亞為他設計的服裝低調中甚至還有幾分沉悶。可越是這樣,就更加突顯出沙維爾本身的魅力。
「跟著我的步伐,你在心裡數著一、二、一、二、一、二,熟悉我的腳步,然後你就可以走出來了。記住了嗎?」
「記住了。」
「但願你不會同手同腳。」
沙維爾轉身走了出去,伊恩就跟在他的身後。
當他走到那片光亮之下,自信、挺拔、一往向前的時候,伊恩注意到台下所有人的目光是瘋狂的追捧。
在t台的最前端,伊恩看見了海利。他正撐著下巴欣賞著沙維爾,而菲茲•古博勒則時不時側目望向海利,他的目光裡是一種長者對年輕人的溺愛與呵護。儘管伊恩覺得海利根本不需要。
伊恩走了出去,他踩在節奏之上,跟在沙維爾的身後。他刻意讓自己完全被沙維爾的身影擋住,目不斜視。
t台兩旁的名流們從追隨沙維爾到下意識望向伊恩,就像一道冰藍色的流星劃過他們的眼球,伊恩對他們的目光是沒有絲毫眷戀的。
當他取代沙維爾來到t台最前端的時候,他終於與海利對視。
儘管只有一瞬,他在海利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迷戀。他有一種錯覺,海利會從那個地方飛馳而起,狠狠將他壓倒在地,為所欲為。
當伊恩背過身去,那種強烈的壓迫感仍舊沒有絲毫地減輕。
周圍不斷攀岩而上纏繞著他的視線被伊恩一一掠過,始終讓他心懷忐忑的,只有海利。
伊恩覺得自己像是站在懸崖的盡頭,而海利正在墜落。
「你的朋友真的超乎我的預料之外。看起來冰冷,卻輕而易舉將所有人心裡的火焰都點燃。」菲茲•古博勒靠向海利,故意在他的臉頰邊耳語。
海利並沒有避開,只是頷首一笑。
「他總是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也不知道他有多麼容易引起別人的飛蛾撲火。」
「聽起來,你似乎對你的這位朋友有一種不一樣的情感。」菲茲•古博勒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海利。
海利輕笑了起來,在對方的耳邊說:「我在嫉妒他。他很值得信任,也很可靠,但是又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他不會拒絕幫助弱者,但想要真正進入他的心裡,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情。就是因為有難度,所有總有很多人想要瞭解他,想要在他的身邊。」
古博勒笑了,他用疼愛的語氣對海利說:「親愛的,你要相信你也是一件非同尋常的瑰寶,要得到你的信任同樣也要費盡心思。」
海利沉默不語。
「不要沉默,這讓我看不明白你的想法。」古博勒輕聲說。
「其實這艘遊輪也沒有什麼意思。」海俐落寞地掰了掰手指,「美酒佳餚,再加上一個時裝發佈會……」
古博勒注視著海利的側臉,良久,終於開口:「不,這裡當然有其他有意思的活動,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感興趣。」
「什麼?」海利興致缺缺地取出手機,正要開始玩裡面的遊戲,古博勒的手掌卻遮住了手機螢幕。
「如果你真的想,我可以帶你去一場你從來沒有見識過的盛宴。」
海利笑了,「我以為我已經在盛宴裡了。」
「這算是盛宴的開胃菜。你看看臺上那些充滿期待的年輕人們,他們……都只是菜肴,任人宰割。他們只有被選擇的權利,沒有拒絕的權力。」
「……那麼我算什麼呢?」海利撐著下巴,揚起眉梢,懶洋洋地問。
古博勒微微愣住了,眼前的年輕人簡直不像來自人間。
「你是品嘗他們的人。」
「品嘗他們的什麼?」
「他們的希望,他們的乞求,他們的絕望。」
「……聽起來好像很危險。」
「越是危險,才越有意思,不是嗎?」
當伊恩來到後臺,他看見沙維爾正在和希亞談論著什麼。
沙維爾的眉頭一直緊蹙,而希亞也在盡力地解釋安撫著沙維爾。
「發生什麼了嗎?」伊恩來到沙維爾的身邊問。
希亞不再說話,而是向伊恩露出抱歉的笑容,轉身離開。
沙維爾忽然扣住伊恩的肩膀,將他拽進洗手間,順便將門鎖上。
第58章盛宴10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沙維爾咬牙切齒地說。
「我不知道。到目前為止,我做過的事情也只是跟著你出去,然後跟著你回來。」
「跟著我出去再跟著我回來?那麼在這個過程中呢?你是向台下那群蠢豬施展了什麼魅力?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怎麼感覺不到你有這樣的蠱惑能力?」
「如果你想要指責我什麼,請你直言。」
沙維爾按住了自己的眼睛,十分用力地低聲咒駡:「shit!shit!shit!」
「到底怎麼了?」
「我已經對希亞說了,為你設計服裝要低調!我也對他說了千萬不要讓那些傻瓜注意到你!」
「你和希亞已經做得很好了。」
「是我們低估了約瑟夫•謝爾曼。他的眼光一向無人能及。」
「你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費盡心思想要讓我隱藏鋒芒不被人注意,是不是與哪個所謂的盛宴有關?」
「看來你們的調查已經很深入了。」
「告訴我吧,沙維爾。我想要知道真相。」
「我說出來的,你會相信嗎?」沙維爾露出嘲諷的表情。
「是的,我相信。」伊恩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動搖。
沙維爾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避開了伊恩的目光。
「外面那群蠢豬你看見了?那其中有船運大亨、有房地產大鱷、甚至還有國會議員。他們手握金錢與權力,能夠得到的東西都已經得到了,於是他們要找其他更有意思的消遣,那就是用自己的權勢為籌碼來掌控另一個人的人生,讓他像是寵物一樣被自己握在手中。今天,他們想要將你捧上天,你便是天上的星星。明天,他們想要顯示自己的控制權,就會讓你從高處直墜而下,落入泥濘。而且無時無刻,他們不對你予取予求,直到你剝離所有的尊嚴,完全失去你自己。」
「你認為,在那外面有很多人等著要掌控我嗎?」
「是的。所以記住……不要接受任何人的邀請,不要讓他們覺得能滿足你任何的需要。我敢打賭,很快謝爾曼就會來邀請你去一個像是天堂一樣的地方。相信我,那是地獄。」
「謝謝你。」伊恩輕聲說。
沙維爾看著伊恩的眼睛,露出失望的表情,「可你還是會去對嗎?」
「因為我就是來調查他們口中的那個‘天堂’。」
「你會陷進去的。」
沙維爾退後了半步,打開門鎖,離開了洗手間。
沒過多久,謝爾曼就抱著一大束白色的滿天星來到後臺。
「伊恩,你還在這裡,還好我沒有來遲。」
「謝爾曼先生,我已經體會過了你所謂的‘另一個世界’,我想要好好休息了。」
「在這之前,請收下我送給你的花。其實你喜歡滿天星,對嗎?因為今天在放假裡,你並沒有扔掉那一束花。」
伊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我有點累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要好好睡一覺。」
「明天呢?遊輪上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動,比如海釣。你看起來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應該會很喜歡這樣的活動。」
「我想要待在房間裡,把我一直沒看完的那本書看完。」
伊恩正要離開,謝爾曼扣住了他的手腕。
「別著急,我送你回去。」
「我認識回去的路。」
「這與回去的路無關。在這裡,已經有許多野獸對你虎視眈眈,你不知道並不代表他們不存在。」
說完,謝爾曼將自己掛在手臂上的外套搭在了伊恩的肩上,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後臺。
一路上,伊恩確實能感受到不同尋常的視線。
比如當他走在甲板上,一個在報紙上曾經見過的媒體巨頭正摟著某個年輕人吹著海風說著情話。但是當伊恩路過的時候,對方的視線卻緊隨而至。
那其中奔湧著某種讓伊恩反感的情緒。
只是當他們看見跟在伊恩身旁的謝爾曼主編時,才略微收斂了目光。
進入房間,伊恩對謝爾曼主編說:「時間不早了,我就不再請你留下了喝咖啡了。」
謝爾曼不以為意地說:「沒關係,這麼晚喝咖啡,那豈不是要徹夜無眠?」
謝爾曼先生走了之後,伊恩感覺到自己餓了。畢竟晚餐都沒有吃就去了那個服裝發佈會。
他撥通了客房服務,叫了一份義大利面。不要小看這一份面,價格幾乎是伊恩一周的薪水。當然,這份面也是十分美味。
吃完了面,伊恩覺得睡意來襲。
他搖了搖腦袋,在床沿邊坐下,他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打開了。
伊恩看見幾個穿著西裝的男子走了進來。
「你們是什麼人?」伊恩眯著眼睛,用力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但沒有任何用處。
他不該叫餐的。
一定是有人在義大利面裡放了什麼。
進來的人沒有回答伊恩的意思,只是安靜地站立著,等待著他睡著過去。
「是誰派你們來的?」
「你們想要幹什麼?」
伊恩問的所有問題,都得不到答案。他們就像石像,漠然地看著伊恩。
這樣的事情,在這艘遊輪上一定已經發生了許多次了。
終於到達了臨界點,伊恩再也堅持不下去,向一側倒去。
迷蒙之中,他能感覺到自己被抬起,放在了什麼上面,然後被推出了這間房間。
而此時古博勒先生的房間裡,海利正懶洋洋地搖晃著威士卡的酒杯,盯著其中的液體發呆。
古博勒的輪椅來到了他的面前,取過了他的酒杯放到了一邊,然後將一張精緻的面具戴在了海利的臉上。
「喔……這是什麼?」海利問。
「你是要問這個面具的質地是什麼,還是問它的作用是什麼?」
「嗯,剛才我看了一眼,好像有白金、鑽石和藍寶石。太奢侈了。」
「質地沒有說錯,那麼用處呢?」古博勒笑著問。
「參加假面舞會?這個點子還是很無聊。」
「不,這是某場盛宴的入場券。戴上它,你就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獵食者,而不是食物。走吧,孩子。」
海利起身,推著古博勒走出了房間,「現在聽起來好像有點意思了。」
他們進入了電梯,古博勒伸出手指按下了遊輪的最底層。
當電梯門打開,門外是兩名穿著筆挺燕尾服的侍者,他們的臉上也戴著面具,只是沒有海利臉上的那麼奢華。
「晚上好,古博勒先生。」侍者們齊齊彎下腰來行禮。
海利低下頭問:「為什麼你不戴著面具呢?」
「我坐在這個東西上,就算我戴著面具,難道別人就不知道我是誰了嗎?」
古博勒拍了拍輪椅的扶手。
「那倒是。」
海利推著古博勒行過幽長陰森的走廊,當一扇厚重的門被打開,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環形如同歌劇院一般的地方,但是這裡沒有舞臺,只有最中央鋼化玻璃製成的四方形陳列台。
「這是拍賣會嗎?」海利好笑地問。
古博勒低聲笑了,「算是一個拍賣會。如果你看中了其中任何一件商品,記得告訴我。」
「哦,你會買下來送給我嗎?」
「不,我會毀掉他。」古博勒的語氣是玩笑一般的,但不會有人懷疑認為這是個玩笑。
他們的位置是整個會場最高也是最寬敞的地方,有一個單獨的露臺。
不斷有賓客入席,他們和海利一樣,穿著黑色的西裝,戴著面具。每個人的面具都有所不同。而他們的座位靠背都印著撲克牌的花色,這應該就是他們在盛宴中的身份。
海利忽然笑出聲來。
「怎麼了?」
「看見那邊那個大肚子的禿頂男人,好像是草花6?他不就是那個什麼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嗎?就算戴著面具還是能讓人認出來。」
古博勒也笑了:「想不到你有這麼好的記憶力。」
「那麼你的身份是什麼?國王?」海利看了看他們所在的位置,並沒有發現任何圖案。
「國王並不是我。」
一旁的侍者為他們倒上紅酒。海利舉起杯子聞了聞,發出一聲讚歎聲:「啊,這才是值得我拋棄週末來到這裡的原因。」
「相信我,比這個更好的原因還有。」
一個身著出白色西裝的男子走到了玻璃箱的旁邊,向所有人鞠躬致意。
古博勒朝海利揮了揮手,海利便傾下身來。他在海利的耳朵上戴上了一個藍牙耳機。
「歡迎各位貴賓光臨今晚的盛宴,我是今晚的國王。」
這個人的聲音經過了特別的處理之後,高貴而輕靈。
「聽說今晚有一些新的客人加入了我們,所以作為維持秩序的國王,我必須在這裡重申一下盛宴的規則。」
海利眨了眨眼睛,「所謂新的客人,難道是指我嗎?」
古博勒笑著回答:「我的孩子,你是這裡唯一的新客人。」
「哦,那可真是不得了的貴賓級待遇啊!」
「在這個玻璃箱裡,會陳列出非常可口的晚餐。」國王戴著白色的手套,曖昧地撫過一塵不染的玻璃,他的目光直落落看向陪伴在古博勒身邊的海利,似乎是在提醒他一定要聽清楚,「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份晚餐。沒錯,每一份晚餐需要被拍賣。籌碼除了金錢之外,還包括各種條件。打個比方,如果古博勒先生看中了一份晚餐,出了一百萬美金。而古博勒先生的朋友也看中了這份晚餐,你可以出比古博勒先生更高的價格,也可以說出一個讓古博勒先生心甘情願放棄的條件。比如說,你會送給他另外一份可口的‘晚餐’,比如說你知道他的外遇物件是誰,如果他不肯讓出晚餐你將會把他的外遇消息公諸於眾,又比如說你知道某個方法能讓古博勒先生再度站起來。」
「哦,所以說這個條件可以是威脅,也可以是某種幫助?」
古博勒點了點頭。
「如果是以條件來使得對方放棄的話,那麼至少得猜得到面具之下的人是誰?」
「是的。這使得遊戲多了許多的變數,不是嗎?」
「嗯——」海利摸了摸下巴,「確實有意思起來了。」
國王繼續解釋說:「而下一位客人,如果對同一份晚餐感興趣,要麼出至少兩百萬美金,要麼向古博勒先生的朋友出具一個對他來說更有誘惑性的條件。下面,盛宴開始。請容我們為各位貴賓呈現第一道菜。」
這時候,玻璃箱底座被打開,一個人躺在被精心佈置過的長形沙發上緩緩升起。
「他好像是……希亞•佩斯服裝發佈會上的模特吧?」
「放心,為了自己的前途,他是自願讓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古博勒露出笑容來。
很快,就有人開始出價了,有的出價是有金額的,有的則是某種條件。
而海利的耳機裡,能將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
「這些條件都能被公開嗎?」海利好奇地問。
「不,只有你和我,以及個別我最相信的人,能夠聽到這些條件。」
「你不怕我將這些條件說出去嗎?」
「哦,孩子,我讓你聽見,就是希望這些條件能夠説明你獲得更多的客戶。你會成為華爾街最閃亮的經理人。」
海利低下頭來,唇角陷下去。
「古博勒先生,你是想要我變成吸血的魔鬼嗎?」
「別害怕,孩子。有我在這裡,你會擁有源源不斷的財富以及成就感,並且只要我活著一天,你都不需要擔心從雲端墜落下來。」
玻璃箱裡的「晚餐」已經更迭了無數次,而海利也聽到了許多讓普通人感到難以置信的消息。
「我不得不佩服起你了,古博勒先生。」
「佩服我什麼?」
「在這場盛宴裡,無論誰最後得到了‘晚餐’,你都是最大的贏家。這麼多令人心動讓人屈從的‘條件’都將成為你的資本。這些人在炫耀自己的財富與能力的同時,卻同樣也將自己最重要的砝碼交到了你的手上。怪不得你能成為某個領域無人可及的巨頭。」
古博勒笑了,「精彩的還在後面。」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不少「晚餐」都已經被送到了貴賓的身邊。
國王拍了拍手,興致勃勃地說:「下面,將為各位介紹今晚的最後一道佳餚。無論各位貴賓在之前得到了怎樣的美味,但之後的這個如果錯過,我打賭你們將抱憾終身。」
所有人不約而同微微向前傾。
當玻璃箱裡的長沙發緩緩升起時,隱隱可以聽見周圍響起的呼吸聲。
長沙發上坐著一個男子,他不似之前的「晚餐」看起來有著衝擊眼球的美感。
和之前那些俊美男女的神色迷離不同,他已經坐了起來。儘管看起來精神渙散,但表情卻莫名地堅定。
他的臉色泛紅,正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額前的髮絲垂落,隨著他的呼吸,是不是掠過他的鼻尖。
他並沒有試圖坐起來,也沒有試圖擺出任何令人心動的姿勢,他只是冷冷地仰起臉,看著所有戴著面具的貴賓們。
仿佛在這裡,他並不是被享用的「晚餐」,而是隨時準備出擊的獵手,蟄伏著,不曾屈服,靜待屬於他的機會。
所有人的視線一寸一寸掠過他的臉龐,他的脖頸,他的背脊。
而海利則歪起了腦袋。
「你讓我真驚訝,古博勒先生。你是怎麼說服伊恩把自己奉獻給這場盛宴的?」
「是我的老朋友謝爾曼。」
「我想不是說服他,而是用了什麼不該用的手段吧。」海利晃了晃紅酒,目光掠過玻璃杯的邊緣落在伊恩的的頸間。
「你的朋友太頑固了,所以謝爾曼用一些非常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並不是第一個拒絕成為‘晚餐’的人,但我打賭,他會和其他人一樣慶倖今晚。在這裡的都是擁有無上財富以及權力的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能讓你的朋友美夢成真。」
海利低下頭來,唇角是令人著迷的嘲諷笑容。
這時候,國王攤開了手,用高揚以及富有煽動性的語調說:「各位,我能夠聽到你們的心跳!你們的血液在沸騰!你們想要他!沒有付出就沒有回報!告訴我——你們的籌碼!」
海利換了一個站姿,左手托著右手的手肘,他的耳朵裡清楚地聽見有人喊出了「一百萬美金」。
然後他輕笑出聲。
「你在笑什麼?」
「一百萬,這些人真小氣。」
「這只是開始而已。你不想知道你的朋友到底有多大的價值嗎?」
這時候,耳機裡有人喊出了「兩百萬」。
