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國深圳。
夏天裡,這個城市的夜生活一如既往的,從十點以後開始。微濕的熱空氣裡既散發著屬於這個城市特有的年輕氣息,又開始帶上了些許曖昧而腐朽的紙醉金迷。
火樹銀花不夜天,正是銀都此時的奢靡光景。
乘上銀都秘而不宣的貴賓專用電梯,秦風揚的目光逡巡的落在對面的男人身上:“吳非,你確定這裡值得花費兩個小時入境,專程一來?”
“當然。”他面前的斯文男人微笑了:“我保證香港絕找不到象這裡一般安靜而隱秘的所在了。十二層以上的白金會員全走的是專用電梯,不必擔心和普通會員混在一起。”
伸手從懷中掏出兩張卡,他遞上一張來:“我幫你申請了一張,在香港可找得到這樣的去處?”
“怪不得吳氏在浦東開發的碧雨花園專案沒了動靜,原來總經理的心思全放在了對深圳的物業考察上。”秦風揚挑起了眉,似笑非笑。
“錯。是因為計畫受了阻我才出來散心,而不是因為我為玩樂而誤了公事。”吳非搖頭,“何況那個計畫的資金已經籌措齊了。”
“真的不用我調資金幫忙?”
“風揚——你這個從小的朋友我不會輕易拿來用的。”吳非笑道:“等我們吳氏將行破產之際吧,到時候我一定記得找你。”
“不幫。”秦風揚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是個生意人,真有那個時候,我不會砸註定血本無歸的錢。”想了想,複加一句:“不過我不會看你流落街頭就是,說不得會養你一輩子。”
“你好狠的心。”對面的男子失笑,望著眼前口狠心的幼時好友:“看你身後跌碎的一地玻璃芳心,我只有祈禱永遠不要淪落到被你養的地步。”
“叮咚——”電梯的門開了,一個身穿雪白制服的男侍應生立在門前,目光飛快掠過吳非手中的白金卡,笑吟吟地鞠躬:“兩位先生,歡迎光臨銀都。”
走在寬敞的走廊上,厚厚的羊絨地毯吸去了腳步聲,四周的仿古壁燈和頭頂的水晶琉璃盞投下一片晶瑩燦爛的光來,溫暖明亮,並不過於霸道。
“我定了包廂,先去喝一杯好了。”吳非走在前面道。
“先不用找人來陪,我只想和你隨便聊聊。”秦風揚懶洋洋地,吩咐著身側帶路的男侍應:“讓他叫的男孩十二點以後再去套房等我們。”
行到走廊近半,三人身前的一個包廂門忽然開了,被良好的隔音系統關住的喧囂忽然猝不及防地湧了出來,一個人影被個穿著同樣雪白制服的瘦削男孩背在了身上,踉蹌著沖了出來。
“抓回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陰沉沉地從門內傳出,兩三個神色兇悍的保鏢追出。
“對不起!”那個侍應模樣的男孩護住了身上似乎是昏睡不醒的人,神情驚慌,卻透著股堅定:“他的身體真的不好,會掃各位先生的興的。……”
“啪!”一個保鏢重重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臉上,一片紅手印瞬間浮現:“你是什麼東西?把他留下!”
晃了晃,那男孩子撞在了身後的牆上,一縷鮮血刺眼地緩慢流下唇邊。出乎意料地,他更緊得用身子擋住了一同跌落的那人,眼神清,卻是固執著不肯閃開。
一個男人的身影從包廂內慢慢閃了出來,悠然看著這兩人,目光最終落在男孩身上:“這小公關是你相好?這麼護他?”
看著這男人不動聲色的臉,那男孩忽然打了個寒戰,在這龍蛇混雜的地方呆了兩年,總不會分不清哪些是蛇哪些是狼。而這人的眼……很容易讓熱想起熱帶叢林裡最毒辣的那種蟒蛇。
“不是。……”他撐起身,眼角掃了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一眼:“只是阿傑的身體最近實在不好,瞧,這剛陪了諸位沒一回就睡著了。求幾位先放他離開一會,我這就去找經理來向諸位解釋……”
“那麼不如換你進來陪?”那男人忽然笑了笑,“我很喜歡你這麼股子勁呢。”
兩個保鏢互看了一眼,已是湊了近前,一邊一個地架起了他的胳膊,便想向包廂內拖去。
“馮總今天好興致啊。”一個沉沉的男聲從不遠處響了起來,如觀好戲。
聞聲一愣,那面色陰翳的男子轉過了頭,看著走上前來的那兩個氣宇軒昂的男人,忽然,瞳孔一絲不易覺察的收縮:“好說,秦總不也一樣好興致?”
微笑著看著他,秦風揚臉上有絲明顯的戲謔:“是啊,前幾天剛在恒生市場擊退了海外一筆不自量力的基金,心情不錯,所以出港來慶祝。怎麼馮總也有開心的事?”
轉眼看了看地上昏睡的人,目光敏銳地看見了那頸下隱約的驚心血跡:“看馮總臉色這麼嚴肅,要是不知道的,怕會以為你遇見了什麼不順的事,跑來發洩。”
冷冷聽著這明顯的嘲諷,想起這些天在恒生股市上憑白損失的幾千萬,馮琛心中一陣怒。擺了擺手,那兩個保鏢的桎梏鬆開了。
“還不快走?”吳非皺了皺眉低道,看著近在咫尺處那男孩顫動的色睫毛,濃密地簡直不太象男孩子。這樣不知顧好歹地想幫同伴解圍,怎麼現在倒傻傻的,不知趁機脫身了?
“哦”了一聲,那男孩子從錯愕中醒悟過來,臉微微一紅,聲音低低的煞是好聽:“謝謝。”慌忙咬牙重新背起了地上的同伴,急忙地踉蹌走遠了。
……
員工盥洗室裡,一排密密排列的儲物櫃前,剛才還一動不動趴在人背上的男孩滋牙咧嘴,臉上苦兮兮的:“Ken哥,那個什麼馮總的,好變態的啊……一上來就拿煙頭燙我,我嚇得裝昏,都躲不過去。要不是你救我,我今晚上不知會褪幾層皮。……”
被他叫做Ken的男孩子一愣,強撐的身體再背不動他,一個趔趄,幾乎昏倒在地。
“KEN哥,你怎麼了?”那男孩慌忙跳下他的背:“低血糖又犯了?晚飯又沒吃飽吧?……哥,你再怎麼省,也得吃飽飯啊……”
“我沒事,含塊糖果就好。你是裝昏的?……沒把我嚇死。”KEN苦笑,按住了昏沉的額頭。
吐吐舌頭,那男孩象無尾熊一樣抱緊他的背:“哥我就知道這裡就你是個好人,是真疼我。要是ANDY他們幾個小浪蹄子見我這樣,心裡不知怎麼偷笑呢。哼,他們都嫉妒我比他們紅,我知道。……我也不要他們可憐……”
絮絮叨叨地嘟囔著,他輕輕蹭著身前的背:“哥你別氣我,……我也不想接這個場子的啊,一聽錢那麼多,我就知道沒什麼好果子。可錢真的好多啊,比我給人操幾個晚上掙得都多。……”
Ken不語了,心裡忽然一陣難受得要命。靜靜地把他放下地來,認真地拿過手邊的冰毛巾浸了敷在他臉上:“——又不是不知道香港那邊來的客人,多的是狠的。”
“哦。……哥我聽你的,下次我少接香港佬。”阿傑嘻嘻地笑,十七歲的稚氣臉龐上依然滿不在乎。轉眼從自己的儲物櫃裡找出一件叮噹做響的衣服,開始往自己剛擦拭好的身上套去。
看著那件暴露的情色SM裝,Ken的臉色有點變了:“你幹嗎?下面那場的客人也是……”
“沒有啦。”阿傑圓圓的大眼睛眯了起來,端詳著自己色皮衣下恰在乳頭的幾處傷痕和血跡:“聽說今天我的客人是第一次來,又帥又年輕,簡直賺了。穿成這樣給他點刺激,說不定是沒見過世面的雛,願意多付點哦!”
Ken心裡一沉,要那種人滿意,這錢是好賺的麼?
“哥,我夠不到後面,幫我拉好拉鍊啊。”阿傑沮喪地軟聲叫,腰肢不耐地擺著。
“哦!……”Ken慌忙上了前,不太自在地幫他扣上了鎖鏈搭扣,等他自己將下體鎖在了緊密的包裹內,才將上面連出來的銀色裝飾牽到他背後,細心系好。
看著他,阿傑忽然撲哧地笑了:“Ken哥啊,在銀都你也做了兩年了哦?……原來看到我這樣子,還是會臉紅呢。……”
沒有理會他一貫的打趣,Ken沉默了一會,心裡沉甸甸地:“阿傑,我上完這星期的班就不做了,以後你自己要保重。”
怔了一怔,阿傑回了身:“家裡不要你供錢了?”
“是啊,供完了。”Ken微微地笑,略微有點羞澀:“雖然丟了兩年的課本,好在還沒全忘。我參加了今年的高考,被錄取了——下星期就該是學校開學報到的時候。我算了算,只供我自己一個人的學費的話,不需要再打這裡的工了。”
“真的?!你真行啊!……”阿傑愣愣地看他,低頭想了想:“哥,我也一直覺得……你始終不該是這裡的人。大學……大學……”他喃喃地念:“那種地方我做夢都沒想過進去呢。”
Ken看著他,眼睛忽然澀澀的。這個叫銀都的地方,沒有人會覺得,象阿傑這樣一個17歲的男孩子出現在這裡,有什麼不妥。
“阿傑,等我入了學,我請你去學校玩,好不好?”他忽然說,眼睛亮晶晶的。
“不要了。你只做侍應的,又沒下過海,和我們可不一樣。”阿傑聳聳肩,神色一黯:“哥你不嫌我髒,……我還怕身上的味道不乾淨呢。”
“阿傑,答應我一件事。”Ken溫和道:“不來我學校可以,以後在街上遇見我,可不准不理我。”
愣了愣,阿傑很久沒有說話。再抬頭的時候,忽然哽咽著撲上前緊緊纏抱住了他:“哥,我會想你的,可是你以後不要來看我。……”再抬頭時,眼睛亮亮的閃著淚光,徑直地去脫Ken的褲子:“哥,你想不想做?……我知道你沒做過,和女人都沒有。今天我讓你上,好不好?……”
愕然呆立,Ken好不容易才緩過神,臉漲得通紅:“你瘋了?!……”看著被他猛得一把推跌在一邊的男孩不知所措的樣子,他輕輕歎了口氣:“阿傑,我不想對你做那種事啊。……你就象我弟弟呢。”
“哦。……”阿傑低了頭,臉上哀哀的:“可你對我那麼好,我都不知道拿什麼送你。……你真不要麼?我以為,我能讓你快活呢。……哥,我不騙你哦,我的技術很好的,你要是不好意思,我用嘴好不好?……”
“阿傑!”倏忽打斷了他的絮叨,Ken心裡一痛:“別說了。”……
(2)
靜立在在16層的走廊上,Ken終於舒了口氣,還是這裡安靜,客人自然是窩在豪華套間裡各行其事。剛才12層侍應不夠,臨時調了自己去搭手,沒想就碰上了那麼擋事。不過,阿傑總算平靜下來了,……想起剛才那身SM裝下一身青紫和虐痕,他無言地瑟縮了一下:若是方才沒那兩個客人和那馮總打招呼,現在自己身上,怕是也會這般狼狽吧?
這明亮繁華的銀都裡,每天發生著的陰暗和齷齪,又何止這一樁兩樁?好在就要離開了,他模糊地想著前天悄悄去參觀過的那所大學校園。想著黃昏下教學樓前綠蔭蔭的青草地上,那幾個彈著吉他的男孩女孩,漸漸地,他的嘴角揚起了一絲淡淡的笑。
一間套房門口的小紅燈忽然閃閃的亮起來,令他收回了飄忽的思緒,急忙地到那門前,小心地敲了敲門:“先生?……需要服務嗎?”
聽不到回答,他輕輕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房內只開著幽幽的一盞落地大理石燈,映照著睡在超大SIZE的床上的一個男人。雖是躺著,但仍看得出身材高大,臉龐的線條在燈光下現了些痛苦的神情。室中囂張的酒氣彌漫,一聲含糊的呻吟從那人口中吐了出來:“水……水。”
Ken隱約地明白了:酒醉而已,怕是頭痛加上口渴罷了。彎身從房內的迷你冰箱裡取出冰鎮的礦泉水,轉身倒在水晶敞口杯中,輕輕遞到了那人口邊:“先生,水來了。”
側過了頭,那男人就著他的手大口的喝了下去,似乎被那清涼的冰水撫慰了些難受的感覺,他發出了一聲類似滿足的呻吟。
湊近了看那張堪稱英俊的臉龐,Ken心裡忽然一跳:是那個剛才在12樓幫他無意解了圍的客人!秦總……他姓秦的。心裡一陣溫暖,言語放了真心的關切:“先生,你好點了嗎?……”
茫然地看了看他,似乎並沒認出他來,那男人眉頭皺了起來:“幫我脫衣服吧……我頭疼。”
Ken怔了一怔:“好的。”輕手輕腳地將他半扶了起來,上衣,散亂的領帶,然後是亞麻的長褲。……轉了身,他想輕輕退出。想著那燈光下健壯而不失優雅的男性身體,他的臉有點微微的發燒,畢竟,做侍應的生涯裡,不常包括這樣的貼身服務。
“你怎麼不脫?……還要我幫你來?”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不耐的詢問,身子,被大力地拉住了。
愕然回首,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被一隻強硬有力的大手拉倒在了床上,正壓在了那男子身子上方。
“嘶”地一聲,衣衫應聲而裂。
“先生!……你?”腦中嗡地一下,Ken掙扎著哆嗦起來,一陣驚怒:他?他把自己當成前來做陪的MB 了?……
“我什麼?……”那男人含糊地一口啃在他頸上:“別多話,我不喜歡。”
“不,我不是……嗚……”Ken喉中的聲音被他的啃咬阻住了,心中忽然害怕地厲害,拼了全身的力氣一腳踢向身後,只聽得一聲抽氣,那人的手掌鬆開了。
慌忙跳下了床,他又驚又怕地看向被他一腳不知踢到了哪裡的那人,咬牙向門口沖去:不管了,先離開要緊!
沒有時間和機會,身體被一隻大手從後面死死拉住了。……頭髮一陣劇痛,他被拉回了床上,那人語聲傲慢而憤怒,微醺的酒氣噴灑在他耳側:“你敢踢人?……”一個大力推搡,正將他面朝下地按在了柔軟的九孔絲絨被中,立刻地,堵住了呼吸的通路。
“嗚——”驚嚇之下,他死命地掙開了按住後腦的大手,一口向著那人虎口咬了下去。
“啊!”那男人明顯吃痛,又驚又怒。隨手一抓,床邊歐式小幾上的一件事物已飛快地搶在了手。……再呼吸到空氣的時候,Ken大張著喘息的口裡,已忽然被塞入了一個鏤空的口塞,手腕也被拉上了床頭,三兩下地銬上了床柱上自帶的毛皮襯裡手銬。
“小小的反抗是情趣,踢到人……就不好了吧?”那男人的語聲越發地含混,昏沉沉的淺醉中,竟也因為這意外而有了些莫名其妙的興奮。發亮的眼睛掃向了床邊的銀質託盤上的數樣東西:除了小瓶裝的KY外,最基本的SM道具倒是齊全得很。這銀都的服務,果然明目張膽。……
“啊……”那男孩子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只在他身下劇烈地掙動起來,白皙挺翹的臀部痙攣地向裡縮去,似乎企圖逃離開他的侵犯。
徒勞。……
……
從明亮的陽光裡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杆的時辰。吳非懶懶地在套間裡躺了一會,才慢慢起身。昨晚同床的男孩子已經不見了蹤影,倒也識趣。
在窗前立著隨便吃了點精緻西點,他微微笑了:秦風揚那傢伙到現在也不見打電話來,怕還在睡著?也罷,去頂樓的露天游泳池遊一會,等他起來再一道回香港。
走在去往電梯的轉角處,一付擔架阻住了他的去路。無言地皺了皺眉,他側身閃避,眼光無意地落在了那擔架上。
長濃密的睫毛,青紫一片的臉頰。身上蓋著條潔白的床單,卻有幾處隱約透著血跡,正一點點暈染開來。那睫毛……忽然心裡一動,他想起了昨晚驚鴻一瞥的那個侍應生,再仔細端詳,他確定了一件事:自己並沒有認錯人。
是他?昨晚還好好的,怎麼現在?……
“他怎麼了?”吳非終是忍不住,問向了抬著擔架的兩個大漢。
“不過小意外受了點傷,這就送他去醫治。”一個人答,口氣恭敬,臉上卻隱約透著些憤怒和強壓的悲切。同事的傷害放在眼前時,兔死狐悲的感傷總是難免。
“昏倒在1608門外的,又遇見一個變態!”一個抬擔架的男子憤憤地低語。
“怎麼搞的?Ken他不是不下海的麼……”另一個年紀稍輕的眼眶有點微紅,看了看擔架上昏迷著的男孩:“怎麼會被玩成這樣?”
1608號房?那是他幫秦風揚定的房間.——怎麼會?!吳非猛地一震,看著擔架上了電梯,忽然飛快搶上前來,腳跟抵住了就要關閉的電梯門。
“我和你們一起去。1608房那房間的客人——是我的朋友。”他口吻不容置疑,看著擔架上的人。
……“身上多處毆傷和煙頭燙傷,軟組織挫傷,有失血和脫水現象。雙乳有被工具穿刺過,直腸嚴重被侵犯,括約肌有大片撕裂,需要手術縫合,不然會有後遺症。我幫他的傷口做了基本處理,但肯定是要送大醫院的,這裡沒法做專業縫合手術。”聽著銀都的專屬醫生做的檢查結論,吳非臉上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
“李經理,不好意思。我朋友可能昨晚玩得過火了些。”他彬彬有禮地向身邊靜默的大堂經理點點頭:“既然他還在睡覺,那就先由我來代他處理好了——依照銀都的規矩,我們該賠付多少醫藥費比較合適?”
“吳先生,來這玩的很多客人也喜歡玩SM,本來只要事先說好你情我願,是沒什麼的——我們銀都的公關也不是沒見過世面。”那李經理倒也不卑不亢:“可這次被貴友秦先生弄傷的這孩子,本來卻只是個侍應,倒是我們怕不好對他的家人交代。”
沉吟一下,他道:“銀都的規矩,除了對客人負責,員工的利益也總不能不聞不問。”
“我明白。”吳非頷首,從懷中掏出支票簿填了一張,微笑:“這些不夠的話儘管再加,我希望這男孩的治療不出任何偏差。”
“夠了。我們會幫他盡心醫治。”並不推讓,那李經理接下了他的支票。
轉了身,吳非忽然一怔,檢查床上的男孩濃密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睜開了眼睛。
迷惘地看著身前那頎長男子遞出支票的手,Ken渾身的傷痛一點點泛上來,開始劇烈撕扯他的神經,可腦海中的記憶反倒清晰了些:關於昨晚的一切。而這個人……沒錯,是那個姓秦的禽獸的朋友。
對著那雙漸漸清明的眸光,不知怎麼,吳非一向冷靜的情緒竟有了點微微的波瀾。走上前,他低聲道:“你怎麼樣?”
得不到回答,那雙年輕的眼睛裡漸漸湧上的是極度的厭惡,痛楚,還有強忍的一絲驚怕。似乎想躲開他伸過來輕撫的手,那男孩掙扎著向後一仰,嗓眼中發出了幾聲嘶啞的低吟。
“他暫時說不出話,看樣子被迫口交了相當長的時間,口腔紅腫,咽喉有出血。”那醫生的口氣是“僅是陳述”的木然,卻讓吳非有絲惱怒:該死,秦風揚不過喝了點酒,他瘋了麼?!……
沉默了一下,他縮回了手。再度掏出了支票簿,刷刷地填寫完畢,撕了下來輕輕遞到了那男孩面前:“這些是另外給你的,希望對你有所補償。”
見他不接,他默默將那支票放進了床上枕邊,不期然地,觸到了枕頭上一片冰涼的濕意。
顫抖著,那男孩子從遮體的床單下伸出了傷痕累累的手腕,在他的注視下,慢慢捏起了那支票,用力地想去撕。可是一動胳臂,身上數處的傷齊齊叫囂,竟是使不出一絲力氣。
輕歎了一口氣,他怔怔看了那支票一會,慢慢把它塞進了嘴巴。……閉著眼睛,他咀嚼著。半晌終於睜開了眼,用盡僅剩的力氣,將一口血跡模糊的碎支票吐在了近在咫尺的吳非臉上。
準確,而憤怒。
狼狽地從半傻半怒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吳非不動聲色地抹去了臉上的汙物。
眼神閃爍不定地深深盯了他半晌,他站起了身,冷冷看向了李經理:“這男孩不會帶來什麼麻煩吧?我不想我的朋友卷到什麼官司裡去。”
“絕對不會。銀都打開門做生意,自然能保證客人的利益。”李經理點頭。“吳先生,你的臉……”
擺擺手,他努力維持著優雅的風度:“沒什麼的,我自己去洗洗。還是快點送他去醫院的好。”
轉身出了那間屋子,他大步地踏上了電梯,俊臉上沒有表情地敲開了1608號的套房門。
“秦風揚,你睡得很愜意啊。”冷冷看著床上的男人,他慢吞吞道。
“還好。”秦風揚臉上有絲疲倦,昨晚的宿醉令他現在的頭仍有點疼:“就是口渴。幫我倒杯水來,謝謝。”
吳非點頭,從冰箱中打開一大瓶冰水,冷冷一揚,淬不及防地,全數潑在了他仍是半裸著的胸前和臉上。
“喂!……你幹什麼?!”秦風揚狂跳起來,滿身的冰水讓他狼狽不堪且驚怒不已:“你瘋了?!”
“幫你醒酒而已。”吳非淡淡地:“和你做了這二十多年朋友,卻不知道你有這麼嚴重的SM傾向。”
“吳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秦風揚的臉色也陰沉了:“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對,本來來這玩不過是大家找點樂趣,我也犯不上管你床上的事。”他頷首道:“可你知道昨晚被你強暴的那個男孩子是什麼人?他只是個小侍應生,根本不是前來陪你的MB。”
愣了愣,秦風揚腦海中模糊地想起著昨夜那偶然的放縱:那死命的掙扎,緊窒的內壁,沒多久就不再動彈的身體。
再往後?……甩了甩頭髮上的水珠,他輕描淡寫地一笑:“那又怎麼樣?別說我在這種地方犯了強暴罪。”
“秦風揚,我只是想不到——你是個性虐狂而已。”
秦風揚一窒,心中不由著惱,言語也尖刻了起來:“吳非,就算我行事有偏,可我不記得你何時成了正義的衛道士化身。”
眼前似乎浮現起那雙失焦中仍帶著倔強憤怒的年輕眼睛,吳飛忽然覺得有點鬱悶且微怒。
“是我酒後失態,我會去找他們經理——給那個男孩補償。”秦風揚淡淡道,若無其事地擦拭著身上的水滴。
“我已經幫你給了。”吳非轉身向門外大步走去,心中發慪:“被吐了一臉。……”
先說明一下,這絕對不是一個MB的故事,也不是一個小受被XXOO了以後還會很沒脾氣的愛上小攻的故事:)
(3)
四年後。
北方的天氣在秋天裡是一片天高氣爽,深遠的藍色天空再看不到春天裡風沙肆虐的一片昏黃,現出了些高遠的氣象,正是一年中最宜人的季節。
九點一刻,準時走進國元證券營業部冷清的交易大廳,淩川不緊不慢邁步踏進了二樓的大戶室。名為“大戶室”,在如今一兩年的股市走熊下,象這樣的小城市裡,並不需要多少資金就可以輕鬆入駐了。
和往日不同,冷清的大戶室裡多了幾個忙碌的工人,正搭著腳手架,爬上爬下地在大廳屋頂安裝著什麼。正中的吊燈被拆卸下來,四角的天花板上換上了些紅白相間的隱藏式射燈。
幾排分別隔開的小隔間裡,數十台電腦已經準時打開,螢幕上齊刷刷閃動著昨天的股市收盤圖形,整齊劃一。
小心繞過那幾個忙碌的安裝工人,他安靜地坐在了自己固定的位置上,單手熟練地按下了一串數位,幾檔股票的開盤集合競價已跳動在螢幕上。
大戶室裡沒什麼人,連著這麼久的股市疲軟,早已磨光了很多人日日來營業部看盤的欲望。總是沒有人知道,最能令人在將來的上漲中運籌帷幄的,往往在這種下跌時做的功課。
“淩小哥,又沒吃早飯?”隔了幾個座位的老楊笑呵呵派過來,手中簡單的韭菜餅和豆漿放在了淩川桌上:“我老婆做的,多帶了一份。”
“謝謝。……”淩川微微一笑,低頭慢慢咀嚼起那餅來,菜香四溢,面味柔韌。雖然漸已習慣,但老楊這每天雷打不動的關心還是讓他感動:“大嫂的身體怎麼樣了?”
“還不是那樣?……好在沒有惡化就是了。”老楊神色一黯,苦笑:“不說這個,你看什麼股票呢?……”
“還是那幾隻。”淩川微微一笑,簡單地答,推了推鼻樑上寬大老土的邊眼睛架。
“哎……”老楊呆呆看著電腦螢幕:“你說這麼跌法,什麼時候是個頭呢?……我前年賺的那幾十萬,全都賠光了不說,眼看著手裡的這幾檔股票都跌掉了近一半了。……”
“快漲了吧。”一如既往地這麼答著,淩川喝著手中濃香的豆漿,眼光緊緊地看著螢幕上一條異動的曲線,這只風神股票的莊家,終於忍不住了麼?悄悄敲下一串買入的指令,看著不到數秒後傳來的交易成功信號,他安靜地靠上了椅背,將畫面切回了大盤的走勢圖。
“楊老闆,這是在裝修什麼呢?”他看了看頭頂的那幾隻小射燈射下來的光芒,果然比原來的亮了不少。
“聽說前幾天有客戶抱怨這裡燈光太暗,這不就來換燈了?現在各個證券部生意都冷清啊,都卯著勁做好服務,生怕流失客戶唄。”老楊百事通般地感歎著。
“哎!淩小哥,你最近追著看的風神漲了!”老楊忽然叫了起來,興奮地看著漲幅榜:“一會兒功夫就漲了5個百分點,你買了沒有?”
“是麼?”淩川搖搖頭,低頭喝著豆漿:“我只是關注罷了。要是買了,就好了。”
“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了。”老楊歎息著,一臉遺憾:“現在的市道,想抓這麼只好股票,可真不容易。”
“其實,現在追買,也還來的及吧。”淩川含糊地道:“不如你賣了手裡的600832,追點風神。”
“那怎麼行?都漲得這麼高了,追進去會不會套在頂點上?”老楊慌忙地道。
“哦。”淩川不再勸了,點點頭:“那我追一點看看好了。……”
上午的時間悠長,似乎又短暫。看著盤面上一直穩穩封在最大漲停價格上的風神股票,老楊的臉更是後悔莫及的表情:“淩小哥,還是你們年輕人膽子大,這麼一頭追進去也就追上了,看樣子,明天起碼還有一漲。”
“是啊,還真巧啊。”淩川不好意思似地道:“我也是想賭賭看,沒敢買多。……”
下午三點股市收盤,淩川走出了證券部的大廳。
沿著並不寬闊的馬路慢騰騰地行著,沒走多遠,一個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從背後追了上來:“淩川!……”
轉過頭,他停了下來,等著急急推著一輛小巧的自行車跑來的那女孩:“你好。……下班了?”
“是啊。”那女孩子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正好看到你在前面慢慢走。怎麼樣,還是沒地方好去,出了我們營業部的門就回家?”
“是啊。”淩川微微一笑:“習慣了。”
兩人並肩行著,那女孩似乎並不急著上車而去,而是一路陪他走著,直到他租住的小樓下才停了腳步。仿佛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她笑盈盈道:“對啦,明天是週六,股市不開盤的。我的幾個朋友明天準備去野炊,男孩子不夠哦,有沒有興趣幫忙做挑夫?”
“啊?”淩川愣了愣,垂首搖頭:“不好意思,我明天有事。”
“這樣啊?”女孩子毫不介意地笑了:“那就下次。”
看著她翩然正欲上車的身影,淩川扶了扶就要下滑到鼻樑下的眼鏡,低聲叫了一句:“李青,我明天……和女朋友約會。”
李青秀美的側臉忽然轉了過來,有一刹的錯愕。很快,她微笑了:“是嗎?我還以為你一天到晚鑽在曲線圖裡,沒空談戀愛呢!”……
無言徒步爬上六樓頂樓的租屋,淩川靜靜坐在了窗前,看著樓下的店鋪和人流。才不過三點多,證券交易收盤的時候,對大多數人來說還是上班的時辰,馬路上也是川流不息。
眼前浮起了李青方才那絲強忍的受傷,他默然。不是不明白每天她送到他桌前的那杯熱咖啡裡包含的溫暖關切,也不是遲鈍到看不見她明朗笑顏下訴不出口的情愫,只是……明知不可為,又何必害人害己?
摘下那副掩著光芒的平光眼鏡,他漠然看了看身邊穿衣鏡中那張臉:刻意遮掩的容顏依舊,可心已老,境已遷。這副身子,還能夠抱任何女人麼?!……
(4)
“淩小哥,陪我喝一杯去。”老楊抓住了正欲准點消失的淩川,臉上有點他不熟悉的愁苦。
“好。”淩川順從地點頭,跟著他來到了樓下不遠的一間小餐廳。
這一年多來,其他的所謂“大戶”要不是早換了單間進行操作,要不就是手裡股票跌得厲害,再不來這裡受這份割肉般的煎熬。幾乎只有他和這個五十多歲的老楊是每天必到這裡看盤的,有時也和他在短暫的中午殺上一盤象棋。無形間,自然也是積攢了些淡淡的友誼。
除了缺乏對證券市場天生的直覺,這個老楊也算是在股票市場裡跌打滾爬了不少年,最近虧損了不少,也是大勢弄人,非戰之罪了。
“淩小哥,你最近賺了不少吧?”幾大杯紮啤下肚,酒量明顯不佳的老楊眼神有點醉意了:“別想瞞我,我眼睛毒著呢——你來這間大戶室這兩年,我可一直看著!”
“還好吧,上次追風神賺了點,很早就賣了。”淩川點頭,這是實話。
“又是賺了一點就賣了?”老楊愣愣看著他:“我注意你很久了,每次出手都准得出奇,而且從不貪心。”
淩川看著他,鏡框後的眼睛閃了閃,垂下了:“我很惹人注意?”
“那倒不是,呵呵呵……”老楊大著舌頭笑:“我在股市裡轉悠了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麼厲害卻不張揚的年輕人。依我看,你自從來這裡做股票以來,沒有失手過一次吧?”
沉默了一下,淩川看著簡易的玻璃杯裡澄黃透明的啤酒,雪白的泡沫正慢慢地消退著:“運氣好罷了。”
“運氣?在牛市里連著買中也不是件容易事,何況現在的市道?……”老楊斜眼看著他:“我不會看錯人,你……你有來頭!”
心裡微微一驚,淩川抬起了頭。半晌微微笑了:“對啊,我是個潛逃的貪污犯,攜了數千萬私款藏匿在這裡隱姓埋名,再世為人。 ——而且還殺過人,怎麼樣,象不象?”
“哈哈哈……”老楊大笑起來,越笑越是大聲,眼角竟笑出了淚來。慢慢地,那笑聲變成了嗚咽的抽泣。
“楊老闆?……”淩川有點吃驚,想到他這一個多禮拜都沒出現在大戶室,心裡隱約覺出了什麼。
趴在桌上嗚嗚地哭了一會,老楊擦了擦狼籍的臉,抬起了眼:“見笑了,心裡不痛快,才這麼個行。”怔怔看了看桌上的五花涼菜拼盤,語聲低了:“淩小哥,我以後怕是不能來這大戶室了。……前幾天我把手裡的股票全都套了現金,拿去做期貨。結果全賠了。……”
‘期貨?……”淩川愣了,若以前沒做過這種高風險的投機,和賭博有什麼區別?“缺錢嗎?”
