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解禁章節)天羽去了那個地址。
他把去的原因歸結為他想親眼看看,龍浩現在是個什麼慘樣。當著他的面,在那個破落的地方,他是不是還要再擺出那副清高的嘴臉。
那是個很偏僻的小區,靠近城郊結合部,小區破舊,灰暗,老舊的窗戶裡散髮出陣陣霉味。天羽把車停在狹窄的樓下,在車裡等著。燈光漸漸亮起,夜幕降臨,直等到夜色濃黑,才有個人影出現,騎著自行車,疲憊地停下,把車鎖住。
天羽盯著那個身影,盯著那個人邊摘下帽子,邊往樓道裡慢慢地走。亮起的燈光昏黃,照著他一臉的倦容。
他掏出鑰匙,打開一樓的鏽跡斑斑的鐵門,進了屋,門關上了。
天羽從車裡下來。他站在一樓的窗台下。窗戶是開著的,沒有窗簾,透過窗戶就能看進屋裡。他看到阿浩打開燈,連外套也不脫,就直接走向空盪蕩的單間盡頭的床,趴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天羽隔著窗戶看著,阿浩始終都沒再動。直到天羽覺得煩躁,轉身上車,把車開走。
他不知道自己來這兒幹什麼。他覺得自己有病。
天羽打電話給那家送水公司,說願意付雙倍的錢,指定以後公司的水都由龍浩來送,不讓他白送,條件是提高龍浩的工資。送水公司同意了。
周一的時候,送水工來了,卻不是阿浩。
「怎麼回事?」
天羽惱火。
「那小子是怪胎,不願意去您那漲工錢,已經辭工了。」
送水公司答覆他。
天羽撂了電話。
陸成有天碰到天羽,告訴他周小舟辭職了。天羽問有沒說去哪裡,陸成說不知道。
蕭南迴國了,身邊竟然帶著一個外國男孩。蕭南打電話給天羽,叫他晚上來「嘗嘗鮮」。
天羽說不去,蕭南也沒勉強。蕭南迴來,天羽也用不著再去凰龍照應,去得是越來越少。張書晨打過幾次電話給他,天羽跟他說最近忙,走不開。
張書晨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說:「那我能去你那找你嗎?」
天羽說:「不用,我再聯繫你。」把電話掛了。
天羽躺在床上,蕭南壓在他的身上。
蕭南慵懶地、閒散地,一點點地親吻著天羽□的胸膛。天羽眼望著天花板,任他埋首在自己胸口,腦子裡想事。
他以為蕭南帶著那個外國男孩,自己至少一陣子用不著應付他,想不到沒多久,蕭南還是把他約在酒店。
蕭南還是和以前一樣,每次從外地回來,不管時間長短,都要跟他來上一次。這幾乎成了兩人的習慣。尤其是這次蕭南去得時間長,在床上反應顯得很激烈。天羽嘲諷地想蕭南難道還沒被老外乾夠,或者是已經乾夠了老外,嘗夠了新鮮,又回來吃起土味來了。
天羽很久沒去凰龍,也沒找人,跟蕭南倒也正好發泄。兩人很激烈地做了一次,結束後蕭南依然很有情緒,天羽卻不想再碰他,等著蕭南這股子勁過去,洗澡回去。
蕭南邊親吻著,邊伸出舌頭。那濕漉漉的感覺讓天羽不舒服。他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別弄了。」
蕭南仍然意猶未盡,感嘆著。
「還是黃種人好。那些老外遠看人模人樣的,上了床簡直不能開燈,就是個沒進化乾淨的猴。」
蕭南又吃吃笑著,趴在天羽耳邊:
「不過那玩意兒是真大,,你真不想試試?」
「那你繼續試去呀,來找我幹嗎。」
天羽隨口說。蕭南聽了這話,怔了一下。他捏住了天羽的下巴,逼天羽眼神移下來看著他。蕭南打量著天羽的臉,慢慢地用手指撫摩著他的臉頰,下巴。
「知道我最喜歡你哪兒嗎」
蕭南對天羽說。
「皮膚。」
蕭南的手指一點點地,順著天羽的脖子滑下來,眼神也跟著手指移動。
「跟白瓷似的,掐一下就是個紅印……」
天羽脖子上感到疼痛,他躲開蕭南用力的手指。
「發什麼瘋。」
蕭南卻再次把他的臉扳過來。蕭南很少在床上對他用這麼大的力,天羽一時沒有動。
蕭南固定著他的下巴,也不說話,就這麼摸著他,身體也完全壓上了天羽的身體。他低頭凝視著天羽的臉,眼光在他臉上的每一個地方掃過。
片刻後,蕭南慢慢地:
「小羽。你真漂亮。」
天羽最煩別人說他漂亮。他忍耐著反感。
蕭南仍然捏著他的下巴,天羽感到下巴上的痛感。他被蕭南逼著向上抬起臉,對著他的眼睛。
蕭南看著天羽,看了他一會兒。
「我想幹你。」
蕭南一字一句地說。
第 52 章
(解禁章節)
天羽僵硬了一下。
他吃驚地看著蕭南。
蕭南從來沒有要求過進入他。天羽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蕭南這樣是因為他不願意,而是他知道蕭南有固定的癖好。他喜歡乾某一種類型,又喜歡被某一種類型乾。儘管在床上他玩各種花樣,但他這方面的口味很少改變,因為這樣他才興奮得起來。
天羽也曾經在和伴玩兒的時候,動過感受一次的念頭,事到臨頭又放棄了。他覺得比起被進入的陌生的體驗,趴在別人身下的不快會折損床上的樂趣。他喜愛的是駕馭,征服,而不是臣服。
但他拒絕不了蕭南。
天羽笑笑。
「幹什麼,還沒玩夠?」
他想用話帶過蕭南的念頭,可是看到蕭南的眼神,他沒再開口。蕭南按著他的肩膀,嘴脣落了下來。
天羽忍著他的吻。蕭南邊吻他,邊背轉過他的身體。遮住下身的被子被拉下,露出天羽□□的□□。蕭南壓上了天羽的背,下身腫脹的熱量在天羽的股間蹭著。
天羽壓抑著屈辱感,把頭擱進枕頭裡。
他沉默,準備默默承受。
蕭南趴在他的後背,忽然開口。
「天成的劉強看上你了,跟我來討你過一夜呢。你就跟他樂一次去。」
天羽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
「什麼?」
「他可是個純1,你們倆就互搞吧,看誰搞得過誰。」
蕭南覺得有趣似的,聲音帶笑,繼續吻天羽。
「我跟他說,我還沒給你開苞呢……他要想開,就得玩我剩下的……」
天羽猛一翻身,將蕭南從身上掀了下來。他看著蕭南。
蕭南也不翻臉,赤身露體坐在床上,大剌剌地看他。
「你不願意?」
蕭南慢條斯理。
「人家不白玩兒,明年給星海的項目,這個數。」
蕭南舉起八的手勢晃了晃,玩味地看天羽。
「我可是為了你才答應。你說,我對你怎麼樣?」
天羽不說話,下床穿衣服,褲子。他套上了衣服,站在床頭。
「我X你媽。」
他給了蕭南四個字,走向門口。
他聽見蕭南忽然在他身後大笑。蕭南笑得非常愉快,大聲,然後蕭南追上來一把抱住了天羽,把他壓在墻上忽然沒命地狂吻,邊吻邊說我喜歡死你了小羽,接著就情緒高昂地躺在床上,仿佛完全忘了之前,只是讓天羽去……
天羽覺得蕭南就是一個瘋子。永遠不可理解的瘋子。
韓國娛樂公司來人了,天羽招待他們,席間娛樂公司說這次來中國還有挑人的計劃,天羽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可以推薦,作為今後天羽的經紀公司與韓國公司合作培養的藝人。
這方面天羽也有準備,給韓國方面看了一些少男少女的照片,都是星探前期市場探測回來的。韓國那裡沒看到滿意的,詳細說了要求,特彆強調了長相和才藝。領頭的倒是反覆打量天羽,說可惜了李總是老闆,不然倒是很合適。
天羽說笑了些場面話,想了想,說:「我有一個人選,長得不錯,也會跳舞。」對方很感興趣,天羽就吩咐副手,帶他們去凰龍見見張書晨,自己還有別的會,就不陪同了。
這裡韓國人去了,天羽打電話給陸成,講了情況,叫他給張書晨收拾一下。陸成答應後,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李總,您不來?」
「不了。也別告訴張書晨,緊張了跳不好。」
天羽這裡散了會,副手打電話給他,說韓國人沒看上張書晨,倒是在凰龍裡看到門口掛的龍浩跳舞的大照片,一眼就看中了,正在找人。
天羽一愣。
「龍浩早不在凰龍乾了,怎麼還有他的照片?」
「聽說是以前愛看他跳舞的客人要求的,龍浩以前很叫座。」
這裡掛了電話,韓國人那邊也找來了,埋怨天羽沒把最好的人選給他們,還問那個「DANCING美男」現在在哪,他們想盡快找到人見見。天羽只好推脫說,這個人早就辭職了,他們也找不到人。
韓國人聽了也很直接,說李總,我們也聽說了這個人跟你很熟悉,你應該可以找到他,還是李總把人留著,是另有打算。
天羽不耐。
「你們就非要這個人?」
「我們看了他跳舞的錄像,目前是條件最出色的。」
天羽沒再出聲。他還不想得罪韓國方面。他答應會去找那個「DANCING美男」試試。
轉頭他問副手這幫韓國人從哪兒看到龍浩跳舞的,副手說陸經理給調的錄像,還向韓國人介紹說龍浩當初就是李總引薦的。
天羽聽了,有點意外,冷冷一笑。
這個陸成,倒有點人情味了。
天羽扔給副手那個地址,交代他見到龍浩以後,不要提自己這邊,只說是陸成叫他去的,把韓國人那邊的意思跟龍浩說清楚。
副手答應了要去,天羽又補充一句,不管他有沒有興趣,告訴他這是個機會。
副手點頭去了。很快又回來了,疑惑地說李總,沒有人,鄰居說已經搬走了。
天羽猛地抬起眼睛。
「搬走了?搬哪去了?」
「不知道,一個星期前就搬走了。」
天羽坐了一會兒,說,給我找。
副手為難地:「這有點難,漢城這麼大,找個人就跟大海撈針似的。再說還是個外地人,戶籍都查不到。」
天羽火了: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把人給我找出來!找不到就到他老家去問!」
副手沒料到天羽會發火,連忙答應著走了。
天羽看副手關上了門,手一揚把手裡的文件狠狠摜在桌上。
他盯著對面的墻壁,仿佛在盯著阿浩本人,直到煩躁、鬱悶地罵出口:
「龍浩!至於嗎你??」
天羽瞪著天花板……
過了幾天,確實找不到阿浩。
韓國人等不及,先回國了,臨走時丟下一個邀請函,說找到阿浩以後,可以請他直接到韓國面試,他們承擔路費。
天羽叫人繼續找。副手告訴天羽,婷婷在麵包房乾了幾天就走了,現在不知去向。天羽讓他去找周小舟,他相信只要周小舟還在漢城,阿浩就不會離開。副手很快就打聽到周小舟住的地方,可是回來答覆天羽說,這個周小舟好像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個。
「聽說他是個混黑社會的。」
天羽疑惑,也沒多問。
他不相信他找不到龍浩。他要逼他走的時候,他沒離開漢城。現在他要找他了,他就走不得!
天羽想,他有的是辦法找到龍浩。就算龍浩真的混不下去,真的離開漢城,他依然能把他隨時隨刻捏在手心,只要他想、他願意。
天羽不信,他拿這個舞男,就真的沒有辦法。
晚上天羽回到公寓,台階上坐了一個人。車燈晃過他的臉,那人抬頭看見天羽的車,立刻站了起來。
天羽看見他的臉。
「你怎麼來了。」
天羽進屋,把車鑰匙扔在桌上。張書晨跟在他身後,沉默地進房間。天羽疲憊地坐在沙發上,抬起眼睛看張書晨,等了一會兒,張書晨也沒說話。
「有事嗎?」
天羽問。
張書晨低著頭,低聲地:
「天哥。你好久沒來凰龍了。」
天羽頭靠在沙發上。
「最近很忙。」
張書晨沒說話,一會兒,慢慢開口。
「你是不是膩我了。你要是膩我了,要直接跟我說。我不會糾纏你的。」
天羽疲倦得很。白天處理一件公司遺留的官司,已經弄得他精疲力盡,實在不想看著張書晨這張埋怨的臉。他耐著性子。
「過兩天有空,我再找你。我累了,你也回去睡覺,別瞎琢磨。」
天羽說著站起來,拿衣服要去浴室。張書晨不動。
「我能留下來嗎?」
「今天沒心情。」
「我不是想做。我想和你一起睡。我不會吵你的。」
天羽拿起衣服,又放下,看他。
「回去。」
天羽說完就進了浴室,關上門。
他出來的時候,張書晨依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低著頭不動。天羽坐在他對面,看了他一會兒,穿上外套,拿車鑰匙。
張書晨忽然猛地站了起來,搶過天羽的車鑰匙,狠狠扔了出去。
鑰匙掉地的脆響,天羽一愣,火了:
「來勁了你?!」
「李天羽!你是不是玩兒夠我了?我是人!不是你的一條哈巴狗!」
張書晨帶著哭音,爆發似地喊。天羽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歇斯底裡的樣子,驚奇地看著他。
「張書晨,你別跟那些人一樣啊?沒勁。」
「沒勁?對你來說什麼是有勁的?問你要點感情就沒勁了?我受夠了,我不想再天天等著,等你什麼時候來找我,可憐我!」
天羽不耐煩。
「別提感情,我一開始就說過。」
「不提感情,我能提什麼?」
天羽冷笑。
「你也別說這個。蕭南叫你來問我要的,就是感情?」
張書晨沉默了,眼圈泛紅,然後,一字一句地:
「是,當初是蕭總叫我來跟著你,告訴他你的情況。可我沒有對不起你,我對你用的都是真心!」
天羽沒再反駁。他有點煩這個局面。
「行了。我對誰都一樣。你要還想跟著我,就別再嘰歪這些。」
張書晨沉默了一下,忽然向天羽臥室衝過去。天羽不明白他要幹什麼,張書晨已經飛快地拉開床頭櫃子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串東西。
「那這是什麼?」
一串彩色、廉價的鏈子,被張書晨緊緊地攥在手裡。
「這個破玩意兒,你當成寶貝一樣收到現在,為什麼?」
天羽看清他手裡的東西,臉色冷了下來。
「放下。」
張書晨抓著那個鏈子,似乎要把它攥斷。
「就因為這是他的東西?」
「放下!」
天羽喝!
張書晨被天羽的喝聲嚇得一震,隨即嫉恨地:
「對誰都一樣?你騙誰?」
他忽然抓起鏈子,就要往窗外扔。
天羽一步搶上前去,用力拽住張書晨,一把將鏈子從他手裡搶了過來。張書晨失去平衡,連退幾步,背撞上墻角。
天羽低頭看了看鏈子,確認沒有什麼損壞,將鏈子塞進口袋。
他抬頭看張書晨。
張書晨看著他,已是滿臉眼淚。
第 53 章
張書晨走了,走之前什麼也沒說。
天羽坐在沙發上,看著手裡的那串鏈子。
廉價的、已經開始褪色的彩珠,串在兩根繩子上,不再鮮亮,更沒有光澤。天羽覺得好笑,自己竟然無聊到為了這麼一串破玩意發火。
他瞄準房間角落的廢紙簍,對了對準心,起手一丟,鏈子落進了紙簍中。
沒有什麼是他舍不得扔的。天羽冷酷地想。
副手來告訴天羽,龍浩找到了。
天羽抬頭:「什麼地方?」
副手給了天羽一個地址。天羽掃了一眼,驀地看他,一臉的不可置信:
「工地?」
天羽把車停在這個破爛的工地旁。滿腳都是泥沙,灰塵漫天。碎石和磚塊堆在附近,攪拌機轟轟作響。一些民工穿著污跡斑斑的衣服穿梭在工地裡,推著建築鋼材和石塊。
天羽皺著眉看腳下,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他向一個民工打聽龍浩,民工茫然地搖頭。又問了幾個,沒一個聽說過這個人。民工們都好奇地對著他打量,天羽被漫天的灰塵和風沙吹得直皺眉頭。
他想副手肯定是看錯人了。龍浩再混不下去,也不可能來幹這個。
天羽轉身準備返迴車上,眼光掃過前面半空中一個背影,他站住了。
一個工人踩在腳手架上,正在高空作業。他背對著這裡弄著什麼,然後對上面揚了揚手。一捆鋼材被機器慢慢吊起,升到空中。工人側過身,踩在一塊只有三四十公分的板上,在距離地面八九米的地方移動。底下有人大聲向他喊著,好像是叫他小心。工人身體半轉,要移動到另半邊。腳踩到另外一塊板上時,腳下的板忽然一晃,他的身體也緊跟著失去了平衡,猛地晃動了一下。
他反應很快,兩手飛快地抓住了凸出來的一段架子,穩住了身體。底下的工人又衝他大叫著什麼,那工人對下面搖了搖手,表示沒事,腳踩了踩板,確定穩固後,背轉過身又繼續作業。
底下那人轉過身,看到天羽,立刻阻攔:「離遠點,遠點!不能靠近這裡,到外面去!」
天羽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緊靠大樓的地方。他退後了幾步。
十分鐘後,那工人從樓裡出來,扛著一個麻袋,背上精濕。他走了一長段路,把麻袋往樓後面的車上卸下,又返回去。一連扛了七八袋,才挺直腰,抹了一把汗,去拆麻袋的線口。
天羽走到他的背後。對方察覺身後有人,警惕地回頭。
「很能撐啊?」
阿浩頓了一下,看了天羽一眼。一言不發,轉身繼續拆著手裡的活。
「民工都幹上了,下一個是什麼?撿垃圾的?」
天羽冷笑。
「回你那個小縣城跳舞也比這個來錢。死撐也要跟我對著乾是不是?你這是在跟誰叫板呢,等我來求你回去?」
阿浩不理會,只是解開麻袋,倒出裡面的石子。
「我見你一次,你就換個地方。給我打錢的時候怎麼不躲了?有能耐你就躲,咱倆看誰耗得過誰。」
天羽一直盯著阿浩,可是阿浩一次也不看他,滿是汗水的臉在安全帽下面,沉默地做手上的事。
天羽厭惡他的沉默,那就是一種對他的無視,蔑視。他焦躁地:
「你就是存心讓我難看是吧?什麼髒賤你幹什麼,別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轍!你就是摔死在這兒我也照樣看著!」
見他不回答,天羽一把拽過他的胳膊。
「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你……」
他話沒說完,阿浩忽然轉身,把一個東西扣到了他的腦袋上。
天羽一愣,阿浩已經又背過身去,解下一個麻袋。
天羽摸了摸頭上,是個安全帽。
幾個民工走來跟阿浩打招呼:「換班了!還不下工啊浩子?」阿浩答應著:「快了。」
民工們好奇地打量著衣著體面光鮮,卻歪歪斜斜戴著一頂舊安全帽的天羽。
「朋友啊?」
「恩。」
幾個民工眼尖地掃過天羽手腕上的名牌表,腳底下的皮鞋,羡慕又奇怪的表情,看了看兩人,走了。
這裡兩人都沒出聲,天羽覺得自己的表情有點怪。
「……到我車上去。」
阿浩攪著石子,拌入黃沙。
「我還有活。」
「行。我不怕你躲。」
天羽去了工棚,問那些工人,知道阿浩不跟他們一起住工棚,單獨在工地外面一排棚戶區裡住著一間小平房。天羽給了一個民工錢讓他帶路,到了一戶低矮的平房。民工拿了錢走了,天羽發現門竟然沒鎖,只用一條鏈子虛扣著。他打開鏈子推門進去,看著這大約10平方米的黑暗小屋,知道的確是沒有鎖門的必要。
四周的墻上糊著報紙,墻邊一張板床。不知被什麼熏得漆黑的屋頂,掛著一盞老式的日光燈。天羽摸到了開關,打開,燈卻不亮,最後還是在床頭找到一個檯燈,打開了。
天羽把手裡的安全帽擱在一邊,就坐在床上等著。
天黑了,一個人滿身髒污地推門進來。看到天羽,頓了頓,轉過身,把手裡的安全帽掛在門後。
阿浩擼了擼滿是灰塵的亂糟糟的頭髮,背對著天羽,沉默地脫掉外面那件髒污的工服,露出裡面黑色的背心。他把工服浸在盆裡,打了水開始洗頭,洗臉。
他沉默地做著這一切,仿佛屋子裡沒別人。天羽冷眼看著他把頭洗完了,轉過身,拎著盆進了後面的院子,脫了背心,舉起冷水從頭上淋頭澆下。然後拿毛巾擦了擦身體,濕著褲子走回屋裡,翻出一件乾淨的背心和運動褲,換上。
天羽在燈光下打量阿浩的臉。他的心忽然抽了一下。自己也說不清那瞬間的痛感。
阿浩瘦了。原本刀削斧鑿般的下顎顯得非常消瘦。臉頰在陰影裡凹陷著。
天羽想起了幾個月前,他不停地請阿浩吃飯,一點一點地把那凹進去的臉頰補平了。他還笑話過他,說他是小豬,小笨豬。當時阿浩好笑又無奈地看著他,眼神裡透著沒有防備的親近,溫柔……
阿浩忽然開口。
「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我就特地來看看,你現在什麼樣。」
阿浩坐在了床上,檯燈昏黃的光照著他□□的胳膊。
「你現在看到了。回去吧。」
天羽不說話,沉默片刻。
「你說實話,為什麼幹這個。」
阿浩不回答。
「你別跟我說是因為我。我沒逼你那麼狠!你要不是有原因,你就是存心向我示威。——你是不是就是故意的?」
阿浩停了一會兒。
「錢多。每天結。」
「別拿錢說事,日結的工地拿錢少一半!周小舟呢,看你落魄了,走人了?」
阿浩沒做聲,天羽也沒再問。周小舟那樣的男孩,天羽見得太多了,嬌氣,現實,沒錢想供著他們,那是不可能的事。
天羽的眼光轉過去,停住。他看見了阿浩胳膊上布著大大小小的裂口。有一塊疤,不知被什麼劃拉過,一道黑色蜿蜒的傷口,布在阿浩原本光潔的皮膚上,醜陋而醒目。
天羽不說話,瞪著,然後走過去,坐在了阿浩旁邊。他抓住阿浩的胳膊湊向燈光,碰觸到阿浩時,阿浩往後避,天羽抓著,手上帶著勁,硬是將那些傷口拉到燈光底下。
阿浩不等天羽看清,把胳膊抽開來。天羽扭過他的臉。
他仔細看著這張消瘦疲倦的臉上有沒有傷疤,細細掃過每一處,眉毛,眼睛,直挺的鼻梁,上薄下豐的嘴脣,消瘦的下巴。還好,沒有什麼傷痕破環了這張臉。天羽一松,忽然瞥見阿浩額頭上濕漉漉的額發下面,有一道印子,斜斜地劃過,被頭髮遮住了。
天羽用力抹開阿浩額前的頭髮,去看那道傷口,阿浩避開了臉,把天羽的手擋開了。
天羽鬆開手,從身上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點上。他抽了一會兒煙,很久不說話。
然後,他一字一句地:
「你說一聲錯了。我讓你回來。」
天羽說這話時氣惱、不甘心,可他認了。親眼看到阿浩淪落到這個境地,他心裡就像被什麼抽了似的,一跳一跳地疼。他不想去想這是為什麼。如果來求他,那就不是龍浩,不是那個他幾次忍不住去他的窗下等待、就為了看他一眼,自己都覺得自己犯賤的龍浩!
但他聽不到回答。天羽轉過頭,盯著阿浩。
「你從頭到尾就不覺得是你錯了,是吧。」
天羽盯著他。
「你恨我,就非得要我先向你低頭,是不是?」
阿浩雖然臉色憔悴,卻表情沉靜,沉靜到讓天羽覺得他從頭到尾都沒當自己在這個屋裡。
「做這個因為我需要現錢,沒別的。我不恨你。」
「少口是心非!我做了就不怕你恨。」
阿浩沉默了一下。
「最近有人找過你嗎?」
「什麼意思?」
「那天周小舟的事,是我誤會你。對不起。我不恨你,你怎麼想的,我明白。」
他停了停。
「做完這個月,我就不在這裡了。蕭南那些人,以後能離開,就早點離開。天羽,聽我一次忠告。」
「你要去哪?」
阿浩沒有做聲,也不打算回答。天羽心裡有什麼慢慢騰上來。他用力地抽了口煙。
他在彌漫的煙霧裡看著對面的阿浩。阿浩現在的樣子,已經沒有當初的影子。天羽的腦海里是另一個身影,金色的長髮,金色的皮背心,頭繩像有生命般,在充滿活力和生機的年輕身體上躍動。燈光照著一張神采飛揚的臉,那臉在鼓點落定中抬起,一個王者的微笑,雄獅般地,驕傲、張揚……
天羽狠狠地把煙頭扔在地上。
「讓你說一句錯了,他媽的就這麼難?!」
阿浩沉默、堅決。
天羽知道他不會回答。天羽想,那是因為他的心裡沒有自己。如果他心裡有自己,自己可以為了他服軟,他為什麼不可以為了自己屈服?
李天羽從來不會在意別人心裡有沒有自己。他覺得那無意義也沒必要,可是現在他覺得在意,而且在意得難受。
他站了起來。
「龍浩,算你狠。我李天羽心裡對你怎樣,你自己明白!你要耍我,你就耍,再耍聰明點兒!」
委屈、憋悶、惱火一股腦衝上頭頂,他李天羽什麼時候這麼犯賤過,這樣死乞白賴過,求著蕭南時都從來沒覺得自己像現在這樣,像一隻追著得不到的東西卻不肯放的下賤的狗!他想找地方發泄,他踢到腳邊一個破木凳,提起來就朝對面墻上砸去!
木凳發出沉悶的響聲掉在地上,天羽手上一陣劇痛,抬起手,手上全是血,掌心被釘子扎破,木刺密密地刺進裡面。
阿浩立刻過來,拉過天羽的手。
天羽滿心的火加上吃痛,根本就不想讓阿浩碰他,狠狠甩開。
「滾!」
阿浩不理會,強行把天羽的手拉過來,拉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用水沖洗傷口。水流過傷口,衝下血水,又碰到那些木刺,天羽一陣刺痛,忍著。
阿浩用毛巾擦去血水,把天羽按坐到床邊,轉身從櫃子裡拿出個酒瓶,倒出一點白酒,倒在乾淨毛巾上。他拉過天羽的手掌,避開那些木刺,小心地用蘸著酒的毛巾擦傷口。按住止了血,又拿來一個鑷子。
他在天羽面前蹲下。天羽看了他一眼,阿浩也看著他。然後把檯燈移近,拉過天羽的手,低頭去找木刺。
天羽揮開他的手。
阿浩盯了他一眼,嚴肅、不容拒絕地,再次把手按上。
天羽冷笑:「我不就跟那些混蛋一樣嗎?你關心個混蛋?」
阿浩根本不聽他在說什麼,只是沉默地,用鑷子小心地一根根拔去那些木刺。
天羽又一把把他的手掀開。
阿浩忽然猛地抬頭。
「你懂事點!」
阿浩吼!
天羽怔住。阿浩瞪著他,臉上隱忍著火氣。然後用力把天羽的手拉過來,墊在自己的膝蓋上,低頭湊得很近地,在掌心找細小的木刺。
天羽不再動。
細細的鑷尖,一根根拔去扎在肉裡的刺。每拔出一根,就帶走一分刺痛。
溫暖的手,在他手心移動。
誰也沒有說話。屋裡是一片寂靜。
天羽感到從那隻手上傳來的熱量,隔著皮膚,滲透進身體。疼痛在一點點地消失,那隻手有力,卻很輕柔,有節奏地、控制地,一下一下輕輕鑷去那些細小的刺,那些扎在肉裡、心裡的刺。
天羽抬起眼睛,看著蹲在自己面前,埋著頭,專注、凝神的阿浩。
他看著他的臉。他一遍遍地看著他英挺的眉,沉靜的眼睛,他直挺的鼻梁,削瘦的、黝黑、疲倦的臉頰……
天羽忽然地俯身。他緊緊堵上了眼前的嘴脣。
第 54 章
他吻著阿浩的脣,渴望地、難以自控地,撬開他的脣瓣,越吻越加深。他伸手抱過阿浩的後腦,固定住他的頭,緊閉雙眼,無法自拔地深吻。只有吻,才能排遣他心裡陌生的焦躁與難過,他動著脣舌,深深地卷住阿浩的舌頭。
阿浩沒有躲他,天羽感覺到他的猶豫,但是漸漸他的氣息也紊亂了,天羽聽見他壓抑的深沉的喘息,然後阿浩抱住了他。
兩人開始無聲地、漸漸激烈地吻,交換著熾熱的脣舌。阿浩用身體承接著天羽的整個上半身,在接吻的間隙天羽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他沙啞地喊「阿浩」,被阿浩堵進他的嘴脣裡。直到吻快要失控,阿浩抬起肩膀抱著天羽的上身在床邊坐正,天羽抓住他,把他拉進懷裡,頭用力擱在他的肩膀上,將阿浩摟進胸膛。
他緊緊扣著他的背,貼著阿浩的耳邊,沙啞地:「回來……回來我好好待你……」
阿浩靠在他的懷裡。天羽用力抱著他,手繞過他的背後撫摩他的頭髮,貼住他的臉。
「我一定待你特別好……真的……」
天羽不斷說著,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零碎的情話,將吻印在阿浩的發間、耳垂,低頭一下一下,親他的肩膀。他覺得有一種陌生又急切的情緒,讓他無法掌控。他想得到他,他想要他,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強烈。或許因為這是第一個他想認真去征服的人,第一個他想認真征服卻征服不了的人。不管到底是因為什麼,天羽在衝動的驅使下有真切的錯覺,覺得他真的喜歡這個人,喜歡到像傻瓜一樣束手無策。他以往的經驗、方法、手段在這個人面前都完全沒有作用,讓他只能放下自己去索求,去做自己從來不屑做的事。他溫情又焦躁地,貼在阿浩的耳邊,催促他的回答:
「恩?阿浩……恩?……」
他把阿浩的沉默當作默認,熱烈和急切地吻阿浩的脖子。阿浩喊他「天羽」,天羽不理會,緊緊抱住阿浩在他的頸項間不停地吻,直到阿浩架開天羽的胳膊,用力扶住他的身體。
「天羽!」
阿浩望著天羽,克制、痛楚。
「天羽,你還不明白嗎?」
阿浩語氣裡帶著急切,凝視著天羽的眼睛,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無奈、憂傷。
「我要的是能和我一起吃苦,過日子的人,不是一時的感情。天羽,我心裡有你,可我知道,你不是能和我在一起的人。我也曾經想過,不管將來的事,只要現在,但是我怕,我怕我陷進去,就拔不出來了!天羽,你明白嗎。明白我的話嗎?」
天羽看著阿浩的臉。這是阿浩第一次坦白對他的想法,第一次告訴他,他心裡有他。天羽對阿浩的話不以為然,這些不是問題。天羽摸著阿浩的臉,帶著未退的微熏,他說:「你要什麼……承諾?我給你……我們永遠在一起……我保證……」
天羽順溜地說著,又要去吻阿浩。
阿浩沉默了。
他將靠近的天羽扶開,抓著他的胳膊,用了力量,讓天羽不得不坐正身體。阿浩看著天羽的眼睛,直到天羽從□□的氛圍中清醒、冷靜。
然後,阿浩一直望著他,不再開口。
很久以後,天羽仍然記得阿浩當時的那個表情,以及阿浩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阿浩說,天羽。我們走不到一起的。
凰龍。燈紅酒綠,香環鬢影。人群在喧囂的音樂中熱舞,舞台上是扭腰動臀的舞男。天羽走進來的時候,正是午夜人最擁擠的時刻。天羽帶了一大票的朋友,包了一個大包廂,酒就要了二三十瓶。他叫了凰龍最亮眼的公主少爺來作陪,幾十個人在豪包裡,K歌,跳舞,鬧得很HIGH。天羽情緒很高,連K了好多歌,唱到□□的地方吼得一屋子的人都在尖叫,又和人劃酒、玩色子,連陸成都很有些吃驚,說很久沒看到李總玩得這麼瘋了。有個朋友笑問,嘿天羽,你可是好久沒帶咱們這麼樂呵了,今天這是為了哪一出啊?天羽斜叼著煙眯著眼睛笑,說為哪一出?為我失戀,你信麼?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有人吼了一嗓子說你失戀?你會失戀?失貞吧你?
所有的人都大笑,起哄!天羽也大笑,大聲地說:「!」
張書晨還在凰龍,天羽以為那晚之後,張書晨不會再跟他了,但是張書晨仍然和天羽在一起,從來不提那一晚,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天羽也不去問,兩人現在在一起,不會提到別的話,就是見面,□□。天羽叫他來,張書晨就來,想不到這個人,幾天不見他,張書晨也不再來問他,為什麼不找他。
天羽出差去上海,晚晚都待在衡山路的酒吧裡。在那裡他遇見了一個駐唱的歌手,第一眼就被他吸引。那歌手俊秀、憂鬱,用空靈的聲音,唱著一首憂傷的歌,天羽聽著那首歌,然後把錢扎在酒瓶上,讓服務生遞到舞台,請那個歌手一直反覆唱那首歌,給幾次錢,就唱幾遍。
然後他請那歌手喝酒,那歌手謝絕,走了。天羽第二天就再去,仍然和前一晚一樣,等到歌手唱完,請他喝酒。到第三天,那歌手終於坐在了天羽的桌前。天羽看他低頭抿著酒杯裡殷紅的酒,俊秀的眼睛,憂鬱、乾淨的眼神。
走出酒吧後歌手和他告別,天羽把他拖過來,吻他。那歌手立刻把他推開。天羽再次拖過他,他再次推開。天羽第三次把他固定在懷裡,壓在墻上吻他的時候,那歌手抱住了天羽。
後來在床上,天羽叫他再把那首歌唱一遍。那歌手說,這首歌叫《不值得》。然後他唱起,一句一句。
你在敷衍我
一次一次忽略我的感受
我真的感到力不從心
無力繼續
這感情不值得我猶豫
不值得我考慮
不值得我愛過你
這種回憶不值得我提起
不值得想起
不值得哭泣
這段感情早就應該放棄
早就不該讓我浪費時間找奇跡
這樣的你不值得我恨你
不值得我為你而壞了心情
不為你而放棄愛情
不為你而毀了心
天羽在上海留了一個星期。回漢城以後,他覺得思念那個歌手。他打電話給他,在網上和他視頻。然後那歌手從上海來了漢城。在天羽懷裡,那歌手問他,你想我麼?天羽說,想。那歌手又問,你愛我麼?天羽說,愛。
副手說龍浩拒絕了韓國人,韓國方面想讓您做做工作。天羽說,告訴他們,中國人口有13億。
天羽有一天一個人喝酒。他打電話叫那歌手過來,歌手打車趕來,天羽看到他,卻又叫他回去。那歌手不高興地問他,什麼意思,天羽說,剛才想你來陪我,現在忽然不想了。
歌手走了以後,天羽想起張書晨。他覺得他現在更願意張書晨來陪他。於是他拿出手機撥張書晨的號碼,可是撥到最後一個數字,他發現想法又改變了。
天羽想,從過去起,他就常常這樣。這一刻的感覺,下一刻就改變。他想起大學時的那個學長,他想不起來自己從哪一刻開始享受他的體貼,又從哪一刻開始覺得他煩。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分鐘就會改變,但改變就改變了,順理成章。
幾天后天羽和那歌手分手,那歌手走的時候,問他,你知道我們為什麼這麼快就走到頭嗎?
天羽問,為什麼?
歌手說,如果我一直拒絕你,你就會一直放不下我。但你得到了,就很快厭倦。你再喜歡的人,也會跟我一樣的下場,你只不過是執著於得不到的東西。
那歌手走了以後,天羽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他想,就是這麼一回事。
所以,他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長久、穩定地愛上誰,只愛誰。他最愛的始終是他自己。
天羽的演出經紀公司要成立了,這是一個不依託蕭南的關係,由他自己打拼的公司,天羽非常重視,雖然韓國人放棄了龍浩,但是最終選定了一個16歲的女孩帶到韓國訓練,並計劃作為雙方聯合培養的藝人。
蕭南對娛樂經紀不感興趣,完全沒有插手這一塊。天羽自在,這讓他的手腳更寬。蕭南最近和他見面很少,天羽不知道他在忙什麼,也不關心。他覺得蕭南對他的熱度在減退,這讓他感到輕鬆。
這天,蕭南忽然出現在他辦公室,要他晚上到漢陽。
天羽說:「今天不行。」
「不行?」
「明後天隨你。」
蕭南挑眉毛:「今天什麼日子?」
天羽沒回答。蕭南看了看日曆,笑了一下,坐在了沙發上。
「我還當是每個月大姨媽。不就是你老爹死的日子嗎?你下午去一趟墓地,晚上我等你。」
「就今天不行。」
蕭南拿旁邊的水果來吃。
「我就想今天。明天我就不想了。」
「明天你想不想,隨你。」
天羽皺著眉頭。他現在不想看見蕭南。蕭南也沒動怒,他說:「不說你老爹,我還想不起來,你老爹是怎麼死的?我想想……」
蕭南裝模作樣地想了想。
「哦,我想起來了,你老爹不就是販毒暴露了自己尋死的嗎。這麼轟動的事兒,怎麼也沒上個報紙?」
天羽把手裡的筆扔出去。
「你閉嘴!」
蕭南笑,笑得不屑,陰沉。
「上次剛說過,這麼快就忘了。要是沒有我,你老爹能那麼風光大葬,死得那麼光彩、體面?你李天羽,早就被當成毒販的兒子監視起來了,沒被條子審廢了,也被唾沫星子淹廢了。哎,你還別跟我說你老爹是被陷害的,十個毒販九個是被陷害的,剩下一個也是冤枉的,被抓的都這麼說。」
蕭南看看天羽,不疾不徐:
「別怪我跟你翻舊賬啊,我就特討厭聽不行這個詞兒。晚上十點。老地方。」
蕭南走了。
那天晚上,天羽沒去漢陽。他一個人喝酒,在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
天羽從剛學會喝酒的時候就愛喝白酒,不愛喝紅酒。他覺得男人應該喝白的,表現男人的氣概。雖然他不是一個東北大漢,但是他可以練出那樣的酒量。所以天羽很少喝醉。
他邊喝酒,邊想起他爸。
21歲那年,天羽繼承了他爸的公司。那年,他認識的蕭南,也是那年,他父親被發現誤服過量藥物,死在辦公室裡。
天羽對他爸其實沒有太多記憶。父母離婚後,他跟著母親生活,大部分記憶都是他媽的,對他爸,他在很長一段少年時期,很少能清楚回憶出他的樣子。直到高中畢業,他媽嫁到國外,天羽才到了他爸的家庭,到他爸出事,總共生活了不過兩三年。
他爸是市裡有名的企業家,他媽也不差。所以天羽從來沒降低過生活質量。現在回想起來,天羽對他爸的回憶是模糊的。他甚至已經記不清他的長相,他的聲音。他能記得的都是一些零星的瑣事,小時候有一次去公園,他爸給他做了一隻草螞蚱,天羽丟開一堆高級玩具只玩它,因為沒見過。高中的時候,天羽在學校打球跌傷了腿,他媽叫人每天背他進教室,有一天是他爸來接他,沒讓司機背,自己把他從座位上背進了汽車。後來大學了,住在一起,他爸發現了天羽藏在床下的裸體男人的雜誌,和天羽談話,談到最後一言不發……
他爸死的時候,天羽並沒有感覺到很悲傷。幾年以後的現在,天羽反而奇怪,現在想起的都是他爸的好處,可是當時,過去,他想起的和父親有關的記憶都是不好的。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爸很少回家。在他和他媽生活的時候,他爸和別人組建了家庭。在離婚時他媽來問自己是不是願意跟她一起過,他爸只是看著他,什麼也沒有說。
他父親死後,文件中發現一個文檔,記錄著他被迫和被騙販毒的過程。天羽那時候剛剛和蕭南一起,他讓蕭南擺平了這件事。他爸最終以過勞死在工作崗位上,得到員工和商界的尊敬。
天羽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簡單。他剛剛接手這個公司,他要這個公司,他不能讓父親的事影響自己的未來。
天羽有時候想,蕭南常常提到這件事,大概是因為這是一個把柄,因為可以刺傷他。但是天羽常常想不起來,他是否真的是因此悲傷,還是只是純粹地想要掩蓋。
他想,從這個角度說,他天生是一個冷酷的人。或許他也悲傷過,或許他想到的只是自己。就像他有過很多的人,很多的伴,但是在這樣的夜晚,他一個人獨自喝酒,卻想不到找誰可以讓他說說這些以前的事。
他始終覺得,他真正擁有的,只有自己。
天羽醉眼朦朧回到公寓時,看到門口有人站著。天羽看不清他的臉,像是蕭南,又像張書晨,又誰都不像。他把那人帶進屋,卻看到龍浩的五官,天羽好像說了很多話,又好像發了火,最後他酒氣上衝,就一把把龍浩按到了床上。
他做得很凶,很激烈。聽見龍浩痛苦又愉悅地。天羽挺動著腰身,壓在他的身上,釋放的時候,天羽緊緊抱住他,他說,愛不愛我?
早上天羽醒來,看見旁邊的人,怔了一會兒。
蕭南坐在床上,邊抽煙,邊看著他。
「……是你?」
天羽說。蕭南把煙灰撣在床下的地板上。
「酒醒了?」
天羽看了他一會兒,坐了起來。他撐住很疼的頭,回想昨晚說了什麼,想不起來。他打量蕭南,蕭南光著身體,只是坐著抽煙,沒有什麼不快。
天羽爬起來,穿上內褲,把地上蕭南的內褲扔給他,套上褲子,系著皮帶。
蕭南的視線跟著他。天羽回頭看看他。
「快穿。我要開會。」
蕭南仍然抽著煙,悠閒地。
「昨晚怎麼不來?」
天羽哼笑。
「你來了不是一樣?」
天羽穿好衣服,洗漱完,對著鏡子飛快地打領帶,鏡子裡瞥見蕭南仍然坐著。蕭南抽完一支煙,拿出一個大紅喜帖,擱在床上。
「15號。跟機,別遲到啊。」
天羽瞥了一眼。
「誰結婚?」
「我。」
蕭南說。
天羽愣住。他回頭……
蕭南的婚禮辦得無比盛大、隆重。新娘是同樣來頭和背景顯赫的人物。為了避免省裡的影響,婚禮在香港辦,包了專機接來賓客,光新娘的一個頭紗就價值幾萬。
婚禮是典型的蕭南的風格,極端奢侈,豪華。天羽之前不知道蕭南要結婚,婚禮當天也用不著他幫忙,他在郵輪上擒著酒杯,看蕭南和新娘宣誓,深情款款地親吻。蕭南英俊,迷人,風度優雅,不時溫柔地與懷中的新娘耳語,露出成熟、體貼的笑容。人們艷羡地讚美郎才女貌,讚美婚禮處處顯耀的富貴奢靡,讚美這一對天作之合。
天羽感嘆蕭南的演技,感嘆他將一場高級交易演繹得如此感情充沛,有滋有味。
婚禮後蕭南和老婆到國外蜜月旅行,天羽回到漢城,立刻著手對其他幾家演出公司的並購,並以最快的速度把資金遷到位。
他有預感,他脫離蕭南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陸成有事打電話給天羽時,告訴他張書晨要辭職。
天羽並不意外。他和張書晨已經很少來往,他對蕭南的作用也到頭了,要走也不奇怪。天羽想了想,打電話給張書晨,請他吃飯。
張書晨來的時候,還是和第一次見他時候一樣的安靜,乖巧。天羽在張書晨的眼裡眉間,都沒看到他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兩人很平和地吃了一頓飯,天羽送給他一套首飾,是張書晨曾經提過想要,天羽卻沒搭理他的東西。
張書晨並沒有客氣,收下了。天羽問他以後有什麼打算,張書晨說,想找個對自己好的人。天羽沒接話,張書晨抬頭看了他一眼,開口。
「天哥,我要走了。走之前,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是關於龍浩的。」
第 55 章
賠罪禮物:舞男小電影
很久沒有來,一直沒有靈感,又沒臉見大家了。為了找感覺,給這個文做了一個小電影,當作向大家賠罪的小禮物吧!
這個文既然入了V,是有合同約束的,不是我說成坑,就能成坑的。所以,我要寫完它,不是要,是必須。
抱歉的是中間沒有靈感的時候,這個過程讓大家等了很久。做這個視頻也是借此給自己找點感覺,不管是否喜歡,大家接受我的禮物吧。
人物形象純屬借用,僅供娛樂,不喜歡的就隨便看看好了,勿對號入座取代心中的形象:)
劇情也只是僅供參考,就當個OVA看看好了。
視頻地址:
向大家抱歉哈,小禮物!
PS:由於視頻上傳優酷後被轉碼壓縮,弄得很不清楚,動作也卡,所以暫時關了,準備把清晰的格式上傳到網上提供下載,讓大家看到清晰的版本,今天晚上應該能弄好,弄好後會公布下載地址,歡迎大家下載觀看:)
舞男電影清晰版下載
《舞男》視頻電影清晰版下載地址:
納米地址:
QQ郵箱下載人數已滿,稍後重新上傳,再公布新地址。
視頻做過修改和更新,看過之前版本的朋友歡迎重新看一下,有不同的發現哦。
第 58 章
天羽說,什麼事?