價碼不斷上揚,還沒到一分鐘,就已經到達一千萬了。
「啊,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樣踴躍地出價了。」
「很久沒聽過,那就是曾經有過?」
「是希亞•佩斯。那時候他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模特。」古博勒露出一臉懷念的表情,「眼睛裡滿是恐懼,以及對未知世界的好奇。」
海利笑而不言。
當價碼高達兩千萬的時候,古博勒的唇角笑了起來,「我喜歡看他們勢在必得的瘋狂模樣,你猜猜看,最後誰將擁有你的朋友?」
「我不覺得這很有趣。」
「別擔心,海利。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朋友最後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海利看著伊恩,而伊恩仰起臉來看著他的方向。
他的目光銳利著似乎要將空氣切開。
「哦……你的朋友似乎發現你了。看來你們的友情面臨挑戰。」
「古博勒先生,你說錯了兩件事。」海利淡然開口。
仿佛黑暗中寂靜的海面,海面之下是無盡的深淵。
古博勒下意識回過頭來,「你是第一個指出我錯誤的人,更不用說是兩個錯誤。能告訴我這兩個錯誤是什麼嗎?」
「第一,我和伊恩之間沒有友誼。」
「哦,我為伊恩感到遺憾。」
「第二,並不是古博勒先生你的保證才能讓伊恩不受任何傷害。」
「你在挑戰我的權威嗎?」
「我們不如接著看下去。」海利笑著說。
價碼仍舊在抬高中,甚至到達了三千萬。
「如果就只是比誰的錢多,那就太沒有意思了。」海利打了一個哈欠。
「當金錢的戰爭結束,剩下的,就是最有意思的部分。」古博勒發出輕笑聲。
這時候,海利的耳朵裡響起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凱德先生,你的地產公司在紐約東面的某個高級住宅區,好像有污染問題吧。如果這個消息見報,不僅僅這一片住宅將賣不出去,就連你的房地產集團也將面臨巨額起訴。」
「我放棄。」
當這段對話結束,就聽見主持盛宴的國王拍了拍手說:「恭喜貴賓黑桃a先生說服出價三千萬美金的紅桃k先生自動放棄這份美味。如果有人想要從黑桃a先生那裡得到這份晚餐,要麼付出比三千萬更高的代價,要麼說服黑桃a先生放棄。」
海利看向古博勒,「所以出價三千萬美金的紅桃k先生是凱德房地產的董事長?他的房產有問題?」
古博勒將手指覆在唇上,「這沒什麼好驚訝的。」
「那麼黑桃a先生與紅桃k先生之間的交易,是不是只有我們兩聽見?」
「是的。」
「有意思。」海利眨了眨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方片4抬了抬手,出價三千一百萬。
國王拍了拍手開口說:「那麼黑桃a先生,你是願意出價高過三千一百萬美金還是願意說服方片4先生放棄晚餐呢?」
黑桃a微微扯起唇角,不緊不慢地開口:「豪斯先生,你的妻子上個月病逝了,對吧。不過好像她一直想要與你離婚。一旦離婚成功,紐約的富豪排行榜上就要出現一位女富婆了。」
「她得的是癌症,這有什麼問題嗎?」方片4說。
「你在她的座椅後背的海面裡放了一小塊從某個研究室裡買來的放射性石頭。她坐著那個椅子三個月後,就得了惡性腫瘤。那把椅子,你確定處理好了嗎?」
「……我放棄。」不情願,但卻不得不同意。
「謝謝。」
國王拍了拍手,用十分具有煽動性的聲音說:「恭喜黑桃a先生說服方片4先生放棄了今晚最後一道晚餐。而競價也到了三千一百萬!還有沒有哪位貴賓願意出更高的價格?」
海利踮了踮,露出孩子氣的表情:「原來這些商界大鱷也有這麼多見不得人的小秘密。」
「你呢?有什麼有趣的小秘密嗎?」古博勒用探究的目光看著海利,笑容裡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意味。
「你想要知道?」海利反問。
「你願意說嗎?」
這時候,草花3舉起手,叫價三千二百萬。
「哦,不過春風一度而已,竟然能抬到三千二百萬。我都想要代替伊恩去試一試了。」海利玩味地說,「就我所瞭解的伊恩,他對人生的追求以及需要,沒什麼會超過三千二百萬的。這個生意對於伊恩來說好像不是那麼合算。」
「對於我來說,你也遠不止三千二百萬。讓你出現在那個玻璃箱裡,是對造物者的侮辱。」古博勒抬起手,攬上海利的腰。
這樣的恭維並不能讓海利心動。
「我現在只想知道,黑桃a還有什麼辦法說服梅花3。」
果然,黑桃a再度開口了,語調和前兩次一樣平緩無瀾,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並且對這份晚餐勢在必得。
「卡文迪許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上個月你一艘開往委內瑞拉的貨輪上,裝載的並不是土豆,而是導彈吧?要小心啊,別讓國際刑警還有中央情報局盯上你,到時候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你沒有證據,這可是誹謗。」
「我有一段錄影,你需要看看嗎?」
「……我放棄。」
海利露出驚訝的表情,搖了搖頭,「沒想到就連卡文迪許船運也有這麼多的黑幕,我對這個世界真的失望了。」
國王拍了拍手,鼓勵在場貴賓繼續競價。
但是接連三個人都被黑桃a說服了,所有人都在猜測黑桃a到底是誰,是不是也掌握了他們的秘密,沒有人再敢去試探黑桃a的底線。於是整個空間都安靜了下來。
國王開始倒計時,黑桃a露出一抹笑意,垂下視線,看著玻璃廂中的伊恩。
而伊恩也看著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表明了他已經看出來黑桃a是誰了。
「黑桃a是謝爾曼主編,對嗎?」海利低下身來,覆在古博勒的耳邊問。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因為聽他的聲音?」
「不止因為他的聲音,還有他的身形和氣質。怎麼樣,我猜對了嗎?」海利問。
「假設你猜的是對的,那麼謝爾曼又是如何得到這些重磅消息的呢?雖然他的身價在時尚界絕對算得上大鱷,但是面對這些商界大佬,他其實不算什麼。」古博勒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海利。
「每一年盛宴上的‘晚餐’,不都是你和謝爾曼主編的人嗎?這些大佬與他們的‘晚餐’在一起的時候難免心猿意馬,將一些秘密說出來。然後,這些秘密就會流傳到謝爾曼的耳中了。剩下的,就是花一點小力氣找到證據。然後,這些叱吒風雲的人物就盡在你們的掌握了。」
「你很聰明。比我想像中要聰明許多。」
第59章盛宴11
「我的工作要求我必須很聰明。」
這時候,玻璃箱前的國王端起了酒杯,輕輕敲了敲杯子的邊緣。清脆的聲音仿佛石英落在心臟上。
「各位貴賓,今晚的盛宴到此結束。希望你們在極光號上享受一個浪漫完美的旅途。晚安。」
國王低下頭,向所有人致意。
中央的燈光驟然熄滅,貴賓們紛紛起身離開。有人滿載而歸,有人低頭歎息。
海利推著古博勒的輪椅緩緩行在走廊裡。
他們的身後還跟著幾位貴賓,討論著今晚的拍賣,而討論的重點都在最後出場的伊恩。
直到海利將古博勒推入電梯裡,古博勒才開口:「你的朋友伊恩,真的很迷人。」
「因為他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對嗎?讓人想要擁有、掌控以及摧毀。」
「聽起來,你似乎也對他很著迷。」古博勒按住了海利的手,看向海利的眼眸裡有一絲逼視的意味。
「我說過了,我嫉妒。所以期待著某個人毀掉他。」海利揚起眉梢的瞬間,某種魔魅的氣息蔓延,掠過古博勒的心臟,挑起非同尋常的躍動。
古博勒笑了,「這麼說來你該感激謝爾曼。還有三個小時就天亮了,要一起去甲板上看日出嗎?」
「我想要好好睡一覺。」海利打了個哈欠,「明天一起去垂釣怎樣?」
「樂意之至。」古博勒露出滿意的笑容。
而他身後的海利,收起所有的表情,神色逐漸陰冷。
此時的伊恩靜坐在玻璃箱內,等待著某個人的靠近。
箱子的一面被打開,兩名侍者一左一右扶住伊恩的胳膊,將他扶出了房間。
「你們要把我帶去哪裡?」伊恩感覺到四肢乏力,難以運用自如。
「你的主人那裡。」
伊恩的唇上扯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我沒有與任何一個人簽訂過賣身契,請問我的主人是誰?」
兩名侍者沉默不語。
伊恩從他們扣住自己的力度中感受到這兩人應該是收到過專門訓練的。自己的狀態不佳,根本無法逃脫。
離開了房間,就是一條悠長的走廊。沒有任何多餘的人,只能聽到他們自己的腳步聲在回蕩。
而在走廊的盡頭,伊恩看見了戴著面具微笑著的黑桃a。
他向伊恩張開了懷抱,而幾乎就在那一瞬間,伊恩掙脫了束縛,猛地一拳打在了黑桃a的臉上。
面具被砸裂出縫,黑桃a捂著臉向後踉蹌著跌坐了下去。
侍者沖上前去,將伊恩的雙臂擰至身後,按壓在了地上。
「還戴著面具做什麼?約瑟夫•謝爾曼。」伊恩冷然念出對方的名字。
謝爾曼將碎裂的面具隨手扔在了地上,摸了摸剛才伊恩的拳頭砸過的地方,笑著說:「我的顴骨被你砸裂是小事。但你的手要是受傷了,我會很遺憾的。」
伊恩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他們來這裡的目的本就是要調查菲茲•古博勒以及相關人員。現在他至少知道他們私下裡到底是怎樣揮金如土的。古博勒從那些富豪手中收來的錢,不可能大而化之存入銀行,必須通過各種管道將其合法化。
這就不難解釋西敏•艾兒的帳戶裡為什麼會有大額資金往來了。她也是古博勒的工具。
「我知道你不是那麼容易被馴服的。其實,你只需要把自己交給我,然後你會發現許多你認為不可能達成的心願,我都能幫你做到。」
「我現在生活的很好,沒有什麼多餘的心願。」
謝爾曼笑著搖了搖頭,從口袋裡取出一小瓶藥劑,用針管吸取了之後,單膝跪在了伊恩的身邊。
「那是因為之前你的眼界還不夠廣闊。今天之後,你會發現你其實還有很多願望。」
謝爾曼的手指覆上伊恩的頸部,輕輕揉了揉。
「你要幹什麼?」伊恩警覺了起來。
他雖然是來調查案件的,但並沒有打算因為案件而丟掉性命,或者染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留下後遺症。
「你是我最珍貴的藏品,所以你可以放心,它沒有副作用,但是會讓你不那麼富有攻擊性。」
針尖刺了進去,伊恩咬緊了牙關,血管中一股涼意流過。
伊恩感覺到原本逐漸散去的無力感此刻再度壓上了他的四肢,全身泛起慵懶的感覺。
「放鬆,親愛的。一切都會好起來。別對我那麼大的敵意,要知道我們是能好好相處的。」
謝爾曼的手指輕輕梳理著伊恩的髮絲,帶著安撫的意味。
伊恩忽然覺得疲憊了起來,儘管他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但最後還是陷入了混沌之中。
他是睜著眼睛的,他清楚地知道謝爾曼從那兩名侍者的手中接過了他。
侍者本來想要幫助謝爾曼,但謝爾曼做了個手勢,表示自己要親自將伊恩帶走。
「好了,伊恩。跟我走吧。你不需要一直繃著自己的神經,那樣太累了。」
伊恩覺得自己好像著了魔,被謝爾曼牽引著,一步一步走入電梯裡。
腦海中唯一的一絲清醒提醒著他,剛才的那一針應該是某種瓦解意志力的藥劑。所以他不會如此輕易地聽從謝爾曼的掌控。
此時,已經是淩晨四點了。
遊輪上大部分的賓客都在熟睡,到處都見不到人影。
兩名侍者替謝爾曼打開了房門。
伊恩站在門口強迫自己不要邁開腳步。
「進來,親愛的。這些沒什麼大不了。」謝爾曼坐在床邊看著伊恩,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他的笑容看起來淡然,卻有一種勢在必得的氣勢。
伊恩的腳艱難地向前跨出一小步。
僅僅這一步,幾乎就要將他的神經全然粉碎。
他一向對自己的自製力很有信心,哪怕在戰場上看見最殘忍的情景也能強迫自己完成任務。可此刻,謝爾曼三言兩語,他的四肢仿佛脫離了大腦控制,只想遵從於他。
謝爾曼的笑意更深,他的目光裡有一種近乎偏執的欣賞。
「你真的很特別,伊恩。我給你的藥劑,比普通人還要高出百分之十。因為我知道你曾經經歷過什麼所以我猜想你的自製力也一定高出常人。給你的量已經是極限了,再多一點點很可能會傷害到你。所以不要再掙扎,那些都是無用的。」
伊恩瞪視著謝爾曼,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的神經已經開始渙散,他的腦海裡只有謝爾曼的聲音在回蕩。
謝爾曼歎了一口氣,起身走向伊恩,「好吧,你值得一點特殊對待。」
伊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爾曼的胳膊環上他的肩膀,將自己扶到了床邊,托著他的後腦緩緩倒下,後腦觸上枕頭的那一刻,伊恩的心底有一種極度挫敗的感覺。
謝爾曼很有耐心地解開了伊恩的領口,輕聲說:「有點透不過氣,對吧?」
當他的指尖觸上自己的頸部肌膚時,伊恩感覺到了憤怒。
「我知道你有一個兒子。準確的說,是你一位死去戰友的遺腹子。你很在乎他,把他當做自己的兒子。他的名字叫做埃文,對嗎?」
伊恩睜大了眼睛瞪著謝爾曼,原本的鬆散倦怠感驟然遠去,神經緊繃了起來。
「如果你敢碰他一下……我會殺了你。我在此很認真地告訴你。」
謝爾曼的拇指撫過伊恩的眉骨,像是在勾勒他的五官形態,「放鬆一點,伊恩。你太緊張了。剛才你對我說,你沒什麼願望。我只是提醒你,你是不是把埃文忘記了?他是一個特別的孩子,只有最特別的教育才能挖掘他的能力,才能讓他與這個世界建立聯繫。這一點,他的阿姨做不到,而你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可以為你找到這方面的專家。你確定不需要我的説明嗎?」
「……埃文現在很好。」
「別回答的這麼肯定。難道你不知道埃文姨父的公司就要倒閉了嗎?他很快就會失業了。」謝爾曼的手指劃過伊恩的鼻樑,停留在他的鼻尖,輕輕點了點。
「是不是你搞的鬼?」伊恩捏緊了拳頭。
謝爾曼低下身來,覆在伊恩的耳邊,「你說呢?」
他的氣息繚繞在伊恩的耳廓。與海利溫潤以及蠱惑不同,伊恩感覺到了近乎征服的執念。
「伊恩,吻我。」
謝爾曼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命令的意味。
伊恩竭盡全力克制自己抬起下巴的想法,抿緊了唇線。
「我就喜歡你這一點。」謝爾曼並沒有生氣,而是打開了伊恩的皮帶搭扣,「你有一雙線條很美的腿,總是讓我想起在原野上賓士的駿馬,隨時隨刻要衝出我的視線。」
伊恩緊閉上自己的眼睛,「何必裝作一副善良施與者的模樣。你骨子裡享受的就是控制別人的一切。」
「是的。所以既然你不願意屈服,就讓我看著你的臉上露出讓我愉悅的神情好了。」
謝爾曼抬起了伊恩的膝蓋,正要將他的雙腿架起,伊恩咬緊牙關側身用膝蓋將謝爾曼頂了下去。
「唔……」謝爾曼捂住自己的腰,臉瞬間漲紅。
他看向了伊恩,之前一切盡在掌握的意興闌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眼陰鬱。
「你是我的。你註定是我的。」
他伸出一隻手,嘴角扯出讓人不寒而慄的扭曲笑意,拽住伊恩的褲腰,猛地將它拽了下來。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忽然響起了鼓掌的聲音。
「黑桃a先生,你的晚餐似乎是塊難咬的骨頭。」
含笑的聲音,戲謔著像是從高處落下。
謝爾曼回過頭來,赫然發覺一個身著純白色西裝的男子架著腿,就坐在對面的沙發上。
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從謝爾曼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對方高挺的鼻骨以及那仿佛要將世界顛倒過來的目光。
「海利•拉塞爾!」謝爾曼皺起了眉頭,發出一聲冷笑,「你不在古博勒先生的腿上坐著,來這裡做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
「古博勒先生的雙腿太脆弱了,我怎麼好意思坐在上面呢?我來,當然是要見識一下你打算如何對待我的伊恩了。」海利的身體略微前傾,「只是謝爾曼先生你太全情投入了,連我進門的聲音都沒聽見。」
瞬間,謝爾曼感覺空氣中似乎有無數純白色的薔薇競相綻放,而花瓣之下的棘刺狠狠紮入他的眼球,哪怕血流成河也不肯收起。
「這不可能。守在外面的人呢?是他們給你開的門嗎?」謝爾曼警覺了起來。
「外面的人嗎?他們好像睡得挺沉,但願他們的脖子還沒斷。至於我怎麼進來的……這就要說起我的一個學生了。他很擅長黑進各種各樣的系統。這艘遊輪的門禁系統,似乎不怎麼樣。」海利聳了聳肩膀。
謝爾曼對海利所說的話根本不相信。他認為在房門之外,一定有海利的其他同夥。
他鎮定下心神,冷然開口:「我想,古博勒先生已經告訴過你遊戲規則了。」
「嗯。」海利摸了摸下巴,「是啊,遊戲規則。所以我們就將這個規則繼續下去。」
「你打算拿出三千二百萬美金來嗎?」謝爾曼坐起身來,盯著海利。
「三千二百萬美金,不過是吹一口氣的事情罷了。」
謝爾曼愣住了。他能夠感受到菲茲•古博勒對這個年輕人的迷戀。,而他的迷戀也是能讓人理解的。
但是謝爾曼不相信古博勒真的會一擲千金讓海利來與自己作對。畢竟自從奈德死後,自己已經是古博勒唯一信任的合作夥伴了。
「不過砸錢,實在不是什麼高雅的手段。」
海利緩緩起身,來到了床邊,在伊恩的身邊側坐下來。他的手指覆上伊恩的額頭,輕輕捋過他的髮絲,一遍又一遍。
伊恩看著海利,原本心裡對謝爾曼的滿腔憤怒此刻緩緩消散。
雖然他隱隱知道,海利是不會容忍謝爾曼對他做任何事情的,可是當謝爾曼越來越囂張的時候,伊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謝爾曼冷眼看著海利,微微側過臉。