“是啊。”老楊有點失神:“我老伴她的尿毒癥,這一兩個月……病情惡化得很厲害。可我那閨女出國留學的簽證眼看著就要下來了,可我那些股票,就算全賣了,也不夠啊!……”
默默坐著,淩川局促地試探:“差多少?我帳戶上有一些。”
“不……不。我找你來喝酒也就是發發心裡這悶氣,不是想找你借錢。”老楊的臉紅了,眼裡難堪的光芒一閃:“何況我做期貨還……欠了一筆保證金沒還給期貨公司。左右是還不上了。”
木然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他接著道:“就是可憐我那閨女,考那個什麼託福的分可高哩,還以為我這當爸的能供得起她……”
淩川的心裡有塊地方忽然痛了起來,忽然閉上了眼睛。念書?一個幽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哥,我不喜歡上學。真的。……”
驀然睜開了眼,他靜靜看著面前的老楊:“我幫你。”
……坐在了熟悉的大戶室的電腦前,淩川安慰地沖神色緊張的老楊一笑:“放心,信我。”
“小淩,你……還是算了吧!”老楊忽然張了張嘴:“你做過期貨嗎?這個可不比股票,轉眼就能把人賠個精光的。”
“給我一個月。”淩川淡淡道,注視著那曾經熟悉無比的期貨走勢圖:“只要賺到100萬,不是嗎?”
老楊呆望著這木木的年輕人臉上忽然間沉穩而銳氣四射的氣息,隱約覺得有點認不出這個素來安靜甚至沉悶的人了。
在電腦前調出了上海期貨交易所的走勢圖,跳動的價格,不斷轉紅翻綠的行情。一刹間,久違的興奮和激動緊緊攥住了他的心。一種類似酸楚、類似快樂的感覺五味陳雜著,以為可以忘記也應該忘記的感覺,原來竟可以這樣重新掌握他的所有思緒!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睛再也沒有離開那些曲線。
“今天不買?”驚疑地看著淩川度過了整整一天,卻沒有任何下單的意思,老楊終於忍不住發問。
“是。現在我沒有把握。”淩川點頭,靜靜道。不出手則矣,出手必中——這是很久以來他的一貫原則。
第四天,淩川終於下了第一筆單。上海鋁。
尾市收盤時,上海鋁的價格比淩川的買入價高了整整一個百分點。依照期貨只要交5%保證金的交易規則,帳面贏利其實已達20%。
雖然沒有交割,但明天一旦賣出,不過一天的時間,就是20%的利潤。看來,雖然很久沒做,但手法和判斷並沒有生疏。
長長舒了一口氣,淩川看著臉色驚喜萬分的老楊:“我說過,沒問題的。……”
第二天,一開盤,很出乎意料地,上海鋁的價格卻轉頭向下,以這些天少見的跌勢開始了一天的行情。尾市,竟然是最大的允許跌幅——3%收盤。
靜靜看著盤面,淩川的臉上並沒有什麼驚訝和焦急。這種跌勢雖然險惡,卻是必須承擔的風險,不是嗎?
既然決定下場,這點損失自然是在意料中,只是下一筆一定要打起十二萬分的注意了。
明天,還有明天。
……看著盤面上飛速上漲的價格,淩川的心在下沉,他下的單是賣出的空頭合約,現在的上漲,卻是反方向的巨大虧損!
沒有道理,這已經是他半個月來失敗的第四筆買入賣出。
而總共,他也不過做了五次的交易!
是及時終止,還是再等等?……他默默地看著仍在不斷上漲的走勢,忽然之間,一種奇怪的感覺襲上了心,似有還無的壓力,接近陷阱前的敏銳預感!……
看著終於封在最大漲幅的價格,他無力地靜坐在電腦前。沒有給他再思考的時間,他已失去了及時退出的好時機。……那種兇悍的漲勢,強硬的洗盤作風,就像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風格!
奇怪的感覺……像是有人在遠方冷冷窺視著自己。
不,不可能是那個人。頹然在洗臉間裡用清涼的水沖上了臉,他冷靜下來:淩川,你是輸得失去了信心,才會這樣疑神疑鬼。……是的,這樣的操盤風格是很常見的莊家手法,只是你恰好倒楣,加上判斷屢屢失誤罷了!
“老楊,今天我向營業部申請了透支。”他對著對面神色古怪的老楊,淡淡道:“我手邊的現金已經賠光了。”
“小淩,我……我對不起你。”老楊的聲音有點顫抖:“你不要再做了。我女兒的學不上了,看病的錢我想法子去借……”
“現在已經不能收手了。”淩川簡單道:“就算不為你,我也得把這些天輸掉的錢賺回來。相信我,只是時間問題。”
是的,只是時間問題,他需要時間冷靜一下,仔細評估一下自己的手法和判斷。
這幾天有那麼一點浮躁,僅此而已。……
震驚地看著螢幕上死死封在跌幅最前的那個期貨品種,淩川有一刹的茫然:怎麼了?這是他觀察了六天以後,覺得萬無一失的一次操作!怎麼會?怎麼會遇見這樣的事?!
那種古怪的壓迫感再次冷冷來襲,充斥了整個冷冰冰的交易大廳。
“淩先生?”一個富態的中年人無聲無息地站到了他的身後:“對不起,我不得不來通知您一聲:您的最後一筆期貨合約已經被我證券部強行平倉了。原因您應該清楚。”
“王經理,我記得和你們原先達成的共識是可以再透支一部分數額的,應該還沒到底線。”淩川回過頭,靜靜看著那交易部經理。
“淩先生,你已經透支了320萬。”那王經理神情謙遜,口氣卻強硬:“就算抵上您被我部凍結的全部存款,也還欠下了200多萬。”
“凍結我的存款?”淩川愕然看著他:“你們應該沒有這個權利。就算我破產了,也該由法院下達存款的凍結命令。”
“您說的對,我們的確沒有這個權利。”那王經理沉默了,半天才鞠了一躬:“歡迎淩先生去打官司。……”
望著他,淩川腦海中飛快地轉動:不,不對。不過是一筆透支不算大的數目,他們沒有理由冒著對簿公堂的可能,違反程式凍結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的存款!
這些天來那一筆筆接連不斷的失敗交易,那冷冰冰跳動的價格曲線,……為什麼?怎麼會到這一步?
一雙譏笑而兇悍的眼睛亮亮地現在眼前,讓他凜然一震。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那個人找到了這裡,除非他在遠處看得見自己的每一筆交易,否則他也絕沒可能左右他的慘敗!而這……這絕不可能的事。
除非他看得見自己的每一筆交易。……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他驀地想起了前些日那些換燈的工人。心慢慢下沉,他抬起了頭,望向了頭頂的天花板。
順著他的眼光看去,身邊,那個王經理的臉色忽然微微變了。
敏銳地捕捉到他的面色,淩川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舉起了手邊的轉椅,他細細打量著四周的角度。
“閃開。”他淡淡沖著身邊王經理和老楊道。忽然地,猛然劈手而起,手中的椅子淩厲地砸向了正對著他電腦螢幕的一角天花板。
“哎……你——”王經理大驚,尖叫被嚇的堵在口中。
“嘩啦”一聲玻璃破碎的脆響,碎屑紛飛,那角的射燈應聲而碎,一個小小的攝像機頭閃著微弱的紅光,赫然暴露在眾人面前。
默然看著那如毒蛇吐信般閃爍的紅光,淩川沒有表情,這就是這幾天來如芒在背的真正原因。該來的,終於姍姍而至了麼?
一小道被碎玻璃劃破的傷口正蜿蜒地順著他的額頭流下血來,不知多久,他平靜地點了點頭,對著鏡頭,一向平和的臉上無聲地現出了一個嘲諷的笑。
轉身看著王經理窘迫不已的臉,他淡淡道:“帶我去見他,你知道我說誰。……”
推開那扇緊閉的厚重橡木門,淩川窒了窒,跨了進去。
十八樓的高度,居高望遠,遠離了地面的喧囂。室內幾株茂盛的小型棕櫚樹綠油油的,舒展著葉片。超寬的實木桌後,連接著攝像頭的液晶等離子螢幕亮著,畫面正定格在二樓的大戶室上,畫面正中,是淩川那個微微譏諷卻無奈的笑容。
寬大的轉椅無聲無息地轉了過來,一張堪稱英俊的男人面孔在淩川眼前微微地笑了起來,如鷹似虎的眼中殊無半點溫度:“歡迎歸來,我的首席操盤手。……”
(5)
沒有忽略淩川聽到那幾個字時微微的一僵,他笑得漸漸囂張。起了身,邁著堅實的步伐,他來到了淩川的面前,無聲地看著垂首靜立的淩川。
看著他鋥亮的冷酷腳尖,淩川一動不動。壓力,這個人帶來的巨大壓力切實地彌漫在身前時,總是遠比他想像地還難以應對抗拒。
慢慢舉手摘下淩川鼻樑上那架鏡框,那男人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失而復得的美麗獵物:“淩川,每對這這大螢幕,你猜我除了很想迫不及待摘下你這副討厭的眼鏡外,還最想做什麼?……”
自問自答著,他微笑:“我最想看的……是你走進這扇門時震驚的表情,可惜我好象沒看到。”
聽不到回答,他的手近似溫柔地撫上了淩川額頭上已停止滲血的小傷,低聲歎息:“你總是弄傷自己。……難道你不知道我會心疼?”下一刻,那冷冷的手指忽然一劃,刺入了他的傷口,憤怒地按上了開始重新流血的地方:“還是說你從來不在意我的心疼?!”
“恩……”淩川猛地一顫,隨即挺直了身子。閉上失去遮掩後無所遁形的明亮眼睛,他的語聲平平的:“秦總,老楊和我們的事沒關係。”
冷冷看著他緊閉的眼,秦風揚鬆開了在他傷口處肆意摧殘的手指:“這麼善良的你,可不象我認識的那個兇悍的淩川。你該不會不知道他是我的棋子。”
“我知道,誘惑我進你陷阱的棋子。”任憑額頭的鮮血汩汩地滴在他淺白的襯衫上,淩川疲倦地道:“別說你沒脅迫他。”
“你說對了一半。我有脅迫他,可他老婆得了嚴重的腎病也是真的。”秦風揚微笑,“本來想準備得充分些再對你收網的,正好遇見他這個意外的契機。”
“秦總。我不值得你如此用心,何必費這周章?”淩川苦笑.
“從一大堆交易資料裡找你出來再確認,總有近三個月了吧。”秦風揚揚了揚眉,臉色微微有點陰沉:“吳非想得很周到,幫你逃跑後還為你準備了這麼個隱秘的股票和期貨帳戶。”
盯著淩川平靜得近乎木然的臉,他冷冷道:“放心,不是吳非告訴我你在這的。他出賣了你一次,不會再出賣你第二次。”
淩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哼,每次只賺幾千元就飛快脫手,看上去絲毫不起眼,淩川——你的確很能忍。”秦風揚微笑:“好不好奇我怎麼能找到你的?”
“好奇得要命。”淩川順從地答。
“這一兩年來,我找遍了各城市大小證券交易所,篩選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從兩年前開始買賣以來,失手率低於80%的。”他笑得得意:“淩川啊淩川,你永遠那麼驕傲,無法容忍自己有過多的失誤。”
淩川自嘲地笑了,看來這個人遠比自己想像地更瞭解他:“我似乎應該故意多虧損幾次才對。”
“沒有應該,只有現實。”秦風揚惡意地笑,玩味地低語:“那麼,香港曾經最年輕也最意氣風發的首席操盤手,……你打算怎麼償還你欠下的這些透支款?”
“290萬而已,不勞秦總操心。”淩川低下頭。
“淩川,你知道我引你入這陷阱,又搶在你每一次下單前把資金調進相應的期貨品種,做和你買賣方向相反的打壓,要調動多少資金?”秦風揚笑得眼中一片冰冷嘲諷:“說不得,只好也算在你頭上。”
“你知道只要給我時間,我就一定還得出。”淩川平靜的語聲裡有隱約的傲然。
“除了這幾百萬,你害我損失的,似乎還有另一筆天文數字。”秦風揚一字字地道,冷笑提醒:“——你打算還多久?怎麼還?!……”
品味著他語中明顯的恨意和不甘,淩川不想再思考。“秦總要怎樣對付我,我想我都應該沒法子反抗得了。”心底的痛楚和疲倦慢慢湧上來,本來,似乎也是自己欠了這個人的,不是嗎?……
他定定看向那個男人:“秦總想怎麼樣才能出了這口氣?任憑處置。……”
“出氣?很簡單。”秦風揚眼中怒氣驟升,猛然劈手抓住他的衣領,忽然發難,面向下將他推倒在身後寬大的真皮沙發上,反扭住了他的雙臂桎梏在身後:“先在這裡讓我上一次,算是你欠我的利息零頭。餘下的……我們再慢慢談。”
突如其來的襲擊像是六月驚雷,攜帶著風雨欲來的氣息。淩川渾身一顫,根本來不及反應,背後反扭的手已被一根領帶死死捆紮住了。熟悉的強勢,熟悉的壓迫。
“秦風揚!……”覺察到大腿間強行分開頂入的企圖,一陣劇烈的顫抖,沙發上的人修長的脖頸側到了一邊,低低喘息著:“不要!……”
“我要。”簡短地否定,秦風揚殘酷地捏起他的下頜:“我討厭每天對著攝像機意淫。”
慢慢地,淩川緊繃的身體不動了。頹然地閉上了眼,額頭涓涓流下的血跡流過了修長的眉峰,流過高挺的鼻樑,滴落在了色的皮質沙發上,是暗沉的驚心。
盯著那觸目的血流,秦風揚的動作停了,墨色的幽深眼眸中似是傷痛似是憤怒的情緒淩川並不能看見。居高臨下地審視了一會,忽然輕巧地拍拍手,好整以暇地起身。
“給你兩個選擇。一,因為惡意透支去坐牢。二,回來我身邊。”
“回你身邊,你忘了我喜歡噬主嗎?……”手仍被綁在身後,狼狽地絞動卻看不到那人有幫他解開的意思。
“我的確沒膽量再放條冬眠的蛇在自己身邊。”秦風揚眼眸裡冰冷,慢慢湊近他耳邊惡毒一笑:“什麼操盤手?你回來——只要負責在床上被我操就可以。”
沉默著,淩川的眼光飄向了窗外,看著遠處明淨晴朗的藍天,半晌不語。一群白鴿身上正扇動著驕傲的翅膀,飛過自由的天空。下午的秋日陽光照在它們身上,雪白的羽毛染上了些美麗的絢目金黃。
“考慮好了?”
“哦……”仿佛被他從很遠的地方忽然拉回思緒似的,淩川低下了頭,溫和地道:“我去做牢。”
“淩川!”秦風揚咬牙。看著那張在腦海中鮮明地折磨了他兩年的面孔,他慢慢走上前,仔細地開始解著淩川手腕上的領帶結。
“你走。”將那染上了些血跡的紫紅圓點領帶重新打好,他低頭嗅嗅胸前那隱約的鮮血氣味,淡淡道:“記住你今天的選擇,下次改變主意想上我的床,記得要多求幾句。”
……回到二樓的交易室,淩川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為數不多的物品。
剛走出交易大廳,一道踉蹌的身影了上來:“淩小哥,我……我對不起你。”老楊難堪地拉住了他的衣服。看見了他額頭的血跡和掉了一粒紐扣的襯衫,倒吸了一口冷氣。
“沒關係。”淩川溫和地笑笑,看著他狼狽難過的表情:“那些人是專門沖著我來的,就算你不騙我,我也脫不了身。”
“可是……我……我害慘你了。”老楊紅了眼眶。
“楊老闆,我知道——大嫂生病,是真的。”歎了口氣,淩川笑得真誠溫和:“還有,我很喜歡大嫂每天做的韭菜餅。……”
6——10
(6)
沿著熟悉的道路回到了家,草草洗去額上乾澀的血跡,他疲憊不堪地重重躺倒在床上。從視窗望下去,一輛純的加長賓士囂張地停在正對他家視窗的地方,顯然,從今後,那裡面是晝夜監視的眼睛。
默然地躺著,腦海中,有些溫柔和殘酷的前塵往事一一閃過,浮光掠影,卻浮浮沉沉地,抓不住也拋不開。
天色,漸漸了,茫然望著不知何時近乎全的窗外,他忽然打了個冷戰。飛快地跳下了床,他打開了所有的頂燈、壁燈,一時間,房間中誇張地燈火通明,心中忽然的驚悸隨著那明亮到幾近刺眼的光明逐漸消散了。
總是要這樣嗎?要靠這刺眼的光亮才能打壓住在暗裡蠢蠢欲動的殘忍往事?
暗自苦笑,他拿起了手機,取出SIM卡換了一個備用的陌生號碼,撥通了一串數字。
“李小姐嗎?……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他的聲音在空寂的小屋裡響著,有著破釜沉舟的沉穩。
“淩川?聽說你今天在我們這裡被人打傷了,要不要緊?……”電話那頭的女孩急切的聲音傳了過來。
“沒事的。”淩川低聲道:“你能不能幫我找到一個臨時不用的期貨帳號?親戚朋友的,都可以。”
“這樣啊……我父親有一個,很久沒用過了。”李青沉吟道
“李小姐,你有多少存款?”
“啊?……”電話那頭的女孩顯然一怔,猶豫了一下,很快地答:“八萬多。”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把你所有的存款存到那個期貨帳戶上,這些天,請假不要上班,去別的的證券部每天等我的操作指示電話。……”淩川冷靜地道:“這兩年你知道我的能力,我保證,不給你帶來虧損。我只希望將來的贏利,你給我一半。”
“……”電話那頭的女孩似乎被驚呆了,沒有回答。半天終於清脆地笑了起來:“淩川,要是真的賺了錢,你給我一成就好了,畢竟我是不勞而獲啊。”
淩川沉默了一下:“你不問我有什麼麻煩?”
“以後吧,等你的麻煩解決了,你再請我出來喝咖啡,解釋給我聽?”
“李青,……謝謝你。”他心中有點難言的感動,為這難得的善解人意。深深吸了口氣,他無聲地歎息,這個女孩子,可能是他在這座城市裡,唯一的朋友了。
……
秦風揚看著眼前的王經理,不動聲色:“你說他每天照樣來這裡的二樓看行情,卻從來不進行買賣?”
“是。每天的交易時間,淩先生他絕對沒有離開過。”
“他看什麼內容?”
“股票期貨都看,而且換得很快,讓人根本搞不清他到底在關注哪個品種。”
沉吟地皺起眉,秦風揚忽然有絲煩躁:“你沒催他拖欠的透支款?”
“有啊,可淩先生說給他一個月,他一定可以還上一部分。不願意等的話,大可以立刻告到他坐牢。”看了看他的臉色,王經理小心地問:“要不要現在就向法院提起訴訟?”
“不用。”秦風揚神情倨傲:“那就等他一個月。”
靠進舒適的鏤花真皮椅背,他冷冷地笑:淩川啊淩川,被凍結了所有存款,每天的一舉一動都鎖定在我眼皮底下,我倒想看看你怎麼給我一個驚訝!
……看著攝像機鏡頭中傳來的畫面,秦風揚將鏡頭拉近了,冷冷看著那人的側臉。明明知道這攝像頭並沒拆下,自己一定無時無刻的看得到他,他竟還能如此安然,卻從不抬頭看那鏡頭一眼。
望著他起身,一種微妙的、被忽視和冷淡的感覺湧上心來,秦風揚憤憤按響了樓下的對講機:“他去了哪裡?!”
“還是去洗手間,秦總。”
洗手間。……定定坐著,秦風揚忽然想起了以前在香港半山區的那所別墅衛浴間裡的旖旎畫面。淩川那大笑著抵住浴室門的樣子,在蒸汽氤氳中依然亮晶晶的含笑眼睛,緊裹住身體驕傲而誘惑的浴巾。……
狠狠搖了搖頭,他忽然拿起了手邊的電話,撥起了早已調查清楚的那個號碼:該死的淩川,給我接電話!
盲音。……畫面中淩川再回來的時候,他再次撥通了那個電話,這一次,是接通的。
聽著電話那頭沉靜的聲音:“喂?……”秦風揚沒有說話,直接掛斷。
靜靜坐著,秦風揚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出為什麼,卻越來越強烈。看著一個多小時後淩川再次起身去上洗手間,他冷冷拿起了電話,再次撥號。
……仍然是盲音。
陰沉沉的聽著不久後再次接通的提示音,秦風揚的臉色越來越差:他在玩什麼花樣?!
看來,差點被他那副順從而漠然的外貌騙了過去。
“給我調查清楚這兩年內,和他所有有密切往來的人中,有沒有行動異常的?”
幾個小時後,一個女孩子的資料被遞到了他的桌前。李青,女,21歲。本部職員。對深居簡出的淩川來說,除那個老楊外,她是唯一經常和他說話的人。
最重要的,是自從那天他和淩川見面後,這個女孩子忽然請了長假,行蹤不明。
是這裡了。秦風揚慢慢折斷了手中的名牌金筆,嘴角浮上絲噬血的冷笑:淩川啊淩川,我早該想到你的小利爪不會這麼快就收起來,不是麼?
……照常准點邁進交易廳的門口,淩川面上波瀾不興。正如他預料中的,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李青帳戶上的贏利正以他的預期長著。可是,心理和身體上卻從沒有過的疲累。他輸不起,哪怕是任何一次的失誤。——可失誤,在風雲變幻的證券市場上,原本是太常見的風險。
每天在心中飛快地計算分析已是種高強度的腦力勞動,再趁著上洗手間的間隙用手機簡短地對李芸下達操作命令,更何況要在那個攝像頭的監視下強打精神?這一個月,對於看似悠閒的他來說,其實是高度緊張而疲勞的。
看著螢幕上變動著的價格,他的眼前有點重影。皺了皺眉,他努力讓自己的脊樑挺得直直的,這些天,實在是太累了。……
來到洗手間中,他關上隔間的門,換上那個專用的SIM卡,照常撥通了李青的手機。
“小青?……把昨天的合約賣出,立刻。”他低低道,閉上了眼睛靠在身後冰冷的瓷磚上。
靜默了很久,聽筒那邊傳來的沉沉男聲像是來自深海,帶著股陰冷的寒氣:“……小青,好親熱的稱呼。”
心猛然一沉,淩川睜開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風揚!
靜靜怔立在洗手間中良久,他無言地關上了電話。又苦又澀的思緒翻湧著,一直高度緊張的身體卻意外的鬆弛下來:早該知道,跟本就不在一個博弈的層面上,不是嗎?
再次推開十八樓那厚重的實木門,他的眼光掠過那人手中把玩的明紅色女式手機:“李小姐在哪裡?”
“你不該牽扯無謂的人進來,淩川。”秦風揚溫和地道:“你該知道我的手段,不相干的人惹怒我,我向來心腸很硬。”
“她是局外人。是我拿利益誘惑她,她才答應幫忙。”
“既然是局外人,你就不用管她的下場了。”秦風揚淡淡道。“或許她再不會出現在這座城市。”
(7)
“你說什麼?……”淩川忽然猛撲上來,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眼中燃燒著驚恐而憤怒的烈焰:“你把她怎麼了?”
“你猜呢?強姦,毀容,還是扔到這小城美麗的護城河裡?”並不理會被抓的狼狽,秦風揚笑得更加溫和,像是高高在天上飛翔的惡魔:“我真討厭你這那副為她失控的樣子啊。”
“你沒殺她,對不對?……你不會的。”淩川喃喃搖頭,手心裡,赫然全是細汗。
“哈哈……”秦風揚忽然大笑起來,眼中全是譏諷:“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還真以為我會怎樣?何不打個電話到她家裡?”
慢慢鬆開他,淩川掏出了手機,幾乎是顫抖著手,撥響了李青家的電話。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他穩下了心神:“你好嗎?……”
“我……我今天剛出門就被幾個人攔住了,他們搶走了我的手機。”李青的聲音有點顫抖:“他們現在……還在我家裡。”
“你別怕。”他靜靜道:“我的朋友和你開個玩笑,我保證他們等一會就會走。”
轉頭放下聽筒,他無言地看著秦風揚。
“保證?你似乎忘了--誰才是莊家。”秦風揚冷笑。
“秦總,我知道……我絕鬥不過你。”淩川淡淡道:“何不直接說出你的想法和要求?”
“拿出誠懇點的態度求我啊,我反感你上次毫不思索拒絕我的口氣。”
看著他筆直的鼻樑,冷硬的唇線,淩川點點頭,要誠意嗎?狼狽無力如他,可曾有別的籌碼?……收起眼睛裡的銳利明亮,他雙膝慢慢下沉,跪在了冰冷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
低下眉眼,他的聲音平靜有如深潭,帶著微微的疲憊:“秦總,求你放過李小姐,我也絕不敢再找別人幫忙了。……”
“啪”的一聲,前方的秦風揚不知折斷了什麼。
不知在那無情的大理石地面跪了多久,淩川慢慢感到了雙膝針紮般漸漸劇烈的疼痛。連著多日緊繃的神經有點發沉,正昏沉間,一道陰影踱了過來,他的下巴被一隻大手輕佻地抬了起來:“就算是下跪,你的脊樑也永遠挺得那麼直。”
“需要我向你磕頭嗎?那樣我的脊樑就會彎下來了。”他靜靜答,眼中並沒有秦風揚以為會出現的屈辱和羞憤。
似乎窒了一下,秦風揚將他的下巴抬得更高,加上了力道。審視著那半掩的漆眸子,他平平道:“下次吧。或者改在床上?”
從淩川的手中接過手機,他按下了重撥鍵,然後遞還給他:“知道該怎麼交代?”
“李青?……那些人很快就會離開了。記著,不要報警。”依舊跪在地上,淩川的語聲溫和起來:“對不起,讓你受了驚。”
“淩川,你在哪裡?你是不是……有事?”電話那頭的女孩子聲音帶了哽咽。
“我沒事的,不過我可能很快要離開這裡了。你帳戶上的70多萬,算是送你的,不用想著給我。”他柔聲道:“謝謝你這兩年的午間咖啡,謝謝你的信任,還有……再見。”
“70萬?從8萬元起家,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翻了近十倍的利潤,你真是天才。”秦風揚冷冷看著他,眼中變幻不定:“起來。”
默默站起身,淩川有那麼一絲細微的踉蹌。“秦總,何不直接點?”他慢慢抓起桌上的紙筆,刷刷寫下了一張紙條,遞到了秦風揚面前:“這張欠條,不在證券部手上而在你手中,是不是更合適?”
閑閑掃了那欠條一眼,秦風揚頷首:“好,應得的我收下,你想必也猜到,營業部的錢我早已幫你還上了。從今天起,……”他意味深長的冷冷一笑:“歡迎成為我的債務人。”
不過一場每天都會在世界各個角落都會上演的貓鼠遊戲,何必大費周章若此?無語地在心中苦笑,淩川垂首:老鼠在被拆下骨頭、連皮帶肉撕碎吞下前,會有什麼樣的表現和反應?
潦倒無助、驚恐發抖?還是很快崩潰求饒?……假如他要的只是這些,何不配合演足這全套戲碼?
……
帳戶裡的存款已經全部凍結,兩年來的積蓄頃刻間化為雲煙。好在從沒真的以那些作為生存的目標,曾幾何時,吸引自己在這片疆場裡熱血激動的,不外是那種俯看風雲掌控變幻的感覺。
“淩川,你不喜歡金錢。你喜歡的……是看著金錢在你指間流動的感覺。”耳邊,依稀有個溫柔而武斷的聲音,忽然撞得他的心隱約做痛。秦風揚,如今你要斬斷在這世間,唯一令我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活人的感覺嗎?……
身上錢包中僅剩了不到千元的現金,大後天,正是繳納房租的月底。那個人想看他流落街頭的樣子麼?一定很想。
慢慢在夜色闌珊的小城中轉悠著,他轉身進了一家珠寶店。仔仔細細的挑選了一款最接近口袋中現金數的戒指,像是在為自己的情人。
取出紅絲絨盒裡的那枚戒指,他溫柔地套在了店員小姐的纖長玉指上:“送給你。”
不再看那女子漲紅的臉,失措的眼,他無言轉身,向著不遠處晃悠的兩名大漢敞開了空空如也的錢包晃了晃:貓鼠遊戲裡的那只老鼠已囊空如洗不名一文,秦風揚,如你所願。
凝視著路邊一家店鋪門外招聘侍應生的告示,他推開了仍舊亮著燈火的店門。雖然店面極小,但窗明几淨,便是在這八九點的光景,仍有客人陸續就座或離去。應該是得了價錢實惠的好處吧,難得在這經濟蕭條中仍需要多招人手。
“老闆,請問這裡是不是還缺人手?”直接走向了櫃檯,他禮貌地詢問。……
……看著那兩位幾天來形影不離的大漢面無表情將一盤菜肴碰在了地上,淩川轉身拿來了掃帚,慢慢地將殘碎的瓷片和滿地的筍片肉絲清掃乾淨。
遠處的老闆歎了口氣--三天來,這已經是那明顯找事的男子碰翻的第N盤菜。瞎子也看得出來,這個俊美的年輕人身後,是一堆現在尚看不出大小的麻煩。
“小淩啊……”朱老闆叫住了在廚房和店堂裡穿行不歇的淩川,困擾地欲言又止:“你看,你日薪只有三十塊錢,可這盤菜就得38元?……”
單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淩川放下手中的託盤,躊躇了一下:“朱老闆,要不,今晚店裡管的晚飯我不吃了。”
苦笑,朱老闆搖頭:“大小夥子累了一天,不吃飯怎麼行?再說哪裡就缺了你這一口?”
九點半,擦淨了每一張油膩的桌面,小店裡的客人終於走得乾淨了。堅持著沒吃店裡的晚飯,淩川出了店門。
昨天,已經和房東明確說清了沒錢續租的事實,今晚,要在哪裡落腳呢?
月明星稀,秋涼如水,他悠然走近了街心的開放式小公園。隱約的花香若有若無地飄蕩過來,順著夜風的方向。硬挺的長椅在月光下閃著淺綠的油漆光芒,躺上去的時候,勞累了一整天的雙腿雖然不能伸直,卻總算因為放鬆而感到了些由衷的舒適。
如果沒有那兩個幽靈般傻傻地在遠方呆立的保鏢監視,睡在這裡以天當被以地為席,倒好象是件很風雅的事呢。……昏沉睡去前,他苦笑著想。
(8)
不知不覺間,身體搖搖晃晃地漂浮起來。困惑著,他望向沉沉的四周,竟然是身在大海之中。
幽冷的月色下,身側黝黝的海水忽然變成了鮮紅的顏色,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
鮮血!到處都是鮮血!染上了他的胸口,越來越濕,越來越重。
“啊!……”猛然驚叫一聲,他翻身從噩夢中坐了起來,一個不防,重重跌落在了地上。怔然望四周草地上一片薄薄的白霜,不知何時,已是滿身冷汗。
仰望著頭頂黝黝的樹木葉叢,他猛然驚跳起來,逃也似的,踉蹌著奔到了不遠處的公園路燈下,半晌,終於在明亮的燈光下抱著膝沉沉睡去。
清晨鳥鳴聲聲啼叫時,淩川揉了揉胳臂,強撐起酸痛無比的全身。頭昏沉得很,不像是睡了一覺該有的神清氣爽。感冒了……他昏沉地想。
腳步漂浮著來到打工的那家小飯店,他走進了後面的廚房。昨晚留下的杯碗瓢盤泡在油膩膩的大水槽裡,混著大片的廉價清洗劑的氣味和泡沫,堆放地像是一座小山丘。挽起袖子,他撈起最上面的盤子,開始仔細的清洗。……今天的水好象特別涼,不過胳臂泡在裡面沖減了些身上莫名的煩熱,挺好。
“小淩,這盤上到前廳去。”朱老闆從灶台後伸出汗浸浸的臉,一邊麻利地將最後一個熱炒裝盤淋汁。店小利潤薄,生意縱忙,也是他下廚親自掌勺。
答應了一聲,淩川端起那盤菜向前廳的卡座走去。奇怪地,整整一天沒看見那兩個人緊迫盯人,或許今天不用再賠他們打翻的飯菜錢了?……假如這樣就倒是萬幸,連著三天沒拿到一分錢薪水,僅靠這一天一頓店裡管的午飯,不知道能撐得過幾天。
一出店堂,淩川的眉心微微一跳:剛才還坐著等待上菜的幾位元客人已經倏忽全部不見,坐在他們位子上的,是那個人。
除了秦風揚,還有誰在這大好晚上有此閒情逸志,來這小小店鋪走一桌客人,坐看一桌殘羹冷炙?