張書晨眼神平靜。
「以前我不告訴你,因為你不會信我。現在我要走了,沒有必要騙你。你知道新東嗎?」
天羽聽說過。新東是一個黑勢力,活動範圍在江漢地區,曾經發展很大,後來出過一樁案子,牽扯到一個名人,被有關地方壓下去,但沒有完全彈壓,據說是背後有背景。豹頭和天羽聊天時曾經提起,豹頭說,如果說在漢城這個地方還有什麼待的不舒心的,就是這個新東。新東如果看上漢城,就是一個兩拼的局面,但新東和豹頭不同,豹頭是一條道走黑走出來的,新東卻有「官白」。什麼是官白,豹頭沒明說,天羽也明白。
張書晨說:「周小舟是新東的人。龍浩也是。」
天羽沒說話,只是端起酒杯,呡了一口。
「我知道你不信。就當聽著吧。周小舟進凰龍,是新東讓龍浩安排的,他們想在凰龍幹什麼,我不清楚。他們倆裝成一對,在外面開房,是和新東的人接觸。那次被你看見,那不是第一次。」
天羽停了一會兒。
「你怎麼知道?」
張書晨沉默了一下。
「我和周小舟上過床,套過他的話。」
天羽看他。
「我聽到周小舟在宿舍給新東打電話。周小舟拉攏我。我對他說,你和蕭總玩弄我,我恨你們。他看我沒說出去,信了我,讓我幫他們掩飾。周小舟和龍浩以前認識,龍浩是不是新東內部的,我不清楚,周小舟說,龍浩做這件事是有條件的,條件之一就是要新東保護他女朋友,他剛拒絕你,得罪蕭總,怕你們會對他女朋友不利。」
天羽不做聲,張書晨繼續說。
「新東本來想叫龍浩直接跟你好,龍浩不同意。周小舟說,龍浩好像和凰龍有過什麼協定,但龍浩不肯說,他只知道和龍浩到金貿有關。」
「後來你把龍浩趕走,周小舟說龍浩不會離開漢城。他沒告訴我原因。還有……龍浩在工地的地址,是我給你們公司人的。我知道你在找他,就去找了周小舟。他告訴的我龍浩的地址。」
張書晨說完,沉默了一會兒。
「我只知道這些。是真是假,你可以去問。我以前想說,怕你覺得我是在嫉妒,胡說八道。今天我要走了,說出來,你願意信就信,不願意信,就當我是在造謠吧。」
張書晨停了停,聲音也低沉下去。
「天哥,我知道你心裡有龍浩。我不想看你蒙在鼓裡。他不是簡單人。以後,你防著點吧。」
天羽只是聽著。
張書晨說完這些就走了。
天羽後來並沒把時間用來索張書晨這番話上。
如果是一個月前,他會立刻找到周小舟,問個究竟。或者仔細推敲張書晨話裡的細節,看是否存在漏洞或找到吻合的依據。
可是現在,他聽了就聽了,毫無想法。
也許張書晨說的都是事實,也許是在誇大其詞,也許是在造謠。那又如何?天羽想。龍浩已經和他沒關係。他未來怎樣都和他無關,他過去怎樣,就更和他無關了。天羽現在想到這個人,只是覺得累。他既沒勁再去折騰龍浩一次,也不想再折騰自己一次。
所以李天羽沒什麼反應。他把這件事丟在腦後。
天羽的演出公司成立了,在他忙於新公司運營的時候,豹頭找到了他。豹頭提出投資他的演出公司,天羽非常意外。
他是曾經動過腦筋,想利用黑市運作融資,但後來覺得風險太大,而且不想和豹頭這樣的黑幫搭上利益關係,所以放棄了。沒想到豹頭竟然會主動找上他,表示對娛樂經紀有興趣,想參與公司股份。
天羽和豹頭談笑應酬,心底卻盤算豹頭真正的目的。
他知道,豹頭會看上這麼一個還沒成形,連真正的經紀包裝都還談不上、只是初步接演出和票務的新公司,絕不是他表面上說的「有興趣」那麼簡單。豹頭當初進凰龍,蕭南給天羽的那個原因,天羽也知道那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按照豹頭的頭腦、在漢城的勢力,恐怕不只是看上凰龍那些地下生意。天羽一直懷疑豹頭和蕭南私底下有別的交易,但這不是他需要過問的,他也不想知道。
現在豹頭找上他,天羽不得不想,豹頭是不是也跟對蕭南的交易一樣,其實另有目的。
但天羽明裡暗裡地等著豹頭開口,豹頭卻始終不談別的,似乎只是單純地想要投資,洗點白錢。
天羽思考了幾天,答應了豹頭。他知道豹頭一旦看上了,自己遲早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豹頭的投資不小,加上牽線國內其他大的演藝經紀,短短大半年,將天羽的演出公司擴展成為演出集團。
星海也仍然在運作,半年中,蕭南曾經有意成立一家廣告公司,並入星海旗下,天羽索再三後,向他提出拒絕的意見,理由是用詳細的數據和方案,證明這家公司單獨運營、由星海前期鋪路,可以比並入星海有更快、更多的收益。
蕭南看了天羽非常仔細、周到的方案,沒說話,微微一笑。天羽也沒說話,等他的下文。
後來,蕭南只給了他一個簡單的字:「行。」
天羽有時候想,他是不是有些之過急,表現得過了,過於急切、明顯。
然而他想,蕭南也很清楚,總有一天,他對蕭南而言將是毫無價值,兩人各走各的路。
到那個時候,蕭南會把他當成石頭一腳踢開。這一點,天羽從不懷疑。他不先有動作,蕭南也遲早會有動作。他只是無法預期到時候蕭南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第 59 章
蕭南結婚後和結婚前沒什麼區別,天羽以為蕭南結了婚多少會收斂一點,沒想到甚至比過去更變本加厲。天羽納悶,蕭南玩得那麼大,他老婆竟然能忍得下去,蕭南卻笑:「鬧?鬧大了對她有什麼好處?得了,她的事也不少。老頭子面前,好著呢。」
天羽理解不了這些太子的婚姻。
蕭南有一次和天羽在凰龍看跳舞,舞台上是陸成剛請來的一個鋼管舞男,據說是獲過全國比賽大獎的。那舞男身材很好,近乎□□,只穿著一件三角底褲,在黑暗的燈光下跳得十分火熱。
蕭南也看得津津有味,笑著轉頭問了天羽一句:「噯,你看比那個龍浩怎樣?」
天羽很久沒想起這個人,忽然想起,腦海中模模糊糊有他以前跳鋼管舞的樣子。天羽只看阿浩跳過一次鋼管,記得他騰挪跳躍的樣子,還有抬起下巴,飛出的一個眼神。天羽想著那個眼神,感嘆了一句:「尤物」。蕭南一愣,興趣就不在天羽身上,眼光直粘在那舞男三角褲中飽滿的一團上。
在工地最後一次見阿浩後,天羽再也沒有見過他。開始的時候他常常想起他,時間長了,便不再那麼頻繁。只是偶爾路過一些和阿浩一起去過的地方,才會想起這個人。想到他的時候,天羽會想他是不是在別的城市跳舞,還當著舞男,或者找了別的工作,不知道現在混得怎麼樣。不過也只是想到而已,很快就轉移到別的念頭和事情上。
這大半年裡,天羽和一個男孩兒挺熱烈地好過,好得還挺轟轟烈烈的。那男孩兒是一個名牌大學的大學生,學校的重點撫培對象。天羽開始也就玩玩,可男孩兒非常純情、堅決、執著地追求他,到後來天羽發現自己特別看不得男孩兒不知所措地面對著他的樣子,滿眼的渴望和悲傷,卻又特別束手無策、特別無助。那無助的樣子讓天羽有一種熟悉,心疼。這男孩兒為了留在漢城和他在一起,和家裡出櫃,也不在乎學校裡的影響,鬧了個天翻地覆,愣是把父母安排好的高薪工作都不要了,斷了自己所有後路。他對天羽說這麼做不是逼他跟他在一起,他只要留在能看見他的地方,和心愛的人一起呼吸同樣的空氣他就滿足了。他愛他,他就敢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敢為所愛的人犧牲,奉獻。
這些純真、熱烈的話,聽在天羽耳朵裡幼稚,很幼稚。可是,天羽喜歡這種坦白,投入和不計後果。
他想,誰都害怕受傷,可怎麼有的人就能這麼豁得出去呢?
天羽覺得玩也好,談戀愛也好,都得跟這樣的。否則,累。
天羽回到辦公室,公司下屬告訴他,一批廠商委託的廣告酒在進D城夜場的時候被扣了。
「怎麼會被扣?被誰扣了?」
天羽有點吃驚。下屬說,那些夜場都有勢力罩的,可能是分銷處不懂規矩,沒按規矩辦事,被當地的黑組織扣了。
「查過沒有,是什麼組織?」
「叫新東。」
天羽愣了一下。他記得這個名字,皺起了眉頭。
天羽立刻布置分銷處,備了東西去跟對方打點,該補什麼該給什麼,叫底下人儘管給。他知道跟這些道上的人打交道,錢永遠是最有用的。可是分銷處的人去了回來,說對方不肯放貨,還說他們不懂規矩,要公司老總親自去提貨。
天羽有點火。但這些道上的人能躲則躲,不惹為妙。他給豹頭打了個電話,果然豹頭不願意和新東有正面接觸,怕新東誤會他趟渾水,只叫天羽親自去一趟,給足誠意,他們有了面子,自然好辦。
之後豹頭問是D城哪個夜場。天羽說了夜場的名字,豹頭聽了,沉吟了一下,說:「你怎麼會惹到他?」
天羽說,誰?
豹頭沒再多說,晚上派了個手下到凰龍,給天羽講講拜碼頭的規矩,該行的禮數。
這手下天羽也熟悉,他告訴天羽,新東在D城有兩個勢力範圍,這個夜場所屬東城,東城是一個綽號叫「疤龍」的人的地盤。「西城的人,好辦,是個老傢伙,好打發。這個東城的疤龍……」對方搖了搖頭。「是個狠角色,不好對付。」
這手下說,這個疤龍是新晉的老大,之前名不見經傳,幾個月前一個人挑了東城的老大,一戰成名,做了東城的頭領。聽說此人不怎麼出頭露面,見過他的人不多,但做事極有膽色。他就給天羽講了這個人一件事:D城修公路的時候在大橋下面的江灘上挖了個大坑,淤積了好幾萬方河沙,靠這河沙一年有以億算的淨收入,新東幾次想「搶食」,把這個金礦從另一個幫會手裡搶過來,都沒能得手。這個疤龍剛接手東城沒幾天,一場「點場子」血拼,硬是用江湖規矩把這塊鐵盤子啃了下來,一接手就當機立斷,投錢買了一批大型裝載機和篩沙機,把沙場每天的收入翻了三四倍,又把原來那幫會的兄弟一個不少都留下繼續在沙場分錢,人人服氣,在道上很快傳開了名頭,遠近都有人跑來投奔,勢力迅速擴張。
這手下用誇張、驚嘆的語氣說起這場被道上津津樂道的「沙場之戰」,場面是如何驚心動魄,血流成河,疤龍是如何凶狠、厲猛,如何有勇有謀,敢玩命。「再加上新東的背景,現在是道上的紅人,一般人都不敢惹他。你怎麼就招了他呢?」
天羽聽著,對這種所謂的黑幫老大充滿了厭惡。亡命之徒,除了會打打殺殺,還懂什麼?表面上人五人六,就是一幫附骨之蛆。
但眼下,他必須面對這麼一個角色,必須討好對方。天羽打聽對方有什麼喜好,這手下想了想:「這人挺神秘的,道上傳得多,見過的不多。聽說年紀不大,臉上有道疤。咳,出來混不外乎財和色,李總你就只管出血唄!」
天羽如約到了D城,下車的時候,一輛轎車和一輛麵包車停在那裡接他。
車裡下來幾個人,請天羽上車,態度很客氣。為了以防萬一,豹頭派了兩三個身手好的人扮成天羽公司裡的人,一路跟著天羽。天羽上車後,對方摸了摸他和隨從的身,然後彬彬有禮地說,這是規矩,李總不要介意。
這些人比想象中客氣,但天羽還是有些緊張。這和面對豹頭不同,在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對方深淺,天羽心裡沒底。他跟著車到了一家很大的夜總會,謹慎地下了車,門外已經有人等著,把他們領進去。
天羽走過長長的走廊,一路都有精悍強壯的人守著,打量他。長廊很深,進了電梯,出來又走了七拐八彎的一段。到了一個彎口,天羽的隨從被攔住了,領頭的人說,李總,我們老大就在前面,請您一個人進去。
天羽和隨從交換了一個眼色,天羽說:「你們在這裡等我吧。」
跟著領路的人到了一個房間前面。有人從裡面把門打開,領路的進去,恭敬地說:「浩哥,人來了。」
天羽走進了房間。
房間很昏暗,男男女女,坐了七八個人。壁燈光線很暗,一屋子煙酒繚繞的味道。見天羽進來,都抬起頭,打量他。
天羽適應了一下黑暗的光線,看到沙發中間,坐了一個人。男人們分坐在他兩邊,神情凶悍,警惕。這個人的身形隱匿在黑暗裡,天羽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黑色的衣服下敞開的前胸,墜著一根金屬的鏈子,在微微反光。他陷坐在沙發裡,背靠得很深,看不到五官,黑色的頭髮垂著,露出剛毅冷硬的下巴。
看身形很年輕,天羽感到意外。
領路的人對天羽:「這是浩哥。」
天羽轉向那人,點頭,喊了一聲:「浩哥。」
第 60 章
領路的人說:「李總,我們浩哥等你很久了。」
天羽想看清那個疤龍的樣子,但是實在太暗,看不清。他在幾個男人的示意下坐了下來,把手裡提的箱子放在茶几上。
「浩哥,之前不懂規矩,多有得罪。這點小心意,給兄弟們當點零花,不打不相識,大家交個朋友。」
天羽低姿態地說著,把箱子推了過去。有人接過打開,都是現金。天羽觀察黑暗裡的疤龍,見他只是坐著,抬也不向箱子抬一眼,昏暗的燈光照著他沒有表情的
脣角。天羽心裡一突,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多大胃口。他掂量著,慢慢開口:
「只是一份見面禮。知道兄弟們辛苦,我這次來,就是不想虧待大家。浩哥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
天羽還要說點什麼,疤龍忽然向他抬起了臉。
天羽看清那張臉的瞬間,聲音像被人一把扯去,卡在喉嚨。他震驚地、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腦子裡像被什麼東西擊中,嗡的一聲,一動不動。沉默、僵硬地和對方對視了很久,天羽才回過神。他壓製住自己,控制住失態的表情,恢復不動聲色。
房間裡一陣寂靜,其他人察覺到異樣,都看過來。疤龍抬起頭,對其他人:「你們出去。」
「是,浩哥。」
包間裡的人陸續退了出去,關上門。只剩兩人的單獨包間空曠、安靜。
天羽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向後攤開身體。
「好大的排場啊。……‘浩哥’。」
他重重念出「浩哥」這兩個字,眼光掠過去,打量那張臉,隨即又打量了一下這黑暗、密閉的包間。聽不見回答,天羽也不去看他,仍然上下四處看著這個地方,半天感慨了一聲。
「咱們第一次見面,就是這種地方。想不到現在故景重演,只不過跟當初倒了個個兒。」
天羽說著,好笑似的,腦海中浮現出記憶裡那個站在自己面前擦汗的舞男身影。不知道自己剛才進來時,在他眼裡是個什麼光景,想想就更加想笑。他把眼光收回來,看向坐在對面的人。
「早說是你想見我,打個招呼就行。不用繞這麼大的圈子。還勞動這麼多兄弟,我挺過意不去的。」
阿浩不接話。他的臉仍然在陰影裡,天羽看到他的眼光在注視自己。
「你還好嗎。」
阿浩問他。天羽看了看他,從懷裡掏煙。
「好。」他把煙衝阿浩一亮,「不介意吧,浩哥?」眯著眼睛,點上。
阿浩仍然沉默地注視他,天羽也在煙霧裡打量阿浩。
「你變了很多啊。」
天羽抽著煙,說。
「你沒怎麼變。」
「我再怎麼變,也還是李天羽。你阿浩就不一樣了。」天羽在煙霧中索。「‘疤龍’、‘浩哥’……我怎麼早沒想到是你。居然是你龍浩。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老天算不到的事也多了。何況是人。」
和記憶裡一樣沉靜的聲音。天羽吸了口煙。他覺得這話說得很對。
他抽了一會兒煙,把煙頭摁熄在煙缸。
「浩哥興師動眾地請我來,就不敘舊了,談正事吧。我的那批貨,還請浩哥給個面子,高抬貴手。規矩我清楚,你開個價吧。」
阿浩握著面前的一個杯子,黑暗中幽深的眼睛反射著夜光。
「貨已經給你公司的人,隨時可以取款。」
天羽笑了笑。
「那真是多謝浩哥了。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聽我說這句話吧。」
阿浩伸手,把現金箱推回到天羽面前。天羽掃了一眼,看阿浩。
「什麼意思?」
龍浩仿佛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麼。那張黑暗中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天羽,我請你來,是為了另外一件事。你是不是有一批東西跟著凰龍走貨,這個月20號發泰國。」
天羽身體一動,抬起眼睛。
「你怎麼知道?」
「把這筆交易停掉。跟泰國人說找了別的代理,貨也不要發出去。」
天羽狐疑地看他。
「為什麼?」
「豹頭已經把凰龍的一部分生意轉給新東,我會接手。以後凰龍的生意一半是我們做的,跟你也會有合作,在這之前,你最好不要直接跟凰龍談其他生意。」
天羽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腦子裡一懵,盯著阿浩看,還當自己聽錯了。
「龍浩,你想幹什麼?」
「我已經跟泰國那邊接觸過。這幾天他們會找你撤銷合同。」
天羽一下站了起來。他瞪著黑暗裡的龍浩,震驚的程度甚至超過剛才第一眼看見他的臉。他用力克制,按著嗓子:
「……你想打我公司的主意?」
「新東到漢城以後,和星海的貿易有相輔的對方,需要你的幫助。」
「你以為你可以左右我的出口份額?」
「合作開拓市場,只是分享更多利益而已。」
天羽不再說話。他聽見自己的腦中嗡嗡作響。他想壓抑住驚躁、憤怒的情緒,在房間裡快速走了幾步。胸口有什麼灼燒上來,直衝頭頂,再也壓抑不住,他猛地折回,指著阿浩:
「你一開始就是新東的人,是吧!當初為什麼接近我?」
張書晨的話在天羽耳邊隆隆作響。天羽聽見自己的聲音也大得出奇,太陽穴鼓鼓地跳動,漲得頭痛裂。
不相信。他不信。他從來都沒相信過張書晨的話,因為如果相信了,他李天羽從頭到尾就是一個SB,一個徹頭徹尾的SB!
阿浩向他抬起臉。天羽在那張臉上找不到熟悉的表情,熟悉的眼神。這是一個陌生人,一個看不到底牌的男人。天羽渾身升起寒意。
到底誰才是誰的玩物,誰才是陷阱裡的動物!
都是為了今天?就都是為了在今天隆重登場,亮明正身?
天羽有種想大笑的衝動。他真的笑了出來。
「你老闆給了你多少?」
天羽笑著問。
「打聽一下我值多少錢。不過分吧?」
黑色的額發長長地擋著阿浩的眼睛。脣角線條剛硬,如刀鑿斧削。
還和以前一樣裝啞巴?哈!真蛋啊,天羽想。
「你是誰……」
天羽問阿浩。笑容未退,他一個箭步上前,揪起龍浩的衣領,嘩啦一聲,桌上的杯盞掉地摔得粉碎。
「你他媽的到底是誰?!」
門被打開,在外面聽見響動的男人們衝進來,幾個大漢架開天羽推到角落,一腳踢在天羽的肚子上。
「浩哥,沒事吧?」
圍住天羽的人還要動手,阿浩站起身來。
「放開。」
天羽被男人們推搡著,推到阿浩面前。天羽仰起脖子,抬頭盯著阿浩的眼睛,阿浩從上面俯視著他。
「天羽。照我說的做。」
天羽反而笑了。
「哦?我好害怕啊。」
阿浩沒有接話,吩咐身後的人:
「送李總回去。不要碰他。」
架著天羽胳膊的手放開了。天羽動了動恢復自由的手腕,走向阿浩,貼近他,貼得很近。旁邊人警覺地要攔,被阿浩的余光掃開。
天羽抵上阿浩的身體,鼻端近得要抵上他的鼻尖。
「阿浩……」
天羽低聲說,臉壓上他的肩膀,貼上阿浩的臉頰,氣息拂過他耳後的發絲。
在他耳邊輕輕地:
「好帥啊……」
帥得……
我都要愛上你了。
天羽說。
第 61 章
天羽打開辦公室門,叫進出口部主管進來。
「撤銷?」
主管嘴巴張得老大。
「把跟泰國人的簽單全部停掉。去找一家二級代理,貨押給他們,不要出手。」
主管驚愕地走了。天羽沉吟了一會,按下話機鍵。
「李總?」
秘書的聲音。
「去簽到香港的機票。」
從香港回來,天羽接到豹頭的電話,說想請他聚聚。天羽去了飯局,飯桌上豹頭也不繞彎子,直接跟天羽說了和新東的協定,新東月底就進凰龍,和豹頭東西分治,賭場錢莊還歸豹頭,地面上的生意交給新東。「新東看上了你在凰龍的出口渠道,也想嘗口鮮。我是你的投資人,也算半個自家人,提醒你一句,好漢不吃眼前虧。」
天羽笑笑,對豹頭道謝,言談灑脫,絲毫沒有受了委屈的樣子。豹頭一直在觀察他,臨了丟了一句話:「是個聰明人。」
到了月末,手下人跟天羽匯報,新東走了泰國的單子,星海的那批貨要是再不出手,再壓倉就沒買主了。
天羽聽了說,再壓2個月。
「李總……」
天羽揮了揮手,主管吞了聲音,為難地走了。
隔了幾天,豹頭來請天羽去天笙會所。天笙是豹頭的地盤,表面看是個高級會員制的私人會所,其實就是個洗錢之地。天羽進了會所,外面守著的人明顯比平時多。進了房間,天羽抬頭,一眼看到了豹頭,和對面坐著的一個人。
「不打不相識。我知道你們之前有點小誤會。今天請你們來,一是給阿浩接風,二來也是給天羽壓驚。有什麼誤會,大家現在說開了,今後合作賺錢,和氣生財。」
豹頭笑笑說,轉向龍浩:
「阿浩,聽說你們是舊識。人在情分在,天羽是我的小老弟,你可不要為難他啊。」
龍浩說:「不敢。」
豹頭又轉向天羽:「你們是熟人,那最好,好好聊聊。來,吃飯。」
豹頭也不多說,叫人倒酒,上菜。席間,豹頭不時說上一番話,稱讚阿浩年輕有為,他很是賞識,又贊天羽有人情味,今後的錢大家賺,以後就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共同的利益夥伴。
這裡天羽站起來,到阿浩面前敬酒。
「我敬你,浩哥。」
天羽說。
阿浩也站了起來,天羽擒著酒杯,輕輕和他手裡的杯子碰了一下。
「過去是我多有得罪,有眼不識泰山。你大人有大量,別放在心上啊。」
天羽笑著,喝了杯裡的酒,向阿浩亮瞭亮杯底。阿浩看著他喝完,也把杯中的酒喝了。兩人視線交錯,天羽對阿浩一笑,也不多敬,回了座位。
吃完飯,進了底下的場子,喧囂繁華,又是另一個世界。幾人剛分頭坐下,忽然外面一陣吵鬧,一個人闖進來,指著阿浩邊罵邊直撲過來。
「龍浩!我XX……」
人未靠近就被架住拖開,拖他的人忽然一聲痛叫,那人抽出把匕首晃動一圈,對豹頭一跪:
「豹爺!姓龍的占我的碼頭還打傷我那麼多兄弟,這口氣我忍不下!」
豹頭抬起一腳,踹在那人心窩上。
「不長眼的東西……」
豹頭揮揮手,人就要被拖下去,男人忽然從身邊人身上刷地抽出一把砍刀,飛撲過來砍向阿浩。驟變突然,阿浩身邊有人伸手來擋,砍刀直向他胳膊上招呼,分秒間阿浩擰住對方手肘往上一托,砍刀掉地,但擋刀的人還是被刀鋒掃到,一聲悶哼,胳膊見血,捂住了胳膊。
阿浩看了見紅的兄弟一眼,看向豹頭。
他身後有人開口:「豹爺,兄弟們可是交了傢伙進場的。」
豹頭也不說話,那男人已被五花大綁,丟到阿浩面前的地下。
「在我豹頭的地盤上,沒有壞了規矩的事。阿浩,做前輩的給小輩個見面喜物。」
男人慘叫:「豹爺!」
豹頭眼一掠,有人撿起砍刀,按住那男人,比照著他的胳膊。男人驚恐掙扎。
阿浩分腿坐著,看著地上的人,向旁邊伸手。拿砍刀的人猶豫了一下,看了豹頭一眼,把刀交到阿浩的手上。
「豹爺。我要對兄弟有個交代,得罪了。」
豹頭靠坐在沙發裡,點點頭:「應該你親自動手。」
「龍浩!我X你祖……」
地上的人還沒罵完,阿浩面無表情,手起刀落。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就死寂無聲。
周圍人愣了一會,去拖地上的人。那人身體癱軟,兩隻手指間一層刀鋒插在地毯中。
豹頭笑著站起。
「年紀大了,熬夜熬不住了。你們年輕人有你們樂的法子,我就不陪了。天羽,代我好好招呼阿浩,叫兄弟們儘管盡興。」
豹頭說著,滿意地看了阿浩幾眼,笑著走了。
天羽抱著胳膊靠在一邊看著。豹頭走了以後,阿浩叫人給挨刀的兄弟裹了傷口,之前守在門外的豹頭的人也散了,兩邊人混在一起玩樂起來。天羽也到了吧檯,要了點酒,就著燈光跟著音樂的節奏搖晃身體,帶著酒杯回來。
他進了阿浩的包廂,阿浩身邊幾個親信的人橫七豎八地摟著女人在鬧,只有阿浩一個人低著頭在喝酒。
天羽摒開阿浩身邊兩個女人,在他身邊坐下。
「怎麼一個人喝酒?」
天羽問得很溫柔。
「來,嘗嘗這個,海洋眼淚。」
天羽從阿浩嘴邊拿過杯子,一翻手把殘酒倒在地毯上,把自己杯裡的藍色酒液倒進去一半,遞回阿浩手裡。
「知道嗎,這個海洋眼淚是雞尾酒裡最奇怪的一種。如果你習慣了它的味道,就會上癮,再喝別的都沒滋味。不想試試?」
天羽笑著舉杯喝了一口,眼神從杯口掠下來,示意阿浩喝。阿浩看看他,跟著喝了一口。
「怎麼樣。」
「太烈了。」
「你不懂。烈酒才有回味,才有挑戰性。來,再喝點。」
天羽輕輕托起阿浩的酒杯,把酒往他嘴邊送。阿浩沒有拒絕,喝了。
天羽看他把一大口酒咽下去,忽然笑了起來。
「你怎麼還是這麼聽話,阿浩……啊不,浩哥。你以前就是這乖巧勁,我真TMD特別喜歡。對了,你讓我照做的事,我做了,有沒有獎勵啊?」
天羽湊得很近地笑著問阿浩。阿浩低頭對視著天羽笑意盈盈的眼睛,從天羽手裡拿走他的酒杯。
「不要再喝了。」
「哦……我喝多了?」
天羽站了起來,轉過身,看了阿浩一眼,拍了拍他的臉頰。
「大概是喝多了。」
他拿過外套披上,摸出車鑰匙,回頭看到阿浩的視線仍然跟著他。天羽撐住沙發的兩邊扶手,彎下腰,猝不及防地,親了一口阿浩的嘴脣。
「再見,浩哥。」
第 62 章
天羽走進停車場,向車子走去,聽見後面追來的腳步聲。他回頭看了一眼,阿浩追來,站在他身後,起伏著胸口。
天羽轉身靠在車門上,看了看阿浩。
「不笨啊,知道追過來。」
掏出煙盒,低頭嗑了嗑,嗑出一根煙。不抬頭,開口。
「我查過你。在DESTINEY你就是個舞男,和新東沒有關係。你家裡的事,你說的過去,都是事實。」
天羽語調清醒,冷靜,跟之前在裡面判若兩人。
「我知道當初你不是有目的地接近我。至少一開始不是。我現在只想知道,你什麼時候、為什麼進新東,還有為什麼針對我。」
預料中的沉默。天羽不急著聽回答,等了一會兒,才把眼光投到阿浩臉上。
「我今天只想聽一句實話。看在我以前,」
天羽停頓,慢慢吸了一口煙。
「確實喜歡過你的份上,你今天給我一句實話。」
阿浩抬起頭,和天羽的視線碰在一起。兩人在燈光下看著彼此,像要看進眼眸最深處。
「是我利用你。」
「利用我?」
天羽重複。
「為了什麼,錢,出人頭地,一步登天?」
他低低地嗤笑了一聲。
「別把我當傻子。我長眼睛。」
天羽抬起頭,抽著煙,看著天花板。
「要是有苦衷,現在,這兒,只有我和你。」
聲音在靜靜的地下車庫回響。
「今天,不管是什麼理由,只要你說,我信。」
煙灰燙了手指,他才聽到阿浩的回答。
「沒有理由。」
天羽不置可否,擒起手中的香煙。
「周小舟是新東的人?」
阿浩停頓片刻,點頭算作回應。
「那天你和他在賓館,是和新東的人接頭?」
「是。」
「這麼說,那個時候,你已經加入新東了。」
阿浩停頓了一下。
「是。」
「你送水,做民工,都是做給我看的嗎。」
阿浩沉默了一下,仍然回答了一句「是」。
天羽抬頭,在煙霧中看著模糊不清的天花板。
「你還是沒告訴我原因。」
阿浩的眼光掠過他,像在看遙遠的地方。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我也有。」
天羽一笑。
「就像商店裡的小汽車?」
天羽慢慢地轉過身,看著阿浩,眼光停留在他的臉上,像第一次看見他,又像從來沒有這麼看過他。
「你知道,過了今天,我不會再給你機會解釋了。」
阿浩抬起頭,燈光的陰影打在他的臉上。
「我知道。」
天羽邁動腳步,走到阿浩面前。他站在離阿浩很近的地方,抬起臉,近距離地凝視他,然後抬起手,撥開阿浩臉頰旁長長的碎發,露出被遮擋的左半邊臉。
在那張原本光潔的臉上,眼睛下方,有一道粗深的長長的疤痕,一直從眼下延伸到臉頰,突兀、猙獰地布在半邊臉上,讓人看而心驚。
天羽盯著那道疤。
「有想要的東西,就會有代價。」
視線慢慢上移,看進那雙眼睛。
「就像這個疤……也是代價之一,對嗎。」
第 63 章
新東與泰國的一筆數額可觀的生意黃了。泰國方面在簽約前3個小時突然變卦,與香港大禹集團簽了專屬貿易合約,擺了新東一道。沒有人知道大禹為什麼會突然轉向插了一槓和其經營範圍毫不相關的生意,對手還是在內地有幫派背景的新東。
新東在這筆生意上投了一筆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錢打了水漂事小,面子倒是丟得不小。
這是新東進漢城的第一個大動作,也是新東紅人龍浩入漢城後拍板經手的第一筆大生意。新東的面上企業新鑫當日股價下跌,損失不小。
天羽坐在辦公室裡,聽著下屬匯報,手指無意義地在桌上敲著。
「李總,新鑫會不會查到大禹那邊,我們……要不要做防範?」
天羽笑笑。
「查什麼?做生意,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龍浩,玩黑社會我玩不過你,做生意,只可惜你晚了十年。
天羽眯起眼睛,轉了轉手裡的一支筆。
他一直在等,等龍浩的下一個動作,等自己什麼時候,再被一群人綁著送到什麼黑黝黝的包間裡。他給了新東一個下馬威,會有什麼結果,心中有數。但是他並不在乎。李天羽不是一個意氣用事的人,凡事他計劃得很周詳,找到適合的時機、想好所有退路,才會行動。所以他不怕。凡事有了分寸,就可進可退,至於後面的路怎麼走,要看對手怎麼動。
既然已經被人動到頭上,天羽很想奉陪。
只可惜,他等的事情一直沒有發生。
新東不僅沒有任何反應,龍浩也根本沒再露過面。就好像這次的事煙消雲散,從來沒發生過。
天羽曾經仔細地想過龍浩的事情。
為什麼?
他始終想不出答案。
他自認很少有看不透一個人的時候,但對他來說,龍浩始終是一個謎。過往種種,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什麼是利用,什麼是做戲,什麼又是真情流露,現在天羽已經懶得回想。
他既不肯承認自己有眼無珠,被人從頭耍到尾,也不肯承認,他對這前因後果仍然抱有懷疑的態度。
但是,他給過龍浩機會了。
他給過他解釋的機會,說過他願意信他,只要他說,他就信。
然而,龍浩什麼也沒說。
沒有辯解,連給一個理由也沒有。哪怕是隨口撒個謊,面子上過得去也好。
李天羽不知道該冷笑,還是苦笑。
以後,是不會再有機會了。
李天羽不是一個習慣跟自己過不去的人。最初的憤怒過去,他很清醒。他永遠只會往前看。
他已經給了龍浩一個打擊,算是打過了招呼。
人進我一尺,我還人一丈。
天羽想,龍浩該明白這個道理。
天羽再見到龍浩,是在凰龍。
天羽走進凰龍的時候,蕭南已經等在那裡了。包間裡不僅有蕭南,還有龍浩。
蕭南坐在沙發上,神色悠然,遠遠地看見天羽,笑:「你遲到了,咱們阿浩可是等你很久了。」
想了想,哦了一聲。
「錯了。現在該叫浩哥了。」
笑著擒起杯酒,隔著距離對另一頭的龍浩示意。
「也怪我,過去叫阿浩叫順口了。名字嗎,叫起來透著親熱,浩哥,不介意吧?」
龍浩在沙發的另一邊,神情平靜。
「蕭總客氣了。」
蕭南微笑著喝了口酒,眼光落在對面阿浩的身上,不說話,嘴角帶笑。
通常蕭南用這種眼神打量人的時候,是不說話的。很少有人能抵得住他這種直視的眼神,然而龍浩和他對視,臉上沒什麼動靜,也沒有移開視線。
蕭南看了一會兒,噙著笑。陸成走進來,蕭南轉頭。
「哎,陸成,你看誰在這呢,招呼都不打一個?」
第 64 章
蕭南看了一會兒,噙著笑。陸成走進來,蕭南轉頭。
「哎,陸成,你看誰在這呢,招呼都不打一個?」
陸成陪著笑。
「哪能呢,早看見了,一早就問好過了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該什麼禮數,就什麼禮數。你白跟著我了?」
陸成連忙:「是是,我疏忽了。」
走到龍浩面前,曲著腰恭恭敬敬地來點煙。
「浩哥,我是凰龍的經理,以後叫我小陸就行。豹老闆那些場子都收拾好了,浩哥接管後有什麼事就吩咐,兄弟們在這也儘管放心。以後,還請浩哥多多關照。」
龍浩按下陸成要給他點火的手。
「陸經理,像以前一樣叫就行。我在凰龍跳舞,從這出去的,兄弟們都知道。沒什麼不好講的。」
蕭南笑笑。
「一個下人,用不著跟他們客套。英雄不問出處,可惜,當年凰龍沒留住鳳凰,倒給新東的張老闆送了一條龍。不過不這樣,也顯不出咱們的緣分。阿浩,你現在是名人了,凰龍也跟著沾光,以後仰仗新東的地方很多,既然是故人,天羽,我們是不是該驚喜啊?」
天羽沒做聲。龍浩的身體陷在對面沙發的陰影裡。
「蕭總對我的關照,我是不會忘的。」
蕭南的目光和龍浩對視,四目相對,隨即,笑了開來。
「客氣。」
喝酒布菜,過了三巡,下面音樂聲變換,是舞台表演開始了。這二樓的包廂正對著樓下,視野一覽無余,舞台上的舞男舞娘一撥撥地扭動起舞,帶動起HIGH熱的氣氛,底下舞池中人聲鼎沸,又是瘋狂一夜的開始。
天羽看了龍浩一眼,龍浩正望著那舞台。
蕭南叫過陸成:「這都跳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有上點檔次的沒有?」
陸成低頭:「現在這些跳舞的,是和以前不能比了。」
蕭南轉向阿浩:「你看,讓你看笑話了。」環視眾人:「你們沒看過阿浩跳舞吧?以前他可是凰龍的台柱,連我們最挑剔的李總也給他迷得暈頭轉向呢。」
天羽抬頭,看到蕭南戲謔的目光。
「今非昔比了。」蕭南敲了敲沙發扶手,看著阿浩的眼神忽然露出驚訝:「阿浩,這臉上的傷可夠深的啊?」
龍浩抬頭。燈光照亮了他的左半邊臉,沒有遮擋的疤痕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可怖。
「舊傷疤了。」
龍浩淡淡地說。
蕭南仔細打量那道疤,嘖嘖兩聲,語氣十分遺憾。
「可惜啊,好好一張俊臉,被道疤毀了。」
龍浩聽了,忽然笑了笑。
從進包廂起,他一直沒有什麼表情,這忽然輕輕的一笑,讓所有人的眼光不由自主聚到他的臉上。
「我倒是感謝這道疤。」龍浩平靜地說。「沒有它,就沒有今天的疤龍。」
蕭南看著他,沒接話,面帶微笑。
兩人對視彼此,包間內一陣安靜。
片刻,蕭南忽然轉移了話題。
「聽說泰國那筆生意,新東有些損失,星海和新鑫之間還鬧了點誤會。怎麼樣,解決了嗎?」
天羽抬頭,看了蕭南一眼,仰靠在沙發上,接口。
「以後有錢,就是大家一起賺了,還分什麼星海、新鑫?蕭總,你這是把我和浩哥說生分了。」
他把眼光轉向龍浩。
「浩哥,你說是吧。」
龍浩朝向對面的天羽。
從天羽進來起,龍浩就沒有看過他,現在,他像終於注意到他的存在,眼神專注地落到天羽身上。
「李總。以後新東在凰龍,您多擔待。」
天羽看著龍浩的表情,盤算著他下一步會幹什麼,嘴上笑了笑,說:「這是當然的。」
「有得罪的地方,您海涵。」
天羽想,龍浩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背後做的動作。他在暗示什麼?他觀察著龍浩的眼睛,那眼瞳太深,他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天羽再一次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是「疤龍」,不是過去的那個龍浩。現在他需要打點十二萬分的精神,去對付這個人可能對他採取的一切行動。
更何況,他還猜不透這個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他迎著龍浩的目光,笑笑。
「好說。」
一陣激烈的鼓點從包間欄桿外透過來。蕭南「哈哈」一笑,站起身來。
「既然沒有誤會,也該找點樂子了。天羽,今天阿浩是客人,又是你的老熟人,怎麼也該表現表現吧?」
天羽警惕地看著蕭南向他走來,有不好的預感。
「幹什麼?」
蕭南走到天羽身邊,轉過他的肩面向包間外下面的舞池。
舞池中幾個舞娘正在蛇一樣扭動著,跳著脫衣舞。薄薄的衣服被她們挑逗地往下褪,男人們火熱地叫喊,氣氛靡又頹敗。這是凰龍每夜都會上演的戲碼,天羽疑惑,不知道蕭南要他看什麼。
舞娘們向兩邊散開,現出一個已經脫成三點式的舞女,拖著一把椅子。她將椅子轉過來,分開大腿坐了上去,向前緊緊貼住椅背,邊脫邊做出不堪入目的動作。音樂變成了聲,喘息聲,整個舞池中的男人們漸漸陷入情的癲狂。
「小娘們真騷啊……」蕭南在天羽耳邊說,輕笑著。「你的腰比她帶勁,跳起來肯定更好看。」
天羽一震。
「什麼?」
他想他沒聽清。
蕭南把陸成叫過來,指了指那舞女貼著的椅子。
「去找一把來。」
椅子很快找來了。天羽盯著放在包間正中的椅子,眼光移到蕭南臉上。
「蕭總,夠有娛樂精神的。你這是要獻身呢?」
蕭南哈哈一笑,探頭過去湊近龍浩。
「阿浩,看過天羽跳舞沒有?哎我告訴你,他那腰啊……要勁有勁,要軟能軟,特帶勁兒。難得今天高興,咱們讓天羽跳個舞,這可是一般人絕對看不著的。」
天羽不敢置信地盯著蕭南。他感到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直衝頭頂。
他想過蕭南在今天這個場合會乾的種種,唯獨沒想到蕭南竟然會拿他開刀。
現在龍浩身份變了,是蕭南明面上輕易動不得的人。可是蕭南動得了他,於是蕭南就拿他下刀,做給龍浩看?
這還真是典型的蕭南作風。天羽想,他居然早沒有想到,居然還特別震驚。
這就是今天蕭南叫他來的目的?知道他和龍浩當年那點事,就當著龍浩的面,羞辱他,甩龍浩臉子?
哈哈!
天羽想笑,可是笑到嘴邊,卻是讓頭皮發炸的怒意。
「蕭總,玩笑開大了啊。」
蕭南掃了他一眼,挺驚愕的。
「別啊小羽,不就是找樂嗎?都是自己人,跳得不好也沒人笑話你,來來來,跳一個,這樣,你跳完了我跳,好不好?」
蕭南說完就哈哈一樂,好像說了個特好笑的笑話。
龍浩沒有說話,也沒有反對。
陸成不動聲色地向包間裡伺候的人打眼色。除了龍浩的人,其他人開始向外面退。
「一個都別走。這麼不給李總面子啊?」
蕭南說。所有的人都不動了。
天羽的視線和蕭南碰在一起。蕭南笑著,眼睛裡沒有一絲笑意。
天羽端起茶几上一杯酒。他緩緩晃動杯中的液體。他想如果現在他手一翻,潑蕭南的那張臉,一定很好看。
但他沒有。他從容地喝下那杯酒,然後對蕭南笑了笑。
「我不會。」
他向門邊走去,胳膊被蕭南的保鏢抓住,按在椅子上。
蕭南慢條斯理地走到他面前,俯視著他。
「天羽,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天羽掙動,蕭南捏著他的下巴,語氣很溫柔。
「咱們李總,還不好意思呢。跟我這麼久了,還這麼臉嫩?」
天羽抬頭,眼睛睜得很大,瞪著蕭南。
如果是以前,如果換了一個場合,也許,李天羽就當被狗咬了。
李天羽是個聰明人。他不會違抗蕭南,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很清醒地知道,他還沒有能正面和蕭南槓上的資本。
但是現在不一樣。當著龍浩的面,不一樣。
要他李天羽在龍浩面前當個下賤的婊子,讓龍浩看他的笑話,他做不到!
蕭南玩弄地看著天羽的眼神,低下頭,貼近天羽的耳邊。
「翅膀硬了?星海的大股權你還沒到手呢。」
天羽一僵。
他的眼神和蕭南相抵,一動不動。
許久,天羽低下頭。
「來來,給點掌聲鼓勵!」
蕭南滿面笑容,啪啪地鼓起掌來。
天羽緩緩將椅子背轉過來,坐了上去。他沉默地分開雙腿,貼向椅背。
他要星海的大股權。沒有它,他就永遠沒有擺脫蕭南的資本。
他這麼做了,未必能得到;可如果他不做,就一定得不到。
在天羽的腦海里,這是一個簡單的運算模式。為了這一天,他忍耐了很多年。
他不該在乎多忍耐這一次。
很久以前,剛和蕭南在一起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服從過類似的要求。那時候他告訴自己,這沒什麼。當一個人對著一群禽獸,穿著和光著,又有什麼區別呢?