直到海利低下身來,閉上眼睛,吻在伊恩的緊閉的唇上,那是一種極為柔和的姿態,而伊恩緊蹙的眉頭也在那一刻緩緩舒展開來。
「原來如此……古博勒先生會殺了你們。」
謝爾曼發出冷笑聲。
「哈哈哈!」海利笑了起來,他的手指在伊恩的鼻尖上點了點,「親愛的伊恩叔叔,你覺得這個世界上能殺了我的人,存在嗎?」
「你不是想要繼續‘盛宴’上的遊戲嗎?別忘記你們還在這艘遊輪上,只要我把你和伊恩的事情告訴古博勒,我很瞭解他的性格。他不會殺了你,海利。但是他一定會殺了伊恩,或者當著你的面讓伊恩極度痛苦。」
「嗯,這就是你的籌碼。要不要聽聽我的籌碼是什麼?」
「是什麼?」
那一刻,謝爾曼有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
他覺得自己站在懸崖的邊緣,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要將他推下去。失重的感覺吞噬一切。
「我有兩個籌碼。第一個,你要不要看一下你的郵箱?」
謝爾曼用手機登陸自己的郵箱,看見了一段視頻連接,裡面竟然是他在多年前謀殺一位元年輕服裝設計師的影像。這名設計師也曾經是他的「晚餐」,但是他千方百計想要脫離謝爾曼,於是謝爾曼在最後一次享受他的時候,用領帶勒死了他。
謝爾曼點開視頻的瞬間,瞳孔放大,手指下意識顫抖起來,「你從哪裡得來的!這不可能!」
「你想說你已經將這段視頻刪除了?只是你沒想到被你謀殺的那位年輕人設定了自動上傳。雖然你一把火燒掉了一切,但它一直在受害者的網盤裡。只要我和伊恩沒有平安地回去,我剛才提到的那個人,就會將這段視頻發送到各大主流網站。到時候,謝爾曼主編,你就不僅僅是在時尚界出名了。怎麼樣,這個籌碼是不是很不錯呢?」
一切翻轉了過來,脫離了謝爾曼的掌控。
他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到底經歷過什麼,能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敘述一場謀殺。
「那麼你所謂的第二個籌碼呢?它最好比第一個更有衝擊力。」
「第二個籌碼是關於菲茲•古博勒的。他的雙腿為什麼不能走了呢?」
謝爾曼僵住了,良久才開口問:「你剛才說的是什麼?」
「有人撞了他的車。雖然肇事司機當場身亡,但是卻將古博勒先生的車完全撞翻過來。古博勒先生從車上甩了出去,雙腿受傷。當時的那場手術持續了四個小時,才讓古博勒先生至少不用截肢。」
「你該不會想說我才是幕後主使吧?」
「難道不是嗎?」海利歪了歪腦袋,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照片,不緊不慢地折成紙飛機,擲向謝爾曼的方向。
謝爾曼的臉頰差一點被紙飛機劃破。當他將它打開時,心臟一陣下沉。
那是他將一疊現金交給肇事自己的畫面。雖然有點模糊圖元不清,但絕對可以辨識出交易雙方的臉。
「你怎麼會有這個!」
「還是我的好學生替我找到的。」海利撐著膝蓋傾向謝爾曼,他優美而富有魔性的眉眼映入謝爾曼的瞳孔中,「你是不是以為在那個隱僻的地方進行交易就沒人會發現你?別忘記這個城市到處都是攝像頭。包括那間小酒吧的巷子裡。你猜猜看,如果我把這張照片交給菲茲•古博勒,他會有怎樣的反應?」
謝爾曼的面色已經一片慘白。
海利低下頭,目光滑過伊恩被謝爾曼扯開的褲腰,單手抬起了伊恩的後腰,另一隻手替他將褲子拉起。
「你想要什麼?」謝爾曼問。
「就兩件很容易的事情。第一件,我將伊恩帶走了,不過他本來就是我的。第二件,今晚發生的一切,希望謝爾曼主編你保持沉默,否則的話……」
海利將伊恩扛上了肩膀,走向門口。他的步伐穩健,仿佛肩上的伊恩根本沒有重量。
「你到底是誰?」謝爾曼問。
「海利•拉塞爾。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是誰嗎?」
海利跨過門口倒下的兩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當伊恩被海利放下時,他聞到了枕間屬於海裡的氣味,原本堅守的一切恍惚了起來。
海利就坐在他的身邊,唇上的笑容隱沒,眼睛裡仿佛有冰棱墜落。
「如果我沒有來,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
「真是難得的誠實啊。謝爾曼到底給你用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某種降低自控力和自製力的藥物……」
伊恩不假思索地回答海利。
「真的?我聽說過這種藥!這個不是cia拿來用的嗎?太有意思了!那是不是現在我問你什麼問題或者叫你做什麼事情你都會誠實地回答我?」
海利一隻手撐在枕邊,看著伊恩。他說話時的氣息掠過伊恩的唇縫,刻意貼向他。
「其實你可以為我做任何事情,對吧?」
伊恩想要避開海利,卻無法抵抗地被他所吸引。也許,從他在多年前那個荒蕪的夜晚第一眼見到海利,就註定了他這一生都將為這個年輕人付出一切。哪怕連所謂的拒絕和疏離,都是為了緊緊地抓住他。
「……是的。」
那一刻,當伊恩說出那句話時,壓迫著他神經的那股力量遠離。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輕鬆了起來。
而海利卻僵住了。他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伊恩。
「伊恩,我說的是任何事情。包括你的原則你的底線……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你會遵守我的原則……站在我的底線裡……」
伊恩想要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是因為謝爾曼的藥物才讓自己無法自製地說出腦海中的話。
但越是這樣自我安慰,他就越是清楚地知道,謝爾曼的藥物只是一個藉口。
一個讓他毫無壓力完全誠實的藉口。
「你就那麼相信我嗎?也許我一直蠢蠢欲動打破你為我設定的所有一切底線。我會狠狠傷害你,我會讓你失望,我會讓你失去讓你支撐你自己的一切。」
「我相信你。」
伊恩蹙起了眉頭。
海利的指尖撫過伊恩的眉心,吻上他的額頭,「傻瓜,懷疑一個自己很在乎的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相反,相信會讓你更輕鬆。」
那一刻,伊恩世界裡的一切,包括滿是瘡痍的回憶也跟著柔軟起來。
「伊恩,喜歡我吻你嗎?」海利的唇抿上伊恩的耳廓,觸上他的臉頰。
伊恩張了張嘴,他的腦海中忽然一片蒼茫,只剩下海利帶給他的溫潤與柔軟。他下意識聳起了肩膀,抬起手扣住了海利的腦袋。
海利輕輕咬在他的頸間,手掌沿著他的肩膀,伸進他的外套,將它拽下他的肩頭,沿著他的胳膊,向著他的手腕撫去。明明用力,伊恩卻感到萬分依戀。當海利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時,他下意識反過來握住了海利的手。
海利看著伊恩,沒有像從前那樣露出讓人難以探究的笑意。
就像露出海面的礁石,在月光的映照之下顯得更加深沉。
你在想什麼?海利……
別再讓我猜。
也別再繼續你的探索。
「伊恩,我想擁有你。」
伊恩的手指下意識顫動,他要將自己的手收回時,海利更加用力地摁住了他。
「伊恩,如果你吻我,我就當做你同意了。」
海利側過臉,他的唇幾乎就要貼上伊恩,卻保持著猶不可觸的距離。
「所以……吻我吧,伊恩。其實你一直期盼著我,不是嗎?你也知道,你最終是屬於我的,對嗎?」
伊恩吸了一口氣。
「伊恩,吻我吧。」海利的聲音裡帶著乞求的意味。
明明此刻的他佔據了所有的主動,卻將伊恩放在至高的位置,乞求著他的垂憐。
「伊恩,你是相信我的,不是嗎?把自己交給我,這並不是你我之間的完結……而是另一個更加緊密的開始。」
第60章盛宴12
海利的聲音很輕,每一個字卻很清晰。
那不是他慣用的帶有蠱惑性的語調。
相反,執著而認真。
伊恩知道那不是因為藥物才讓海利的聲音聽起來這樣堅定不移。
他的心緒在動搖,瘋狂地動搖。
「伊恩,過了這一天,等你完全清醒過來,你就沒有藉口接受我了。」
海利的眉心蹙起,自嘲地笑了。
「伊恩,你體會過擁有某個人的幻想嗎?你知道想要成為某個人的全部是一種怎樣的執念嗎?你明白把你視作我衡量這個世界的尺規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
雖然我曾經懷疑過,但其實我一直知道。
我是你衡量這個世界的尺規,意味著……我是你的全部。
「問問你的心,伊恩。不要去想那條底線,它一直都在那裡,它不僅僅是你的追求,也是我的嚮往。你想吻我嗎?」
伊恩茫然地看著海利的眼睛。他離自己太近了,近到即將毀滅他所熟知的一切。
海利吸了一口氣,額頭在伊恩的眉心碰了碰。
「我知道了。我不該讓你掙扎。晚安,伊恩。好好睡一覺,等到你體內的藥物被代謝之後,你就會像從前一樣清醒。」
海利微微鬆開了伊恩的手,撐在他的枕邊,萬分留戀地坐起身來。
伊恩側過臉,看見的是海利的背影。
落寞而脆弱。
就在海利站起身的那一刻,他感覺到有什麼拽住了他的衣角。
海利的背脊僵住了。他沒有回頭,只是沉下聲音說:「伊恩,我做不到對你溫柔。至少不是今晚。」
抓住他的力量並沒有鬆開。
海利抬起手,默默解開了自己的外套,將它扔到了一邊。那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動作,甚至看不出任何暗示的意味。
可對於伊恩來說,卻比以往任何時刻都令人心旌動搖。
伊恩的手垂在床邊,海利的手指撫過他的指尖,直到伊恩微微扣了扣他。
海利轉過身,撥開伊恩汗濕了的髮絲。
「伊恩,你應該知道,你被注射的藥物降低的只不過是你的意志力。你並不是百分之百的需要我。」
伊恩第一次覺得海利的廢話怎麼那麼多。
他的意志力……如果他的意志力被降低了,他還怎樣抵抗來自海利•拉塞爾的萬有引力?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一樣會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
現在,他的意志力崩潰了,剩下的就是純粹的對他的渴望。
如果是從前,只要伊恩略有動搖,海利幾乎就要撲上來了。而今天的海利,冷靜而克制,就好像故意消磨伊恩的耐力,瓦解他的毅力,露出最原本的柔軟。
「……我需要你。」
伊恩抬起頭。只是海利離他有些遠,乏力的雙臂不足以支撐起他的上身。
但下一刻,伊恩的腦袋就被狠狠按回到了枕頭上。
他看見了海利皺起的眉心,用力扣住他的手指按壓在枕邊,因為太過用力,伊恩能聽見自己的指節傳來咯咯的聲響。
伊恩第一次發覺,原來親吻也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
他有一種錯覺,海利恨他,恨到要將他完全地毀掉。
他的衣領被扯開,那個按壓著自己的男人如同沖毀了堤壩的潮湧,瘋狂地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
伊恩的腦海中一片空白,他確實沒有被溫柔的對待。除了天崩地裂的暈眩,他能夠感覺到的只有海利的撞擊。
所有的思考失去了意義,他恐懼著海利的離開一般攀附上對方。
有一粒微小的火種,被海利別有心機地落在伊恩心底深處。伊恩用了八年的時間,不去看它,不去觸碰它,讓它蒙上一層有一層的灰塵。可這麼多年的努力,只需要海利輕輕吹一口氣,一切就不可自己地燃燒起來。
直到這個時刻,不顧一切地迸裂開來,讓他再也收不回去。
他抱緊了他,用他對於海利來說微不足道的力氣。
這對於海利而言就像無言的邀請,甚至於只是伊恩的指尖顫了顫,海利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越發用力,仿佛要將伊恩撞到粉身碎骨不可。他被海利所掌控,這個傢伙用各種最為絕對的方式證明自我的存在。伊恩只覺得自己每一塊肌肉和骨骼都要被對方扭曲到無法復原的地步。
伊恩覺得自己一生所有的悲喜似乎都付諸於這一夜。
他醒來的時候,喉嚨快要冒煙。
海利就在他的身後,雙臂緊緊地圈著他。
伊恩蹙了蹙眉頭,挪開了海利的一隻手臂。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伊恩就能感覺到自己下半身像是被碾碎一般與腦神經失去了聯繫。
他翻過身來,撐住上身,坐了起來。
低下頭,他能夠清楚地看見海利柔和的髮絲附著在臉上,只露出鼻尖。
伊恩仰起頭,用力地吸了一口氣,仰著頭閉上眼睛,很久很久。
仿佛時間沒有盡頭,而一直將腦袋枕在伊恩身邊的海利在這樣的安靜裡開始惴惴不安。
「如果你想殺了我,你左邊床頭櫃的抽屜裡,有我的槍。」海利一動不動地開口。
伊恩只是靠著床頭,沒有說話。他的手指輕輕撥開海利的髮絲,指尖滑過他的眼睫。
「別對我這樣,我知道你在生氣。」海利悶聲說。
「我為什麼生氣。」伊恩的聲音很平靜。
「我上了你。」
「哦。你做了幾次?」伊恩問。
「三次……或者四次。」
「現在我想要開槍崩了你了。」
伊恩的手指在海利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海利睜開了眼睛,看向伊恩,唇上扯起一抹笑,帶著幾分純真的意味,「你想通了?」
「是啊。做或者不做,好像也沒多大分別。」
伊恩伸長了胳膊,打開了床頭櫃的抽屜,胡亂摸了摸。果然根本就沒有槍。
海利的鬼話,還是不值得相信。
「伊恩叔叔,什麼叫做‘好像沒多大分別’?要知道幾個小時之前你還對我說‘不要這麼用力’‘你他媽想殺了我嗎’‘你要是敢再來一次我一定崩了你’!」
伊恩冷笑了一聲。
他的身體感覺很不舒服。這種痛,與被擊中胸膛或者被迫擊炮的碎片炸傷完全不一樣。因為他的大腦從未像此時此刻這般清醒。
好像所有纏繞在他思維深處的負重都被剝離。一切輕鬆到不像是真的。
「就算你上了我,你也改變不了我的想法,你也控制不了我。」伊恩低下頭來,用力地揉著海利的腦袋,「如果有一天,你跨出了我的底線,我更加有理由殺了你。因為你背叛了我的信任。而我的信任,從來不輕易給。」
海利從伊恩的指縫間看著他,任由伊恩洩憤一般將他的頭髮抓成鳥窩。
「……伊恩,你好像越來越帥了。」
「是嗎?」伊恩無所謂地反問。
「我以為你會覺得自尊心受挫呢。一般被上的那一方不是意味著被征服被佔有成為附屬失去自我之類的……可我卻覺得我好像仍舊沒有得到你?」
「我是我自己的。你怎麼可能得到我?」
「要不我們再來一次吧!」
「你到底是來滾床單的還是來辦案子的?現在我沒你已經知道菲茲•古博勒所謂的‘盛宴’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大概弄明白了西敏•艾兒帳戶裡的大額資金來往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們還是沒有弄明白史密斯和奈德被謀殺的原因是不是與‘盛宴’有關。以及作為史密斯與奈德謀殺案最大嫌疑人西敏•艾兒的死,到底是不是真的單純藥物過量。」
伊恩低下頭來,陷入沉思。
海利則抬起胳膊抱緊了伊恩的腰,壞心眼地抬起了被子。
「幹什麼!」伊恩用力拍在海利的腦袋上。
「我好喜歡那裡,你讓我再看一下!」
「你昨天沒看夠嗎?」
「沒有。」
「去死吧。」
「我現在活得這麼開心,才不要死呢!」海利在伊恩的身邊蹭了蹭,「對了!我已經抓住了謝爾曼的小辮子!應該讓他把那種藥都給我!這樣每天伊恩都會心甘情願地跟我滾床單了!」
伊恩低下身來,手掌用力按在海利的額頭上,強大的壓力讓海利悠哉的心情遠去,不得不從自顧自的快樂中正視伊恩的眼睛。
「如果你敢對我用任何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保證讓你死的比史密斯還有奈德更慘。」
海利扯起唇角,扣住伊恩的手腕,輕輕揉著他的腕骨,「我知道。昨晚的‘盛宴’,是因為伊恩叔叔你很勇敢。」
「我以為我一直很勇敢。」
「不怕死,並不是真的勇敢。」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起。
海利皺起了眉頭,發出遺憾的聲音:「到底是誰啊!」
「拉塞爾先生,不好意思。我們是極光號的保全人員。昨天晚上,約瑟夫•謝爾曼主編遇害了。
我們的保全人員說,你曾經擊倒他們進入謝爾曼先生的房間。」
海利愣住了。
而他身旁的伊恩已經迅速將地上的衣服撿起來,穿上。
後背以及沿著兩條腿的巨大酸痛感讓伊恩發出悶哼聲。
「……你不用穿的這麼快,我還想要再看一下呢。」
「約瑟夫•謝爾曼死了,你覺得有趣嗎?」伊恩冷下聲音,按下床頭的房間門開關。
「喂!我還沒穿上呢!」海利一把拽過被子,只露出腦袋,瞬間萬分憔悴的表情,讓伊恩再度湧起狂揍他的衝動。
兩名人高馬大的保全人員走了進來,當他們看見抱著被子的海利時,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
而伊恩就站在床邊,身形筆挺地整理著衣領,側過臉來冷冷對海利說:「你玩夠了沒有?」
海利扯了扯唇角,開口問:「你們說約瑟夫•謝爾曼死了?我沒聽錯吧?我確實見過他,但是我走的時候,他還活的很好。」
「他確實死了。」
「怎麼死的?該不會是他的房間裡也放著某種花,下半身被刺成了馬蜂窩,血流成河,然後被那種花遮擋著吧?」
海利半開玩笑地問。
但兩名保全的肩膀明顯僵了僵。
「很抱歉拉塞爾先生,我們無可奉告。」
「你聽不出來嗎?這兩個人就是昨天夜晚守在謝爾曼主編門外的傢伙。」伊恩冷然開口。
「哦……原來是這樣。」海利在他們面前掀開了被子。
兩名原本神色漠然的保全人員的臉上莫名紅了起來。
而海利慢條斯理地穿起了襯衫。
「既然你們是昨天盛宴上的人,那就表示,要見我的是菲茲•古博勒,對嗎?」
「是的,拉塞爾先生。古博勒先生希望立刻見到你。」
海利撐著下巴看向伊恩的方向。
「古博勒先生不需要見康納先生。」