冷眼看著淩川頭也不抬地分幾次將菜肴上齊,秦風揚目送著他的身影便欲再次消失。抬起手捏住手邊暗綠色繡花桌布一角,悠悠一拉,整桌盤碗“嘩啦拉”一陣爆響,風捲殘雲,盡數粉身碎骨。
淩川的腳步停了,卻沒有回過僵硬的身體。徑直到廳角取來掃帚,回到狼籍一片的桌前,彎下了身開始默默打掃。天氣清冷,晚間更是秋涼逼人,可細細的汗水還是凝在了他潮紅的臉頰上,漸漸匯到微尖的下頜,將落不落。
滿地的菜香刺激著饑腸轆轆,好幾天僅靠一頓午餐支撐的身體適時地對主人的虐待做著無聲的抗議。悠長而鈍重的頭痛撕扯了他一天,現在居然也變本加厲起來,和眩暈氣虛一起,嘲笑著他的無力。
“承惠260元,謝謝。”他抬頭,聲音沙啞。
“這裡有三個人可以證明是你撞翻了桌子。”冷漠的嘲弄從對面那男子的眼中升起,明顯地鬥志昂揚,且挑釁滿滿。
只可惜,現在的他,無論是心力還是體力,都沒法配合滿足這男人的成就感。
沒有反駁,淩川點點頭:“明白了。……”
冷冷盯著他順從的臉,秦風揚忽然有似再壓不住的狂躁:這樣的淩川,不復當年的放任和狂傲,消失了針鋒相對的銳利,本該讓他稍稍解恨消氣了,不是麼?可為什麼偏偏更能激起自己的憤怒?
“給我抓他上車。”幾乎是咬牙切齒,他發話。
愕然回退,淩川本能地舉手招架。剛一抬手,小臂已被對面大漢淩厲而敏捷的擒拿制住,“喀”的一聲輕響,反鎖在了背後。另一個訓練有素地沖上來配合,肩膀一陣銳痛,也被緊緊按住。
……如此無力,如此不堪。
“……叫他們放開我,我自己會走。”他不再掙扎,低低道。額頭的汗流進了眼中,鹹澀逼人,可惜沒有只自由的手可以擦去。
“可我就是想看著他們押著你。”輕輕一句,秦風揚成功地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絲顫慄的異樣,心裡微微起了快意:這樣的淩川,眼中終於不再是死水無波,而是混雜了一點點羞辱,一點點憤怒,還有一點點……脆弱,以前在他的床上才能欣賞到的、熟悉的脆弱。美麗易逝,所以分外稀罕。
看著手下掏出抽出一疊大鈔放在桌上,秦風揚用一記冰冷的眼神阻止了正在悄悄掏著手機的朱老闆:“那是今天的賠償。至於報警,你還是省了吧。這個人--是我的潛逃的債務人。”
……被一左一右地挾持著穿過酒店的旋轉玻璃門和大堂,淩川昏昏沉沉地接收到一路詫異的關注目光。直到被粗魯地推搡進下電梯,再進到酒店套房的門內,肩膀和背後的鎖拿才放了松,徒留幾處痛楚。
要他被押著示眾,這就是那個男人再明顯不過的意圖?
……只是何不在他身上掛上木牌或在額頭烙上印記,豈不更能羞辱得徹底?望著數步外必然舒適無比卻無福享受的寬大沙發,他靜靜地靠在了身後的淺象牙白色牆壁上,藉以支撐著筆直的、卻節節酸痛的背脊。
淩川,要是你現在象台視八點檔的女主角一樣軟軟地昏倒在這個男人面前,還不如從那邊的視窗直接跳下去來得乾脆。他自嘲地想,悄悄地舉袖拭去了滿臉的虛汗。
尚未來得及放下的手被秦風揚毫無欲警地攥住了,單手按向了牆壁,固定在他頭頂。
“聽他們說,你幾天都只吃一頓午飯,昨天更是睡在公園裡。”他低低吼,眼中焰火跳動:“如果不是我抓你回來,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風餐露宿,然後發著高燒直到死?!”
淩川茫然盯著他,似乎有點困惑:“死?……不,如果可以好好活著,我不想死。”
“那你這幾天在幹什麼?”秦風揚眼中火焰漸熄,似乎放鬆了些:“苦肉計?”
淩川凝視著他,熱度燒去了原本就是虛假幻象的順從克制,犀利的刺開始一根根如雨後春筍。半晌忽然微微一笑,嘴角是秦風揚熟悉的那抹弧度:“是啊,我現在又餓又累,發著高燒……又頭疼欲裂。想用這法子博取秦總您憶起昔日情分,因而又愛又悔,再度垂憐呢。……”
品味著他那明顯言不由衷的反諷,秦風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麼,你的苦肉計成功了。”他咬牙,簡短地道:“想要我的憐愛?如你所願。”
拉下淩川被固定住的手腕,他大力地將他拖向不遠處的衛浴間:“給我進來!”
虛弱的身體完全抗不過那蠻橫的拉扯,淩川踉蹌著被拉近了半透明的磨沙門。猛地一頓,秦風揚的動作遇見了強大的阻礙:淩川的一隻手牢牢地勾住了門口那超大的流線型描金把手。……
“放開!”秦風揚一字字道,猛地回頭,怒氣衝衝地用雙手去拉他的手腕。
淩川不語,另一隻剛得自由的手也加入了抵抗的行列,雙手交叉著穿過把手合在胸前,仿佛那裡是他最後的死守防線。修長的手指關節在秦風揚又掰又敲下漸漸失血蒼白,卻始終死死不鬆開。
“砰”的一聲,秦風揚一拳擊上了他的側腹,果斷而兇狠。巨痛從受襲的肋骨處放射向空空的胃部和無力的四肢,一陣痙攣,淩川蒼白著臉,慢慢下滑在了地上。可手,……仍用殘存的最後一絲力氣吊住了把手。
“不……不放。”他低低喘息,望著豪華衛浴間內一角小小的蒸汽房,眼神漸漸迷離而恍惚:“你又想……悶昏我,然後再為所欲為。……”
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秦風揚忽然彎下了腰,無言地凝視著他。幾年前那些被強壓入心湖的往事頑強地浮了上來,纖毫畢現,一點點的,絞住了他的心。
“聽話。……淩川。”他慢慢將手重新覆上了淩川的手背,不再用強:“我只想讓你洗個熱水澡,再吃點退燒藥,好好地睡一覺。”
一根根的,他開始溫柔地撫摩淩川徒有頑固其表的手指。這一次,沒費太大的力氣,他終於將他從把手上解了下來。
俯下身去,他攔腰抱去了已經淺淺昏迷過去的人,不再掩飾自己的心痛,喃喃低語:“淩川……四年前的事,你也還記得嗎?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記得,只有我自己每天拿出來回想。”……
(9)
秦風揚第一次見到淩川的時候,是在四年前。
世風集團的高層職員招聘專用間裡,中間的單向透明玻璃將裡外分隔,正可以讓端坐里間的秦風揚捕捉得到外面等候者的每一絲表情和動作。甚至看得清那青年俊朗眉目中靈動的光亮,和他額前幾絲不太馴服的發。似乎有點似曾相識,像是前一陣偶爾驚鴻一瞥的TVB某個明星?……可顯然,自己過目不忘的記憶裡,沒有見過的資訊。
而淩川,卻顯然對自己任人觀察的處境毫不知情。
不動聲色地盯著一牆之隔的人很久,秦風揚腦海中現出前幾天那場證券大賽錄影中的場景。頻繁閃爍的鎂光燈,蜂擁而上的財經記者,滿捧的鮮花和讚歎乃至驚疑,還有……正中那個年輕俊美到謀殺無數菲林的大賽冠軍。
——參賽四周,在大盤指數下降的狀況下,模擬贏利247%。自穗港連辦五年的“世風杯”股票模擬操盤大賽開賽以來,最年輕、成績最好、也是最驕傲的冠軍。
是的,最驕傲。……想著在記者鏡頭前惜字如金的他從容而鋒芒畢露的那句:“我有經驗和直覺,這就夠了。”秦風揚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經驗?不過是一個今年剛剛畢業、毫無實戰閱歷的大學生。直覺?這恰恰又是證券市場中能載舟亦能覆舟的東西。
舉手按通了桌上的內線,他道:“ANN?請淩先生進來。五分鐘後再請資產管理部的李經理到我辦公室。”
不出所料,由女秘書帶進來的淩川,在看到那面裡外不一的透明玻璃牆時,眼中有絲銳利的驚詫和微惱。任誰忽然明白自己已經象動物一般毫無知覺地被人觀賞半了鐘頭之後,怕都會有不良反應。
……不夠溫順,也沒學會職場上必要的掩飾,秦風揚嘴角的笑意更深。象只驕傲而美麗的雄孔雀,卻長了刺蝟才該長的小尖刺,他在心中加了一個比喻。
“淩川,是嗎?”刻意忽略他的反應,秦風揚彬彬有禮地示意他坐下:“我調看過你這次比賽的所有買賣記錄,準確、大膽、出手果斷,而且……有極好的運氣。”
轉眼看著面前的男子,淩川有那麼一刹愕然。對財經知識瞭若指掌的他,當然認得出這張在頻頻在電視和媒體上亮相的英俊面龐。比起雜誌封面上的意氣風發,那臉孔更加的棱角分明,卻多了分微微的不易覺察的邪氣。
沒有想到,主持面試的會是這堪稱風雲人物的年輕總裁。
壓下方才的不愉,淩川還以微笑:“我以為……今天只是面試。”算了,又不是被偷窺洗澡,聽說很多大公司的面試考驗都設計得極度古怪和變態。
“這樣的人才,不需要再做考慮。歡迎加入世風集團。”秦風揚掃了一眼桌前的電腦:“你呢?需要考慮嗎?”
“啊,當然很榮幸加入世風。”面對著成功的面試消息,淩川真心地微笑起來:“我這就回去辦赴港工作手續,一個星期後我來報導,可以嗎?”
“可以。”秦風揚微笑,意識到自己笑得露出了牙齒時,他不由想起不知哪任女友說的一句——自己的笑容如果看得見雪白的牙齒,那就是在故意放電了。
門上兩聲輕叩,一個約莫二十六七歲、西裝齊整的年輕人進了門:“秦總找我?”
“亦航,這是新聘用的淩川,想必你也在財經新聞裡見過。”秦風揚點頭:“一個星期後讓他直接跟著你學。記得多教導新人。”
飛快地打量一眼淩川,同樣稱得上年輕的李亦航淺淺一笑:“秦總交代的事,當然沒問題。”轉身伸出手來,眼中笑意盎然:“歡迎來我們資產管理部。”……
……盯著淩川轉身消失在門外,李亦航眼中的笑,不知何時變得沒有溫度。輕輕走到門前忽然鎖死了門鎖,他轉身看著秦風揚嘴角不屑地一挑:“很漂亮的新人啊。”
“是啊。怎樣?”秦風揚幽深眼中光芒一閃,冷眼看著他走近前,忽然半跪在面前,隔著衣褲用手撫摩著他的下身。
“風揚,……風揚。”那神情柔媚起來的男人喃喃低語:“你很久沒帶我去你家了,我想你。我以為我忍得住不想你,不理你,不主動打你的電話,可是……原來我不行。”
“亦航,我不喜歡公私不分。”秦風揚皺眉閉目,沒有推開那只柔軟而技術嫺熟的手:“何況你知道,我們的關係不可能超越床伴以外,更在前幾個月就結束了。”
“我知道我明白。”李亦航急切地道,咬了咬嘴唇:“可我只是想你了。……你難道一點都不想我?”
睜開已經被那只手撩撥得欲火半升的眼睛,秦風揚不再說話,猛然將他掀翻在了寬敞的色桌面,慢慢取出大理石筆筒中的一隻鋼筆探進他的口中,眯起眼睛看著那墨色的筆桿橫咬在微紅的雙唇上。手指輕探,已在他口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KY都帶在身上了,有備而來啊。”……
……偏過了頭,李亦航順從地任憑身後衣冠齊整的人張大了他雙腿的角度。似乎無法忍受窗外明媚卻刺眼的陽光,他低低呻吟:“風揚……把窗簾拉上。……求你。”
“這可是32層,窗外只有風。”身後的人淡淡微笑,挺身直入。
“恩……”雖然有粗粗的筆桿堵口,一聲短促而壓抑的呻吟還是沖出了口,李亦航渾身一顫,手中無意中抓住的幾張打印紙被揉得慘不忍睹:真的是很久沒有做了,算得上足夠的潤滑下,這樣的衝撞力度,幾乎還是疼痛的。
從沒在這種不尋常的地點做過,明明知道外面的人不可能看到裡面,但兩個人還是清楚看得見外間人等的走動。裡外不一的玻璃幕牆,讓這突兀的情事格外的沾染了莫名的刺激和興奮。
……
每週一次的例會,照例只有資產管理部的數位高級操盤手與會。
“總之我覺得我們手中的地產股,可以適當地放掉一些。畢竟香港現在的樓市,是越來越有下降的空間。”一位三十多歲的資深操盤手繼續著他的發言,聲音在空曠的大廳滔滔迴響。……
眾人靜靜傾聽,均是紛紛點頭。
一直靜聽的秦風揚看了看腕表沉吟一下,他終於開了口:“大家沒有異議的話,下周可以施行了。”
緊挨他左手而座坐的李亦航一身淺色西服,尤其顯得神清氣爽。抬眼環視四周,目光不動聲色地停在淩川身上:“淩助理?你有什麼高見?”
五六雙眼睛齊齊落在淩川身上,一時間,會議室裡極是安靜。
“哦,沒有。”淩川一怔。
秦風揚細細看著他:“沒關係,你有什麼想法,可以暢所欲言。”
“真的沒有。……”淩川的眉稍稍窘迫地皺了起來。
對面,李亦航嘴角一揚,一抹並不掩飾的輕視笑容落在秦風揚眼中。似乎有種奇怪的感覺從他心裡升了起來:進世風已經近一個月,這個淩川,似乎完全不能適應工作。可以他的資質,又怎該如此?……
……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大致流覽完今天的各大財經要聞,秦風揚邁出了門。佳人有約,七點整和那個一面之緣的超模的約會,良辰已到。
寫字樓寬敞寂靜的走廊上,已空無一人。各個房間的燈光都已經熄滅,只有盡處的一間房間隱約地從虛掩的門縫裡透出片明亮的光線。
李亦航的專用office。……加班加點地工作,這可不是他的作風,秦風揚有點奇怪:這種時候,該是那個夜夜笙歌的人前腳踏進蘭桂坊的時刻。
一點好奇,他輕輕推開了李亦航的房門,同時失笑:早該想到,是這個人在。
明亮燈光下,淩川聚精會神地盯著眼前的電腦螢幕,絲毫沒注意到外人的進入。漆的眼睛因為專注的關係,更顯出些明亮和銳利來。
認真工作著的男人,是最性感的。……不知怎麼想起這句話來,秦風揚邪邪地輕笑起來,靠在門邊欣賞著這安靜美麗的一幕。
不知多久,他輕輕退了出去,轉身來到自己辦公室中,撥通了外賣的電話,一式兩份的批薩加咖啡,不知合不合他的口味呢?
(10)
“咚咚——”他叩了叩那扇半掩的門:“都能聘到你這樣自動加班的員工,天下的老闆夢裡也該偷笑。”
愕然回首,淩川從專心的看盤中回過神來:“……秦總也沒回家?”
“今天沒什麼應酬。”秦風揚煞有其事地正色道,靠了前俯下身來盯住了淩川面前的螢幕:“在看什麼?……股市走勢圖?”
“是啊,我在背95年每一天的恒生收盤指數。”淩川點頭,這年輕總裁手中近在咫尺的兩份批薩,散發出的陣陣濃香還真刺激到了轆轆饑腸。
“先吃了它。”秦風揚皺了眉頭:“再告訴我為什麼做這種明顯的無用功。”
“李經理說,這裡剛來的新手都要熟記近三年每一天的收盤指數。”淩川揚起眉,笑了笑:“最多再過一星期,我想我就可以記得住了。”
什麼?!……一口洋蔥絲混在乳酪裡,差點卡住了秦風揚的喉嚨。李亦航他瘋了?整人也不是這種整法。
咳嗽一聲,他困惑地看向那張信心滿滿的臉,三年來每一天的指數!熟練地調出某年的指數圖,他把電腦轉向自己:“9X年10月?……”
“1號,6832點;2號,6849點;2號,6720點……”
“夠了夠了。”秦風揚驚訝無比地看著電腦螢幕,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人,就算不是過目不忘,記憶力也該異于常人!
“記這個很有意思?明明可以打開電腦直接查。”他冷哼一聲:“叫你每天跟著李經理學東西,就被吩咐背這個?”
低下頭,淩川不以為意地一笑:“本來我也覺得很無聊呢,可是這些天下來,全部存到腦子裡,對大盤的感覺會很不一樣。”
沉吟一下,秦風揚果斷地道:“來我的辦公室,我等你。”
打開自己的個人電腦,秦風揚調出了一堆文件:“從現在開始,給我專心看這個,想做世風的操盤手,首先要記的,是這些才對。”難怪在例會上一問三不知,李亦航這些天來,連最基本的資料也沒讓他看。
世風名下所有的股票,倉位元,還有一系列操作記錄。
淩川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三口兩口吃完手裡的批薩,他沖秦風揚感激地一笑,初見時那種抵觸似乎在悄悄散去:這位年輕英朗的總裁,似乎不是那麼的傲慢和高高在上了。
看著淩川埋頭流覽資料的神情,秦風揚笑著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悠閒地打量著那年輕的稱身體,一襲再普通不過的白色襯衫,看上去卻是出奇的乾淨而性感。
這個人,他要定了。……希望,不要嚇到這不夠溫順馴服的人兒才好。
“可是,我想看很久,秦總你就這麼等著嗎?”半天才想起什麼似的,淩川抬首,卻正撞上一雙若有所思的邪氣眼眸。
那樣的壓迫,那樣的肆意而駭無忌憚,沒了例會上的冷靜睿智,也再找不到方才的溫和關切。……這是一個上司看下屬的眼神?
淩川的心,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跳動的頻率。沒有避開那雙眸子,他直視著秦風揚。
在心底暗暗喝了聲彩,秦風揚嘴邊的笑意深了:看來,沒有那麼容易被嚇到,這樣征服的過程會更有趣吧?收起眼中的熱辣,他恢復了優雅面貌:“沒關係,我本來就打算今晚加班的,正好你有什麼不懂的,我可以順便解答。”
……再看不到剛才令他心跳的那種眼神,淩川猶豫一下,掏出了手機:“……小雲?我今晚在公司加班,不回家吃飯了,你自己記得一定要吃東西。……你已經夠瘦了!”
小雲?秦風揚的笑忽然有點僵硬:這麼快,就在香港有了同居女友?不過不稀奇,這樣出色的人,沒有人倒追才是奇怪。
“那麼秦總,這個報表我看不懂。”心跳漸漸平復,淩川指向了電腦:“為什麼同一檔股票的買入,會分散成這樣?”
“別再用以往對抗莊家的角度考慮問題,試著想想看,象我們這樣的集團持股,怎麼躲避開象你這種高手的觀察。”秦風揚走過來,低頭看他,意味深長地道。
……“我想我懂了。”淩川沉思了一下,展顏。
“這裡,又怎麼解釋?”沒過一會,淩川再度發問。
“美國遠在千里之外,我們對它的掌握,遠不比香港。所以……”
“所以,手法只求穩中不失就好,不必冒險?”
讚賞地吹了聲口哨,秦風揚微笑,孺子可教!這將是一件光華燦爛的寶物,無論從事業上的人才來說,還是……從單純的床伴角度來看。看著眼前近處那靈活地敲擊鍵盤的十指,他不可避免地,開始走神,恩……不知道這樣的一雙手,在床上是不是一樣的靈巧?
“從明天開始,直接到我辦公室報到。”秦風揚忽然道,想到剛才勇敢對視的那眼眸中的聰明,語氣帶了些曖昧:“我負責……教你所有東西。”
“你可以教我什麼?”淩川眼中一簇興奮的火花閃動。
“我十三歲開始入行,到今天,整整十四年的經驗,夠不夠資格教你一些東西?”秦風揚眯起眼睛。
“我保證,我會學得很快。”淩川頷首,心裡開始有種迫不及待的激動——從剛才簡短的對答,他可以肯定,這不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絝貴公子哥。而他,喜歡在這樣的強者手下開始。
是的,所有。真希望立刻可以開始教授床上的一些知識,秦風揚想著,無害而謙和地微笑起來:“那麼,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熬夜挑燈夜戰。”
“放心,我的體力很好。”淩川揚揚嘴角,不自知地露出了一貫的傲氣。
體力很好?秦風揚幾乎想惡劣地大笑起來,好到可以禁得住在床上不求饒嗎?“開始吧。到時候,可別吃不消?……”
這個晚上,和這之後的很多個晚上,無疑都風平浪靜。甚至連秦風揚自己,每每在寫字樓的明亮燈光下看著身邊那張俊美驕傲的臉,都會偶爾地恍惚:最初那晚迫不及待想把這具誘人的軀體壓到身子底下的念頭,雖然照樣熱切,可似乎越來越不願造次了。
淩川本來就是高手,學習和吸收的能力,幾乎得令秦風揚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在每晚的指點中掌握主動。原本的教授,已不知不覺間,漸漸接近了兩個高手間的切磋。看著淩川偶爾傳遞來的敬服眼光,秦風揚頭一次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在意一個人的評價和尊重。
淩川,你配得起我,所以當我要你的那一天,我也要你明白,我配得起你。
沒過多久,淩川順利結束了旁聽般的見習,成為世風正式的操盤手。
近半年來的金融市場,有讓人心跳的暗流湧動,這已是業界公認的現實。全世界各地的股票市場,在美國科技股票全面飄紅的帶領下,全在悄然地上漲。太多的人賺到了以往幾年中不能賺到的利潤,每天都有人成為新一輪的虛擬富豪。
香港,這個金融冒險家的樂園,何曾會落在世界之後?
“如果沒有問題,今天的例會就到此結束。”李亦航徵詢地看著秦風揚。
……“我有問題。”清亮的聲音揚起,淩川。
“哦?”李亦航看向他:“淩助理終於有高見要發表了?”
沉默一下,淩川敏銳地再次感受到這莫名的、不知來處的敵意。
“是,我覺得從下周開始,是我們世風慢慢地把名下的股票全面清倉,同時大量買入反向期指的最好時機。”
“……”一語既出,微微的喧嘩響起,驚訝和搖頭的反應占了幾乎全部。
“哈,你的意思是說,在這個人人看漲的時刻,我們獨獨買跌?果然高見。”李亦航微笑。
“是的,再不退出和轉向,我怕來不及。”
“淩助理,我們都明白有泡沫,可現在,沒到全世界經濟崩潰的時候。”一位年齡稍長的副經理哈哈笑起來。
“今時不同往日。”淩川一字字地道,揚起手中數份資料一一分發到眾人手中:“這是我做的分析,鑒於東南亞近來金融市場的一些異動。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有國際金融大鱷在侍機攻擊東南亞的貨幣。”
“這不稀奇。……”另一人皺眉:“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投機,東南亞的幾國政府一直能安然擊退。”
“未必是一直。”淩川搖頭:“特別是有幾家龐大的投機基金一起發難的話?”
“你可知道,把我們世風名下的股票清空並買跌,一旦做錯方向,損失是多少?”李亦航不以為然地搖著頭。
“總好過被捲進金融風暴。”淩川慢吞吞地道。
“你就那麼肯定現在歌舞昇平的,會有風暴?依我看,香港金融獨立,就算東南亞有問題,也不能撼動香港!”李亦航冷笑,微提了聲音。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淩川直視著他。
……會議室裡靜了,眾人看向了一直緊盯著淩川的秦風揚。
緊鎖著眉頭慢慢站起身來,他冷冷看著四周:“不用再爭辯了。從下週一開始,世風全面購進恒生期指,買跌;……同時慢慢賣出一部分股票。”
“……”
“秦總,我不同意。”李亦航咬住下唇:“如果他是杞人憂天,會給世風帶來多大損失您考慮過沒?”
“李經理,如果我的判斷失誤,我願意辭職。”淩川明亮的眼睛看著他,並不退讓。眼角的餘光看到眾人在秦風揚說出贊同時的驚詫和不以為然,他心中不知怎麼,微微一怒,傲氣不可抑制地升起。
“好,就這麼定。“不假思索地,秦風揚冷酷點頭:“最多一個月,到時候沒有你說的金融大動盪,你就自動消失。”
11——15
(11)
……偌大的會議室中,只剩下了秦風揚和李亦航。
“風揚,你喜歡他,對不對?”李亦航的聲音低低的,漂亮的眼中有絲淒涼。
“是,我的確很喜歡他,怎樣?”秦風揚渾不在意。
“喜歡到每天晚上和他在辦公室鬼混,喜歡到喪失理智,用公司的虧損博他一笑?!”
“李亦航,你才是喪失理智的那一個。”秦風揚惱怒地逼近他:“我贊同他的意見,是因為我的判斷和他不謀而合!”
“秦風揚,和我打賭吧。”李亦航冷冷凝視著他:“他若錯了,你准他辭職,別再糾纏。若他有幸蒙對了,我這首席操盤手的位置,就讓給他。”
“亦航,何必這麼意氣用事?”秦風揚皺眉:“你幾時看過我公私不分過?”
“沒有公私不分過嗎?”對面的人眼中媚意漸起,低低輕笑著忽然撲將過來吻住了他的雙唇:“你和我,這樣算不算公私不分?……”
推開他,秦風揚微笑:“亦航,我們的關係,在前一陣就完結了。”
“風揚,我上次和別人上床,是故意氣你的。”幽怨地淒然一笑,李亦航咬牙:“我以為可以讓你吃醋,可沒想到,我弄巧成拙。……你真的不能忘記?”
“亦航——”秦風揚淡淡搖頭:“我只是覺得男人之間,還是不要太認真地好。”
……
日子一天天飛逝,淩川的心也在一天天沉重。再過最後三個交易日,就是一個月期限的盡頭。
世界各地的股市仍在不斷飄紅,而東南亞,風平浪靜。每過一天,世風手中賣出的股票都在上漲,所有的操盤手雖然仍在一絲不苟地執行秦風揚的命令,但淩川已經看得見他們明顯的懷疑,聽得見一聲聲歎息。
靠在自己的單間工作室中舒適的轉椅上,他靜靜盯住了電腦螢幕上跳動的曲線:就要辭職了,這意味著離開世風,離開那個人,離開每晚那漸漸習慣的注視,幽深,專注,一點點火熱。……鬱悶上湧,他低下了頭,深深埋進自己的臂彎:秦風揚,是一個讓他不舍的好上司吧?……雖然有點狂傲,有點邪氣,有點武斷,但不是每一個上司,都會對下屬這樣盡心盡力地提點,不是麼?
不知多久,他抬起了頭。……一張放大的英俊臉龐近在咫尺,笑得古怪。
剛才還在腦海中盤旋不去的面孔忽現眼前,幾乎是受了一驚,淩川猛地往後一仰:“秦總?!”
他那見鬼似的表情讓對面的人眉頭皺起,不動聲色地將一片綠色的螢幕轉了方向:“就要離開世風了,做好準備了?”
淩川沉默,看來,他是頂不住壓力了。一個月期限尚沒到,就逼自己早點消失了?……酸澀湧上心來,也對,難道非要苦守到最後一刻再捲舖蓋走人?
“秦總,辜負您的信任了。今天下班前,我打好正式的辭呈。”他挺直了脊樑。
定定地看著他,秦風揚笑得更加奇怪:“我以為,你該有一點不舍。”
“我是有點不舍。”淩川並不想諱言:“畢竟,這是我第一份做的很開心的工作。”
“哦……”玩味地拖長了低沉的男中音,秦風揚調侃地笑:“我以為你對我這樣的好老闆也該有點不舍呢。”
“……秦總,謝謝你。”淩川困難地開了口,卻由衷地真心:“多謝你些天,教我這麼多東西。”
“請我吃飯,算是答謝不為過吧?”秦風揚飛快地截道:“再加晚上的桑拿。”
“沒問題。”看著他的興高采烈,淩川忽然覺得更加鬱悶。
不欲再開這惡劣的玩笑,秦風揚大笑著把一片慘綠的電腦翻轉過來:“昨天我就收到內部傳聞,說是今天泰國的股票和匯市可能同時有異動,果然準時!十分鐘前,泰國的貨幣匯率暴跌8%!”
誇張地倒吸口冷氣,他笑得像是只狐狸:“現在已經跌到12%。”
張大了嘴巴,淩川死死盯住了眼前的一片綠色行情,眼睛中光華燦爛:泰國股市!也就是說,自己的預測是準確的!
“不用再緊盯著看了,我肯定接下來,一切絕對是按照你的預測發展。”秦風揚的聲音低低的:“恭喜留下。……”
……獨立的貴賓桑拿浴室。幾十坪的室內寬敞無人,不知名的輕音樂悠然和著熏香暗縈,正中兩張按摩床鋪著雪白整潔的床單,一絲褶皺都看不見,通常可供桑拿並沖洗完畢的客人再舒適地放鬆一下。
房間一角,一個石塊砌就的桑拿小屋裡隱約的霧氣氤氳。
踉蹌著從熱浪翻滾的桑拿小屋中沖了出來,淩川臉色緋紅,喘息著在一邊的淋浴花灑下將水開到了最大。……
靠在了外間的按摩床邊,他大口地呼吸著清涼的空氣,可手腳依舊無力:這該死的、耗費他半個月薪金包下請客的什麼芬蘭式桑拿!火爐似的小屋子怎麼會有那麼多煙!?
“古代桑那的最初起源,是在很深的山洞裡。先靠炭火烤熱地表,把煙霧排出去,人再進去享受。”好整以暇地從桑拿室中探出頭,秦風揚微笑:“所以正宗的桑拿,至今都是用木炭加溫,還特意留下餘煙加古意。”
心跳,氣短,口渴。……只不過脫光衣物進去悶了幾分鐘,該不是要丟臉得昏過去吧?淩川狼狽地扶住了手邊的床柱,怎麼會有人喜歡這種自虐的“享受”?
可眼前那個人,似乎就樂在其中。他的心臟,和自己的不是一個構造嗎?為什麼除了眼睛更加幽深以外,看不出他有一點點不適的樣子?
“好象我記得有人誇過口,說他的體力很好。”秦風揚悠悠走了過來,隨手裹上寬大柔軟的浴巾。
“……你……你不過是來過很多次,所以適應了。我如果多來幾次,……一樣。”費力地反駁,淩川張開了被高溫刺激得嫣紅的嘴唇,加大了呼吸。
亮的、水跡淋漓的濕發,水色迷蒙的眸子,起伏的赤裸胸膛。……纏在腰間的浴巾下誘惑的軀體。長長歎息了一聲,秦風揚沒有給他任何準備的契機,徑直地、果斷地將唇覆蓋在了那豔麗濕潤的唇瓣上。
察覺到身下軀體刹那的僵硬,不放過這良好的機會,他慢慢將那具身子放倒在他身後的按摩床上,猛然加大了唇舌交纏的力度和強度。
不知多久,他滿足地鬆開了掠奪的唇,抬起了頭深深看著身下的人:滋味好得出奇,遠遠超過自己的千百次揣想。沒有覺察到反抗和撕扯,他可以肯定的起碼有一點,身下的這個人,在恢復理智之前,單從生理上,絕不反感這個深吻。
“感覺怎樣?……”他吃驚地發覺,自己的聲音極盡溫柔。
“……”淩川面無表情地沉默半晌,終於開口:“缺氧,……嚴重缺氧。”
秦風揚忽然覺得眼前有點一,這想必就是被嚴重打擊到了的症狀?不是迷亂情迷,不是茫然無措,甚至不是憤怒羞辱?