天羽面無表情地把手伸向衣領,解開了扣子,把外套脫在地上。
他想起了坐在對面的龍浩,也曾經在他面前做過這個動作。當時他高高在上,而他只不過是一個低賤的舞男。
他在用什麼表情看著自己?天羽忽然想,不知道自己脫的動作夠不夠火辣,夠不夠下賤。
「嘖嘖。」蕭南不太滿意地指揮。「天羽,別光脫啊,你得動腰,你得跳!」
天羽在數雙眼睛的注目下,緩緩動了一下腰。
領帶,接下來是襯衫。天羽把手移到襯衫領口,一個一個,往下解紐扣。
解到最後一個,他解了很久也解不開。手在抖動,妨礙了動作。包間頂上刺目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和身上,讓他的每一個表情和每一個動作都能被包間裡所有人看見。
皮膚接觸到空氣的那一刻,天羽想,原來舞男的感覺是這樣的。
原來他一直是個舞男。
蕭南盯著天羽遲緩的動作,忽然走上前去,抓起天羽的手。
「來來,我教你。」
蕭南笑著把天羽的手拉著,拉向天羽的胯下,去抓那裡的一團。
「抓住這兒,再頂幾下……」
手伸到半途,被拉住了。
蕭南緩緩轉過身,看了看握住他手腕的那隻手,再看向手的主人。
「怎麼,」蕭南笑了笑。
「浩哥……要親自教?」
第 65 章
蕭南緩緩轉過身,看了看握住他手腕的那隻手,再看向手的主人。
「怎麼,」蕭南笑了笑。
「浩哥……要親自教?」
龍浩鬆開手,淡淡地:
「蕭總,我剛來,理當由我們先表示一下誠意。」
他回頭,手下已經請天羽站了起來,提起那張椅子。龍浩提著椅背,向面前放下。
「這椅子舞我跳過,兄弟們捧場,都看過。蕭總,我借花獻佛,來一段。」
蕭南很驚愕。
「阿浩,你這是說笑話了,誰吃了豹子膽,敢讓新東的老大跳舞?」
「蕭老闆說得對啊。」龍浩身後走出個光頭,抹了一把光亮的頭頂。「浩哥是有頭有臉的人,想跳舞嘛,留給自家兄弟看就行了,這讓蕭老闆高興的事,當然是我們來嘛。」對蕭南嬉皮笑臉地一笑:「蕭老闆,老子是粗人,跳椅子舞是不會,打砸搶椅子就會,健康環保啊!賞臉讓個地兒?」
手一招,新東的一幫男人圍過來,七手八腳地開始搶椅子,局面忽然改變,鬧哄成一團。
光頭抬頭:「哎哎,凰龍的哥們們?光看個鳥,一起來啊?」不由分說,拖了就近的一個WAITER:「來來!」又衝門外:「多拿幾個椅子來!」
WAITER慌忙看陸成,陸成看向蕭南。
蕭南看不出臉色,點了點下巴。
搶哄聲,鬧騰聲,新東的人勾肩搭背拉著凰龍侍者灌酒划拳聲。場面一下子亂了。
龍浩轉向蕭南。
「都是粗人,沒什麼教養。讓蕭總看笑話了。」
蕭南慢慢勾起嘴角。
「好說。」
「要是蕭總不介意,我請李總單獨說幾句話。」
蕭南抬頭,和龍浩對視。兩道眼光無表情地互相打量。
蕭南目送龍浩帶天羽離開包間,在沙發上坐下,伸出手。
陸成為他手指上的煙點上火。
蕭南微微眯起了眼睛。
凰龍外的停車場,天羽大步向前走著。手臂被龍浩拉住,天羽將開他的手。
「天羽!」
龍浩用力拉住了他,將天羽拉轉過身。
天羽站住腳,手習慣性地伸進褲子口袋掏煙,抬起頭來看龍浩。
「你來看我的笑話?」
今天晚上他就是個笑話。天羽又自嘲地在心裡更正,不是今晚,他一直都是個笑話。
「看夠了,滿意嗎?」
天羽勾起嘴角笑了笑,把煙叼進嘴裡,笑得放肆而又浪蕩。
「看夠了就滾,別跟著我。」
他笑著說,轉過身,往前走。
「離開蕭南。」
天羽停住腳步。沉默片刻,像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一樣,漸漸笑了開來。
龍浩的身影擋在他面前,擋住了遠處刺眼的燈光。
「離開他。」
龍浩低頭望著天羽,低聲重複。
天羽抬起眼睛。黑夜中龍浩的眼睛很深,很黑。他專注地注視著他,讓人有捕捉到溫情的錯覺。天羽觀察著那雙眼睛,好像被感動了,重複了一句:
「離開?」
離開……多動人的字眼。天羽又想笑了。
「憑什麼離開?憑我?還是……憑你?」
天羽取下煙,笑容隨著夜風散向四面八方。
「你搞錯了,浩哥。我為什麼要離開?我的錢,權,地位,哪一樣值得我離開?恩?你倒是說說看。」
「失去這些,憑你自己,一樣可以重新開始。」
天羽聽了龍浩那句「重新開始」,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先是驚愕,然後失聲大笑。直到笑得抖動著肩膀,天羽才收了笑聲,抬起頭,看進龍浩的眼睛裡。
「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犯賤,我心甘情願的。知道我李天羽今天的一切是怎麼得來的嗎?就是做像今天這種事換來的,不,比這更下賤、更像個biao子。你要想聽,我可以說三天三夜,保證讓你滿意,還不帶重複的。」
龍浩沒說話,只是看著他。天羽看著他的眼神,忽然被激怒了。
「你可憐我?——是不是很爽?看我和你一樣,也他媽的就是個舞男!是不是很爽?!」
懊惱,屈辱,羞恥和憤怒……烈火一樣灼燒他的全身,將他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炙烤得痛入骨髓。沒錯,他就是個舞男,他才是真正的舞男!面對這個世界,他連像龍浩那樣說出一個「不」的機會都沒有!但他不甘心,他已經走上了這條道,他必須要得到,要占有,沒有這些他賴以倚仗的錢、權、地位,他就什麼都不是,連個完整的人都不是!
「浩哥!看以前作踐你的人被人作踐是什麼感覺?是不是特刺激?我不怕人看,尤其不怕被你看。你動我的公司,騙得我團團轉,為的什麼,不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嗎?現在目的達到了,感覺怎麼樣?爽嗎?有我以前想象幹你的時候爽嗎?!」
天羽吼著,心口洶涌翻滾,堵在胸口的一團烈火叫囂著要噴涌,要宣泄!燒得他頭痛裂!
龍浩靜靜望著天羽。既沒有被激怒的反應,也沒有憐憫的表情,也沒有悲哀的嘆息。他只是低頭望著他,臉上深深的傷疤,在夜色中濃不見影。
「蕭南會有一批外貿品,下星期從星海出單。」
許久,龍浩開口。
「告訴他你的倉庫滿了,讓他走別的碼頭。」
天羽抬起眼角,看他。
「剩下的事就別管了。天羽,聽我的。」
天羽注視了龍浩良久,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湊近了他的臉。
「……算我求你……」天羽低聲說,揚起下巴,氣息拂在龍浩的臉上。
「……別總是一副特關心我、特為我好的口氣對我說話!行、嗎?!」
天羽吼,瞪著龍浩,可是片刻後,眼神卻漸漸變了。他專注地打量了龍浩一會兒,忽然又笑了,笑得邪魅,肆然,仿佛剛才怒吼的人根本不是他。他靠近龍浩,伸手一推,將他推靠在身後的墻上,身體壓了上去,挑逗地、輕佻地貼緊。
「為什麼這麼關心我?難道說……」
雙目相對,天羽將脣湊近龍浩的脣,和他呼吸相聞。
「你對我還有興趣?」
天羽輕輕抖著肩膀,低低地笑。
「對了……你以前嫌我不是正經人,不肯和我好。現在你也不是什麼好人了,咱們正好玩玩……」
傾身向前,吻住了龍浩。
被龍浩胳膊一振,將開。
「怎麼,」天羽笑得吃驚。「你不會到現在還在裝丫的清高吧?」
笑容變得輕蔑,天羽冷笑。
「浩哥,你現在可是黑社會。不知道黑社會比我這種人,乾淨多少?」
「……這樣有意思嗎?」
龍浩抬起頭。
「我問你,這樣有意思嗎?」
龍浩猛地提高了聲音。他突然的爆發讓天羽沒有防備。身體被龍浩推開,從上而下俯視他的眼神,帶著冷靜的憤怒,和冷酷。
「除了會自輕自賤,你還會什麼?全世界不欠你,是你看輕你自己。」
天羽茫然地看了龍浩一會兒,笑。
「你懂什麼?」
如果能脫身……早脫身了。他也努力過,嘗試過,盡力過……
可是又怎麼樣?也許走上這條路的那天,就註定無法回頭。
不過……
天羽端詳著龍浩,給了他一句話。
「龍浩,就算有一天,我李天羽走投無路,也決不會去求你。」
第 66 章
(二十七)
星海傳媒旗下的演藝集團緊密融資。天羽連軸轉著,將娛樂經紀公司的路越鋪越大。原本的星海文化不再是主陣地,只按照日常運營,外貿生意也只按面上走。
天羽覺得,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
他曾經以為,蕭南最終一腳踢開他,是遲早的事,區別只在於蕭南徹底厭倦之前,從他的利益鏈中斷走的那部分是大還是小。
可是,那天晚上之後,天羽忽然明白了。
他明白自己錯得很離譜,甚至愚蠢,居然到現在才看清事情的本質。
蕭南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他。就算蕭南有一天對他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他仍然是蕭南手中的一隻狗,一個予取予樂的玩物。蕭南不會讓他的玩物堂堂正正地洗白做人,哪怕玩廢了,也只能是個玩物!
天羽明白這一點時,從心裡往外的發涼。
他直覺地預感,也許他一輩子也擺脫不了蕭南。
這讓他感到恐懼。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反覆地思考。
顯然,蕭南早就察覺了他想脫身的念頭,也清楚他並購組建經紀公司、擴張自己勢力的每一步,但蕭南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天羽不會天真到認為那是蕭南看不上這些小生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他知道蕭南遲早會動手,只是,想不出蕭南會怎麼做。
所以,那天在凰龍包間,就是一個警告?
以為自己已經開始強大,他卻在告訴你,他仍然用一個手指,就可以摧毀你。
天羽想著,冷笑。
可是,李天羽也不再是21歲的李天羽了。
也許結局都是一樣,可是這過程,卻未必不值得拿來賭一賭。
拜這一晚上所賜,天羽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他覺得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鎮定從容地安排事務,一邊按計劃運轉著,一邊動用所有能用上的未雨綢繆的手段,暗暗地準備著退路。
就算到了必須硬碰硬、撕破臉的那天,他也不會一無所有。只要他仍然還擁有可供控的力量,哪怕蕭南將他的星海全盤盡毀,他也絕不會被逼到走投無路。
這是最壞的結果,不過如此。
還能壞到哪去?難道拍他幹男人的裸照放到網上?天羽想著,嗤笑了一聲。
「離開蕭南。」
腦海中想起龍浩的話,和他說這話時的表情,眼神冷了下來。
離開蕭南。說出口,四個字而已。
龍浩,說說這四個字,誰都會。你叫我離開,就憑紅口白牙?你說一句離開,我就能離開了?說些他媽的輕飄飄的話,有什麼用?
天羽想起從以前起,龍浩就是一個獨善其身的人。他知道他對他不談真心,就斷然要只和他做朋友,他怕「陷進去就拔不出來了」,就乾脆不陷進去。
這麼理智乾脆、這麼懂得置身事外的一個人,除了嘴上說說,還為別人做過點什麼實際的?
天羽冷冷地想,能救他的,只有他李天羽自己。
凰龍包間的事後幾天,蕭南到過天羽的公寓。蕭南很有興致地問起那天跳脫衣舞的感覺,天羽本來沉默,終於在蕭南幾番話後耐不住血性,揮了蕭南一拳。
蕭南揉著被打的臉,不怒反笑。
「真帶勁兒,我都硬了。」
「你他媽就欠人乾。」
天羽說。
蕭南聽了這話更是興奮,將天羽推坐在沙發上,坐上天羽的大腿,趴在他耳邊。
「你說對了。我求你,我好想被乾啊……求你了心肝……快……」
天羽忍著極度的噁心,看坐在他身上,毫不掩飾地擺出□表情的蕭南,對他說:蕭南,你夠賤。
蕭南笑著回答:我就喜歡賤。
第 67 章
新東在漢城名聲鵲起。
以一場失敗的生意、而且擺明是被人從背後擺了一道的開頭開始的新東進漢城的進程,忽然變成一場反撲。新東以令人驚愕的速度噬入漢城。
先是新東面上企業新鑫並購了國資企業瑞華集團。速度很驚人。之後,新鑫旗下組建外貿公司新龍,漢城的主要外貿出口線都受到衝擊。漢城中心區原本的時代廣場在沒有任何預兆下停業改裝,不久,一座龐大、奢華到令人很難相信它只是一個洗浴中心的「華世」盛大開業。
像漢城人熟知的凰龍一樣,華世也同樣散髮著黑暗的味道。但是很多人知道凰龍的背景,卻對華世背後新東的水深一無所知。
漸漸有些小道消息流傳開,比如新鑫啃下瑞華這個很多人想啃、但非常難啃的硬骨頭,用的只是一張輕飄飄的紙;比如時代廣場改造項目原本是信飛集團投的標,但信飛的執行董事忽然改口,將上次投標會上的投資預算忘得一干二淨。再比如傳言華世的老闆是個年輕人,新東的黑老大之一,不僅是新東老闆張強一手提拔的膀臂,而且這些暗面的事就是他在替張強達成。關於這個人的傳言被渲染得很誇張和聳動,但是他很少在華世出現,在華世露面更多的是一個叫翟勤的光頭,他打點華世場面上的運營,據說是新東疤龍的手下。
華世開業後,曾因涉黑嫌疑被警方調查,一個叫龍浩的人作為嫌疑人被請到公安局配合調查,但警方很快因為證據不足倉促放人。此後,沒有警察再動過華世,甚至在華世發生規模不小的群體事件後,第二天的各大媒體也沒出現過只言片語。
天羽在各種場合聽著這些傳來傳去的消息,他會和一群人一起感嘆幾句,猜測新東背後的後台,八卦一下華世老闆是不是就是新東這位上位很快的疤龍。
有人問他:「李總,聽說凰龍也有新東的場,這些消息,你應該比我們靈通啊?」
天羽笑:「這是上面關心的事,我們做生意的,哪懂那麼多?」
聽著這句「上面」,大家心領神會。
就有人來敬天羽的酒,明裡暗裡地請他做中間人,牽線攀一攀新東的這根高枝。他問天羽:「想必李總和這位紅人也是有交情的?」
天羽就笑開來,說:「我倒是想。」
龍浩會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時候出現,有時他會來見天羽,一個人,說一些在天羽聽來很像是命令的話。天羽不理會,但龍浩有辦法讓他按他說的去做。
「浩哥,我請你告訴我,」天羽有一次問他,把請字念得很重。「你到底想幹什麼??」
但龍浩從來不會回答。
天羽坐在豪華包間裡,和豹頭推杯換盞。
幾天前,龍浩曾警告過他,叫他推掉這次和豹頭的見面。但天羽準時坐在了包廂裡,隨身帶著預簽的合同資料。
氣氛很好,豹頭介紹新的合作夥伴給他認識。天羽謹慎、仔細地調查過對方,結果令他很滿意。他想不出理由拒絕。至少現在他和豹頭是利益共同體,他不認為這次探路性的小額生意會有什麼問題。
所以當包間的門忽然被大力踢開,很多人衝進來抽出砍刀砍過來時,天羽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他驚愕地看著這群瘋狂的人,混亂間被豹頭用力推著衝到外面走廊上。豹頭的人被纏住過不來,包間裡的人已經追了出來,天羽茫然地向走廊外跑著,聽到後面的腳步聲追到腦後,有疾速逼近的風向他砍來,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抬手臂去擋,旁邊忽然有人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那勁道很大,將他推到一邊,那人飛起一腳踹在後面人的胸口,把人連刀子踹翻,頭一偏躲過後面劈來的刀,擰住手腕一轉一拉就把刀奪進手裡,反過刃用刀背左擊右撞,猛地將周圍幾個人撂倒!
「浩哥!」
一群男人衝進來,越過他衝進人群,開始一場混戰。天羽還來不及看清這一切,被人拉住衝向外面,塞進一輛早已停在門口的車裡。
龍浩關上車門:「開車!」
車子疾駛出去,上了高架,天羽喘著氣,看著車窗外飛逝的景物,心還在狂亂地跳動。
龍浩轉過頭來。他的手還緊緊攥著天羽的胳膊。
「我不是叫你不要來嗎?!」
龍浩低聲咆哮!
第 68 章
「我不是叫你不要來嗎?!」
龍浩低聲咆哮!
天羽回過神來,驚疑交加。
「到底怎麼回事?」
龍浩不再理會,轉頭對司機說了天羽公寓的地址。天羽一把拉住龍浩。
「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現在,立刻!這些事到底怎麼回事,你到底想幹什麼?你一天到晚叫我別幹這個別幹那個,又不給我任何解釋,我不是白痴!」
龍浩渾身散髮著戾氣。
「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待在家裡,哪都別去!」
「不說是吧,停車。」
天羽扭頭對司機:「停車!」
龍浩抓住了天羽不顧汽車疾馳去開車門的手。
車開進曠野的江邊,遠遠地停在外面。
天羽煩亂地抽著煙,任江風翻飛他的頭髮。
他看著四周,想起曾經和龍浩來過這裡。那時候他笑著問龍浩:「你不會是想和我來真的吧?」到現在天羽還記得當時自己愉快、舒暢的笑聲。
好笑的是,他現在在龍浩面前變成了一個弱者。而且他完全摸不透對方在想什麼。
他把煙頭扔在腳底。
「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你不想讓我卷進去?是不是這麼回事?」
從龍浩第一次介入他和泰國那筆生意,他就起了疑心。以新東的背景和強硬手段,龍浩完全沒必要覬覦那筆生意。
「要是你今天還不說,不管你是不想我妨礙你,還是想幫我,下一次像今天這種局面還會出現。」
龍浩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
「……你是故意的?」
「我要是不這樣,你什麼時候肯說實話?」
是,他是沒想到會有人拿刀來砍他,但是他必須逼龍浩開口,他要明明白白地知道,原因!
「你在幹什麼?」龍浩猛地從地上站起,「如果我沒趕到,你現在也許就躺在地上了!」
「那就說實話!我要的是實話!」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龍浩的情緒激動起來。天羽心想,很好,他終於讓這個人有了情緒,而不是一個永遠的悶葫蘆!
「你不肯說,那讓我來猜一下。」
天羽平靜下來,眼睛直視著龍浩,審視地,思考地,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
「你是警察?」
天羽沒有漏過龍浩臉上閃過的僵硬。
警察……
天羽整理了一下思路,掃視過空曠的周圍,沉吟著對沉默下來的龍浩。
「第一次見面的晚上,在我家,那個陽台不是什麼人都能爬上去的。那是六樓,不是嗎?你是警察,那這就好解釋的多了。你潛入凰龍,現在是新東?你在調查,或者在找什麼證據,至於我……」天羽微微眯起眼睛。「我能幫你更快地進入凰龍。而現在你所調查的事情,你的任務,出於某些原因我不能捲入,所以你就千方百計阻撓我介入。但你不能有解釋,因為你是個警察。是這樣嗎?」
天羽的聲音很平靜。他靜靜說著他的推理。儘管這其中有很多漏洞還說不通,但這是他早有的懷疑。
「你一直都很神秘,我總是看不透你。如果你是個警察,這些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只有一點,我想不明白……」
天羽閉了閉眼睛。他望著浩瀚的江面,深吸了一口氣。
「我去過你家。在那裡我看到的,你對我說過的話……那些也都是演戲嗎?」
龍浩一直沉默。現在他抬起了頭。
「不是。」
龍浩說。
「這麼說,你承認前面的部分。」
天羽平靜地轉過身,望著龍浩。他以為他會用充滿憤怒的目光看他,譴責他,對他怒吼,他有這個理由!但他沒有,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這讓他自己也很吃驚。
「所以我那樣逼你,你也沒有離開漢城,因為你‘不能’離開。」
天羽笑了笑。他想起了那時他守在龍浩的窗下,看著他將疲憊的身體扔進黑暗的房間。想起在那個破敗的工地上,那個扣在腦袋上的安全帽;想起在破舊的平房中,昏黃的燈光下,他吻他。
「那時候……在工地……那也是做戲?」
天羽移開眼光。這推理並不嚴謹,說不通的地方還很多。但誰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是在掩人耳目?在他站在窗下,用心疼不捨的眼光追隨他的時候,他是不是根本什麼都知道?他……或者他的同夥,也在暗中用眼睛看著他?
「我早應該問你的,是吧?」
天羽是笑著問的。或許他只是不想聽到答案。他轉過身,並不在意這句話他說得並不憤怒,只是有點苦澀。
他聽到背後龍浩走近他。天羽等著他回答。
背後被一雙手臂抱住。然後身體落進了一個胸膛。
第 69 章
「我不是警察。」
龍浩說,在天羽的耳邊。
「天羽,我沒有騙過你。」
龍浩的聲音帶著痛苦,但堅定。
「蕭南和豹頭在利用星海,你會變成他們的擋箭牌,被他們拖下水。我現在也沒有把握,但是我不能看著你被他們逼上絕路。天羽,因為一些原因,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全部,如果你信我,就按我說的做。我不知道每次是不是都能像今天這樣趕得及,所以你先答應我,別拿自己冒險,天羽,答應我。」
龍浩收緊了手臂。天羽沉默地用後背感覺著身後的胸膛。龍浩在他的耳邊說話,聽起來就像呢喃。天羽想,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氣息對他說話,甚至微微有些顫抖。
天羽慢慢轉過身,看著龍浩,看著他眼裡寫滿的擔憂和痛楚。
自從重逢以來,這是龍浩第一次讓情緒那麼明顯地寫在眼中。天羽久久地注視他。
「你……」
天羽說。
「還喜歡我,是嗎?」
他問。問得很認真,不帶任何譏諷,嘲笑,或是自得。
「要真為了我,就告訴我實情。我和你一起解決。」
龍浩沉默下來。
「你一次次拒絕我,又要保護我,卻不讓我知道這是為什麼。你要我怎麼做,心安理得地接受?你有沒有想過,我想不想接受?這不是為我好,是你一廂情願。既然你不是警察,我不是扛不起事的人,說出來,我們一起扛。」
龍浩沒有說話。他伸手覆住了天羽撫在他臉上的手。
「這可能是個陷阱。如果蕭南發現你知道,你會有危險。」
「什麼陷阱?」
天羽冷靜地問。
龍浩意料中的沉默。他抿著嘴,堅決的表情告訴天羽他不會回答。
天羽煩躁起來,放開了撫在阿浩臉上的手。
「既然你不說,那我只好直接問他了。」
龍浩猛地抬起頭。
「天羽!」
「蕭南想對付我,不用這麼多彎彎繞。」天羽冷笑。「雖然他是個混蛋,但要真想對付我,用不著等到現在。沒錯,這兩年他利用我的公司,洗了不少黑錢。不過我也不是沒留一手。真要查起來,我能讓賬面上合法,合理,他們什麼也查不到。至於把柄,他是有我不少把柄,可是他落在我手上的也不少,這一點,我們半斤八兩。何況——蕭南要搞垮我,用不著藏著掩著,他有更省事的辦法。至於豹頭,」天羽沉吟了一下。「他只是星海演藝的投資方,其他的,他那些違法也好、不違法也好的勾當,都跟我無關。再說,他要圖我的什麼?別跟我說是錢。」
「不是這樣!」
「還能是什麼?」天羽看了一眼龍浩,伸手往懷裡去掏手機,表情變得冷酷。「我不接受不明不白的好意,龍浩。別把自己當救世主,別忘了,你的底細我還不知道。」
看著天羽掏手機的動作,龍浩臉色變了。
「別自作主張,天羽!」
「那你說啊!」
天羽火了。「你他媽說句實話就那麼難?!」
天羽掏出手機,開始撥號碼。手機忽然被搶過去,遠遠地摔在地上。
「!你……」天羽怒罵,卻被龍浩打斷了。
「他販毒!」
龍浩對天羽大吼!
忽然的安靜。
空氣停止流動般靜止。
天羽安靜下來,沒有說話。他站在那裡不動,看著龍浩,半晌才說:「你說什麼?」
龍浩聲音低了下去,皺起眉頭,聲音像從胸腔深處發出來。
「蕭南和豹頭在販毒。」
天羽沒有做聲。
他沉默,震驚。
蕭南……販毒?
他設想過很多可能,唯獨沒有這一種。他沒想到,逼出來的竟是這麼一個回答。
不,這不可能。蕭南販毒?!他瘋了?!
天羽垂下眼睛思考。許久,他慢慢開口。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們要利用你,利用星海的出口渠道。」
天羽斷然地:「這不可能。星海的每一批貨都要經過我的手,還有那麼多出口的關卡,我走的都是合法的渠道,他們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販毒。那是毒品,不是兒童玩具!我會看不到嗎?」
龍浩緊皺眉心。
「現在我還沒有證據,證明他們已經對星海做了什麼。但是,蕭南和豹頭一直在和邊境毒販打交道。金貿已經幾個月沒有出口,豹頭又在這個時候投資給你,這不是巧合。也許他們只是還沒動手,等真正動手的時候就晚了!」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天羽飛快地思考。有什麼在腦海中串聯在一起,指向同一個答案。這個答案讓他眼前驀然一黑。
「蕭南一直在找替罪羊,我擔心那個人就是你。」龍浩的聲音沉重。「他如果真的這麼打算,要是發覺你已經起了疑心,我不知道他會怎麼對你,所以我不想讓你知道。」
僵硬,冰涼的感覺像爬蟲一樣爬上天羽的身體,在身上蔓延。天羽鎮定著自己。他需要冷靜地思考,需要回想,分析,判斷。
可是,他的注意力無法集中。大腦很混亂,眼前反覆地閃著一個場景。
黑暗的辦公室,趴在桌上的男人,頭歪在一邊,沒有了呼吸。他臨死前的表情,他桌上開著的電腦,還有電腦中的一個文檔。
那個人,他的父親。那個僵硬可怖的表情,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天羽……?」
察覺他神情的異常,龍浩趕到他面前,扶住了他的肩膀。
「別擔心。」熱力透過龍浩的手掌傳進天羽的肩頭,龍浩急切地低頭看他,聲音帶著擔憂,安撫,又帶著堅定的溫柔。
「我會阻止的……我不會讓他們害你。」
天羽沒動。他感到冷汗滲出皮膚。
他忽然感到恐懼。一種未知的恐懼,將他緊緊包圍。
眼前是無盡的黑暗,而他忽然間像一個瞎子,什麼都看不見。他覺得自己正如履薄冰,不知道前面等著他的是什麼,腳邊也許就是萬丈懸崖,而他竟不自知!
沒有人可以相信。蕭南,豹頭,每個人。他們都帶著目的接近他,每一個人都戴著面具。誰知道那面具下隱藏的是什麼?他自己也一樣。他同樣也戴著一張面具,區別只在於他們的面具不止一張!
天羽漸漸把目光聚到龍浩的臉上。
「你是說,你幫我?」
他問龍浩。
「相信我。」
龍浩說。
「信你?」天羽重複,審視著他,忽然推開龍浩的手。
「既然我應該懷疑蕭南,就也應該懷疑你。現在我什麼人都不信了,只相信我自己。」
龍浩愣住了。
他要靠近天羽,被天羽不耐煩地:「別靠近我!」
他從頭到腳地打量龍浩,難以壓抑地、爆發似地退開:「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記憶中金色的身影,牽引著所有陽光和熱力的身體,是那麼溫暖、光芒四射、毫無雜質。那光影下飛揚的生命力,像磁石般牢牢吸引著他的目光,讓他著迷、沉淪,無法自拔,只因那讓人不敢逼視的光明和耀眼!
可是眼前這個人,這個完全屬於黑暗的人。天羽像打量一個陌生人一樣,上上下下地看著他。黑色——黑色的頭髮,黑色的衣服,黑色黯沉的目光,還有臉上的傷疤。天羽嫌惡地盯著那道疤,這個好勇鬥狠的證明,這個黑社會!!
「你要我怎麼信你?你,一個舞男,忽然搖身一變成了呼風喚雨的老大!新東的浩哥,華世的老闆!漢城的紅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可能嗎,一個山溝裡的窮小子,做的到嗎?你見過幾個窮小子有你這樣的本事,混得像你這麼風光!浩哥,你轉變得太快了,你上位得太快了。快得讓我覺得蹊蹺,讓我都不敢認了。這還是當初那個阿浩嗎?那個連貿易原理都不懂的阿浩?那個別人給200塊錢都不敢要的阿浩?那個跟我說什麼小汽車、說我們不是一路人的阿浩!」
天羽說著,忽然靠近了龍浩,放低了聲音。
「你說,換作是你,你會不會懷疑?」
第 70 章
龍浩靜靜地聽。他的臉色由最初的僵硬,到黯淡,然後就是沉默。
「人是會變的。」
天羽聽到這句話,笑了一下。
「說的對。」
龍浩遲緩地坐了下來,兩眼望著地面。
「這沒什麼難的。」他開口,聲音低沉,說得也很緩慢。「手狠,強硬,就能上位。想往上爬,就心狠手辣。這種事做多了,就有回報。誰能下得了手,誰就可以爬到這個位置。」
天羽看著他平淡甚至麻木地敘述,心底的厭惡一直涌到心口。
「沒錯。所以你的事跡可是傳遍了。威壓瑞華,脅迫信飛,抓個把人搞搞威脅恐嚇,明裡打砸搶,暗裡捅刀子。浩哥,你真是好手段,好頭腦。那就祝你繼續飛黃騰達,有機會也提攜提攜兄弟我。」
天羽說,忽然想起什麼似的。
「對了,想必你爺爺和你妹妹也不用再過苦日子了吧?如果真是你爺爺,靠。」
天羽冷笑說,看見龍浩的臉色變了。
他緊緊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一種報復般的快感從天羽心頭升起。他蹲了下來,靠近龍浩,嘴脣靠得很近,氣息融在龍浩的臉上。
「你還忘不了我,是不是,浩哥?」
天羽的視線從下往上,盯著那張布著疤痕的臉,湊得更近。
「知道嗎……以前我有多為你著迷?只是聞到你的味道,我他媽的就要瘋了。可惜……」
他貼近龍浩的耳邊,呢喃般地一字一句。
「……現在我一看到你臉上的疤,我就想吐。」
他說完,站了起來,不再去看龍浩一眼,大步離開了江邊。
真爽。
天羽在心裡想。
真爽!
豹頭專門來了電話,向天羽打招呼,解釋那天的事。豹頭說是仇家找上門,連累了天羽,改天一定擺酒,好好給他壓驚。
天羽笑說那可不敢當,能為豹爺擋刀,是我李某的榮幸。
豹頭沒再多說,天羽感覺到他很滿意。
月初,天羽在辦公室,蕭南來了。蕭南帶來一筆簽單,天羽老樣子和他定了分成。這是兩人做慣的事,很快就談定。談完了公事,蕭南提起那天和豹頭的事,天羽說已經解決了。
蕭南在沙發上悠閒地蹺起腿,指尖在腿上隨意地點著。
「那天是龍浩把你救了?」
「是啊。」
天羽說。
「好個英雄救美啊。」蕭南嘖嘖感嘆。「你說這龍浩,還真對你有情有義啊,是不是,小羽?」
天羽對著電腦看文件,勾了勾嘴角。
「你這是誇我了,我有魅力啊。」
「是舊情難忘吧?」
蕭南調侃地,回想似的:「要不是他臉上那道疤讓人倒胃口,我還真想嘗嘗味道,這變成大人物了,是不是有滋味兒點。」
「去試試啊。」
天羽慵懶地隨意接口。「你蕭總想搞定的人,還不簡單?」
「不一樣啦。」蕭南拖長了聲音。「新東來頭很硬,我也輕易不敢動啊。」
「得,你們這些大人物,就慢慢拼來頭去吧。我們小老百姓看戲就成。」
天羽站起來把打印出來的文件塞進墻邊的書櫃,感覺到背後蕭南忽然靠近。他轉過身,蕭南的手臂已經纏上他的腰。
「發什麼浪?」
天羽不耐煩。
蕭南吃吃地笑,眼光毫不掩飾地掃過天羽的腰和腿,手伸過來,翻了翻天羽的衣領,然後捏住他的下巴,輕輕抬起來。
天羽無所謂地任他動作,腦子裡已經在想著等會的會議。
「你跟他上過幾次?」
蕭南忽然問,聲音很溫柔。
天羽一愣,才反應過來那個他是指龍浩。
他譏笑地看蕭南,特別愕然地:
「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是啊,」蕭南也笑著回答,慢條斯理地:「你養了一個好情人嘛。」
「誰養誰啊?」天羽也笑,笑得讓蕭南看得目不轉睛。「我不是在靠你養嗎?你說是不是,蕭總。」
兩人語氣都很纏綿,注視彼此。蕭南盯著天羽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放開了他。
「小羽,」蕭南似笑非笑。「今天很主動啊。」
「哦?」天羽回到辦公桌前,拽了拽領帶。「那蕭總是不是給個面子,快點把這筆簽單的賬入了。」
蕭南笑了起來,笑得很愉快,好像天羽的回答很合他的心意。
「少不了你的。我你還不放心?」蕭南說,似乎要離開,又回過頭來。
「你不想知道,你那個小情人現在在幹什麼?」
天羽抬頭。
「不想。」
天羽說。
蕭南拉開門,走了。
第 71 章
那天江邊後,天羽再也沒有見過龍浩。
新東的事還是不斷傳進耳朵裡,但龍浩卻沒再出現在他面前。天羽吩咐外貿出口部正常走單,尤其是和金貿的合作,一切如常。除了人事上一個進出口部的單據員休了產假,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
轉眼過了一個多月。一個多月間風平浪靜。
龍浩是消失很久了。但天羽並不關心。
有時天羽想起蕭南那天的話。
龍浩在幹什麼?
他能幹什麼?除了和蕭南黑吃黑,他還能幹什麼?
天羽想起以前的龍浩。他那時就很有野心。他不會只是一個舞男,當時的他不也是這麼認為嗎?
現在呢?現在的凰龍,沒有人敢忤逆一個名字,浩哥。在凰龍的地下,賭場深處黑暗的包廂,被領著見浩哥的男人們抖著身體,被推搡著走進一扇打開的門。透過那扇門,天羽可以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龍浩。男人們被像丟垃圾一樣丟到他的腳下,發出哀求和討饒,而龍浩,浩哥,面無表情地低頭俯視他們,俯視他們在他的腳下瑟瑟發抖,強硬,冷酷。
這個世界是沒有人不帶著目的做事的。天羽想。
龍浩也一樣。他也一樣。
所以,龍浩能在幹什麼?不是在黑別人,就是在被別人黑。
或許他這次的目標是蕭南,而蕭南也許找到了對手。
不管是哪一種,他李天羽不需要做別的,只需要冷眼旁觀。
所以天羽沒去留意龍浩是不是已經很久不出現了。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天羽在辦公室,秘書說有人找。天羽隨意地叫她把人帶進來,然後抬起頭。
他愣了一下。
來的是一個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人。
「……周小舟?」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是新東的人。」
周小舟坐在沙發上,看著天羽的眼睛,開門見山。
天羽給了他一個「你繼續」的眼神,靠在椅背上,隔著書桌打量周小舟。
還是那張臉,卻變了一個人。印象中那個柔弱、怯懦的男孩模樣不復存在,眼前是個穿著黑色背心,在堅實胳膊上文著青色的文身,眼神銳利、機敏的男人。
那時在凰龍抖抖霍霍的樣子,裝得很像。和龍浩一樣,都很有演戲天分。天羽不禁想,新東專門出產這樣的角色?
「最近阿浩有沒有找過你?」
周小舟問得很直接。
「你覺得,我有需要回答你嗎?」天羽平靜地問。周小舟沒說話,看了天羽一會兒,天羽在那眼神中看到隱藏的怒意和焦躁。
「他失蹤了。」半晌,周小舟說。
天羽沒什麼反應。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思忖了一會兒,抬起頭來。
「這跟我有關係嗎?」
「李總,你知道會是誰下的手。」周小舟說。「你能從蕭南那裡,問到阿浩的下落。」
天羽微微一笑。
「恐怕我沒這樣的本事。」
「你有,而且必須。」
周小舟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他的失蹤,和你有很大關係。」
「和我?」天羽反問,眯起眼睛。「是嗎。」
「李天羽,」周小舟忽然抬起頭,一雙大眼睛直盯著天羽,帶著一股讓天羽不明所以的憤怒。周小舟仿佛在壓製著什麼,起伏了一下胸口,慢慢地開口:「做人不要裝糊塗。」
天羽前傾身體,拉過桌上的電話機。
「周先生。我沒叫錯吧,——如果這是你的本名。你跑到我的辦公室,如果只是想來教訓我,可以請回了。」
拎起電話,按下鍵。
「阿浩現在有危險。」周小舟站了起來,走到書桌邊。「李天羽,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就去找他在哪裡,而不是坐在這裡和我磨嘴皮子!」
秘書走了進來。「李總。」她茫然地猶豫是不是要請客人離開。
「這是你們和蕭南之間的事。」天羽面無表情,抬頭看著周小舟。
「要我幫忙,可以。給我一個理由?」
周小舟和天羽對視。天羽審視著他,他也在審視著天羽。
然後,周小舟轉過了身,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天羽看了秘書一眼,秘書出去了,關上了門。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龍浩為什麼會進黑社會嗎。」
周小舟說。
「我來告訴你。」
第 72 章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龍浩為什麼會進黑社會嗎。」
周小舟說。
「我來告訴你。」
「如果你只是想編個感人的理由,就免了。你和龍浩的演技我已經領教過了。」
「你就當我在編吧。他為了你不知死活,你可以當戲看。」
「為我?他進黑社會是我逼的嗎?」
周小舟忽然抬起頭來。
「為了什麼?都是為了毀你該死的犯罪的證據!」
天羽停住了。
「你說什麼?」
周小舟轉過頭,盯著地面,開口。
「我和阿浩是老鄉,以前就認識。新東要摸凰龍和豹頭的底,派我通過阿浩混進去。凰龍那地方,水很深,沒有內部的人往裡帶,我進不去。阿浩仗義,我剛到漢城時身上沒一個子兒,是他收留我,給我吃給我住。我不想出了事連累他,把新東的事跟他明說了。新東也想有個內應,要收買他入夥,阿浩不肯。他是個清白人,不肯趟這種渾水。新東就看上了你。」
「我?」
「新東知道你和蕭南這層關係,動了你的腦筋。阿浩知道以後,找到新東,對他們說,他願意把我帶進凰龍,條件是不把你卷進去。」
「他把我帶進了凰龍。但是有一就有二,那時候蕭南提拔他,讓他進了金貿,上頭覺得是個機會,他比我更方便混進凰龍的核心,就威脅他,要他賣命。阿浩脾氣硬,不吃這一套,新東也怕他反過來投了蕭南,賣了他們,所以沒來硬的。」
「本來事情就這麼樣了,不過,新東弄到了一樣東西。他們一直想弄到蕭南的把柄。結果,沒弄到蕭南的,卻在蕭南電腦裡找到了另外一個東西。」
天羽有不好的預感。
「什麼東西?」
「是你洗黑錢的記錄。所有的暗賬,一筆一筆,都記在蕭南的電腦裡。」
天羽已經猜到,也隱約猜到了後面。
「不可能。我查過他的電腦。」
「可不可能,你心裡有數。蕭南是聰明人,他做什麼事情,都會想好後路。你就是他的後路,他怎麼可能不留一手。」
「新東得到這個東西只是意外,可是,他們發現用你可以要挾阿浩,就給阿浩看了那份資料。新東給阿浩指了兩條路:要麼,給他們賣命,要麼,把資料送到公安局。」
「之後的事,你也看到了。阿浩低了頭,和我裝成一對在外面開房,和新東上面接頭。上面知道你對他有心思,要阿浩跟你好,接近蕭南。阿浩不同意,他把接頭的事錄了音,反過來逼新東,如果新東對你下手,新東自己也逃不了干係,就算能擺平警察,驚動蕭南是肯定的了,之前的計劃也雞飛蛋打。所以,新東沒法再逼他利用你,可阿浩也為此得罪了新東,如果不是後來他運氣好,發生一件事,他早被人害了。他冒那麼大風險,就想從新東手上毀了你犯罪的證據,可是,你卻一腳把他踢出了凰龍,讓他在漢城待不下去!」
天羽不說話,震驚地審視著周小舟。
他第一次聽到這些。他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
為了他?
這是那個龍浩嗎,那個跟他說「不是一路人」,把他推得遠遠的龍浩?
有什麼在腦子裡叫囂,天羽覺得什麼都亂了。
……有什麼弄反了。都反了!
張書晨和周小舟的話在他腦中交錯盤旋。他隱約猜到了什麼,又隱約驗證了什麼,但那結果讓他很難接受!
「你們他媽的一人一個版本,我信誰?」
周小舟不看他,聲音沒有起伏。
「我今天不是來求你幫忙的,只是來說事實。阿浩不告訴你,他不想讓你覺得欠他的,他想為你扛。可他現在下落不明,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為你做過什麼,你不知道,旁觀的人看的到。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領他的情,但阿浩是什麼樣人,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清楚。我不指望你們這些有錢人剩多少良心,如果你還能念著他為你做過的事,就去幫他。他現在非常危險。」
天羽沒動。他盯著桌面,許久,一字一句。
「就算如此,他沒必要為此進新東,也不是他當堂口老大的理由。你最好說出來,到底是為什麼。」
周小舟不說話了,他看了看天羽。
「你說的對。」
周小舟說,眼神沉了下去,沉默了一會。
「他本來可以不進新東。」
他靜默了很久,忽然說:
「你知道他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嗎。」
天羽心裡一咯■,抬頭看周小舟。
周小舟一字一句。
「是蕭南在他臉上,一刀一刀刻出來的。」
「……你說什麼?」
「阿浩進了金貿,一直在收集證據。他想為你洗白,被蕭南發現了。你趕走阿浩以後,蕭南也在找他,後來找到了。是張書晨報的信。」
天羽變了臉色。
「張書晨一直在替蕭南賣命。他曾經想從我這兒摸阿浩的底,不成,就拿著他從蕭南那兒得來的話,離間你和阿浩。他這麼幹過,沒錯吧。」
「蕭南抓了阿浩,折磨他。蕭南是怎麼折磨人的,用的什麼手段,你比我清楚。那疤,是蕭南用螺絲刀,一刀一刀,挖在阿浩臉上的。」
「你問龍浩為什麼要進新東,為什麼當了堂口老大,為什麼要當黑社會。你應該先問問蕭南,他對龍浩做過什麼。」
「遲早有一天,你會知道他進黑社會的真正理由。不過那不應該由我說,應該由他親口告訴你。」
周小舟低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
「蕭南整治人的時候,會拍下來,事後看了找樂。」
他站起來,把東西放在天羽面前。
「這是我弄到的。如果你不信,就看看吧。」
輕微的■噠聲,光碟退出,屏幕回歸黑暗。
整個房間籠罩在死寂裡。
天羽坐在沙發上,盯著那片黑漆漆的屏幕,就像它還沒有放完。
然後,緊緊地閉上眼睛。
眼前是混亂的晃動的影子。
血肉模糊的臉,刀尖挖起血肉時痛苦的嘶吼和被血糊過不屈的眼睛……
「有想要的東西,就要付出代價。」
「這刀疤,也是代價之一,對嗎?」
「一看到你臉上的疤,我就想吐!」
……
天羽一點一點地彎下腰,垂下身體。
他用兩手抱住了頭。
「李總?」
陳飛迎上來,詫異地陪著笑。
「唷!您難得來啊,大駕光臨。有什麼吩咐?」
天羽走進舊貨倉。
「你們蕭總不是去雲南了嗎,叫我來看看。」
「您放心,有我在,保管出不了錯兒。」
天羽四處看了看,眯起眼睛。
「就這麼幾個人,管得動貨?」
陳飛一愣,已經聽懂了天羽的意思,嘿嘿笑著。
「嗨,您知道的……最近沒怎麼整治,整治了,蕭總也得過來樂樂不是。」
倉庫地下室傳來不清晰的踢打聲。
「又關進來人了?」
「嗨,總有些不識抬舉的……都關了好幾天了,再硬的也沒個人樣兒了,現在估計就吊著氣吧。」
天羽似乎起了興趣,腳步走得有些急。
「看看去。」
陳飛把地下室大門打開,露出下邊一個過道。黑暗的發霉的腐味撲出來,和著難聞的血腥氣。聲和抽打聲傳來。
天羽快步走向那間透著光的暗室,心臟越跳越快。
他推開門,看清了裡面的景象。打人的把臉轉向他,被打的人全身血污被吊著,耷拉著腦袋。
天羽看著那張臉,面無表情,把門關上了。
「就這一個?」
「是啊。蕭總到外地去了,再說,皮癢的畢竟少不是……」
天羽向裡面走。開著門的,沒開門的暗室,都打開看了一遍。
陳飛不知道他到底來是什麼意思,有些疑惑,也不好問,跟在後面。
天羽直走到走廊盡頭,確定地下室裡再沒其他人。
這是蕭南帶他來過的地方。蕭南整治人都會帶到這裡,一般不會帶到別處。進過這兒的人都知道,這裡頭什麼滋味。蕭南甚至為此養著陳飛這一幫人。
不在這兒,在哪兒?