「好吧,我去。」海利神清氣爽地起身,目光沿著伊恩的後頸和脊椎一路向下,來到那個最引人遐思的地方頓了頓,「好好休息。讓我去看一看,肖想你的謝爾曼,到底是怎麼死的。」
「不要忘記囑咐他們保留現場。」
「當然。」海利的手指勾過伊恩的下巴,吻在他的唇上。
伊恩沒有避開,但是在心裡猜測著這兩名保全一定會把看見的這一幕原封不動地告知菲茲•古博勒。不知道等到海利離開之後,自己會不會被古博勒派來的人給暗殺了。
海利離開了。他臉上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光彩照人」來形容,別說古博勒了,就連伊恩都很想在他的臉上印下自己的鞋印。
當房間裡安靜下來,伊恩開始思考。從剛才兩名保全的反應來看,海利並沒有猜錯謝爾曼的死亡方式。只是他們早就將西敏•艾兒當做史密斯與奈德謀殺案的兇手,可現在兇手又用類似的方法實施謀殺……伊恩有一種預感,這並不是模仿作案,而是真正的兇手就在這艘遊輪之上。
西敏•艾兒只是一隻可悲的替罪羊而已。
兩名保全跟在海利的身後,將他送到了菲茲•古博勒的房門前。
海利淡然自若地走了進去,而菲茲•古博勒坐在輪椅上,背對著門口,看著落地窗前的湛藍海景。
古博勒沒有說一句話,而海利揣著口袋來到房間裡的咖啡機前,悠哉地煮起咖啡來。
「謝爾曼曾經說過,我會把你寵壞。看來這是真的。」
海利勾起唇角,不緊不慢地問:「我聽說謝爾曼主編死了?如果是真的,我能看一下凶案現場嗎?」
「凶案現場?要知道很有可能是你殺了他!」古博勒搖著輪椅轉過身來,怒視海利。
即便慍怒,他的眼中仍舊是深深的不舍。
「別開玩笑了,如果你真的調閱過監控,就知道我離開的時候,謝爾曼百分之百還活著。因為我走的時候沒關門,他勢必得自己把門關上。」
「你把伊恩•康納帶走了。我記得你說過你妒忌他,你希望有人毀掉他。但我得到的真相卻是你竟然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海利,這就是你所謂的毀掉?」
海利的雙眼盯著咖啡機,根本沒有將古博勒的怒意放在眼中。
「我以為你是這艘遊輪上的海上帝王。但我發現我的想法錯了,因為你根本沒有那樣的胸襟。」
「什麼意思?」古博勒將輪椅移動到了海利的身側,抬起眼睛來看著他。
「除了奈德,你唯一的合作夥伴謝爾曼死了。你不向我質問是不是我殺了他,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到底是怎樣的場景,當時還有誰在他的房間裡,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你在乎的只有我昨晚跟誰度過了美好的一夜?謝爾曼對你該有多失望?」
古博勒的神色陰冷了下來,他一把拽過海利的胳膊,咬牙切齒地說:「我現在只想聽見你的解釋!」
海利低下身來,單手扣住古博勒的肩膀。
他垂下眼簾,露出最為迷人的風度,用吟誦詩句的語氣開口說:「我曾經對你說過,我嫉妒他,我想要毀掉他。但是我沒有告訴你真正的原因。」
「什麼原因?」
「我嫉妒他,比我自己更能影響我的判斷與思維。我想要毀掉他,因為我太想得到他,這種渴望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以至於我忍受不了有任何人在他的心裡佔據一點點的地位。我想要死死將他握在手裡,除非捏碎了他否則我沒有安全感。」
古博勒的手指顫抖了起來,聲音從齒縫間擠出,「你這個騙子!你是我見過的最低劣的騙子!」
「我們總是生活在謊言裡的,古博勒先生。只是有些謊言讓我們的生活更美好。而有些,則讓我們身處地獄。古博勒先生,我要看一看謝爾曼的死亡現場。」
「這不可能。我現在只想將你的情人剁碎了扔進海裡!我要讓你親眼看見!」
「古博勒先生,你好像誤會了。我說我要看謝爾曼的死亡現場,並不是一個請求,而是你作為一個美國公民應盡的義務。」
「你什麼意思?」
海利從西裝裡面的口袋裡取出了聯邦調查局的徽章,送到了古博勒的眼前,「很抱歉,古博勒先生。我就是為了調查一樁連環謀殺案才接受你的邀請登上這艘遊輪的。現在我懷疑,約瑟夫•謝爾曼的死是同一個兇手所為。所以請你讓我去凶案現場查看,以及保護好現場所有的細節,哪怕一根頭髮絲。」
「你……你……」古博勒的臉色變了,「我要殺了你!」
海利笑出聲來,「別這麼緊張,古博勒先生。我對你們盛宴上的所有交易都不感興趣,那不是我的調查重點。我只想要知道殺死謝爾曼的,與殺死奈德以及史密斯的是不是同一個人。另外,這三個死者都與你有關吧。史密斯是你的得意門生,奈德與謝爾曼是你的合作者。你不覺得這個兇手正一步一步減除你身邊所有的幫手嗎?也許下一步,他的目標就是你了。」
「是不是有人要殺了我,這不是你需要擔心的問題。你需要擔心的是你房間裡的伊恩•康納!他到底只是你的情人,還是他也是聯邦調查局的!」
「他既是我的情人,又是調查局的探員。所以我建議你別打他的主意。畢竟謀殺一個聯邦探員,比謀殺這艘遊輪上的任何一個富商還要嚴重。因為調查局會緊緊咬住你的屁股,直到你所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都公諸於眾。」
「別嚇唬我了,孩子。這艘遊輪上可以被懷疑的物件太多了,包括每一個盛宴上的貴賓。解決掉你和伊恩•康納,根本不算什麼!」
海利笑著將煮好的咖啡倒入杯中,來到古博勒的面前。
古博勒的手機在此刻響了起來。
「你該接聽那個電話。」海利輕輕吹了吹杯中的咖啡。
古博勒陰蜇地盯著海利,接通了電話。
「古博勒先生!有人在大肆收購古博勒集團的股份!你的股權占比已經下跌了百分之六了,只要再跌下去,那個人將成為古博勒集團最大的股東,古博勒集團將要易主了!」
「什麼?那個人是誰!」古博勒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他不認為有任何人能夠憑藉一己之力將他擠出古博勒集團!
「他的名字是……海利•拉塞爾!我的天啊!能做到這個的只有拉塞爾家族的那個海利•拉塞爾!」
古博勒的手機掉落了下來。
而海利則半蹲下來,穩穩托住了他的手機。
「請問,還有什麼問題嗎?古博勒先生?」
曾經讓古博勒魂牽夢繞的笑容,此刻就似來自地獄的嘲諷。
「……你真的是拉塞爾家族的那個人?」
「我不知道你所謂的那個人是指哪個人。不過,拉塞爾家族好像只有我一個了。明明是個大家族,卻忽然人丁單薄,這樣的悲哀,大概很少有人能夠理解吧。」海利將手機放回到古博勒的腿上。
「……你明明……明明只是證券交易所的一個經理人而已!你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明明派了人去調查你……」
「說明他們調查的不夠仔細。不過在商界,見過我的人也很少。我不像你,古博勒先生,這麼喜歡抛頭露面。」海利低下頭來,覆在古博勒的耳邊說,「只要我再買進一點,你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我想要把你踢出古博勒集團易如反掌。這個世上,和我玩金錢遊戲能夠勝出的,我還沒有遇見。」
古博勒的臉色已經一片慘白。這一切就像一場想要立馬醒來的噩夢。
「你到底想要什麼?」
「沒什麼。我只想要我的伊恩在我的房間裡安靜地休息,不被打擾。」
「當然。」
「還有,我要看一看謝爾曼的死亡現場。他是死在自己的房間裡嗎?」
「不是。他死在貴賓泳池。」
「現在,我可以去看看吧?包括現場以及謝爾曼的屍體。別告訴我,你的人已經胡亂移動了現場。」
「他們只是確定了謝爾曼已經死了。謝爾曼的死亡消息還沒有發佈出去。我不希望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在極光號上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恐慌。」
「最重要,是不能影響到貴賓們的心情,對吧。不然,明年的盛宴將十分寥落了。」
說完,海利推著古博勒的輪椅離開了房間,去向貴賓泳池。
這時候的伊恩正在浴室裡淋浴。
即便是溫熱的水流沖刷著他的身體,他仍舊有一種錯覺,海利正十分用力地擁抱著他,他的氣息他的溫度甚至於他噬咬時候的力度都清楚到如同烙印。
伊恩的雙手撐著浴室的牆壁,低下頭來,抹開臉上的水。
他看見自己的手臂上,甚至於腰腹上都是海利留下的痕跡。顏色很深,可以想像當時的海利多麼用力以及忘情。
「混蛋。」伊恩咬牙切齒地低聲咒駡。
直起腰來的時候,兩條腿更是疼到邁不開腳步。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伊恩頓了頓。他不確定門外的是誰。海利不可能這麼快就回來。如果是古博勒的人,那就糟糕了。
隨手拽過浴袍,披上身,伊恩走出了浴室。
當他的視線瞄過床頭櫃的時候,發現抽屜是開著的。他記得自己明明把抽屜關上了。當他小心翼翼走過去的時候,赫然發覺裡面的是海利的配槍!
伊恩愣住了。那個白癡被帶去見菲茲•古博勒,連配槍都不帶,他是真的完全不擔心古博勒會對他不利嗎!
但是伊恩知道,這是海利故意留下了給他的。
冷硬的心臟忽然柔軟了起來。
門鈴還在響。
伊恩拿起手槍,俐落地上膛,邁開步子,來到了門側。他並沒有去看門上的貓眼,如果門外的人不懷好意,很有可能沖著貓眼一槍爆掉他的腦袋。
「是誰?」
「我,沙維爾•昆廷。我聽說了昨天你被謝爾曼送上了‘餐桌’,所以來看看你。」
第61章盛宴13
伊恩略微松了一口氣,將門打開,看見的是雙手揣在褲子口袋裡表情冷肅的沙維爾。他引人注意的長髮被盤在了耳後,上身是鉚釘牛仔裝,下身穿著黑色的西褲以及踝靴,西褲鬆鬆垮垮地塞在靴口。與以往在公寓裡見到的中性形象大為不同,此刻的他顯得銳利而俊挺,甚至隱隱散發出幾分壓迫感。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伊恩並沒有鬆開手上的槍。
他的雙腿發酸,儘管握著槍,手腕卻並不靈活。他只能盡己所能不讓沙維爾看出異樣。
一想到這裡,伊恩就想崩了海利。昨夜這傢伙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自己不得不拒絕他的時候,海利完全失控竟然將他的手臂折向身後,一直到最後,伊恩不得不懷疑自己的肌肉是不是拉傷了。現在他握著槍的手都在微微地顫抖。
沙維爾將門關上,大喇喇坐在了沙發上,發出一聲冷笑,「你被人從謝爾曼房間裡扛出來的事情已經算不上什麼秘密了。聽說扛你出來的那個人已經被古博勒帶走了?但願他有命活到這艘遊輪靠岸。」
「我的搭檔會好好地活著,這點你大可不用擔心。」伊恩拎著槍,在沙維爾的身邊坐下。壓上沙發的那一刻,伊恩覺得自己的後腰像是要裂開一般。
以後……真的不能讓海利太囂張。
「連保險栓都打開了?看來你也知道古博勒很可能要殺你了。謝爾曼死了,古博勒會感到危機重重,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他懷疑的人。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伊恩不動聲色地開始思考。謝爾曼死亡的消息,沙維爾竟然已經知道了?他還以為古博勒為了不讓其他貴賓心生恐懼只會秘密調查這件事情,安靜地抹去所有他懷疑的人,可是沙維爾竟然知道謝爾曼死了……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我沒有什麼打算。」
「我早就勸過你,不要繼續調查古博勒,不要接近謝爾曼,也不要上極光號,我的建議你一條都沒有聽進去……」沙維爾歪著下巴,用力盯著伊恩的脖頸。
「怎麼了?」
沙維爾伸長了手,手指掠起伊恩的衣領。他的眼中某種憤怒綻現而出,仿佛呀奔湧崩裂。
「這是誰留下的?」
他的聲音冰冷,帶著碾壓神經的力度。
伊恩下意識向後靠去,他微微低下眼,發現自己頸間的那個痕跡……是海利留下的。
但此刻,伊恩無暇咒駡海利,因為沙維爾讓他覺得陌生。
他對沙維爾的印象,一直是有一點任性和缺乏耐心,以自我為中心,但並沒有什麼壞心眼,在遇到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情時也會驚慌失措。但現在的他,是怎麼回事?
「我問你,是誰留下的?是謝爾曼嗎?」沙維爾的聲音壓得更低,一字一句就像是要刻進伊恩的大腦裡。
伊恩產生了危險的預感。這種預感是直觀的,甚至於海利都不曾讓他感受到這樣近乎窒息的壓力。
「我感謝你對我的關心,但這與你無關。」
「無關?怎麼可能無關?」沙維爾扯起了唇角,緩緩傾向伊恩,他的眉眼之前縈繞著比之前更加沉重的危險氣息。
「沙維爾?」伊恩皺起了眉頭。
沙維爾抬起左腿,跨上兩人之間的茶几,緩緩跪坐了上去。他向前爬了半步,背脊延伸出富有張力的線條。
在電視裡,也有不少女人擺出這樣的姿勢,十分有誘惑力。
但此時的伊恩,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更多的是嚴陣以待的危機感。
「喜歡我送給你的滿天星嗎?」他的聲音被拉得很長,纏繞上伊恩的神經,驟然收緊時,伊恩的心臟有一種跳出胸腔的錯覺。
「滿天星……」伊恩這才想起自己第一天進入謝爾曼為自己安排的房間時,枕邊有一小束滿天星,「那是你送給我的?」
「是啊。你喜歡滿天星,對吧?」沙維爾的聲音很輕柔,為了保護一場美夢一般,但伊恩卻覺得莫名可怕。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滿天星的?」
「因為我一直看著你啊。從公寓不遠處的超市走出來,你的手上會拎著啤酒還有一些吃的東西。走了不到三十米,你會路過一個花店。那個時候你會停下腳步,低下頭,笑一笑。最初,我以為你看著的是粉紅瑪麗,我在心裡奇怪你怎麼會喜歡那麼俗氣的花。後來換了百合,你還是會低下頭看。等到有一天換成金魚花的時候,我才明白,你看著的是最不起眼的滿天星。」
伊恩以為除了海利,沒有其他人發現自己喜歡滿天星了。
但是沙維爾卻發現了。
「沙維爾,謝謝你的滿天星。」一時之間,伊恩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不需要你對我說謝謝。」
沙維爾的眼眸是冰冷的。他的手抬起,一把就要拽下伊恩身上的浴袍,伊恩穩穩扣住了他的手腕,肩膀頓時一陣酸痛。
就在那一刻,沙維爾盤在腦後的髮絲驟然散落。
「叮——」的一聲脆響,有什麼掉落在了沙維爾身邊的桌面上。
伊恩低下頭來,看著桌上的發簪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沙維爾!你……」
一切迅速到超出伊恩的想像,沙維爾抬起另一隻手,猛然落下。伊恩咬緊牙關用全身力氣以迅雷之勢抬起槍口對準了沙維爾的眉心,就在扣下扳機的那一刻,沙維爾側過臉去,子彈順著他的臉頰而去,沒入牆壁。而槍瞬間被對方按壓按壓下去。
伊恩的肩膀傳來尖銳的刺痛,微涼的液體湧入他的肌肉之中。
「伊恩,我本來不是你的對手。只可惜,昨晚你太過享受,才會讓自己的反應能力變弱。你是不是很用力地抱著他?片刻都不肯鬆開你的手?你握著槍的手指在抖,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伊恩的大腦一陣眩暈。
他站起身來,視線的焦距越來越渙散。
「是你……是你殺了史密斯和奈德嗎……」
沙維爾回到一旁的沙發坐下,靜靜地看著伊恩搖晃掙扎。
伊恩用力閉上眼睛再睜開,整個空間以令人瘋狂的速度旋轉著。
「回答我……回答……」
伊恩向一側倒了下去。
沙維爾擺弄著手中的配槍,將它放在桌上,在伊恩的身邊半蹲下來,手指輕輕按在伊恩的肩膀上,「我對你說過很多遍了,不要接近菲茲•古博勒還有謝爾曼。可你總是不聽話。如果我是昨晚那個在你身邊的人,我絕不會把你單獨留在這裡。你沒有下定決心殺我,所以你才會猶豫。很多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該把我當朋友。我也沒想過要做你的朋友。」
手臂繞過伊恩,沙維爾一把將他扛了起來,走出門去。
此時,海利推著菲茲•古博勒離開了房間走入電梯,一直向上,來到了極光號所謂的貴賓游泳池。
日光很耀眼,映照在泳池的池水中。
而泳池池畔邊,是一張類似阿拉伯軟墊的床,奢華而細緻的紋飾,薄霧般的紗幕從頭頂垂落,隨著海風輕輕搖擺。這種紗幕十分別致,看似輕薄透明,私密性卻極好。
現在,整個貴賓游泳池都被封鎖了,只有古博勒的保全人員守在這裡。
海利向遊輪上的醫生借來了塑膠手套。他微微側過臉,戴上手套的姿勢顯得熟稔而優雅。
當他向前邁出一步,正要將紗幕掀開,古博勒開口了:「我建議你做好心理準備。謝爾曼死的樣子很難看。」
「是嗎?」海利微微掀起一條縫隙,看見的是謝爾曼睜著大大的眼睛,張著嘴,臉上是扭曲而痛苦的神色。血液的腥味之間,在這個被紗幕封閉著的空間裡,隱隱彌漫著一絲清香。
海利走了進去,站在軟墊的邊緣。
謝爾曼的身上仍舊穿著得體的白色襯衫與西裝。他的雙手打開,攤在軟墊上,下半身被成束的白色小花所覆蓋。
海利單膝跪在床墊外,用手機拍照之後,微微抬起了覆蓋在謝爾曼身上的小花。
菲茲•古博勒的聲音響起,「他身上的花是滿天星。」
「要把這麼多的滿天星帶到這裡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加上滿天星對於遊輪上的貴賓來說是十分廉價不上檔次的花朵,不可能預備這麼多。除非有人早就預定了。既然這艘極光號是古博勒先生的,我想,你應該很容易就能查出預定這些花的人是誰,以及誰把它們帶到貴賓泳池吧?」
泳池為了保證賓客的私密性,是不會安裝攝像頭的。但是泳池外就不一定了。
「是謝爾曼自己。這些花是昨晚謝爾曼打電話請人用直升飛機帶過來的。」
海利發出一聲輕笑,帶著一絲嘲諷。
「你在笑什麼?」古博勒問。
「我笑,是因為我知道謝爾曼為什麼會買這麼多的滿天星。」
「為什麼?」
「秘密。」海利摸了摸下巴,望向謝爾曼的眸子裡多了一絲寒意。
謝爾曼與之前的受害者史密斯還有奈德不同。他衣著得體,就連襯衫的扣子都沒有被打開,外面穿著的西裝也被很好的打理過。