“是你問我感覺的。”淩川低聲道,掙扎著想從他身下坐起,臉上火紅一片:“我剛才就快昏了,你還……不讓我呼吸。”
幾近惱怒地瞪著他,秦風揚長長吐口氣,忍耐!
“做我的情人吧,淩川。……見你的第一天,我就想和你在一起。”他緩緩地道,微微加力,將身下剛立起一半的半裸身體再度壓回,潤澤的肌膚上,晶亮水珠煽情地滑落枕邊。
默默承受他壓下的重量,淩川半晌不語,眼中神情變幻。
“秦總……”
“叫我風揚。”
“風揚。……除了高中時暗戀過一個學姐,我沒談過戀愛。”淩川困惑地低語:“我一直以為……是因為學業繁忙,無暇他顧。可現在,我開始懷疑我的性取向。”
“……怎麼說?”似乎有什麼美好的徵兆在秦風揚眼前綻放。
“我想……我可是試試看和你開始。”微笑著,淩川一向清亮的嗓音有點暗啞:“我願意。”
我願意。……這三個字,像是再好不過的催情劑。定定看著身下迷蒙的漆眼睛,秦風揚的心,竟然有那麼一瞬狂跳。
“明天,你就是世風的首席操盤手了……”低低呢喃,俯身下伏的秦風揚並不知道,他說出了一句多麼嚴重的錯話。將淩川雙手牢牢握在掌中,輕拉到頭頂,他吻上了溫潤光滑的肩窩鎖骨:“淩川,我們將是……最般配的一對。”
身子下面的人,微微的喘息忽然停止。睜開眼,淩川心中忽然一陣清明。
首席草盤手?……這就是他開出的條件?!不可遏制的震驚和憤怒,夾雜著莫名的羞憤和屈辱。
做他的情人,就可以得到一個高級的職位,同時兼得豐厚的薪水。是的,這是一個等價的交換和遊戲,而不是如他想像,是一場兩情相悅的互相愛慕。
冷冷盯住秦風揚,他不可置信地覺察到了軀體癡纏間,對方胯下那異常的火熱。屏息凝立,他屈膝一頂,飛快地驀然發難!
“噢!”痛叫一聲,正情動間的秦風揚猛然翻身從按摩床上狼狽跌落,重重撞上地面。
跳動的緊鎖眉頭顯示,這一膝蓋,頂在了一個男人最脆弱的所在。“淩川!……”他咬牙切齒:“你幹什麼!”
撇撇嘴,淩川若無其事從床上坐起:“秦總,我想了想,還是賣藝不賣身的好。”
鑒於很多朋友提出:上章小淩同志發難的方式太陰狠,那麼一膝蓋頂上秦霸天的胯下,他自己以後的“性福”堪憂,所以修改如下:
冷冷盯住秦風揚,他不可置信地覺察到了軀體癡纏間,對方胯下那異常的火熱。屏息凝立,他屈膝一頂,飛快地驀然發難!
“噢!”痛叫一聲,正情動間的秦風揚猛然翻身從按摩床上狼狽跌落,重重撞上地面。
跳動的緊鎖眉頭顯示,這一膝蓋,雖然巧妙地避開了他最脆弱的所在,卻也襲中了他的下腹。“淩川!……”他咬牙切齒:“你幹什麼!”
撇撇嘴,淩川若無其事從床上坐起:“秦總,我想了想,還是賣藝不賣身的好。”
(12)
熬過了腹下漸漸消散的巨痛,秦風揚危險地眯起了慢慢積攢著冷酷的眼:“我不懂。”
想了想,淩川微揚起傲氣的下巴,微笑:“我不想解釋。假如秦總覺得不甘心,我明天辭職。”
……冷冷沉思,秦風揚頷首:“你以為,香港的金融界,有多大?我一個招呼,可以讓你再沒辦法踏入這行一步。”
詫異地看著他,淩川有絲錯愕,半晌滿不在乎地搖頭:“我相信以我的能力,絕不會餓死就是了。”
“淩川……”秦風揚的眼睛,眯得更細。“你是說,你在耍我?”
“就算是吧,假如你要這麼認為。”淩川淡淡道。
“淩川,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沒有人能耍我。”秦風揚搖頭微笑。慢慢靠近,他冷冷解開了腰間的毛巾,露出了精壯而健美的身體,毫不掩飾慢慢抬頭的欲望.
靈巧地翻身下床,淩川忽然覺得,四周佈滿強大的壓力。再愚蠢的人,到了此時,也不會看不出秦風揚的企圖。看著眼前俊美性感的男性身體,和絕不容他忽略的男性象徵,他口乾舌燥,困難地張口:“秦風揚,別做蠢事。……我……我大學時體育課選修的,是柔道。”
“真巧,我是柔道段,又可以教你一些東西。”
……
無聲而激烈的搏鬥。年輕的兩具軀體幾乎同時跌落在光亮的地板上。克制住高聲驚呼,淩川聚集了全身的力氣,敏捷而迅猛地抵抗著忽然襲到的攻擊。……
死死壓住了身下修長的腿,秦風揚的手臂不知何時,已勒絞住了淩川的頸部,用力一勒低聲調笑:“讓我再教你,這叫柔道中的絞技。若在比賽中想認輸的話,拍打地面就可以示意裁判。”
橫肘前頂,輕描淡寫迫住了身下人的肘關節,滿意地聽到一聲壓抑的痛哼:“這個,叫關節技。疼痛無法忍耐的話,舉手示意裁判。……”
低頭凝視,他看著淩川因憤怒和不甘而閃亮的眼睛:“忘了說,因為裁判缺席,所以我暫代。……”
脖頸上霸道的封絞再次加力,迫使淩川無奈地揚起了高傲的臉龐。如同困入牢籠的小獸,從沒嘗過的困窘是這樣讓人惱羞成怒。
“秦風揚,知道什麼叫口技?”調整呼吸,他不再掙扎,果然換得一刹的放鬆。
“口技?……”秦風揚一怔。
張開雪白晶亮的牙齒,淩川狠狠地向橫在脖頸下的手臂咬了下去,含糊低語:“這就叫口技。……”
鑽心的痛楚直躥上頭,秦風揚猛地推開了被他緊密控制住的某人,不能置信地呆望著自己前臂上兩排整齊細密的血珠。
胯下的一記重擊,臂上的兩排齒印,還有戲耍他表白的、出爾反爾的一記響亮耳光。好,很好。這就是今晚至今為止的所有收穫。
直起身,秦風揚慢騰騰來到貴賓間的門邊,鎖死了通往外間的門。轉身拿過身邊不繡鋼的精緻分層格架上的長條浴巾,用力一撕,長巾應聲裂成幾條。悠悠舉手,將那幾條支離破碎的長巾分別打結系在按摩床上兩邊的鋼柱上。……某種無言而冷酷的暗示,某種淫糜而色情的邀請。
“我保證,隨便你用什麼技,今天你都會躺在這床上。”他輕輕撫去臂上的血珠,低沉灼熱的口氣下,是兩個人都漸漸明瞭的真正怒氣:“走之前,請一次付清這些天所有的學費。”
這個人,是真的生氣了,淩川模糊地想。慢慢後退,卻引來邁著有力步伐的男人逐漸逼近,像是逼近一頭陷入困境的山野小獸。
門的方向被擋住了,另一邊,是那危險曖昧的大床。只有身後,是暫時安全的。一點點後退,他努力壓制住越來越瘋狂的心跳。身形一個趔趄,灼熱的熱浪忽然從背後翻滾襲來,——他撞開了桑拿室的小門。
秦風揚忽然笑了,幾乎像是好心,他溫柔提醒:“淩川,後面那個地方,我保證比床上更難受。”
滿意地看到淩川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怒,他露出獵人看到獵物終於喪失了所有反抗力的那種微笑,一步步逼近後退無路的獵物。
不是無路可退,只是那唯一的退路兇險如此。……咬了咬呀,淩川再次後退,退到了那間熱浪滾滾中的桑拿室中。
冷冷地停了腳步,秦風揚看著桑拿室中央靜靜佇立的驕傲身影:“我記得你剛才忍受不了五分鐘。”
蒸汽氤氳中,淩川長長舒了口氣,撇了撇嘴:“裡面很好,起碼沒有變態大叔。”
變態大叔?秦風揚忽然覺得剛解氣一點的心態,又開始惡劣。……怒極反笑,他努力維持著風度翩翩:“淩川,我保證絕不進去抓你。有本事一直呆在裡面,我今天就放過你;忍不住跑出來,我則虛懷以待,在外面的床上,再教你一些別的東西。”悠悠靠近花崗岩鑲邊的桑拿室小門,語聲故意放了曖昧:“比如什麼叫真正的口技。……”
安靜地對視,淩川的眸子,亮得出奇。“好,一言為定!”得到秦風揚絕不進來的保證,他松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幾乎堪稱挑釁的微笑:“——秦風揚,看著我。”
舉手裹緊了剛才的搏鬥中堪堪掉落的浴巾,他打量四周,找到了蒸汽和熏煙排放的兩排小孔。悠悠伸個懶腰,他舒適地伸長了筆直的雙腿,坐在了最高溫、最煙霧繚繞的中心。……
……冷笑一聲,秦風揚轉身打開了被自己鎖死的門,高聲叫來了不遠處的侍應生:“將我們這間包房的桑拿蒸汽量和煙量,開到最大。”
“先生,煙這東西呢,是個點綴。……量太大,人會很不舒服的啊。”抬頭看著秦風揚青色的臉,那小侍應適時地閉了嘴。
揚起線條冷硬的下巴轉身看著桑拿室中的人,他的神情,變幻莫測。
三分鐘。五分鐘。
十分鐘。……
霧氣迷蒙,煙色也漸漸洶湧。終於,從那小小的桑拿室裡,傳出了再壓抑不住的一串猛咳。
半晌咳嗽漸歇,淩川慢慢挪了挪身體,似乎想靠向身後。沒想到,那鵝卵石鋪嵌的牆壁竟然更加的灼熱。不過幾分鐘,全身上下已經汗水淋漓,像是水中剛被撈出一般。全部濕透的發緊緊貼在飽滿如玉的額頭。
心臟再無法承受這忽然的考驗,跳得像是要跳出腔子,眼前冒著一簇簇金星。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會昏倒。
不,不光會昏倒,還會死。……看著幾尺之外那張英俊而毫無同情的臉,他忽然想。
欠揍的、不知死活的淩川!!……開始的篤定,隨著時間的流逝,早成了越來越強烈的煩躁。看著霧氣中那人漸漸萎靡的神情,卻越發倔強不屑的眸子,秦風揚的心開始動搖。早該想到,這個人會是這種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脾性!
難道就這麼真的看著他昏死在這裡?算了,自己輸了。……沮喪地苦笑,他舉起了腳步,卻猛然在那一刹收回。房間中的淩川,掙扎著起了身,低低喘息著,踉蹌著,向門口移來。……
終於耐不住了麼?窒息、高溫和失水,的確像是普通人不能忍受的刑罰。驚喜地想到剛才的約定,秦風揚微笑著伸出了手:出來吧,我會很溫柔,我不會真的傷害你。
撲到桑拿室的門框邊,淩川神色複雜地看著秦風揚,不自知地蠱惑一笑:“我昏倒的樣子……不想讓你看見。……”用盡全身最後的意識和力氣,他微笑著掩上了桑拿室的小門,落下門栓,將自己和外間,徹底得隔絕開來。
順著那桃木的圓門,他慢慢滑落。
(13)
額頭悶悶得疼,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有條不紊得敲打著神經。
睜開澀然雙眼,淩川的眼睛,忽然一跳。……除了蓋在臍下,一掀就起的長浴巾,身無長物。而自己,正全身乏力地躺在那張讓人不安的按摩床上。
近在眼前的那個人,正深深的不錯眼珠地看著他。
“我說過,今天你一定會躺到這張床上,果然。”不明深意一笑,秦風揚挑眉。
心中一驚,淩川咬牙便要坐起。
“別起來。”那人猿臂輕伸,牢牢按在了他半立的前胸:“——別逼我真的動用那簡易繩索。”
心忽然狂跳起來,淩雲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床棱邊靜靜垂下的碎毛巾條。察覺到他的眼光,秦風揚惡劣地撫摸上他的手腕,半晌卻歎了一口氣。
“淩川,我開玩笑的。別當真。”他深深注視著他,眼光深邃:“醫生來看過,說只是缺氧,但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缺氧。……是的,那度秒如年,幾乎讓人痛苦難當的窒息。冷哼一聲,淩川扭頭看向了一邊的桑拿屋。明黃色的桃木門歪斜著橫在地上,損壞得相當嚴重。
“我怎麼出來的?”他的嗓音沙啞。喉嚨有點疼痛,似乎被蒸汽灼傷了。
“我對他們說,我有朋友失戀要自殺,他們嚇壞了。”秦風揚微笑:“找了半天才找到開鎖的工人。”
“失戀自殺?”撇了撇薄唇,淩川冷笑:“我一定是全港第一個在桑拿房裡開蒸汽自殺的。”
剛從鬼門關裡轉了一遭回來,硬脾氣不見收斂,倒是加倍。這一場意料不到的對抗,似乎全然打破了上司和下屬間必然的恭敬和順從,激發了淩川身上隱藏的驕傲和倔強,可是這樣的淩川,卻是如此光彩目,讓他,再捨不得移開眼睛的追尋。
無奈地搖頭,秦風揚不再調笑:“淩川,我沒找人來,是我踢開那門的。”
淩川冷笑。
“看到你把自己鎖在裡面,我嚇壞了。”他深吸口氣,揚起自己高高腫起足踝和前腳趾的右腳:“情急之下,只能用這個笨辦法。”
靜靜看著他,淩川懶洋洋一曬:“你怕明天報章頭條是:無良老闆桑拿房逼死員工?”
沒有意料中的生氣,秦風揚搖頭:“淩川,聽我把話說完。——剛才我一個人坐著等你醒,想了很多。”
看著淩川的眼,他繼續道:“冷靜下來,我忽然覺得,如果真不願意,你大可以一上來就拒絕。何必要出爾反爾,故意挑釁?所以,我想有什麼原因。
“而這個原因,就是我說了那句話——從明天起,你就是首席操盤手了。……對不對?”
窒了一下,淩川冷漠的俊美臉上,終於露出了隱約的輕怒。
“看來我猜對了。”秦風揚輕歎:“可否容我解釋?”
“我不聽的話,你是不是會把我綁起來聽?”
“會。”
惡狠狠地瞪著那肯定的表情,淩川咬牙:“我聽。”
“你以為這是一場肉體交易,代價是你的身體,而酬勞,是我提供的位置?”搖搖頭,秦風揚的表情凝重嚴肅:“讓我告訴你,我秦風揚,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拿集團公司的利益和前途去博美人一笑。”
沉默著,淩川靜靜地聽。
“李亦航一直不同意你的預測。他事先對我說,如果你對,他就會辭去首席操盤手的位置。”秦風揚冷冷接著道:“他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言出必行。你覺得,我既然不能讓這個位置空閒,該讓誰接任?——有一個剛剛成功幫公司賺得數千萬的人,你告訴我他是不是個理所應當的人選?!”
李亦航會辭去首席的位置?所以他才要自己代替,而不是……自己誤會的一場等價交易?愕然盯著秦風揚淩厲的逼視,淩川慢慢低下了眼簾,晶亮的眸子掩在了濃密的睫毛下。
“這樣想,既侮辱我的智商,也輕視你自己的實力。”一字一頓,秦風揚低沉磁性的聲線漂在他的耳邊:“我為剛才的無禮抱歉。可是,我很好奇,為什麼你會對這個誤會,如此在意?”
輕輕舒了口長氣,淩川放鬆了全身一直緊繃的神經。是啊。淩川啊淩川,——為什麼你要如此在意?在意到一言不合就冷臉以對,在意到毫無理智地兵戎相向?
微笑著像是看穿了他,秦風揚的聲音帶了適當的誘惑:“那麼,現在能不能別那麼急著豎起你的尖刺,重新考慮一下我們的關係?……”
懶洋洋的,卻有種類似如釋重任的感覺慢慢充斥了心田。要死要面子硬撐下去嗎?微微笑起來,他對自己撇撇嘴:又不是女孩子。……
任憑自己的思緒飄蕩了半天,他仰頭看他,眼睛裡光芒閃動:“秦風揚?……我想,你是個自大自戀、武斷蠻橫、大男人主義、被金錢和權利寵壞的、有暴力傾向的人。”仰頭看看臉側的碎毛巾條,他慢吞吞加道:“說不定還有SM的喜好。如果真的和你在一起,我想我會很倒楣。”
秦風揚的臉色,有一點點發青:“淩川!我沒有你說的SM的喜好……”
話沒說完,已被淩川唇邊一抹展開的笑容飛快打斷:“可是,我一向喜歡挑戰高難度。……”
李亦航的去留,正如秦風揚所言,那是一個勢在必行的結果。同樣傲氣如他,無法面對淩川這樣一個新手的挑戰。縱然秦風揚再三挽留,他也是堅決地辭去了首席操盤的位置,只是成了世風下面一個普通的操盤手。
而淩川,在毫無準備,也是毫無爭議下,即時接任。
精確到天的金融風暴預測,成功地在哀鴻遍野中挽救了世風的反向期指買入,數千萬港元的逆市盈利,經此一役,淩川成為全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首席操盤手。
雖然沒有過任何身居高位的經驗,真正手握世風操盤大權的時間也短得驚人,但是在淩川身上,才華的耀目足以遮掩住了一切懷疑的眼光。接下來的將近半年時間,有秦風揚慧眼識人和全心信任,世風在金融風暴中不陪反升的業績,也在淩川全心的打理下,更是飆升得幾乎讓所有業內同行豔妒忌。
而淩川,也正式的和秦風揚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情人。
灣仔會景閣的陽光,因為沒有重疊逼仄的高樓遮擋的緣故,似乎總顯得比香港的中環之類的地方更加光線充足。懶懶地睜開眼,淩川感覺到了窗口斜照在臉龐上的初夏陽光。……和身後那讓他一霎那間幾近惱怒的堅硬。
這個貪得無厭的……混蛋!他恨恨地輕輕動了動身子,想遠離一大早在睡夢中仍不甚安分的禍源。幾乎是同時,攔在腰間的大手已經先知先覺地悄然一勒,將他拉回了身側,低笑著嗅上了他的頸窩:“醒了?”
惱怒地回頭,他瞪著秦風揚,臉卻一點點飛紅。情人火熱的欲望正一點點悄悄漲大變硬,試探著有意無意的徘徊在他因為昨夜的放縱而微微鬆軟的後庭入口。
什麼人說過,清晨時分,最易情動?……
“我可早醒了,又想讓你多睡一會,知道我忍得多麼辛苦?”身後那人的華美聲線帶著毫不掩飾的誘惑:“川……再給我一次,就一次。”
“啊……嗚?……”酸軟無力地擋住薄被下蠢蠢欲動的手掌,淩川的呼吸,開始不自製地急促。
覺察到後庭漸漸不自主地翕張,他身子一陣輕顫:“風揚……我太累了,不行!”
“真的不行?”不掩飾失望,秦風揚還是乖乖地放鬆了挾制。不是沒試過半用武力半開玩笑的強上,代價是事畢後被一腳狂踢下床,再加整整兩個星期的冷臉。
那兩個星期,他也曾若無其事地回頭找過別人發洩,可顯然,他完全無法忘記淩川。年輕性感的絕美身體,初嘗性事的熱情和敏感,從不掩飾快樂的回應,高潮時轉瞬即逝的脆弱神情,都讓千帆看盡閱遍床第的他,像是發掘到了一件讓他癡迷的寶貝。
扭頭看看秦風揚悻悻的臉色,淩川狡黠一笑,悄悄握住了他的火熱:“不過……我可以用手幫你。”
“用口,好不好?……”低聲引誘,秦風揚膩聲在他耳邊吹氣:“我保證,不會讓你噎到。”
“做夢。”冷哼一聲,淩川撇嘴:“說好的,你讓我在上面,我就開始學著……用口。”
自從第一次之後,這個可惡的男人,說什麼也是沒能同意互換角色的要求。雖然……雖然他的技術的確很好,好到讓他可以在**的絕頂美好體驗中忘記這個小小的芥蒂,但是不管怎樣,傲氣的淩川卻是抓住了這個把柄,半要脅半懲罰地堅決不肯在床上為他口交。
“不滿意?那自己DIY哦。”翻翻眼,淩川縮回了靈巧撫動的手指。
這個折磨人的小妖精!輕歎一聲,秦風揚注視著溫暖陽光下那精美的面孔,倔強而媚惑。奇怪,怎麼會有人的身上結合了這兩種似乎截然矛盾的氣質?
“淩川,真的很想試試在上面?”他溫柔地問。
“當然。”
“……”沉默了很久,秦風揚似乎破釜沉舟般,掙扎地道:“就今天吧。”
愕然看著他,淩川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你說,讓我……那個……可以?”
“別囉嗦,就是你想了很久的那件事。”皺皺眉,秦風揚看著眼前淩川清的眼睛,是的,想讓這雙眼睛裡現出那種由衷的快樂。
微笑地掀開了自己身上柔軟的被子,他毫不害羞地、悠然將自己的裸體呈現在淩川眼前:“任君採摘。……”
(14)
面紅耳赤地,淩川緊盯著他那優美健碩的男性軀體。每次都是自己被這惡劣男人先剝的精光,被他看個乾淨,卻從沒在這樣明亮的日光下欣賞過對方的身體。……精壯而線條流暢的軀幹,肌肉隱約凸凹的前臂和腹部,還有……濃密茂盛的毛髮下,私處急待舒緩的半舉欲望。
掩飾住心底的不知所措,他故作輕鬆地吹了聲口哨,忽然猛地撲了過去,牢牢按住了他的雙臂,學著秦風揚以往的惡劣口吻:“把身體轉過去!”
哦!苦笑著望著情人那躍躍欲試的含笑眼睛,秦風揚慢吞吞地放了尖細的聲音:“奴家可是第一次,官人……你千萬憐惜則個。……”
“呸!”輕輕啐了一口,淩川差點噗哧笑出了聲。也故意放粗了聲音,他含笑低喝:“小娘子,今天就是你叫破喉嚨,本官爺也不會放過你。”
……室內忽然靜了,兩個人的呼吸,同時開始急促。
該死,這兩句玩笑的話語,怎麼好像有比催情藥更加猛烈的效果?難耐地扭動一下被淩川按住的胳膊,秦風揚忽然覺得腹下一道火熱猛然躥升,開什麼玩笑,他秦風揚被人上?他是多麼想把那具身體好好壓倒在自己身下,狠狠疼愛一番!
“淩川……”他低叫一聲,眼睛裡忽然欲火灼熱,手腕驀然翻轉,便想重奪主動權。
“嗯?……”警無比,淩川敏捷地將自己全身重量壓在了他身上,漂亮的眼睛中威脅呼之欲出:“敢反悔,就一拍兩散!”
懊惱地閉了閉眼睛,秦風揚在心底哀歎:自作孽,不可活?
“你來吧,我……不動。”
死死抓住秦風揚的手腕,淩川咽了口唾液,乾涸的喉嚨稍微緩解了些。怎麼辦?竟然有絲茫然,就像獵人抓到了一頭過分危險的野獸,雖然這野獸暫時隱藏了攻擊性,可仍不知怎麼處置。
慢著!他知道該怎麼辦了!
狡黠一笑,他忽然拉起了秦風揚的手,強拖起了他。穿過臥室,半推半拽,將他塞入了那間豪華的衛浴間。
“淩川?……”秦風揚邪氣地微笑:“想學我第一次對你那樣,先洗鴛鴦浴?”
飛紅了臉,淩川的腦海中浮現出他和秦風揚的初夜。那個情動的晚上,浴室裡懵懂的相擁相吻後,他幾乎是被強行抱上了床。
反手飛快擰開了蒸汽浴的開關,把秦風揚推到了微型桑拿間的正中,他揚起秀美的眉峰:“好好享受,等我說可以,再出來。”
“多久?”秦風揚幽深的眼睛盯著他。
“哈,上次我被你關在桑拿室裡多久呢?”假裝苦苦思索,淩川看了看浴室裡漸漸充盈的滾熱氣體,展顏一笑:“一刻鐘。那麼你就蒸半小時吧。”
“你想悶昏我,等我無力反抗,再強暴我麼?”抱起雙臂,秦風揚好笑的看著他。
“答對了!”先削弱野獸的戰鬥和反抗能力是個好辦法。
“淩川,……”緊盯著他,秦風揚苦笑:“你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器鬼。”
“又答對了!”淩川連連點頭,笑得囂張。
皺了眉頭,秦風揚舉手去推那玻璃雕花的門:“放我出去。”
“不放!”大笑著抵住了浴室的門把手,淩川漆的眼睛在漸漸濃重的蒸汽中閃閃發亮。
收了笑,他不太自然抓緊了身上的浴巾,望向秦風揚身下那早已劍拔弩張的碩大器官:“你呆滿半小時的話,或許……”住了口,他暗示地舔了舔昨晚被秦風揚吮吸啃咬的紅腫的雙唇。
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秦風揚才終於克制住狂撲過去把這可惡的人“就地正法”的念頭。天才知道,要是真的這麼做了,彆扭的淩川會惱羞成怒成什麼樣子,會和他冷戰多久!
……悠然地躺在舒適的大床上,淩川聽著床頭小幾上座鐘的“滴答”聲,腳在光滑的絲絨被中輕輕揉搓。
很久了,也許那個人,該被蒸得象只軟腳蟹了?開始的快意和興奮,已似乎早已悄然淡去。
想著自己那次痛苦無助的經歷,他忽然心裡一緊。
“出來吧,懲罰結束。”他轉了轉眼珠。
沒有回答。
心裡一跳,飛快地奔下床,他跑向了浴室。半掩的浴室中,一具高大的身體軟軟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風揚!?”又驚又急地撲上前,淩川的心忽然疼得要命,自己怎麼可以真得這麼狠心,讓他也遭受一次那樣的痛楚?
慢慢動了動,秦風揚困難地睜開了眼:“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你知道……昨天晚上,做得太久。”
紅了臉,淩川扶起他輕輕放倒在床上:不知廉恥的傢伙,做得太久?……還不是他自己象只不知停歇的發情春獸!
“淩川,我很好。”虛弱地蹙起濃的眉,秦風揚痛楚地扭曲了英俊的臉頰。
“真的沒事麼?胸口會不會很悶,頭疼嗎?還有喉嚨是不是很幹很痛?……”一疊聲地發問,淩川死死咬住了下唇:“上次我難受得想用頭撞牆呢,你……”
是麼?上次這麼痛苦麼?秦風揚一愣,那次的對抗是個小小的禁區,也是頭一次聽驕傲的淩川提起。
正想換下假裝虛弱博取同情的面具,身下卻轟然一熱,漲痛良久的性器毫無預警地被包裹在一片溫暖柔滑中,如上好的絲綢,帶著恰到好處的高溫。無法抗拒這美好到極點的感覺,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歡唱著沖向了那被溫柔舔吮著的地方,沖向天堂。
呻吟了一聲,他頹然倒下,震動地看著胯間閉目吮吸的淩川,第一次,他為他做口交。
這是驕傲的、固執的淩川因為他不肯在性事中角色互換而堅持的最後一件事!
那聰明的小情人,果然學習的能力出色而驚人,開始的生澀和試探很快變成了讓人發瘋的節奏,甚至開始學會照顧著那碩大的欲望邊的兩處圓球。……
不夠,還是不夠!粗魯地抓住淩川的發,他低吼一聲,半強迫半引導地加快了進出的速度。
微微掙扎了一下,淩川忍耐地克制住嘔吐的感覺,半眯著眼睛用心吞吐。秦風揚積攢了大半個早晨的欲火原本就熱切,現在被這因新鮮而格外刺激的服侍挑逗地失去了平日的堅持,不到幾分鐘,一聲情欲深沉的呻吟,徹底在淩川口中釋放出來。
喘息著,他慢慢把淩川緊攬在寬大的懷中。自己不過假裝難受,這就惹得這小傻瓜內疚成這樣?
不知過了多久,他微微一笑:“淩川,該你來了。”舉手握住了淩川的手腕,暗示地用力一握:“別以為我的體力和你一樣不濟。”
“不要了。……”悶悶的把頭埋進了鵝毛枕頭裡,淩川低語:“你……會疼。我第一次……就很疼。”
一向堅硬的心裡有快地方似乎被什麼撞了一下,秦風揚想起那個晚上。雖然做足了前戲和潤滑,可等待太久的欲望和狂喜的征服感後來還是讓他失了控,而淩川那倔強的脾氣又是不肯開口求饒,最後發現的時候,他還是讓他受了傷。
慢慢地,他試探著將身邊的臉扳轉過來。
“不會疼的,我會配合你。”他微笑:“只要你做好準備,記得必要的步驟。”
“哦。……”猶豫地看著他,淩川點頭。“我怕一緊張,就會忘掉步驟。”
苦笑著,秦風揚低低湊近了他溫潤的耳垂:“先接吻。”
……唇齒交纏,甜美深沉。
“再撫摸我敏感的地方……你知道在哪裡。”
……“嗚……夠了!”狼狽地抓住了淩川挑逗的手指,他忽然發現自己為自己設下了一場酷刑。不欲再接受這甜蜜的折磨,他粗聲粗氣的悶哼:“快點下一步,小心我改變主意!”
“啊!……”毫無徵兆的、象要被劈開的劇痛,讓他英俊的臉上一陣真正的抽搐,秦風揚驚怒交加的狂抽起身體:該死的淩川!居然就這麼硬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先用潤滑劑!……”手忙腳亂的抽離根本無法插入的欲望,淩川沮喪地看著他。
什麼潤滑劑?起碼要用手指讓自己適應吧?!怒氣衝衝的一把將淩川拉倒在身前,他粗魯地噴了口氣在他耳邊:“學好,讓我教你什麼叫前戲!……”
……“先用手指在附近按摩……”修長有力的兩指慢慢接近了淩川的私處,柔和地打轉。
“再這樣……”沾了足夠潤滑液體的手指漸漸入侵,一根,兩根。……
“再加一根……”
“找到這裡……”
從沒試過這樣赤裸裸的淫穢言語挑逗,淩川呻吟著一陣顫抖,被深深捅入私處的手指按上了早已開放過多少次的那一點。
“嗚……”發出了一聲近乎哭泣的呻吟,原本象只野貓的淩川,被動地失去一切反攻的機會和能力。不容他思考,身後那火熱得燙人的欲望,一點點溫柔地推入了他的身體。……
從沒試過這樣赤裸裸的淫穢言語挑逗,淩川呻吟著一陣顫抖,被深深捅入私處的手指按上了早已開放過多少次的那一點。
“嗚……”發出了一聲近乎哭泣的呻吟,原本象只野貓的淩川,被動地失去一切反攻的機會和能力。不容他思考,身後那火熱得燙人的欲望,一點點溫柔地推入了他的身體。……
(15)
“秦風揚,你去死!……”
不知過了多久,淩川低低咒駡了一句,沙啞的聲線沒能表達出主人的憤懣,卻因為有氣無力透出了點撒嬌地意味。縱情的激情狂歡過後,似乎才有精力去質疑,為什麼一場期待已久的反攻會演變成自己又被徹底吃了個乾淨。
“哼,哈。……”秦風揚懶洋洋輕笑,恰到好處地閉嘴是此刻最好的選擇。
靜靜躺在床上,不知是誰的肚子率先發出了一聲咕咕的抗議。
輕笑著,秦風揚拉著淩川坐了起來:“都十點多了,我叫梅嫂把早餐端到花園裡。”
驚叫一聲,淩川撐著身子坐起來:“我要回家!這麼一夜不歸,沒我監督著,小雲又該不吃早餐了!”