天羽站在最後一間黑暗的空暗房裡,焦躁地轉身。
一個人靠在門口,悠然看著他。
「找誰呢?」
第 73 章
蕭南抱著胳膊,慵懶地笑著。
陳飛驚愕地湊上前去。
「蕭總?您不是去外地了嗎?您這是……」
蕭南擺擺手讓陳飛出去,沒進房間,就在門口黑暗裡打量著天羽。
「有事回來了,就順道來看看你。」
蕭南戲謔地,眼光在天羽臉上打轉。
「找什麼呢?」
天羽沒有回答,注視著他。
蕭南高大,英俊。穿著面料高級的西服,領口微微敞開,暗紋格的領帶慵懶地墜著。他斜靠在門邊,似笑非笑,儀態是那麼優雅,瀟灑,風度迷人。
如果這是有人第一次看見他,會想這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
天羽常常在電視上看到蕭南。在某個高企論壇,或是高校講座。電視上的蕭南是這個城市著名的青年企業家,他微笑著和希望工程的孩子們合影,在大學生們崇拜的眼光中侃侃而談。鏡頭中的蕭南,儒雅,親切,笑容自信而又溫暖。
天羽不記得上一次這樣仔細地看他是什麼時候。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他沒有仔仔細細看過這個人。
「別不做聲啊。」蕭南悠然地。「你在找龍浩?他不在這兒。我跟你說過,他現在不一樣了,我怎麼好隨便動他。」
「你也不是沒動過啊。」
天羽說。
蕭南看了他一眼。
「在生氣啊。心疼了?」
他臉上掛著戲謔的笑,看著天羽慢慢地走到他面前。
「狗娘養的。」
天羽盯著蕭南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吐。
蕭南一愣,反而笑。
「知道嗎,小羽。」蕭南說。「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多年還放不下你?我就喜歡你這股勁兒。恨死我了吧,還反抗不了。你越這樣,就越得勁兒。我喜歡。」
「滾你媽的。」
天羽抬頭,注視蕭南。
「你他媽的還是人嗎?」
蕭南低頭,用氣音溫柔地:
「我已經給你留了臉。要不然,你以為他還有活路?」
「他幫的是我,你要下手,也得找正主啊。」
天羽說,還含著笑。他抓起蕭南的手,湊到自己臉邊。
「就這,衝這兒。也來幾下,刀那都輕了,上電鑽啊!你不是就喜歡這張臉嗎,我不要了,白送你。」
蕭南沒說話,看著他。
「你不動啊?」天羽睜大了眼睛。「那我動了啊?」
一拳頭猛然砸在蕭南的臉上,蕭南沒防備,被打飛出去摔倒在地,天羽一腳跨上前拽起蕭南的領子揪到眼前。
「我X你八代祖宗!!」
天羽吼著,兩眼充血,一拳又一拳砸在蕭南臉上,將蕭南的臉打得翻到了一邊。陳飛帶人趕來驚愕地趕緊架開天羽,天羽邊被架開邊狠狠地踢從地上爬起來的蕭南,吼著:
「狗娘養的!你挖人臉爽,老子他媽的讓你更爽!你個□的B!狗娘養的!!」
陳飛有手下不認識天羽的,上前凶狠地踹了天羽一腳。
蕭南抹著嘴角的血,冷著臉走上去,一巴掌把那個男人扇得轉了一個圈。
「滾!」
陳飛不知道這是唱的哪一出,連忙低眉垂眼,放開天羽,識相地帶人退了出去。
天羽站在空盪蕩的房間中央,喘著粗氣。
蕭南理了理亂了的衣服,在嘴角抹了抹,攤開手掌看了看血跡。
「發泄完了?」
蕭南問,輕描淡寫。
天羽沒回答,瞪著地面。
在看到蕭南的第一眼,直衝頭頂的憤怒就山呼海嘯般將他淹沒了。
眼前是彌漫著血腥味的昏暗的房間,舉著一把刀在阿浩臉頰上細細挖動的蕭南的臉,在特寫的鏡頭中無比清晰,放大。他的表情非常享受,微微眯著眼睛,比著刀尖,刀尖停頓下來時,忽然高高抬起手肘,又快又狠地剜下去。他的表情是那麼舒暢,愉快,幾個男人死死按住劇烈掙扎起來的刀下的身體,天羽聽到的是一聲從喉嚨深處發出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嘶吼……
當那張臉和眼前這張臉重疊的時候,天羽腦子都是紅的。
如果手邊有一把刀,他想,他剛才也許已經殺了蕭南。
「他在哪兒?」
天羽問,語氣就像問「你吃了嗎」那麼平常。
「別緊張。龍浩不在我手上。如果他在,我會讓你錯過好戲嗎?」
蕭南的語氣,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天羽沒再看他,走向門口。
「小羽。」
蕭南喊他。
「你為了一個男□,要和我翻臉啊。」
天羽回頭,看著蕭南,錯愕地:
「□在罵誰□呢?」
蕭南在黑暗中注視天羽,然後緩緩地走到天羽面前,走到他看清的地方。
他打量著天羽,靜靜地審視他。
「你來真的?」
許久,蕭南問。
他的臉是腫的,黑暗中看起來,像一個魔鬼。天羽卻從來沒覺得蕭南這麼順眼,好看。
天羽笑了,笑得很邪,很痞。
「你他媽的不會自己看啊?」
天羽說。
「我愛他。」
第 74 章
當天羽說出來的時候,心裡忽然一陣坦蕩,暢快。好像什麼沉重的混沌的東西一下被釋放了,全身都輕飄飄的。
他想,對啊,多簡單。就是這麼回事兒。
李天羽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種話會出自他的口,但現在他說了,還說得特別自然、特別理所當然。他想,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他真不知道,但就在他說的時候,大概就是在他說的那一秒,他突然發現了,而且認準了。一點兒錯沒有,就是這麼回事。
他愛他。愛龍浩。
這得多可笑啊?擱在過去的李天羽,他一定特別驚詫、特別輕蔑。他,李天羽,說他愛上了一個人?這真是火星撞了地球,世界都火星了。這種場面中的男人對他來說就和一個傻X沒有兩樣,特虛偽、假、可樂,笑死人了都。所以李天羽從來沒預想過,有一天他就是這麼一個傻X,而且講出了一句他現在一點都不覺得傻X的話。
他只是納悶,這麼長的時間,他都在幹什麼呢?怎麼這麼簡單的事,他直到今天才明白,才弄清楚了,還繞了這麼大一個彎。
所以,李天羽想,原來他就是一個傻X。
好在,他現在不傻X了。
所以他帶著笑,笑容在黑暗裡散向四面八方,從內到外地通透、舒爽。
不難啊,原來。
原來承認愛上一個人,真的,一點都不難。
蕭南的表情挺震驚。
他看了天羽一會兒,忽然笑起來,最後哈哈大笑。
「哈哈!」
蕭南笑著,笑容特別深,特別玩味,一點不愉快都沒有,還眯起眼睛,第一次認識天羽似的打量他,眼神裡透著新鮮,得趣。
幾年以前,蕭南第一次在酒桌上見到天羽,用的也是這麼一個眼神。那天的細節天羽已經忘了大半,卻始終記得蕭南這一個眼神。
這是一個暗示,或者一個明示。有時候蕭南的情緒變化很明顯,有時候,他就只用一個眼神。
「逗。太逗了。」
蕭南笑得挺開心。
他目光下移,撿起天羽肩膀上一根頭髮,輕輕扔開。
「……所以怎麼著,要和我撕破臉了?」
蕭南貼近天羽耳邊,聲音很輕柔。
「你不是早就翅膀硬了,想飛了嗎?」
天羽淡淡地:「我搞什麼動作,你不是一清二楚嗎。」
「我沒那麼絕情。"蕭南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下。"你搞小動作,我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嗎。你是我一手拉起來的,這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要我自己親手再壓下去,我也不忍心啊。」
「你幫我的,我領情。至於不忍心……」天羽嘲弄地笑了一下。「要等到我以為能翻盤的時候,你再出手,給我致命一擊。是這麼打算的吧。」
「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錯,是什麼嗎?」
蕭南抬頭,一臉遺憾地看天羽。
「你一直都錯誤低估你在我心裡的位置,小羽。這就是你最大的錯誤。」
天羽目瞪口呆。
他不知道蕭南是怎麼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的。
「我不會這麼做的。」蕭南似笑非笑,表情甚至可以稱的上溫柔。「我舍不得。」
「只有一點我很好奇,現在就跟我攤牌,你沒這麼傻啊?你要的那些東西呢?不想要了?」
「想要。」天羽笑笑。「是你逼我不要的。」
「一個龍浩,就讓你變傻了。」
蕭南舉起手指,悠閒地擦了擦手上的戒指。
「早知道,我就把他的整個臉都挖掉,可以讓你更感動我。」
「狗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天羽說。
蕭南抬起眼睛,視線從戒指上移到天羽臉上。兩人互相對視,蕭南忽然笑了。
「你這是威脅我啊?別緊張,你也不簡單,握著我的把柄也不少吧。我還真吃驚,我的小羽毛還挺有本事,背後鼓搗點什麼,還真能讓我出一身冷汗來。這幾年沒白跟著我,說起來,我倒真不能不顧忌。所以別像只貓一樣,總伸著爪子不放。」
天羽審視蕭南。
越惱怒的時候,他反而越平靜。天羽猜,蕭南應該已經火到了極點。
「我也很好奇,我應該早就對你沒用了。留著一個有異心,又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人,不是你蕭南的作風。別跟我說你還舍不得我這道菜,還是亮個底吧。」
蕭南沉吟了一下,微笑。
「果然很爽快。」
他抬起眼睛,眼神凌厲、玩味。
「大股份你不要了?」
「我也想通了,一隻釣魚的蚯蚓,是不會真吃到嘴的。」
蕭南站了起來,笑得很溫柔。
「所以我說,你總是在犯錯。」
他走近天羽,然後湊向天羽耳邊,嘴角上揚,低聲地:
「股份已經轉到你的名下,就在今天上午。祝賀你,李董事長。星海完全是你的了。」
天羽呆住。不敢置信地側過頭。
「不僅是星海。你的演藝集團,外貿公司,以後我都不會再插手。」
「……你在說笑話?」
「你隨時可以查。」蕭南把手機舉到天羽耳邊。「打一個電話,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天羽看著蕭南近在眼前的微笑,臉上並沒有任何驚喜。他打量了蕭南一會。
「什麼條件?」
「談條件就傷感情了。我都已經給你了,還會問你要條件嗎?」蕭南敲了敲手指:「不僅不要,還有好事給你。我有一批東西,壓在手上挺麻煩。這個月底你不是有批貨去澳門嗎?把我那批東西捎上。東西一到,自然有你的好處。」
「什麼東西?」
「沒什麼,不過是幾箱兒童玩具。當然……加了點料。」
蕭南微笑著,就像在談論天氣似的。
天羽沒做聲。他在黑暗中注視蕭南。
「你終於開口了。」
一陣寂靜後,天羽開口。
蕭南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你答不答應吧。」
天羽慢慢走上前,彎下腰,伸手一點點揪住蕭南的領帶,指節發白。
「……要我當你的替罪羊,你說我答不答應?」
蕭南笑,笑得很狂放。
「放心,都是些粉末,很好處理。我都安排好了,我的手段,你還信不過?」
「那是販毒!不是過家家!!」天羽一把將蕭南揪站起來,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衝得眼前一黑。
他知道這個答案,他一直在等蕭南親口說出來,但當蕭南說出來,一切都得到驗證的時候,他還是無法控制從四肢百骸竄起的憤怒和震驚!
「你要我幫你販毒?出了事,再替你去坐牢?!」
「別說得這麼難聽。」蕭南推開天羽的手。「我也不會虧待你。你我都是商人,追求的都是利益。你看,我有好事,什麼時候忘記過你?」
「這就是你留著我的目的?」原本還抱著一絲幻想,甚至僥倖,這幾年蕭南對他不薄,或許蕭南還不至於做得這麼絕,可是這一刻,都被這盆冰水淋了一個徹底的清醒。
「你留著我,就是為了有一天讓我當你的替死鬼,替你去死??」
「別這麼極端。」蕭南嗤笑。「只是帶你分享最高的利益。」
「如果我說不呢。」
蕭南哈哈一笑,好像聽到一個特別好笑的笑話。他嘴角揚著微妙的笑意,嘆息了一聲,拖長了聲音。
「都做過好幾次了,才想起來拒絕,是不是太晚了啊?」
天羽僵住。
「……你說什麼?」
「龍浩想保你,」蕭南好整以暇,「可惜是馬後炮。他以為阻止了幾次我的計劃,就能讓你不販毒了?可惜,他防得了現在,防不了當初。你早就上了這條船,想知道你販毒的過程嗎?記得你在東南亞辦的那幾場演唱會吧,哎呀,舞台效果真是不錯,燈光啊舞美啊,是挺一流,新設備是成箱成箱的,運起來也挺重吧?」
刺骨的涼意順著天羽的心一直往下,直到腳底。
他想起那場演唱會豹頭闊綽的投資,親自引進的日本進口演唱會器材,想起了那些巨大的集裝箱,出海的碼頭……
「……你和豹頭串通起來,害我?」
為什麼豹頭會看上他一個剛起步的經紀公司,三番兩次要投資,幾次出資主動牽線去東南亞辦演唱會,現在他都明白了。
他想起了豹頭的臉,豹頭感慨萬千地說不想再過刀頭血的日子,要做幾年正經生意,不用再提心吊膽,平安是福……
「你們早就算好了,拿我當後路?」
所以,蕭南一直把他像狗一樣捆在身邊,放走了他到哪去找這麼一個現成的冤大頭,為他把所有的罪都背起來??
他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他以為蕭南盤算的不過是商場上的利益鏈,卻不知道蕭南的目的從來就不是那些,而是他這個替死羔羊!!
心墜到了谷底,拖著他往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沉。天羽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已經是個毒販了。」蕭南說,一字一句。「我們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跑不了。」
天羽瞪著地面,拳頭一點點收緊。
「是你們陷害我。我會找到證據。」
「別輕舉妄動。」
蕭南悠然自得地撫了撫天羽肩膀上的褶皺。
「出了事,所有的證據都會指向你。說不定,你不僅販毒,還吸毒……就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間。」
他玩味地看著天羽臉色的變化。
「再說,警察會相信你嗎?」
蕭南湊近天羽耳邊,輕聲地:
「別忘了你老爸是怎麼死的……要是找警察有用,他還會自殺嗎?」
一片死寂籠罩整個房間。
天羽慢慢抬起眼睛,看蕭南。
「為什麼這麼對我?」
蕭南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凝視著天羽,毫不為他目光中的痛怒絕望所動。
「你離不開我的。」
蕭南說。
「無路可退。」
第 75 章
(時間太長了,給個前情提要:
阿浩失蹤了,天羽在周小舟的說明下明白了前因後果,去尋找阿浩,卻碰上了早已料到他動向的蕭南。憤怒的天羽向蕭南攤牌,並承認自己愛上了阿浩。蕭南震驚之餘,告訴天羽,他早已踏進蕭南一手布置的販毒陷阱,無法回頭,天羽驚呆了……)
天羽開著車,在泥濘的道路上。
外面下著雨。雨刷單調地刷著車的前擋風玻璃,又很快被糊成一片。昏黃的燈光照著路面,密集的雨點落地的聲音隔著車窗,聽起來很不真切。
天羽把著方向盤,聽著車窗外的雨聲。夜已經很深,車子出了城,開向城郊。在一座山的山腳下,天羽停了車。他坐在車裡,隔著大雨望著眼前黑魆魆的山頭。
手機在響。天羽摸了一會兒,從懷裡掏出來,上面一亮一亮的,是陌生的號碼。
「天羽!」
手機那頭傳來熟悉的,低沉急切的呼喚。
「我到華世了,我沒事!你是不是去找了蕭南?快回來!」
天羽把手機貼緊耳朵,聽著那聲音,貪婪地,默默地。
「你去哪兒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對不起,我剛剛弄到手機,聯繫上周小舟。他說你去找蕭南了,快回來!我不在他那。別輕舉妄動!」
天羽抬頭,看著黑暗的夜。
「你沒事就好。阿浩……」
他停住了。沉默片刻,低聲地:
「你沒事就好……」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阿浩似乎察覺到什麼。
「你怎麼了?」
「沒事。」
「你在哪兒?」
天羽抬頭,看了看滂沱大雨籠罩的夜幕。
「東山。」
「東山?」阿浩重複。「在那裡幹什麼?」
「……」天羽沒有做聲。車尾忽然控的一聲,被什麼東西撞上,天羽猛然向前,手機從手裡滑了出去,掉出車窗。
一個滿臉驚慌的司機來敲車窗玻璃。天羽打開車門走下車。
「對不起對不起!雨太大沒看清!沒撞壞吧?你看這……喂!喂!」
司機愕然看著天羽頭都不回,徑直往山上走去。
「……沒病吧這人……」司機自言自語!
點著打火機,燃起兩根香煙。天羽把一根放在墓碑前,一根塞進嘴裡,順著墓碑旁的平台坐了下來。
雨很快把墓前那根煙打濕了。天羽很有耐心地又重新燃起一根,湊著碑前放上。
繚繞的煙霧混著雨絲,空曠的墓園一個人都沒有,天羽靜靜地坐著,抽煙。
他已經很久沒來過這個地方。當年他老爸死的時候,他買了全市最豪華的墓地,按當時最奢侈的標準置辦墓園,一手辦了轟轟烈烈的葬禮。這場葬禮上了電視、上了報紙,而李天羽也成為孝子賢孫的典型,被叔伯前輩們拍著肩膀,嘆息著感慨:「你爸沒白疼這個兒子。」
天羽記不得當時自己的表情。他想,看起來應該是悲傷的,凝重的。儘管,他的心裡只有麻木。他曾試著回憶他爸疼愛他的細節,可以哭出眼淚,可是挖遍了整個記憶,卻似乎屈指可數。印象中他爸是個沉默的人,很少在家,也很少會把話掛在嘴邊。天羽只記得吃過他為自己煎的荷包蛋,那是他當時唯一想起的事。
他爸死的時候,他是第一個看到現場的人。
那天夜裡,他本來是去向他爸示威,告訴他已經在外面弄了房子,第二天就搬出去。在那之前,父子倆剛剛為此爭吵過,天羽告訴他爸,他只是一個他用來偽善的工具,然後摔門而去,聽見背後是長久的沉默……
當天夜裡,他就在他爸的辦公桌前,看見了屍體。
天羽看見歪著頭,眼睛瞪得很大,死狀並不安寧的父親,他在一片死寂的辦公室裡站了很久,才拿出手機撥打了110。以至於在警察後來的調查中,曾經仔細盤問他,在他到達現場和撥打電話之間的這段時間裡都在做什麼。
天羽什麼也沒做。他只是一直看著那個辦公桌,看著那個他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人。
煙燙到了手指,天羽丟下煙頭,又抽出一根。
墓碑上鑲著他爸的照片。黑夜中是一團黑影。天羽邊抽著煙,邊在煙霧中注視那照片。他已經有些想不起他爸的模樣了,現在,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曾經想過,等他爸老了,不再風光了,他要怎麼報復他。在那一夜,他永遠地失去了這種機會。
律師公布了遺囑,公司,產業,所有的資產,全部留給李天羽。除此以外,沒給天羽留下一個字。
天羽想,到死,他爸都不了解,他要的到底是什麼。
就像現在,天羽想,他也從來沒有了解過他爸。
臨死前他在想什麼?他最後牽掛的人是誰?……在最後那一刻,他感覺到的是怎樣的絕望。
對那種心情,天羽曾經無法理解,也不想體會。在發現那個因為被騙販毒而自殺的文檔後,天羽銷毀了它。當時,他認為那不過是個藉口。一個懦夫拋棄親人和責任的藉口。
然而,現在,他似乎有點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天羽靜靜地坐著,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雨密密地打在上面,像是流的眼淚。天羽伸出手,輕輕擦去照片上的水珠。
「爸……」
天羽低低地喊。
「我來看你了。」
又一陣急驟的雨落下來。天羽疲憊地倚著墓碑,雨水衝刷著他的臉。
天羽想,這也許是那場葬禮上,他本應該流的眼淚。
有腳步聲靠近,停在他的面前。一個人慢慢蹲下。雨傘遮住了天羽的頭頂,密集沉悶的雨聲敲打在傘上。
天羽抬起眼睛,看見了一張同樣被雨打濕的,焦急、擔憂的臉。
雨水順著發尖,滑過那臉上深刻的刀疤。
「……」
天羽沉默地望著他。兩人在傘下凝視著彼此。
身體被攬過去,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裹住他濕透的身體。溫暖的手指,輕輕擦去了他臉上的雨水。
阿浩伸出手,將天羽慢慢地擁進懷中。
「……回去吧……」
天羽閉上眼睛,聽見耳畔低沉、溫柔的聲音……
第 76 章
天羽被阿浩帶到市區的一個公寓。推開門,房間很簡單,樸素,完全不像是現在的龍浩應該居住的地方。
阿浩翻出一個大毛巾,裹住天羽,又進裡屋翻出乾淨的衣服塞進天羽的手裡。
「快去洗個澡,別著涼。你都濕透了。」
阿浩走進浴室,匆匆地打開蓮蓬頭調好水溫。走出來見天羽沒動,他走過去,輕輕抱住他的肩膀。
「什麼都別想。先好好洗個澡,睡一覺。來,把濕衣服脫了。」
阿浩為天羽脫下濕透的外套,拉出襯衫。
停頓了一下,見天羽還是站著不動,伸出手,解開他襯衫的紐扣。
天羽沉默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在阿浩解開最後一顆扣子時,抓住他的手。
阿浩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
天羽凝視著那雙總是沉默又深濃的眼睛,他挺直的鼻骨,堅毅的嘴脣。他移動視線,望向他俊挺陽剛的臉頰,伸出手,撫上那道傷疤。
阿浩一僵,微微側過臉要避開。天羽固定住他的臉。
「……為什麼不告訴我?」
「……」
阿浩向後仰了仰,把臉隱藏在陰影裡。
「……沒事。已經淡了。」
阿浩笑了笑,躲避天羽的目光。
天羽用手指撫摩著那道傷疤。指尖下的深淺凹凸,像一把刀,挫過他的心。
「……如果周小舟不說,你還要瞞到什麼時候?」
天羽問,聲音喑啞。
「那時候,我逼你走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
知道他李天羽現在是什麼心情嗎?!
「……你為我扛這麼多事,有沒有問過我願意不願意?!」
在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在蕭南帶笑的臉揚起那把刀的時候,在周小舟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在蕭南告訴他利用他販毒的時候……天羽明白了一切。他明白了阿浩看著他的那種眼神,在他遇見他和周小舟的那個賓館,在他拷問他和周小舟關係的凰龍包間,在黃沙滿天的工地,在那個破舊昏暗的工棚,在他貼著他的耳邊,對他說一看到你的疤,我就想吐……
「……我他媽的就是個王八蛋!不值得你為我做這麼多!阿浩……」
天羽用力勾住了阿浩的脖子,將他拉近自己。他望著他的眼睛,他的嘴脣,他的臉頰,這在他的腦海里,他的心裡出現過無數次的面孔,從不知道面對他是這樣地令他心痛!
「你怎麼……怎麼能這麼傻呢?!」
阿浩握住了天羽撫在他臉頰上的手,手心的熱度傳進天羽的手背。天羽甚至能感覺到那裡傳來的脈搏的跳動。
「我不傻。」
阿浩低聲地說。
「我說過,每個人都有想要的東西。」
天羽抬起了頭。阿浩很近地凝視著他,那眼神深濃,堅定,柔情。
「我也有。」
兩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默默地凝視對方,都陷入了沉默。
一會兒,天羽推開阿浩,撿起地上的濕外套。
「蕭南不會放過我。」天羽說,很平靜。「我不想連累你。趁你還沒介入更多,到此為止,不要再插手了。我和蕭南的事,我自己會解決。阿浩,今天我把話撂在這,以後,你離我越遠越好。如果你再牽扯進我的事,我先給你好看。」
天羽說完,沉默地往外面走。
他的手落到房間門把上,胳膊被抓住,被用力拉轉過身。
「放開!」
天羽猛地揮開,卻被龍浩推到墻上。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說連累?」
「蕭南什麼事都乾得出來!我不想毀了你!」
「我不在乎!」
「你……」
天羽氣急:
「這事本來就跟你無關!你幹什麼要把自己搭進去!」
「無關?!那這樣就有關了吧?!」
阿浩忽然用力抓住天羽的頭髮,抬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脣。
天羽停了一秒,手中的外套掉在地上。他猛地按住了龍浩的後腦,勾住他的脖子,瘋狂地回應。
火熱的舌卷進天羽的口中,不容抗拒地進入,索取,深深地糾纏。熾熱的呼吸,濃重的喘息,彼此交換。脣瓣才分又再膠合,舌尖勾纏著劇烈地滾動,兩人緊靠在墻邊,激烈地親吻,直到吻得快要窒息,龍浩才放開了他。
兩人喘著粗氣,看著對方。
龍浩起伏著胸膛,緊緊撫著天羽的臉,啞著嗓子。
「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
天羽注視他,然後用力抱住他,將他按在床上。
他壓在龍浩的身上,重重地吻他,幾近瘋狂。
他吻他的頭髮,他的眉,他的脖頸,他那令他沉醉的下巴,在那上面啃咬,看他因疼痛而皺起的眉,看他在黑暗中凝視著他的眼神,隱忍著什麼又爆發著什麼,像一道閃電,緊緊擊中天羽的心房!光是聞到他的味道,他就瘋狂不已,他覺得自己已經為這個人瘋了!
「……你這個傻瓜!」
天羽緊貼在阿浩的耳邊,痛苦地呢喃。他撥開阿浩的頭髮,捧住他的臉,用嘴脣吻上那道傷疤,反覆地、一遍遍地親吻,伸出舌,細細過那疤痕的每一寸每一分,,,似乎那就能讓它撫平,消失,從阿浩的臉上,從他的心上!
這是屬於他的傷口,是他一個人的,沒有人可以碰它。他要留下他的印記,這是這個人屬於他的標誌,只屬於他!
他抬起身體,捉住阿浩的下巴,俯視他,聲音有點抖。
「……這兒是我的,只有我能碰它!」
阿浩起伏著胸膛,不出聲地望著他,那眼神令天羽全身的血液都往下涌。
從沒有一場做ai讓天羽這樣衝動得眼前一片發黑。他脫著自己和阿浩身上衣服的手都在顫抖。他撕扯開阿浩的襯衣,皮帶,拽下他的褲鏈,貪婪而又粗魯地撫摸他,他矯健的、富有彈性的肌膚,他完美的蘊含著力量的肌肉線條,他赤luo的肩、胸和腰……天羽俯視著那剛毅的,俊美陽剛的面孔,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他就像一個從沒入過歡場的毛頭小子亂了章法,沒了節奏,只知道迫不及待地埋下頭,在那luo露出來的健美胸膛親著,吻著,含著,撫摸他,取悅他,寸寸往下……
這個氣息,這個味道,都是屬於他的,那個甩著五彩的頭繩,在絢爛的燈光下舞動的金色身影,那個在金牛湖畔與他貼身共舞、深情吻他的男人,那個在江邊默默凝視他,眼神中帶著深深憂鬱的阿浩……
「……阿浩……阿浩……!」
天羽抖著嗓子,喊他的名字。
他感到阿浩繃緊了身體,有一股隱忍不發的力量。那雄性的力量感讓天羽沉醉,他繼續往下,吻著阿浩的腰線,扯開他內褲的邊緣……那裡傲人的尺寸和碩大震懾了天羽,他頭暈目眩……
他的手忽然被用力抓住。阿浩猛地一個翻身,將天羽壓在了身下。
那力量很大,天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阿浩壓住了身體,動彈不得。他對上阿浩的眼神。阿浩起伏著胸膛,紊亂而急促的熱息噴在天羽臉上,帶著壓迫般的氣勢,緊緊抓住他,低頭俯視他。
那眼神深濃,又帶著急躁,有柔情,更有壓抑的yu望。
天羽的手臂被抓住,分開,牢牢扼在枕後,然後阿浩低下頭來。
……那是怎樣的一個吻!阿浩像暴風雨般激烈,又像江南的雨一樣纏綿,深濃的吻,滾熱的呼吸,糾纏的舌尖,推拒,排擠,纏卷,濃重的喘息。天羽從沒有被一個人這樣吻過,充滿著憐惜和撫慰,感官的世界裡只剩下脣齒相纏,kuai感和衝動從四面八方涌進肺腑,抽走他肺裡的空氣,讓他心臟狂跳,讓他窒息……
天羽睜開眼,看見緊緊閉著眼睛吻他的阿浩。眼睫的陰影落在那張讓他沉醉的英挺臉頰上,他的表情是那麼投入,那麼沉迷……阿浩放開天羽的脣,他用一隻手按住他,一路向下,吻天羽的身體,吻他的乳首,他一把就拽下了天羽的褲子,連同內褲,扔在腳邊……
天羽要抬起身體,卻被阿浩推回床上。阿浩的手覆上了天羽火熱的xia身,他沒有猶豫,低下了頭……
天羽向後仰起了脊背。
他閉上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喘息……他的手□阿浩的頭髮裡,緊緊地抓住他,感受著他上下的移動。
並不熟稔的缺乏技巧的撫慰,卻沒有任何一次口jiao可以帶給天羽這種滅頂般的快感。一想到為他做這事的人是阿浩,他幾乎要到了迸發的邊緣……天羽呻yin,滿足地,沉醉地……他向下看阿浩,看到他抬起頭看他,眼神像一隻年輕的雄獅,散髮著雄性的征服,在圈屬他的領地……
天羽全身著火,難以自控……他猛地坐起來,粗魯地推開阿浩,抓住他,翻身就要覆上他。
可是,他卻被推回床上。天羽一愣,阿浩已經欺了上來,壓在了他身上。
灼燙、粗大的硬物頂上天羽腿間。天羽一僵,驚愕地抬起眼。
阿浩居高臨下,蹙著眉,呼吸粗重地望著他,眼中滿是難以忍耐的情yu。
兩人在極近的距離裡交換著氣息,眼神。天羽從他的眼神裡明白了什麼。
「……天羽……給我!……」
阿浩緊緊抱住他,忍耐地低吼,聲音急切,沙啞。
天羽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阿浩,每個毛孔都喧囂著男人的野性,阿浩的手指嵌進他的肉裡,強壯的身軀緊密貼合在他身上,極力忍耐的表情,密布在鎖骨的汗水,性感,迷人……
天羽的目光落在他臉頰上的傷痕,在黑暗中被汗浸濕……他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被阿浩抓住,合在掌中親吻。
天羽無聲地凝視他,慢慢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背。
他放鬆了身體,躺進床的凹處。無聲地默許……
阿浩吻他,瘋狂而又疼惜……
初次尖銳的痛楚讓天羽有被撕裂的感覺,那從未經歷的劇痛給了他巨大的衝擊。身體隨著阿浩的律動而激烈地晃動,他感受著從沒有過的痛楚,也深深感受著阿浩的力量與雄壯……
他從不知道這種痛竟然是那麼深,深到入骨,無論是痛楚還是歡愉……
李天羽第一次知道做ai除了發泄和肉yu,原來還有第二種感覺,一種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不只是肉體交合的行為,不是感官的刺激,沒有發泄的空虛,而是來自整個心,讓他可以忍受痛苦,接受所有的不能接受,只想去迎合,去取悅,去滿足……他覺得他第一次完整地擁有了某個人,也被那個人所擁有,他忽然明白如果心裡有一個人,是在上還是在下,是主導還是承受,是什麼體位什麼姿勢都不重要,更無關尊嚴,征服和占有,只想和他一起飛,一起攀上無上的頂峰……那是一種巨大的滿足和,把他高高地托起在空中……
混合的男性味道,緊密糾纏的身軀,失控的節奏,狂亂的喘息,呻yin,嘶喊……
十指交纏,摩擦,深深地撞擊……
□來臨的瞬間,阿浩高高地昂起頭,天羽陶醉地看著他無與倫比的性感的表情,一傾而出……
「…………天羽…………!」
阿浩迸發的瞬間,天羽聽見他從喉嚨的深處,喊著他的名字……
第 77 章
天羽是在迷迷糊糊中醒來的。
天光大亮,已經是中午了。天羽睜開眼睛,看見有人影在外面客廳晃動。他起身,剛一動,一陣撕痛就讓他倒吸一口氣。
「醒了?」
阿浩推開房門,連忙到床頭前。
天羽看他一眼。阿浩穿著黑色的緊身背心,牛仔褲,頭髮似乎剛洗過,還沒乾透,濕漉漉地覆在臉上,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
兩人目光相遇,天羽一陣不自然,竟然把眼光移開了。
他從來沒有在的第二天感到過這種尷尬。
阿浩在床邊坐下,向他俯下身,聲音輕柔。
「我買了粥,好消化的……吃一點?」
天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後的那個早上,阿浩也是這麼在床前對他說,他買了飯,放在桌上……
「……」
天羽沒接話。看到阿浩神清氣爽的輕鬆樣,他不知怎麼有點惱火。
阿浩伸手來摟他,把他帶進懷裡,不好意思地又低聲地在他耳邊:
「……還疼?」
天羽忍不住了,粗著嗓子:
「你試試!」
阿浩一愣,語氣中帶著歉疚,在他耳畔低聲地:
「對不起,我本來不想弄疼你……但是……我控制不住……」
任李天羽縱橫歡場,聽到這話臉上竟然掛不住。他還沒法適應自己被人壓著做了,還是被這個他口口聲聲要「乾」的阿浩。他想以前看這個阿浩那麼正直的樣好像挺能忍的,原來都是假象,真到了床上就……
天羽側過頭,瞥了阿浩一眼。
「——以前沒做過?」
他有點痞地問,好像要拽回點面子。他覺得阿浩不像是有過和同性的經驗。
阿浩有點窘迫。
「……和男的,沒有。」
天羽看到他的模樣,面子上好過了不少,心裡卻又有種說不出的高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興個什麼,難道就因為他是阿浩到目前唯一發生過關係的男人?天羽想,自己真是越來越弱智,像個白痴……
阿浩觀察著天羽的臉色,忽然說:「笑什麼?」
天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在笑嗎?」
他真的在笑。
阿浩盯著他,忽然用力俯下了身來,壓住了天羽。天羽沒防備,說你幹什麼?阿浩捏住了他的臉抬起來,對著自己。
「你是不是笑我……」阿浩頓了一下,難說出口的樣子,「……不好……?」
天羽本來沒這意思,看著阿浩那難得一見的新鮮表情,忍不住嘴角越揚越高。阿浩捏著他下巴的手緊了。天羽看到他脖子那裡紅了起來,沒想到阿浩有這麼純情的一面,覺得他可愛的不行,就更想笑了,他故意一樣地睨著阿浩,扯著嘴角笑。
「還行。」
天羽故意說,眉梢挑的高高的。
阿浩看著他,忽然俯下來,貼著他耳朵。
「……還行?……還行你出來那麼多次……」
天羽一僵。阿浩低低地笑。天羽有點惱恨地看著阿浩帶著點得意,還有自信的笑容,心想那還不是因為對你有感覺,要不然疼成這樣,還能爽嗎?……但昨夜那洶涌的潮水般的極致快感又不是虛假,那是過往任何一次性愛都無法比擬的,天羽清楚地記得自己□時全身都痙攣似地顫抖,身心都攀上頂峰的恍惚……
阿浩忽然出神地望著他,眼神很深。
「你……」
他有點猶豫,聲音也低了下來,眼神深邃,看著天羽。
「…………是第一次?」
「……」
天羽愣了一下,知道他指什麼,沒吭聲。
「………你以前……沒……」
天羽忽然惱怒起來。他想阿浩八成以為自己在別人身子底下也趴過,尤其是蕭南。突然就一股無名火上來。除了他龍浩,還有誰能讓他李天羽心甘情願地趴在下面,撅著屁股把自己跟個女人一樣地獻出去?
天羽忍著疼,惡狠狠地翻身,一個大勁把阿浩掀倒在床,翻上去。
「以前什麼?以前只有我搞別人的份!就是蕭南也是我下面趴著的!就你……」天羽惡狠狠地,「你說,你欠我這麼大,怎麼還??」
阿浩沒說話,也不再嬉笑。他沉默地望著天羽。
他的表情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的眼神讓天羽深深地被吸進去。天羽忘了剛才的氣勢,情不自禁地看著阿浩出神。
阿浩伸手,輕輕撫了一下天羽的臉。
他的眼神在天羽的臉上移動,眼裡有很深的東西,天羽覺得,阿浩從來沒有用這樣仿佛訴說著什麼,又表達著什麼的眼神注視過他。
「……天羽……」
阿浩喊了他一聲,卻沒往下說。
天羽看著他,也沒說話。
仿佛有著默契,雖然沉默,但彼此都明白。
天羽漸漸低頭,兩人的嘴脣自然而然地相觸。阿浩抬手壓下天羽的脖子,輕柔地吻他,疼惜,溫柔……
陽光透過大玻璃窗照進來,滿屋都是明亮……
第 78 章
之後,阿浩慢慢把以前的事告訴天羽。
除了周小舟已經告訴天羽的,阿浩告訴他,他是怎麼進新東的。
原來在阿浩答應和周小舟搭檔為新東做事的期間,曾經在一次接頭時被捲入一場幫派械鬥,混亂時阿浩無意間救了一個滿身是血的中年男人。當時那男人落了單,被七八個人堵在一輛車裡砍,阿浩眼看就要出人命,用路邊一根工地上的棒子把那些人打散,跳上車開出去,自己胳膊上也挨了一刀。把那人送到醫院,撿回一條命,那人千恩萬謝,說阿浩是他救命恩人,問阿浩是不是新東的自己人,日後一定報答。阿浩不想和新東有過多牽扯,沒多說就走了。
後來阿浩離開凰龍,在天羽在工棚見過阿浩不久,蕭南的人就找到了阿浩。蕭南抓了阿浩後,新東忽然來問蕭南要人,而且是新東老大張強親自出面。蕭南雖然愕然,也還是把人放了。阿浩一出來就直接被接到新東,那時阿浩才知道,當初無意中救的那男人,竟然就是新東的黑老大張強本人。
張強是什麼底細,沒有人知道。和蕭南明擺著的背景不同,張強這個人到底有多少水深,誰也摸不準,但是新東的勢力是擺著的,蕭南一聲不吭地給面子,也是擺在明面上的。張強接出了阿浩,告訴他,把他撈出來,一來是報恩,二來是看上他的身手膽氣,要他進新東,給他張強辦事。
張強對阿浩說,現在不管他願意走黑道也好,不願意也好,他都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否則出了門,還是要落在蕭南的手上。唯一能罩他的,只有新東。
「所以後來,你就進了新東?」
天羽問。阿浩恩了一聲。
天羽沒說話。阿浩隻字未提在蕭南那裡遇到了什麼,天羽卻不想去想,蕭南放出阿浩來的時候,阿浩是什麼樣子。他想起了以前那個唯一敢對蕭南說不的人,被送回來時的不成人形……
阿浩救張強那天的身手,張強當時雖然受了重傷,也是看見了,這讓他起了心要這個人,但也起疑,問他不像是野路子,是哪來的這身手。
這也是天羽的疑問。阿浩問他,上次去他老家的時候,看到路上有武術學校沒有。
天羽回想了一下,沿路是看到不少。阿浩告訴他,他們家那裡雖然窮,但民風比較彪悍,是武術之鄉。鄉里鎮裡都是武術學校,那裡也沒有幼兒園,許多孩子小時候都會進這些武校待個幾年。阿浩也待過,學過散打,參加過武校的表演,出去走過場子。也因為有過武術的底子,身體柔韌性反應度都好,9歲那年才被舞蹈學校老師看中帶走。雖然後來上了舞蹈學校,但直到十四五歲阿浩還在參加縣裡武術隊的比賽,還獲過獎,賺點零錢貼補家裡。後來因為個人興趣,也一直沒丟,到漢城跳舞那會有空時還會去練練自由搏擊。
天羽想起在他家的那個晚上。
「怪不得你敢翻我家陽台。」
阿浩笑了。
「我小時候老師說,以後我就該幹消防員,爬高躥低什麼的,我最拿手。」
阿浩被張強安排進了新東,先待在新東的漂白企業新鑫,做成了幾筆生意後,張強看他有做生意的頭腦,對他提拔得很快。開始還只是白面上的事,後來黑面上也讓他參與。不久,張強命令他單打獨鬥,挑了D城東城的老大,這場單挑當著道上人的面,一戰成名,張強順理成章地扶植阿浩當上了東城老大,「疤龍」的名頭也就此傳開。
之後的事情,阿浩不細說,天羽也猜的到。阿浩通過沙場的事確立了威信,表現讓張強非常滿意,在張強的一手扶持下,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上位,又在張強的安排下進入漢城,主管華世和新龍,儼然已被張強提拔為心腹之一。
這個過程,阿浩說的很簡單,有的地方只是一兩句帶過,天羽聽了,心卻越來越沉。
他知道,阿浩為張強做的都是一些什麼樣的事,才可以換來這樣的「地位」,這樣的重用。
當初阿浩走上這條路是迫不得已,可是,一旦一隻腳踏進了這條路,就再也難以回頭了。說什麼抽身,都只是安慰自己,走上這條道上的人,只會越陷越深,有幾個人能全身而退?何況阿浩已經為新東,為張強做了太多事,這些事不管是不是出自他的本心,他已經再也回不到過去那個單純的舞男了。今後等待著他的,難道就是一條走到底的黑路嗎……
天羽的心縮了一下。
阿浩走到今天這一步,是蕭南逼的。可是,歸根結底,是他李天羽逼的。
如果阿浩不是為了他而為新東做事以致被蕭南抓住報復;如果阿浩不是為了不想連累他,即使他把他趕出凰龍還是什麼也沒說;如果阿浩不是為了阻止蕭南利用他販毒而淌進這趟渾水,再度被蕭南盯上,以身犯險……
如果不是他,他現在還是一個乾乾淨淨的普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和黑社會沾邊。
天羽沉默了一會兒,問:
「你還要繼續給他賣命下去嗎。」
阿浩沒做聲。
「你進新東這麼短的時間,張強就這麼信任你,這不合常理。就算你救過他,這些人都是多疑的。你為他做的事越多,以後……」
天羽沒說下去。
阿浩沉默地聽著,然後,無聲地笑了笑。
天羽看著他的那個笑容,心裡像被什麼扎了一下似的,一刺。
阿浩慢慢開口,聲音裡帶著深深的嘲諷。
「他並不是信任我,只是需要一個出頭鳥。我只是他豎的一個樹大招風的靶子。這個靶子越大,他在後面就越安全。等到擋夠了外頭的刀槍,這靶子用到頭了,再廢掉,換另一個,就像當初那個東城老大一樣。今天他讓疤龍上位,明天還會有疤虎,疤蛇……只要是為他去做骯髒的事情,去背那些罪,‘疤龍’這個位置上的人,會源源不斷。」
天羽有些吃驚,看了阿浩一眼。他沒想到,阿浩自己已經看得這麼透徹清楚。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給他當靶子?……這句話卡在天羽喉嚨裡,卻沒問出口。
已經沒必要問了,儘管那是他不願意接受的答案。
他緊緊皺起了眉,一言不發。
阿浩看著天羽的表情,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蕭南一直在盯著你,也在盯著我。我要讓他以為我們已經翻臉,他就暫時不會對你做什麼。所以在D城包間,我只能那樣見你。你別生氣。」
所以那時他寧願被他誤會,也不解釋。就跟當初他趕走他時一樣,他寧願被他那樣羞辱,被逼的無處可去,也還是一句話都不解釋。天羽的眼光再度落在阿浩臉上的傷疤上,心裡一陣陣的翻騰。
他厭惡他的不解釋,甚至是惱恨!
「——你真能忍,你怎麼就是憋著不說呢?」
天羽再也忍不住,衝口而出。
「要不是周小舟來找我,你還要悶著頭扛多久?!我在凰龍那麼對你,都把你逼到那份上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說?!你要是那時候就把真相說出來,至少——就不是非得進黑社會!黑社會,你能把自己當兒戲嗎!」
他想起過去阿浩的清白,正直。那個在DESTINY驕傲轉身的背影,那個鎖著眉頭說他們在洗黑錢的青年,那是一個像陽光一樣容不下黑暗的人。他簡直難以想象,這樣一個人,現在卻在一條骯髒齷齪的道上,做著過去他絕不可能去做的事情。他是怎麼忍的這一切?
他問了一個問題,卻比誰都清楚答案。為什麼他不說?因為想保護他,因為不想連累他,怕蕭南會因此而對付他。
他就是這麼個自以為是的傻子,笨蛋!
胸口像被什麼洶涌翻騰的東西堵著,讓天羽說不出更多的話。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天羽壓製著,才能壓下那股深深的窒悶和難受。他內疚,又覺得無以為報,又深深地陷入自責。他從來不想欠了誰,尤其不想欠他的,可是他欠他的卻已經像滾雪球一樣越積越多,讓他甚至無所適從,沉甸甸地壓在心裡。
他真的很想問阿浩,值嗎。值嗎??
手上傳來熱度和力量。阿浩收緊了握著他的手。
「你別多想。」阿浩說。「我做這些,不全是因為你,也有別的原因,以後再慢慢告訴你。我現在做的事、我進新東,都不後悔。我做的是我認為值得的事。你要是還覺得欠我的,就把自己照顧好。別的都不要擔心。」
天羽感到手上傳來的沉穩而堅定的熱度。他抬起頭,阿浩正深深地凝視著他,直看進他的眼底。
「天羽,以前我只是個跳舞的,一無所有,只能看著你被蕭南擺布。但是現在,我不是過去那個舞男了。我要帶你走。離開他。」
第 79 章
天羽不說話,看著阿浩。
他就那麼沉默地看著,看了很久。阿浩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笑了,說,你別這麼肉麻地看著我行不行。
天羽忽然伸手猛地一拽,把阿浩拉跌在了床上。阿浩沒防備,又怕壓著天羽,手撐著頓了一下,已經被天羽掀翻,用力壓了上去。
天羽捏住阿浩的下巴,抬起來,手上用勁,低頭看他。
「……你真能藏啊……」
天羽一字一句,每個字都像從喉嚨深處迸出來。鼻尖近得要相抵,快要貼上的嘴脣熱息相融。
「說,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天羽像低語,又像惡狠狠的逼問。
阿浩不回答。
「說啊!」
天羽手上用力。他聽見自己的心跳。他的心在跳,有多久沒有感覺到。
阿浩看著他,眼裡帶著寵溺,微微笑著,笑得有點邪,有點壞。天羽從來沒有看過阿浩這樣的笑容,看得呆了。
阿浩望著他,說:
在你欺負我的時候。
天羽說,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你?