海利摸了摸謝爾曼的口袋,在仔細翻找了一下軟墊,微微蹙起了眉頭。
然後海利解開謝爾曼的袖扣,將他的手腕轉了過來。
古博勒掀開了紗幕,恢復了他原本長者一般的形象,不緊不慢地問:「請問你發現什麼了嗎?拉塞爾探員?」
「你覺得謝爾曼主編來到這個貴賓游泳池,並且穿戴整齊,是為了什麼?」
「他與人有約。謝爾曼的穿著看起來很慎重。在這艘遊輪上能讓他這麼認真地去見面的,我只能想到兩個人。第一個就是我,但是他不會帶著這麼多的滿天星來見我,而且也不需要約在這裡。而另一個,就是你的搭檔,伊恩•康納。我猜,因為盛宴,伊恩•康納與謝爾曼之間產生了極大的嫌隙,雖然在我看來這種嫌隙是不可能被磨合的,但這麼多年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謝爾曼對某個人花費了這麼多的心血。他是不會甘心伊恩逃出他的手掌心。」
「只不過伊恩絕不會答應單獨與他在什麼貴賓游泳池見面。」海利雙手揣在口袋裡,低著頭,他的視線仿佛從萬米高空直墜而下,讓古博勒有一種謝爾曼的屍體將被碾碎的錯覺。
「而且,謝爾曼的身上竟然沒有手機。這真的很有意思。看來兇手不是很想讓人看到謝爾曼的手機。」海利打了個電話,走出紗幔,在泳池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我想要知道約瑟夫•謝爾曼最後的通話者是誰。」
五秒鐘之後,海利的表情明顯一怔,猛然坐起身來,沖了出去。
「到底發生什麼了?」古博勒朝著海利的背影大喊,海利卻頭也沒有回地狂奔。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門卻是開著的。
「伊恩!伊恩!」海利叫喊了兩聲,卻沒有任何人回答。
他推開了浴室的門,地面上濕淋淋的,顯示有人剛剛淋浴完。轉過身來,海利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放在桌面上的那把槍,以及一支發簪。
海利垂下眼簾,手指沿著槍的把手一直來到槍口,神色凜冽。
這時候,菲茲•古博勒被人推著來到了海利的房間麼口。
「發生什麼事了?」
「伊恩不見了。」
「雖然我想過要把伊恩•康納怎麼樣,但是我並沒有派人來殺他。」
「我知道。帶走伊恩的人,不是為了殺他。」
「你知道帶走他的人是誰?」
「沙維爾•昆廷。他是最後一個與謝爾曼聯繫的人。」
「……你是說沙維爾•昆廷殺了謝爾曼嗎?這不可能……沙維爾……他沒有那種魄力和膽量。」
古博勒皺起了眉頭。
「什麼叫做沒有魄力和膽量?」海利扯起唇角。
古博勒第一次在這個看似對一切都處於旁觀者的年輕人的臉上見到了碾碎一切的魄力。
「……他有著出色的外表,但一直不自信。成名之後,頂多也就是任性發點小脾氣,但是他一直對謝爾曼言聽計從。他從思想上畏懼著謝爾曼,無論謝爾曼要求他做什麼,他都不會拒絕。」
「奈德是不是很喜歡沙維爾?」
「是的。」
「奈德玩的很過火吧。」海利涼涼地問。
古博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海利再度打了一個電話,沉下聲音說:「伊恩被人帶走了,你一直都在看著的,對吧?告訴我,他被帶到哪裡去了,如果你不想他出事的話。」
雖然不知道電話那端的人是誰,但明顯海利很相信他的能力。
「你是說有人入侵了這裡的保全系統,監控著這艘遊輪嗎?這完全不可能!」古博勒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真的不可能。如果我告訴你入侵這艘遊輪監控及保全系統的只是一個小孩,你會更加覺得不可能,不是嗎?」
「好吧,既然你說這個孩子監控著整艘遊輪,那麼請你告訴我,沙維爾將伊恩•康納帶去哪裡了?」
「盛宴。」
海利冷然走了出去。
「什麼?你是說……」
「就是那天謝爾曼將伊恩拍賣的地方。」海利停下腳步,驟然轉過身來,猛地掐住了菲茲•古博勒的咽喉,「古博勒先生,這艘遊輪最好迅速靠岸。這艘遊輪已經是一個移動的海上堡壘,所有沙維爾想要對付的目標都在這裡。」
古博勒的臉瞬間漲紅,張大了嘴巴,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音卻無法求饒。
那個曾經俊美如同天使的年輕男子,如今就似從地獄入侵光明的黑暗,扎眼就要將他拽入深淵,一層一層將他碾壓成粉末。
海利放開了古博勒,「帶上你的人!去盛宴!我不管你付出什麼代價都必須把伊恩從那個地方完好無損地帶回來,否則的話菲茲•古博勒,你所要經歷的不僅僅是失去一切那麼簡單。」
古博勒以為自己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了,在議會中叱吒風雲的議員或者馳騁商場的老派大鱷,但這一次古博勒發現自己的氣勢完全被對方所壓制。這個年輕人所說的,一定會做到。
他動用了遊輪上幾乎三分之一的保全人員,趕往盛宴的會場。但是令他想像不到的是,通往會場的電梯竟然中斷了!保全人員和海利被封閉在電梯裡,根本下不去。
古博勒立即派人進行電梯搶修,原本一切就爭分奪秒,發展成現在這樣,古博勒的額頭也不由得開始冒汗。
海利抱著胳膊,在漆黑一片的電梯裡。因為困在其中的人太多,他們逐漸感覺到炎熱以及沉悶。
「古博勒先生,發生什麼事情了?」希亞•佩斯陪同一位先生來到了電梯前。
「希亞……還有雷澤先生……我現在有一點忙,有什麼事情我們一會兒再聊,好嗎?」
「是電梯的問題嗎?我本來是要乘坐電梯前往底層的‘會場’,因為一位侍應生將送餐的紅酒打落在我的身上,所以不得不回去房間裡換衣。只是……古博勒先生,你也遲到了?」跟在希亞身邊的雷澤先生問。
「我遲到?遲到什麼?你去‘會場’做什麼?」古博勒靠向雷澤先生,壓低了聲音說,「‘盛宴’已經結束了,你又要去會場,這違反了‘盛宴’的規定!」
雷澤先生露出驚訝的表情說:「不是你向我們發出的邀請函嗎?告訴我們還有最後一道‘甜點’!」
雷澤將一張鉑金的邀請函遞送到古博勒的面前。
古博勒的臉色頓時變了,「這邀請函不是我發出的!除了你還有誰收到了邀請函嗎?」
「應該是所有貴賓都收到了吧。」雷澤不明就以地看著古博勒。
希亞也低下頭來輕聲說:「我也一直勸說雷澤先生,這張邀請函有問題。但是他說對這道甜點很感興趣。」
「甜點是什麼?」古博勒隱隱已經猜到了。
「伊恩•康納。我只是覺得奇怪,他不是已經被謝爾曼先生帶走了嗎?難道他做了什麼事情讓謝爾曼先生不高興了,所以謝爾曼先生決定懲罰他?但如果是謝爾曼先生決定再舉行一次‘盛宴’,怎麼可能不得到你的允許呢?」希亞低聲覆在古博勒的耳邊問。
古博勒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來。這當然不可能是謝爾曼做的。只是謝爾曼的死仍舊是個還未打算被公開的秘密。
他撥通了海利的手機,「拉塞爾先生,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你是要告訴我為什麼我被困十二分鐘,電梯仍無法修復的原因嗎?」
即便古博勒看不見海利,他也能感覺到電話那端隨著神經線不斷延伸的壓迫感。
他不明白一個富可敵國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展現出來的並非驕縱與任性,而是這種近乎狩獵者的氣質。
「……我的人正在盡力搶修,是線路問題。有人刻意毀掉了電梯的線路。還有,沙維爾以我的名義向諸多賓客發出了盛宴邀請函。現在在會場……他應該是在拍賣伊恩。」
「拍賣伊恩?古博勒先生,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天真可愛。史密斯也好,奈德也好,甚至於謝爾曼也好,都與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沙維爾的目標是你,菲茲•古博勒。拍賣伊恩並不能毀掉你的名聲,但如果所有到場的貴賓都死了呢?」
海利的聲音陰冷而銳利,直落落紮進古博勒的心臟,割裂他的神經。
「……沙維爾要殺了所有人?這不可能?他怎麼可能辦得到?」
「古博勒先生,你該不會以為殺人就是拿著刀劍去砍殺或者取出一把槍扣下扳機吧?沙維爾會選擇那個會場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想要借著‘甜點’將所有他想殺死的人都聚集起來嗎?那個會場只要鎖上門,關閉所有排氣設施,就是一個像電梯一樣封閉的空間。」
古博勒頓時被冰凍了一般。
他手足無措地想要握住什麼,只有一旁的希亞抓住了他的手。
「古博勒先生,到底發生什麼了?我聽到你說起沙維爾……沙維爾他怎麼了?」
「希亞……去!無論發生什麼都一定要去到盛宴的會場!就算將這一整層都炸掉也在所不惜!你明白了嗎?」
希亞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安排人手!」
這時候,伊恩微微睜開了眼睛。
過分明亮的燈光從頭頂墜落,直入他的眼中,讓他不由得抬手擋在臉前,別過眼睛。
然後,他看見的是偌大的會場,所有人穿著宴會西裝,戴著面具,仿佛一場荒誕的歌劇演出。
一切就似時光倒轉,又回到了那個夜晚。
伊恩勉強撐起上身,按住自己的脖子。全身都在痛……痛得厲害。
腦海中是自己用力抱緊海利的畫面,對方每一秒都讓自己有種被撞碎的錯覺。
他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把這些畫面清空,反問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當胳膊撐在身下的軟墊上時,他才發覺自己躺在一張長條沙發上。
回顧四周,伊恩伸長了手觸上去,頓時心中怒火沸騰。又是那個該死的玻璃箱!
他試圖站起,頭頂立即撞在了玻璃箱的頂部。
疼痛提醒他,這不是夢,是現實。
而就在玻璃箱的前面,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身著純白的西裝,臉上戴著和前一次一模一樣的面具,一頭長髮被簡單地紮在腦後。
伊恩猛然想起了沙維爾將注射器紮入自己肩頸的那一幕。
「沙維爾!沙維爾!你這個混蛋!馬上把放出去!」伊恩用力拍打著玻璃牆面,甚至用身體的力量去撞,這個特製的玻璃箱紋絲不動。
而沙維爾就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緩慢地圍繞著玻璃箱行走。步態優雅,遊刃有餘。
他很享受此刻的一切,仿佛操縱命運的王者。
坐席上的貴賓們顯得十分激動,不斷地舉手,此起彼伏。
貪婪與瘋狂交織在一起,沸騰而喧囂。
就算聽不見玻璃箱外的聲音,伊恩也知道他們是在競價。
「沙維爾!放我出去!你想要做什麼!沙維爾!」
拍打了十幾分鐘之後,伊恩知道沙維爾打定了主意要在這裡把他賣掉了。他想要徒手敲碎這裡的玻璃根本不可能,而沙發又是被嵌在腳下的地面裡,伊恩曾經試圖將它搬起來扔向玻璃,可惜就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沙發也紋絲不動。
伊恩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告訴自己要鎮定。這一切都沒有什麼,他並不是第一次被當做什麼‘晚餐’。他坐回到沙發邊,調整自己的情緒,清理自己的思維。
雖然腦袋仍舊昏沉沉的,但有一點他很確信,那就是無論沙維爾將他賣給了誰,只要海利還活著,就不會允許這一切發生。
只要耐下心來,伊恩知道,在需要出現的時候,海利就一定會出現。
而現在的情況,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根本不可能離開。
第62章盛宴14
沙維爾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將他帶到這裡來拍賣。外加一點,伊恩現在幾乎可以確認沙維爾才是那一日潛入酒店房間殺死奈德的人。
他與本來警方奈德案的嫌犯西敏•艾兒同是時尚界的人。沙維爾甚至多次反串女模參加女性服裝展示,所以他認識西敏•艾兒並不奇怪。奈德的謀殺本就早有預謀,沙維爾很有可能在與西敏•艾兒相熟之後,找機會從她的房間裡拿走了那支發簪,得到她的頭髮,並且仿製一個獨家珍藏的包。然後沙維爾將髮絲的顏色染成與西敏•艾兒相同的顏色,穿上女性的裙子,盤起髮絲,戴上西敏的發簪,走進了酒店房間。當他殺了奈德之後,故意在現場留下西敏的髮絲,誤導警方以及調查局。
這就是為什麼沙維爾一直阻止自己登上極光號繼續調查菲茲•古博勒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好不容易將一切都轉嫁給了西敏•艾兒,為什麼又要殺死謝爾曼,並且還要在自己的面前暴露自己呢?
伊恩這時候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沙維爾要殺了自己,所以才會這麼明顯地暗示自己,他才是殺死奈德的兇手!
此時,現場的競價已經到達了白惡化的地步,臺上舉手者此起彼伏。
而戴著面具的沙維爾卻向後退了兩步,悠閒地靠在了玻璃箱上。
他似乎說了什麼,所有賓客忽然爭先恐後地起身,沖向門口,就像一群瘋狂的沙丁魚。
只有沙維爾,淡然地看著這一切。
伊恩站起身來,靠向玻璃面,睜大了眼睛看著那群貴賓們互相撕扯踩踏,毆打。有人已經摔倒,其他人只是踩在他的身體上不斷拍打那扇門。
他們想要出去,但門卻被鎖死了。
他們呼喊,叫嚷,完全剝離了平日裡最為優雅的姿態,求生的意念讓他們拼命地爭搶離開的機會。
到底發生什麼了?
直到他們之中不斷有人倒下,伊恩隱隱明白了過來。
他抬起頭,看向頭頂的換氣口。如果有人預先在換氣口投放毒藥的話,就會跟隨空氣一起蔓延至這個空間裡的所有角落!
伊恩用力捶打著玻璃箱,是沙維爾將他們關在這裡!沙維爾要殺了所有人!
「沙維爾!你要做什麼!你在幹什麼!沙維爾,給我一個解釋!」
而靠著玻璃箱的沙維爾緩緩坐了下去,雙手無力地垂落在身邊。
伊恩這才明白,沙維爾自己也沒有想過要活著離開。他要與這群「貴賓」同歸於盡!
伊恩隨著沙維爾跪坐了下來,不死心地拍著玻璃,「沙維爾——沙維爾!」
而會場的門前,倒下的貴賓們就快堆成一座山,仍舊有人不斷地踩在其他人的身體上爬起來,推著那扇門。
一切如此絕望。
就像地獄裡的場景。
倒在玻璃箱邊的沙維爾用最後的力氣轉過身來,看向伊恩。
他扯起唇角,充滿了諷刺。
他們很蠢,對吧?
就算聽不見他說的是什麼,伊恩仍舊可以從他的口型中看出他到底說的是什麼。
「讓我出去,沙維爾。」伊恩的手掌覆在玻璃箱上。
是的,他們很蠢。
即便是現在這個時刻,伊恩仍舊不同情他們。但是無論他們做出過什麼樣的事情,如何利用他們的權力來膨脹他們的欲望,但他們不能死在這裡,不能死在沙維爾的手上。
沙維爾看著伊恩的眼睛,淡然地說:我不能讓你出來,這裡面才是最安全的。
伊恩用力按住自己的額頭,狠狠一拳砸在玻璃上。
沙維爾抬起手,按在玻璃上說:對不起,伊恩。
伊恩想要抓住他,想要拉他一把,但沙維爾只是看著他,用一種無欲而淡然的目光看著伊恩的眼睛。
仿佛伊恩的眼睛是最後的天堂,是他最想要去的地方。
「沙維爾……沙維爾?」
沙維爾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焦距,當最後一口呼吸離開他。
曾經這個被用彰顯金權的地方,徹底寧靜了下來。
伊恩的手指莫名地顫抖。他向後退了半步,抱著腦袋坐了下來。
只要睜開眼睛,無論是怎樣的角度,他看見的都是沙維爾的眼睛。
這時候,通往盛宴會場的電梯終於艱難地恢復了運作。海利與保安們一起趕到了會場外。
保安們正要將大門打開,海利卻阻止了他們。
「如果你們想要現在就死,就把門打開好了。不過我沒打算跟你們一起死。」
一群人立即住手。
「可是……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所有人看向海利。而海利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裡面的玻璃箱是可以上下升降的,沒錯吧?」
「是的,先生。在會場的下方,還有一個房間。玻璃箱下降之後進入到這個房間,然後天花板上的空位會自動關閉。」
「去會場下面的那個房間。」海利驀然轉身。
「可是會場裡的賓客們呢?他們是不可能從下面那個房間離開的!」其中一個保全人員焦急地問。
海利扯了扯唇角,好笑道:「離開?我很好奇他們之中還有哪個是有呼吸的。」
所有保全人員的臉色都變了。
「先生……你的意思是……」
海利沒有回答他們,冷然走了下去。
其他人面面相覷,所有人都跟上了海利,只留下一個人打電話給古博勒。
「古博勒先生,我們跟著拉塞爾探員來到了會場門口,但是他認為打開門會有危險,而且他推斷……」
「推斷什麼?」
「推斷……進入會場的所有人都死了……」
「我馬上就趕過去!」
「我們是否應該把門打開?」
「當然要打開……不……還是不要打開……」
「是的,先生。」
這時候的海利已經趕到了會場正下方的房間,按下了升降按鈕。
只聽見頭頂一陣嗡鳴的聲響,天花板頂部一個長形的部分緩緩落下。
那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箱,而伊恩就坐在玻璃箱邊,神情茫然。
海利一直仰著望著,等待玻璃箱穩穩地落在地面上。他按下箱子上的開關,玻璃箱的一側開啟,海利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把抱住了伊恩。
「伊恩!你怎麼樣了?你看著我!你說話啊!」
海利的雙手覆在伊恩的臉上,那一刻的力度與溫度令伊恩驟然回過神來。
他揚起拳頭砸向海利的臉。
海利並沒有閃躲,而伊恩的拳頭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轉而抱緊了海利。
「你這個混蛋……如果不是你……」
如果海利太過火,伊恩不可能會被沙維爾制服!沙維爾的計畫不可能得逞!