冷哼一聲,秦風揚道:“少了一頓不吃,他會死啊?每次一早就急火火要回家,我好像沒和你吃過一次早點。”
“好了好了,別吃醋。”嘻嘻一笑,淩川並不停下穿衣的動作:“你知道的,他身體弱,對自己的身子又不愛惜,有什麼事都喜歡自己悶在心裡,最近好象有點心事。我……”
“我吃你弟弟的醋?”秦風揚不置可否地冷笑:“話說回來,你一說到你弟的口氣,可真十足象極了個寵壞兒子的老媽。”
微笑不語,淩川的笑有點苦澀:“我倒希望,可以永遠寵著他,護著他。”
“淩川——”拖長了聲音,秦風揚斜眼看他:“你該不是有戀弟情結吧?”
“狗嘴吐不出象牙!”狠狠瞪了他一眼,淩川忽然歎了口氣:“風揚,你不懂的。……淩雲不是你想像中那種被寵壞的孩子,他善良溫和,卻又堅強獨立。”
幽幽停下了穿衣,他皺眉發了會怔,倒身枕上了秦風揚的大腿:“一直沒怎麼和你說過我的家事,想不想聽?”
“當然。”調整了大腿的姿勢,秦風揚讓他睡得更加舒適。
呆呆看著窗外茂盛的綠樹蔭,初夏的風搖擺著枝葉,沙沙作響,室內安靜極了,只有淩川低低的聲音流動:“我和你說過,我父母在我大二時,雙雙出了車禍,一起不在了。”
“我知道。”柔聲回應,秦風揚揉了揉他的發,這個時候的淩川,有種悲傷的氣息。
“他們不過是鎮裡的兩個小公務員,為了供我和小雲上學,本來就經濟拮据,沒有什麼存款。這一去,我和弟弟就完全失去了經濟供給。”頓了頓,淩川的聲音繼續著:“我聽到噩耗回家,處理完喪事,家裡剩下的最後一筆錢,最多夠一個學期的學費。
“那一年,淩雲正念高三,准備考學。我們兄弟倆從小感情就好,當時我不加思索的拿著剩下的錢對他說:哥退學,無論如何也要供你先上大學。……你知道,沒有一個人專心打工掙錢,是沒辦法養活兩個人的。
“淩雲沒反對,他說讓我先去學校辦退學手續,回來再說。我到學校沒兩天,就接到他的電話,他很高興地說,父母的單位補發了一筆五萬元的撫恤金,足夠我們兄弟倆同時上大學了!……
“我真恨我自己,那個時候怎麼就相信了他呢?!”微微顫抖,淩川握緊了拳頭:“他從小就安靜乖巧,不象我調皮張狂,我從來沒想過,他會在這種大事上對我撒謊!……我聽說有這麼筆錢,當然放下了心頭大石,那時候我剛大二,一旦退學,我知道也許就再沒機會接觸我喜歡的東西了。比如我正癡迷的證券和金融。……我當時叫他把錢寄到我帳戶裡,由我這個大哥掌管,可他很自然地說:他手緊,比我更適合管錢。……
“我想到他細心懂事,也就沒堅持,就叮囑他別亂花錢,每學期記得給我寄錢就好。”淩川頓了頓,閉上了眼睛:“於是,我就心安理得地,接受著他每學期寄來的八千塊錢!幾個月後,他告訴我,他考取了A市的理工大學,和我一樣,是大學生了。……我特別高興,幾次要去他學校看他,他卻總說路費不菲,勸我別去。我也就算了。”
“也是,那五萬塊錢,支撐到你畢業是沒問題,可也得精打細算。”輕聲安慰,秦風揚道。
“從來就沒有什麼撫恤金!”淩川悄悄哽咽了聲音:“一分錢都沒有!他自己退了學,跑到深圳去打工!……你知道麼?那年他才18歲。”
“什麼?……”愕然地,秦風揚也怔住了。一年要寄給淩川一兩萬,還要養活自己?
“他什麼學歷都沒有,又怎麼能找到高薪的工作?”眼圈慢慢紅了,淩川低聲道:“他沒辦法,四處碰壁後經一個老鄉介紹,進了一家高檔聲色場所,當了侍應。……可我不僅一點也不知情,甚至有一次叫他多寄一千塊錢來,去買一個該死的股票分析軟體!風揚,我是世界上最粗心、最混蛋的哥哥!”
“……別自責得太厲害,熬過這兩年,也就好了。”
“不,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眼眶中強忍的淚水慢慢落下來,滴在秦風揚的腿上:“那種地方薪水雖高,也是有限。後來我聽那個老鄉說,為了節省,他在深圳住的是八個人通鋪的地下室,經常餓著肚子兼兩份工,有時還莫名其妙的昏倒。後來才知道,他得了嚴重的低血糖。……就那樣,他還一邊偷偷複習功課,在去年我畢業時,他重新考取了大學。”
“這樣很好啊,你工作了,正好可以安心掙錢供養他。”秦風揚微笑了:“以你的薪水,要供他上最昂貴的國外大學,也應該不是問題了。”
沉默著,淩川的聲音變的悠遠而冷漠:“他再沒有上大學。就在我畢業後沒多久,他出了點事,在醫院裡躺了整整兩個多月。……”
“怎麼了?”愕然一愣,秦風揚看著他。
……沒有立刻回答,似乎猶豫了一下,淩川的臉上有強行克制的難堪:“沒什麼。……他在那家打工的高級俱樂部門外,被一輛車撞成重傷。肇事者逃逸不明。……”
“混蛋!”咒駡了一聲,秦風揚怒道:“深圳的交通監控系統怎麼會這麼沒用!”
“如果我能抓到那個人,我會殺了他!”咬牙切齒地,淩川冷笑。
“那麼,他的傷重不重?”
“……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月,你說重不重?”緊緊咬住白牙,淩川痛苦地低語:“你知道當我到醫院看到一個渾身紗布的他時,是多麼的震驚害怕?!
“我媽出車禍時,我回來見到她最後一面。”沉浸在不遠的記憶裡,淩川哽咽:“她那時拉著我的手說:小川,你是哥哥。……小雲他不象你那麼聰明外向,你要照顧好弟弟,媽才去得放心。……可我,我算什麼哥哥?!我在校園裡參加各種球賽舞會時,他在俱樂部裡端茶送水;我在學校裡忙著開戶學習炒股,他卻因為我要的軟體而常常餓得昏倒!……”
“淩川……”半晌無言,秦風揚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不怪你的。”
悄悄擦去眼中將落未落的淚水,他漸漸平靜:“……醫生給我看他換下來的血衣,在裡面,我找到一份當年的錄取通知書。這時,距離開學報導只有一個星期。……可我在病床邊試探著問他想不想複讀,他卻強顏歡笑地說:‘哥,我最不喜歡讀書了,真的。早就想早點出來工作。……’
默默出神,半晌淩川開口:“後來就是你知道的,我在世風順利應聘,不捨得把他一人留在內地。所以,我把他一起帶來了香港。……
“風揚,你知道嗎?——我看著他在病床上換藥受苦的樣子,就對自己發誓,我淩川以後,要盡我的全力,讓他不再受一點點傷害。我會很寵很疼他,讓他過很好的日子。”
“你差不多能做到了。——香港現在最年輕的首席操盤手。”秦風揚輕輕一笑。
認真的仰頭看著秦風揚,淩川的眼神很嚴肅:“我要掙很多很多錢,可我會用自己的能力,不會要求額外的東西。其實本來,用一千元掙一百塊元,和用一百萬掙到十萬,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不同——它們都是證明10%的利潤率。”
“我懂。你喜歡的其實不是金錢。——你喜歡的,是看到金錢在手中流動的感覺,而且你能掌握和控制這種令人心跳的流動,象個王者。”肯定頷首,秦風揚深深看著他的眼睛。
微微有點震動,淩川抬頭困惑地看著他:“就是這樣。風揚……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比我還瞭解我自己。”
16——20
(16)
走下的士,淩川匆匆向著公寓大廈的入口行去。已經近中午了,但願淩雲自己在家記得吃早餐。
忽然地,他停住了腳步。不遠處,一輛似曾相識的寶藍色轎車吸引住了他的眼睛。
快步上前,他不客氣地敲了敲車窗:“喂?!”
茶褐色的車窗緩緩搖下,果然,一張溫文爾雅,風度翩然的臉:“淩川?你好。”
“看到你就不好,非常不好。”淩川冷冷地笑:“姓吳的,說過多少次別再騷擾我弟弟,你沒有記性?”
溫和一笑,那男子並不介意:“淩雲他是成年人,想來有選擇交友的權利。”
“好,可別再讓我看到你敢不經他同意就動他。”點點頭,淩川頷首:“否則——我會讓你後悔認識他。”
苦笑搖頭,吳非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鼻樑和眼角:“明白。我也不想再被人打成熊貓眼。”
“哼哼。”淩川輕描淡寫轉了轉手腕:“上次要不是小雲死攔著,你會死的很難看。”
吳非嘴角的苦笑更深:“淩川,你什麼時候能不象個生怕女兒被壞男人拐走的老爸一樣,時時警陌生人接近他?”
早上才有人說自己象個老媽!
“等我確認沒人可以再傷害他的時候。”毫不退讓,淩川狠狠瞪著他。
“淩川——我喜歡他,我不會傷害他。”靜靜看著他,吳非的眼光變得嚴肅:“假如你真的希望他快樂,就放手讓他自己選擇他是不是要愛我。”
“他不會愛你!”飛快地打斷,淩川嘴角是輕蔑的笑:“他說過就是想避開你,所以才急著跟我來香港。可就是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被你找到——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哦,人們常常把這個叫做緣分。”微笑著看著淩川強忍怒火的表情,吳非從車座邊拿起一瓶啤酒:“要一瓶嗎?”
“多喝點,回家時再開快幾碼。”冷笑一聲,淩川轉身欲行。
“淩川,太惡毒了吧?”身後,吳非微笑。
回過頭掏出鑰匙串,淩川表情無辜地舉起手:“這個才叫惡毒好不好?……”舉手劃處,“咯吱”作響,幾道長長的劃痕赫然浮現在那名車身上。
拿著那鑰匙開了門,淩川想像著那一向優雅的臉上可能會有的表情,心情忽然大好。
望著客廳裡靜靜看著電視的那個單薄背影,他默默駐足:最近一段時間,似乎有什麼心事在困擾著淩雲。原本就安靜少話的他,越發地愛沉默和走神了。
凝視著那瘦削的側面和尖尖的下巴,難言的酸楚湧上心,淩川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半晌調整好一個溫和而輕鬆的笑,才大聲笑道:“小雲,我回來了!”
仿佛被忽然驚動了似的,沙發上的人影驀然轉過身,露出一張清秀卻有點恍惚的臉:“哥?……”
看著淩川往餐桌上張望的神情,那男孩微微淺笑:“我早上吃了麵包和牛奶,沒有餓著肚子。”
心裡稍微安定了些,淩川換著拖鞋:“今天晚上去不去上學?”
“去啊,今天是週末,夜校是這樣的。”淩雲點點頭。
“跟得上進度吧?”淩川微笑。
“除了英語程度深一點有點吃力,其他的都還好。”淩雲想了想道。
“哦”了一聲,淩川走到沙發前和他並肩坐下,放下手中的沙田乳鴿,他微笑:“看你愛吃的東西。”
“哥——我上次不過說一句好吃,你也不用總跑到新界買啊。”無奈地笑了,淩雲走向廚房:“我拿盤子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看著淩雲收拾書本準備出門,淩川無言地皺眉:樓下那個看上去很是堅持而難纏的大少爺,會等到晚上也不一定!
飛快站起身,他道:“小雲我和你一起下去,——我正好去買牙膏。”
“哥,我知道吳非在樓下,他打過電話上來。……”淡淡開口,淩雲垂下眼簾:“你不用擔心,我能處理好他的事。”
“哦”了一聲,淩川不語了。那個討厭的傢伙,似乎倒有點君子風度,想來不會作出出格的事。
“我要去上課,請讓開。”靜靜看著橫在身前的車窗裡熟悉的臉龐,淩雲淡淡道。
“KEN,我等了你一天,讓我送你。”
微微皺眉,淩雲漠然糾正:“KEN這個名字,我只在銀都用。”
前行幾步,他忽然轉身,拉開車門坐了上去:“開車吧,我今天……不想上課。”
……車內安靜,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看著身邊冷淡安靜的臉,吳非有那麼一霎的恍惚。
“淩雲,上午我遇見你哥,他還是那麼凶。”他微笑。
“他又打你了?”有點緊張,淩雲仔細的審視著他的臉。
“沒有。”看到他的緊張,吳非心裡一動。“上次你死命攔著他的神情,我想他一定記得。”
“我攔著他,是因為怕真打傷你們這樣的有錢人,會惹大麻煩。”淩雲冷淡地道:“你一時失控,我犯不著真生氣。
深深歎息一聲,吳非微笑。幾個月前,病床前月光下那偷香一吻被淩川正好撞見,那時他狂沖進來劈面一拳的情形,至今難忘。
“幸好我哥只以為你是銀都普通的客人,假如他知道你和那個人是朋友,我怕他會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問。”淩雲道。
深深歎息一聲,吳非苦笑。仿佛是種默契,他們都對淩川隱瞞了一些事。
咬住了下唇,淩雲的聲音依舊平靜:“可是現在,放手吧,我很累。”
“不行。”堅決否決,吳非的臉在暗色的車廂內有絲堅毅:“當我在那間醫院裡無意間重遇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會和你糾纏不清了。”
側過臉來,他的聲音有點困惑:“那個時候我對自己說,這個男孩子,怎麼說也是和自己有點關聯,所以我要看著你身體好一點,就離開。”
“可是,當我看著你醒來時忍著痛不吭一聲的樣子,看著你昏迷中喊著‘爸媽,不要走’的樣子……”沮喪地將手插進半長的發中揉搓,他苦笑:“我卻離不開了。”
“所以你就通知我哥,把我好不容易隱瞞住的事暴露在他面前?”淩雲苦笑:“真希望沒有在醫院見到你。”
“那時你昏睡著,在你身上只能找到你哥的電話。——我沒想到你有那樣的秘密。”沉吟一下,吳非柔聲道:“不過我想你哥哥,也有權知道你為他做過什麼。”
沉默不語,淩雲看著窗外初升的月亮。車停在了林木茂盛的半山路邊,四周的樹木開始現出了月色下的明亮和柔和。
“淩雲,相信我。那一次的吻,我情不自禁。”望著身邊淩雲那清瘦溫柔的臉,吳非忽然覺得心跳,又在加快。
“這次,也一樣。……”淬不及防地,他忽然俯下身,捧起淩雲的臉,深深縱情吻了下去。……
溫潤,柔軟,微微有點清涼,卻比自己意想中甘美百倍。不捨得放開,捕捉到一絲微不可查的回應,吳非柔和地加大了舌尖和雙唇的力度。
淩雲的身體忽然顫抖起來。不,這是不對的,你要的不是動心,是決裂!
掙扎著,他想推開身前那男性的軀體,才忽然發現,安全帶阻礙住了自己。手不知何時被吳非悄悄按住了,身體也不能動。……
“嗚——”痛苦地呻吟著,他死命地扭動,有什麼激烈而痛苦的記憶冷笑著從四周黝的樹影裡浮現,在這原本風光旖旎的夜。
“淩雲?……”困惑地鬆開他,吳非細細審視著他的臉色。
喘息著,淩雲的表情古怪。靜靜沉默了許久,他才看向吳非,笑得有絲自嘲:“喜歡對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下手,你和你的朋友,還真是一樣的變態。”
“淩雲!”近乎惱怒地,吳非斯文俊美的臉上有點扭曲:“你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我,這不公平!
“……對不起。”沉默了一會,淩雲笑得哀傷:“我也想忘記那件事,可你會永遠提醒我。”
“淩雲……淩雲。”吳非的心有點刺痛:“我們之間有個不好的開始,可一定會有一個好的將來。”
不好的開始。……心裡有塊地方尖銳地痛起來,淩雲閉上了眼睛,濃的睫毛在瘦削的面頰上投下一小道陰影:“你不懂的,吳非。我只要一看到你,就會想起那個人。”
“忘記他!”吳非凝視他的眼中有無奈,有痛惜,也有堅持:“你做的到的。”
“我忘不掉!”忍無可忍地,淩雲沉痛地叫起來:“……我忘不掉那個晚上的事。你不知道你的好朋友是怎樣一個禽獸嗎?那麼,讓我敘述給你聽——”
“淩雲,不要說了。我看見過你的傷痕!”吳非咬牙。
“不,你不知道過程。讓我清楚地告訴你,——然後你再教我,我該如何學會忘記!”淩雲憤怒而清晰的聲音在夜風中飄蕩,屈辱的神情強抑著:“那個晚上,他先是醉醺醺地銬住我,然後是侵犯。……我又驚又痛,沒一會就昏過去。醒來的時候,我是被胸口的針刺疼醒的。……那個禽獸用眼罩蒙上我的眼睛,除了低笑和不停的穿刺,一直不說話。後來他……好像越來越興奮,把那個舉到我嘴邊。……我不肯,他就又掐又踢。我疼得厲害,可仍然不張嘴,後來,他就用煙頭燙我,……一直燙。”
狠狠握緊了拳頭,吳非震驚地盯著他。
“我疼得昏過去幾次,後來實在挨不住,終於——終於張了嘴。……不知道多久,他——他才甘休。”淩雲的聲音開始結巴:“我以為這就完了,可沒——沒有。……他又換到後面,用我不知道是什麼的、奇怪的工具……”
(17)
驚悸而痛楚的語聲停了,淩雲閉上了眼。……
“淩雲,對不起。”吳非苦澀不堪地道:“那個晚上去銀都,是我一時興起,把他帶去的。……”
微微震動了一下,淩雲愕然看著他。半晌淒然一笑:“吳非,我忽然很怕和你在一起。有句話叫‘人以類聚’,我一想到你可以和那個人要好到一起出來風流,甚至為他理所應當地善後,我就覺得,你們這些有錢人共有的冷酷和無情,是我所不能忍受的。”靜靜望著吳非那在月光下溫柔無害的臉,他一陣恍惚:這樣讓人越來越忍不住沉淪的情深款款,有多少是遊戲,又有多少是真情?……
想起那晚那張冷冷遞到淩雲眼前的支票,吳非低首:“長久以來,我都覺得很多事是可以用錢解決的。我或許會對不相關的人冷漠,或許會在情場上沾花惹草。但是,請一定相信我,我不象你想像的,身上有那樣冷酷的血液。“
困惑出神,他的眉頭緊皺:“甚至連秦……連他,十幾年的朋友了,我也從沒發覺他真的那樣殘暴。你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很早就在商場上學習爾虞我詐,冷酷些是難免的。可是……”他苦惱地搖搖頭:“或許是平日裡壓力太大,以至於酒後誘發了身體裡包裹的獸性?”
“我沒興趣聽你分析人性。”淩雲淡淡道:“我只知道,身處這樣的弱勢,我永遠沒有能力去懲罰和報復這樣的獸行。我能做的,只有避開那些回憶,所以請你不要再來提醒。”
“淩雲,我不是為他辯解。”困難地再度開口,吳非苦笑:“那晚,他是真的喝醉了酒,把你誤認成了MB。……”
“那又怎樣?”注視著吳非,淩雲目光悲憤:“假如那天我沒有進去,遭受這些的,就是前去應召的阿傑。他才十七歲,難道因為你們付了錢,他就該承受這些?!……你們這種人的邏輯,真是有夠荒謬!”
震動地望著淩雲沉靜卻堅持的表情,吳非忽然感到一陣深沉的無力。
是的,當初就是這樣的倔強下的善良美好,讓他漸漸沉溺,漸漸放不開手。而現在,也是這樣善良中隱藏的倔強,讓他用盡心力卻再難越雷池一步。
沉默良久,吳非疲憊地低語:“天也晚了,今天先送你回去。……”
是的,今天淩雲太激動,而他,絕不可以就這樣放棄。
性能優良的跑車,在半山的山路上越開越快。一股無名的鬱悶擠壓在吳非一向平靜的心中,他鬆開了讓他難受的安全帶。洩憤般地,用力踩下了油門。……
“淩雲,我想過了,我不能就這樣——”他扭頭看向身邊的人,望著淩雲看著前方忽然驚恐起來的眼睛,他愕然轉頭,正前方的山路轉彎,一輛重型的貨車赫然出現在他明亮的前燈照耀下!
急打方向盤,眼前迎過來的,是一側整排黝黝的柵欄!
……淩雲……淩雲!猛然撲向淩雲,將他死死壓在身下的那一霎,吳非腦海裡全是淩雲。
短暫的強震後,淩雲的大腦一片空白。試探著動動身體,暴漲的安全氣囊頂在身前,沒有什麼太大的痛楚,可身側壓過來的體重卻沉得壓人。鼻子裡卻有血腥的味道開始彌漫。……
“吳非?……”一點點慌亂起來,他奮力偏開身體,看著那張溫和面龐上緊閉的眼睛,……和脖頸上洶湧流淌的血流。
一道從前方車窗上震碎的玻璃片突兀地橫在近處,在月色下閃著微弱的光亮。
微微一動,吳非輕輕睜開失神的眼。
“你為什麼擋著我?”癡癡地,淩雲訖語。
“你已經傷得……很重了,我不可以……讓你……再受傷。”吃力地低語,吳非昏沉著重新閉上了眼。
不遠處有人聲和燈光漸漸靠近,而淩雲,卻是充耳不聞。死了,他死了。……腦海中這句話猛然躥出來,淩雲的心在那一刻失去了最後的強硬,沒了方向。
……
站在衣香鬢影,樂曲飛揚的晚會舞池邊,淩川微笑地放開女伴的手。幾乎是悄無聲息的,他飛快閃進了羅馬風格的圓柱後,借著一曲終了的空當和柱子後的陰暗光線,儘量不引人注意地,來到了夜風徐徐的陽臺。
空氣清新多了,人聲也遙遠了一些。雖然早已學會在這種社交場合中應對自如,可直覺中,仍然不能喜歡和投入。
若不是秦風揚強調這個慈善舞會上財經界的要人都會露臉出席,硬逼著他前來,他可真的寧願呆在家裡。
可是,最近家裡,也冷清了些呢。自從前一陣那個吳非車禍後,小雲在家裡呆的時間是屈指可數。微微笑了,淩川想起了他那淚水狼藉的臉:“哥,假如我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你會不會生氣?……”
苦笑浮現,他模糊地想:還真是兄弟倆,連這點,都是心有靈犀?……
算了,那個吳非能那樣在緊急關頭把小雲護在身下以至自己受傷,也算配的上他珍寶般的弟弟了。微微一笑,他舉起了手中的高腳香檳杯。
“淩川?”一個並不熟識的聲音在耳邊忽然響起,近得沒有安全距離。
微微錯愕,淩川回頭看著身後的陌生人,微瘦的臉龐,精光四射的眼睛,若不是那顯得冷硬的鷹勾鼻少許破壞了線條,算得上是個美男子。
“閣下是?……”
“馮琛。”掏出名片遞到淩川手中,那男人微笑:“——金博投資銀行的總裁。”
“啊,久聞大名。”彬彬有禮地點頭,淩川不露聲色地後退一步:這個男人,眼中掠奪和曖昧的神色,讓他不自覺地心生警。
的確早聞金博的名聲,除了在金融界和世風有差不多呼風喚雨的地位,它手下的業務,錢縱行是業內秘而不宣的秘密。可又怎樣?連警局和金管局都苦無證據。
“我也早聞你的大名——世風如今的首席操盤手。聽說前一陣的金融風暴,世風多虧了你才一支獨秀,免了大災。”馮琛頷首:“真是慕秦風揚,有這麼好的助手和……”頓了頓,他忽然欺身上前,曖昧地在淩川耳邊低語:“和床伴。……”
靜靜看著他,淩川明亮的目光變得冰冷銳利:“閣下欲求不滿的話,這裡不乏高級的交際花。”
“假如我和秦風揚一樣,喜歡男人呢?又或者假如,我只對你有興趣?”那男人邪氣的眼睛肆無忌憚盯在了在淩川領口下微露的鎖骨上,片刻後緩緩下移,露骨地停留在他的比例停的下身。
像是被一條毒性劇烈的蟒蛇在近處仔細審視,這是淩川唯一的感覺。
“是嗎?很遺憾。”他慢慢舉起酒杯在唇邊一抿,冷笑:“本人能接受男人是不假,可並不包括閣下這種類型。”
似乎有點吃驚,馮琛細細看著他。在他的印象裡,秦風揚以往的玩伴,都無一例外地乖巧順從。這一個如此俊美,本來只是猜測已被秦風揚弄上了床,卻沒料到是這樣的不同。
是的,有趣。——要收服這樣一個強硬而傲氣的人,想必十分有趣。
“沒有關係。”他笑得微帶淫褻:“我雖然不喜歡用秦風揚用剩的東西,但對你,例外。”
冷冷對視,淩川眼中火花一閃。半晌悠悠舉手,冷不防將手中的橙黃色香檳潑在了馮琛的胯下。……
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他臉上的驚訝很誇張:“啊呀,馮總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做操盤手的,一看到股價有什麼異動就想撲滅它,成了習慣。……一瞧見您那裡有著火的意思,也就忍不住想弄熄了它。”
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胯下狼藉的酒漬,馮琛的臉色忽然變得陰翳密佈。跨前一步,他眼中精光一閃:“你……”
(18)
“淩川!”一個男聲從不遠的陽臺過道處傳來,秦風揚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眼前。
眯起眼,他敏銳地捕捉到馮琛下身的狼狽的和爆發前奏。不動聲色地將淩川擋在身後,他冷冷揚起濃眉:“馮總,在這種場合為難我手下的人,真是好興致。”
收起眼中的陰霾,馮琛臉上回復了漫不經心:“想為難倒你這個壞脾氣的小情人,我猜不太容易。”
“好說。”微微一笑,秦風揚半是賞激半是驕傲地含笑看了淩川一眼,早就知道,他不會讓馮琛占到什麼便宜。
“先告辭一步。”聳了聳肩,馮琛轉身欲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低低在秦風揚耳邊笑語:“是不是你手下每一個首席操盤手,都會被你收集上床?……”
……
目送他走遠,秦風揚皺起眉頭:“淩川,離他遠一點——”
“如果早知道你有這麼惡劣的癖好,我想我該離你遠一點!”冷哼一聲,淩川把空空的酒杯擲向樓下綠茵茵的草坪。
他聽見馮琛臨走前那句話了,本來,那個人的意思也就在此。
苦笑著悄然摟住淩川柔軟而勁瘦的腰肢,秦風揚把他拖進了陽臺一邊更深的陰影:“我坦白。除了你以外,我和李亦航曾經也是性伴侶的關係。”
難怪,李亦航那無所不在的敵意和不滿原來出處在這裡!僵硬了脊樑,淩川晶亮的眸子在夜色中現出了驚訝和輕怒:“你!……”
“聽我說完!”秦風揚霸道地低喝:“我不想對你諱言我的風流史。在認識你之前,我是一個正常的二十七歲的男人,美女俊男當前,你不可能要求我做柳下惠。可我和李亦航結束於認識你之前,而且,你該知道和你在一起後,……”他低低一笑,故意輕舔著淩川敏感的耳垂:“我簡直是守身如玉。”
“秦風揚!……”憤怒地掙脫開讓人差點立時就身體酥軟的挑逗,淩川沉默半晌,終於忿忿歎了口氣:是啊,決定和他在一起時,也不是沒隱約想過這個惡劣男子的情愛史上,該是怎樣的濃墨重彩!
“過去我不管。”他認真地看向秦風揚的眼底:“可別讓我發現你和我一起時,有別的男人……或者女人在。”
盯著他的眼,秦風揚微笑:“你是在告訴我,你對我的感情,很認真?”
看不出那雙眼睛裡時戲謔還是真正的歡喜,淩川的心忽然一陣迷茫:自己是認真的,可眼前這個男人呢?……這麼一個“喜歡收集床伴”的、男女通吃的男人,對自己這份初次的愛戀,有多少是出於新鮮,多少是出於真情?!
驕傲地揚了揚下巴,他粗魯地拉住秦風揚的領帶:“想的美!想要我的認真,得看你的本事!”
靜靜看著他,秦風揚的眼中,似乎有抹淺淺的失望。很快地,他不懷好意地輕笑:“我的本事你不知道?還是說,今天晚上回去該好好讓你重新認識一下?……”
……不及防備地按住淩川,他將他固定在陽臺華美的、微涼的鐵藝柵欄上,攻城掠地的深吻了下去。
舞池裡的音樂輕揚,和著芬芳的夏日微風悠然入耳,讓人渾然忘記了身在何處。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處在這場情愛的劣勢,淩川格外地主動和兇猛,封鎖,反攻,回侵……靈活的舌死命地抵禦著對方一向強勢的掠奪,完全不似以往的被動。
可是……可是對方是那樣一個可惡的接吻高手!短暫的退讓和享受後,秦風揚好整以暇的再度反攻很快讓他的小情人喘息著潰不成軍。
不知多久,兩人依依不捨地分開糾纏的唇齒。隔著質地良好的衣料,鬆開淩川那被他蹂躪地微微腫脹的紅櫻,秦風揚苦惱地歎了口氣:該死!這樣望梅豈能止渴?!他現在就想扒開淩川那筆挺的西裝,卸下他那強作驕傲的盔甲!
“對了,那個馮琛,記得以後離他遠一點,不要正面和他衝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正色道。
“他為什麼一副和你深仇大恨的樣子?”懷疑地道,淩川皮笑肉不笑:“不是你搶了他的情人?”
“假如金錢算是一個好情人,我承認搶過不止一次。”秦風揚微笑:“有幾次大的股票收購,世風和金博正好處在對立。不巧的是,我們世風屢屢得勝。”
皺眉冥想,淩川點頭:“我知道一點,世風的操盤記錄上有反映。”
“記得一年前的光子基金衝擊港元事件嗎?金博看好那股基金,想渾水摸魚大撈一把,沒想到港府成功擊退投機,他們損失不少。”得意一笑,秦風揚傲然道:“而我們世風集團,是港府背後最大的一股支持資金。”
懷疑地看著秦風揚,淩川揚眉:“看不出你這麼愛港如家。”
“正好我的判斷讓我相信香港政府的實力罷了。”秦風揚聳肩:“我不是慈善家。”
“就因為這個?”淩川撇嘴:“馮琛該明白立場不同。”
“也不全是。金博近幾年每每在我們這裡受挫,難免氣不過。雖然我們每次都是站在生意立場上行事,但是把他們打壓得很厲害也是事實。”秦風揚道:“如果不是他們洗錢維持,早就可能被我們世風整垮。”
“洗錢?那不是和道有牽連?”
“香港每年進出的錢有多少,誰能統計?”秦風揚不屑地笑:“其實我們世風,早年在我父親手間也有很多由洗白的生意。如果我們願意,不乏賺錢的門路。不過我們秦家,既然洗白了,自然不想再投進那個大染缸。”
“風揚,不要涉足違法的事。我不想萬一將來到牢裡探望你。”認真地看著他,淩川的眼睛發著光芒:“有我幫你,你怕賺不到錢嗎?”