阿浩笑了。笑得寵溺又深情。
阿浩說,就像你現在這樣,凶巴巴的樣子欺負我的時候。
天羽在窗前,坐著翻書。落地窗外有陽光柔柔暖暖地灑進來,籠在他身上。對面陽台上有個年輕女孩,正在梳頭。天羽察覺到視線,看過去,那女孩連忙把臉轉過去了,又一下一下地梳著,時而向這邊瞥一眼。
天羽索性放下書,大大方方地看她,直看到那女孩紅著臉進了房間。
天羽看著外面明晃晃的陽光,心裡很平靜。
阿浩前幾天失蹤並不是蕭南的事,是處理幫派糾紛中發生一點意外,現在已經解決了。阿浩幾次破壞蕭南的販毒計劃,早已被蕭南盯上,所以阿浩失去了聯絡,周小舟以為是蕭南下的手,去找了天羽。阿浩回來一聽說天羽知道了真相,猜到他會去找蕭南,怕蕭南對他不利,急忙阻止他。天羽那一晚的反常,在他父親墓前那樣,後來卻一字不提,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他不說,阿浩也就沒再提起,兩人像遵守著什麼默契。阿浩只是無聲地緊了緊天羽的手。
天羽也回握住了他。
阿浩告訴天羽,天羽當初和泰國的那筆生意,只要船一到泰國碼頭靠岸,裡面就會多出料來。這是蕭南和泰國一筆數目很大的毒品交易,事到臨頭被阻止,蕭南損失很大。蕭南最近活動很頻繁。現在他也沒有蕭南下一步行動的準確情報,只知道蕭南在謀劃一個更大的計劃。
阿浩說,這兩天你就先住在我這裡。這兒知道的人少,安全。
天羽說,你要跟我同居啊?
阿浩笑。又問,昨天蕭南沒有為難你吧。
天羽頓了頓。
「沒有。」
阿浩觀察著他,沒說話。
天羽看了他一眼,無所謂地,安撫地笑了笑。
「你放心,我對他還有價值,他還不會對我怎麼樣。」
阿浩沒有再問。
天羽推了兩個會,打電話給秘書說,今天他休息一下,有事情讓副手代理,沒事就不要找他。秘書應下了,猶豫了一下說,蕭總來過一個電話,說您那個號碼的手機一直關著,讓您開機後給他打個電話。
秘書又補充說,蕭總說您要是太忙,沒時間回他,就看看他給您的短信。
天羽掛了電話。常用的手機前一晚在接阿浩電話時就已經落在車外的山裡,他打開另一部。剛開機的手機有提示音,有短消息進來。
「別緊張,我出國了。是不是松了口氣?這幾天就留給你喘喘氣,想想我的好。轉告你的小情人,他給我找了不少樂子。再見,寶貝兒。」
天羽面無表情地看完。
第二天到辦公室,天羽叫來助理,讓他把幾個外貿經理叫來。人來了,天羽把人叫進去,等幾個外貿經理出來,臉上都有茫然的神色。
「前幾年的外銷單,這些壓箱底的東西,李總要它們幹什麼?」
「這別是查我們的賬吧,天地良心,誰在背後嚼舌根子,翻起舊賬來了?」
「我看這事蹊蹺,怕是啊……要變天……」
天羽對著電腦上的網頁,一頁頁地往前翻著。他神情專注,眉頭微微蹙著,冷峻而平靜。
第 80 章
天羽對著電腦上的網頁,一頁頁地往前翻著。他神情專注,眉頭微微蹙著,冷峻而平靜。眼神停留在一個頁面上,他看了很久,關掉了網頁,思考著。
天羽又做了一些事情,等夕陽的光打到桌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天色已經晚了。他覺得有些疲憊,站起來走到窗邊,向外面望去。眼神掠下去,忽然愣住了。
樓下的綠化帶邊,一個人斜靠在樹幹上站著,旁邊停著一輛自行車。那個人仿佛在等人,在樹幹上靠一會,又來回慢慢地踱一踱,神情放鬆,眉宇間都有一種透出來的快樂。他時而看看表,時而蹲下來逗弄過路人牽著的帥氣的小狗。金色帶著橘黃色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把他年輕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他穿著休閒的衣服,牛仔褲,看上去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可是英俊逼人的面孔即使隔著空中的距離也看得那麼清楚。
天羽站在窗邊,聚精會神地看著他。有推著童車的人過來問路,那個人為她指了路,蹲下來,笑著捏了捏孩子的小臉,眼睛忽然張得很大,做出鬼臉的表情,把孩子逗得咯咯直笑。
目送她們過了馬路,那個人仰起頭來,望向天羽的窗口,視線和天羽碰在了一起。
他笑了。
天羽也笑了。
天羽隔著玻璃,示意他上來。
一會兒,外面就傳來喧鬧聲。聲音從進出口部那邊出來,進出口部的小劉嗓門特別高。
「這不是阿浩嗎!好久沒見你小子了!跑哪兒發財去了?」
天羽在門口看過去,阿浩正被進出口部的好幾個人圍著打招呼,七嘴八舌的很是親熱。都是阿浩原來在這學走貨時候熟悉的人,阿浩和他們一一打著招呼,這裡小劉問他:「上次送水的那個是不是你,那時候你不是在金貿的嗎?怎麼回事兒啊?」
阿浩笑了笑,說:「混的不好,給裁了。」
小劉納悶地說你那麼能幹一人,能給裁了?
有個美女驚叫了一聲說,阿浩,你這臉上是怎麼弄的?
小劉說我看挺好,有男人味多了。現在在哪兒做事?
阿浩說,到外地待了段時間,現在又回漢城了。
小劉笑了起來。
「現在漢城有個華世,老闆名字跟你一模一樣,也叫龍浩!那個人可是厲害了,漢城沒人不曉得,該不會就是你吧!」
說得周圍人都笑起來了。
「對啊!聽說那個龍浩也很年輕的!」
「阿浩啊,叫你華世的手下給咱們VIP啊!」
「碰到黑社會我們就說跟你是熟人啊!」
眾人嘻嘻哈哈地說著,開著玩笑。
阿浩沒有插口,聽著大家說著,笑笑。
「下次大家去華世,我請客。」
眾人一片歡呼。
阿浩走進天羽辦公室的時候,天羽敏感地在他神情中看到一絲沉鬱,但是在看見天羽的剎那就消失了,露出笑容。
外面的話天羽也聽見了,不去提,只問:
「你怎麼來了?」
阿浩說:「等你下班兒啊。」
「等我下班幹什麼?」
天羽故意問他。
阿浩回答得理所當然。
「給我做飯啊。」
「……」
天羽差點嗆到。
他瞪著阿浩,像在看一個不明物體。阿浩抱著手臂,笑吟吟地任他打量。
等兩人站到樓下,天羽對著那自行車看了半天。
「你騎這個來的?」
他多少年不記得還有這麼個東西叫自行車。
阿浩有點抱歉地拍了拍車坐墊。
「開車就要被他們跟著,只好騎這個出來了。上車,我帶你。」
天羽打量著那車後面硬邦邦窄小的一塊,腦子裡回想著上一次騎這玩意兒是高中還是初中。他看阿浩站在那兒等著他,那句「我還是回去開我的車」就勉強吞了回去。他跨開腿要往後面坐,阿浩拉住了他。
「不是那兒,這兒。」
阿浩拍了拍前面的橫槓。
天羽不動,半天說,什麼?
阿浩臉上浮現怪異的神情,聲音低了些。
「你那兒……後面太硌了,不舒服。前面好點……」
天羽聽清楚他的意思,臉上騰的一下竟然是過不去,兜住了車把。
「我騎,你坐後面去!」
阿浩卻趁勢把手臂環過來,一抬一架就把天羽按坐在了前面的橫槓上,不等天羽反應,阿浩腳上一撐,就往前騎起來了。
「走嘍!」
阿浩笑著大聲說,天羽當然不會任他擺布,就要往下跳,阿浩單手摁著他,另一手把籠頭搖搖晃晃。
「哎,摔了摔了!」
天羽怕他真摔了,果然沒動,阿浩兩手去扶著籠頭,兩條胳膊把天羽夾抱在了中間,胸口貼著他的背,穩當當地往前騎,臉上滿是笑意。
天羽的企劃部經理開車從車庫出來,迎頭碰上,納悶地看著,打招呼不好,不打招呼也不好,還是探頭出來。
「李總,回去啊?」
天羽尷尬地笑笑。
「……是啊。」
「明天見啊!」
天羽在橫槓上笑得僵硬。
「……明天見。」
阿浩一路騎著車環著天羽招搖過市,時而低頭笑著和天羽說兩句話,為了躲交警盡鑽小街小巷,穿過賣吃小吃攤的小街,穿過人群的吆喝,穿過飄著濃濃花香的綠地花園。一路上不時有人看看他們,眼光都是善意的,像看著兩個調皮鬧著玩的大男孩子。天羽開始還很彆扭,看阿浩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他再扭捏倒顯得不大方,也無所謂了,見前面有人,還叮鈴鈴地按著車鈴鐺。阿浩笑著,騎過墻角的樹蔭時,前面一串壓低的樹枝垂下來,阿浩貓下腰來躲過,頭低下來擦過天羽的側臉。天羽感到那裡被輕輕地一吻,愣了一下,阿浩已經直起了腰,沒事人一樣,揚起臉往前騎著。
天羽覺得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十六七歲,即使是在那個年紀也沒有過的純情。天羽從來不知道自己也能有想起這個詞的一天,這個詞跟他仿佛天生就不曾搭調過,卻在這個剎那讓他有了種陌生而新鮮的滋味。
車子到了下坡,阿浩停住不騎,讓自行車就那樣飛快地俯衝下去。風嘩地一下撲面而來,吹得兩人的頭髮不斷翻飛,混合著特有的季節味道的溫潤的風一下把天羽包裹住了,似乎有什麼從胸口宣泄了出去,胸襟間剩下的只有通透和暢快。
「哇喔————!」
阿浩歡呼著,張開兩條長長的腿往下直衝,享受著撲面的速度感。他飛揚跳脫的面容,在風中意氣風發。天羽也暢快地笑了,跟著阿浩發出歡呼的聲音,彼此的笑容滲透在風裡,隨風帶向四面八方。
漸次亮起的城市燈光裡,晚霞的金暉擁住了兩個共騎一車的年輕人。兩人偎依著如風般地穿梭,簡單快樂的背影融進深沉的暮色……
天羽去了一趟香港。他跟阿浩說是去談一筆生意,談完了就回來。
他呆了三天,見了一些人。從美國請來的人見到了,但是情況並不樂觀。無論是國際案例還是國內的法律,在被蕭南陷害的這件事上,天羽已經清楚,他很難全身而退。
這個結果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只是進一步確認細節和各種可能的後果。當他和那幾位國內外的名律師談了三天之後,天羽客客氣氣地送上禮金,周到地將人送走,出手的大方讓幾個律師都有些不好意思。
然後天羽把自己關在酒店的房間裡,一個人抽煙。
窗外就是維多利亞港的夜景。天羽來過很多次香港,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忙於事務,從來也沒時間停留下來去仔細看過維多利亞港的夜景。現在他看著那繁華的燈海,夢一般的香港,忽然覺得真的很美。他想,以前他沒時間留意這些,以後,也許都要成為一種懷念了
他想起了星海。星海是他爸一手創立的公司。他爸創立星海的過程,曾經在無數的報紙電視台和網站上被報道過,那些輝煌的崛起的過程,天羽都記不清楚。他只記得自己剛接手的時候想過,要讓星海在他的手上成為真正的托斯拉。他要把它打造成一艘航母,而不只是一條豪華的游輪。他雄心壯志,野心勃勃,他付出過代價,但認為那些都是值得的。
他是一個投機分子,他知道只有高風險,才有高回報。這個圈子裡的一切都很現實,而他只是選擇了遵守遊戲規則。這個人人在玩的遊戲,每個人都明白,只要規則還在,遊戲就會一直持續下去,只是玩的人和被玩的人在換而已。天羽覺得這沒有錯,在他手中擁有著實實在在的東西的時候。錢,名譽,地位。說起來很俗,卻是不變的真理。男人不能沒有這些,所以他不能沒有星海。
他一直是這樣想的,也一直在這麼做。他知道他回不了頭,但是並沒有後悔。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會走到多遠,也許是很遠,也許就是一覺醒來的明天。
所以天羽想,他是有心理準備的。對於這一天的到來,他一直都有準備。過去他預見不到那會是怎樣一個具體的結局,現在他知道了,反而不再恐懼,平靜了下來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時間已經不多了。天羽想,當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時,人的心態竟能夠發生這麼大的轉變。他驚訝於自己此刻的平靜。
他專心地看著一艘船駛出港口,眼前是阿浩的面容。他忽然很想聽他的聲音,儘管幾個小時前他打過電話。
天羽摁下煙頭,拿起手機。電話很快接通了。
「吵醒你了?」
天羽聽到阿浩那聲低啞的「喂」,看了一眼手錶。凌晨1點了。
「沒有。生意談得怎麼樣?」
阿浩關切地問。
「還行。」
天羽又點起一根煙。
「想什麼呢,睡不著?」
阿浩開玩笑似的語氣。
天羽沒有立刻回答。他吸了一口煙,慢慢吐出去。
「想你。」
天羽說。
「……」
電話那端沒聲音,阿浩似乎還沒習慣。
「明天到機場來接我。」
天羽沒想到阿浩會猶豫。
「明天走不開。我派人去。」
掛了電話,天羽回想著自己剛才講的那一句。他想,阿浩可能不相信,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他是第一次對人說那兩個字。
天羽到機場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多了。他提著簡單的行李往外走,阿浩派的人還沒跟他聯繫,也許路上堵車還沒到。天羽跟著人流向出口走著,一抬頭,一眼就在混亂的人流裡看到一個身影。
那個人站在接機的人群裡,異常醒目。他穿著黑色的修身西服,襯著裡面V領的黑色背心,帥氣逼人,全身像有看不見的氣場,周圍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在看他。
他看到了天羽,向著他大步迎了過來。
「不是說走不開嗎?」
行李被阿浩接過去,天羽的目光凝在他身上。
「騙你的。」
阿浩說,笑著瞥了他一眼,走向停車場。
兩人一起走向車子,隨便地聊著路上的話題。天羽上了車,阿浩把行李箱放進車後廂,過去打開車門,跟著坐進駕駛座。
他把車門關上,剛回過頭,就被猛然傾身過來的天羽吻住了。
天羽壓在阿浩身體上,重重地吻他。在看到阿浩的第一眼,他就有吻他的衝動,他想把他那件背心從V領那裡扯下去,向周圍宣告這個人是他的,為他占有。他壓著阿浩,身體傾倒,阿浩用力抱著他,兩人在漆黑一團的車裡擁吻彼此,迫不及待,壓抑的喘息在狹窄的車內迴盪。
脣舌好不容易分開,天羽微微拉開距離,低頭看阿浩。
外面掠過的一道車燈照亮了阿浩黑曜石般的眼睛,還有似笑非笑的嘴角。
「你怎麼耍流氓啊?」
阿浩眼睛含笑。
天羽俯視他,神情倨傲又邪惡。
「就耍你流氓了,不滿意你反抗啊?」
阿浩不回答,兩人看著對方,阿浩忽然手臂一托,將天羽從副駕駛座上整個拖了過去,天羽被一股大力攬過去,不得不兩腿分開,跨坐在了阿浩的大腿上。
阿浩緊摟住他的背,嘴脣強勢地就追上來。
兩人頭頸交纏地吻在一起,這樣的姿勢,氣息都亂了。天羽最敏感的地方緊貼著阿浩強壯有力的腰腹,一團火熱下衝,鼻端和脣舌間全是阿浩的味道,那雄性荷爾蒙的味道讓天羽狂亂,天羽的吻變成了啃咬和宣泄占有欲的撕扯,他緊緊跨坐在阿浩腿上,用力抓住阿浩的外套向外翻。
天羽從來不控制自己的慾望,他沒想在車裡就失控,可是現在火卻剎不住了。這是他的人,是他李天羽的,他要他,從看見他的第一眼!那天晚上心疼他,沒捨得碰他,心甘情願地讓他滿足;可是他李天羽想要的從來沒變過。
天羽喘著粗氣,氣息裡都是濃烈的□
「今天不會再放過你了。」
他啞著嗓子,伏在阿浩耳邊。
「讓我上!」
他粗野地、又充滿性感地挑逗。嘴脣貼著阿浩的側臉急切地吻過,手上一用力就把阿浩的西服外套翻扯了下來。
阿浩發出一聲壓抑的痛楚呻吟。很短,天羽卻聽到了。天羽一頓,往下拽的阿浩的外套好像卡住了什麼,拽不下來。
天羽看了阿浩一眼,阿浩下意識地擋著一邊的袖子。天羽推開他的手,緩下動作,慢慢將他的袖子翻了下來。
看清阿浩的前胸,天羽火熱的頭腦像被潑了水,猛然冷卻下來。
厚厚的紗布包裹著左胸下三寸的位置,從右臂下繞過去固定住,紗布很厚,但因為剛才的動作浸出了斑斑紅點,還在擴散。
一陣沉默。
天羽的視線移到阿浩臉上。
「沒事,小傷。」
阿浩無所謂地笑笑。
天羽沒做聲。他盯了一會兒,把阿浩的外套拉上去,不觸著他的傷口,給他掩好。然後抬起腰,坐回副駕駛的座位。
「開車。」
他冷冷地。
阿浩觀察著他的臉色,有點忐忑地發動了車子。
「回我那吧?」
「去醫院!」
天羽猛地回過頭。
「你想死啊?沒看見出血了嗎?」
阿浩打著方向盤,車開上機場高速。
剛才車裡的氣氛蕩然無存,天羽不耐地扯了扯衣領,幾個扣子在他手裡崩開。他眼看著前面。
「怎麼弄的?」
「真沒事。」
阿浩低聲。
天羽忽然發火。
「我說你能不能別整天弄得渾身是傷?不是這兒就是那兒?我就走了三天,你搞成這什麼死樣子?」
阿浩沉默了一下。
「我就是幹這個的。」
「那你他媽的就別幹!老子不想哪天為你收屍!」
天羽分不清自己是心疼還是憤怒,他只知道他看不得阿浩身上的傷口,一道臉上的疤就夠他受了,他現在特別受不了這個。他不該發火,卻控制不住。他不想再看到阿浩身上再多個疤多道口子,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一刻都沒在外頭多留,不是為了回來看這個的!
「我以後會小心的。別生氣了啊。」
阿浩像哄孩子似的口吻。
天羽:「誰幹的?」
「沒誰。看我不順眼吧。」
天羽沒再說話,看著前面,想著什麼。
「是蕭南?」
他平靜地問。
阿浩看了他一眼,笑著轉過方向盤
「我得罪的人多了,你以為就一個蕭南啊。」
「你別瞞我。」
「真不是。」
天羽覺得阿浩沒說真話。但他知道阿浩不想說的事,他問也沒有用。
阿浩看著他的表情,笑著逗他。
「李總,你要是心疼,就賞小的一個笑臉吧。」
「滾蛋,再弄成這副德性,就滾回床上去。」
阿浩好笑。
「回床上幹什麼?」
「趴窩!」
阿浩哈哈笑了。
笑完了,他凝視了天羽一眼,單手打著方向,另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天羽的手。
「別擔心。」
阿浩說。側臉沉靜而堅毅。
「我說過的話,還沒做到。為了這,我也不能有事。放心吧。」
天羽沒有說話,沉默。
天羽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電話響了。他接起來。
「我猜你也差不多到了。」蕭南懶洋洋的聲音。「怎麼樣,想我沒有?」
「想你怎麼還活著。」天羽回答。電話那頭傳來笑聲。
「我死了,誰來給你過生日呢?小羽,過幾天就到日子了吧,每年的這天我可都不會忘的,怎麼樣,感動嗎?」
天羽看著桌上的日曆。他確實已經忘記了日子。
「我給你的生日禮物,還喜歡嗎?」蕭南拖長了聲音,情緒很高。「送得早了點,不好意思啊。」
天羽握電話的手緊了一下。聲音降到了冰點。
「是你動的他?」
「我早說過,他給我找了不少樂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他身手不錯,挺能扛,就這麼要了他的小命,我還真舍不得。」
「蕭南,你口才有退步啊。直說,想怎麼樣。」
「你知道我要什麼。」蕭南悠閒地。「別動手腳,我耐心不多。找到個可心可意的不容易,真弄死了我還得賠你一個阿貓阿狗的,費事。」
蕭南笑著,掛電話前說:「生日快樂!」
天羽料到蕭南會下手,在看到阿浩傷勢的第一眼,直覺就告訴他。
蕭南不是一個會吃癟的人。他的目的性從來都很明確。這一點,沒有誰比天羽更了解。
天羽拎著很多東西進廚房的時候,阿浩驚奇地看著他。
「這是怎麼了?」
「喂豬。」
阿浩靠在門框上,帶著享受似地看著天羽麻利地切切弄弄,在灶台上鋪開了一大攤。天羽做菜的本事是初中時就打下的基礎,那時候他父母整日整夜地不在家,保姆做的飯菜也讓他吃膩,他就自己拾掇著弄,也不知道是有天分還是什麼,居然就像模像樣的,幾菜一湯的規模難不倒他。但那之後他就很少再親自動手,每次做飯時他都會想起一個碩大的空盪蕩的屋子。
他知道阿浩喜歡吃他做的菜,上次在凰龍的宿舍,阿浩把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天羽刷刷地打著雞蛋。他一點都沒有彆扭的感覺,相反很認真地,把雞蛋用孜然粉撒了擺在一邊,在那邊鍋裡翻動著排骨,做得非常專注。
窗外正落下去的紅滾滾的夕陽把光芒斜灑在他的臉頰上。阿浩站在門邊靜靜看著,然後走了進來。
天羽正把醬油往排骨裡倒,一雙手臂從背後環抱住他。
「別鬧。」
天羽手一動,差點灑多了醬油。
阿浩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輕笑,低聲說
「你好像我老婆。」
天羽抬腳就踹,阿浩笑著躲開,一伸手卻又托住了天羽手裡要倒出來的醬油瓶。天羽想起了上一次,他也是這樣伸手抱住了阿浩的腰。天羽忽然說上次在你宿舍我抱你,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
阿浩笑而不答。
天羽轉過頭,用力往排骨裡倒醬油
「哎哎,鹹了啊!」
「鹹不死你!」
吃過了飯,阿浩搶著要洗碗,天羽讓他回床上養著,進廚房忙碌。
忙完了,他洗了手走進房間,阿浩躺在床上對他笑。
「當病號的感覺真好。」
天羽在床邊坐下。
「被伺候得爽嗎?」
「爽。」
阿浩指了指自己懷裡。
「你坐到這兒來,就更爽了。」
天羽一愣,以前阿浩從來不會說這種話,他現在漸漸看清這小子的本來面目了。
天羽摔了一個蘋果到他懷裡,作為回答,卻見阿浩猛地皺了一下眉頭。
「怎麼了?碰著傷口了?」
「沒有。」阿浩說著,臉色卻有點不對
天羽當他是裝的,卻見阿浩神情是真不對,連忙到他身前,拉開他衣襟。
「哪兒疼?又崩線了?我看看!」
阿浩看著他緊張的動作,咧了嘴笑。天羽抬頭看他的臉,笑意盈盈的哪有半點痛苦的樣子,把衣服甩了回去。
「裝吧你就,裝。我要再上當就是孫子。」
阿浩拉住他。
「別,李總,天羽,天哥。」
天羽詫異地看著他,阿浩居然嘟著嘴,擠眉弄眼地,嗲著嗓子:「你不疼我,就沒人疼我了。」
說完了兩個人都一片死寂,大眼對小眼,沒人吭聲。
阿浩先繃不住,「哈哈」地大笑出來,笑倒在床上。
「不行,太肉麻了這個,演不下去了!」
天羽也笑,給了他腦袋一下。兩個人笑了半天,漸漸安靜下來。
天羽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從懷裡掏出煙盒。
他抽出一支放進嘴裡,點著了火。抬起眼睛,看著阿浩胸口,看了一會兒。
「還疼嗎?」
他靜靜問。
「快好了。我都聽見長肉了。」
阿浩安撫地貧著。
天羽沒再說話,只是抽著煙。屋裡一時沉默下來。
「過幾天,我要去北京一趟。」阿浩開口。
「是個投資會,談正經生意。翟勤他們都跟著,不用擔心。」
天羽吸著煙。煙霧漫過他長長的眼睫陰影下的眼睛。
「你答應過我,會照顧好自己。我信。」
天羽說。
「自己小心。」
阿浩點了點頭。
「你也是。」
天羽點頭。不再多說什麼,仍然抽著煙。
阿浩看他把煙頭摁進煙缸,又抽出一根叼進嘴裡,起身坐到床邊,伸手從他嘴裡拿走了那截煙。
「少抽點。你煙癮太大了。」
天羽眯起眼睛。
「嫌我有煙味?」
阿浩揚著眉毛,笑而不答。
天羽和他對視,從他手裡拿回那根煙,點上,塞進嘴裡,對阿浩招了招手。
阿浩俯下頭來。天羽深深吸了一口煙,把煙拿開,勾住了阿浩的脖子,含著那口煙,吻上他的脣。
裊繞的煙霧在兩人脣舌間散開。阿浩擁他入懷。
淡淡煙草的味道,和著晚風輕輕彌漫……
阿浩去北京了。這一趟要去一個星期,天羽告訴他自己這星期也會很忙,不用掛心,忙好自己的事。
天羽一直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不時叫一些人進去。公司裡籠著奇怪的氣氛,員工議論紛紛。有很多傳言,又誰也沒個準。
天羽叫來秘書,讓她把齊副總請來。
年屆六旬的齊正風是天羽父親的左右手,星海的元老功臣。天羽父親去世後,忠心耿耿地留在星海,一直輔佐天羽。天羽也沒有虧待他,對他一直像對自己家長輩一樣尊重。
齊正風走了進來,天羽請他坐下,沉默片刻,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材料送到他手上。
齊正風疑惑地打開材料,神情漸漸從震驚到不敢置信,眼光驚愕地在天羽和手中的材料上交錯著。
「迪寧集團副總裁兼外貿部總監,年薪和股份、分紅裡面都寫了,明天迪寧的劉總就把正式聘書送過來。」
天羽語氣凝重。
「星海這邊給您的待遇,條款裡也寫了,您仔細看看。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齊正風盯著材料,半天才抬起了頭。
「李總,你……」
他嗓子發顫。
「……你要趕我走?」
天羽搖搖頭。看著眼前這位頭髮斑白的老者,心情複雜。
「齊叔。」
齊正風一愣。天羽很少在公司這麼稱呼他。
「公司這些年什麼情況,您最清楚。有些事,我不說您也明白。」
齊正風沉默。他知道天羽指的是什麼。
「最近公司會有些變動,您應該也感覺到了。迪寧的劉峰是信得過的人,他一直想請您過去。我自作主張,已經答應了。您到他那兒,我放心。」
齊正風看著天羽的眼睛,眼裡都是擔憂。
「天羽,你老實告訴我,公司究竟到了哪一步?」
天羽沒有作聲。
「你瞞不了我,你安排我離開,清算財務,你這是想幹什麼?你……」。
齊正風飽經風霜的眼睛像是看透了一切,帶著急切和擔憂,望著天羽,卻沒說下去,轉頭把材料放在了一邊。
「我不會在這時候離開公司的。小羽,心意我領了。齊叔年紀大了,幫不上你什麼,但是你有什麼難處,我跟你一起扛。」
天羽心中一暖,感激地望著齊正風。如果說這些年來,身邊還有一個真正為他好,把他當自己孩子一樣看的人,就是這個老人。可是現在,他不得不把他送走,而且是越快越好。
「齊叔。」
天羽低聲喊。
「您跟著我爸,幫著我,走了這大半輩子。我沒有什麼可報答的,就讓我這個做晚輩的為您做一次打算,行嗎。」
齊正風看著天羽,眼裡凝聚起越來越多的擔憂和驚懼。
他早有某種感覺,只是不願相信。現在這份擺在面前的材料讓他的不安急劇擴散。公司連日來的動盪都預示著有大事要發生,天羽的一些舉動,都讓齊正風本能地感覺到,他正在放棄星海。他可以猜到他這麼做的原因和目的,卻始終不願相信,真的走到了這一步。
這個六旬的老人想到了什麼,他從心底感到恐慌。
「天羽,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想……」
他頓住了,要說出口的詞讓他痛心。
但是,他還是艱難地、難以接受地開口:
「……去自首?」
晚上,天羽從公司出來,已經夜幕四沉。
他不想回到住處,開車漫無目的地在高架橋上兜轉。霓虹燈下的車河明明滅滅,光影映著他的臉。
天羽忽然不知道想去哪,有點茫然。他路過一家酒吧,想進去喝杯酒,車子停進了車位,卻又意興闌珊,重新推擋開走,背後是門僮莫名其妙的眼神。
他在城裡轉了很久,也不知道想去哪。以往這個時候,他要麼在應酬的酒桌上,要麼在聲色犬馬的溫柔鄉和刺激場,還真回憶不起來有這樣無處可去的時候。
停車等紅燈的時候,旁邊一輛車飄出電台主持人柔柔的聲音:「今天是26號,點歌送祝福的朋友很多……」。
天羽聽了那個26號,驀然一愣,隨即自嘲地笑。
今天是他的生日。
天羽幾乎完全忘了這個日子。從初中起,就沒有過生日的記憶了。小時候他過生日,每次都是大操大辦,不像是給他過生日,倒像是企業的年會,父母應酬著商場上的夥伴,到處談論的是生意和商務,他被打扮得像個金童,獨自一人在桌邊傻傻坐著。
後來他覺得過生日是一件非常無聊的事,在他可以自主生活的時候就再也沒有過過。也有狐朋狗黨鬧著給他過,但那不過是找個藉口用他的錢花天酒地。
天羽能想起的最近一次生日是蕭南給他過的。在他剛跟蕭南的那一年,蕭南在他生日那天包下了整個天星,說要送給天羽一個驚喜。那個驚喜是四個chi luo精壯的男人躺在床上,蕭南指著他們,興致高昂地對他說,你試過六人行嗎?
天羽嘲笑那些喜歡過生日的人。這個日子對他來說從來都不特別。
可是在今天晚上,他卻很想身邊能有個人,陪他喝喝酒,說說話。
他摸出手機,調出那個熟悉的號碼,看了看,猶豫了一下又把手機放回口袋。
他不想把這種情緒帶給遠在外地的阿浩。很多事,他不想讓他知道。
後來天羽把車開到了江邊。江對面鱗次櫛比的高樓燈火輝煌,江面上的倒影碎金搖蕩,附近有人群傳來歡聲笑語,情侶們親密地依偎著從他身後走過。
這些繁華熱鬧,卻都和他無關。
金天羽並不多愁善感,也很少有脆弱的時候。但他卻從沒有像今晚這樣,希望身邊至少有個人,而不是一個人。
他看著遠處的江面,想明年的這一天,他大概來不了了。這或許是他在外頭過的最後一個生日,卻孤身一人,無處可去。
他覺得很諷刺,不由自嘲地笑了。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孤獨。
開車回去的路上,天羽接到一個電話。是DESTINY的經理TONY,讓他有點意外。
「帥哥,怎麼這麼久不來?」
TONY調侃的聲音。
「有你震場子還不夠嗎?」
天羽隨意敷衍。
「得了,你這個金主不捧場,我哪來的錢賺?過來吧!今晚有特別節目。」
電話那邊是喧鬧的勁歌熱舞聲,天羽卻絲毫提不起興致。
「自個兒樂吧,我要回了。」
「潔身自愛了你?」
TONY笑得詭異。
「我可是聽說了啊,你現在有伴了?還整得挺深情的?怎麼的,為他守身啊?」
天羽把方向盤打過去,嘴裡回答:
「算是吧。」
TONY顯然沒想到他竟然承認,愣了愣,「我靠」了一聲,很震驚。
「天下紅雨了吧!哪個絕色,本事也忒大了!」TONY改了語氣,不再貧,「你就當來跟我聚聚,不幹別的總行吧,捧個場行不行?」
「改天吧,改天我請你。」。
TONY沒再說話,停了停,說了一句:
「不為別的,今天是你生日吧。我當你是朋友,來吧。」
天羽沒再開口。
天羽走進DESTINY的時候,這裡和他曾經無數次走進來時一樣。
舞台上有舞男在跳舞,天羽坐進包廂,看著台上。
這個角度他非常熟悉,他想起第一次在這裡遇見阿浩,他也是坐在這個包廂,就坐在現在這個位置。
他回想起第一眼看見那個身影時的情景,好像就在昨天,歷歷在目,嘴角不由浮現一絲微笑。
TONY走進來,天羽問他:「你怎麼知道今天我生日?」。
TONY笑。「我是記不得,自然有惦記你的人記得。」
他指指外面那些灼灼打量天羽的視線。「記掛你的人多的是。」
天羽喝了口酒,不作理會,TONY起身拍了兩下掌,音樂聲忽然停止,燈光也暗了,有人拿著麥克風講話。
「各位好朋友,今天是我們DESTINY一位貴賓的生日,他是這兒很多人的夢中情人,不過很可惜,今晚獻給他的特別舞台,已經被人包下了!」。
起哄聲尖叫聲四起,天羽瞅TONY。
「搞什麼鬼?」
TONY笑。
「當然是你的追求者了。」
「別折騰,沒興趣。」。
TONY一臉神秘。
「話別說得太早,看了就知道。」
忽然一片黑暗,好像停電了一樣,人群有些騷動。天羽並不關心外面發生了什麼,只是低頭喝酒。
一束光線突然亮起,聚向舞台的中心。那裡出現了一個舞男的身影。
逆光讓他的臉和身體都是一片陰影。他的衣著不像一個要跳舞的人,卻像畫上的模特,漆黑的短皮衣,貼身的西服襯衫和領帶。黑色長褲包裹著他長長的雙腿,勾出矯健挺拔的俊美身形,他站在台上,垂首而立,只有朦朧燈光自上而下,將他籠在中心,看不見他的臉,也沒有任何聲音。
無聲讓人群的躁動達到頂點,忽然一聲重重的鼓點如砸般落下,仿佛將一個火星突然引爆,那雕塑般的身影猛地抬頭,突然動了。
當他動起來的剎那,整個DESTINY發出尖銳的叫聲,天羽受不了那噪音,抬起眼睛,向台上看了一眼。
杯子凝在他的嘴邊。
那一瞬間,他恍然如夢。
時光倒流,他回到了那一天,那一眼。
台上的人在獨舞。
那是一個充滿力與野性的肌體,每一個關節都有生命般地跳動,精準地隨著每一個節奏摺合,鼓動。沒有人能看清他自哪個部位舞起,又自哪個部位終止,看到的只有眼花繚亂的肢體,如飛瀑直下的舞步。他動一動手指,就有三四種變化,他囂張跋扈地挺動前胸,欲破衣而出的肌肉讓人群爆出轟然的喊叫!那身體就是魔力,暴風雨的中心,整個舞台都變成一場氣流的漩渦,他在那漩渦的中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看眾生顛倒,讓人還來不及喘息就被他扼住了喉嚨,奪去了呼吸!
他倨傲狂放的眼神掃過下面目瞪口呆的人群,忽而挑起嘴角的一笑引來一片尖叫,他的眼神掠過重重人頭只聚向一個方向,看向那裡的瞬間連神情也變得溫柔
當人們正看得呼吸急促,那急劇舞動的身影卻忽然一個停頓。由動入靜只一眨眼間,之前的激烈仿佛不存在,他側身而站,身體從紛繁炫目的動作中解脫,一個瀟灑地舒展,將右手湊近嘴邊。手掌忽然驀地張開,鼓氣一吹,漫天飛舞的白色羽毛從他手心揚起,飄飄灑灑,猶如滿天花雨,飄然而落。
沸沸揚揚的羽霧穿過人們失魂落魄的臉,穿過他睥睨天下的表情。他被籠進一片光與羽的世界,高高在上。
他掃視人群,像國王在巡視他的臣民。
他嘴角上翹,一個王者的微笑。
天羽一動不動。
握著杯子的手發緊,他聽不見任何聲音。
眼前這個身影和記憶中無數次地重合,他好像穿越了時光,回到了過去。他被帶回了那一夜,就坐在這裡,就這樣地看著他,用同樣的表情,看著他同樣的微笑。
那個金色背心的身影,那個在第一眼就攫去他的目光與呼吸的舞男。後來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沒有那些試探、誤解,沒有他帶給他的傷害,也沒有那一道傷疤。他不會再要花錢買他,他要讓他們的相識有一個全新的開始。這一次,他不會再浪費那些時光,他會好好地待他,珍惜他,告訴他,他不是商店裡的小汽車,他有他想要的,他有真心……
人群炸開,DESTINY的屋頂要被沸騰的叫喊聲掀翻,台上的人卻恍若未聞。
他專注地眼望著一個方向,打開了嘴邊的麥。
「在這個舞台,就在這裡,我曾經跳過這支舞。那一天,我認識了一個人。」
「以前,這支舞是跳給所有人看的。今天,我只為他而跳。」。
人群響起了口哨聲和歡呼聲,叫聲,夾著興奮和艷羡。
天羽直直地望著舞台,和阿浩望過來的視線交纏,已經有人順著阿浩專注的目光看過來,紛紛回頭,眼光聚向天羽的包廂。
「知道我今天是為誰跳的嗎?」
阿浩忽然在台上大喊!
人群轟然爆發出熱烈的響聲回應。
「李天羽!到台上來!」
阿浩朝向天羽的包間,猛地縱聲呼喊!
叫聲和口哨聲四起,震耳欲聾。人群紛紛轉過頭來,把眼光投向了天羽的包間,眼神裡有羡慕,有嫉妒,有感嘆,也有感動和祝福。
天羽看著台上,阿浩站在那裡,眼神毫不掩飾地直直望著他。TONY在旁邊笑吟吟地推了他一把。
「還不快上去?」
天羽看TONY的笑容,分明是早就知道一切。
「你們串通好的是不是?」
「還問什麼,人家在台上等著你呢!」
TONY一把把天羽拉站起來。天羽站起來的剎那,人群又爆發出歡叫和掌聲,天羽卻什麼也沒聽到,他走出了包廂,看到阿浩從舞台上跳了下來,直直地向他走來。
人群自然地分開為他們之間讓出了一條路,天羽有些恍惚地看著阿浩走到他的面前,阿浩深情地望著他,伸出手,卻是用一根手指勾住了天羽的皮帶,霸道而又邪魅地倒退,勾著天羽一步步走向舞台。
這動作太過挑逗xing感,周圍的人們都在尖叫,口哨聲起,哄聲響成一片,天羽卻恍若未覺。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人,他被他勾著,引著,眼中滿滿地是他深情的眼睛,含笑的嘴脣。他每一步都像踩在雲端,中了蠱惑,迷了心智,等他發現的時候,他已經隨阿浩走上了舞台,走到了燈光的中心。音樂漸起,燈光轉柔,一曲旋律響起,低沉xing感的女聲籠罩了整個DESTINY:
「I'm lonely lonely lonely,I'm lonely lonely in my life……」
音樂聲醉了人們,人們開始沉醉地舞動。
阿浩眼睛凝望著天羽,輕輕地舞動身體,眼神始終不離天羽的眼睛。他輕輕笑著,笑得溫柔,深情。他貼近天羽,低下頭,眼神曖昧、熾熱又魅惑地一一掃過天羽的眼睛,鼻尖,嘴脣,掃過他的脖頸和鎖骨,靠過去,像要親吻又離開,留下讓人發瘋的距離。他嘴角掛著淺淺的笑,那眼神天羽在平時的阿浩身上看不到,散髮著無可救藥的xing感和……tiao逗。他很近地對著天羽舞動,輕輕貼著他的腰,微笑著,將雙手搭住圍成一個圈,慢慢從天羽頭上套下,套到他的腰後,手臂一收將天羽圈向自己。兩人的身體貼在了一起,腰胯緊緊相貼,熾熱的呼吸交纏,聽見彼此的心跳。阿浩額頭抵著天羽的額頭,鼻尖對著他的鼻尖,圈著他貼面而舞,彼此的熱息靜靜交融,在中毒般的音樂裡圈著天羽的身體輕輕搖擺……
「……lonely lonely lonely,I'm lonely lonely in my life……」
天羽聽著旋律反覆吟唱著的lonely,毒性的音樂迷醉了人群,迷醉了這個夜晚,迷醉了他的整個世界。
「I'm lonely lonely lonely,God help me to survive!」
他曾經是那麼孤單,以為這個世上只有自己。他曾一往直前,告訴自己他擁有一切,茫然四顧時卻兩手空空,發現自己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他麻痺自己,告訴自己他不在乎,當他停下腳步,回頭四望,才知道自己一直只有一個人。
「That's why I'm lonely lonely lonely,I'm so lonely lonely lonely……」
天羽伸出手臂,勾過阿浩的後頸,貼著他的胸膛沉醉搖擺。他凝視著近在眼前的雙眼,那裡只映著他的身影,在那雙深濃的眼瞳裡看見自己。那雙眼睛中的自己是陌生的,他從不知道,自己有一張美麗的臉孔,可以笑得這樣純粹,真實,滿足。
他們貼身搖擺,呼吸相纏,眼神片刻離不開彼此。
朦朧的燈光投下,籠著兩個相擁的年輕身影,耳鬢廝磨,繾綣纏綿……
世界也在此刻忘卻,萬事萬物與他們無關
天羽知道,他再也不會孤單。
舞台上灑下漫天金紙,從兩人肩頭飄過,夢境般的花雨裡,阿浩低頭,捧起了天羽的臉頰。
他深深地凝視他,低語。
「生日快樂。」
語音落下,阿浩緩緩傾身,吻住了天羽的嘴脣。
尖叫聲響徹DESTINY,無數欣羡的眼光籠罩了他們。
在恍如白晝的燈光下,在無數雙眼睛的注目裡,他們深吻彼此。時間在此刻凝固,世界也停止轉動,一切都已忘記,停滯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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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26號,天羽的生日。天羽,生日快樂。
推薦這首我非常喜歡的「Lonely」,歌手是nana,大家去聽聽吧~
DESTINY後場的樓梯間,昏黃的燈光照著兩個貼身靠在墻邊的身影。兩人面對面站著,阿浩擁天羽在懷,天羽抱住他用力翻轉,將阿浩抵在墻上,欺身而上。
「北京的生意不要了?」
天羽低問。
「去他的生意。」
阿浩挑眉,笑。
「你早就預謀好的是不是?」
天羽的手撫上阿浩的胸。阿浩攥住他不安分的手。
「高興嗎?」
天羽注視著阿浩的眼睛,指尖慢慢移動,挑開一顆紐扣。
「你說呢?」
阿浩的胸膛在天羽手下起伏。
「我跳得怎麼樣?」
阿浩低笑著問,那笑容是勾起來的,有一些蔫兒壞。
天羽湊過去,嘴脣貼近阿浩耳邊。
「要是有人跳得比你好,我的魂一定會被他勾走。」
腰上一緊,阿浩把他摟向自己。
「你還想著別人?」
「為什麼不想?