海利的眉心一顫,將伊恩抱的更緊,仿佛要捏碎他的骨頭一般。
幾分鐘之後,希亞推著菲茲•古博勒來到了這間房間。
「到底發生什麼了?拉塞爾探員,為什麼你不讓保全人員打開會場的門?如果你只是想要救伊恩•康納的話,現在你已經達到目的了!」
海利冷笑了一聲,「我已經暗示過你答案很多遍了,菲茲•古博勒。你活了這麼多年,智商難道沒有一點增長嗎?」
古博勒卻管不了這許多,他揮開試圖幫助他的希亞,大力搖動輪椅,來到了他們的面前,一把扣住伊恩的肩膀,「你告訴我!會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伊恩卻驟然將古博勒的胳膊擰到了身後,他發出一聲悶哼,疼到叫喊不出來。
「古博勒先生!」
保全人員沖了上來。但是沒想到伊恩直接起身,抬起腿,直接壓在了古博勒的後頸上,強迫他彎下要來,側臉難受地貼在自己的雙腿上。
「誰再過來,我就直接擰斷菲茲•古博勒的脖子。」
保全人員就要把槍,但沒有人看清楚海利是怎麼做到的,那個試圖把槍的保全不但槍被打掉,手腕也被擊中,痛苦地叫喊著扣住手腕向後栽倒。
「古博勒先生沒告訴你們,我和康納先生是來自調查局的探員嗎?你們竟然對調查案件的探員拔槍?」
海利側過臉,目光中是一種嗜血的鋒銳。
空氣中彌漫起非同尋常的氣息,大腦仿佛要被凍僵一般不得思考。
「滾遠一點。」海利揚了揚眉梢。
那一刻,就似刀刃劃過心臟一般,所有的保全人員牽線木偶般向後退去。
而伊恩則低下頭來,漠然的看著古博勒的背脊,「你到底對沙維爾做過些什麼?那些所謂的貴賓對他做過些什麼?」
古博勒被壓迫到無法正常開口說話。
而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增強,他的脊柱就快承受不起。
「……我沒對他做過什麼……相反……我們給了他名利……」
「名利?」伊恩冷笑了起來,「你確定他要的是名利嗎?你確定你們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物品或者食物一樣,感興趣的時候吃兩口,把他弄到不成樣子的時候再開懷大度地說‘我們給了你想要的一切’嗎?」
「沙維爾的事情,一直都是謝爾曼在處理……」
「那麼奈德呢?沙維爾也曾經被奈德欺辱過,不是嗎?還有什麼該死的議員?你們根本沒把他當成人來看待!菲茲•古博勒,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食惡果!」
「……你什麼意思?」
驚恐超過了疼痛,古博勒用力地掙扎起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到底在會場裡發生了什麼!
「所有參加所謂‘盛宴’的人都死了。」
伊恩從齒縫中擠出這句話。
而菲茲•古博勒完全傻眼了。
「你說什麼……都死了?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因為通風口被投了毒,毒素很快就遍及整個空間。」海利淡然開口,「從沙維爾以你的名義重啟‘盛宴’,你就該想到他是要用這種方法與你那些道貌岸然的同伴們同歸於盡了。」
「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他們加在一起幾乎能撼動半個美國!沙維爾竟然敢殺了他們!」
古博勒的表情瘋狂起來,雙眼中的血絲仿佛要爆裂一般。
「所以呢?你想要怎樣報復沙維爾?他已經死了,如果你想要對他怎麼樣的話,不妨去那個世界找他?」
伊恩的腿再度用力地向下壓去,他的內心翻湧著某種衝動,想要將菲茲•古博勒的所有骨頭都一一拆卸開來。
「康納探員!請你冷靜!無論古博勒先生對沙維爾做了什麼,都不是你能夠做出裁決的!」希亞快步上前,單膝跪在古博勒的身邊,抬住了伊恩的腿,「康納探員,你想要殺了古博勒先生嗎?」
「我當然想殺了他,不過他很快會被整個美國的輿論殺死,不需要我出手。」伊恩收回了自己的腿,看向希亞,「這艘遊輪上有沒有防毒面具?」
「雖然沒有配備防毒面具,但是有一整個消防小隊,他們都配備了氧氣罐。」
古博勒抬起臉來,瞪大了眼睛看著伊恩,「你要讓消防隊員進去那個地方!那裡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入的!」
「那裡已經成不了秘密了。他們都死了,他們的家人,他們身後的勢力一定會追逐這一切發生的原因。菲茲•古博勒,你以為自己還有什麼可以隱瞞?」伊恩用嘲諷的語氣說。
古博勒呆愣著低下頭去,抬起手來抱住自己的腦袋,不斷重複地說著:「我完了……我完了……我徹底完了……」
「這艘船還有多久才能靠岸?極光號的旅途已經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
「如果要靠岸的話,四個小時之後可以停靠向一個小型港口。」希亞扶起古博勒。
伊恩看向古博勒,古博勒一動不動。
海利直接用自己的槍抵住古博勒的腦袋,將保險栓撥了下來。古博勒只得顫著手指撥通了電話,通知船長準備靠岸。
而消防隊緊急出動,進入「盛宴」現場。
當他們用力推開門的時候,發現抵在門口的竟然是成山的屍體,一切超乎他們的想像。
遊輪上單獨使用一個房間來儲存這些人的屍體。
海利與伊恩在現場監督他們的行動。
「任這些傢伙生前如何風光無限,死後也不過如此了。」海利揣著口袋懶洋洋地說。
「他們享受了這世上所有的一切,於是想要扮演神的角色,主宰其他人的命運,實在是可笑。」
「現在他們就像商品一樣被陳列著。」
海利淡然地看著這些權勢人物被並排放在地上,他們的臉上仍舊是扭曲痛苦的表情。有些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有些保留著伸長了手的姿勢,還有一些扣住自己的脖頸做最後的掙扎。
直到消防隊員們將沙維爾的屍體抬了出來,放在地上時,伊恩忽然開口說:「別把他和那群傢伙放在一起。他和他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消防隊員頓了頓,將沙維爾放在了房間裡靠窗的位置。
沙維爾的姿態很自然,像是完全接受了死亡的現實,沒有任何的掙扎。
伊恩吸了一口氣,低著頭注視著他,「這是我的錯。我應該早一點發現的。他一直就在離我那麼近的地方。」
「發現什麼?」海利問。
「他應該才是殺死史密斯與奈德的兇手。他經常盤著頭髮,我也看到過他反串女模的走秀照片……他也一再地警告我不要接近菲茲•古博勒還有謝爾曼,我卻沒有深究他話語中的含義……我應該阻止他。」
「這不是你的錯,伊恩。就算你拼了命的阻止,他認定了一定要去做的事情,還是會做完。就算不是在這艘遊艇上,也有可能是其他什麼地方,他會一個又一個地把這些人都幹掉。」
海利取出從遊輪上的醫生那裡借來的手套,遞給伊恩。
伊恩戴上手套,說了一聲謝謝。
他在沙維爾的身邊單膝蹲下,幫沙維爾閉上了眼睛。
「我一直以為自己對危險有著超乎尋常的預感。但是在我和他隔牆相處的那段日子,我竟然絲毫沒有感覺到。」
「因為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如果不是因為所有的‘餐點’得被放在那個密閉的玻璃箱裡,沙維爾不會採取這種方法。」
伊恩自嘲地輕笑了起來。
「你知道嗎?我以為他戴著發簪來找我,暗示我他就是兇手,是因為他沒打算讓我活著。但是我完全弄錯了,他是沒有想讓自己活著。這裡所有的人,我都不同情。因為他們現在的結局,完全是咎由自取。」
「你把沙維爾看得很重要。」海利在伊恩的身邊蹲下,手指掠過他的額發,「這讓我妒忌起來了。這些人無論做過什麼,他們都是受害者。能讓伊恩你說出受害者是咎由自取的話,沙維爾影響了你的情緒,這是連我都做不到的事情。」
海利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下,他取出來一看,發現有人將一段視頻連結發送了過來。
「怎麼了?」伊恩問。
「有人將拍賣你的‘盛宴’現場錄了下來,發送到了網上。現在已經一片沸沸揚揚了。從拍攝角度來看,應該是沙維爾用微型攝像機拍攝下來的。他甚至還錄下了這些人競價時候互相揭發對方的音訊。無論真假,相關部門都必須對此展開調查。而古博勒也脫不了關係。無論是警方也好、調查局也好甚至於各種新聞媒體的記者,有了沙維爾套出的這些線索,終究會把這些人所有的秘密都挖出來公之於眾。」
「而古博勒……徹底完蛋了。聽起來沙維爾就像成了一個英雄一樣。」伊恩搖了搖頭,「如果他對我有足夠的信任,可以將這一切告訴我。我會不遺餘力去調查,會讓這些披著人皮的禽獸都付出代價。」
「伊恩,如果我是沙維爾,也許我也會做和他一樣的選擇。因為想要保護你,想要你遠離所有的危險,想要你與這個骯髒的世界劃定界限。」
「不,你不會。」伊恩扯過一條白色的餐桌布,遮住了沙維爾的臉。
「為什麼我不會?」海利好笑地歪過臉,似乎在說「你不相信我真的會極盡所能保護你嗎」。
「因為你死了,我還活著,就表示你放棄我了。你不會甘心放棄我的。」
海利頓了頓,用力握住了伊恩的手。
當所有的屍體都被放置妥當之後,海利接到電話,有幾名聯邦探員已經搭乘直升飛機準備來到最近的港口準備登上這艘游輪協助伊恩與海利。
「嘿,我去看看菲茲•古博勒。每次看到他面如死灰的表情,我的心情愉悅非常。」
海利眨了眨眼睛。
「還有你的朋友希亞•佩斯。他和菲茲•古博勒的關係匪淺,這一次菲茲•古博勒是徹底完蛋了。他一直想要在那個圈子裡好好混下去,現在看來只怕不那麼好混了。」
「希亞一直是個聰明人,你不需要擔心他。」
「我想要看一下約瑟夫•謝爾曼的屍體。」
「怎麼?那傢伙對你意圖不軌,你卻對他念念不忘?」海利露出極度不爽的表情。
伊恩的手指在海利的臉頰上捏了捏,輕哼了一聲:「得了吧,他死了,你心裡才是真正的歡快。」
說完,伊恩就走出了房間。
海利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臉上,傻傻地看著伊恩的背影,良久,低下頭笑了起來。
這時候的古博勒被希亞推回了房間裡。
希亞替他到了一杯威士卡,送到了他的手中,「古博勒先生,你需要鎮定。」
古博勒接過酒杯,手指顫抖的太過厲害,幾乎沒有握住。就在杯子掉落的瞬間,希亞一把將它托住。
「你看見被傳到網上的視頻了嗎?」古博勒一把扣住希亞的手腕。
明明此時的古博勒就好像汪洋中破敗的風帆,扣住希亞的時候卻極為用力。
希亞點了點頭。
「我完了……如果只是這些商界大鱷被毒死……我還能將一切推到沙維爾的身上!可偏偏他竟然將整個過程都錄了下來……我該怎麼辦?希亞!我該怎麼辦?」
「不用擔心,您並沒有出現在視頻之中。這件事仍舊可以撇清的。」希亞安慰道。
「我只有你了,希亞……只有你了……奈德和謝爾曼都死了……」古博勒將希亞緊緊抱住。
「睡一會兒吧,先生。你需要休息。等這艘遊輪靠岸之後,你還需要應對各種調查。」
古博勒向後仰起腦袋,用力閉上了眼睛。
「是的,我還沒有完全完蛋。我還有機會。扶我休息吧,希亞。」
希亞扶著古博勒在床上躺下,替他蓋上被子,關上了燈。
「晚安,先生。」
希亞離開了這間房間,走了出去。
還有兩個小時,遊輪即將到達一個臨時港口,調查人員就在那裡等待著登船。
希亞來到船舷邊,低下頭看著延綿起伏的海水出神。他的四周空蕩蕩的一片,沒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
海鳥偶爾鳴叫著掠過頭頂,與海水起落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天高地遠。
有人來到了他的身後,在地面上投落下纖長的影子。
「怎麼樣?你滿意現在的結局嗎?」
「是你啊,海利。」希亞淡淡地應和他,「好不容易才把你的伊恩救出來,你不是應該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身邊嗎?」
「不要小看伊恩。連我都傷不到他。只是希亞,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滿意現在的結局嗎?」海利撐著下巴,胳膊靠著船舷,悠閒地開口。
「當然不滿意。古博勒不是仍舊活著嗎?」希亞嗤笑了一聲。
「他當然得活著。如果死掉了,簡直就是解脫。你要看著他從高處跌落,看著他在名利中掙扎,看著他比曾經被他控制的那些模特們還要仍人踐踏。」
「是啊。」希亞笑了,故意模仿海利的表情眨了眨眼睛,「你可真瞭解我。」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所想的故事是不是完整的,也許你還有另一個版本?」
海風撩撥起海利的髮絲,就似永無終結的輪回。
「哦?你還有故事?什麼樣的故事?」希亞換了個姿勢,饒有興趣地問。
「那就先從史密斯與奈德的謀殺案說起。史密斯的房間是密碼控制的,兇手要殺死他,要麼是史密斯請兇手入內的,要麼就是兇手早早就在房間裡等著他。無論殺死史密斯的是不是沙維爾•昆廷,但是有一點,史密斯房間的密碼是你告訴他的,史密斯喜歡的巧克力也是你寄送出去的,而現場的玫瑰花與餐盤和紅酒也是你替沙維爾佈置的。」
希亞按住額頭笑了起來,「海利,你的腦袋沒有壞掉吧?首先,我不知道史密斯房間的密碼,也不知道史密斯喜歡怎樣的巧克力。而且我送巧克力和花給史密斯做什麼?」
「這是你耍弄史密斯的方式。史密斯的助理艾瑪提起過,這並不是第一次史密斯收到巧克力,也不是第一次他的公寓裡出現玫瑰花。你讓史密斯感覺到有人在討好他取悅他,讓他心裡一方面猜測著這個神秘人是誰。你看似滿足了他男性的自尊和驕傲,但這一切都是你的陷阱。鮮花和巧克力?史密斯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些都是取悅女人用的東西。你送給他女人所喜歡的東西,事實上是在嘲諷他,貶低他,踐踏他的自尊。可史密斯卻毫無知覺地跌入你的陷阱。」
希亞聳起肩膀笑了,「這是你在調查局裡的某個案例嗎?套在我的身上可並不適用。退一萬步,就算鮮花和巧克力是我送的,這頂多就是個捉弄而已,算什麼陷阱?」
「因為你為沙維爾接近史密斯做好了鋪墊啊。試想一下,就在案發當日,史密斯回到自己的公寓,看到那些玫瑰花瓣香薰蠟燭,他的第一反應未必會感覺到驚喜,說不定會有些毛骨悚然吧。可是當躲在衣帽間裡的沙維爾出現的時候呢?史密斯本來就對沙維爾有興趣,這時候只要沙維爾問‘你喜歡不喜歡我送給你的東西’,我打賭當時史密斯絕對心花怒放。只要史密斯沒了戒心,沙維爾殺死他就容易很多了。」
「哦——也就是說我變成了沙維爾的同謀了?海利,你該看看醫生了。」
「是你告訴沙維爾,史密斯的公寓密碼是多少的。」
「我和史密斯沒有你想的那麼熟。史密斯怎麼可能會告訴我他的公寓密碼?」
「不是史密斯告訴你的,而是你從他的助理艾瑪那裡得到的。你一直在和艾瑪秘密交往,不是嗎?」海利笑著問,「艾瑪不是你所喜歡的那一型的。勉強和她在一起,消磨了你不少耐心吧?」
「你明知道艾瑪不是我那杯茶,是什麼讓你把我和艾瑪聯繫在一起的?」
第63章盛宴15
「因為艾瑪所使用的香水。那是上千美金一瓶的定制款。你告訴過我,你覺得女人用那個味道的香水會很有魅力。而我的鼻子很靈。」海利狡黠地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真沒想到你會把我對你說過的話放在心上。只是就算艾瑪用了那款香水,也不代表她和我在秘密交往。」
「安格魯餐廳。你們一起共進晚餐。需要我告訴你,我是怎麼查到的嗎?」
希亞垂下眼睛搖了搖頭,「不用了。因為這個並不重要,我和艾瑪就算暗中約會,也並不代表我與史密斯的謀殺案有關。」
「別著急,別著急啊。艾瑪只是讓我注意到你的為數眾多的其中一個因素而已。」
「哦,聽起來我還露出了不少馬腳。」希亞轉過身來背靠著船舷,姿態顯得灑脫不羈,「那麼你說說看奈德的謀殺案。你又發現什麼蛛絲馬跡與我有聯繫了?」
「還是奈德夫人身上的香水,和艾瑪是同一款。奈德夫人提起過,她與奈德先生的感情越來越淡漠了。一般一個富豪太太提起這一點的時候,就意味著,她本身多半也出軌了。你是她的外遇物件,你從她那裡得到了她的網銀密碼,替奈德定制了那些德國娃娃。」
「我為什麼要買娃娃送給奈德?」希亞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是替沙維爾送給奈德的。我在之前的晚宴上聽說,奈德一直對沙維爾‘情有獨鍾’,對吧?而我一個朋友入侵了奈德的電腦,發現了一些和娃娃有關的視頻。」海利將自己的手機遞送到希亞的面前。
希亞接過手機,點開那段視頻,主角正是沙維爾。
希亞神色一厲,猛地將手機扔進了海裡。
「喂——那是限量版!」
「他已經死了。」希亞側過臉來,瞪視海裡的眼眸裡浮現出恨意,「你不該再把他牽扯進來。」
「是啊,他已經死了。他選擇向伊恩暗示一連串案件的兇手是他,就是為了保護你。你是他的戰友,你會為他完成還沒有完成的事情,你會替他看著古博勒受盡折磨。」
希亞哼笑了一聲,抬手拍了拍海利的肩膀,「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我都懷疑伊恩怎麼受得了。」
「我的想像力一直很豐富,特別是看不見伊恩的時候,我總能幻想他的一切。但是這一次,與我的想像力無關。」
海利背靠著船舷,露出悲憫的神色。
「別那樣看著我。」希亞仰起了下巴。
「因為從前都是你這樣看著我的,對嗎?看著我的繼父對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感謝你,也很想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只是和伊恩在一起,讓我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拒絕承認它就不存在。希亞,殺死謝爾曼的不只是沙維爾,還有你。」