“明白。”微微笑了,秦風揚心裡有點感動:“世風的前景蒸蒸日上,我不會眼饞那些危險的熱錢。”
沉吟一下,他皺起眉頭:“記住,我絕不想你和馮琛這個人有任何衝突。——聽聞傳言說,這個人的手段很殘忍,無論是在道生意中,還是床上。”
“明白了。”懶洋洋點頭,淩川漫不經心。
“對了,我給你介紹一個好朋友。”忽然想起什麼地,秦風揚將他拉出暗影:“一直想介紹你們認識,可是這傢伙最近總是很忙,今天也剛到。”
眼光在低聲交談的人群中逡巡了一下,他找到了一個身材修長,玉樹臨風的背影:“吳非!……”
笑吟吟地指著淩川,秦風揚向著轉過身來的吳非介紹:“這是我們世風新任的首席操盤手,淩川。這是我十幾年的好友,吳非,吳氏地產的總經理。”
沒有人注意到,吳非原本柔和如春風拂面的表情,在那一霎忽然僵硬而古怪。……
困惑地微笑,淩川展眉:原來,他和秦風揚是好朋友——這個世界還真小。可是老天,也不要小到我們兄弟倆喜歡的,是一對朋友吧?
微笑著看著吳非脖頸上淡淡的傷疤,他故意笑得有如初識:“吳總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震驚地聽著淩川的虛假客套,吳非的心混亂得驚人。……因為淩雲的關係,他最近一直在儘量減少和秦風揚相見,竟然不知道,他們世風的新任首席,是淩川!
可是,可是……他這樣故意裝作不識,想要幹什麼?難道,他已經在淩雲口中知道了那晚的人,是秦風揚?!
手裡的酒杯微微一抖,他忽然覺得在這熱鬧的大廳,身上有種莫名的寒意。
“你好,淩川。”看著淩川,他努力想從他的神情中尋找端倪:“在風揚手下做事,你要多擔待,他有時……有點挑剔。”
“你說的什麼話?”好笑地扭頭看著吳非有點古怪的面色,秦風揚道:“我是世界上最善於和下屬水乳交融的好上司。淩川,對不對?”
惱怒地聽出他語中的曖昧,淩川狠狠瞪了他一眼,卻收到一個更加放肆的眼神回復。恬不知恥……他在心裡忿忿。
一直仔細觀察他們的吳非,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非同尋常的眼神交流,心頭一點點下沉。
“你好,淩川。”看著淩川,他努力想從他的神情中尋找端倪:“在風揚手下做事,你要多擔待,他有時……有點挑剔。”
“你說的什麼話?”好笑地扭頭看著吳非有點古怪的面色,秦風揚道:“我是世界上最善於和下屬水乳交融的好上司。淩川,對不對?”
惱怒地聽出他語中的曖昧,淩川狠狠瞪了他一眼,卻收到一個更加放肆的眼神回復。恬不知恥……他在心裡忿忿。
一直仔細觀察他們的吳非,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非同尋常的眼神交流,心頭一點點下沉。
(19)
看著秦風揚的身影消失在大廳的另一角,淩川微笑:“今天沒去接小雲下課?”
小雲?……吳非心頭一震,果然!深究的眼睛緊緊盯注了淩川,他冷靜下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詫異地皺眉,淩川望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吳非慢慢地道:“不要玩火,秦風揚的能力和實力,你玩不起。”
困惑地沉思,淩川有點不解:他在提醒自己,那個愛玩火的男人不會有真情,所以自己不該象只飛蛾?
想到剛才陽臺上的對話,他的心情忽然惡劣起來。“我已經把火點燃了,而且我能控制分寸!”
“淩川!你弟弟的事,我也很惱恨他!”吳非冷靜地道:“可是他是我十幾年的好朋友,我既然自問無法真的就此痛恨他,和他絕交,我只能永遠讓他遠離小雲的視線。”
……“你說什麼,我一個字都不懂。”慢慢蹦出一句,淩川的臉色在明亮的水晶吊燈照耀下,似乎有點灰暗。
“明人不說暗話,淩川。”沉重地搖頭,吳非道:“我明白你嫉惡如仇的個性,也明白你的憤怒和立場。可是,秦風揚不是你能撼動和報復的。”
沉默了很久,淩川似乎覺得身邊忽然安靜下來,有種金屬切割的淒厲在心頭不停地挫響。半晌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在半空響起:“我的憤怒?……因為他就是那晚那個人?”
“你明知故問。”吳非忍耐地苦笑:“不要告訴我,你接近他是巧合,你們之間的曖昧,也是無心。”
面無表情地倉惶後退一步,淩川撞倒了身後擦身而過的侍應。“咣當嘩啦”一陣驚天動地的脆響,侍應手中托著的酒水託盤傾倒在光亮如明鏡的地面,數杯殷紅的葡萄酒像是腥紅的血液,慢慢在淩川眼前印染開來。
茫然四顧,他的眼光迎接上遠處秦風揚詫異而關切的目光,總是這樣,可以在茫茫人群中第一時間地、準確地找到他啊。……
看見他轉身向這邊行來的步伐,淩川的聲音平淡而疲倦:“不要對他說一個字,否則,我讓你永遠不能再接近淩雲一步。你該知道,……他對我這個哥哥,很依賴很聽話。”
“我頭疼。”他看著快步走到身邊的秦風揚,臉色蒼白:“我要先回去,你留下。……”
“我開車送你回家!”不容拒絕地開口,秦風揚憂心忡忡地審視著他忽然灰敗起來的面色:“怎麼一會功夫就這樣了?”
“不!不要你到我家!”忽然激動地輕叫起來,淩川茫然望著這熟悉的陌生男子:“你說過下面有一件拍品你很有興趣,把它拍來送給我!……”
“淩川?……”有點驚奇,秦風揚微笑了:這是淩川第一次開口向他要禮物!
“今天那件明代的民窯青花瓷,不會有別的主人。”秦風揚低語:“我讓阿健開車載你,再上來等競拍。……”
坐在秦風揚的車中,淩川默默蜷縮在寬大的真皮後座裡。夜,不知何時變得漆一片,天幕中閃亮的星辰嘲弄地發出冰冷的鑽石光芒。
“在這裡停車。……”他低聲道,眼光看向了路邊一個冷清的雜誌攤。
看著琳琅滿目的報刊,他怔怔盯住了一本精美印刷的財經雜誌,封面上,那個男人意氣風發地展現笑顏,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齒。
……默默進了家,他悄悄推開了淩雲的房門。黃色的燈光下,淩雲專心地在書桌前看著一本書,安靜而專注,絲毫沒聽見他的開門聲。從小就是這樣一心不能二用,只要是在做作業,就不能聽音樂;要是在聽歌,就一定做不出數學題。微微一笑,淩川想起了一些很遙遠的童年記憶。
靜靜在門口望了很久,房中的淩雲忽然放下了書本,嘴角現出一抹淺淺的、溫潤的笑意。慢慢趴在了書桌上,他的低訖像是滿足的歎息:“吳非……吳非……”
怔怔冥想了半晌,他的臉忽然有點發紅,在燈光下柔和得象個孩子。似乎想起什麼,他悄悄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一管東西,猶豫一下,終於慢慢掀開上衣,背對著淩川在身上一處處塗抹起來。
那管昂貴的消除傷疤的藥膏!在醫院看過淩雲身上的煙頭燙傷和乳頭的穿刺,知道那是極不容易好的傷痕,淩川專門托同事從歐洲帶回來了特效藥。
……心裡的刺痛像是潮水,一波波洶湧彭湃,他頹然靠上了門框,卻發出一聲輕微的動靜。
“哥?……”聽見身後的聲響,淩雲轉過了頭,臉色忽然一片緋紅,慌忙放下了衣服:“你回家了?”
用力擠出一個笑,淩川跨進門在床邊坐下,輕輕拍了拍床:“過來,哥幫你塗後面。”
扭捏地揪住衣角,淩雲低語:“哥?……其實早好得差不多了。”
“還是改不掉,撒謊總是會揪著衣角。”微笑著拉過他,淩川注意到那管藥膏還是滿滿的,可見雖買了很久,可他出院後並不上心塗抹治療。
掀開他的上衣,淩川擠出一點藥膏,細細按摩在他背上一個小小的圓形傷痕上,沒有說話。很久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了淩雲那肌理柔和的背上。
“哥?”詫異地轉身,淩雲意外地看到了他微紅的眼眶,心一下子慌起來,這是出事以來,第一次淩川當著他的面掉淚:“你別傷心!我早好了,也不痛的……”
“小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喃喃哽咽。
“哥,你真傻。”眼眶也慢慢紅了,淩雲微笑:“我們是親兄弟啊……說什麼對不起?”
狼狽地擦去眼淚,淩川重新慢慢揉開他背上的藥膏,掩飾地問:“怎麼忽然想起來塗它?”
臉飛快地紅起來,淩雲語聲雖輕,害羞的眼中卻有種明亮的光彩:“哥,你別笑我。……我……我不想吳非他抱我的時候,總是注意到這些。……”
愣了一下,淩川的聲音有點生硬:“小雲,你和他已經有過……?”
“是的,哥。……”淩雲的臉漲得通紅:“我知道兩個男人在一起,很奇怪。……可是我不想管那麼多。……”
悠悠出神,他輕聲道:“要是在老家,我也許想都不敢想我會喜歡一個……男人。可是,現在我在香港,這裡沒有人認識我,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只有他和我,我怕什麼呢?……”
愣愣看著他面上淡然的勇氣,淩川半晌輕歎:“不要對那種有錢人太死心塌地。”
“哥,他和別人不一樣。”慢慢搖頭,淩雲柔軟細密的睫毛輕顫著:“我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他是好人。……後來我在醫院你害沒到的時候,每次醒來,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那時候,我想,我就已經……”
他死心眼的、認定什麼就不回頭的弟弟啊。……苦笑一下,淩川柔聲道:“那麼,記得保護好自己,嗯?”
靜靜的,室內的氣氛安詳而溫暖。可淩雲看不見,身後淩川的目光卻漸漸深思而冷酷。
目光停在了手邊剛買的雜誌上,淩川咬了咬牙,漫不經心地將手輕輕一揮,雜誌“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轉了向,淩雲看向了那雜誌,而他身後的淩川,卻死死盯住了他面上每一絲異動。
像是被驚嚇到了,淩雲的身子,忽然猛然一顫。牢牢盯著地上封面上那張清晰的笑臉,他低低呻吟了一聲,臉色刹那間蒼白得有如白紙。
“小雲?你怎麼了?”淡淡地問,淩川冷靜地不錯過他每一絲表情。
“哥……哥!”茫然回頭,淩雲眼中是無助的驚恐,張口結舌地,他顫抖著嘴唇:“這……這是什麼東西?”
“我買的最新的財經雜誌啊。我一向喜歡看這個,怎麼了?”
“哦。……”強忍著異樣的情緒,淩雲忽然怔怔地有點魂不守舍:“哥我困了,想早點睡。……”
沒有再追問,淩川的目光在轉身出門的那一刻,變成了確認後的了然森冷。
(20)
坐在不大的公寓陽臺上,整整一夜撲面的夜風將淩川柔順的發吹得桀驁不馴。天邊的星辰閃亮了一個漫長的晚上,開始隨著漸漸明亮起來的天色黯淡下去。
淩川手中的香煙,在微明的天光中閃爍著一點火紅。很久沒有抽過煙了,看著嫋嫋的煙霧在自己眼前升騰又散去,似乎可以分散一些紛亂而痛苦的思緒。
遙望著天邊一抹似明還暗的晨曦,他俊朗的容顏在晨光中顯得陰晴不定。慢慢地,他在腳邊積攢了一地的煙頭中按熄了手中的最後一隻,掏出了手機和口袋中的一張名片。
“……嘟……嘟……”輕輕的鈴聲在清晨的寂靜中,尤為刺耳。
通了。
“喂?我是世風的淩川。昨晚,我們有一面之緣。”鎮定開口,他的聲音帶著寒冷和一夜未眠的沙啞:“有沒有興趣找時間出來,喝杯咖啡?……”
……合上手機,他閉著眼睛靠上了身後冰冷的牆壁。
秦風揚,如果我們不能一起上天堂,那麼,我和你一起下地獄。……
“淩川,下班後等我,我去你辦公室。”放下電話,秦風揚悠然看著手邊精美包裝的錦盒。裡面,那只晚明的青花瓷瓶靜靜躺在綢緞包裹中,散發著久遠的古舊氣息。
時間倏忽而逝,他準時踏進了淩川專用的OFFICE。升任首席後,他早已有自己的豪華專用辦公室。
微笑放下手中的錦盒,他看著淩川:“喜歡嗎?……”
“嗯?”明顯一愣,淩川似乎從魂遊太虛的狀態中醒過來:“什麼東西?”
皺了皺眉,秦風揚提示:“昨天,你開口要的禮物。”
有嗎?他有向他要過什麼?……恍惚著,淩川想起了昨晚的有口無心。
勉強一笑,他低道:“謝謝。”
“不拆開看看?”秦風揚細細看著他的臉色:“還不舒服嗎?要不今晚不出去吃飯了。”
“哦不。”打起精神,淩川微笑:“我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風揚,金融風暴的影響過去很久了,我覺得再畏手畏腳地,實在很沒有意思。”
“我們已經開始在有條不紊的買入了,前一陣哀鴻遍野,很多股票跌到了不合理的價位,現在正是大浪淘沙的好時候。”秦風揚頷首。
“不,這樣的按部就班,太不夠刺激,可能贏得的利潤,也太少。”微微皺眉,淩川道:“我總是覺得,世風的投資作風,太保守!”
“哦?比如什麼?”抱起雙臂半依在淩川面前桌上,秦風揚好奇地道。
“比如,做大資金鏈!”
“那個風險翻倍,你該知道。”冷靜地搖頭,秦風揚道:“我們世風的資產這麼大,最緊要的是資產的保值,在力保保值的基礎上,才是值!”
“只要做得漂亮,有很多成功的案例。”淩川的眸子幽深發亮:“我們不會讓資金鏈斷開的,世風有這個實力,我也有這個本事!”
“我相信你有這個本事,可是不行。”秦風揚微笑搖頭:“我再說一遍,資產的保值比值更重要。你要學習的,不僅僅是快意疆場,還要學習在遍地金銀中恪守寂寞。”
“風揚——你老了。”慢吞吞地道,淩川淡淡地撇了撇薄唇。“我以為這種保守的論調,資產管理部那幾個老人家才喜歡掛在嘴邊。”
“老了?”驚訝地邪笑,秦風揚的眼光忽然變得危險:“看來我讓你不滿意。”
悠悠靠近,他火熱而情色的呼吸癢癢地噴在淩川的耳邊:“不如現在……給我一個讓你改觀的機會?”
緊緊凝視著秦風揚,任憑他將自己慢慢地壓倒在寫字臺上,淩川的身體僵硬得不似以往。
忽然狠狠推開秦風揚就要點燃欲火的大手,他的呼吸異樣地急促起來:“不,不要!”
被這忽然的打斷推到一邊,秦風揚皺眉看向了他。
“這裡……不可以。”咬住嘴唇,淩川忽然蠱惑一笑:“晚上去你家。”
……縱然在冷氣充足的臥室裡,激情肆意的做愛仍讓淋漓的汗水佈滿了糾纏起伏的身體。
緊閉著眼睛,淩川的呻吟細細地沖出了嘴角。仿佛為了懲罰不久前他那句有口無心的“老了”,秦風揚的攻擊格外持久和霸道。
“……求我,我就放開你。”不急不徐地律動,他溫柔款款地引誘:“川,我從沒聽過你在床上求我呢。……我想聽。”
“……你去死。……嗚!”輕顫著,淩川敏感地感受到前後忽然同時襲到的攻擊。酥麻和快感,痛楚和心痛,糾纏入骨,苦不堪言。
捕捉到他那倔強表情下忽然迷茫起來的,不自知的脆弱,秦風揚悠久平緩的欲火再度升溫。……今晚的淩川,好象身上有種和往常不一樣的茫然,讓人忍不住想狠狠欺負。
悄悄提起淩川的雙腿,在他的一聲驚呼中飛快地將他翻轉過來,秦風揚挺身從背後重重埋入他的身子。死死抓住了床單,淩川的身體痙攣著蜷縮起來,卻在下一刻被溫柔而強硬地展開,同時展開的,還有緊窒火熱的內部。……
惡意的輕堵住淩川的前端,秦風揚折磨著那早已蓬勃欲發的鈴口:“川……求我。……”良久的甜蜜折磨,他幾乎可以感覺到淩川體內幾次半是甜美半是痛苦的收縮,卻一直聽不到自己想要的乞求。
“秦風揚……你去死。你……去死。”微弱地咒駡,淩川秀美卻鋒利的眉峰痛苦地緊蹙。
失神地睜開濕漉漉的眸子,他側著臉茫然地看向了頸側的男子,忽然微微地笑起來:“風揚……求你……求你。”
那樣的媚惑一笑,忽然就讓秦風揚失魂般的一怔,腹下轟然一熱,再忍不住,竟然毫無徵兆酣暢無比地釋放出來。
慢慢地平復下來,兩個人餘韻未歇的身體親密地貼合在一起。
“風揚,我喜歡你這種……生龍活虎的樣子。”喃喃淺笑,淩川靠上他的胸膛:“不喜歡你白天那樣,就象個保守的老頭子。”
“……”懶洋洋地笑,秦風揚道:“睡吧,你還有心力想白天的事?”
“我睡不著。”淩川漫不經心地撇嘴:“我想了很久的方案,被你一下否決,真討厭。”
“……”扭頭看看淩川不甚開心的樣子,秦風揚沉吟了一下:“真的考慮了很久?……”
“當然。”淩川慵懶濕潤的眸子有點發亮:“假如真的去做,你知道世風的利潤該有多大的改觀?”
是的,香港還沒能從金融風暴地餘波衝擊下回復生機,在這樣的背景下,世風縱然處處小心,想得到什麼好的業績幾乎是不可能。
“其實你說的,也不是完全行不通。”沉思起來,秦風揚想著這風險和機會對等的遊戲的可行性:“香港這幾年,也有不少人在暗地裡完全操縱了一些股票的價格,而且後來全身而退。”
“所以——只要我們小心。”似乎很興奮地支起身體,淩川道:“風揚,聽我的,放手做一次好不好?”
“那麼,準備好精選股票吧。……”微微一笑,秦風揚近乎寵溺地看著淩川忽然幽深難測的漆眼睛。……
21——25
(21)
快步尾隨秦風揚步入寫字間,李亦航有點焦躁地掩起房門:“風揚,我要和你談談!”
“怎麼?”秦風揚皺眉看著他。
“我覺得世風最近的投資走向,很奇怪!”
“哦?”輕描淡寫地,秦風揚拉了拉領帶:“你看出來了?不愧是高手,我以為做的夠隱秘。”
微微發怔,李亦航的腦海飛快思索,近日來種種微小的古怪跡象串在一起,他驚訝道:“你是說——真的有什麼是背著人耳目進行的?”
歎了口氣,秦風揚凝視著他:“不錯。不過我想這不是你關心的範疇。”
“秦風揚!”忍耐地,李亦航低叫:“世風這兩個月來買入的股票,太過於集中,這樣風險很大。而且我覺得……它們最近的上漲似乎有點人為的跡象,你確認這樣不算異常?”
“亦航——你的確很聰明。”淡淡看著他,秦風揚微笑:“既然你看出來了,我也不妨告訴你——這幾檔股票,不是自己在上漲,是我們世風,在託盤。”
“可是,……”忽然倒吸了口冷氣,李亦航震驚地看著秦風揚:“你的資金鏈裡,有假!”
靜靜看著他,秦風揚的臉色穩操勝券:“那又怎樣?如果不是你知道世風的一些隱秘帳戶,你也不可能猜到這個。”
“風揚,這是危險的!”激動起來,李亦航急切地叫:“萬一有人攻擊資金鏈呢?萬一消息洩漏了呢?你不會不知道這種嚴重性,你甚至可能去坐牢!”
“除非有人故意洩漏。”冷冷道,秦風揚看著他:“到現在為止,只有三個人知道內情。甚至世風自己的高級操盤手,都不知道。”
“三個人?……”喃喃低語,李亦航忽然咬牙切齒地抬頭:“我就知道,是淩川那個狐狸精出的餿主意!他……”
“住口。”冷冰冰地喝止,秦風揚的目光拒人於千里:“你的嫉妒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要口出惡言。”
沉默下來,李亦航轉身走到門邊,冷淡回頭:“秦風揚,別怪我沒提醒,淩川他會害死你。……”
這個妒性大的象女人一樣的李亦航,憤憤甩了甩頭,秦風揚苦笑。
站在安靜的走廊上,李亦航的目光,漸漸幽冷。
來到淩川的辦公室前,他舉手毫不客氣地重重敲門。
“我想知道,你到底要做什麼?”他尖銳地發問,看著面前的淩川。
“什麼做什麼?我不懂。”淩川放下手中的筆,安靜地看著他。
“我和秦風揚談過,知道你不甘寂寞,想用這種投機的法子大賺一筆,”冷笑一聲,他惡毒地嘲諷:“可你究竟長沒長腦子?你知不知道萬一失敗,會有什麼後果?”
“這個……你該去提醒他。和我說沒有用。”微微一笑,淩川並不接招。
臉漲的通紅,李亦航強忍住憤怒:要是和他說得通,要來這裡??
垂下眼簾,淩川的心中飛快打轉:畢竟是前任的首席,這是個聰明到很麻煩的人物,也許會麻煩到破壞什麼?……
“李經理,我知道你關心風揚。……”淡淡開口,淩川平靜而殘忍地話像是把鋒利的小刀:“可現在,他的枕邊,是我在作主。……”
盯著摔門而去的背影,淩川頹然地按緊了太陽穴。
半晌起身鎖死了房門,他掏出了手提電話,低低的聲音沒有起伏:“喂?……我這邊一切順利,你可以著手買入了。記住動作要小,千萬不要驚動市場。……”
時間在一天天過去,世風資產管理部的表面,風平浪靜。藉口於現在的投資要謹慎,淩川在例會上成功的說服大家,將股票的買入集中在精選的三檔股票上。只是除了秦風揚和李亦航以外,沒有人知道世風在這兩檔股票上的投入,早已利用一些隱秘的帳戶超出了界限。
而市場上若有若無的一些有利傳言,也被解釋成巧合。實際上,那些擦邊的傳言,放出風的,正是世風自己。
股價的上漲全在清理之中,甚至有時,高出了秦風揚的估計。
假如一切順利,這幾個月的緩慢建倉,就已經有驚無險地度過了,接下來,可以一點點緩慢退出。
“一切順利,接下來,可以考慮不驚動市場地分批賣出了。”悠悠舉著手中的紅酒,秦風揚斜斜躺在柔軟的沙發上,口氣篤定。
沒有回答,枕在他腿上的淩川茫然地盯著面前消了音的大螢幕液晶電視,半晌低低道:“是。……明天,我們就可以收網。……”
“淩川?”看著他,秦風揚有點疑惑,最近一段時間的他,似乎總是心不在焉得厲害。
審視著眼前顯得有點消瘦的俊朗臉頰,他無言地皺眉:甚至連氣色,也不是很好了。恍惚地,腦海中浮現出一些清晰的畫面,那畫面裡,淩川笑得肆意而爽朗。而近來,那樣的笑容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事。
“你不興奮嗎?”溫柔地把手邊的酒杯湊到淩川口邊,看著他慢慢抿了一口,秦風揚凝視著他:“我以為——這樣的成功會讓你興奮。”
“是,我是很高興。”淩川微微一笑,卻仍不是秦風揚記憶裡那種明朗和放肆:“或許等的太久,就失去了激動。……”
“淩川,你有心事。”不是詢問,秦風揚的口吻是陳述:“不能對我說?”
微微震動了一下,淩川抬起眸子靜靜看著他。良久嘴邊浮起一絲淺淡的笑意:“你總是那麼瞭解我。……”
那有點悲傷的笑意恍到了秦風揚的眼,不知怎麼,他忽然有點深深的不安。
“淩川——你愛上別人了?”忽然地,他發問。
怔了怔,沒有回答,淩川低下了眼睛。
是的,是這個原因。所以他最近心不在焉,所以他消瘦憔悴!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驚訝混合著憤怒,秦風揚冷冷捉住他的下頜,逼著他的眼睛抬起:“回答我!”
幽深得看不清深度的色瞳仁毫不退讓地迎上他陰沉目光,淩川忽然舉手奪下他手中的酒杯,扔在遠處的地面上。“咣當”一聲脆響,精美的杯子粉身碎骨。
下一刻,淩川已是狠狠地撲上了他的身子,狂烈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輕顫著手,他撕扯著情人的領帶和衣物,粗魯地、近乎痛楚地低喃:“秦風揚,上我!……上我!”
這樣的邀請不用第二次,突如其來的激烈熱情是最好最強的催情劑。
角鬥般激烈的互相撕扯,心中各懷異樣的強烈不安,讓這場忽然的前戲變得格外短暫。
被壓在沙發上,淩川喘息著,任憑秦風揚啃嗜著他光滑的赤裸胸膛,輕輕一個激靈,他無助地看著那尖利的牙齒叼住了自己胸前的紅櫻。
絲絲的微痛。可這樣的痛怎麼夠?!
難耐地弓起身子,修長筆直的雙腿死死纏上了秦風揚精壯勁美的腰肢,他啞聲呻吟著:“快點!……我要你!”
“馬上就好。……”含糊地低語,秦風揚覺得自己才是忍耐地快要爆炸的那一個:“我去拿KY……”
“不,……不要。”無邊的痛楚湧堵在心裡,淩川搖亂了一頭發,混亂地胡亂訖語:“讓我痛,弄傷我!……你不喜歡SM嗎?難道不想在我身上……試一試?”
痛哼一聲,他失神地感到了深深地、毫不容情地刺穿。滾燙灼熱,緊澀激痛。是的,如自己所願,這正是他要的!
奇異的感覺從秦風揚心底升起,這樣的淩川,熱情而激烈,似乎在享受,又似乎陷在某種深刻的絕望裡,美麗得驚人。緊密的結合似乎沒有拉近兩人的距離,似乎反倒更加遙遠。
(22)
不安。……奇怪的、無法掌控的不安。這罕見的異樣情緒讓秦風揚失去了最後的理智。狠狠頂入那未經潤滑的私處,他霸道地看著身下綻放著邀請的眼眸:“喜歡痛嗎?不要後悔!……”
後悔?淩川微微地笑,心裡的痛楚漫無邊際:這個詞,早已從他的字典裡刪去了。來吧,從沙發上滾落到長絨地毯上,沒有說話只有動作的狂熱做愛,像是彼此最後的盛宴。
……意猶未盡地抽離剛釋放過的半疲軟分身,不出意外地,秦風揚看到了白底藍花的地毯上,沾染了絲絲血跡。
“痛嗎?……”他狂熱的理智一點點冷卻:“我去拿藥。”
身子剛動,赤裸的身體淬不及防的被拉倒了:“秦風揚,你真沒用。……”淩川失神地望著被自己拉回的情人,低訖:“這就不行了?”
腦海中轟然一熱,這蔑視般的挑釁徹底激怒了根本沒有盡興的猛獸。粗暴地提起淩川的雙腿折成一個令人羞恥的角度,他審視著威脅低語:“淩川!過一會再求饒,我不會停!”
慢慢地閉上了洩漏絕望的眼,淩川露出一個放肆的微笑:“你知不知道……你很囉嗦?……”
近乎惱怒地,秦風揚用一個兇狠的挺身成功地封住了那挑釁的話語。很少試驗的體位,刻意延遲的時間,沉迷狂亂的穿刺,在靜謐的深夜延續著,綻放著情色的光彩。……
刺目的陽光,照在因為一夜縱欲而顯得有點酸澀的眼皮上。……秦風揚慢慢睜開了眼。四周安靜地像是沒有人。
的確,是沒有人。淩川已經不在了,身邊的被窩除了自己這邊,是冰冷的。皺了皺眉,昨夜的狂歡浮現在他心中。遲疑著,他掀開了身邊的被子,怔怔地呆住了。
狼藉的痕跡,夾雜著點點片片的血色。懊惱地呻吟了一聲,他將頭埋進了枕間。雖然在床第間熱情敏感,但淩川的體質,其實一直不能適應這種過久過烈的歡愛。昨晚仿佛烈火燎原般的激情,顯然後果比自己所能想像地嚴重很多。
“叮鈴鈴——”刺耳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在空曠的屋子裡顯得尤為突兀。
臥室專用的內線,知道這個號碼的人,並不多。心不在焉地欠起身,秦風揚抓過了話筒:“喂?……你說什麼?”
聽著話筒裡傳來的一連串焦急的語聲,他的臉色忽然猛然沉了下去:“我知道了,先等著,等我去公司!”
……世風集團暗中全力託盤的三檔股票,於今天上午一開盤的第一時間,全面下跌!
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腦螢幕上那幾隻熟悉股票,秦風揚的臉色依然鎮靜。
“秦總,查到了!”李亦航匆忙地跑進他的辦公室,臉色卻難看:“全力拋出這幾檔股票的是好幾家無名小公司,依我看,很可能是專門為此註冊的!”
該死!有備而來,在世風費盡心力把價格托高後,搶先一步惡意拋出,這樣世風所有的投入,都可能成了為他人做嫁衣裳!
最可怕的,是如果不及時阻止,甚至馬上會吸引監管機構的注意,這是原本在打擦邊球的世風絕不想看到的。可是,如果再投入資金把股價穩住,天知道對方手中有多少籌碼?
唯一的希望,就是對方的股票並不多。穩定下情緒,他冷靜開口:“叫下面的操盤手,放下手中所有的事,集中精力穩住這三隻股價!”
“知道了。”急忙點頭,李亦航清楚地知道這是現在可以做的唯一一件事。
走到門邊,他忽然回過頭,目光閃爍不定:“淩川——在哪裡?”
愕然地,秦風揚愣住了。他沒有來上班?……昨晚的傷,嚴重成這樣?
垂下眼,他的聲音平淡:“我派他出去有事了。”
靜靜看了他一下,李亦航隱忍的臉色有點古怪。
拿起電話,他心神不安地撥響了淩川的號碼:這樣大的打擊,不知道一直親手實施這個計畫的他,會著急到什麼程度?!
關機的提示音。……頹然放下電話,他微微苦笑:也好,他就算在這裡,也是於事無補。
股價行情圖上,因為世風的全力重新買入,三隻早上開始狂跌的股票開始回升。
看著基本穩定下來的走勢,秦風揚的心卻在慢慢下沉。越來越大的成交量,意味著對方手中的籌碼比他想像得,要充足。……
辛苦近半年的籌畫,成為水中泡影幾乎已成定局。……
初時的焦躁和震驚漸漸消散,奇怪的疑慮慢慢升起。坐在冷氣十足的房間中,秦風揚的面色,逐漸陰沉。太大、太集中的疑惑。——首先,對方是什麼人?怎麼可能知道世風最核心的機密?而且,……恰好搶在自己就要小心賣出的前夕,不計後果的狂拋?
除非他們知道,這樣形成的爛攤子,有世風不得不收拾!
從沒有過的慘敗,從沒經歷的危機。……李亦航?望著門口他陷入了沉思:這是一個有才華但也有更多缺點的人,比如善妒狹隘,比如……忍受不了曲居人下?
整整一天,直到下午收盤,對方的拋出仍然滔滔不絕。
“風揚,這樣不行!”面色發青的李亦航沮喪地搖頭:“對方明擺著要我們拿錢去填他們的窟窿,我們托不起!”
是的,這樣下去,是巨大的虧損。
“我們現在絕不能讓股價崩盤,驚動金管局和廉政公署。”冷冷分析,秦風揚面色凝重。
“秦總——”平日嬌俏的女秘書ANN的聲音帶著絲少見的驚惶,響在了門口:“這幾位先生說是……”
“秦風揚嗎?我們是香港警方商業犯罪調查科和廉政公署聯合行動小組。”職業性的自我介紹後,幾位西裝筆挺的男子徑直闖進了門,齊齊亮出了證件:“本組較早時接獲犯罪舉報,指稱貴公司投資行為失當,可否請秦總前往廉政公署協助調查?”