天羽揚眉。
脣上熱息靠近,阿浩湊近他的脣,似笑非笑,語氣裡帶著霸道
「今天我讓所有人看見了,你是我的人。以後你找不了別人了。」
天羽伸手抓住他的頭髮,將他的臉迎向自己。
「那你要有思想準備,以後我這一身的火,就只衝你一個人撒了,看你受不受得了……」
阿浩笑,眼神邪魅,卻又深情。那眼神看得天羽受不了,他的下身一陣陣發緊。
「我的禮物呢?」。
天羽緩慢地問,聲音低沉,沙啞。
阿浩沒有回答,天羽凝視著他的眼神,手伸過去解開阿浩的領帶,抽出來丟在地上,他的手沿著阿浩緊實的腰線伸進去,拉起阿浩的襯衫,一點點地拉出下擺。
安靜的狹窄空間裡是衣料的摩擦聲和漸漸加重的呼吸,忽然啪嗒一聲,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兩人低頭看去,一個打火機。
兩人抬起頭來,不禁相視一笑。
天羽摟住阿浩的腰,貼近他耳邊。
「哥們,借個火。」
阿浩垂首而笑,露出寵溺的笑意,偏過頭,嘴脣距天羽很近。
「請問,附近哪有旅館?」
天羽的脣吻上阿浩的耳後,吻過他清爽的發根。
「拐過這條街有一家,四星的……」
阿浩仰起脖子,天羽吻上那優美有力的頸項線條。
「……有便宜點的嗎?」
天羽的脣落在他的臉頰。
「……你能住多少的?」
「……30的,有嗎?」
天羽的脣移至阿浩的脣旁,呼吸纏在彼此之間。
「成。」
嘴脣落下,天羽猛然吻了上去……
手下是阿浩跳舞的黑色皮衣,這個剛才讓整個DESTINY都為之瘋狂的人,光芒四射逼人臣服的男人,就在他的手下,他愛撫他,隨心所欲。天羽頭暈目眩。他緊扣著阿浩緊實健美的腰,粗魯甚至凶狠地拽住他退出樓梯間,離不了這一吻似的,嘴裡和阿浩糾纏著,用背抵開一間空客房的門,將阿浩拖了進去。
反手鎖上了門,他擁抱著阿浩向黑暗的屋裡撞去,兩人糾纏著倒在房裡的大床上。
黑暗中天羽將阿浩全身的衣服一件件扒去,那件漆黑皮衣,那帶著濃烈禁慾氣息的西服襯衫,那包裹住他修長雙腿的緊身長褲,天羽扯下它們,扔在床下。阿浩起身吻他,天羽猛地推開他,把他按倒在床上,身體壓了上去。
他感到阿浩身體的僵硬。阿浩肌肉繃緊了,但是並沒有翻身壓住天羽,奪過主導權。他默默地放鬆了力道,窗外透進的光反射進他深濃的眼瞳裡,是縱容,是默許。
天羽看到的是身下一具完全展開的完美的男性身體,充滿了力量與美。平滑緊實的腹部,沒有一絲贅肉的身體,脖頸,胸膛,腰腹,到矯健修長的腿,和那腿間蓄藏的無比雄壯的隱秘地帶……這是充滿了雄性占有欲的陽剛的軀體,現在卻靜靜躺在他的身下,天羽能感覺到那身體的肌肉的力量因為僵硬而緊繃,卻隱忍著,溫和順從地承接著他……
天羽呼吸急促。
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太久。他再也不能等了。
cha入的時候天羽發出沉悶地悶哼,他艱難地往前挺進,急於占有讓他無法自控節奏和力道。他挺動腰深深地進入,在那副無聲忍耐的背脊上印下無數的吻。他總覺的進的不夠,把自己傲人的粗長的yang具深深地往裡頂著,手伸過去握住阿浩緊攥成拳的手,直到他終於再也不能更深,將自己的全部都埋進了那緊zhi的地方,他知道這是阿浩的第一次,他拼命忍住那緊zhi得讓他發瘋的束縛感,停了下來,感受著結合的感受,緊緊連接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地方傳來的脈動,告訴他他終於占有了這個人,占有了他的身體,他的心,他的全部,這個從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瘋狂想要的男人……
天羽不可扼制、瘋狂地動了起來。
他在這具伏趴在他身下的完美身體上馳騁,遺忘了以往所有引以為傲的技巧,遵從著最原始的慾望,用最原始的方式占有。他緊緊擁抱住阿浩微微顫抖的背,狂熱地、失去節律般地進出,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粗漲的fen shen進出著這具軀體,帶給他的刺激無法形容,他將整個上身趴伏上去,凶暴地擺動著腰撞擊,窒息般的快感衝入大腦,腦中是一片白光閃過……
「……阿浩……阿浩……!!」
他激動地喊他的名字,動作越來越快,直到再也無法忍耐,顫抖著she jing……
天羽喘著粗氣,甚至有些挫敗感,他從來沒有這麼不持久,他太激動了,從進入阿浩身體的剎那他就瀕臨迸發,一想到他身下的人是阿浩,他就有種要一傾而出的瘋狂快意……
他劇烈喘息著,轉過阿浩的臉,才發現阿浩滿臉是汗,手緊緊揪著床單,沒有得到解放,俊美剛毅的面孔疼得扭曲,卻一聲不吭,默默忍受著。
天羽愧疚又心疼地吻他,在他耳邊:「疼嗎?」
阿浩搖搖頭,天羽撩開他濕了的頭髮,吻他,手伸過去撫慰阿浩的下身。阿浩翻過身,將天羽摟住,天羽微抬起身體,在黑暗中俯視阿浩的臉,看著阿浩在他的動作下呼吸加重,微微蹙眉,仰起陽剛優美的脖頸,壓抑又忍耐著,那xing感的表情讓天羽無法自已……他再度衝入進去,這一次他撫慰他,撩撥他,用盡技巧地取悅他,看著身下這個不會屈從雌伏在任何人身下的男人,縱容著他的進入,忍耐著他的衝擊,望著他的眼神有無窮無盡的寵溺和包容,天羽又痛又爽,再度陷入了瘋狂。
他長久地chou cha,仿佛沒有盡頭……
在jiao he的頂點,阿浩終於從喉間泄出一聲壓抑的、深深的低啞呻吟……聽見那充滿忍耐的聲音,天羽猛然亂了呼吸,他緊緊抱住身下的身體,用盡全力深深地頂入最深處……
漸亮的天幕,也阻止不了無止盡的激情……
後來天羽問阿浩,為什麼他們第一次認識的那晚他記得那麼清楚,阿浩只是笑,不回答。
——天羽討厭他這樣笑!
天羽每天回到阿浩在小區的住處,和他在一起。
有時候兩人也會到天羽的公寓,在那張初次相識時他們共同躺過的床上zuo愛。自從那一次之後天羽沒再要求進入阿浩的身體,他撫摸著阿浩的傷疤在他受過傷的胸口親吻,然後示意阿浩進入他。阿浩摟著他在他耳邊說不想讓他疼,天羽說我能受得了……。
他知道阿浩和他一樣是1,那一次雌伏在身下是阿浩對他的寵愛,換了對別人他決不可能,阿浩不是能趴在別人身下的人,而李天羽心甘情願地願意為他做承受的一方。他知道攻取和占有才能真正令阿浩得到快感。他想讓阿浩得到真正的快樂。
阿浩律動著在他身體裡解放,抱著天羽進了浴室,在熱氣蒸騰的浴缸裡阿浩難以自控地又進入天羽的身體,天羽被壓在浴缸的邊緣,水流帶著泡沫和□流走,天羽在激烈的搖晃中再次和阿浩一起達到了□,他沉溺進這讓他上癮的xing 愛……。
知道他們同居的人不多,天羽一直很謹慎。阿浩很忙,天羽不知道他在忙什麼,阿浩有時會說一些,知道天羽不喜歡他那些黑道上的事,說的很少。阿浩問天羽,你好像沒有以前忙了,生意怎麼樣,天羽笑笑說,去他的生意。
天羽知道他在做的事瞞不了阿浩多久,只求有這段平靜的時間。
有一次兩人靠在床上看電視,新聞上出現了一個人的臉,畫外音播報著我市著名企業家某集團總裁蕭南在美國考察洽談合作項目……畫面上的蕭南衣冠楚楚,微笑著和外國人握手,對鏡頭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
兩人都沒有說話地看著,誰也沒有換台,把那段新聞看完了。天羽似乎很久沒有想起這個人,面無表情。阿浩看著新聞上蕭南的臉,問天羽。
「他最近找過你嗎?」。
「沒有。」
天羽說。
「要是他找你,告訴我。」
阿浩看著他。天羽明白他的意思。
天羽漫不經心地調侃。
「他找我上床,也告訴你?」
阿浩沒說話,天羽自覺這話說得過了,正想往回收,阿浩翻身壓住他。
「別再讓他碰你。」
天羽在阿浩眼裡看到不掩飾的嚴肅,揚起嘴角。
「你吃醋?」
「我吃醋。」
阿浩毫不猶豫,一字一句。
天羽盯著他半晌,忽然擰住他的下巴,抬起。
「上次在凰龍,你闖進來看見我和張書晨那樣,你吃醋沒有?」
阿浩凝視他,半晌,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
天羽聽見那聲嘆息,猛地捧住他的頭,沒頭沒臉地親上去……。
阿浩把他攬在身下……
那一晚阿浩用力吻遍他全身,烙印般在天羽身上留下道道紅印和吻痕,遍布身體的每一處……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作者有話要說:
結論是我真的不會寫H,不知道有沒有表達出天羽的爽,但他真的很爽……
好吧,天羽,不讓你攻一次也是說不過去的,看你都欲求不滿了= =
82
在凰龍,阿浩有時會出現,每次來直接進後面的包房,不會出頭露面。在凰龍阿浩身邊跟著的人太多,和天羽就不會說什麼,有時兩人一起在包房裡喝喝酒,說說話。有幾次周小舟也來了,天羽看到他比過去更帥,卻很沉默,坐在包房裡,阿浩和天羽說話的時候,周小舟抬起眼睛看著他們,長久地沉默。
一次天羽去凰龍,阿浩剛應酬了出來,喝高了,周小舟扶著他出來。
「哥,哥……還好嗎?」。
周小舟輕聲地問,把阿浩的頭靠在他肩膀上
天羽走過去,周小舟抬頭看見他,停了一下,天羽不動聲色地接過阿浩。
周小舟沒說什麼,看著天羽把阿浩帶進車裡。
天羽告訴阿浩,周小舟對他有意思。阿浩愣了一下,失笑說不可能。
天羽說,錯不了。
阿浩斬釘截鐵地說,絕不可能,你就別瞎想了,他哪可能是那個意思,他那是……
阿浩卻又不說了,說人家有女朋友,別亂說。
天羽在這個圈子泡大的,什麼沒見過,周小舟雖然藏得很好,但他看阿浩的眼神天羽看一眼就明白。他逗阿浩,說周小舟也不錯,長得夠好看,阿浩隨口說我又不是喜歡你好看。天羽聽了越發有意思,打蛇隨棍上,問那你喜歡我什麼?
他逗了阿浩半天,阿浩才低聲說,你人好,心好。
天羽冷笑。
「我要是好人,這世上就沒壞人了。」
阿浩把他後面的話堵進嘴裡……
周小舟的事天羽並沒放在心上,只是覺得阿浩每次提起周小舟時都不大自然,好像隱瞞了什麼。
天羽聽說了一個讓他震動的消息。他回去就告訴阿浩:
「陳雲被‘雙規’了。」
阿浩並不太吃驚。
「貪官抓一個,就少一個禍害。」。
可是天羽卻很震驚。他的消息來源很可靠。陳雲是省裡的核心人物,說是手眼通天也不為過。而且,他是蕭南老爹官閥集團的重要人物。
內部消息稱他因經濟犯罪、貪污瀆職、涉黑勢力等多項問題被規,據說警方搜集到大量證據,因為證據確鑿情節嚴重,背後集團想撈他都撈不出來,陳雲這次翻身恐怕無門,也或者是背後勢力怕被涉及到更上頭的人物,所以犧牲他了事。
天羽嗅到了一些味道。
「應該是有內部的人掌握了重要證據,提供給警方,不然不可能這麼輕易地扳倒他。會是什麼人?」
阿浩沒說什麼,只是聽著,好像並不關心。
天羽在辦公室裡,副手匯報說加拿大那票貨單還沒有回來,天羽皺起了眉頭。
他一直在等那班貨,這是星海最後一筆大生意。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就等著這單生意結束。星海上上下下還有幾百號人,天羽可以不管星海,但不能不管他們。
沒想到因為海關新規則調整,這批貨在周轉上遲遲耽擱,天羽也越來越焦躁。
他掌握的消息,蕭南最遲半個月後就會回來,他沒有多少時間了。
阿浩也是早出晚歸,不管他回來得多晚,天羽都會等他。然後在阿浩進門後堵住他的嘴脣,攔腰抱住他,壓著他一起倒在床上。
有時他甚至等不到阿浩洗完澡。他會在阿浩還在衝涼的時候就走進去,在噴灑的熱水中抱住阿浩□的背。阿浩衝著泡沫眼睛還沒有睜開,被他環抱住,轉過身來,天羽就著熱水的水流撫摸他的身體,毫不掩飾自己的慾望。
阿浩抹去臉上的水,張開眼睛,捉住天羽游走在他身上的手,將他的手反剪到背後,湊過來吻他。
水霧蒸騰,彌漫,將淋浴間籠成一片熏然,黃色的燈光朦朧地暈出兩個摟抱的身影,在熱水衝流下擁吻……粗重的喘息裡,阿浩將天羽抱起,放在寬大的洗手台上。和喘息從浴室的門縫裡滲出,鏡子裡映射著兩個激烈動作的身體……
兩人之間在一起的時間,幾乎大半都在床上。天羽像有著無止盡的慾望。天羽對阿浩說這是他以前欠下的,現在加倍償還。
在一次激烈的□後,天羽筋疲力盡,躺在床上半天仍然失神。阿浩低喘著平復,輕輕撫著天羽被汗濕透的頭髮,若有所思地望著天羽。
「怎麼了?」
天羽回過神來,問他。
阿浩看著他的眼睛。
「最近……怎麼這麼瘋?」
阿浩輕撫著他,問。
天羽回望著他,揚起一邊的嘴角。
「你自找的。你不是讓我找不了別人嗎?」
阿浩笑了。天羽也笑了。他沒說話,看著阿浩,眼光一點點地掠過他英挺的眉,深邃的眼睛,稜角分明的下巴。天羽抬起手攏住阿浩的後頸,貼近他耳邊說,我一碰你就受不了……
阿浩呼吸粗重了,緊緊擁住他……
兩人和TONY一起聚過。TONY舉著杯子感嘆,說你倆這緣分,就叫世界真奇妙。他指了指天羽說,說起來我還是你們倆的大媒,當初你在我這兒看上他,還是我把他給你領來的,你們說這酒該不該敬我
TONY知道當初那一幕阿浩天羽已經說開,也就沒有顧忌,這裡阿浩笑著給TONY倒酒,TONY指著阿浩對天羽說,我的大少爺,對人好點,人對你真是有情有義,就你以往那風流勁兒,白瞎了這麼好一孩子。
天羽說喝酒吧你,還貧上了,我看你是舍不得我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TONY猛一點頭。
「我是真舍不得你這麼大個金主。阿浩,看住嘍,這人可花心,到這兒來的誰不知道李天羽的大名?把他吃定,別再讓他跑出來禍害別人。」
阿浩笑著看天羽,說,害不了,沒這個精力。
天羽打了個哈哈,看著阿浩的眼神卻滿是威脅,阿浩懂他的意思,只是壞笑。
TONY在旁邊看著他們眉來眼去的樣子,長長的一聲感慨。
「這圈子,總算還有點真心。」
三人都有點喝多的時候,TONY對天羽說,天羽,不容易。好好珍惜。
天羽說,我知道。
天羽問過阿浩,這條黑路他打算走到什麼時候,怎麼脫身。
阿浩說,你不用擔心。我都想好了,就快了,真的。
天羽看著阿浩笑著的臉,在那表情中看到阿浩滿滿的希冀和信心。他能感覺到最近阿浩情緒很好,似乎有什麼好事,他不知道阿浩是哪兒來的這樣的樂觀,阿浩卻對他說,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有我。
天羽說,你也就一個腦袋兩個肩膀,能把天一個人撐起來了?別把自己不當麻袋。
阿浩聽了失笑說:「麻袋?」
天羽說,沙(傻)包!
天羽告訴阿浩,對張強一定要防著,做什麼事都留個底,否則攬在手裡的太多,對自己沒好處。手底下的兄弟再講義氣,也不要走得太近,畢竟魚龍混雜,別陰溝裡翻船。那些黑的白的生意都不要自己親自經手,給以後留條後路,實在抽不了身,至少要會洗白,別悶頭給人當了槍使……
阿浩就笑著摟他說行了,你怎麼嘮叨的跟我媽似的,哪兒來這麼多絮叨啊?
天羽說老實聽著,以後想聽聽不到的時候,別後悔
阿浩彎起了嘴角。「幹嗎,你還想跑啊?急什麼,以後你慢慢說。」
天羽沒有回答。他抬頭目送著阿浩輕快地走進廚房裡找吃的,臉色漸漸沉默。
天羽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去時,一僵。
一個人悠然地坐在他的老闆椅裡,兩腿交疊著高高翹在他的辦公桌上。
83
天羽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去時,一僵。
一個人悠然地坐在他的老闆椅裡,兩腿交疊著高高翹在他的辦公桌上。
看見天羽進來,蕭南露出一個愉快的微笑。
「你回來了。」。
蕭南說。天羽點點頭。
「是啊。」
兩個人都很平靜地打了招呼,好像昨天才見過面。天羽走過去把包放在文件堆上,蕭南坐著不動,端詳天羽。
「瘦了。」
蕭南驚詫地說。
「你不是正泡在溫柔鄉里嗎,怎麼,你那個小情人喂不飽你?」
天羽料到蕭南會提前返回,陳雲的事是一個信號。對蕭南的出現他並不吃驚。
「這麼關心我的小情人,所以留個記號在他身上?」
蕭南抖了抖長腿。
「我說過,那是生日禮物。別說我不關心你,我一回來就想著來看你,你還這麼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人家好傷心喲。」。
天羽見蕭南沒有站起來的意思,抱著手臂斜靠在墻邊。蕭南悠然地擺弄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不再繞彎子。
「考慮得怎麼樣?」
天羽笑笑。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蕭南眼神專注地看著手裡的眼鏡,好像很有興趣似的研究著它,嘴角饒有興味地勾起。
「當然有。比如,拿著我的什麼證據,往警察局裡頭一送,或者乾脆……投案自首?」
眼神玩味地掠過來,蕭南一抬眼皮,眼底犀利,看著天羽的眼神滿是玩弄。
天羽並不吃驚,問:
「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自首,你覺得我會這麼傻嗎?」
「你一向很聰明。」蕭南放下眼鏡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似乎很愜意。「我就是中意你這一點。」
蕭南滿意地笑著,向天羽靠近過來。天羽無動於衷地任他靠近,蕭南勾起天羽的下巴,仔仔細細打量
「你這張嘴,總能說出叫我滿意的話來。天羽,你叫我怎麼捨得放開你?」
蕭南低下頭,要吻,天羽別開了臉。
「蕭總,對要替你去死的人,這種戲碼沒必要演了吧。」
「誰說我是在演?」蕭南很驚詫,「誰說要你替我去死?」
蕭南的神情很受傷,甚至情深款款。
「一直被傷害的人是我啊,天羽。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這麼多年我哪件事做的對不起你?你幹嗎這麼傷我的心?」
天羽看著蕭南臉上逼真的痛苦和深情,忽然用力一拉將蕭南拉向自己。
「你丫演上癮了?行,接著演。說說,你怎麼為我神魂顛倒的?嗯?要死要活?」
蕭南一愣,看著天羽,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彎下了腰。
天羽冷笑著推開他,蕭南笑夠了,戲謔地靠在墻上,笑吟吟地,目光在天羽臉上轉著。
「特別。我喜歡。」
「我真佩服你還笑得出來。」
天羽拉開老闆椅,坐上自己的位子。
如果他沒猜錯,蕭南這次提前回來,和陳雲出事有關。他知道這件事的震動,絕不像蕭南表面上的這般雲淡風輕。他和蕭南相處這麼多年,蕭南是真悠閑還是心氣不佳,幾眼就看得出來。
陳雲的事雖然突然,不是沒有來由。早在之前蕭南跟他說過海關某批貨被扣的時候,他就嗅到了一些味道。只是沒想到能來得這麼快。
天羽也明白了蕭南為什麼會突然在這個時候跟他攤牌。阿浩說過,蕭南最近在進行大動作,天羽將前前後後的事聯繫在一起,眉目漸漸清晰。他知道蕭南或許已經意識到苗頭不對,在準備他的退路,而他,就是這條退路上的一顆重要棋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蕭南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陳雲垮台了,蕭氏集團傷筋動骨,等等風向,看風往哪邊吹,你好做準備是不是?」
天羽不理會蕭南說什麼,打開電腦工作。
「別費腦筋了,既然倒了一個,就不會倒第二個,這就是官場規則。明白了嗎?」
蕭南好整以暇地用手指點了點沙發扶手。天羽嗤笑。
「我對你的官場規則沒興趣。我很老實,安分守己。你也看見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就是太老實了。」蕭南笑。「老實得我都詫異了,這可不像是那隻伸著爪子的貓啊。」
天羽頭也不抬。
「我就是你的一隻狗,要圓要扁,都捏在你的手裡。」
蕭南盯了天羽一會兒,在天羽的臉上沒有看到一絲異樣。蕭南悠然地笑。
「對你,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可是你身邊的人好像不大老實啊。」
天羽敲鍵盤的手停住。他抬頭看蕭南。
電話鈴急促地響起,天羽接起,電話裡助理驚慌地喊:「李總!」
天羽聽她慌亂的聲音,心往下一沉。
「出了什麼事?」。
「齊總……」助理的聲音帶著哭音:「齊總出車禍了,剛剛送到醫院搶救!」
呆呆放下電話,天羽半天回不過神。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蕭南,蕭南似笑非笑。
「你……!」
天羽猛然站起,急怒攻心。
「……你對齊正風下手?!」
「老爺子年紀大了,管的閒事太多了,我讓他歇一歇。」蕭南優雅地疊起長腿。「他忙活著到處找證據扳倒我,你說,我能看著不管嗎?」
「所以你就對他下手?!」天羽痛得眼前發黑。「他六十多了!他是個老人!!」
「死不了。」蕭南抖了抖腿。「不過,老爺子受點活罪是免不了了,在醫院裡好好歇著吧!」
天羽的手擱在桌上,死死盯著桌面。光滑如鏡的老闆桌反射著他的臉,他扭曲灰敗的面孔看上去就像一個魔鬼。
耳邊是蕭南走近的腳步聲,蕭南的聲音帶著愉悅。
「這樣多好,生氣就是生氣,有火就發出來,別像一開始多心平氣和似的。」
「如果齊正風死了……」
天羽說。
「你也好不了。」
蕭南一愣,笑。
「我知道!你把他當你爸似的!我就是給你提個醒,想讓別人都好,就安分點。他們的命都在你身上。」
天羽盯著桌面。
「有種你衝我一個人來,有多少,我都接著。」
「我舍不得。」
蕭南冷笑。
「你是我的心肝寶貝,弄死了你,我哪兒來那麼多樂子?」
走之前,蕭南迴頭:
「告訴龍浩,我回來了,咱們三個最近聚一聚,樂樂!」。
蕭南揚長而去。
齊正風在醫院昏迷一天一夜後甦醒。人傷得嚴重,但總算命是保住了。
蕭南沒有再來找過天羽。阿浩已經得到蕭南迴來的消息,問天羽,天羽說蕭南仍然在要他販毒,阿浩告訴他不要拒絕蕭南激怒他,也不要輕易地表示答應,等蕭南的下一步動作。天羽點頭。
兩個人仍然住在阿浩的公寓,這天阿浩在房間裡接電話,天羽在看球賽。阿浩在電話裡講著事情,天羽對電視看著看著不耐煩起來,對阿浩喊了一嗓子:「你能不能出去打?」
阿浩正專注地講事情,聞言看了天羽一眼,意識到聲音高了,站起來到客廳裡去聽,把房間門關上。等阿浩接完了電話進房間,天羽說:「以後別在房裡沒完沒了地講電話,別人還乾不幹事情了?」
阿浩說這不是有個突然的事要處理,吵了你了?
天羽說吵不吵的你自己不知道啊?
他這一句很粗,很不耐煩,阿浩聽了一愣,看了他一眼。天羽把遙控器甩開。
「看個電視也不讓人安生。」。
他走進衛生間,把門砰的一聲關上。
天羽每天都在忙,星海似乎又繁忙起來。阿浩也忙,有時候等天羽凌晨回去,阿浩已經在沙發上對著黑屏的電視睡了過去,有時候天羽回家阿浩還沒到家,天羽倒頭就睡,等早上阿浩醒過來天羽又已經去了公司。兩人好幾次這樣顛倒,雖然住在一起,卻幾天都沒怎麼說上話。
這天天羽又很晚回去,見客廳裡還亮著小燈,阿浩在沙發上坐著,說了一句「你還沒睡?」就走進衛生間洗漱。
等天羽洗完上床,阿浩坐在床沿等他。天羽脫了衣服,阿浩向他掀開半邊被子,天羽躺進去,阿浩為他裹緊,將那邊的被角掖緊,關了燈。
天羽身上一重,阿浩的手臂已經摟了過來,將他摟進懷裡。
吻落在脣上,細密溫柔地吻過脣角,舌頭探進卷住天羽。天羽和阿浩吻了一會兒,阿浩呼吸加重,手撫上天羽的胸口,天羽按住了他的手,把頭偏開。
「我累了,今天算了。」
天羽說。
阿浩頓了一下,沒再堅持,抽離開身體。天羽翻了個身,背對著阿浩準備睡覺,阿浩猶豫了一下,從後面環抱住他。
「最近你太忙了,別累著,要不,我晚上去接你。」
「不用,你忙你的。」
「太晚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天羽有些不耐煩起來。
「別婆婆媽媽的行不行?我一個大男人開著車,有什麼不放心的?」
阿浩沒接話,天羽也自覺語氣不太好,翻過了身,看了阿浩一眼。
「我真的累了,困的很。睡覺吧
阿浩為他把被子裹好,天羽不再說話,睡了過去。
有幾個晚上天羽回去得遲,走出公司看到阿浩的車在外頭等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阿浩看到天羽出來就下了車,天羽說不是叫你別來嗎?
阿浩說我也剛忙完,路過,順便過來。
天羽上了阿浩的車,阿浩邊開車邊和他聊著,卻掩飾不住滿臉的倦容。天羽看他不一會兒就忍不住打一個哈欠,還強打著精神逗他說笑,忍不住說累了就早點回去睡覺,我又不是沒車,幹嘛非跑這一趟
阿浩看了他一眼,開玩笑似地說我就想來看看你,不歡迎啊。
天羽說你不用怕蕭南對我下手,要下手早就下了,等不到現在。
阿浩沒說什麼,只是沉默地開車。天羽望著窗外深夜黑漆漆的街道,聽著阿浩隨後又聊起了什麼,他漫不經心地聽著,腦子裡想著事情,直聽到阿浩喊了幾聲:「天羽?」
天羽回過神來。
「怎麼?」
「想什麼呢?」
「沒什麼。你開車別聊天,走神。」
阿浩看了看天羽淡漠的臉,想說什麼,還是沒有說。
天羽本來煙癮就大,最近更是幾乎煙不離手。阿浩說過他幾次,天羽也沒聽。阿浩知道天羽為了蕭南的事情心煩,也不再勉強,但有時候看見天羽抽煙抽得凶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叫他少抽。
這天阿浩從外面回來,進屋見滿屋的煙霧繚繞,天羽也沒開窗戶,坐在茶几前對著筆記本電腦,嘴裡叼著煙頭,眼睛眯著,在打遊戲。阿浩離開的時候天羽就是這個樣子,辦完了事隔了大半天回來,天羽似乎連姿勢都沒換過,腳邊的地毯上是一地的煙灰,旁邊的煙灰缸裡已經聚滿了幾十個煙頭。
阿浩揮開濃重的煙霧開窗,天羽見他回來也沒有反應,仍然聚精會神在遊戲上,阿浩快步走過去,從天羽嘴裡奪過了煙。
「幹什麼你?」
天羽正打在緊要關頭,不滿地抬頭。
「你不要命了!」
阿浩也光火了,指著滿滿一缸的煙頭。
「你數數抽了多少!這才一個上午!」
天羽盯了阿浩一眼,見阿浩把手裡那根煙摁熄在煙缸,天羽也不去奪,從身上摸出煙盒又掏出一支。
他正要對著火機點上,整盒煙都被阿浩搶過去,捏在手心碾碎。
天羽徹底火了。
「毛病啊你?!」
他跳起來對阿浩吼。
「別抽了!」
阿浩動了怒,眉眼都變了。
「我他媽的最煩別人管我!」
天羽一腳蹬開茶几,筆記本連著電路線掉在地毯上。天羽拿起外套就往外面走,阿浩要拉他,天羽指著阿浩:
「少管我,不然我遲早煩你。」
他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浩獨自站在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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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天羽對阿浩說,他最近心情不好,他這人本來脾氣也不好,常有無名火對身邊的人發,已經習慣了。
阿浩說我知道,天羽,等忙完這一陣子,我們去散散心。
天羽看了阿浩一會兒,說,你不要這麼遷就我,我沒你想的那麼好。
阿浩笑笑,沒說話。天羽說,阿浩,你知道我以前是什麼樣的,人的本性很難改變。現在我們在一起,但我這個人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哪天說沒有就沒有了。這個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阿浩聽著,還是沒說話。
天羽說,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咱們倆能好一場不容易,也不遺憾。以後不管能不能在一起,想起來都不用難受。
阿浩聽了,只回答了天羽一句:「你現在說這些也晚了。」
天羽沒有說話。
阿浩說,天羽,我知道你最近壓力很大。蕭南不會一直這麼無法無天下去,雖然我現在還有些事不能說明白,但是你相信我,就快了,會慢慢好起來的。心情不好就發泄出來,別折騰自己,煙少抽點。
天羽看著阿浩的眼睛,點了點頭。
阿浩笑了。他的臉上滿是疲憊,眼下是深重的陰影。阿浩握著天羽的手說我兩天沒閤眼,我先睡一會兒。
天羽點頭,為阿浩蓋好被子,阿浩疲倦地閉上眼,很快就陷入沉睡。
天羽一直坐在床邊。外面的夜色濃郁,照著他沉默的側臉。他低頭,看著阿浩的睡臉。深濃的倦意籠著那張英俊的面孔,青色的胡茬印在那令他迷戀的下巴上。在外面擔了多少事阿浩從不在他面前說,只有此刻看著他沒有防備的睡臉,才毫無掩飾地顯露著深深的疲憊。
天羽伸出手輕輕撫摸過那張刀削斧鑿般的臉,小心翼翼,怕稍微重了就擾了他的睡夢。他的手指停留在臉頰上的那道傷疤,久久不動。
許久,天羽緩緩彎下腰,輕輕吻上那道傷疤。
然後他慢慢抬起了身,站起身,走出了大門。
在酒吧,天羽一個人喝酒。
旋轉的燈光讓人目眩,天羽喝著杯中藍色的液體,將它沉沉晃動。
身旁不斷有年輕的男人靠近,試探著在他身邊坐下,用曖昧勾人的眼光看他,或者和他搭話。天羽撩起眼皮看人一眼,轉過頭面無表情,直到對方訕訕地離開。
「一個人?」
一個俊美的男人坐在他身旁,胳膊若有意似無意地挨著天羽,露出一個魅力的微笑。
「我注意你很久了。」
天羽打量著他,打量了很久。男人臉上布滿了對自己魅力的自信,對天羽長時間的注目很滿意,微笑回望。
天羽向他慢慢湊了過去,男人立刻貼身過來。
曖昧的氣息拂在對方耳際,天羽在對方耳邊說:
「滾。」
喝下第三杯酒,天羽把空杯子放在桌上,正要再倒,瓶子被握住,一個人說:
「我來吧。」。
天羽抬起頭。
「……是你?」
酒液倒進酒杯,張書晨把酒杯遞給天羽,坐在他身邊,笑笑。
「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的名字?」
自從分別後,天羽再也沒有見過張書晨,以為他早就不在這個城市,沒想到會在這裡再見面。和分別時相比,張書晨有些變化,穿著名牌的衣著,整個人的打扮都時髦入流。
天羽打量了他一會兒,說,我記得。好久不見。
張書晨說,好久不見。
天羽為張書晨要了酒,兩個人聊了聊。
張書晨跟天羽說了近況,他離開漢城後沒多久跟了一個老闆,隨著老闆又回到漢城,這老闆對他還算有情有義,手頭大方,待他也算和氣。分開時給了他一筆錢,現在又被一個有錢老闆看中,把他安置在漢城郊區一幢別墅裡養著。
張書晨說完了,笑笑,說,過得還行。加上那時候蕭總給了我不少,安家養老的錢應該是有了。
天羽沒說什麼。他見過太多張書晨這樣的人,有比他風光的,也有比他不如意甚至很慘的,張書晨不過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他們走的路都一樣,找一個老闆,再找下一個,用身體和青春積攢下半輩子。
天羽說,留點底錢,以後回老家,做點小生意。
張書晨沒有吭聲,沉默了很久,問
「李總,你不怪我嗎?」
天羽笑笑。
「你沒害過我,我怪你什麼?」。
「我離間過你和龍經理的關係。」張書晨說。「走的時候我對你說的那些不是真的。那些都是蕭總要我編出來離間你們的。」
天羽端起酒杯。
「今天只喝酒,不提過去。」
他和張書晨碰了一下,仰頭把酒灌進脖子。張書晨沒有喝,默默地望著天羽喝酒的側臉。
「聽說,你和龍經理在一起了。你心裡一直想著他,現在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
天羽聽了,沒有說話,忽然轉過臉問張書晨:
「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張書晨一愣,沒有回答。
天羽說,是不是覺得我特混蛋?
張書晨望著天羽的眼睛,眼神裡閃過一絲傷痛。
天羽想起他為自己擋酒的樣子,臉色煞白地躺在醫院裡,他想起張書晨抓著那根彩色的頭繩淚流滿面的臉。
天羽沒有想過,在這個他滿腹心事的夜晚,讓他想要交談的人會是這個被他傷害,被他拋棄的張書晨。天羽想,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已經喪失了愛的能力,他不知道怎麼去喜歡一個人,去愛一個人。以至於當他有了真正想擁有的人,才發現自己對於如何去愛是如此無知。
愛這個字眼,過去對他是一種嘲諷,現在對他,成了奢侈。
天羽望向杯中藍色的液體。晶瑩的藍色酒液映著他的臉,天羽想起以前他叫阿浩喝這種酒的時候,告訴他,這叫海洋眼淚。
「關於海洋眼淚,有一個傳說。」
天羽說。
「以前,有一個生病將死的少女,她的情人還不知情。少女知道她死後情人會很悲傷,就給他喝了一杯藍色的酒。喝完之後,情人就忘記了她的好,只記得她的不好,在她死時也沒有感到悲傷,娶了別的姑娘。」
「少女臨終前,流下了眼淚,淚水像汪洋大海一樣多。從那以後,這種藍色的酒就有了一個名字,海洋眼淚。」
張書晨靜靜聽著,晃動著藍色的酒液,笑了笑。
「有時候以為做的事是為對方好,其實又怎麼知道對方就真覺得好呢。就像這個少女的情人,也許他寧願悲傷也不想失去相愛的回憶,可是卻連反對的機會也沒有就失去了。」
天羽看了他一眼。張書晨也看向他。
「蕭總那時候讓我離間你們,我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也看的出他不會讓你們好過的。你說這個故事,是寧願龍經理現在恨你,也好過他以後難受嗎?」
天羽記得張書晨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但還是為他的敏感和聰明而意外。他想蕭南果然有看人的眼光,當初才會挑中他到他的身邊。天羽沒有回答,聽見張書晨說,龍經理已經被拖下水了,就算現在你不想連累他,蕭總還是不會放過他。
天羽淡淡說,他不會再有那個機會了。
張書晨一驚,不知道天羽說的「他」是蕭南還是龍浩,他端詳天羽的表情,天羽卻很淡漠,像只是說著一件無關的事。
「我是下不了船的人,龍浩不一樣。他對感情太認真,我怕他以後受不了。」
張書晨察覺了什麼,他定定地看著天羽。
「天哥,你……」
天羽知道他想說什麼,抽出一支煙,想了想又放下,丟開。
張書晨沒再說下去。他沉默了許久,問,龍經理知道這些嗎?
聽不見天羽的回答。張書晨出了一會兒神,說,你不怕我賣消息給蕭總嗎。
天羽只是一笑。
張書晨靜靜坐了一會,仰起頭,喝完了杯中的酒。
「我以為你不會對什麼人真正上心,即使是龍浩。看來我錯了。你以前說,你惦記他是因為偷不著,現在你得到他了,還願意為他這麼豁的出去。」
張書晨悠悠地說,我很羡慕他。
他轉過臉來,看著天羽的眼睛。
「但是忘記一個人的好,比忘記他的不好更難。」
張書晨走的時候,告訴天羽,他會幫忙的。他說,當初阿浩在工地的地址是他告訴了蕭南,現在他願意償還。
阿浩去了上海,回來時正是深夜,在家裡沒看到天羽,打電話問他在哪,天羽說在外面。
阿浩進雲水的時候,天羽正和一大群人鬧得有點瘋。他賭酒賭輸了,一票人正在起哄讓他脫衣服。天羽的情緒也很HIGH,休閒西裝的外套已經脫了,白襯衫敞著領口,領帶松松垮垮地系著。阿浩進了人群,天羽那圈裡知道他和阿浩的事的不多,見阿浩帥氣的樣只當他是天羽的新伴,都沒在意,這裡天羽一邊笑著說,脫就脫,爺們還怕脫?一邊瀟灑地扯了領帶,眯著眼睛摸上襯衫扣子,豁的一下就扯開來,一幫人高聲鼓掌叫好,天羽似乎有點酒意,手一翻把襯衫脫下大半,露出赤luo的胸膛。
襯衫被拉上去,掩住了天羽的身體,一隻手伸過來為天羽披上外套。
「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阿浩向周圍的人示意。有人不盡興還想鬧,碰上阿浩掠過來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縮了回去。
「你來了,坐。」
天羽讓人給阿浩倒酒。音樂又響,熱舞又酣,K歌的,划拳的,跳舞的,拼酒的,男男女女摟在一起的,偌大一個包廂鬧成一團,在吞雲吐霧中散髮著頹敗和淫靡的味道。
天羽享受著這種熟悉的氣氛,頹廢,糜爛,卻自在。這是他熟悉又拿手的氣氛,他跟隨著音樂的節奏晃動身體,覺得整個人有吸大麻一樣的麻醉感。他笑著對阿浩說,好久沒出來玩,他都憋壞了。
阿浩沒有幹擾他,一直坐在沙發裡,看著天羽和那些人玩一些出格的酒吧裡的玩意,看著他無所顧忌地喝酒,瘋玩。過了一個多小時,阿浩才站起來,過去把酒杯從天羽手上接過去,說不早了,回去吧。
天羽說,今天不走了,上面開個包房,玩夠了就上去。
阿浩看天羽臉色酡紅,摸了摸他的臉,看天羽的臉色就知道他喝的有點高。他把天羽帶到沙發上坐下,走開去為他倒一杯熱茶。
天羽確實有點喝高了,今天他是三四種酒混著喝的,一下就上了頭。他慵懶地癱靠在沙發上,眼神隨意地掠過包廂外面,在一個人身上停住了視線。
那是個模樣俊俏的年輕男孩。他也對著天羽看。天羽看了他一會兒,遠遠地對他一笑。
阿浩過來把茶杯遞給天羽,天羽才收回了視線。阿浩順著天羽的眼光往外看,那男孩看到阿浩,表情一僵,走開了。
天羽喝了茶,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站起來說去洗手間,走出了包廂。
過了很久他也沒有回來。阿浩在震耳欲聾的舞曲中沉默地坐著,突然站起來,走了出去。
雲水後場的暗墻邊,兩個正摟在一起接吻的男人被猛地拉開,阿浩扯起天羽大步走向外面,踢開後門,手一甩將天羽甩了出去。
天羽踉蹌了幾步才站穩。
「有意思嗎?」
阿浩問。
「我問你有意思嗎?!」
他的聲音很高,震得天羽耳朵生疼。天羽動了動被拽疼的胳膊,好像這時酒意才有點清醒。
「喝多了……玩玩兒而已,你別這麼當真。」
「玩玩兒?」
阿浩重複。
「你跟別人都是這麼玩兒的?」
天羽不愛聽那語氣,他沉下臉。
「我難得高興,你別找不痛快。」
「行了,別再演了!」
阿浩忽然吼出聲。
「你不就是故意要讓我看到的嗎?」
阿浩扯過天羽的身體,讓他面對自己。
「還有你最近對我的態度,也都是故意的,以為我真的看不出來嗎?」
「為什麼……」阿浩緊緊皺著眉:「因為蕭南?」
天羽煩躁起來,他需要一個出口去發泄心中的煩悶,而不是一個在身邊質問他的情人。
「別什麼事都扯蕭南,我和誰接吻也要關蕭南的事?」
「我不想看見有下一次。」
這話天羽聽著十分耳熟。他曾經無數次在過去的伴那裡聽到類似的話,他早就聽煩了。他以為龍浩會不一樣。
「我說過,我最煩別人管我。」
天羽說,看到阿浩臉色僵硬了。
「我是愛玩的人,不喜歡被人管著。咱們倆在一起是你情我願,硬要跟男女之間一樣講什麼忠誠就沒意思了,就可笑了。」
「看過《藍宇》嗎?裡面那個捍東說過,玩這個沒有認真的。」
「可是他認真了。」
阿浩說。
「那是他,不是我。我也認真,就是控制不了能認真多久。」
天羽盯著阿浩。
「阿浩,你是我最認真的一個,但不代表我會為你改變。我花心,怕膩,愛新鮮。咱們倆要在一起長久,你就得受得了這個,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就裝著糊塗,不然我們也長不了。」
阿浩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知道我以前的伴兒為什麼散嗎?他們都想要永遠,我給不了永遠,所以我就讓他們滾。」
「我不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
阿浩說。
「這不是為我好。」
「我就最煩你這樣!」
天羽喊出聲。
「是不是實話,你心裡有數!」
「那麼我也是你的‘伴兒’?」阿浩抬起頭。「你膩了也要散?」
「你甭擔心會散!」天羽不耐煩,脫口而出:「因為我內疚,我欠你的!」
當天羽吼出這句話,兩人都沉默了。
阿浩什麼也沒再說。片刻後,他轉過身,離去。
天羽站在巷子裡,昏暗的路燈拉長了他的影子。
天羽去了阿浩那裡一趟,把電腦和常用的東西帶走。阿浩不在,那天晚上之後,兩人沒見過面,也沒有互相找過。
天羽住回了自己的公寓,幾天過去,和阿浩都沒聯繫。
天羽回想那天他說的話,他想,他說的都是實話。他不知道自己的激情能維持多久。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變。一個人的本性很難改變,天羽不想虛偽,承諾一個永遠。
愛情來得太晚,但幸好,這輩子他擁有了一次。
天羽想,夠了。
副手告訴天羽那筆加拿大的貨款終於入賬了時,天羽沉吟了一會兒,開始整理辦公室的文件,並且告訴秘書任何人都不要進來打擾。
過了幾天,華海和天羽合作一筆生意,簽了合同。華海的陳山是天羽的老合作夥伴,彼此很熟悉,陳山有些急迫地表示這批機械交貨時間有點趕,出港時間越快越好。天羽猶豫了一下,按規矩要先查驗手續,但陳三再三拍著胸脯保證貨沒問題,他願出雙倍的碼頭占用費,天羽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也就痛快地答應了。
出貨當晚天羽也到了碼頭,看到陳山親自來了。集裝箱上了船,駛離港口,一切都穩妥辦定之後,陳山給天羽和自己各點了一根煙。
陳三說,我就是喜歡和你這樣的人合作,爽快。
「這批貨沒問題吧。海關手續查得緊。」
天羽說。
「我知道你老弟在海關吃的定。」陳山眯著眼睛吸煙,目送著裝載著集裝箱的船頭漸漸離開視野,臉上散著奇異的興奮。
「只要過了今晚,兄弟我就發財了。老弟,你也要跟著發啊。」
天羽聽他的語氣,起疑,看了陳山一眼。
貨量不大啊。這種貨,價碼高不到哪去吧。
陳山哈哈一笑。
「再高的價碼,就這點出貨量,就能發財?」
他表情玩味地看著天羽,天羽看著他,臉色變了。
「箱子裡裝的什麼?」
陳山不答,天羽大怒。
「你玩兒我?!」
「只要船到了X碼頭一靠岸,就有這個數的進賬。」陳山伸出幾根手指晃了晃。「老弟,消消氣,乾淨的不幹淨的都是錢,何必和錢過不去呢?到時候,自然有你的好處。」
「我他媽的早該想到你會玩陰的。」天羽說。
「李總,船可是從你的碼頭出去的。」
陳山說著,回頭對著身後:「蕭總,你教我說的話,我沒說錯吧?」
黑暗中走出蕭南的身影,蕭南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風翻卷著他的衣角,卷不去他臉上好整以暇的神色。
「SORRY,我沒來及通知你一聲。」蕭南微笑著望著天羽:「你不會怪我吧。」
天羽看著站在他面前的蕭南和陳山,回頭望向已經消失在視野中的貨船。他沒說話,神情已經說明一切。蕭南走上前來,面帶驚訝,望著天羽:「你以前沒有這麼不警醒,怎麼這回這麼輕易就上當了?我還以為會費點兒腦筋。」。
蕭南以為天羽會激烈地反駁,會表現得更憤怒激動一些,可是天羽卻無視他的話。他顯得疲憊,平靜。
「這就是命。」
天羽說。
蕭南端詳著他,天羽不再理會他們,靠著最近的箱子坐了下來,無聲地吸煙。
蕭南臉色漸漸有點變化。
靜夜中,遠遠傳來了警笛聲。
第 91 章
陳山的手機驀然響起,陳山聽了兩句,臉色猛然變了,對著電話吼:
「警察怎麼會來?!」
蕭南把視線投向天羽。
「快撤!快撤呀!……什麼?來不及?已經上船驗貨了?」
陳山臉色發白,驚慌地手都發抖:「蕭總,怎麼辦?警察已經上船了!警察怎麼會來的?蕭總,不關我的事啊,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都是按你的指示辦的!蕭總……」
陳山忽然間反應過來,轉向天羽。
「——是你!是你故意把碼頭移空,弄了個引資往海外做買賣找委託人的項目迷惑我,引誘我把計劃提前了!我說怎麼那麼順利,我剛要找空倉你就送上門來了,原來你早就布置好了,故意引我們上鉤!李天羽!你……」
陳山撲上去一把扼住了天羽。
「你想害死老子!王八蛋!!」
蕭南示意保鏢把陳山拉開,走到天羽面前。
「精彩啊,天羽。」
蕭南說。
「沒法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自首,就將計就計,你賭我會認為你不敢把自己搭進去,會鑽你放的這個空子,再讓警察逮個現行。行啊,這幾年我沒白教你。」
蕭南始終在笑,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笑意。
「你這是在自殺啊,把自己,還有星海都搭進去了。貨是從你這兒走的,你撇不清,頂多算個自首情節。」
「我做了就沒打算撇清。」天羽透過煙霧看蕭南。「我陪你。」
蕭南沒說話,和天羽對視。他看了天羽很久,嘆息。
「為了扳倒我,你連當成命的星海都不要了。」
「要賭,就要賭大。」
天羽說。
「這也是你教我的。」
蕭南的眼神深沉下來。
「說的對。」
兩人沒再說話,聽著遠處刺耳的警笛和人聲的喧囂。
蕭南的手機響了。蕭南看著天羽的眼睛,接起:
「警察打開箱子了嗎?」
蕭南看了天羽一眼,將手機放到天羽耳邊。
手機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蕭總,警察全部搜出來了,一共56袋,每一袋都是麵粉……」
蕭南慢慢收回了手機,望著天羽,慢條斯理地笑。
天羽被推搡進倉庫的暗間,倒在地上。他要站起來,身上緊跟著挨了一腳。圍在他身邊的男人散開,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了他的衣領,將他的臉轉過來。
蕭南放大的臉在天羽面前。「啪」的一聲,一個耳光扇在天羽臉上。
「讓警察來抓我?」
蕭南眯起眼睛。
「想害死我?嗯?」
天羽被打得臉歪到一邊,緊接著一連串凶狠的耳光落在他臉上,毫不停頓,每一個都用盡全力,天羽聽見耳朵嗡嗡作響,頭暈目眩。
「老子就是養一條狗,養幾年也養熟了。」
蕭南眼神冷酷,又充滿瘋狂的憤怒:「狗都不如的東西。」
又是兩個耳光落在天羽臉上。天羽聽見蕭南一連串的咒罵,伴隨著尖銳的踢打在他全身。蕭南抬起腳,尖銳的皮鞋頂端狠狠踢進天羽的肚腹,一下又一下,天羽的手和腿被人按在地上掙扎,他忍過眼前的一片漆黑,睜開眼,甩過頭狠狠一口啐在地上。
「跟我玩兒?」
蕭南一把抓起天羽的頭髮,猛然向後拽,迎上天羽輕蔑的眼神。
「要不是我早料到你要壞我的事,還真差點被你玩死了。」
蕭南的眼睛危險地眯起。
「背叛我?」
蕭南笑起來了。「背叛我,哈哈……」
他邊笑邊站起來,轉過身去,忽然猛地轉回身來,一腳踩上天羽的胸口。
「我叫你玩兒!!」
胸口仿佛喪失了呼吸的功能,內臟激烈地痙攣,天羽差點在巨痛中暈了過去。他短暫地暈了一瞬,又恢復清醒,蕭南扭曲的臉在他面前。天羽從來沒有看到過蕭南這麼扭曲的表情,毫無掩飾,毫無修飾,是赤luo luo的歇斯底裡。
天羽忽然高興起來了。蕭南暴風雨般的踢打他也感覺不到。蕭南終於不再只會假笑,他知道蕭南已經怒到了極點,蕭南那永遠高高在上的、將所有人踩在腳底的優雅的微笑終於也保持不住了,他正在發狂地憤怒,像一隻咆哮的野獸。
「哈哈。」天羽笑出聲來,張嘴吐出一口血沫。
「蕭南,你被我氣瘋了。哈哈!」
天羽邊笑邊說。
蕭南盯著他,停下了手,示意一群人將天羽抬起來,綁在了床上,四肢張開綁在四個床腳,又扒去他全身的衣物。
「你知道背叛我的人的下場。」
蕭南在床邊坐下,手按上天羽滿是淤青和血痕的皮膚,在上面游走。
「害怕嗎?嗯?」
蕭南的聲音很溫柔,仿佛剛才那個暴怒到發瘋的人是另一個人,好像他從來都是這麼溫柔。
天羽冷笑起來。他看著天花板,完全無視那些落在他赤luo身體上的目光。他把眼神轉向蕭南,冷笑:「老子敢賭就敢認栽。」
蕭南揮了揮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蕭南慢慢地撫摸著天羽呼吸起伏的胸口,指尖在他心口劃過。
「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麼。」
蕭南說。
「我最恨別人背叛我。尤其是你。」
「蕭南。」天羽平靜地望著天花板。「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痛快點兒,像個爺們。別那麼多廢話。」
「你真的以為,我舍不得對你下狠手?」蕭南看著天羽。「李天羽,這幾年我待你不薄,你應該清楚,換了別人像你這樣三番兩次地挑戰我的耐心,會是什麼下場。」
「而你,」蕭南靠近天羽。「不僅活得很好,還有精力來背叛我。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蕭南猛地拽起天羽的頭髮。「因為我對你手下留情,一直罩著你,讓著你。現在看來,是我心太軟,養了一頭白眼狼。我的好心都被你當成驢肝肺,你不感激還要反咬我?!」
「感激,我當然感激。」天羽說。「沒有你蕭南,就沒有我李天羽的今天。所以……」
天羽猛地轉過頭:
「所以你說的對,我就是你的一條狗!你暖床的男ji,隨叫隨到爽了也不用付錢的鴨!只不過比那些鴨風光,我人前風光得二五八萬,人後就要跪著舔你的腳心!還是你嫌我幹得還不夠下賤?蕭總,你要我怎麼感激你?替你去死的時候還要給你磕頭說謝主隆恩?!」
「所以你就想害死我?」
蕭南慢條斯理。
「可惜,多好的機會,你差一點就成功了。你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吧?想擺脫我,不惜把自己和星海都搭進去。天羽,你可真狠心。」
「你就真這麼恨我?」
手卡住了天羽的喉嚨。
「恨到要跟我同歸於盡?」
天羽笑起來了,火辣辣的氣管讓他的笑變成了劇烈的咳嗽。
「我是為民除害。」
天羽邊咳嗽邊笑。
可惜差一點就能成功了。天羽遺憾地想。他還是低估了蕭南,低估了蕭南對他的算計。他忘記了,蕭南從來不會信任任何人,即使是他要利用的人。不,他沒忘,但他只能孤注一擲,因為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他還能有時間……
如果還有時間,他還想做很多事。但是沒機會了。這一刻天羽覺得自己應該想起很多,懷念很多,可是腦中卻始終是混沌的,模糊不明。他的眼前只有一個人影,他想,現在他在哪裡?會不會還在為那天他說的話傷心?