「哦,又是猜想,沒有證據?」
「不,這一次我有。謝爾曼的屍體,他的雙手是被人摁住的。沙維爾不可能一面騎在謝爾曼的身上殺了他,一邊按住謝爾曼的雙手。是你幫他摁住了謝爾曼。」
「你是覺得謝爾曼抓破了我的皮膚留下了dna還是怎樣?」
「為什麼謝爾曼的手機不在身上?因為他錄音錄下了你和沙維爾謀殺他的經過。其實謝爾曼的本意是錄下與伊恩的談話內容並且威脅伊恩會將這段談話交給古博勒。你們最後發現這一切的時候,你或者沙維爾很緊張,直接把那只手機扔下了船舷。」
「所以你還是沒有證據。」
海利搖了搖頭,仰面望向最高處的那個露天游泳池。
「希亞,你知道自己把手機扔到哪裡了嗎?」
希亞沉默著不說話。
「扔到了船舷邊掛著的救生艇上。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它從那裡取回來。」
「你又在騙人了。」希亞輕笑了一聲,但他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猶疑。
「希亞,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會在史密斯的身上放玫瑰花,在奈德的身上放向日葵,但是當我看見謝爾曼身上的滿天星時,我終於明白了。每一種花,都代表一個被迫害者。你和沙維爾都有重要的人死於‘盛宴’帶來的壓迫與痛苦。你們在史密斯還有奈德的身上鋪上死者生前喜歡的花,就是為了祭奠他們。」
希亞別過頭去。
「至於謝爾曼的身上為什麼會鋪著滿天星,那是因為他對伊恩出手了。滿天星是伊恩最喜歡的花。對於沙維爾來說,他想要保護伊恩,所以他容忍不了謝爾曼把伊恩拉進那個世界。而對於你,你知道伊恩對我很重要,所以你也容忍不了謝爾曼對自己好朋友的心上人出手。你是為了我,才殺了謝爾曼的。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和沙維爾最原本的計畫,是讓謝爾曼和古博勒一起享受從高處跌落的反差。」
「如果你真那麼覺得,為什麼要到我面前說出這一切?為什麼不保持沉默?」
「因為就算我保持沉默,伊恩也會去追逐那個真相。與其被他揭穿一切,寧願我來。」
「你把那段音訊發送給你的同事了?」
「如果調查局得到了證據準備指控你了,你才認罪,量刑將很重。但是如果在調查局得到這份證據之前,你自首了,我可以保證你在療養院裡度過餘生,而非監獄。」
「謝謝你對我的體貼和照顧,海利。只是這一次我要讓你失望了。」
希亞從腰間取出手槍,槍口對準了海利。他向後退了兩步,離開海利的攻擊範圍。
「你真的要殺我?」海利歪起腦袋,打量著希亞。
但是希亞卻用槍口止住自己的腦袋,唇上扯起殘酷的笑意,「海利,我數三下。要麼你跳下去,要麼我就崩了我自己。看不到古博勒完蛋,對我來說,比死還難受。」
「希亞,放下這一切,你一樣能看到古博勒完蛋。」
海利剛上前半步,希亞就打開了保險,磕啦的脆響聲仿佛碎裂的神經。
希亞露出諷刺的笑容:「海利,我沒聽錯吧。你竟然會費盡心力勸我自首?我所認識的你,要麼會興致勃勃地加入我的行列,要麼會高高掛起欣賞我獻出的這場大戲。但是你竟然勸我自首?是我的這齣戲不夠精彩嗎?」
「我只是想拽住你而已。古博勒帶給你的傷害,如果你自己不懂得放下的話,他下了地獄,難道你也要追隨而去嗎?」
「哈哈哈……我明白了。你擁有伊恩,所以無論你腦子裡的想法怎樣荒誕放肆以及為所欲為,你始終擁有回去的地方。但是我不一樣,海利。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數三下,如果你還是不肯跳下去的話,我一定會崩掉自己。」
希亞的表情是癲狂的。
他的心裡有一個明確並且必然要達到的目標,誰都無法阻止。
「一。」希亞向後又退了半步,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是為了擔心自己的腦漿會濺到海利的身上。
海利一動不動。
「二。」希亞的手指扣上了扳機。
就在他即將喊出「三」的時候,海利猛地撐上了船舷,跳了下去。
風聲與海浪起伏的聲音很快淹沒了海俐落水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高喊聲劃破風聲極有穿透力地傳來。
希亞肩膀一震,回過頭來,看見一個身影奔跑而至。
是伊恩。
伊恩沖到船舷邊,迅速尋找救生圈。
但是希亞卻抬起手腕向著海利漂浮著的海面上射了一槍,子彈沒入海利的身邊,發出「砰——」的聲響。
「你想要做什麼!」伊恩摸向自己的腰間,這才想起自己為了不引起謝爾曼的懷疑,登上遊艇的時候根本沒有帶槍。而海利留給他的槍,在他被沙維爾帶走的時候,落在了房間裡。
「我想做什麼不是很明顯嗎?」希亞一步一步地後退。
伊恩抬起頭環顧四周,看見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全人員正在靠近。
「他們都是你的人?」伊恩懷疑地問。
「是的。沒有什麼人是不可以被收買的。如果金錢不行,那就用人情。就好比你,伊恩,你也可以被收買。這是忍受了古博勒這麼久以來,我所學到的最深刻的東西。」
「你想用什麼來收買我?」伊恩一邊注意著希亞的動向,生怕他再開槍射擊海利,一邊用眼睛的餘光看著海水之中的海利,擔心他會支援不住。
還好現在並非冬季,否則這樣掉下去,就算會游泳也支撐不了一分鐘。
「當然是用海利。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跟我走,到你的同事面前揭發我的一切,但是我會一槍殺了海利•拉塞爾。你放心,我會瞄準他的腦袋,不會讓他死的太痛苦。」
「第二個呢?」伊恩冷聲問。
希亞抬起左手,打了個響指。一個保全將橡皮救生圈扔到了伊恩面前。
「第二個選擇,就是你帶著游泳圈跳下去,跟海利在一起。至於生死,看上帝的意思。」
「你逃不掉的,希亞•佩斯。」
「我沒有想過要逃跑,我只是要做完我想要做的事情而已。」希亞笑著將食指再度扣在扳機上,「你的選擇是什麼呢?康納探員?」
伊恩低下身,將橡皮救生圈抱了起來,不說二話跨出船舷,一躍而下。
落入海水中的那一刻,耳邊是咕嚕嚕的聲響,下墜的力度讓他沖向海水的深處,腳下的幽暗令人感到莫名恐慌。
伊恩劃動雙臂,朝著海面而去,終於浮了上來。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抬手抹開臉上的水漬。
有人從後面一把抱住了他,好不容易浮起來的伊恩再度沉了下去。
但這一次,他沒有感到任何恐懼。
他熟悉那個懷抱的力度。
甚至於當對方擰過他的下巴用力吻上來的時候,伊恩甚至更加用力地將自己的舌尖頂了過去。
「你這個傻瓜。」
對方將救生圈扯了過來,兩個人狼狽地扒在上面。
「這不是你期待的嗎?我跳下來,與你同歸於盡。」
站在船舷邊的希亞在海風中漠然地看著他們,直到遊輪漸行漸遠。
伊恩對面的海利露出得意的笑容,騰出一隻手來撥開額前的發,那姿態莫名的性感撩人。伊恩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沒救了,在這樣的情景之下沒有第一時間想著如何得救,反而欣賞眼前這個混蛋了。
難道真的是對方的口水吃太多,把自己的腦子給燒壞了嗎?
「傻瓜。」海利伸長了手,抹開伊恩臉上的水漬。
「你剛才那麼悠哉地躺在海水裡,讓我懷疑你和希亞•佩斯早就串通好了。說吧,現在該怎麼辦?」伊恩冷冷地問。
「什麼怎麼辦?」海利露出好笑的表情,「我剛才之所以能像你說的那樣‘悠哉地躺在海水裡’是因為我知道希亞不會殺了我。至少不是用他手裡那把槍。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就算調查局要找到我們,這麼一大片海域,如何搜索?」
「當初我們被埋在砂礫下的貨車車廂裡,費恩•基汀不還是找到我們了嗎?你身上應該是有什麼發信裝置,不是嗎?」
海利笑了,「哎呀,伊恩叔叔,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
「我又不是白癡,怎麼可能猜不到。」
「那現在你知道我利用亨特與謝默的陷阱騙取了你的信任,外加你的吻,你不是應該把我踹進海裡嗎?」海利伸長了脖子問,唯恐伊恩不會真的揍他。
「把你踹進海裡,費恩•基汀不是就找不到我了。要踹也要等上了岸再踹。」
「這個你不用擔心,就算我沉到海底了,只要你還漂在海面上,他們還是能夠找到你。」
「為什麼?」伊恩皺起了眉頭,忽然有一種惱火的預感。
「因為我花錢請人給你做心臟手術的時候,順帶移植了一個微型發信器在你的心臟上……」
伊恩的臉色變了。
海利趕緊安撫說:「可是你不用擔心,它真的很小很小,絕對不會影響你的身體健康。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在哪裡而已……」
伊恩的眸子冰冷了起來。
「特別是你的心臟,它傳送的資訊能讓我確認你的心臟很健康……」
「只是為了知道我在哪裡以及我的心臟是否健康?」
伊恩挑起了眉梢,他完全不相信海利的話。
「這個……比如你和潔西卡靠在一起的假裝曖昧的時候,我只要看一下你的心跳情況,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心動了。你看,這不是很好嗎?我不會因為你和別人走得太近而不爽……」
就在那一刻,伊恩猛地撐起上身,一拳狠狠砸在了海利的臉上。
「唔——」海利摔了下去。
再度浮起來的時候齜牙咧嘴。
「好痛啊!伊恩!」他捂住自己的臉,一副不敢相信伊恩真的揍了他的表情,「出血啦!不小心吞了一口海水,疼死我了!」
「閉嘴。」伊恩冷著臉繼續趴在救生圈上。
兩人一直保持著沉默。
伊恩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遊輪估計也靠岸了。
但願前來調查的人能發現他們不見了。
海利看著伊恩,良久緩緩開口說:「你不用擔心。他們一定會來找我們。而且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始找。」
「你又設下什麼圈套了?」伊恩涼涼地問。
「沒什麼。只不過我和希亞對質的時候,通知了某個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一直在竊聽我的手機。所以我落海的座標,他根據跟蹤我的手機信號,應該就能找到我們。」
「某個人是誰?不過你的朋友和你倒是出奇地相似。比如希亞•佩斯。」
「他可不是我的朋友。」海利的笑容裡又是那種讓伊恩十分不爽的深意。
「是不是都無所謂了。海上晝夜溫差很大,等到完全進入夜晚,你會更享受。」
「既然知道,為什麼要跳下來呢?其實你知道希亞不會真的殺了我,他只會在我面前炫耀,他向我證明了,你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愛我。」
「我不是希亞•佩斯,我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你不在乎希亞•佩斯是怎麼想的,但是你在乎我是怎麼想的。你不想我認為,你真的會對我不管不顧。伊恩,我很快樂,當你從上面跳下來的時候。我覺得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比不上那一刻。」
「我已經在後悔了。」
「你不會後悔的。因為我確信,無論我去到哪裡,哪怕我最後的終點真的是地獄,你也會義無反顧地陪著我。」
海利扣住了伊恩的手指。
那一刻,伊恩的心臟是滿溢的。
仿佛那顆子彈留下的空洞終於被填平。
「嘿,伊恩……你不是去看謝爾曼的屍體了嗎?怎麼會忽然道船舷上來。」海利悶悶地問。
「因為我看見了謝爾曼的手腕上有青紫的淤痕。這說明在他死前曾經被人用力摁住手腕。既然沙維爾是負責殺死他的那個人,那麼他一定有還有幫兇。」
「那麼你怎麼會想到希亞的?」海利好奇地問。
「我沒有想到希亞。我只是去找你而已。」
海利抿起唇,悶悶地笑了。
「伊恩你真誠實。跟我炫耀一下,說你的直覺告訴你那個人是希亞的話,我也會相信的。」
「我有直覺,你知道兇手是誰。」
「你生氣嗎?我明明在懷疑希亞,卻沒有告訴你?」
伊恩沒有回答他,而是將臉靠在救生圈的邊緣,閉上了眼睛。
海利撇了撇嘴,沒有再說話。
溫度一點一點地下降,伊恩不知道自己還能扒在這個救生圈上多久。
對面的海利也顯得精疲力竭,沒有了以往的從容自在。
「這一次你好像失算了。」伊恩輕聲說。
「你就那麼不相信我?不過我是有一點氣憤……希亞這傢伙就不能扔一個皮划艇給我,為什麼一定得是個救生圈?」海利難得露出憤憤不平的表情。
「你怎麼不說他為什麼不給你一艘快艇,附帶香檳和美女。」
「有伊恩叔叔你在,我還要美女做什麼啊?」
「閉嘴吧。」
伊恩感覺到乾渴,可偏偏身處汪洋之中卻沒有一口水可以喝。
海利看著伊恩,撐起上半身,伸長了脖子吻上了伊恩。他的舌尖探了進來,濕潤而溫暖。
伊恩第一次感受到近乎瘋狂的衝動。他用力地吮吸著海利的舌尖,哪怕此時此刻的親吻費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但只要與海利相觸的那一刻,伊恩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
海利忽然將伊恩的舌尖頂了出去,伊恩睜開自己的眼睛,看見海利正得意地笑著。
「伊恩叔叔,我也很渴。本來想到你那裡解渴的,沒想到卻被你占了便宜。」
伊恩真的很想把他踹進海底。
頭頂隱隱傳來直升飛機的聲音。海上有燈光射來,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找到了!他們在這裡!在這裡!」
一輛快艇停在了他們的身邊,潔西卡的聲音傳來:「伊恩!海利!總算找到你們了!快上來!」
伊恩不說二話,鬆開了救生圈,遊了過去。
海利慢悠悠朝已經上了船的伊恩伸出手,伊恩只是低下頭來說了聲:「自己上來。」
潔西卡為伊恩披上了毯子,送來咖啡。
「我知道你們是追蹤海利身上的發信裝置找來的。但你們是如何縮小範圍的?是誰發給你們座標的?」
潔西卡愣了愣,看了一眼已經坐在不遠處的海利,見對方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這才開口說:「是克裡夫給我們的座標。」
伊恩蹙起了眉頭,他不認為克裡夫就是海利口中的神秘人物。
海利依偎了過來,朝伊恩眨了眨眼睛,「你很好奇那個發送座標的人是誰對嗎?克裡夫已經帶著他來見你了。等到我們上了岸,你就能見到他了。」
伊恩抬手,將海利的腦袋推開,對潔西卡說:「現在立即逮捕希亞•佩斯!他是史密斯、奈德案件的策劃者以及謝爾曼案的兇手之一。也是他逼迫我們跳下游輪。」
「希亞•佩斯?他現在正陪在古博勒的身邊!」潔西卡撥通了其他探員的電話。
幾個小時前的古博勒已經被媒體記者包圍,各個執法部門都要求他配合調查,那些死亡的富豪家屬十分激動。
古博勒下了遊輪之後還沒來得及上自己的車,就被幾個人圍住,狠狠暴揍了一頓。還好有警方趕來維持秩序,否則古博勒將慘死當場。
在警方的審訊室裡,他受到了最嚴苛的質問。古博勒幾次捂住胸口喘不上氣,最後心臟病突發送進了醫院。
好不容易醒過來,古博勒便大聲呼喊希亞的名字,緊緊握住希亞的手。
「先生,我在這裡,我還沒走。」
「對,你不能走……你哪裡也不能去……外面現在怎麼樣了?」
希亞坐在病床邊,低下頭來平和地看著他,「所有的媒體對這一次遊輪謀殺案以及古博勒集團的報導都是負面的。死去的富豪家屬將對先生你進行起訴。」
「可是殺死他們的是沙維爾,不是我!」
「但那艘遊輪是你的。而且沙維爾在那段視頻中公佈的消息將這些富豪所有不齒之事公諸於眾,與這些富豪利益相關者自然要將矛頭對準某個人。沙維爾已經死了,所以這個人只能是你。另外,古博勒集團的股票已經跌停了,許多大股東都撤資了。先生,你可能要破產了。」
古博勒的臉色鐵青,按住自己的心臟,一旁的儀器發出警報,醫務人員趕來。
好不容易他的心臟終於平緩下來,幾個員警走了進來,向希亞出示了逮捕令,理由是他涉嫌謀殺謝爾曼。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殺死謝爾曼的不是希亞,而是沙維爾!你們弄錯了!馬上放了他!」
古博勒抓住希亞的手,就似抓住最後的稻草。
希亞低下頭來,覆在古博勒的耳邊說:「先生,我對你重要嗎?」
「很重要希亞!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如果我對你重要,那麼他們一定會把我從你的身邊奪走。多米諾的骨牌倒下了,你所擁有的一切都留不住了,先生。很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祝你好運。」
「別走,希亞!別走!你們這是誣陷!他不可能殺了謝爾曼!」古博勒掙扎著從病床上摔了下來,眼睜睜看著希亞離開。
古博勒艱難地爬上了病房中的輪椅,來到窗邊,用盡全身的力量艱難地爬上了窗臺。
希亞坐進了警車,臉上柔和的表情隱沒,漠然地看著前方。
警車一路行駛,路過鬧市區的時候,某廣場的led螢幕正在播送新聞。
不少行人駐足仰望,就連一些正在行駛的車輛也停了下來。
女主播正用公式化的聲音播報一則新聞:時尚王國驟然崩塌,菲茲•古博勒墜樓身亡。
新聞裡是路人用手機拍攝下來的墜樓畫面。從菲茲•古博勒艱難地坐上窗臺,將自己的雙腿擺過來,一直望著員警帶走希亞的方向,他伸長了雙手,仿佛要抓住什麼一般,瞬間急墜而下。