不動聲色站起身,秦風揚風度翩然地微笑:“當然可以,不過我想先給我的律師打個電話。”……
從廉政公署那件逼仄沉悶的獨立問話間裡出來,韓大律師揉了揉太陽穴:將近兩個小時的問話,要留意每一句盤問裡的圈套和謬誤,真是一種高強度的腦力勞動。
看著身邊絲毫不顯倦怠的秦風揚,他強打精神道:“秦總不必擔心,看來他們的證據並不充足。”
“充足的話,直接就是拘捕了。”淡淡一笑,秦風揚道。
“是啊,”韓律師肯定地點頭:“他們現在的證據估計是表面的,除非拿到世風內部的一些機密,否則,他們告不了你。”
輕微的皮鞋聲在廉政公署的走廊上迴響,沉穩而清晰。望著走廊盡頭那個在兩名廉政人員簇擁下走來的熟悉身影,秦風揚停下了腳步。……
憔悴而堅定的表情,漆而深沉的眼眸。消失一整天的淩川。
該死!廉政公署的人想幹什麼?他們竟然去煩淩川!不知道他的傷能不能禁得起剛才對自己那種疲勞問話!?看著淩川那微微疲倦的容顏,他腦海中泛起的,是心疼和忽然的擔憂。死心眼的淩川,會不會作出什麼傻事,幫自己頂罪?……
兩行人在走廊中漸漸接近,身形交匯,擦肩而過。……不約而同地,秦風揚和淩川,同時停下了腳步。
“聽好!所有的事都是我在作主,你們這些下面的操盤手,只是聽命行事。”靜靜看著淩川的眼睛,秦風揚一字字堅定交代:“尤其和你,沒有一點關係。”
愣了愣,韓律師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有這樣急著把什麼事都攬上身的老闆嗎?換了別人,想著怎麼找人替罪還來不及!
細不可查地,淩川的身子微微一震。他在說什麼?!……他在維護自己。抬起一直避開秦風揚的眼睛,他的眼中泛起種奇特的水光。慢慢地,那水光像是清晨見了陽光的朝露,很快散去。
秦風揚,縱然深情厚意,我卻——不能不負你。
挺直了脊樑,淩川的語聲平淡而低沉:“當然和我沒關係。我來這裡,是因為……”頓了頓,他的話語像是緩緩出鞘的劍氣:“我是廉政公署的證人。”
(23)
證人。……
僵立著,秦風揚臉上沒有表情。深沉難測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在了淩川面上,良久不語。慢慢地,他眼中的情緒由疑惑變成了陰沉,鋒利的視線開始無言地施加冷冷的詢問。
似乎感覺到這視線中的壓迫,淩川身邊的兩個人輕咳一聲:“淩先生,請這邊?”
沒有動身,也沒有躲避秦風揚的視線,淩川直視著那複雜而灼熱的眼光,清晰地、傲然地補充:“不是污點證人,是普通意義上的控方證人。”
仿佛聽到金屬利器劃過肉體的鈍響,秦風揚忽然好像看見什麼東西在眼前清晰地剖開原本模糊的真相。所有的疑問和困惑,在眼前這雙明亮清的眼睛的背叛中,迎刃可解。
只有他,才能一手造成這今天的完美局面,是的,幾近完美的佈局和陷阱。
只是,為什麼?
“為什麼?”簡單地重複心中唯一的不能釋懷,他驚奇地發現接近爆發邊緣的自己,聲音依然溫柔。
“……”沒有回答。
“為什麼?回答我為什麼?!”冷冷地猛然出手,他如同兇猛卻不失冷靜的受傷野獸,電光石火地卡住了淩川的脖子,按向了身旁的牆壁。
“啊……”淬不及防的攻擊讓淩川揚起頭,痛苦地承受這迅猛如風暴的快速窒息。
驚呼聲響起,是韓律師。當眾襲擊傷害證人,這夠再多上兩三條控罪!那兩名廉政公署人員快速反應過來,慌忙地拉住秦風揚的雙臂,一番拼力,卻不能分開兩人。
凝視著手下越來越漲紅的臉龐,蹙眉隱忍卻不肯求饒的倔強神情,恍然間,秦風揚看見了似曾相識的一幕。慢慢鬆開了手,他看著淩川癱軟著滑落在地上,小聲地卻劇烈地咳嗽著。
撐著身後的牆壁,淩川撫著自己的咽喉,平息了喘息。緩緩迎上秦風揚強忍狂怒和傷痛的眼,他的唇邊現出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這是你應得的。”
快步沖入門外等候良久的車內,韓律師看著車窗外頻頻的閃光燈和蜂擁的記者,心有餘悸地擦著冷汗:“上帝!又不是明星出醜聞,財經記者的速度簡直也可以媲美狗仔!”
“有人通知媒體。”離開淩川的影響,秦風揚似乎迅速恢復了分析的能力和冷靜的頭腦:“我們來的時候還風平浪靜。”
“秦總?……”猶豫著,韓律師開了口:“我得知道你和你那位下屬的恩怨,才能分析這個案子。”
“哈!”仰頭大笑,秦風揚冰冷的眼睛沒有溫度:“我也很想有人能告訴我,我和他有什麼恩怨?……”
懷中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秦風揚煩躁地看了看號碼,按下了接聽:“吳非?……”
“我知道世風出了事,是淩川?”詢問的口吻,卻直指事態的中心。
“……”窒了一窒,秦風揚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
“來我家,我有話對你說。”不容分說,吳非掛上了電話。
靠在吳非書房中的背椅上,秦風揚忍耐地看著吳非窗前靜立的背影。
“秦風揚,我記得前一陣,曾三番五次暗示過你——”靜靜佇立,吳非沒有回頭:“淩川他太聰明,個性太激烈,所以,……很不好駕馭。”
“所以,你知道什麼?”秦風揚盯著他的背影。
輕輕歎了一口氣,吳非轉過身來:“我猜到他想報復你,可是沒想到,他會搞得如此不可收拾。”
“報復?”陰沉地重複著,秦風揚眯起狹長的眼。
“記得一年前我們去過深圳一家叫‘銀都’的高檔俱樂部?”
疑惑地皺眉,秦風揚點頭:那是一個不好的回憶,為什麼要在這個奇特的夜裡提起?
“那晚上,你酒後誤把一個小侍應錯認成應召前來的MB,強暴了他。”吳非一向溫柔清亮的嗓音有點陰沉。
愕然看著他,秦風揚半晌咬牙:“是的。你也說了,那時我喝了酒,根本不知道那個男孩子只是侍應生。何況,事後我們也給了賠償……”
“住口。”截斷他的辯解,吳非抑止住一拳狂毆過去的欲望:“那個男孩子,叫淩雲。……”
淩雲。……淩雲。
手邊的咖啡杯,被秦風揚失神地碰落地上,暗沉的褐色液體慢慢浸染在地毯上,無聲無息。
不知過了多久,秦風揚近乎空白的大腦緩慢的蘇醒,震驚的情緒依然擠佔了腦海中所有的空間。仿佛有個清晨的記憶在眼前無比清晰地倒映,那時,淩川悲傷的語氣,和滾落他腿邊的淚水。
澀然地,他艱難開口:“那個自己退學打工供淩川上學的……淩雲?”
沉默著,吳非默認。
頹然地僵坐著,秦風揚很久沒有再說話。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喃喃道。
臉上現出種無奈而悲傷的神色,吳非自嘲地笑了:“很簡單,因為我愛上了淩雲。”
看著秦風揚更加愕然和茫然的表情,吳非頷首:“是的,你沒聽錯。其實本來,我也以為和他之間,除了金錢賠償的關係,不會再有交集。可那天之後,我到一家醫院看望朋友,無意間遇見了淩雲。”
臉上的神情柔和起來,他微笑:“沒有什麼理由,我陷了進去——直到現在。”
“可是……”秦風揚驚愕不定:“淩川說他弟弟在醫院躺了兩個月,這……這怎麼可能?”
“秦風揚?”吳非搖牙切齒:“……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造成了什麼樣的傷害?肛裂!縫合手術後,淩雲甚至很多天不能吃像樣的東西,因為怕排泄弄傷傷口。”
肛裂?……心虛地垂下頭,秦風揚模糊地回想著那晚的行為。或許,自己的尺寸對於一個未經人事的少年,的確是可以造成那樣的傷害?……
“秦風揚,我一直很想揍你。”淡淡開口,吳非轉了轉手腕。
“我懂。”秦風揚默然。
“所以——”不再囉嗦,吳非優雅的、卻是狠狠地一拳砸向了他英俊不凡的臉,再一拳。……
沒有絲毫反抗,秦風揚偏過被打得嘴角血絲滲出的臉,皺眉承受。
看著吳非終於恨恨地放下拳頭,他的目光變得陰沉:“我讓你打,是因為我欠那個淩雲的。假如你覺得不夠,大可以把他帶到我面前,給他一把刀。”
冷笑著,他的表情由方才的震驚和迷惘漸漸轉成了陰鬱和憤怒:“只要他不殺了我,我由他捅幾刀。——我不認為,我的行為夠得上陪他一條命。”
“的確不必要拿命陪。”吳非淡淡道:“這個案子如果你罪名成立,會判幾年?”
“操控公司股價,涉嫌發佈虛假消息擾亂市場——二到五年。”
“基本和強姦和傷害罪判罰的刑期差不多。”吳非苦笑:“所以,淩川他要求的很公平。”
“不,你錯了。這不公平。”秦風揚冰冷的語聲帶著憤怒的肯定:“我只欠淩雲的,不欠淩川。所以請你的小情人帶句話給他的好哥哥,——叫他當心。”
“秦風揚……你要怎麼樣?”看著他眼中從沒有過的陰霾和暴怒,吳非忽然有點發冷。
“我想,只要淩川出庭作證,我很難逃牢獄之災。”悠悠點起只煙,秦風揚的口吻恢復了淡定:“三年?五年?我總有出來的一天,對不對?”
站起身來,他若無其事穿上外套:“我發誓,將來的某一天,我會讓他跪在我腳下,哭著求我。”
看著他的背影,吳非心中有種濃重的不安:“風揚,你到底……愛不愛淩川?”
門口的高大背影似乎僵硬了那麼一霎,秦風揚回過身來:“這無關緊要,不是嗎?……”
默默盯著秦風揚,吳非看到了某種深切的,確實的危險。這樣的互相報復是唯一的選擇麼?那一刻,他深深無力。
“風揚,給我一點時間,我來處理這件事。”他沉思開口:“假如我讓淩川不出庭,你答應我一件事。”
他能勸得動淩川放棄精心籌畫的陷阱?……秦風揚冷笑。
“答應我——他不作證,你就放棄報復他。”吳非靜靜地道:“淩雲曾微笑著對我說:他現在和我在一起,很開心,所以……他已經忘記了那件事。既然最有資格追究的人都不再介懷,你們這兩個人,有什麼立場再彼此傷害?”
“好,我答應你。可淩川不會翻供。”冷冷點醒,秦風揚面無表情:“我比你瞭解他,他的世界,永遠白分明,不容沙礫。”
“我說了,交給我。……”吳非疲倦地重申,眼中光芒幽深。
(24)
端坐在中環一家隱蔽的公司裡,淩川面無表情注視著電腦螢幕。又是一天收盤,世風那幾檔股票的價格,出乎意外地狂跌。知道已經引起了廉政公署的注意,所以世風不僅不再託盤,甚至順勢打壓。
秦風揚,果然有壯士斷腕的果斷。
窗前一個男人的身影轉過身,面上的鷹勾鼻樑挺直地在面上投下一個陰影:“暫停吧,你還是專心準備出庭供詞比較好。”
沉默著,淩川點頭:“我想現在的價格,就算我們不乘勝追擊,世風自己已經心疼得坐立不安了。”
“合作愉快,我們金博這次,賺到的可真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你……”微微一笑,馮琛玩味地看著他:“也得嘗所願。”
“昨天的記者,是你通知的?”淩川忽然道。
“不錯。”馮琛大笑點頭:“你沒有看到電視裡秦風揚被媒體圍追的狼狽,真是可惜。”
沒有回答,淩川清明的眸光,似乎有一點痛苦的茫然。
“老實說,我不太相信你這麼機關算計,是因為覺得在世風沒有前途,才想和我合作。”馮琛悠然靠近淩川身邊,逼近了他的臉:“真的不能告訴我,秦風揚他怎麼惹到了你?”
淡淡看著他,淩川收起了眼中一瞬間的迷惘,銳利如初:“的確有原因,可我不想談。”
馮琛歎了口氣:“我以為,我們的關係經過這次合作,該親密很多。”
淩川不動聲色地向後滑開了轉椅。這個男人,早在決定借助他的實力之前,也猜到是在與虎謀皮。只是,這只自己引進門的虎狼,該怎樣擺脫?……
微微一笑,他若無其事地道:“真想聽?因為秦風揚他強暴我,我咽不下這口氣。”
怔了怔,馮琛狐疑的看著他,半晌大笑:“所以你要他坐牢,而不是僅僅坑他的錢就好?”
笑了笑,淩川傲然頷首,清明的眸子迎著窗邊斜射過來的夕陽。
似乎被這神情吸引,馮琛的目光,忽然變得灼熱而放肆:“淩川,你在嚇唬我不要動你?”
“不敢。”淩川淡淡道:“馮總是明白人,有些事何必強求?”
“你說的對。”想了想,馮琛曖昧微笑:“以後合作的日子還長,何必這麼急?”
淩川,淩川。——你自己找上門來,可叫我如何放過你?注視著那驕傲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馮琛面上的笑容,不再掩飾深深的饑渴。
……
“哥,為什麼我不可以見吳非?”淩雲困惑地望著神情嚴肅的淩川。
“因為我最近要出庭做供,指證吳非的一個朋友。”淡淡回答,淩川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他想讓我網開一面,可我沒同意。我怕他會從你身上下功夫。”
“哥?……”猶豫著,淩雲的目光有些擔憂:“我們會急著搬家是不是也和這個案件有關係?”
頓了頓,淩川微微笑了:“不過是小心而已,難道他們真敢綁架我這個證人不成?”
看著淩雲依然迷惘的眼,他故作輕鬆地拍拍他的肩頭:“放心,哥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了,下星期是你的生日,哥到時候送你一份大禮。”
“我不要!”堅決地抗議,淩雲笑著埋怨:“哥你現在花錢越來越大手筆,省著點用不好嗎?”
心裡微微一酸,淩川想起了淩雲幾乎成了習慣的節儉。“傻瓜……”他喃喃道,寵溺地笑:“沒有花錢,這份禮物是無價的。”
是的,陪上他的無望愛情,賭下他的機關算盡。這份禮物的代價,委實大的讓自己付出所有。心裡忽然的刺痛湧上,毫無徵兆,卻迅猛如潮水。
沒有察覺到他忽然的恍惚,淩雲笑了:“那就好。”
凝視著淩雲那甜美的笑,淩川心裡稍稍安慰:最怕的就是那件事會給他留下什麼永久的心理陰影,可自從和那個吳非在一起後,這個擔心已成了多餘。原先安靜消沉的他,越來越多的是臉上快樂的笑容,和身上明朗的心情。
忽然的電話鈴聲響起,淩雲飛快地跳起來,拿起了不遠處的手機。
“吳非?……”語聲低了,卻是柔和甜蜜:“嗯,我也想你。……是啊。”
身邊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接過他的電話:“讓我和他說幾句。”
心不甘情不願地,淩雲交出了電話,看著淩川凝重的樣子偷偷吐了吐舌頭。
淡淡瞥了瞥淩雲,淩川轉身進了屋,掩上了房門:“吳非,不要拿這事嚇到小雲,事情完結之前,我不想他知道為我擔心!”
“淩川?聽我說——這個遊戲,你玩不起!”吳非的聲音沉穩。
“這不是遊戲。”冷冷道,淩川傲然。
“淩雲已經快忘了那些事,何必一定要再追究?”
“他不追究,不代表秦風揚就該逍遙法外。”淩川握緊了電話,聲音因憤怒而輕顫:“既然這世上沒有多行不義必自斃,那麼,我來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你沒有佐羅那種獨行俠的自保能力。”殘忍地點醒,吳非的聲音在電話裡顯得遙遠卻清晰:“我從沒見過秦風揚如此的憤怒和狼狽,你確定要惹怒這只野獸?”
“我籌畫了這麼久,你覺得我會在這時候害怕?……”淩川淡淡冷笑。
電話那頭不語了,半晌傳來吳非有點古怪的聲音:“淩川,明天這案件就要提堂,最後問你一句。……你愛過秦風揚嗎?”
淡淡的一句,讓淩川忽然地怔住。慢慢跌坐在椅子上死死握住自己的掌心,他掐斷了電話。……
夜漸漸深沉,淩雲躺在自己的房間裡,輾轉不停。
悄悄地,用被子捂住了頭,他在漆的被筒中摸出了手機。
“吳非?……”
“淩雲?”
那頭迫不及待的接聽讓他心裡酸酸甜甜的,吸了吸鼻子,他微笑:“哥剛才不讓我聽你的電話。……”
“淩雲,我想你。”溫柔熟悉的聲音,在暗夜裡低低響著。吳非沉默了很久,忽然慢慢地道:“出來,我想……要你。”
臉猛然燒紅起來,淩雲靜靜地抓緊了被角,聽見自己羞澀而肯定的回答:“等我,我……該去哪裡?”
深深吸了口氣,電話那邊的人似乎有絲猶豫:“……那麼去麗晶酒店,我開好房等你。”
咬住了下唇,淩雲掀開了被子,臉仍燙得驚人,要去嗎?這是第一次,他們約會在酒店裡。……
輕輕下床穿好了衣服,他側耳聽向了淩川的房間,沒有動靜。
“吳非……”敲開了安靜而虛掩的酒店客房門,身子被一個溫暖的擁抱輕輕擁過,格外得深沉而用力。
“淩雲……我想你。”
縱情的親吻,無言的撫摸。積攢了幾天的相思源源不斷地傾泄在這情動的夜晚。
床頭的微燈亮著淺黃色的光芒,照在淩雲衣衫半褪的身上。雖然看過了不止一次,可少年的青澀和青年的骨肉停和諧交錯,仍讓吳非移不開眼。
閉著眼睛,淩雲輕輕喘息。……蔽體的衣物不知何時,已經盡除。
如同往常一樣,不諳情事的淩雲,很快輕輕呻吟著,在吳非溫柔的挑逗和撫慰下,釋放出羞澀的精華。被摟在吳非寬廣卻體貼的懷裡,他閉目良久才睜開了水色彌漫的眼睛。
凝視著吳非,他微微一笑,臉上一片醉人的陀紅,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語:“吳非……今晚我們做到最後一步,好不好?……”
怔了怔,吳非輕輕伏在他耳邊:“不要,你用手或口幫我,……就可以了。”
不是沒試過,可淩雲做過手術的後庭,顯然比一般人更加脆弱和嬌嫩,那是他一直不敢觸碰佔有的禁地。而那場曾經的暴虐情事,也一直讓淩雲對插入的方式深懷恐懼。
不再說話,淩雲的臉,更紅。……悄悄拿起身邊備好的小瓶,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紅腫的嘴唇,修長的手指沾取了那滑潤的液體,緩慢向身後伸去。
“你……”驚呆地看著那修長的手指艱難地、出奇誘惑地進出,吳非只覺得全身的血液轟然上湧。
閉著眼睛,淩雲的眼睫輕顫著:“吳非,你混蛋。……”這樣放棄自尊的舉止,已經是他的極限,可那個人,還在等什麼?一定要看著自己象個淫蕩的人一樣,求他才好嗎?
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夾雜著良久等不到回應的羞辱,淩雲忽然別過了頭,眼角有點濕潤。
(25)
身體在這一刻,被大力地放倒了。
“淩雲……淩雲。”喃喃念著他的名字,吳非掙扎著控制住最後的理智:“讓我來。……”身後的手指,換成了他的。熟練而強勁,帶著戰慄的爆發前奏。
夜色,依舊暗沉,卻美麗。
……
“雲?”
“嗯。……”細微的聲音像是初生的小貓,淩雲全身酸軟地緊緊被吳非抱在懷裡。
“真好,你沒有流血。”吳非輕輕歎息,言語中抑止不住欣喜。
聽不到回答,吳非忽然觸碰到了枕邊一片冰涼的潮濕。訝然扳轉過淩雲無力的身體,他注視著眼中淚跡儼然的淩雲,心中一痛:早該知道雖然沒有見血,可這樣的方式,初時的心理抗拒肯定還是會帶來疼痛無比。
“疼嗎?”
“只有一點點。”微弱地笑,淩雲臉上是他熟悉的那種柔弱和勇敢:“總得有這一天,是不是?我不想……總是逃避。”
沒有說話,吳非狠狠地將他摟在胸口,像是想把他揉搓進自己的身體。很久以後,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淩雲,原諒我。”
“傻瓜……”淩雲微笑,直覺地以為他仍在為初次見面而內疚:“和你沒關係的。”
頓了頓,他的臉上有種柔和寬容的光彩:“知道嗎?我甚至對那個什麼秦……風揚,都沒有太大的恨意了。”
微微一怔,吳非困擾地盯緊了他的眼睛。
淩雲輕輕打了個哈欠:“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也不會遇見你,對不對?……”
沉默著,吳非把玩著他頸中佩戴的那塊淺綠色的鏤花玉佩,似乎心不在焉:“這塊玉,成色一般。下次我給你換塊好的。……”
“才不要。”淩雲低道,微笑:“這是我媽的遺物,什麼也換不來的。……”無邊的困意和疲倦,帶著滿足的淺笑,他終於沉沉睡去。
……清晨的陽光,從酒店的落地窗中懶洋洋地照射進來,淩雲睜開了眼睛。腦海中是昨晚激情而令人痛楚的一幕,他看向了身邊,準備迎接那醉人的溫柔目光。
沒有人。
“吳非?……”沒有回應,寬敞的客房冷清清的。疑惑地穿上衣服,他拉開了通往外面套間的門。
你們?——”愕然地叫起來,他望著門口靜立的膀闊腰圓的大漢:“……你們是什麼人?!”
“乖乖聽話,會房間裡去,我們不會傷害你。”面無表情地,為首的一個男子逼近,冷冷開口。
綁架?……心中忽然蹦出這兩個字,淩雲一個哆嗦。慢慢地,他艱難後退,心往下沉去。吳非不在身邊,他絕不會丟下自己一個人離去,那麼他在哪裡?他受傷了嗎?他被綁走了嗎?!
……
層層疊疊的記者和攝影機的包抄圍堵,使得進入幾步之遙的法庭大門,變得十分費力。數個因擁擠而搖晃飄忽的鏡頭裡,剛步下轎車的秦風揚面色沉穩。
法庭外,一個姿色頗美的女主播正語速飛快地對著自家鏡頭講解:“XX衛視財經新聞現在報導:世風集團涉嫌操縱上市公司股價一案,今天首次提堂。據可靠消息,世風集團前首席操盤手,23歲中國籍男子淩川,將成為今天本案首次提堂之重要人證,……現在出現在鏡頭中的,正是財經界有名的鑽石王老五——世風集團總裁,秦氏家族最年輕有為的獨子秦風揚。……”
“秦總,今天的提堂可能會很艱難。”韓律師苦笑:“按照你的猜測,證人不會留情,他會把所有的事說成是你授意。”
冷冷沉思,秦風揚的臉上,有點古怪:“如果證人臨時翻供呢?”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這類的案件能引起廉政公署注意是一回事,有沒有內部的有力證據是另一回事。”韓律師肯定地道:“假如不是淩川在世風的特殊身份讓他的證詞顯得格外可信,我們的律師團也不至於這麼被動。”
“那麼,準備慶祝我當庭宣判無罪釋放吧。”篤定地微微冷笑,秦風揚握住了手中一件溫潤的事物,仔細地舉手系在了自己淺古銅色的頸間。
庭審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時間一點點過去,僅僅是宣讀暢達數十頁的控詞和簡單的聆訊,就佔用了整個上午。正如秦風揚的律師團估計的那樣,廉政公署的訴狀清晰有力,其中涉及的多項重點,非局外人所能提供。
“下面我想請我方證人,前世風集團首席操盤手淩川出庭作證。”
一直立在被告席中風度翩然神情泰然的秦風揚,露出了今天第一次微微的情緒波動。
抬起眼,他冷冷看向了從偏庭的過道中穩穩走入的那個人。眼神堅定,俊美依舊,幾縷微亂的碎發不甚馴服地翹在額邊。……真想把他拉到懷裡,象以往一樣把那幾縷礙眼的發狠狠撫平,秦風揚忽然想。
似乎敏銳地覺察到他冰冷專注的視線,淩川轉過頭,靜靜地,兩人複雜的目光在空氣中相遇。
看不見的火花濺起,燙傷彼此。
舉起手,秦風揚露出一個意義不明、但絕對不懷好意的微笑,緩緩摸向了自己的脖頸。
視線不由自主轉向他的脖子,忽然地,淩川的目光變得震驚而茫然:玉佩,那塊本該牢牢系在淩雲頸間的、他熟悉無比的鏤花玉佩!一大早就不見淩雲在自己房中的隱約不安,已經成了事實。……
捕捉到他忽然的身體僵硬,秦風揚唇邊的笑,更加冷酷。微微偏了偏頭,他在頸邊做了一個輕輕一劃的動作,帶著嗜血的暗示。
微微一晃,淩川幾乎扶不穩手邊的扶欄。不知所措的害怕,從沒有過的害怕。……淩雲怎麼樣?他落在了秦風揚的手裡,假如下面的證詞不讓他滿意,他會怎麼樣對淩雲?!細密的冷汗從鬢角滲出,他臉色蒼白地緊緊盯著秦風揚,看到的,卻是穩操勝券般將視線調開的側臉。
耳邊是控方主控官鏗鏘有力的發言,卻停不清他在說什麼。似乎過了很久,站立在證人席上,淩川聽見自己疲憊而輕顫的聲音回蕩在廣闊卻聽者雲集的法庭大廳內:“不,我不記得這些了。……”
檢控官的臉色忽然驚詫萬分,騷動從旁聽席上此起彼伏地響起。……大到財經記者,小到八卦狗仔,都驚喜萬分這個意外的收穫:本港今年最轟動一時的經濟案件,最主要證人當庭翻供,離奇失憶?!多麼聳動的標題,多麼可供揣測編排的幕後花絮!
微微一笑,秦風揚看著證人席上正把憤恨不甘的眼光投過來的淩川,若無其事地將垂落胸前的玉佩收回了雪白的襯衫衣領內。
26——end
(26)
……果然呢,沒有任何懸念。是的,誠如吳非的估計,這是唯一可以阻止淩川的辦法--簡單,卻一定有效。
腦海中,吳非在開庭前匆匆到的情形浮現眼前。
“……這是淩雲的東西。”遞過玉佩,吳非一向春風拂面的神情有絲凝重:“你只要讓淩川誤會,他落在你手裡就足夠了。”
“淩雲?在我手裡?”詫異地重複,秦風揚忽然明白了吳非的用意。
“記住你向我保證過的話,——我讓淩川放棄出庭做證,你就不報復他。”冷冷重複,吳非緊緊看著他的眼。
“吳非,謝謝你。”有點震動,他想起了幾天前,當吳非說到淩雲時,自己在他眼裡看到的那種情意。
“你不用謝我——我的本意,不是為了你和淩川這兩個已經失去理智的傢伙。”吳非面無表情:“我為的,是淩雲。”
……
“淩先生,請這邊。”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快步走到從法庭中走出的淩川,暗示地用眼睛望向不遠處微笑著面對記者話筒的秦風揚那邊。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淩川彎身跨進了靜靜開著門等他的房車。悄無聲息地,車門飛快關起,駛向不知方向的城市某個角落。
跨進燈火通明的包廂,淩川看著靜立在房間正中的男人,秦風揚。
死死握住了拳頭,他再也控制不住幾近蹦斷的神經,激動地叫起來:“你敢綁架小雲?!秦風揚,你卑鄙陰險!”
“卑鄙?如果可以讓免除無妄的牢獄之災,我寧願卑鄙。”秦風揚淡淡道:“可說到陰險,在你面前,我怎麼敢專美?”
再控制不住悲憤,淩川狠狠一拳揮向了面前那若無其事的英俊臉孔:“你去死!……”
咬牙狠狠架住了他的來襲,秦風揚猛然撲上前來,一個漂亮淩厲的反手將他的胳膊反鎖在身後,用力一擰反壓在身邊的桌面,解恨地看見淩川側臉上強忍的痛楚。
“秦風揚!有種你殺了我,可如果你再敢傷害淩雲,我……”
“你怎麼樣?”截斷他的叫喊,秦風揚的目光陰鬱而憤怒:“再設一個圈套?還是再假裝愛上我?!淩川,你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怔怔聽著這充滿恨意的話,淩川忽然想笑:假裝愛上他?……疲倦的挫敗感如此深沉,和擔心淩雲的沉重一起壓得他要窒息,他微微搖頭:“是啊,我是沒法子怎麼樣,是我不自量力。現在,請你放了淩雲,我不可能再有什麼威脅力,對不對?……”
冷冷看著他的臉色在自己的大力反擰下漸漸蒼白,秦風揚沒有回答。
“放了小雲,你對他做過的,已經夠狠夠殘酷!……”淩川的聲音漸漸憤怒。
門輕輕開了,吳非訝然看著這暴力的一幕。飛快地撲過來把兩人拉開,他惱火地看向秦風揚:“你答應過我不傷害他!”
哼了一聲,秦風揚不置可否:“這叫傷害?”
“吳非!他綁架了淩雲!”激動地像是看見了援助,淩川心裡有點模糊的放鬆:吳非不會袖手旁觀!
沉默了一下,吳非的回答很含糊:‘我知道了,你放心,淩雲……他很好。”
狐疑地看著他,淩川心中忽然有種不安,看著秦風揚,他冷冷道:“我要聽小雲的聲音,打電話給你手下的人!”
“他正被帶著來。”溫和地道,吳非撥響了手中的手機,極小聲地低語:“叫他開口說話。……”
電話裡一陣馬路上的噪音,似乎是人在車中行駛在路上,卻沒有人說話。
“對著話筒說話,什麼都行!”模糊的呵斥響起,卻依然聽不見淩雲的聲音。
……閉著嘴,身邊分別坐著那兩名看守了自己大半天的男人,淩雲看著遞到眼前的電話,心裡有點反應不過來的遲疑。他們要自己對誰說話?是吳非,還是哥?腦海中模糊的想起昨天淩川對他提過的案件,心裡有那麼點清明。
心中的憤怒引發了隱藏的倔強,他死死咬住了嘴唇。
“說話!”阿柄有點著急起來,吳總交代了對這個小子打不得罵不得,現在想叫他說句話可怎麼這麼難!
“喂,再不說話,我把你的衣服扒下來!”隨口故做兇狠,他滿意地看到身邊神情倔強的男孩顫抖了一下,心裡一松。呲牙作勢伸手,他小聲威脅:“我扒了?……”
忽然地尖叫了一聲,淩雲忽然拼命地推開那只意欲只在恐嚇的手,激烈無比地反抗著,企圖向車門的方向逃去。那兩個男人大驚,手忙腳亂地,手腳並用了半天,才把他的身子固定在車廂裡。
“不,不要!”哆嗦起來,淩雲淒厲的聲音敲擊著電話這頭所有的人的耳膜:“求求你們,不要脫我衣服……救我!……”
“淩雲!”不知就裡的吳非和淩川同時驚叫起來。吳非飛快地搶過電話,心焦萬分地失去了平素的溫文和平和,怒吼起來:“你們怎麼做事的?!你們在幹什麼?我叫你們不准嚇到他!……”
“吳總,我們哪敢碰他!”嚇了一跳,阿柄慌忙沖著話筒大喊起來:“我們只是嚇唬了他一句,……”
電話兩邊,慢慢靜了。
淩川冷冷地、無比憤恨地盯住了吳非那忽然沉默的臉:“是你,是你出賣我們。……我正在懷疑,我們搬的那麼隱秘,為什麼秦風揚他能這麼快找到?”
清晰的話語透過電波,聽在那邊被壓倒在車後座的淩雲耳中,有種漸漸放大的銳痛。不再掙扎,他慢慢將臉貼在了悶熱的座墊上。……
被輕輕拖拽著來到一個酒店裡,他身後的兩名男子似乎忌憚萬分似的,一路上不敢再說什麼。
看著打開的房間內齊刷刷看在他身上的三個人的目光,他有點茫然。哥哥,吳非,可是那個人……這樣英俊不凡,卻又這樣強勢猙獰,又是誰?