傻子,說狠話就是他的專長,都不用打草稿的。
蕭南打量著天羽的臉色,猛然收緊了手指,天羽窒悶,皺起了眉頭。
「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能走神。」蕭南盯著他,「想誰呢?」
天羽呼吸急促,眼光落到蕭南臉上,直到蕭南鬆開手指,天羽猛烈地一陣咳嗽,喘著氣,戲謔地嘲諷:
「你不會希望我在想你吧?」
蕭南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天羽。天羽的臉頰腫起,渾身淤青,□的皮膚在潮濕陰冷的空氣裡收縮著毛孔。蕭南站起來,從床頭拿出一個東西,抽出兩根電極,夾住了天羽的□。
冰冷的夾痛如刺鑽進天羽的身體,看到蕭南若無其事插上插頭的時候,天羽知道他打算幹什麼。蕭南漸漸推上了電控,天羽的身體猛然抽搐了起來。
「求我。」
蕭南在天羽耳邊吐氣。
「求我就放過你。」
當蕭南鬆開電板的時候,天羽蠕動著嘴脣。蕭南湊近他的耳邊,聽到天羽低低地四個字:我X你媽。
天羽從昏迷的意識中被人拍醒。四肢已經被鬆開。全身沒有一絲力氣,天羽試圖掙動身體,手腳卻麻木得仿佛不存在。微微一動,全身上下流竄過激烈的痛楚。有人摸著他的頭髮,將他的頭髮一點點理平。
天羽睜開眼看清了蕭南的臉,天羽笑了起來。
「……你最好弄死老子……要是老子死不掉……還要乾死你個狗娘養的……」
蕭南撫摸過天羽虛弱的身體。
「別嘴硬。只是開胃菜,大餐還沒有上呢。你也見過我整治人的手段,咱們要不要都來一遍?不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天羽不再理會,閉起眼睛。
他從進這個房間起,就沒打算能完整地出去。願賭服輸,從他聽到蕭南放進貨艙裡的是麵粉那一刻起,他就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他曾經想過很多次,真到了這一天的時候蕭南會拿他怎麼樣,現在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天羽反而不想了。
他想,這是他這麼多年來乾得最暢快的一件事,儘管不夠漂亮,但他終於順著自己的心意做了一件事,做了一回他自己。
蕭南撫摸過他的臉頰,低下頭來向他的臉上輕輕呵氣。天羽感到一陣噁心,他睜開眼睛怒罵:
「想怎麼折騰就來,別噁心老子!」
「你倒是提醒我了。」蕭南笑了起來。「我想起來了,我們小羽一向吃軟不吃硬。我知道怎麼讓你更噁心。」
蕭南的手不輕不重地撫過天羽赤luo的身軀。他把天羽翻過來,天羽掙扎著,卻被劇痛牽扯,被蕭南強硬地翻過了身。蕭南壓住他的脊背,讓他趴臥在床上,手指沿著背肌中的凹線向下滑動著,一直滑進天羽的股間。
「你的身子真美。」
蕭南嘖嘖讚嘆著。
「你全身最美的地方,就在這兒。」
毫無預警的,蕭南的手指戳向天羽的後身,強硬地擠了進去。
天羽的背上起了一陣惡寒,極力掙動起來。
「我從來沒有碰過這兒……」蕭南的聲音帶著某種興奮。「你知道為什麼?」
他的手指強力地向深處探了進去。傲的人,從來沒讓人騎過吧?」
蕭南拿過手機,打開了照明燈。
「我就要讓你一直是個處。一想到你還是個處,我就興奮不已。」
蕭南咯咯地笑了,笑聲銳利而興奮。他抽出了手指,把亮著燈的手機靠近天羽的下面。
「知道嗎?小羽。你的後面是藝術品,我精心保留到今天的藝術品。你越不讓人乾,它就越是我最好的樂趣……」
蕭南的聲音忽然停住了。他一動不動,盯著被燈光照亮的天羽的後身。
「哈……哈哈……哈哈哈……!!」
天羽顫動著肩膀,哈哈大笑!。
他簡直笑得快要岔了氣。如果不是渾身無力,他真想扭回頭看看蕭南現在的表情。
這是他獻給蕭南的大禮!這個變態的瘋子!
在天羽嘶啞的笑聲中,蕭南的聲音冷到了冰點。
「你被人幹過?」
天羽嘶啞的笑聲一直停不下來。
「是誰?」
蕭南聲音扭曲。
「龍浩?」
「你竟然肯讓他上你?」蕭南不可思議,聲音裡冒著冰冷的寒意,帶著深深的震驚。
「你趴在下頭給他幹?」
「我就願意給他幹。」
天羽笑,用力回過頭看蕭南。
「我們天天都在乾。他想怎麼幹我都可以,我樂意。」
「賤貨!」
蕭南猛然變臉,瘋了似的跳起來,操起皮帶沒頭沒腦地抽在天羽背上,激烈的劇痛讓天羽渾身痙攣。
蕭南連抽了幾下,扔開皮帶,猛地把天羽翻轉過身,用力捏住天羽的下顎迫使他張開嘴。
「老子還沒操過,你讓別人操!biao子!好啊,你喜歡,待會兒我就讓你嘗嘗被男人排著隊操的滋味!」
蕭南粗言亂語地罵著,拽開褲子拉鏈掏出傢伙,粗魯地塞進天羽的嘴裡。他固定住天羽掙扎的頭,揪著天羽的頭髮迫使他仰起頭,將醜陋的東西在天羽嘴裡狠狠抽動。蕭南喘著粗氣,低頭俯視天羽的眼神充滿了憤怒和奇異的興奮,動作猛烈得整個床架都在搖晃。蕭南邊抽動邊凶狠地大聲咒罵,將天羽拽拉到墻邊抬起胯用力捅進他的喉嚨深處,發出野獸般嚯嚯的聲音……
忽然蕭南一聲慘叫,猛地跌下了床,天羽一甩頭「呸」地吐了一口,看著蕭南痛苦地捂著下身的樣子,爽快到了極點,哈哈大笑。
「cao你的太監!」
天羽痛快地咒罵。他恨沒有將那玩意兒整個咬掉,讓蕭南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蕭南直起身來,瞪視著天羽,隨手在桌上的工具堆中抓起一把刀,抓住天羽,把刀尖逼近天羽的xing器。
「不要以為我寵著你,就舍不得廢了你。」
蕭南發出桀桀的怪笑。
「你不是喜歡龍浩,喜歡到撅起屁股給他幹嗎?!要不要我成全你,讓你以後都乾不了他?」
刀尖順著天羽的xing器慢慢滑下,蕭南的嘴角浮現奇異的笑意,天羽毫無表情地和他對視,忽然在蕭南放鬆警惕的時候,使出積蓄半天的力氣猛地奪過刀,劃了過去。刀尖飛快地劃過蕭南的前胸,蕭南避開也還是綻了個深深的裂口,血絲迅速地滲出來,流下胸膛。
天羽喘著粗氣,如果他有平時的力氣,他已經在蕭南的身上刺下十七八個窟窿,不是用刀,用電鑽,讓蕭南嘗到他施加在別人身上的滋味,被生生剜去血肉的滋味!
蕭南抹了一把那血,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目光中竟然含著興奮。「太帶勁兒了,原來你喜歡這麼重口味的。」他扯開襯衫隨意地扎緊傷口,把天羽按倒,抓起刀尖,比劃在天羽傷痕累累的脊背。刀尖在皮膚上刺了進去,蕭南緊緊按著天羽的背,用刀尖一筆一劃,刺出一個「南」字。
「你永遠都是我的,擺脫不了我。」蕭南得意地欣賞著那個血肉模糊的「南」字,神情陶醉。
「知道嗎?古代奴隸的身上都會烙上主人的印,只要烙印在身上,他一輩子都是奴隸。我只是給你刺個字,沒上烙鐵,小羽,你說我是不是很心疼你。」
劇痛的冷汗從天羽的額頭落下,迷住了他的眼睛。天羽咬著牙不漏出一聲呻吟,蕭南凝視著他的眼神,入迷地笑了。
「就是這個眼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你。你比那些哈巴狗有趣多了,又聰明,又強硬。就像只被雨打了的小蝴蝶,拼命想甩掉翅膀上的雨水遠走高飛,雨下得越大,蝴蝶就掙扎得越厲害,可惜,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蕭南慢條斯理地抹了抹天羽額頭層層滾下的汗,端詳著他,嘖嘖感嘆:「可憐啊,你在這裡受苦,你那個英雄的情人在哪兒呢,怎麼不來救你?」
天羽逼迫自己的意識保持清醒,勉力睜開被汗水迷住的眼皮。他吃吃地笑了。
「……廢話還真多……果然他媽像個太監……」
蕭南毫不動怒,繼續撫弄著他。「你還是學不乖啊,齊正風的教訓還不夠,你這是逼著我不讓龍浩留在這個世界上。」
蕭南一字一句,聲音冰冷。
「本來我還不打算趕盡殺絕。現在,他幹了你,他就必須得死。」
蕭南俯下身,貼近天羽的耳邊。
「幹過你的男人,我都讓他們消失。」
「你以為我是白落在你手上……一點後手都沒留嗎?」
蕭南聽見天羽的聲音,從喉嚨深處。
「……如果你去動龍浩……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蕭南挑起眼睛。
「哦?」
「不信你可以試試。」
天羽冷笑。
「敢不敢賭?」
蕭南不說話,看著天羽,眼神中既沒有驚也沒有怒,就只是那麼看著。看了很久,他一點點地笑了,笑容透著看不懂的複雜意味。
「我不想賭。」蕭南湊近天羽的耳邊。「我只想幹你。」
蕭南按住天羽,用自己的腫脹磨蹭著天羽的下身。天羽用盡所有力氣翻過身一腳踹出去,滾下了床。蕭南抓起他血痕遍布的身體,按了床頭的鈴,守在門外的一群男人衝了進來,將天羽拖在床上,死死按住。
「你不會要為龍浩守貞吧?」
蕭南驚愕。
「當了biao子還要立牌坊?哈哈哈哈!」
好像是個天大的笑話,蕭南一把攥住了天羽的下巴。
「放心,我現在不會幹你,你太髒了。我的小羽必須是個處女,很緊,很熱,得被我插到出血。現在科技很發達,我會讓你變得很乾淨。」
蕭南冷冷吩咐:「給他灌腸。」
手下們要拖起天羽,蕭南忽然又喊住:「等等。」
他的臉上是意味不明的笑意,吩咐:「我還有好東西要招待我的心肝寶貝。把那個拿來。」
蕭南讓手下死死按住天羽掙扎的身體,從男人手中接過針管。
看到針管的瞬間,天羽恐懼了。
蕭南滿意地看著天羽僵硬的表情。「我知道你最怕的是什麼。真可憐,當年你老爹那件事給你的陰影到現在還留著?嘖嘖,其實沒那麼可怕,就一下,就像蚊子叮一下。」
蕭南舉著針管,靠近天羽,臉上是深深的笑意。
「你在害怕……真可愛。」
天羽的眼前閃過那個黑暗的辦公室,父親僵硬的屍體,睜著閉不上的眼睛。他控制不住內心的絕望。
「姓蕭的,是男人現在就弄死我!!」
天羽吼。
蕭南的手摸上天羽僵硬的身體。
「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輕輕坐在天羽的床邊。
「我怎麼捨得讓你死呢?」
天羽不去聽他說什麼。他的手攥成拳,緊緊閉上眼。
「你在等誰來?」蕭南愛撫著天羽耳邊的頭髮,溫柔地撩開,似乎充滿了愛意。「嗯?我的寶貝。」
他低頭貼近天羽的耳邊。
「沒有人會來救你,死了這條心吧。任何人都不可能來,龍浩也不會來。我給他找了點兒麻煩,他正在很遠的地方焦頭爛額呢,哪知道你在這兒受苦?李總在上海談一筆項目,你們公司的人都這麼以為,有誰知道你失蹤?沒人。就算龍浩找到這兒,他們也進不來。陳飛這幫人,我不是白養的。等他有那個本事進來,你早就已經離不開我了,以後,你會跪下來求我不要離開你,小羽,你會哭著求我的,我好喜歡看你哭,特別喜歡……」
蕭南慢慢推上了針管,將液體向上推去
第 93 章
蕭南慢慢推上了針管,將液體向上推去。
「聽說你跟他翻臉了。你想保護他?真是一往情深,一點都不像你。」蕭南將針頭靠近天羽。「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注射了毒品,你就不再是原來的你了,你會很聽話,我會少了很多樂趣。可是這也是你逼我的,天羽,不要怪我。」
天羽感到冰冷的針頭已經在靠近他的皮膚。
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天羽絕望而自嘲地想:這是不是就是他的報應?
蕭南扭曲而興奮的五官他已經看不清了。天羽不再去看。
幸好,阿浩不在這裡,他不會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這就是他想要的,在那天晚上在雲水,他對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就想要這個結果。他不想讓他再卷進這些事,不要再卷進蕭南的陰影。他已經欠了他太多,這些後果應該讓自己來承擔。
只是,如果還有更好的方法,他也不想傷了他的心……
針頭冰冷的觸感已經快觸到天羽的皮膚。天羽緊緊閉上眼睛。
忽然,大門被砰的一下踢開。
蕭南迴頭,一群人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包括陳飛。
屋裡的男人們剛反應過來,就被控制住了。行動迅速而訓練有素的一群男人飛快地衝進屋內,驚詫呼喝交手聲只維持了短短幾秒,就陷入沉寂。
一把槍頂住了蕭南的頭。
「放開他。」
阿浩說。
蕭南不動。
阿浩猛地打開保險,槍管用力頂著蕭南。
「放開他!」
他吼!
蕭南慢慢放下針管,掃了一眼壓住天羽的人。幾個男人連忙給天羽鬆開了手腳,退開。
阿浩的目光看到天羽血肉模糊的身體,他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他一隻手用槍頂著蕭南,一隻手拉起床單,遮住了天羽赤luo的身體。
「原來是浩哥,你壞了規矩啊。」
蕭南不緊不慢地開口。
「這裡是我的私人倉庫,你帶這麼多人闖進來,還用槍指著我的頭,我可以告你。」
「告我?」
「這樣告我嗎?」
「浩哥!別衝動!」周小舟喊。
阿浩面無表情,手越收越緊。蕭南的眼睛開始上翻,兩手徒勞地抓動。
「浩哥!」
蕭南被猛地放下,張著嘴一陣死命的咳嗽,半天才緩過氣來。他陰沉地抬頭,眼神可怕地盯著阿浩。
「你有那個膽量敢殺我嗎?」
「砰」的一聲槍響,一個正偷往這邊移動的男人慘叫著倒地,被打穿的膝蓋血流如注。
數十個大男人的房間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叫你的人別亂動。」
槍仍然頂在蕭南頭上,仿佛剛才沒離開。
「我是黑社會,你說我敢不敢?」
阿浩說。
被數支槍齊刷刷地指著,蕭南沒說話,也不動。
阿浩脫下外套,披在天羽身上,用床單裹緊他,將他打橫抱起。
「你能擺平新港的麻煩,趕到這裡。」蕭南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是我小看你了。」
「不過你要帶他走?」蕭南不緊不慢。「我拍了幾張不怎麼好看的照片,還有你一直想要的證據。如果把這些放到網上,會不會很火爆呢?」
一個信封甩到了蕭南眼前。蕭南抽出裡面的東西看了一眼,臉色變了。
照片上,他和泰國毒販接頭的交易,無比清晰。
「新港我已經端了。」
阿浩說。蕭南臉色更加難看。
「看好你的命,蕭南。」
阿浩抱著天羽走向門口。
「龍浩。」
蕭南喊住他。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阿浩停住腳步,回頭看了蕭南一眼。
他突然綻開的一絲笑意,卻令這個屋子裡所有的人心驚。
「你得不到的,」
阿浩說。
「我已經得到了。」
天羽,我來接你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天羽無奈地嘆息。
傻瓜……怎麼還是來了……永遠也學不聰明……
在他溫暖的懷抱裡,熟悉的味道環繞著他。天羽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疾駛向醫院的車裡,天羽有片刻醒來。他被緊緊地抱在一個懷抱裡。迷糊的意識中,他聽見開車的周小舟憤怒的聲音。
「你太衝動了!那證據是絕密的!你怎麼能給蕭南看?這會打草驚蛇!」
周小舟狠狠回過頭。
「如果不是我拉著你,你剛才已經殺了他!你知道你在幹什麼?龍浩!你真把自己當黑社會了?!」
「他該死。」
阿浩胸口劇烈地起伏,一字一句。
「該死也輪不到你下手!」周小舟喊。「你違反了紀律!」
「去他媽的紀律!」阿浩忽然怒吼,兩眼赤紅:「天羽差點死在他手上!你還要我守什麼紀律?!」
「……」
周小舟沉默,車子的顛簸中,天羽的意識也隨之遠去……。
第 94 章
天羽再醒來的時候,不知過了多久。他動了一下手指,緊緊握著他的手的人立刻醒了,探身到床前
阿浩憔悴而溫柔的臉。阿浩輕聲問,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天羽的身上裹著厚厚的繃帶,他稍微動了動,想起來,被阿浩輕輕按住。
「別動。會碰到傷口。」
天羽看著阿浩的臉,笑了笑。
「你這什麼表情啊。」天羽說。「我又沒死。」
阿浩臉上閃過複雜的表情,又很快掩去。
「想死也沒那麼容易,你欠我的債還沒還呢。」
「我欠你什麼債了?」
天羽納悶。
阿浩貼近他臉頰,低低地從嘴裡吐出兩個字:「情債。」
天羽以前從來沒聽到阿浩這麼露骨過,他有些受不了地說,你現在怎麼這麼肉麻了?
阿浩笑,握住他的手。
「疼不疼?」
「不疼。」
「你就是愛逞強。」阿浩坐在天羽的床邊,把他的手指纏進手中。「疼就喊出來,我不會跟別人說你喊疼的。」
天羽忍不住被逗笑了。
「好疼啊。」
天羽說。
阿浩拉起他的手,放在脣邊輕輕一吻。
「這樣呢?」
天羽望著他的眼睛。
「還是疼。」
阿浩凝視著他,慢慢靠了過去,溫熱的脣在天羽的脣上點了一下。
「……這樣呢?」
阿浩低頭問他。
「還有一點兒疼。」
天羽有點耍賴了。
阿浩不再說話,拿眼睛望著天羽,然後低下頭,吻了上去。
脣舌帶著撫慰,帶著療傷,舔舐過彼此,纏卷在一起久久不分開。阿浩仿佛從來沒有吻過天羽那樣的吻他,像在吻一件寶物那樣珍惜而又小心翼翼。過了很久阿浩才放開天羽,然後把他抱進了胸膛。他小心地避開天羽背上的傷口,貼身擁抱著他,天羽在他懷裡,感受他手臂安心的力量。
「現在不疼了吧。」
阿浩說。
「還真靈。」天羽逗他。「一點都不疼了。」
「你也會撒嬌。」阿浩低聲說。「真難得。」
「少來啊!咱倆誰大?誰跟誰撒嬌啊。」
「別嘴硬。」
阿浩說,撫摸著天羽,手慢慢從天羽的肩膀撫摩著他的手臂。
「你就會嘴硬,那天為什麼故意把我氣走?」
天羽知道阿浩心裡什麼都知道。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在阿浩面前真就像一個小孩兒,無所遁形,什麼心思都能被看穿,看在阿浩眼裡恐怕還特別不成熟,明明他比他要大上好幾歲,卻是他一直被阿浩寵著,讓著。他有點不甘心,就半真半假地恢復了痞子樣,說,我說的都真話,我就是膩你了,遲早的事。
「膩我?」阿浩的手順著天羽的手臂撫摩下去,一直撫到手腕,摸住了一串東西。
天羽想起來那是什麼,猛地要縮手,已經被阿浩緊緊按住手腕。
那是一根褪了色的彩色頭繩,緊緊纏在天羽的手腕上,廉價的鏈子在燈光下反射著亮片的光。
「膩我,你還戴著這個?」
阿浩低低地問。
「我抱你回來的時候,你就戴著。」
阿浩的嘴脣貼在天羽耳邊。
「為什麼?」
天羽有一種被暴露在日光燈下的感覺,好像所有的心思都被活脫脫地捧了出來讓對方看見,這是他不習慣的,他一向不能被捉摸不能被掌控,更不能讓人這樣□裸地直白地一眼看透他,那讓他覺得非常窘迫。他本來是去破釜沉舟,所以他給自己留一個念想,他沒想到這麼快還能回到阿浩身邊,還能像現在這樣,讓自己這點心思完全被看了個通透,徹底。
他一下子無言以對,一向利索的嘴皮子也找不到掩飾的詞句,臉上卻漲熱了起來,語氣粗魯地掩飾困窘。
「不為什麼,隨便戴戴。」
阿浩不說話,看著天羽的眼神卻讓天羽無所遁形。阿浩低下頭,看著那串頭繩,手指在鏈子中間繞過。
「你一直都留著?」
阿浩輕聲問。
天羽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麼要從廢紙簍裡把它撿回來。明明已經被他毫不在乎地扔了進去,最後卻又鬼使神差地撿出來,擦乾淨,又塞回了抽屜。
天羽想,他一定是中了邪。中了這個頭繩的邪,從看到它的第一眼起。
阿浩什麼也不再問了。
他低頭撫摩著那串鏈子,視線從鏈子移到天羽的眼睛。
被阿浩抱進懷裡的時候,天羽聽見阿浩在他耳邊低沉的聲音:現在你還要說……是因為欠我的?
在藥物的作用下,天羽很快又昏睡了過去。當他再醒來時,阿浩說,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阿浩過去把門打開,周小舟走了進來。
天羽看著周小舟走到他的面前。他看著周小舟,那不是凰龍裡靦腆瑟縮的男孩,也不是那個刺著文身眼神凌厲的黑社會。
周小舟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將一個證件遞進天羽的手中。
天羽打開那個證件。照片上穿著警服的青年目光嚴肅,大眼睛炯炯有神。
聽到周小舟報出的單位名稱,天羽端詳了周小舟一會,並沒有太吃驚。他只是將眼光投向了阿浩。
「你也是?」
天羽問。
阿浩坦然地迎著他的視線。
「我說過不會騙你,就一定不會騙你的。」
「他不是。」
周小舟說。
「龍浩是我們警方此次行動的重要配合人。你也可以理解為我的搭檔。」
天羽的腦海中像放電影般放過了一幕幕。突然變成黑社會的阿浩,一次次向他透露蕭南行蹤、向他發布奇怪的指令信息卻不告訴他原因的阿浩,說著「我現在還有一些事不能告訴你,以後你就會知道」的阿浩,讓他什麼都不要擔心,只要相信他的阿浩……
怪不得阿浩說過,他進黑社會還有別的原因,他不後悔,也怪不得周小舟找他尋找失蹤的阿浩時說,阿浩進黑社會的真正原因,以後他才會真正知道。
「對不起,到現在才告訴你。」
阿浩望著天羽,內疚,擔憂。
「這次行動是絕密的,為了防止蕭南在地方公安隊伍裡也安插著他的人,這次行動只有上層極少數的人知道,因此我們要求阿浩絕對不能跟任何人透露真相,尤其是你。」
周小舟說。
「因為你也是這次行動的一個關鍵人物,你被蕭南盯得很緊,阿浩必須隱瞞你,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也不能讓你知道太多。這事不怪他,你要怪就怪我們吧。」
天羽沒說話。這個事實雖然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但是這樣一來,他一直以來的疑惑終於都可以解開,那些想不通的問題也一個個地有了明確的解釋。他確實曾經懷疑阿浩是警察,是臥底,但是在他和阿浩互通心意之後,這個疑慮就已經沒有了,阿浩要他信他,他信。他曾想過阿浩身上那些還沒揭開的謎團,他想等到答案揭開那一天,一定會是個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他確實沒想到,這個謎團的關鍵不在阿浩身上,而在另一個他完全沒有料到的人身上。但當周小舟走進來的時候,天羽好像不再吃驚了。那一瞬間,他醍醐灌頂,忽然什麼都明白了。在天羽面前的那些看不清的霧漸漸散開,越來越清晰,他思考著,將長久以來的一件件事串聯起來。
這一夜,阿浩和周小舟把一切都告訴了天羽。
阿浩和周小舟確實是同鄉,小時候就認識,在同一個武術學校。後來阿浩雖然進了舞蹈學校,但時常回去參加武校的比賽,和周小舟一直處得像親兄弟。長大後各自離開家鄉,互相漸漸失去了聯絡,也不了解彼此的情況。周小舟在漢城遇到阿浩的時候,已經作為臥底打進了新東,警方掌握了線報,在漢城有個地下販毒集團,不僅涉黑,還涉及地方高層官員,因此非常謹慎,想掌握最準確的證據。那時警方的調查已經指向了蕭南,因此,當周小舟知道阿浩在凰龍時,藉著新東派他去摸蕭南的底,通過阿浩進入了凰龍。
為了保險,當時周小舟還沒有和阿浩亮明身份,而阿浩隨後又被新東盯上,新東知道天羽對阿浩的心思,讓阿浩借機通過和天羽的關係打進金貿,阿浩不想讓天羽被新東利用,那時婷婷又走投無路來投奔他,阿浩於是和天羽分開,卻沒告訴他真正的原因。阿浩沒有答應婷婷複合的要求,所以婷婷在麵包房乾了不久就離開了。而阿浩為了天羽犯罪的證據接受了新東的要求,在賓館被天羽撞見的那一次,就是和周小舟一起與新東上面接頭。那時周小舟請示了上級,已經向阿浩說出了真實的身份,所以當天羽那次在凰龍為難阿浩、而周小舟又突然失蹤的時候,阿浩才會那麼著急,周小舟是警察,他怕天羽真把周小舟給怎麼樣了,那會招來嚴重的後果!
本來周小舟說出身份就是想讓阿浩作他的線人,沒想到後來出了天羽這檔子事,天羽把阿浩趕出凰龍,這把警方原來的計劃也全都打亂了。阿浩被趕出凰龍後,蕭南抓了阿浩,周小舟非常著急,正在組織營救的時候阿浩卻意外地被新東老大張強帶走了,而後來張強要求阿浩進新東,當時周小舟已經查到蕭南利用天羽販毒的事情,阿浩知道一切後,決定答應張強,進入新東,用黑道的身份作掩護,配合周小舟找到蕭南和豹頭販毒的確切證據,還天羽一個清白。
為了盡快豎起一個新的擋箭牌,張強對阿浩十分重用,阿浩原本就有功夫底子,又被張強在武器訓練和道上的規則手段上強化,而為了幫助阿浩在新東裡盡快上位,警方也配合著演了幾次戲,很快阿浩就得到了張強的信任。阿浩一面利用幫派阻止蕭南利用天羽販毒,一面暗中搜集著證據,新東並不是警方這次的目標,因此「借力打力」,讓幫派之間的爭鬥來轉移蕭南的視線,讓蕭南沒有懷疑到警察的頭上。
天羽聽著這一切,他沒想到,阿浩的身上背負了這麼多的秘密,從頭到尾,他都是一個充滿了秘密的人,而這些秘密,都是因為他,為了他。
天羽想起了被雙規的陳山。他問阿浩,那個提供關鍵情報的人是不是也是他,阿浩笑而不答。
阿浩那樣的笑容很熟悉,天羽想起之前阿浩心情總是很好的那些天,他當時還不知道阿浩為什麼那樣高興;他問起阿浩,這條黑道他要怎麼脫身的時候,阿浩也總是安慰他,讓他什麼也不要擔心……阿浩過去的那些話、那些反應,天羽現在終於都能明白了,他覺得一顆心好像忽然踏實了,回落在了安穩的地方。阿浩不用在這條黑道上一直走下去了,儘管危險仍然很大,但是心裡卻有希望。
天羽的沉默讓阿浩不安,他問天羽: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天羽看著他,這個為他做了這麼多的人,天羽就像從沒有仔細看過他似的凝望著他。天羽是生氣,他是生自己的氣,他自認為這輩子沒有做過什麼好事,他不知道老天爺怎麼會讓他遇到了這樣一個人,一個肯為他付出這麼多的人,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人生路,可是自己又為他做過什麼?
「為什麼現在讓我知道?」
天羽問周小舟。
「當初我們答應阿浩,他參加這次行動的一個重要前提是要保障你的安全,但是我們沒做到,讓你遇到很大的危險。這次你和蕭南撕破臉,是時候讓你知道真相了。而且……」
周小舟看著天羽。
「後面的行動,需要你的配合。」
阿浩猛地看向周小舟。
「小舟!」
周小舟沒有理會阿浩,繼續說下去。
「這次為了救你,阿浩違反了紀律,蕭南現在已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我們的工作會更難展開。現在我們需要一個人能誘使蕭南鋌而走險,這個人必須是他非常熟悉的人,還要有能動搖他的力量……」
「別說了!」
阿浩猛然打斷了周小舟,驚怒交加。
「你不是答應我不再提的嗎?」
「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不行!」
阿浩一下站了起來,臉色鐵青。
「你們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你們答應過不會把他拖進行動,如果你們反悔了,我也隨時可以放棄跟你們合作。」
「龍浩!你清醒點!」
周小舟也憤怒了,指著天羽,對阿浩:
「你是為這個人活的?為了他你什麼都不要了?!蕭南在害多少人你知道嗎?他們販毒的總量能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嗎?!」
「他差點死在蕭南手上!」阿浩吼。「如果不是因為什麼紀律,你以為我會就這樣放過蕭南?!現在你還要他去送死?」
「我們會保障他的安全,不會讓他去送死的!浩哥,你以前那些正義感那些良心呢?別整天只想著你的個人感情!」
「你……」
「我去。」
天羽說。聲音不大,卻讓阿浩愣住了。
「天羽!」
天羽轉向周小舟。
「你們需要我怎麼做?」
「不行,我不同意!」阿浩臉色難看之極。「不要意氣用事,天羽,你再回去,蕭南會怎麼對你?!」
「如果我戴罪立功,是不是就能減輕過去的罪責?」
天羽問周小舟。周小舟點頭。
「當然。你自己有立功表現,比阿浩為你爭取到的更好。」
天羽看向阿浩。
「給我個機會。」
「……」
天羽對阿浩笑了,笑得輕鬆,自在。
「拜託,我還不想坐牢。跟你在一塊兒,我還沒待夠。」
阿浩不說話了,兩人四目相對,互相凝望。
周小舟望著他們,也沉默下來。
許久,阿浩望著天羽,眼神裡是深深的擔憂。
「可是那太危險了……」阿浩的聲音很低,沉重。「這次你叫來警察,蕭南不會再相信你了,就算你去,他也不會中計的。」
天羽思考著,眼神沉靜下來。
「他會的。」
天羽說。
「我有辦法。」
第 95 章
星海出事了。
這個消息在漢城的業界不脛而走。據說經濟稽查科已經請了星海老總去「喝茶」,很快星海所有正在進行的涉外業務都被叫停,有內部消息說星海的資金賬戶已經被凍結,而星海的老總李天羽因為涉嫌經濟方面的問題被警方帶回去,後來是請了私人律師用了重金才把人保釋出來,而具體牽涉到什麼問題又不太清楚,但總之星海這次好像是出大事了。去了,雖然星海表面上還是在運作著,但是星海的內部員工也承認很久沒看到李總露臉了,現在主持工作的是公司的副總,而且星海只維持著最基本的貿易生意,外單通通停止了。至於李天羽重點打造的演出公司表面上雖然沒受到什麼影響,但是媒體去採訪時公關部全都很客氣地用各種理由打發走,始終都在打太極,沒給過正面態度,弄的媒體猜測紛紛,財經報紙和娛樂報紙都拿這個話題炒過好幾回了,但還是什麼準確的消息也沒得到。
但不管怎樣,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星海確實出事了。混這個圈子的,多多少少沒有不知道是有那些瓜葛的。凰龍的水有多深,都是清楚的,而李天羽在凰龍那地方是個什麼地位,沒有不知道的。所以對於星海這次的出事,那些老總們開始岌岌自危,就怕被波及,意識到要麼不出事,要出事肯定是大事。
天羽放下了手裡的報紙。
在周小舟的安排下,一切都按照天羽的意思進行。星海的動靜鬧出來了,警察介入調查的消息很快流傳,天羽進了警局,是很多人當面看到的。漢城業界沒有不知道星海正在接受調查。
天羽翻著報紙,看著各種消息,思考起來。
天羽養傷期間,阿浩幾乎不讓他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天羽感覺自己就像個重病號,被阿浩牢牢地管著。其實他的傷大多是外傷,休養休養就差不多了,阿浩卻對他嚴加看管,幾點換藥幾點睡覺都管著。以前阿浩很順著他,很遷就他,天羽一不高興了還發發脾氣,現在反過來了,阿浩再也不會由著他的性子,對他的態度也很強硬,說不行就不行,天羽板臉唬人瞪眼睛都沒用。阿浩說以前就是太慣著你,才讓你養成我行我素自作主張的壞毛病,才會來了那麼一出,瞞著他獨自做了那麼危險的一檔子事,差點把人折在蕭南的手上。所以今後他不會再慣他了,阿浩對天羽說,你服也得聽管,不服也得聽管。
「你這是法西斯獨裁啊?」
天羽嚷嚷。
「不來硬的你不知道哥的斤兩。」
天羽失笑。
「我才是你哥!」
阿浩伸手鎖住他的下巴。
「就你這麼胡來也想當哥?」
「我保證下回不敢了。」
天羽腆著臉。他自知理虧。
「下回?」阿浩冷冷的。「你還想有下回?」
天羽真覺得他看走眼了,以前這個阿浩是那麼乖巧著人疼,現在才知道那全是假象,現在只要阿浩一板臉,天羽就莫名其妙地心虛,他發現阿浩沉下臉的時候還真挺可怕,以前阿浩很少在他面前顯露這一面,天羽還沒覺得,現在才知道新東的浩哥不是白叫的,臉真的沉下來時比鐵還硬,還冷,連天羽這樣從來都不吃硬的也不禁服軟,老老實實聽話。
天羽心想這是不是就是報應,他一向最煩被人管,偏偏放在心裡的那個,就是最能管著他的。
晚上,阿浩查看天羽的傷口。
精心調養下的傷口已經愈合了。蕭南刻在天羽背上的那個字,在醫院的時候天羽就叫醫生用狠藥,寧可落疤也把那一塊血肉模糊的皮肉整個剜了,重新再長新的。現在那裡是一整塊已經什麼都看不出來的傷疤,醫生說可能以後都會留下疤印,不會完全恢復到原本光潔的皮膚,但天羽卻無所謂,他只要毀掉那塊令他噁心的東西,留再大的疤他也不在乎。
阿浩的手慢慢摩挲過那塊地方,手下是凹凸不平的,看上去還是令人心驚。天羽感受著阿浩慢慢撫著那一塊的手指,聽不到他的聲音,回頭看了看阿浩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麼,笑笑說,嘿,別亂摸,有種往下摸。
阿浩知道他是不想他難受,故意插科打諢,心疼又寵溺地輕輕在天羽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那一晚阿浩抱著天羽到醫院看到他身上那些傷口和那個字時,周小舟寸步不離地守在阿浩旁邊,一整夜都沒敢離開。他怕他一走開,阿浩就會不見,就會去造成嚴重的後果。
天羽養傷的日子裡,也不斷聽到關於蕭南的傳言。小道消息說,蕭南是徹底得罪了黑幫了,繼新港碼頭莫名被燒損失慘重後,金貿連走霉運,巨額的出海貨單接二連三出事,地下錢莊還被一樁異地官司牽扯了出來,現在卷宗還壓在兩院,停一天的損失都是幾十上百萬。就連橫霸漢城的豹頭也沒為蕭南出頭,看來蕭南這次得罪的是連本地幫派也搞不定的黑道。
第 96 章
天羽說想出去走走,心血來潮地說不想開車,想坐公交車。
天羽戴上了帽子,將臉隱藏在線帽的陰影裡,他翻出黑色的背心,套上一件短夾克,迷彩褲上松垮地系著鮮紅色的金屬腰帶,配上那個黑色的線帽。沒人會想到這副痞子混混樣的會是星海的老總。
阿浩看得有點發愣。他看到的李天羽從來都是精英金領成功人士的模樣,從來沒看過他這個樣子。天羽對著鏡子,好像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那個還在校園裡整天晃蕩不學無術的壞學生。他對阿浩說,他以前就是這副打扮,嘴上還叼著煙,走在外面那些正經人家的女孩兒都躲他躲得遠遠的。
阿浩似笑非笑,說,她們一定近視,沒看清你的臉。
他們走到樓下的公共車站等車,天羽已經多少年沒坐過公共汽車了,阿浩問他想去哪,天羽說越遠越好。阿浩帶著他上了一輛車,坐到快到底的時候又轉了另一輛。公交車很擁擠,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天羽站著,阿浩站在他的身後,若有若無地將他護著,人多起來了,擁擠的人潮擠動,阿浩的胸膛就貼緊了天羽的背,天羽順勢靠在了他的懷裡。
車廂搖晃著,人們擁擠著,他們就那麼自然地順理成章地貼在了一起,享受只有彼此知道的曖昧。身體微妙地廝磨,體溫交融,阿浩溫熱的呼吸在天羽的脖頸,手在被人群遮擋看不見的地方環摟在天羽的腰上……車駛進隧道,車廂忽然一片漆黑,在人們的眼睛無法適應的黑暗中,阿浩頭一低,和天羽飛快地偷偷交換了一個吻……當隧道口的光線傳來,他們已經分開,像什麼也沒有做過,天羽的手卻悄悄覆在了阿浩摟著他的手上。他們像兩個頑皮的孩子分享著同一個秘密,嘴邊都帶著同一絲笑意。
那天他們坐車輾轉一直來到城郊的湖邊。天羽問阿浩記不記得金牛湖那個晚上,阿浩望著他眼神就如同湖裡的湖水。天羽看著他的眼睛說你那時候是不是就是故意的,你跳那個舞就是勾引我是不是?阿浩似笑非笑地說你真想知道那時候我想什麼?
天羽點頭。
阿浩說,我那時候,想把你裝進衣服口袋裡,藏起來,只給我一個人看。
天羽看了他很久,然後沒頭沒臉地吻他……
天羽喜歡阿浩向他表達感情的時候。阿浩很少在嘴上說什麼,就是在兩人最濃情蜜意的時候阿浩嘴上也沒說過什麼,天羽有時候在電話裡大剌剌地說想他,阿浩還會不接茬,還默不作聲,好像不知道怎麼接話似的。只有在難得的時候阿浩會說一兩句話,但是他說了那一兩句,就讓天羽從心裡深處都動情。他摟著阿浩吻他,在空無一人還飄著雨的湖邊,在光天白日下,他們像一對最普通最正常的情侶那樣擁吻著,不在意是否會有人經過,也不在意漸漸越來越大的雨絲……天羽吻著阿浩想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他覺得眼前的青山碧水和山裡蒸騰起來的水霧從來沒有這麼美過……
那天動情的時候天羽叫阿浩叫他一聲哥,阿浩失笑說你怎麼這麼喜歡聽人喊哥啊,天羽說你就是欠我這一聲,以前那是不跟你計較,誰讓你喊我名字的沒大沒小的?以前別人上趕著的喊天哥我還不愛搭理,那都比我還大好幾歲的。
阿浩看著他,伸手溫柔地拽拽他的帽子,揚著嘴角說,你看你這樣兒,像比我大嗎?
天羽說大就是大,還什麼像不像!
阿浩笑微微地望著他,也不說話。天羽拿阿浩這樣的笑沒有辦法,他喜歡他這樣的笑容,也特別恨這樣的笑容,這樣笑時候的阿浩就是裝傻,就是逗他玩兒,就是把他當小孩似的渾不當回事。天羽說你叫不叫?阿浩忽然湊到他耳邊說,我也喜歡聽人叫哥,怎麼辦?
天羽說你還沒聽夠?
阿浩說沒聽你喊,不算。
天羽嘿嘿一笑,說,你可以聽周小舟喊啊,他不是一口一個哥喊得很歡嘛。
阿浩盯了他半晌,也是嘿嘿一笑,說,吃醋了?