希亞如同死水一般的面容上終於扯出一抹淺笑。冰涼的眼眸泛起微瀾。
經過這幾天無論精神還是體力上的折磨,伊恩靠著椅背就要睡著。
但是他養成了一旦困倦就強行打氣精神的習慣。
海利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在他的身邊坐下,將伊恩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上。
「我在這裡呢。睡吧,伊恩。」
「嗯……」
第一次,他放任自己的思維沉落,閉上了眼睛。
海利輕吻在他的額角。
潔西卡走了過來,將手機上的一則新聞遞到海利的面前。
海利了然地點了點頭。
快艇靠岸時,海利輕輕拍了拍伊恩的臉。
睜開惺忪的眼睛,伊恩望向碼頭。克裡夫帶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站立在月光之下,伊恩一眼就認了出來。
「埃文?」伊恩蹙起眉頭,忽然聯想起之前海利對他說過的話,想起與埃文分別的時候自己曾經送給他的那部筆記型電腦,難以置信地回頭向海利確認,「你所說的神秘人……就是埃文?」
「嗯哼。」海利不置可否地邁開長腿,向克裡夫伸出手。
克裡夫恭敬地將海利拉了上來。
而伊恩剛上了岸,埃文便撞進他的懷裡,緊緊將他抱住。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埃文還在他身邊的日子。伊恩僵住的雙手緩緩將埃文抱緊。
小傢伙長高了不少,只是神情和動作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爸爸,我想你。」埃文悶在伊恩的懷裡小聲說。
他的咬字比離開之前要更加的清楚流暢。
「我也很想你。」伊恩一把將他抱了起來,「你怎麼會來的?」
「因為你有危險,我很擔心你。爸爸,你身上是濕的,會生病的。」埃文微微皺著眉頭,像個小大人一樣開口說。
伊恩露出難得的笑容。他碰了碰埃文的額頭,壓低了聲音問:「是不是你入侵了極光號的監控還有門禁系統?」
埃文抿起嘴巴,沒有回答。
「從謝爾曼的手機裡提取出他被謀殺之前錄音的人,也是你?」
埃文別過臉去。
「根據海利手機最後的座標,限定尋找我們區域的,還是你吧?」
埃文這才用很小的聲音說:「爸爸,你生氣了嗎?」
海利悠哉悠哉地將腦袋湊了過來,涼涼地說:「伊恩當然生氣了,因為他是一個死腦經。」
伊恩沒有理睬海利,而是將埃文放了下來,牽著他的手向前走去。
「埃文,其實你為我做的這一切都沒有錯。但是我來到這艘遊輪上是為了調查案件的。如果得到證據的方式不是合法的,哪怕這個證據多麼的至關重要,法庭都不會採納。這樣就有可能讓壞人逍遙法外了。不過你根據海利手機最後的位置來縮小尋找我們的範圍,真的很聰明。」
埃文低著頭,看起來很失落。
坐進車裡之後,埃文忽然開口說:「我會想到更加巧妙的辦法,既不會讓證據變得非法,也不會讓爸爸危險。」
伊恩笑了,將埃文揉進懷裡。海利打開車門,坐在了埃文的另一邊。
「現在去哪裡?是找個地方讓你們倆換身衣服睡一覺,還是……」潔西卡開口問。
「希亞已經被捕了吧?」
「是的。現在暫時被扣押在當地警局。」
「我要去見見他。」海利淡淡地回答。
「你確定?」
「我確定。」
車子來到了當地警局,克裡夫送來了衣服,海利與伊恩終於乾爽起來。
警員帶著海利來到了審訊室的門口。
海利看了一眼伊恩,「你要進去嗎?」
「不用。」
「你不想知道希亞策劃的所有一切嗎?」
「你知道了我自然就知道了。」
「好吧,那我就進去和他聊聊。」
海利正要轉身,伊恩卻扣住了他的手,吻在他的鼻尖。
「無論你得到的答案是什麼,就此放下。」
「……伊恩叔叔好狡猾,每次親我都那麼快。」
「你可以滾進去了。」
海利頷首一笑,打開了門。
桌子的對面坐著的希亞,面容沉靜,就連髮絲都沒有絲毫淩亂。
而海利也是愜意地坐在他的對面,「嗨,你看起來不錯。」
「當然不錯。」希亞笑了笑,「他們找到你了?比我想像的要快很多。」
「你太不夠朋友了。如果在海水裡過一整夜,我可能被泡發了。而且萬一夜裡氣溫降得厲害,我和伊恩很可能會體力不支沉海裡。」
「哦,對不起,沒有給你安排一艘遊艇,附贈香檳與鮮花。」
海利笑了,傾向希亞,「伊恩也是這麼說的。你們倆真有默契。菲茲•古博勒墜落身亡,如果我沒猜錯,你讓他在困境中依賴你,在最需要你的時候失去你,你讓自己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果然我們彼此瞭解。」希亞也傾向海利,他們兩人就似鏡子的兩面。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們可以聯手,讓古博勒比現在慘一萬倍。」
海利的眼睛望著希亞,可是卻看不到對方的眼底。
「為了報復你。」希亞笑了笑。
「報復我什麼?」
「每次你的繼父對你別有所圖的時候,是我找各種藉口帶你離開。當你失蹤的那幾年,我無數次偷偷離開家,沿著那條公路漫無目的尋找你。在你被帶回古博勒家族,接受最為嚴苛的訓練時,也是我在一旁看著你。可是,你卻把你的一切交給了另外一個人。」
海利的手指微微僵直。希亞眼睛的餘光看了過去,他伸長了手,輕輕撫過海利的手指。
「你並沒有殺了伊恩。」
「因為你需要他。」希亞的語氣天經地義。
「那麼謝爾曼的謀殺呢?你本來所設想的,應該是讓他和古博勒一樣經歷絕望。你在他的身上放上滿天星,就是為了告訴我,你是因為他妄圖對伊恩下手,所以你才會出手。」
希亞笑了,用手指隔著空氣點了點海利心臟的位置,「我還不瞭解你嗎?你心裡已經想到了一千一萬種讓謝爾曼痛不欲生的方法了,我只不過替你做了而已。伊恩能夠在你掉下去的時候,抓住你。但是我不行。因為我已經掉下去了。既然如此,不如更徹底一點,你說呢?」
「你說你想報復我,你現在做到了。」海利緩緩起身離開,他垂落的睫毛顯得黯然。
「我讓你心痛了是嗎?那是我的榮幸。」希亞點了點頭,「再見。」
「再見。」
海利走到門外。
伊恩靠著牆,雙手揣在口袋裡,微微低著頭,似乎在小憩。
海利站在他的面前,凝視著伊恩的臉龐,一直沉默著。
直到有警官說笑著路過他們,伊恩這才抬起頭來,「出來了?走吧。」
伊恩轉過身,海利跟了上去。
他們回到了車裡。克裡夫為他們預定了酒店,但卻只有一個豪華套房。
伊恩拿了房卡就走去電梯,海利甚至有點驚訝,「你不要另一個房間嗎?」
「你可以睡地板。」
「所以今天你是要安慰我了?」
「我想要睡覺。如果你想求安慰,可以找克裡夫。」
打開房門,伊恩不說二話就躺進了被子裡。他太困太累了。耗費了諸多的體力與精力,他終於走出了那個迷宮,現在所想要的,就是讓自己徹底地放下一切。
海利躺在他的身邊,將他抱緊,額頭抵在他的後背上。
「伊恩,我想收養埃文。給他最合適以及最好的教育。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成為第二個我。」
「……你也不是那麼差。」伊恩淡淡地說。
「真的?其實你真的很愛我的,對吧?」海利爬起來,晃了晃伊恩。
「……如果你讓我睡覺,我會更愛你。」
「真的?那你睡覺!你說我們要不要休個長假去旅行?比如聖托裡尼?」
「我想睡覺。」
這個想法可以考慮,他也想去聖托裡尼,並且遠離馬迪•羅恩那個禿頂混蛋。
「伊恩,我能搬去和你一起住嗎?你就是給我吃過期番茄醬也沒關係。」
「我想睡覺。」
過期番茄醬只是一個意外,你能不要一直提起嗎?
「……我好像有感覺了,要不我們……」海利蹭了蹭伊恩的後背。
伊恩猛地坐了起來,暴怒地將枕頭狠狠摁在海利的臉上,「你到底睡不睡覺!」
天天就知道做做做!兩個人在一起又不是只有做!
「現在就睡……」
海利再度抱緊伊恩的後背,臉上是孩子氣的笑容。
伊恩微微呼出一口氣來,輕輕扣住海利的手背。
這個世界也許很危險,需要不斷地戒備和懷疑。
但是他知道,只要在海利的身邊,他永遠可以從容地入眠。
☆、番外 letter to you
作者有話要說:到這裡,就結束了。謝謝大家支持。
《狩獵》的話,推理志到底什麼時候登出還未定。所以我暫時不會把這篇文打成完結,如果他們一直遲遲不排期的話,我會把稿子要回來,放到晉江上。具體情況大家可以留意我的微博。
下篇文會暫時開言情,迷影喧囂太費胖瓜的大腦,胖瓜需要調節一下心情。重點是只看純愛的妹子懇請不要到我的言情文下面叫著為什麼不是言情,這樣對作者不禮貌也會影響胖瓜寫作的心情也不會改變我一定要把想寫的寫完的決心。可以接受言情的妹子請關注《舌尖上的心跳》。
只看純愛的妹子也不用不開心,胖瓜調整好狀態,過年前或者三月初會再開純愛。目測是星際文,部分關於駕駛飛船的設定與《絕處逢生》類似。
「海利,從今天開始,他們就是你的老師了。」
端坐於沙發上雙手撐著拐杖的老者面容之上沒有絲毫多餘的表情。
站在他身旁的少年點了點頭,「是的,祖父。」
這些男人,有的是退伍的特種兵,有的是國際有名的雇傭兵,甚至於還有現役CIA特勤員。請到他們必須得一擲千金。
「海利,他們都是精英。」
海利的唇角緩緩翹起,不緊不慢地走到特種兵艾瑞克面前,仰起腦袋問:「那麼你也能教我如何制服一個特種兵嗎?」
艾瑞克驚訝于眼前少年如同天使一般的面容,可當他望進他的眼睛裡,只感覺到由衷的忐忑。
仿佛瞬間失重。
但艾瑞克用平靜的語氣回答:「先生,如果你想要制服一個特種兵,那麼至少要先學會特種兵的一切。」
「嗯,有道理。」海利點了點頭。
艾瑞克在拉塞爾家將近五年的工作生涯拉開了序幕。
他並沒有急著教會這個少年如何去格鬥,而是先從最基本的身體素質開始。
畢竟,海利在他的眼中太過瘦弱了。
跑步、登山、攀爬以及各種體能訓練,艾瑞克以為這個嬌生慣養的少年會隨時準備放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海利從來沒有向他懇請過減負甚至於沒有他的允許,這個孩子不曾休息。
在雨中奔跑的海利,眼中有一種冰冷的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漠然。
但是經歷過生死邊緣的艾瑞克知道,這種冰冷並不是漠然,而是相反有某種執著的渴望。就好像某個中彈的士兵捂著傷口在敵人的炮火之下一點一點爬回營地。
而海利的生活也不僅僅只有這樣的訓練,還包括各種語言以及知識的學習。拉塞爾先生對孫子的要求在艾瑞克看來簡直到了病態的地步。
「你其實可以和你的祖父談一談。有些東西應該循序漸進。你現在的生活已經完全被你祖父的要求所塞滿,根本不像個十幾歲的年輕人。」
海利笑了,那是一種極為迷人的風度。
「那麼在你心裡十幾歲的年輕人應該做什麼?」
「Party、滑板、衝浪、戀愛。」
「哈哈哈。」海利笑著從口袋裡取出一個信封,上面還燙著拉塞爾家族的族徽,他將它遞給了管家克裡夫。
克裡夫了然地點了點頭,帶著信離開。
「那是什麼?」
「情書。」海利拍了拍艾瑞克的胸口,「怎麼樣,在你眼裡我正常一點了嗎?十幾歲年輕人應該做的事情。」
「你喜歡的人在很遠的地方?」艾瑞克無意打探別人的隱私,純熟隨意地聊天。
「挺遠的。我每週會寫一封信給他。」
海利用的是「他」,但艾瑞克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驚訝。
「他回信給你了嗎?」
「從來沒有。」海利聳了聳肩膀。
「你的信是不是寄錯地方了?」
「不是。他現在只是討厭我而已。」
艾瑞克沒有繼續問為什麼了。這是海利的隱私。
半年之後,艾瑞克開始正式教授海利格鬥。
海利一次又一次地被艾瑞克打到,每天都在刷新被完敗的記錄。
但是艾瑞克卻在內心深處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來。他訓練過不少士兵,遇到過無數敵人,但是海利卻是這其中絕對的佼佼者。艾瑞克所施展的格鬥技巧,只要在海利面前使用過一次,就必然會被海利所熟記,不超過三天,必然被海利所掌握。如果不是因為有力量、速度以及經驗的限制,艾瑞克甚至懷疑自己很快將不是海利的對手。
艾瑞克來到拉塞爾家的第一個耶誕節到來了,這天晚上拉塞爾家將會準備十分盛大的晚宴,但海利的格鬥訓練並沒有被取消。
窗外洋洋灑灑落著雪。艾瑞克站在海利的書房外。
門只是虛掩著,艾瑞克只需要調整站立的位置就能夠完整地看見在書桌前寫信的海利。
如同蝴蝶羽翼垂落的眼睫毛,優雅卻隱隱顯示出男性力度感的額骨,他的專注讓艾瑞克片刻失神。他看著那個少年將信紙折起,平整地放入信封,滴上蠟,壓上印子。
在艾瑞克的心中,這是極為傳統的方式。明明通信技術如此發達,這個孩子可以發短信、使用聊天工具或者發郵件,但他始終如一地堅持寫信。
艾瑞克低下頭扯起了唇角。越是傳統的方式,也許就越鄭重。
此時,海利推門而出,看見房門外的艾瑞克,揚起下巴問:「嘿,你在笑什麼?」
「他回信給你了嗎?」
「沒有。」海利聳了聳肩膀,但是眼底沒有絲毫失落,他只是單純地享受寫信給對方的過程。
「他是直的?」
「現在應該是。」
「哦,怪不得。」
「不過他不回信給我,應該是因為我對他說了一個謊話。」
「什麼謊話?」艾瑞克只是順著海利的話題問,並沒有期待對方的回答。
「等哪天我贏過你了,我就告訴你。」海利眉梢一挑,將信交給了克裡夫。
又是一年之後,艾瑞克想要贏過海利已經有些吃力了。除了艾瑞克之外,海利還與其他經驗豐富的雇傭兵切磋,使得他的格鬥技巧更加多樣化,並且難以預測。
「嘿,艾瑞克,你覺得我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贏過你?」
某天,海利十分認真地問。
「我正在衰老,而你將進入最有活力的年紀。你想要贏過我,應該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好吧,艾瑞克。好期待那一天啊!」
海利仰起頭來。艾瑞克第一次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一種屬於少年的天真。
艾瑞克來到拉塞爾家的第三年,海利的祖父病逝。
海利是拉塞爾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幾乎沒有任何財產繼承風波。但是這個家族裡還有不少元老級的合作者和利益集團,但是年輕的海利卻一一將他們平衡。
也許是海利的祖父早就為他做好了準備,又或者海利從他的祖父那裡學到了不少非同尋常的手段。
在他祖父的葬禮上,他顯得平靜而落落大方。
有時候艾瑞克是真的不是很確定這祖孫二人之間是否存在所謂的親情,而不是簡單的家族傳承。
拉塞爾先生過世的時候,海利正在與某個CIA特勤員學習反跟蹤技巧。當克裡夫詢問拉塞爾先生需不需告知海利的時候,他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當海利趕到醫院的時候,拉塞爾先生已經走完了人生的全部旅途。
那天晚上,海利與艾瑞克進行了一次格鬥練習。他的動作敏銳判斷精准,艾瑞克差一點就被他打敗。
海利回到了書房,艾瑞克以為他會寫信給伊恩,但是他卻靜坐在書桌前,長久地沒有寫一封信。
但是第二天,他還是寄了一封信出去。
「你寫了信?」艾瑞克問。
「我什麼都沒寫。反正他也從來不看我寫的信。」海利揣著口袋,無所謂地看向窗外。
艾瑞克來到拉塞爾家的第四年,他敗給了海利。
當這個年輕人的膝蓋狠狠壓住他的咽喉,居高臨下看著他時,他真的有一種對方要殺了他的錯覺。
「我好像沒有什麼能夠教你的了。」艾瑞克開口說。
海利笑了一下。
艾瑞克坐起身來,摸了摸自己的咽喉說:「海利,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什麼問題?」海利抱著膝蓋坐在艾瑞克的對面,臉上是戰勝了艾瑞克的喜悅表情。
「我可以理解你因為‘狩獵人’案件的影響所以需要學習自保的能力。但是,你卻一直以打敗一個特種兵為目標?這已經遠遠超過自保了。」
「因為我的‘他’是一個特種兵。」海利朝艾瑞克眨了眨眼睛。
艾瑞克完全僵在了當場,而海利則孩子氣地哈哈大笑起來,讓人猜不透他所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玩笑。
艾瑞克在海利身邊的日子,在第五年的時候終止。
他因為癌症入院,海利將他安排在了頭等病房。
這一年的年末,艾瑞克的生命即將走向盡頭。他以為海利會像對待拉塞爾先生一樣漠然,但他沒有想到海利來了。
「你不該來看我。現在是我最脆弱的時候。」艾瑞克的頭髮已經掉光了。
「我買了一頂很帥氣的帽子給你。而且,我答應過你的諾言還沒有做到。」
海利淺笑著,生老病死在他心裡不過自然規律。他沒有露出任何悲憫或者同情的表情,這反而讓艾瑞克感覺很安慰。
「什麼諾言?」
「告訴你,我對我喜歡的人撒了什麼謊。」
「哦,什麼樣的謊?」
「我讓他誤以為,我是故意殺了我的繼父。我讓他懷疑我,躲避我。」海利傾下身來,絕美的容顏成為艾瑞克終身難忘的畫面。
「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很喜歡他嗎?」艾瑞克知道自己總是猜不透海利的想法。
「因為他現在越是懷疑我,等到以後我向他證明自己之後,他就會更加信任我。」
「啊……這就是你的心理戰術?」
「是啊。」
「但是你想要向他證明自己,很可能需要花費一生的時間。」
「‘一生’正和我意。」海利的唇角輕陷,眼眸深不可測。
「他的名字是什麼?」艾瑞克問。
「伊恩•康納。他也曾經是你的學生。」
艾瑞克愣了愣,閉上眼睛莞爾一笑。
「祝你們好運,我的學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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