天羽也不答話,笑得很裝X。
要說李天羽沒吃過周小舟的醋,那是假話。只不過他那時候不願意承認。要現在天羽說心裡話,當時在凰龍的樓梯間裡看到阿浩給周小舟撫傷口的那一幕,他氣得肺都快炸了。就是現在,他想起來當時那情景還會添堵。只不過他當然不能再發作,人都已經是他的了,還再吃以前的味兒,透著他忒小氣,不爺們。但就算現在知道了周小舟和阿浩的真實關係,周小舟的眼神反應是騙不了人的,至少騙不了他。
周小舟這樣的本來也算是人中龍鳳,只是他和阿浩認識了那麼多年,卻仍然只能止步於兄弟情。天羽想,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能耐,才能把阿浩這樣的人收進懷中。
天羽有時候想,人這緣分真的很奇妙。好像不管以前經歷過再多的人,再多的事,也只有一個人才會讓你產生「就是他」的感覺。這種感覺說起來很玄,很不靠譜,擱在以前的李天羽只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但只有自己親自經歷過一次,才知道都是真的。
後來阿浩低聲告訴天羽,在他們老家,喊情郎也是喊哥……
那天晚上回來,天羽放倒阿浩就往床上按。
自從天羽受傷到現在,兩人一直忍耐著。天羽幾次要做,都被阿浩按回去,讓他老實睡覺,怕掙了傷口極力忍耐著。這一晚卻是再也忍不下去,從床上到地毯上,糾纏得像兩隻饑渴的野獸,一分一秒也無法離開對方的身體。那一晚他們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做了多久,貪戀和慾望就像深溝無法填滿,阿浩衝撞在天羽身體裡的力度激烈得讓天羽幾次以為自己會死在巔峰,那滅頂的令人想毀滅的快感讓天羽瘋狂……在情yu的頂點,阿浩緊緊抓住天羽的下巴,激動而低啞地吼:叫我哥!……
天羽的身體在阿浩的頂送中痙攣,天羽顫著嗓子喊:……哥!……
那一夜,他們一夜都沒睡。
激情過後,兩人相擁著坐在床頭,說了很久的話。
天羽覺得他一輩子都沒說過這麼多話。他有很多話想說,從他的童年,到他父親死的那一夜,他說了很久,說的很多。他慢慢地說起童年時父親為他煮的荷包蛋,說起小時候那個草做的螞蚱,說起那天和父親的爭吵後摔門離開,說起看到趴在辦公室桌上一動不動的父親的臉……他說起那一夜在下著大雨的東山,他坐在父親的墓前,他看著墓碑上父親的照片,那樣子越來越模糊……
天羽一直在說,自己都無法停下。這些是他壓在心底多少年的話,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那一夜他卻一直說到天亮,直到再也想不起來還有什麼沒有說。他像傾倒心中的一個巨大的囊袋,把所有的沉甸甸的東西都倒了出來。說出了這些,他忽然輕鬆了,心裡好像有個結打開了,那個他曾經堅信根本就不存在的結,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它一直都壓在他的心底。
阿浩一直靜靜地聽著。他聽了很久,也把天羽抱了很久。直到他的手指伸過來,輕輕擦過天羽的臉頰,天羽才知道自己流淚了。
天羽一直認為,在這件事上他沒有悲傷過。在父親的葬禮上他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他只是在做著他需要做的事情,並認為他足夠冷血和冷酷。
這麼多年,他認為自己已經忘記了流淚的感覺,他只有麻木和無動於衷。
阿浩默默地將天羽摟過來,把他的臉壓進了自己的胸膛。
……哭吧……
阿浩說……
天羽在阿浩的懷中縱聲痛哭。
那一夜,他哭得像一個孩子,像第一次學會哭泣……
後來,阿浩陪天羽去了東山。
站在父親的墓前,天羽覺得自己平靜了。阿浩點燃了煙,遞給他,他放在了父親的墓前。
阿浩把花束中的花一朵一朵,插在了墓碑兩側的青松上。
天羽站了很久,然後阿浩握住了他的手。
天羽回過頭看他。
兩個並肩而立的背影站在墓前,夕陽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堅定,挺拔……
第97章
時間在過去,漢城的風向也在變化。
一場風雲變換籠罩著漢城。
陳山案件的嚴重性比人們原先預想的嚴重得多。倒了個陳山,事情並沒有結束,很快就牽扯到眾多官員。據內部消息,由於涉案性質惡劣,牽涉面廣,民眾反映強烈,這件事甚至驚動了高層,有關官員已經發話:一查到底!
幾天內,高級調查組迅速進駐漢城,一夜之間凰龍忽然成了上流社會的太子小開們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漢城的市民們雖然有很多事被蒙在鼓裡,但坊間傳言原來不可一世的蕭書記被停職調查了,下馬就是這幾天的事,另一個官員已經暫代了他的職務。
陳山之案牽連之廣是地方官員一開始沒料到的。一時間城裡各種消息滿天飛,據說警方已經掌握了大量證據,上面的人也全面介入了。就連當地的警察機構都有負責人涉案被停職調查,如果不是上頭下來的人,地方警察根本動不了這些地方官。
漢城人誰都知道凰龍是誰的地方,是什麼地盤,而凰龍的老總,蕭書記的親子蕭南已經多日不露面,凰龍一改往日的奢靡繁華,只有一些暴發戶和混混在裡頭混玩,真正的小開太子們早就聞到風向不對,幾乎一個都不見了。就連凰龍的經理陸成都不再拋頭露面,只有常規運營還在繼續,維持著表面上的虛假繁榮。
而蕭南那個背景來頭都很硬的妻子,在這風口浪尖不僅沒有拉蕭南一把,反而宣布早已和蕭南分居,並提交了離婚申請,徹底和蕭南劃清界限。真正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名動漢城的黑幫老大豹頭也栽了,外面傳言,豹頭失去了官場裡的保護傘,上面已經放話要嚴查這些惡勢力,豹頭這次再有後台也沒用了。
這些消息不斷傳到天羽耳朵裡。
天羽走在街上,沒做什麼偽裝。他向前走著,背後忽然挨了一悶棍。
他眼前的頭罩被拿掉的時候,天羽半天才適應光線。他身在一個燈光昏暗的房間裡,對面沙發上的蕭南正在看著他。
「你好像一點都不吃驚啊。」蕭南說。
「我早就知道你會請我來。」天羽把「請」字念得很重。「一直在等著。」
天羽向蕭南伸出一隻手。蕭南拋了一包煙和打火機給他,天羽接住,點了煙放進嘴裡。
兩人都默契。這麼多年了,一個動作,就知道對方要什麼。
「龍浩是急了眼啊。他不要命地報復我,這筆賬該怎麼算?」
天羽端詳著蕭南。已經不在公開場合露面的蕭南大概已經隱蔽躲藏了許多天,臉色很不好,即使在如今這個局面下,蕭南仍然維持著氣定神閑,他的眼睛仍然冷酷而凌厲。
「就算你老爹失勢了,你真想辦個人,沒有辦不了的吧。」
蕭南冷笑。
「調查老頭子和我,說我們涉黑。那新東的張強是誰背後的槍,官場裡的會不知道嗎?地頭蛇再狠,也比不過強龍從高層調人,龍浩這是投了個好靠山,要不然現在會是這種局面?」
「別扯那些沒用的。」
天羽抽煙。
「上次沒有整死我,不甘心是嗎。所以你把我綁來當人質?」
蕭南不置可否地一笑。
「上次你也別怪我。是你先叫來了警察,背叛我。你不仁,我只好不義。」
「別說上次!」
天羽忽然暴怒,站起來,扔開了煙頭。
「沒錯,上次是我要跟你翻臉,可是中了你的計,現在警察他媽的查到我頭上來了!」
星海的事,現在漢城沒有人不知道。
「星海現在是什麼樣不用我告訴你吧。你知道警察為什麼查我?就因為上次他們撲了個空。他們認定了是我跟你合夥串通起來演戲耍他們,他們動不了你可他們動得了我!」
蕭南盯著天羽。
「我是被人保出局子的,你以為我整天藏頭露尾的就是在躲你啊?我那是躲警察!現在星海大櫃面的賬戶全部被凍結了,我他媽的想提款跑路都跑不了。你說我害你,背叛你,現在你不還好端端坐在這嗎?我呢?星海就這麼完了!別說他們能查到,就是什麼都查不到再把星海還回來,以後誰還敢跟我做生意?你就算栽了說跑路就跑路了,我他媽的以後靠什麼活?我所有的心血都砸在星海里頭!我害你……現在是你在害我!」
天羽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指著蕭南的鼻子。他說的不全是假話,他搭上了星海,雖然這是他情願搭上的,但是星海畢竟是他多年來的心血。如果能夠扳倒蕭南,他不在意搭上星海的名聲。他甚至沒想好今後的星海要怎麼辦,但他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蕭南盯著天羽。
「你這是自作自受。」蕭南說。「你可以找龍浩啊,他不是很牛X嗎,他為了你命都不要,想要財路,找他也不難。」
「靠他,我能靠龍浩一輩子?別說夢話了。」
蕭南聽出來了。
「你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今天為什麼綁我來。」天羽冷笑。「蕭南,我了解你,你一有動作,我就知道你想幹什麼。」
蕭南看著他,眼神很柔和。
「你說得對。這個世界上,你可能是最了解我的人。」
「你現在也是朝不保夕。要是你家老頭撈不出來,你是不是就打算最後幹一票大的,然後遠走高飛?但是你所有的渠道現在都被監控了,豹頭那幫人也自顧不暇,你想來想去,能走的路只有我那個演藝集團了。」
天羽早就料到蕭南會這麼打算。他算準了蕭南的心理,蕭南在這種局面下的思考方式和行動方式天羽非常了解,這麼多年兩人不是白在一起的,蕭南說得沒錯,也許,他們彼此真的是最了解對方的人。
蕭南笑了,表情又恢復了玩味。
「你說對了一大半。不過還有一個原因。」蕭南說,眼神在天羽臉上慢慢地打轉。
「我想見見你。」
如果是別人,看見了蕭南現在的眼神,會覺得真的很動容。專注,認真,溫柔,甚至有些深情。這樣的表情,在蕭南的臉上出現,看起來是很讓人為之動容的。然而天羽卻能看到蕭南那隱含的意思,那眼神裡最後的瘋狂。
蕭南在賭。天羽也在賭。
天羽看了一眼屋裡的彪形大漢們。
「警察也在盯著我。這個時候我下水,就是徹底把自己搭進去了。你之前逼我替你販毒,我寧可被你整死也沒服過軟,現在你要再想逼我,我還是這句話:老子不幹。」
蕭南觀察著天羽。他知道天羽吃軟不吃硬。
「我是來談的,不是來逼你的。」
蕭南已經明白了天羽的意思。
「要是談,咱們就好好地談。」
天羽抬起眼睛,看著蕭南,眼神直接,毫不閃躲。
「我可以幫你,但是我有三個條件。」
「你說。」
「第一,你不能逼我吸毒。你知道我爸的事,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毒品,我不想沾邊。」
蕭南未置可否。
「第二,事成之後,我在國內待不下去了。你現在就替我在澳洲安排,我要什麼,你清楚。我相信你辦得到。」
蕭南看著他。
「第三呢?」
「第三,分成四六開,你四,我六。」
「這不可能。」蕭南笑了。
「那就當我沒說。」天羽說。「這是在販毒,不是過家家——我這是提著命在乾!少一分錢也不行。現在我不相信任何人,誰都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錢。你考慮吧,不過抓緊時間,也許再過一會兒,就不是這介價了。」
蕭南觀察著天羽的表情。
「別耍花樣,天羽。你已經背叛過我一次,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背叛我第二次?」
天羽平靜地抽煙,把煙甩了甩。
「警察已經不相信我了。就算現在我把你賣給他們,也得不到他們半點好處。我想扳倒你,我自己辦不到,就讓警察來辦。可是現在,我也成了警察調查的對象,如果我選擇警察,你認為我會得到什麼?好市民獎章?」
「可是你恨我。這份恨,讓我很難相信你。」蕭南眯著眼睛。
「這是你的事。我們現在在談的是交易。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做,還是不做。」
「哈哈!」蕭南笑出了聲。似乎很愉快。
「除了這三個條件,我還有個要求。事成之後,你必須立刻送我出國。還有,不管你手底下的誰折了進去,都不能把我供出來,所以這件事,只能很少人知道。」
蕭南仍然打量著天羽。
「你的話我只能信一半。」
「我現在沒有退路,你信不信也不是我能控制。隨你吧。」
天羽說。
蕭南思忖片刻。
「你走吧,回去等我消息。」
第98章
天羽知道,蕭南這是狗急跳墻了。不到最後的時刻,蕭南是不會走他這步棋的。像蕭南這樣疑心極重的人,對背叛過他一次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再給與信任,不管他說什麼,蕭南都不會相信他。蕭南最後選擇跟他合作,不在於蕭南是否相信他,而在於蕭南確賣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蕭南找了他,就說明蕭南確實沒有更好的路走。
他是蕭南早就為這一天埋下的棋子。蕭南會不用嗎?現在才是蕭南留著他李天羽真正發揮用處的時候。
蕭南會把他當成替死鬼,他既不會帶他出國,也不會多給他一毛錢。他會把他留在國內當擋箭牌,然後自己遠走高飛。而他所有的作用,就是拖延時間,幫助周小舟那幫警察爭取行動時間而已。
一切都照計劃進行。
在等待蕭南消息的時間裡,天羽每天都和阿浩待在一起。他從沒覺得時間這麼不夠用過。
天羽問阿浩,任務結束後他想做什麼,阿浩說,到時候他就失業了,成了下崗失業人員,無業遊民,到時候沒辦法,只能靠你賞一口飯吃了。
天羽說我以前叫你來我公司,你死活不幹,現在倒想來了?
阿浩摟著天羽說那不一樣,以前我什麼都不會,可不能去拖你的後腿。現在我好歹也算有點貿易經驗了,去你那兒當個業務員啥的,我還是有信心的……
天羽失笑:你華世堂堂的大老闆,新龍公司的大主管,到我那兒當業務員?
阿浩說怎麼,你不想要我?
天羽說,要,當然要,我現在就要你。說著就把阿浩往身子底下壓,卻被阿浩反過身壓上……
阿浩說,等一切都結束了,他想帶著天羽一起回老家看爺爺,爺爺很惦記天羽,常常問那個好心的小夥子什麼時候再來……
阿浩還說,他還想和天羽一起去沈城看看妹妹,他妹妹小慧已經快大學畢業了,現在是漂亮的大姑娘了。
天羽聽著阿浩的憧憬和安排,也笑了。他對阿浩說,要是來得及,過年的時候就去他老家,把爺爺接過來,把小慧也接過來,一起過個年。他以前過年都是一個人過,今年也可以有一家子人了,也可以享受一下家的感覺了。
阿浩聽著天羽的話,抱緊了天羽……
阿浩說,他以前特別喜歡聽一首歌,還是小時候在一個電視劇裡聽到的,現在可能沒什麼人聽了,歌名叫作《攜手遊人間》。到現在他還記得怎麼唱,還能唱出來。
天羽特地到網上找到了這首歌,聽到阿浩跟著音樂也在唱:
你我相隔遙遠,人世偷偷改變
歷經萬水千山,是否心意相連
不求生生世世,不想朝朝暮暮
但願平平淡淡,攜手同遊人間…
誰說兩地繾綣,最是擾人心田
誰說人海沉浮,難有恆久情緣
不管分分合合,也許聚聚散散
只求平平安安,攜手同遊人間…
天羽聽了說,這歌說的好像要分離似的,不好,什麼兩地啊相隔遙遠的,我又沒跟你見不了面了。阿浩說,人家這歌也就是個意思,其實也未必就會分離……
有一天阿浩回來,天羽看到他把已經留長的頭髮染了,染成了金黃色。
那晚天羽把那串頭繩親手綁在了阿浩的頭髮上。
那晚他們瘋了似的做愛,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一直做到彼此都精疲力盡,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天羽緊緊抓著阿浩金色的長髮,那金色讓他瘋狂……
天羽摸著阿浩臉上的那道傷疤。那道傷疤越來越淡了,在阿浩的臉頰上漸漸地淡去,天羽告訴阿浩,其實這道疤一點都不難看,它讓阿浩更酷,更MAN……
那晚在高潮來臨的瞬間,天羽在阿浩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阿浩聽見了那句話,阿浩什麼也沒有回答,緊緊抱緊了天羽……
蕭南來得很突然。
局勢已經越來越緊張,蕭南通知天羽的時間很快,天羽知道他已經孤注一擲,必須最後再玩一次大的。
天羽告訴進阿浩蕭南約定的時間,但是蕭南提前了。天羽沒有告訴阿浩。走之前他見了周小舟。
「別告訴阿浩計劃提前了。蕭南警戒心很大,阿浩最好不好摻和,如果讓蕭南知道有阿浩的介入,他一定會改變計劃。」
周小舟點頭:「我明白。」
天羽起身離去前,周小舟喊住了他。
「保護自己。如果你出事,浩哥會很傷心。」周小舟沉默了一會兒,說。
天羽看著周小舟的眼睛,點了點頭。
蕭南讓天羽到了幾百公里外的另一個城市的碼頭。漢城已經不安全了。天羽到了那個碼頭的時候,一艘輪船在那裡等著他。
「貨都裝了嗎?」
天羽問站在船上的蕭南。
蕭南只是看著他,不說話,那眼神裡的意味天羽很清楚。
「我知道你信不過我,所以你可以把我帶到你想接貨的任何地方。我不知道那地方,總不能當著你的面通知條子吧。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嗎?」
蕭南的保鏢走上來,檢查了天羽的全身,把他身上的手機、皮夾、甚至鑰匙鏈都全部拿了出來。
天羽除了一身衣服,什麼都沒有了。
「走吧。」蕭南簡單地說了一句。
「等等。」天羽盯著他。「我要的東西呢?」
蕭南慢條斯理地拿出一疊英文證明,還有賬戶額度。
「你自己看吧。」
天羽面無表情地仔細地看,一張一張檢查。蕭南耐心地等著,也不催促。
天羽看完了,抬起頭,看著蕭南。
「跟我做事,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你?」
蕭南說。
「走吧!」天羽進了船艙。
第99章
船開了很久,開進了一個荒島。天羽從來沒來過這個島,也不知道這個島的存在。下了船,有車把他們帶往島的深處,直到停在一個廢舊工廠前。天羽沒想到,蕭南居然在這麼個地方有這麼個秘密據點,他猜測這個外表廢棄、破舊的工廠,就是蕭南的秘密販毒倉庫。他把毒品都藏在這裡,再轉運,買賣,難怪人不知鬼不覺!
蕭南看到天羽驚愕的眼神,微笑。
「現在我在你面前毫無秘密了。」蕭南說。「這裡就是我的王國。怎麼樣?」
在工廠的倉庫中,天羽看到很多貨物箱堆積著,而工廠裡有很多蕭南的人,這些人都戴著面具,全副武裝,手持槍支器械,完全是一個武裝團夥。
天羽確實震驚了。仕沒想到蕭南不僅走私、販毒,還養著一幫訓練有素的亡命徒,這些人平時或許用不到,而在這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他們成了蕭南手裡的槍,手裡的「部隊」,用來最後一搏,垂死掙扎!
到了島上,天羽以為蕭南會立刻裝箱,轉移毒品,可是蕭南卻並沒急著,而是在倉庫後面的小房間裡休息,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他只留下了天羽,讓別人都出去。
這個小房間雖然不能跟蕭南那些豪華休息室相比,但也算是這個工廠最舒適的房間了,看的出來是專門為每次蕭南來這裡準備的。
蕭南似乎一點都不著急,閉目養神。天羽不知道他在等什麼,他以為一到倉庫蕭南會立刻爭分奪秒地運貨,現在這當口,多耽擱1秒鐘就多1秒鐘的風險,蕭南不會不清楚。
「還在等什麼?」天羽問,故意顯得挺急。
「別著急,定定心,休息休息。」蕭南慢慢地說。
「不會出什麼岔子吧?」天羽擔心,不耐煩。
「耐心點。凡事都需要等待。」蕭南似乎一點都不著急。
天羽不問了。他知道再問,就會引起蕭南的懷疑。
天羽也靠在了沙發上,望著天花板出神。他想著,不知道周小舟那方面有沒有接到他用特殊方式發出去的聯絡信號,有沒有做好準備,到時候怎麼接應。他又想起了阿浩,不知道他現在知不知道自己已經跟著蕭南出發,會不會大發雷霆……
天羽正在想著,看到蕭南正盯著他看。
「怎麼?」天羽心裡一驚,面上一點沒帶出來。
蕭南專注地看了他一會兒,對他招了招手。
「過來。」
「幹什麼?」天羽盯著他,防備。
「你就這麼怕我?」蕭南說。
天羽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他現在不能和蕭南弄僵。
他坐到了蕭南旁邊,蕭南看著他坐下,伸出手,將天羽摟進了懷裡。
「幹什麼」天羽厭煩。蕭南不會到這時候了還想那檔子事吧?
「讓我看看你。」
蕭南很溫柔地說,目光深沉地凝視著天羽。他的眼神靜靜掃過天羽的額頭,眼睛,鼻子,嘴脣。他伸出手,拂了一下天羽的頭髮,沉默地望著他,眼神深邃,天羽完全看不出來蕭南在想什麼。
蕭南低下頭,要吻他。
天羽把頭轉開,厭惡。
「都什麼時候了,別來這套!」
可是蕭南固定住他的下巴,目光掃過他的臉,執拗地吻了下去。
天羽被動地承受,他以為蕭南就是一時心血來潮,可是蕭南卻深深地吻他,越吻越加深,他的舌頭纏卷著天羽深深地舔舐,纏卷,吮吸,推擠,天羽印象中好像蕭南從來都沒有這樣地吻過他,甚至沒有情慾,只有一個專心致志而又全心投入的吻。
蕭南吻了很久,才離開。他低頭伸出手指,輕輕撫過天羽被吻得略微紅腫的嘴脣。
「這麼多年,我對你怎麼樣?」
蕭南低聲問天羽。
這句話,蕭南曾經問過天羽很多遍。但沒有一次是用這樣專注、認真的語氣。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天羽說。
「回答我。」蕭南說。
天羽猶豫了一下。
這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他和蕭南之間不管是仇恨還是虧欠,早已算不清楚了。蕭南是輕賤他,算計他,害他,硬把他逼上一條絕路:可是蕭南也確實幫過他,也對他有恩,天羽不否認,也不逃避。
「你幫過我,我承認。我也說過,我感激。」
「感激?」蕭南笑了。
「你總是不相信我的話,小羽。」蕭南輕輕摩挲著天羽的嘴脣。「可是我很多話都是真心的。如果你相信,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天羽警覺了起來,看著蕭南。
「你背叛過我,我卻還是沒讓你吸毒。你以為真是因為你開出的條件嗎?因為我舍不得。天羽,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你得罪過我多少次,我是收拾過你,可哪一次我真的下過狠手?」
蕭南平靜無波地敘述著。
「你說我要找替罪羊,我找誰不行,就非要留著你一條命?就憑我,什麼樣的出路找不到?」
天羽看著蕭南的眼神,蕭南眼神中竟然有逼真的痛苦。天羽從來沒有被這種眼神迷惑過,但是現在,天羽卻有一些猶疑。
他知道蕭南有些話說的沒錯。蕭南確實對他手下留情,如果蕭南真的要他的命,他活不到今天。
蕭南捏緊了天羽的下巴。
「你恨我,可是小羽,我問你,你真的希望我死嗎?」
他真的希望蕭南死嗎?天羽也躊躇了。蕭南對阿浩做過的事,對他做過的事,死一萬次也夠,可是真的要他回答這個問題,天羽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決絕地給出一個回答。
人心都是本善的。
蕭南看見了天羽的猶豫,滿意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不是對我毫無感情。」蕭南似乎挺開心。
「這不是感情!這是憐憫!」天羽忍不住:「我真不明白,你有錢,有權,有勢,要什麼還沒有?為什麼還要去販毒?」
「人的慾望是無止盡的。我只是忠實於自己的慾望。這個社會的規則是人定的,我就是那個定規則的人,而不會讓規則束縛我。我想怎麼樣,就要怎麼樣,就能怎麼樣,這就是我的人生哲學。」
「去你媽的人生哲學!你在害人,你販毒能害死多少人知道嗎?!」
「人類需要進化和改良。誰叫他們吸毒呢?只要不吸,我又怎麼能害到他們呢?所以說,我是在幫助人種的優勝劣汰,這一點,你是不會懂的。」蕭南說。
「……!」天羽張口結舌,被蕭南這番聞歷未聞的理論驚到了。
蕭南看上去有些疲憊了,也有些焦躁。他看了看手錶,看了天羽一眼,站了起來。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我帶你去看看貨。」
天羽跟著蕭南到了倉庫,那些堆的滿滿的貨箱,天羽估計了一下這些量,足夠判蕭南好幾個死刑。
「等這筆錢到手了,你幾輩子也花不完。」蕭南慢慢地說。
「先能成功運出去再說吧!」天羽想,周小舟那邊也應該等急了。該按照事先約定的方式,讓周小舟他們攔截。
蕭南忽然說:「把箱子打開。」
天羽不知道蕭南忽然開箱幹什麼,這時,箱子被掀開了。
天羽呆住。
一里面都是空的!
所有的箱子都掀開了。都是空的!
望著震驚的天羽,蕭南的表情玩味,意味深長。
天羽意識到了什麼。他沒說話,看著蕭南。
「貨不在這兒。早就運走了。」蕭南一字一句地說。
「你以為我真的會相信你嗎?」蕭南望著天羽,仍然一字一句。「背叛過一次的人,換做是你,會怎麼做?」
天羽並沒有蕭南想象中的震驚,憤怒,甚至手足無措。天羽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各種思想準備,任何事都可能發生。蕭南的這一招,他一點都不意外,這完全就是蕭南的風格。蕭南根本不可能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他要拖延時間,能拖一秒就拖一秒。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走貨,你把我帶到這兒,就是為了解決我?」天羽鎮定地說。
「那你還等什麼?」
「哈哈!」蕭南忽然大笑了起來。
「你的價值大著呢。如果只是要你一條命,我會這麼大費周章嗎?」
蕭南看著天羽,目光變得冰冷。
「你當然有用,而且還是我最後的王牌。」
「一旦我的貨運不出去,警察很快就會找到這兒。和他們談判,我需要一張籌碼。我要想出去,就全靠你了,你就是送到我手上來的人質!天羽,這才是你最大的作用。」
十幾支槍忽然指向了天羽。天羽的眼睛緊緊盯著蕭南。
就在幾分鐘前,他甚至差一點心軟,差一點以為蕭南還保留著一絲人味兒。可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居然還對蕭南存有幻想,蕭南從來都沒有變過,也根本不可能改變!
「我到這兒來,就沒怕死。」天羽反而不吃驚,也不憤怒。
「如果今天我能出得去,我絕不會丟下你。以後天高海闊,走到哪兒我都會帶著你,有我一份,就少不了你那份。如果我走不掉,這兒就是你我的葬身地。我這一輩子活得也值了,臨走前就想有個人陪著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想要別人,只想要你,小羽,我的寶貝。」
天羽腦中發懵,發炸,聽到蕭南還在繼續說下去:「我們活要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為什麼」天羽從喉嚨深處發出低啞的嘶吼。「為什麼你就是不放過我?!」
「為什麼?」蕭南輕輕地笑了。
他慢慢走到天羽的面前,凝視著他,目光裡都是溫柔。
「因為,我愛你。」蕭南說,專注,深情……
天羽目瞪口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第100章
蕭南的手機響了。
「蕭總,不好了,那批貨本來已經出港,卻突然被人給攔了!我們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
蕭南表情遽變。聽完電話的蕭南臉色鐵青,把手機砸到了地上。
就在這時,倉庫外面忽然傳來槍聲。
「操!有警察!接上火了!」
有人邊叫邊從外面跑進來,持槍的人顯然都有些慌了,亂了起來。
蟣謊什麼?都別慌!」
蕭南一把抓住了天羽,拽住他就往後面退。
到處都是槍聲,激烈的火並聲,不知道外面來了多少警察。
「是你!你還是出賣了我!!」
蕭南一把把槍頂在了天羽的頭上,目眥欲裂。
天羽也不知道,警察怎麼會突然衍動,而且還沒等到他的信號就突然莽撞地開槍,這跟計劃的不一樣!
「他們連你的命也不要了就往裡面強攻,你他媽的還要替他們賣命??」
蕭南情緒漸漸失控,兩眼瞪得通紅,把槍狠狠頂著天羽的腦袋。
「我他媽的也不知道!我要知道還在這兒陪你送死嗎?」天羽想穩住蕭南的情緒。
工廠外面。
「他媽的誰讓你們開槍的?!我們的線人還在裡面!你要害死他啊?!」
周小舟猛拉住第一個開槍的警察大聲怒吼!
「我……我看見裡面的人持槍對著我們,以為他們要開槍,我就……」新來的小警察緊張得滿臉發白,端槍的手也在發抖。
「要是害死了裡面的人,毀了這次行動,我他媽崩了你!」
周小舟丟開他,對身後的警察吼:「跟我繞到後面進去救人!」
周小舟打死後門幾個人衝進去的時候,雙方火力迅猛地交火,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體。外面警車的車燈照射進來,有人在喊話:「這裡已經全部被包圍!馬上放下武器不要反抗!不要反抗!」……
「所有人都別動!」
從上方傳來一身吼,周小舟抬起頭,蕭南站在高高的操作台上,俯視下面,天羽被拉在他身前,腦袋上頂著一把槍。
「誰再動,我就讓他腦袋開花!」蕭南大吼,槍用力頂住了天羽。
警察們都不動了。
「去繳了他們的槍!」蕭南手下的人上前搶走了那些警察的槍。
「讓我們走,我就不殺你們,不然,你們現在就得死。」蕭南望著底下一幫已經手無寸鐵的警察。
「蕭南!你別再抵抗了,你的罪證已經人贓俱獲,就算現在讓你走了,你也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
「法律?哈哈!」蕭南已經狀若癲狂。「我就是法律!」
「蕭南,你不就是要我當人質嗎,放了他們幾個,我走不了。殺了警察,你就更出不去了。」天羽試圖穩住蕭南。
「你以為我就只有你一張籌碼嗎。」蕭南竟然笑了。「看見我身後的這個密閉倉庫嗎?這裡面就是一個彈藥庫。我埋了一點引信,只要它炸了,這個島上所有的人都逃不了,全都要給我陪葬!「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你真是喪心病狂!」周小舟怒吼。
「蕭南,你這個瘋子!」天羽也震驚了。
「我是瘋了,可不管今天我是死是活,都要你陪著我!」
蕭南的槍狠狠頂著天羽的太陽穴,吼。
「我陪著你,你先冷靜,別衝動。」天羽放緩了語氣說。
「你看,我現在不是在這兒嗎,只耍我在,警察就會答應你的要求。」天羽逗著蕭南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腳下卻慢慢移動,找著準確的時機。
周小舟抬起頭看著他,天羽給了周小舟一個眼色,忽然猛地向後一槓,手肘擊在蕭南胸上。蕭南沒有防備,被天羽掙脫,周小舟在這寶貴的幾秒間猛地搶過一個人的槍就射擊,其他警察也紛紛撲上奪過武器交火,局面頓時逆轉!
但蕭南的槍卻沒脫手,蕭南一個趔趄,怒極:「李天羽!」
在那狹窄的地方,天羽毫無地方躲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南的槍口對準了他。
蕭南舉起槍,瞄準了天羽。
「我不想殺你,是你逼我動手的。」
蕭南的眼睛緊緊盯著天羽,那眼神裡有太多複雜的東西閃過,可是最後剩下的只有瘋狂。
「你先去吧,我一會兒來陪你。」
蕭南平靜地說,就要開槍。
在那電光火石的瞬間,一個蕭南手下頭戴面具的武裝分子跳上了操作台,將天羽一把推開!
天羽摔跌在地,蕭南一槍打了個空,那戴頭套面具的人舉槍就向蕭南開槍,蕭南的肩膀中槍了。蕭南忍痛躲在貨箱後面,拉過旁邊一個同夥擋在身前,那同夥中槍倒地。其他人都傻了,沒有人料到竟然會有自己人向自己人開槍,一時戴頭套的人全混亂了,而那個向蕭南開槍的人手起槍落,連連擊斃,蕭南趁亂飛快地消失在了倉庫後面。
「追!」
周小舟和眾警察拔腿就追,天羽被那個面具人一步搶上來扶住,天羽揭開了他的頭套。
阿浩剛毅、俊美的臉孔出現在天羽眼前。天羽驚呆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
天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在做夢!
阿浩緊緊抱住了他。
「沒受傷吧?」
是張書晨幫的忙,透露了消息給阿浩,讓阿浩混上了船。阿浩早就暗中埋伏在了船上,但一直不能打草驚蛇,只能暗中保護天羽。等到警察攻進來後,他裡應外合,打開了倉庫的後門,讓周小舟他們長驅直入,在蕭南挾持天羽和警察對峙的時候,阿浩從後面偷偷爬上了操作台,幸好在關鍵時刻趕上了!
阿浩扶起天羽。
「別多說了,快走!」
兩人扶持著往操作台下走,一個拿槍的人擋在了他們面前。
「龍浩。」
蕭南右手舉著槍,左邊被阿浩那一槍射中的肩膀滿是鮮血。冰冷的槍管對準了阿浩的胸膛。
「你來得正好。就讓我送你一程。」
天羽猛然擋在了阿浩身前。
蕭南的眼神慢慢移到天羽的臉上,手中的槍依然舉著。
「天羽,你真是對得起我。」
蕭南的兩眼都是瘋狂,卻又帶著難以名狀的悲傷。
他的槍管移向了天羽。
「這就是你給我的回報?!」
蕭南吼完,槍響了。
一個人擋住了天羽。那個人手中的槍也響了。
蕭南倒了下去。從高高的操作台上仰面朝天地跌了下去。
天羽怔怔地站著。
一切都在他眼前靜止。
天羽的靈魂被抽離了。他什麼感覺也沒有了,他就像在看一幕無聲的電影,看到阿浩濺上了鮮血的手向蕭南開槍,看到阿浩慢慢地在他身前倒下,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聲音,什麼聲音也聽不到,只有滿目的鮮血,鮮紅色的血,漲滿了他的整個眼前。
天羽定定地低頭望去。他看到阿浩倒在他的腳邊,他的胸前盛放著一朵紅色的大花,那朵花越放越大,花瓣快速地伸展,向外拼命延伸著,擴張著,好像汲取著生命的力量,在天羽眼前釋放最後的色彩。
有人驚叫著趕了過來,是周小舟,還有很多警察。
很多入圍著阿浩,可是天羽都推開了他們。
天羽撥開了所有的人,他摟起了阿浩。
「叫外面的救護車!救護車!」
周小舟帶著哭音的吼聲。
「……天羽……」
天羽聽見阿浩低低地在喊著他的名字。
他曾經很多次喊著他的名字,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向他宣告,以盾就喊他
「天羽」的時候,他和他勾肩搭背,上癮似地不斷喊他「天羽」的時候,他看著他為他做的菜,笑嘻嘻地說「天羽,真棒」的時候,他進出著他的體內,緊緊摟抱著他,在高潮的瞬間從喉嚨深處喊出那聲「天羽」的時候……
現在,他還是這樣地喊著他,天羽……
他對他說,天羽,今年過年,我一定給你過個熱熱鬧鬧的年,全都是家人陪著你的年。
他說,天羽,我現在知道你不是商店裡的小汽車了。你是我的麵團汽車,只是我一個人的,麵團小汽車……
他說,天羽,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膩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就讓我在能看著你的地方留下。不看著你,我不放心……
他說,天羽,知道我有一個願望嗎?以前我就想,等我碰到了真正喜歡的人,我要為他一個人舉辦一場演出。我就為他一個人跳舞,只為他一個人……
阿浩已經看不太清天羽的表情。但是他想,天羽現在一定很著急,很擔心吧。
「……天羽……你不是……問我……什麼時候……喜歡……」
阿浩翕動著嘴脣說,嘴角咳出鮮血。可是,他的嘴邊卻帶著笑。
「……就在……你……去……我家……」
「別說了!別再說話了!」周小舟拼命止著阿浩胸口的血,周小舟落淚了。
天羽把耳朵貼上阿浩幾乎已經發不出聲音的嘴脣。
「……天羽……我……你……」
阿浩那天最後說了一句什麼,也許除了天羽,誰都沒有聽見。
當時在現場的人說,真沒想到有人可以這麼冷血無情。人是為了救他才中槍,而那個被救的人竟然從頭到尾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但是,那天在倉庫外的人,都聽見了一聲嘶吼。
那是一聲無比凄厲的嘶吼,一個人要到了怎樣的地步,才能發出如此恐怖的嘶吼,凄厲,嘶啞,震人心魄,讓聽到的人無不心驚,懼悸…
據說,當天倉庫現場抬出來的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他的頭髮是金黃色的,粘著血跡,色已難辨。
還有一個人,他的手始終緊緊地攥著不肯鬆開,似乎攥著什麼稀世的珍寶,可是那手心裡的,卻只是一根已經褪了色的、破舊不值錢的破頭繩……
如果那是一幕電影的尾聲,就像有一首遙遠的歌曲,在靜靜地播放,那歌聲執著,堅定,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你我相隔遙遠,人世偷偷改變
歷經萬水千山,是否心意相連
不求生生世世,不想朝朝暮暮
但願平平淡淡,攜手同遊人間……
尾聲
星海又重整旗鼓,在解決了有關經濟方面的問題後,星海再度恢復了運營。
警方公布,漢城特大販毒案破獲,不知名人士的重要作用為警方破獲這起案件作出了寶貴貢獻……
星海的名譽恢復了,生意也照常進行,不同的只是,星海的老總李天羽消失了,現在代理星海所有事務的,是星海的副總齊正風。
隨著李天羽消失的,還有很多人,在漢城曾經一手遮天的蕭南,以及新東那個神秘的黑社會大哥「疤龍」……他們就像凰龍一樣,曾經在漢城翻雲覆雨,可是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了。凰龍已經被政府出讓,改頭換面變成了一家健身中心,今後的漢城再也沒有凰龍,只有曾經留在那裡的傳說,包括傳說中的人……
有人說,李天羽和蕭南一樣,已經死了,死在那場警方的抓捕行動中。
有人說,新東的疤龍也想去分一杯羹,摻和了那天的槍戰,結果也在槍戰中死了。
這些傳言傳來傳去,但是,有人問起齊正風的時候,這個六旬的老人卻總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中卻沒有絲毫的陰霾,相反充滿了朝氣,希望。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全文完)
結局番外和你在一起
加拿大。溫哥華。
「這事兒真不怨我。」
「不怨你怨誰?」
「行,行,我錯了,我認錯還不行嗎?天羽……」阿浩摟著天羽的腰,用帶著撒嬌的口吻說著。
「滾!」
天羽一記手肘後撞,阿浩忽然「唉喲」了一聲,痛苦地捂著胸口,就倒在了沙發上。
「你還真下得了手啊?知道這兒中過槍傷嗎,槍傷!」阿浩的語氣委屈之極。
「知道是槍傷!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過!不是蕭南想要我的命,是你想要我的命!你怎麼想的你要真怎麼了我一個人能就這麼心安理得地活??」
「我當時也來不及想……」
「你從現在起就想!」天羽瞪著阿浩。
阿浩對他笑著,還是那麼寵溺,陽光的笑容,那笑容看在天羽的眼裡,恍如隔世一樣珍貴,耀眼。
那時候,天羽真的以為,他將再也看不到這個笑容。
即使是半年後的現在,他和阿浩坐在溫哥華一間庭園別墅的客廳裡,望著窗外和煦的陽光,綠色的草地,奔跑的鄰居家的外國小孩子,天羽還是總有一種不真實感。
他總是夢到那一天,渾身是血躺在他懷裡的阿浩。他總是從夢中驚醒,望著身邊靜靜沉睡的阿浩,天羽過去擁住他,感受他的體溫……
什麼是失而復得,天羽以前不知道。
他從來沒有信過什麼佛祖,神明,上帝。可是現在,天羽卻從來沒有這樣地感激過命運。
那一天,幸虧周小舟為了防止意外,事先就在警車後帶來了救護車和醫護人員,他們的及時搶救為阿浩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那一天,幸虧蕭南那一槍沒有命中心臟,距離心臟就差了幾公分。
那一天,天羽對阿浩的耳邊說,我還沒有聽清你剛才那句話,你必須醒過來,重新對我說一次。
這是你欠我的,你必須再說一次……
「天羽,你看,智慧又發照片來了。」
阿浩坐在電腦前,興奮地打開郵件,郵件上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子的照片,摟著一位蒼老卻滿臉笑容的老人,智慧笑著對著鏡頭擺著V的手勢。
天羽過去,看到智慧在郵件裡問:哥,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天羽對著屏幕,在回覆框裡敲上了幾個字:
「我們回去過年。」
阿浩看著這行字,和天羽相視而笑……
阿浩的傷初愈後,天羽和他一起來到了溫哥華,休養。
走前,齊正風告訴他,儘管放心地去,星海他會好好幫他打理著,等他回來,一定交給他一個和原來一樣的星海。
警方放出話,新東的疤龍也參與了當天的島上槍戰事件,在槍戰中被警方擊斃。
很快,張強就扶植了另一個年輕人,他幾乎複製著阿浩曾經走過的路,成為張強的另一張擋箭牌。當然,這些後來都是別人的故事了,和阿浩和天羽再也沒有關係。
周小舟也歸隊了。周小舟有一次和天羽單獨在一起,周小舟對天羽說,如果你辜負浩哥,我不會放過你。
天羽看著周小舟的眼睛。天羽笑了。
我知道你心裡有他。
天羽說。
可是,你沒機會了。永遠也沒有。
出國前,天羽去看了蕭南。
蕭南也沒有死。那一天,他經過搶救,也撿回了一條命。
但是,蕭南再也不是原來的蕭南了。
天羽去看他的時候,蕭南穿著條紋的病人服,在醫院的花園裡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玩兒。
兩人玩得非常高興,蕭南的表情非常童真,天羽從來不知道,這樣的一張臉,也可以有這樣的表情。
女孩兒的媽媽走了過來,嫌棄地拉著小女孩就走。
「媽媽,我再玩會兒,這是我的新朋友。」小女孩不願意。
「別跟他玩兒!這是個傻子!」小女孩媽媽指了指頭腦。「這裡有問題!」
蕭南失望地站了起來,望著被媽媽拉走的小女孩。
醫生說,蕭南是永久性顱腦損傷,永遠也不可能再恢復,沒有變成植物人已經是萬幸了。現在的他是一個傻子,卻終於擁有了他的人生裡最單純、最快樂的時光。
有一個年輕的男孩靠近了蕭南,給了他一個蘋果。
蕭南開心地啃著蘋果,好像天下所有的事,都比不上這一個蘋果重要。
那個男孩默默地望著蕭南,輕輕為他理了一下頭髮。
天羽見過他。他是蕭南曾經的一個伴兒,小超。
他只不過是蕭南無數個伴中的一個,而且很快就被蕭南厭棄。可是,這個世界上,也許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會有一個不在乎他是怎麼樣的人,而真心真意對他的人。
天羽不知道,蕭南也能有這個福氣,在這種時刻,還能擁有一個這樣的人。
「南哥,吃飯了,吃完了飯,我們去捉蝴蝶好不好?」小超輕柔地對蕭南說。
「好啊,好啊!捉蝴蝶!」蕭南開心地笑著,手舞足蹈。
小超的眼中閃過難過,可是卻又心甘情願,甘之如飴。他扶著蕭南,向病房裡走去,一路上都用溫柔的語氣,哄著他,對他笑……
也許,小超的心裡是滿足的。因為,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真正擁有了他愛的人。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天羽一句話都沒有說。
阿浩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直到蕭南和小超的背影消失,天羽才轉過了身,嘆息。
走吧。
天羽說。
阿浩陪著他,和他並肩走出了醫院。
兩人誰都沒有再回頭……
「回去以後,你打算幹什麼?」
天羽撫著懷裡躺著的阿浩,撫著他的頭髮,在他濕漉漉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問。
阿浩思索片刻。
「英語老師?」
天羽噗的一聲,差點笑出來。
「就你這破英語水平?」
在溫哥華待了半年,阿浩說來說去還是那幾句。
「跟你說是不行,糊弄別人還是能糊弄的。咱現在也是海歸了。」阿浩自信滿滿。
「你不是說,想來星海嗎?」
阿浩猶豫了一下。
「漢城見過我的人太多。我怕新東又找上門來。」
「誰說我們回漢城了?」
天羽說。
阿浩驚訝了,抬起頭看著他。
「那個地方,不想回去了。我們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天羽笑著拿出了一張材料,遞給阿浩,指了指材料上寫著的城市的名字。
「星海在這個地方組建了新的分公司。這兒有大海,你喜歡嗎?」
阿浩一骨碌爬了起來。
「你說真的?你也和我一起去?」
「廢話!」天羽覺得阿浩越來越笨,問的問題越來越呆了。
阿浩什麼也沒有說,他看了天羽很久,然後猛地撲了上來,將天羽壓在身下……
天羽說,那天你對我說的話,再說一次。
阿浩說,哪句啊?
天羽說,你說不說?不說我就強了你。
阿浩說,那就來吧!
天羽說,你現在怎麼這麼沒臉沒皮的?
阿浩說,你強不強?不強就換我強了?
天羽沒有說話,他下面的話都被堵進了嘴裡……。
在頂點來臨的瞬間,天羽聽到阿浩在他的耳邊,說了那句話。
天羽緊緊抱住了阿浩,像抱住他再也不會放手……。
他知道了,幸福是什麼味道。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