誰來告訴他,這一切,是怎樣的可怕?……
坐在明亮的燈光下,他似乎有點恍惚地聽著淩川簡短的敘述,腦海中空落落的。這樣毫無準備,這樣荒謬。
“淩……雲?”彆扭而困惑,秦風揚盯著幾尺外那似曾相識的清俊臉頰。和淩川鮮明俊美的、極易引人注意的五官不同,這男孩的臉多了點柔和清秀。是的,他有那麼一點模糊印象。
說不清的一點歉疚,一點震動,他困難地開口:“對不起。……”
身子顫了一下,淩雲第一次正面地勇敢直視著他,眼中有迷茫,有驚怕,可最多的,仍然是強忍不住的厭惡和痛恨。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他淡淡道,轉身對著淩川:“哥,我們鬥不過他們的,我們走。……”
(27)
他們?在他心裡,自己已經和秦風揚淪為一談?!心底一陣從沒有過的不安,吳非飛快地攔在了他面前:“淩雲,聽我問他們幾個問題,再判我的罪與刑期!!”
靜靜看著他,淩雲沒有說話。
克制住慌亂,吳非向淩川頷首:“如果今天我不阻止,你是不是一定要把秦風揚送進監獄?”
……“一定會。”
“啪,啪!”秦風揚的鼓掌聲慢慢響起,沒有言語,他看著淩川冷笑起來。
“然後呢?帶著淩雲遠走天涯?”
“不,……我沒做錯事,為什麼要逃避?”淡淡一笑,淩川看向秦風揚,眼中有種意義不明的傲然光芒:“我會等你出來。……”
微微詫異,吳非皺眉,轉向了秦風揚:“好,那麼你呢?幾年後你將怎麼面對他?”
沉默著,秦風揚饒有興趣地看著淩川,聲音溫柔得有如情人般深沉:“淩川,你永遠不知道也不害怕危險。”慢慢逼近淩川,他忽然微笑:“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假如真有那一天,我出監獄的時候,就是你下地獄的那天?”
秦風揚,我早已在地獄裡了。難道你看不見?……看著他的眼中的恨意,淩川淡淡搖頭,心裡的痛楚開始彌漫:如果你是親手送我去那裡,我甘之若飴。
“夠了。”轉過頭去,吳非看著淩雲,澀然道:“那麼,現在你告訴我——假如我和你一起勸阻你這位驕傲獨斷的哥哥在最後一分鐘放棄,你覺得我們可以有多少勝算?又或者,你會覺得這樣的報復正合你意,你會堅決站在你哥這一邊?”
沒有立刻回答,淩雲長久的沉默讓人不安。有點茫然,有點痛楚,他清的眼中漸漸泛起讓所有人痛惜的哀傷。
“很難抉擇,是不是?”吳非的眼光似乎看進他輾轉艱難的心裡去:“所以這個決擇我來下,縱然我會因此被你判做有罪。”
“吳非,或許你做的對。……”淩雲怔怔望著他。
“那麼,原諒我的不和你商量,借了你的玉配吧。”吳非柔聲道。
看著那熟悉無比的溫柔眼波,淩雲好看的眉頭皺起來:“好,我原諒你。……”
咬著牙,淩川無比憤怒地從牙縫中呸了一口:“吳非,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替小雲決定一切?”
“那麼你以為你又是誰?你以為你的報復不會再給他帶來壓力和煩惱?!”吳非淡然道,口氣卻肯定:“我知道這才是對他最好,你才是真的不明白。”
“夠了。……”微弱地開口,淩雲道:“為什麼你們都爭著為我做決定?”
頭疼尖銳起來,他呻吟一聲抱住了頭:“哥你還要在這裡呆下去麼?我的頭疼的厲害。……”
慌忙地伸出手,吳非急急想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淩雲!……”
輕顫一下,淩雲躲開他的攙扶,靠向了淩川堅定的臂膀,看向他的神色,有絲古怪:“吳非……你不明白嗎?我原諒你,並不代表,我們之間還能繼續。”
吳非的臉色,忽然有點驚愕的茫然:“淩雲,我以為我已經解釋清楚了我的立場和原因,而你也懂得。”
“是的,可是無論什麼原因……”淩雲的語聲是從沒有過的清晰溫柔,字字射心:“我們之間……完了。”
“不!我們不會完!”幾乎是心驚膽戰,吳非緊緊攔住他,似乎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告誡:這樣溫柔無害的淩雲,和他那個強硬的哥哥一樣,有著怎樣一顆固執而纖細的心。
冷冷將淩雲護在身後,淩川靜靜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一個英朗逼人卻冷酷殘忍,一個俊美溫和卻無心無情,是的,他們有權有勢,他們手大遮天。
還留在這裡做什麼?齊齊看著那一對好朋友意氣風發,將他們兄弟倆的尊嚴踩在腳下?嘲笑他的機關算盡反被聰明誤,嘲笑淩雲那不能自保的癡心愛情?……拉著淩雲邁步向室外走去,和腳下堅定的步伐相反,他的心裡是一片熊熊烈火般的悲憤。
“淩川。”身後秦風揚忽然陰鬱開口,像是來自遙遠的深海:“你愛過我嗎?”
愛?吳非好像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有什麼必要一再糾纏執著于這個毫無意義的可笑問題呢?……淩川微笑回頭,聽著自己驕傲挑釁的語氣如金屬挫心:“秦風揚,讓我告訴你:從進世風的第一天,我就在演戲。你知道我在背後聯合了誰?馮琛。……”
故作驚訝地,他展開一個俊美輕蔑的笑顏:“對了,你問愛?——那是什麼東西?”
(1)
4.8元,3.9元,7.6元。……上午尾市收盤,雖然幾家公司再三發佈公告聲稱自家業務一切正常,世風手中的三隻重倉股票還是繼續下跌,定格在淩川心中預想的價位上。緊緊盯著螢幕上冰冷的數位,他默默地揉了揉血絲密佈的眼睛。
離開那天法庭後的相見,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既然不能讓那個人接受法律的必要懲罰,那麼,就由自己做最後能做的事吧。連著這些天,心裡的憤怒和不甘,化成了日夜不休的動力。
既然沒有在法庭上博弈的對等能力,那麼,讓我們換個戰場見。……
門口有人敲了敲門,馮琛微笑走了進來:“今天如何?世風還是且戰且退?”
“和昨天的策略差不多。”淩川點頭。
是的,既不奮力托住股價,也不完全任由淩川這邊肆意打壓,世風那邊,很巧妙也很堅持的讓股價維持在一個相對較低的水準,卻不至於大起大落。就目前的情形來看,穩定股價,不再引起普通股民加入拋售,是亡羊補牢的權宜之計。
想等自己這邊的籌碼消耗光,再慢慢把價格抬高?微微冷笑,淩川盯著電腦。
沉穩,不驕不餒,每當淩川這邊有動作,總是能及時看出他的意圖。這不是李亦航的作風,——看來,秦風揚已經親自下場。
“馮總,下午得讓我們這邊的操盤手暫停動作,就算世風試著把價格抬高,也暫時不管。我們手中的股票不多了,我要用在刀刃上。”
“淩川,這不行。”馮琛淡淡道:“我們金博加入這件事,不過是想賺錢。既然價格高了,我們就一定要賣,你和他的恩怨,我不感興趣。”
愕然看著他,淩川道:“你不是也很想看秦風揚狼狽的樣子?”
“生意衝突而已,不象你,恨他恨到想他傾家蕩產。”微微一笑,馮琛意味深長:“我不管你還有多少對付他的法子,我不想冒險。”
“可是,不會冒險!”淩川急切道:“我保證我只用很少的投入,能給你帶來更大的回報!”
看著他激動迫切的神色,馮琛笑得忽然別有深意:“我只對看得見摸的著的好處感興趣。淩川……”漸漸靠近他,馮琛的聲音變得低沉放肆:“你可以許給我什麼好處?……”
緊逼的距離,淩川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氣息噴在臉上。
“馮總您想要什麼樣的好處?”靜靜看著他,淩川的心卻在下沉。不是猜不到這男人的意圖,可仍自欺欺人地希望他不會以此要脅。
“你這麼聰明,怎會不清楚。”低低輕笑起來,馮琛線條堅硬的臉更近:“……我要你。”
默然垂首,淩川淡淡地自嘲一笑:自己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嗎?竟然要淪落到以色事人?
站起身來,他的眸子寫著傲然的拒絕:“馮總,我明白了。既然你要的我不能給予,而我要的你也不願提供,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
“淩川,得罪了秦風揚之後,再得罪我,絕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哦。”悠悠提醒,馮琛眼中隱約的嗜血光芒閃動。
“你以為得罪秦風揚的那天起,我沒有考慮過後果?所以——加上馮總,又何妨?”微微冷笑,淩川咬牙。
盯著他毫無懼色的臉,馮琛忽然笑了:“我早該知道,威脅你是最愚蠢的辦法。可你真的不想看著秦風揚在你的親手打擊下重創?錯過這次,你將再沒有機會。”
冷冷聽著他肯定的斷語,淩川知道這是實情。莫名的恨意和悲憤忽然湧堵在心口,他想起了淩雲這些天沉默而驚人地消瘦下去的臉。……要這樣放棄嗎?這麼久的設計,這麼痛的掙扎,算是什麼?淩雲受過的屈辱傷害,自己投入的、不值得的愛情,又都算什麼?!
蒼白著臉色,他怔怔看著面前的馮琛。
“淩川,你瞧,我要的不是很多。”低聲退讓,馮琛的笑容看似無害:“不如我全力支持你挫敗秦風揚,我只要求——春宵一度。……”
春宵一度。……只要一個墮落的晚上,向撒旦交付自己的身體,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連法律也不能給的公平?
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
“好……我答應你。”他聽見一個聲音低低地回答,疲倦而顫抖,像是來自幽深的冰潭:“等一切結束,就一晚。”
“OK!我等著你凱旋大勝的那一天。”微笑起來,馮琛不再掩飾眼中欣喜的得意。像是悠然等待遠處魚蝦遊近的鯊魚,張大了利齒密佈的嘴巴。……
幾乎不離開座椅一步,接下來的時間,淩川泡在了電腦前。
原本秦風揚的世風已經在這場精心設計的陷阱中失去了先機,元氣大傷,可是這顯然不夠。是的,他已經賭上了太多,所以他要看到那個在法庭上趾高氣昂的人,在他面前有一個完美的最後慘敗。無論是自己,還是秦風揚,他們都沒有了退路。……
連著幾天雙方沒有大的異動後,三檔股票開始緩慢而平滑地上升。
如果這個時候打壓,只能浪費手中的籌碼,他微微冷笑起來:等待下去,他必須等著世風以為自己已經把股票賣完,全力重新推高股價之後,再迎頭痛擊,把他們的價格狠狠再打下去。
不對,世風那邊的動作在猶豫,秦風揚已經猜到自己的按兵不動,有可能是誘敵深入?果然不愧是自己曾經的師傅呢,對自己的瞭解,遠遠超出自己的估計。看著螢幕上忽然變緩的上升價格,淩川拿起了話筒:“我要賣出一萬股,幫我下單。”
閉上了沉靜的眼,他疲倦地靠上了身後的靠背。記憶中,有無數個黃昏,那張熟悉的臉在身邊微微地笑,語聲武斷而溫柔:“淩川,讓我教你。……”
……
幾番拉鋸,彼此都不敢過分張揚讓動作達到有操縱股價的嫌疑。世風和隱蔽在背後支持淩川的金博,漸漸在這場戰爭中到了最後的關頭。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世風的資金不可能充裕到同時完全托起三檔股票,必然有一隻,他們是在利用自己的隱秘帳戶自買自賣,而另兩隻,是有真正扎實的資金在背後支撐。找出這個資金鏈上最薄弱的環節,就可以痛加打擊。
那麼,是哪一隻?……頭疼萬分地苦苦思索,淩川很難決斷。
——就像在壓寶,壓中了,可以一舉擊潰世風的資金鏈;猜錯了,連累金博吐出一部分利潤事小,讓秦風揚翻身事大。……
茫然聽著手邊的手機鈴聲,他反應過來:是自己的電話。
按下接聽,他疲憊地道:“喂……李亦航?”
坐在光線幽暗的咖啡廳一角,淩川讓自己筆直的身形看不出絲毫倦意。看著眼前神色悠然的李亦航,他發覺自己是頭一次仔細看著他。剛進世風,就被他那股敵意傷到,等到後來明白原委,卻是無能為力,自然交集少少。
“不喜歡我,對吧?”李亦航有著好看的五官,笑的時候有點若隱若現的嫵媚:“我也一樣討厭你。”
“現在不必要了。”垂下眼簾,淩川只覺得無趣的空虛。
“是啊,現在好了。”展眉一笑,李亦航的笑容有點骨子裡的輕鬆隨意:“你離開了,所有的東西都回來了,包括首席的位置和風揚。”
“恭喜。”淩川生硬的答,一直波瀾不興的心湖,再聽到風揚那兩個字時,微微跳痛。
“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了。”李亦航微笑:“想知道是哪一檔股票背後的資金,是虛空的嗎?我可以告訴你。”
(2)
愕然一愣,淩川看著他。半晌譏諷一笑:“秦風揚害怕了麼?所以派你來刺探虛實?”
悠然品著手中的濃香咖啡,李亦航的笑變得甜美:“如果是你贏了這場暗站,把世風的財政逼上嚴重的困境,秦風揚會恨死你吧?……”
淩川沒有說話,口中的咖啡原來這樣苦澀,自己好像第一次發現它苦得滿嘴餘味,苦得絲絲入心。恨死自己?……他已經這樣了,不是嗎?
“如果痛恨可以解決我們之間的恩怨,我寧願他恨我。”強硬的盔甲穿起,他淡淡道:“不用說了,我不會相信你。”
“你知道嗎?你奪走了秦風揚,還奪走了我的位置。”李亦航笑意盎然的眼中滲出冰冷:“我不能讓你有一天把這些再奪回去。所以,我想通過你的手,徹底絕了風揚他對你的幻想和心思。”
靜靜看著他忽然狠厲起來的眉眼,淩川搖頭:”為了我和秦風揚的徹底決裂,所以你不惜出賣他,讓世風陷入險境?”
“不錯。”李亦航微笑。
靜靜看著他的笑容,淩川蒼白的臉龐清冷如玉:“李亦航,愛一個人,……不該是這樣的。在這個時候,在背後再捅他一刀?……”
“你有什麼資格說愛?”李亦航笑的輕蔑而偏執:“就是因為我愛得深,所以我不能忍受你是我的愛情裡最大的變數。……至於他會因此虧錢,那又有什麼關係?他破產,我跟著他,他乞討,我也會跟著他。”
站起身,他微微一笑:“我走了,世風沒有資金支撐的,是神科數碼那檔股票,信不信由你。……”
神科數碼?靜靜坐在原地很久不動,淩川一身冷汗。李亦航那偏執而微帶怨毒的臉在眼前晃動,直覺告訴他:李亦航沒有說謊。……可原本自己最後猜測的,是另一隻。如果不是李亦航的這場出人意料的爆出內幕,自己已經在明天即將到來的決戰中,徹底地輸給秦風揚!
一天以後,神科數碼全面下跌。
“今天恒生指數以9834點報收,整整比昨天下跌40點。拖累大盤的是盤中三檔股票的異動,繼神科數碼率先下跌後,傳言中世風集團託盤的另兩檔股票也相繼下挫。……”姿容甜美的財經女主播的身後背景是今天的港股走勢圖:
“據業內人士分析,可能是有人故意打壓。繼前些日惹上官非後,這將使世風集團陷入嚴重的信譽和財政危機。……”
茫然地看著電視螢幕,淩川沉默著。如他所願,秦風揚那邊,想必已經難以翻身。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可為什麼,期待已久的興奮似乎早已漸行漸遠。
一道色身影悠然走了過來,手中的電視遙控器一伸,畫面倏忽轉變,財經新聞的女主播換成了激烈做愛的場景,一個像是日本AV男星的俊美男孩正被壓在一個身材壯碩的人男子身下,痛苦得呻吟。
“春宵苦短。”低低一笑,馮琛湊近了他的耳邊:“我等這一晚,等了很久。”
淩川的身體,忽然僵硬。……指甲深深掐進自己的掌心,直到那深刻的疼到達深處,他轉身看著這眼中欲望炙熱的男人。深深吸了口氣,他企圖平復下忽然波動的情緒:淩川,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復仇的代價,墮落也好,沉淪也罷,你沒有怯場的立場。
“先去洗澡,好嗎?……”他低聲道,沒有察覺自己的身子有點輕顫。
這輕顫沒有逃脫馮琛的眼睛,他在心裡微笑:看來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啊,不知道馬上會不會從床上跳起來給自己一個耳光?伸手從床邊的紅酒瓶中倒了半杯酒,遞到淩川口邊,柔聲道:“好,你先喝了這杯酒平靜一下,我洗好澡就來。”
……茫然地舉手飲盡那口味苦澀的液體,淩川慢慢躺在了身後柔軟得曖昧的床上。不遠處浴室裡嘩嘩的水聲不停地響著,腦海裡,忽然是某個清晨。……那個清晨裡,也是這樣喧笑的水聲從浴室裡傳來,不絕於耳,誘惑而令人期待。
耳邊電視裡,那男孩痛苦中帶著歡愉的呻吟不斷放大,似乎在提醒著身下這張大床上即將發生的事情。忍無可忍地猛跳下床,淩川撲到電視前,取出了那張A片的碟片。望著一側的視聽櫃中的收藏,他隨手取出了一張。沒有片名,沒有任何暗示內容的標記,像是自製的CD類的東西。
鬼使神差地,他打開了那張碟片的透明小盒,放進了影碟機的盤盒。……
雪花點,很短的調焦後,不甚明亮的畫面對準了一張大床,像是某種豪華酒店的套房,四周透露著不象家庭臥室的氣息。一個眼上帶著色眼罩的男孩被四肢大張著銬在床上,全身赤裸,一動不動。
……該死,又是變態的A片!他忿忿地舉起手,準備徹底關上電視。就在這時,畫面忽然模糊了一下,又複清晰,似乎是有人調整了焦距,床上那男孩的臉放大了少許。……
像是被驚雷擊中了一般,淩川死死地、震驚地盯住了畫面,再也不能動彈分毫。
旁邊有男人的身體湊了過去,悠然地舉起手中閃著紅光的煙頭,按在了那男孩赤裸的胸口。慘叫了一聲,那男孩子似乎被這忽然的刺激從昏睡中硬生生拉醒,清瘦的身體彈跳起來,卻被緊緊銬住的四肢束縛住,徒勞地掙扎著。
似乎很滿意自己製造出來的效果,那男人陰沉地低笑起來,開始慢慢脫去自己的衣物。稍瘦的臉頰,挺直的鷹勾鼻,是馮琛。……從旁邊的託盤裡拿過什麼,他好整以暇地舉手,湊近了那男孩子備受蹂躪的乳頭。一根粗大的銀針,在SM中專門用來穿刺的道具!
焦距穩定得幾近冷酷的畫面裡,混雜著少年痛苦而驚懼的呻吟和尖叫。似乎受著不能視物的驚懼,他終於苦苦哀求:“放了我,求求你,秦先生……”
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間地獄。畫面上,馮琛似乎很享受這淫靡而殘忍的遊戲,片刻之後,他開始把碩大的器官舉到痙攣著的男孩口邊,沒有得到乖巧的配合,他再度點燃了剛才按熄在肉體上的雪茄。按下去,再按下去。……
呻吟了一聲,淩川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癱跌坐在地。……伸出手去,他顫抖著手死死按上了電視螢幕,仿佛想把畫面上的男孩解救出來,那是他視若珍寶般的弟弟,是他人世間唯一僅剩的,最親近的親人。……
腦海中忽然混沌得像是要裂開,他忽然看到了畫面左上角頻頻閃動的日期,像是DV自拍自帶的日期顯示。XX年8月25日,0點18分。……茫然無措的看著那日期,他的心深深沉落。他絕不可能忘記,那是去年淩雲重傷入院的日子,一天不差。
“怎麼在看這個?……”輕輕的話語在耳邊毫無徵兆地響起,馮琛的臉放大在眼前,擦拭著頭上水珠滴落的濕發。
狂跳起來,淩川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皺了皺眉,馮琛看向了電視,恍然大悟:“嚇到了?”
“這是……是什麼東西?!”淩川的臉色在黯淡的床頭燈下,蒼白地散發象牙色的慘白。
“哦,以前一時好奇,和一個MB玩些過火的遊戲時,自己拍著玩的。”若無其事的瞥瞥畫面,馮琛微笑。
“MB?……”
“是啊,不過是個出來賣的,收了錢。”馮琛道,忽然看了看那畫面上的男孩笑了:“說起來,這小傢伙的長相和你有點相似呢。不過,他沒有你好看。”
看著淩川魂不守舍的神情,他慢慢逼近,眼中戲謔:“……淩川,別害怕,我不捨得和你玩這個。”
(3)
猛然後退,淩川眼中的神情像是看到了厲鬼:“馮琛……你……我……”掙扎著,他終於虛弱地說出了一句:“我也要去先洗個澡。……”
趴在水池邊幹嘔了半晌,他癱軟在豪華的浴室地面。開到最大的水花從花撒淋下,打濕他的全身,淩川瘋狂地顫抖著。水聲充斥在四周,無限放大,混亂到極點的思緒分析不清哪裡出了問題,唯一清晰知道的是:一定是出了問題。——他和吳非、淩雲都不知道的、卻將所有人拖下無間地獄的問題!……
癡癡在地板上呆坐了不知多久,他茫然地聽見外面馮琛調笑的語聲:“淩川?鴕鳥地躲在裡面,不像是你的作風。”
是的,外面的魔鬼還在,等待自己的,將是一場自己親自答應的、可笑複可怕的**。
“我就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地聲音冷靜的可怕。慢慢的,他在盥洗臺上找到鋒利的手動剃鬚刀片,捏緊了手中的刀柄。——握不緊?
冷靜下來的心忽然一沉,他困惑地再次握緊刀柄,……依然拿捏不緊,全身的力氣似乎一點點在消退。
慢慢放下了那刀片,危險的預感迫在眼前。他沉思良久,打開浴室的門,臉上有個微微的笑:“馮總,我好像忽然沒有什麼力氣?……”
“要力氣做什麼?我有就可以了!”馮琛看著他,被水浸濕的衣物緊貼在身上,濕淋淋的發在額邊淋漓的往下滴落晶瑩的水滴。這平日絕難見到的美態,已經點燃了他積攢良久的欲火。猛然撲上前去,他將淩川拉倒在床上,狠狠壓了上去:“我怕你逃跑,在酒裡下了點叫人無力的藥而已。……”
果然。……淩川閉上了眼,感覺著身上男人粗暴地撕去潮濕的衣物。似乎有點走神,他忽然想起了吳非殘忍的某句提醒:“想替天行道?可惜你沒有佐羅那種自保的實力。……”
猛然倒抽冷氣,他無力的手指抓緊了身邊暗沉顏色的床單,被劈開的銳痛直沖腦門。好像看見自己的意識慢慢抽離,飄蕩在半空中,冷冷地看著下方臉色灰敗慘白的俊美青年正被動地承受著男人迫不及待的侵犯,如此清晰,痛入骨髓,卻無能為力。……
所以,這是你獨斷獨行,剛愎自用,把靈魂交換給魔鬼的報應。
微微慘笑起來,他的心裡有個殘忍而清晰的聲音提醒自己:淩川,忍受下去。……你已經走得太遠,無法回頭無法自拔,——所以,你沒有一點權利在這個時候放棄。……
“和秦風揚做的時候,也這麼沒一點反應嗎?”惡意的調笑著,馮琛有點不滿地玩弄著身下青年一直柔順不舉的分身:“還是我的技術不夠好?……”
“……”怔怔看著身上的男人掠奪而嗜血的神情,淩川失神地喘息,被頂動不休的身子痛苦得想要蜷縮起來,卻每每在逃離得那一刻被強行拖回。藥物發揮著綿長的作用,他的身體,一直陷於鬆弛和無力。
“夜晚還長。……我親愛的首席操盤手。”馮琛喃喃低語,重重嗜咬著身下光滑柔韌的肌膚,留戀癡迷:“第一次見你,被你潑了一杯酒在胯下的那刻起,我就想上你。……”
不急不徐地惡意延緩著抽動的頻率,他喘息漸漸粗重:“我就想看看,那麼尖刻高傲的你,在我身子底下會不會柔媚喘息。……”
是的,如果不是想把他留在金博,如果不是怕徹底嚇倒他,真想試試看,在這副就算毫無反應也照樣美得驚人的身體上,用上那些可愛美麗的工具該是多麼的刺激。……意猶未盡地抽離釋放過數次的分身,馮琛臉上的神情帶了些難測的微笑。
“淩川?還好吧?”他低聲問向緊閉眼眸的淩川,語氣回復了溫和的關切,和剛才的兇狠判若兩人:“抱歉弄傷了你。”
“……我很好。”低低吐出一句,淩川不睜開可能洩漏情緒的眼:“這是說好的,不是嗎?”
“淩川,真希望這不是一個交易。”馮琛微笑:“過了今晚,是不是除了工作上的事,我們不會再有交集?”
“當然不是。……”強撐著,淩川展開一個讓馮琛忽然有點失魂的虛弱笑容,慘澹的容顏上綻放誘惑的輕佻:“一夜夫妻百日恩呢。……”
一向陰沉多疑的馮琛,這一刻,忽然有點迷醉。“淩川,你真美。”他低聲道,吻上身下那綻放邀請的唇。
被動地承受這比侵犯身體還讓他戰慄的親吻,淩川如他所願地,微微呻吟起來。
夜色冰涼。漫長的夜過去,清晨的陽光依舊清新,沒有任何痕跡顯示昨晚的痛苦和荒淫。
踉蹌著,淩川拖動疲憊的身體,敲開了自己的家門。
“哥?你怎麼了?你的臉色……”淩雲的神色驚詫萬分。
“我沒事,只是太累。……”強撐著快要倒下的身體,淩川慘澹地微笑,撕扯著自己身上的衣物,無意識的撞開浴室的門。再累,也要把身上的氣息洗去。是的,那個人的、令人作嘔的情事氣息。
不知在冰冷的水流下沖洗了多久,他恍惚著站起身來,艱難地隨手裹上浴巾。走出浴室,迎上眼前的是淩雲擔憂的眼睛。
“我很累,不要叫醒我。……”他喃喃道,跌跌撞撞地沖進了自己的房間。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房間的床頭燈亮著。
頭腦昏沉沉的,隱約的痛,散佈在全身各處。身後的裂痛,額頭的跳痛,還有……心裡從昨夜開始一直不曾稍斷的銳痛。
沉默著盯著天花板,他因為高燒而渙散的眼神中,有水光閃動。
“哥?……”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絲粳米粥,淩雲清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你醒了?”
慌忙睜大了眼睛,讓那隱約的水光收回,淩川虛弱地微笑:“昨天加班……太勞累。”
沉默著,淩雲把那碗粥遞到了他手邊,看著他慢慢艱難吞咽:“哥,我很害怕。”
“怕什麼?”淩川茫然地停下了手中的勺子,那讓身體無力的藥劑還在起作用嗎?為什麼自己的身體在節節酸痛?
“扶你上床時,我看到你的身上……有吻痕和抓傷。”怔怔看著淩川的眼,他難堪地開口,神情憂傷.
手輕抖了一下,香氣四溢的稀粥灑了出來,淩川默默看著被子上弄汙的幾片狼藉。
“哥,事情不是已經完結了嗎?為什麼你還會受傷?……”半是驚疑半是悲憤,淩雲霍然站起身來,嘴唇哆嗦著:
“他在報復你,對不對?”
“沒有。”頹然地放下碗,淩川低語:“不是他。……”
“你還在騙我。除了他,哪裡有別人?”搖搖頭,淩雲用發抖的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哥,你在發高燒。……”
轉過身,他怔怔地自語:“我不能讓他再傷害你。……我去找吳非,我可以求他……叫他阻止那個人。”
“不要,你回來。”聽這那個“求”字,淩川忽然頹然低叫起來,激動地徹底打翻了手邊的碗:“不要去求他們,我們兄弟倆的事,我不想再和那兩個人扯上關係。……”
“哥……”怔怔落下淚來,淩雲哽咽:“可是那個人不肯放過你!他們這些人,是沒有道理沒有天良的。”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喃喃低語,淩川強抑著心裡的痛。腦海中有觸目驚心倏忽閃過,是馮琛壓在淩雲身上的可怕畫面。他死命地搖了搖頭,驅走那些幻影:”小雲,你確定,那晚是秦風揚對你……對你做的那些?”
困惑地看著他,淩雲臉色慘白:“當然是他!這怎麼會錯?”
“不,不會是他啊。他沒有做。……”固執地搖頭,淩川眼中有種乞求:“你再想想,再想想好不好?……”
“……”咬住了嘴唇,淩雲怔怔看著他,臉色越來越慘白。
“對不起,對不起。……”看著他那搖搖欲墜的消瘦身形,淩川心裡恍然醒悟過來:自己是多麼殘忍!
“我只是想說,秦風揚他沒有那樣壞。……”他狼狽地低語。
哥他燒糊塗了麼?還是他根本就像吳非說的那樣,愛著那個人?淩雲蒼白的臉色有絲古怪:“你難道真的愛過他?”
“愛?……”重複著這個錐心刺骨的字,淩川高燒的潮紅色臉上有絲茫然,很多似乎清晰又似乎模糊的甜美往事在漸漸模糊的視線裡飄搖:“小雲,你知道麼?……在廉政公署裡,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叮囑我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
淒然一笑,他自嘲地看著遠處:“吳非告誡過我,叫我罷手,可是……我那麼愚蠢,那麼固執,把一切都弄砸了。……”
劇烈的頭痛侵襲著熱度不消的身體,他慢慢閉上眼睛,訖語開始混亂:“小雲,小雲。……我原本想,假如可以把天上的雷電引下來擊中他,我願意做一棵樹,和樹下的他……一起被雷電燒成灰燼啊。可我不敢對你說,我還想過……等他坐牢出來,贖清他的罪以後,如果……他肯原諒我們間的彼此傷害,我會等他。……”
一顆晶瑩透亮的淚珠從那緊閉的眼角悄然落下,他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沉睡。
4)
怔怔望著那顆眼淚,淩雲眼中也有淚光閃動。在自己的印象裡,哥哥一直個性張揚,驕傲堅強,今天這種無助和脆弱,是很少讓人窺見的。或許因為自己的事,他已經承受了太多?……
拿來退燒藥,半哄半灌地讓昏睡的淩川服下,他悄悄地退出了房間。坐在漸漸昏暗的小客廳裡,他望著電話良久,拿起了話筒。
“吳非?……”
“淩雲!你在哪裡?”急促而溫柔的話語脫口而出,吳非緊緊抓住了話筒:“我們出來說,好不好?從上次你離開,你不聽我電話也不去上課,我一直沒再見過你!”
“不必了。……”聽著那熟悉的聲音,淩雲心裡木木的:“打電話來,是想求吳總你一件事。”
求他?這生分的言詞,讓吳非心中狠狠一痛:“淩雲,你……”
“叫你的好朋友,不要再傷害我哥。”淩雲的聲音顫抖:“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哥他……是因為太疼惜我,才會那麼憤怒。”
“……淩雲你在說什麼?”望瞭望正在身邊的沙發陰鬱地喝著酒的秦風揚,吳非皺起了眉:“我保證秦風揚絕不會報復你哥,他答應過我。”
“不報復我哥?那我哥他昨晚為什麼被弄得一身吻痕和傷痕?……”淩雲悲憤的叫起:“秦風揚他那樣對我,我認了;他逍遙法外不坐牢,我們認了;……你那樣選擇對我和我哥,我們也認了。現在,你們還想怎樣?……”
“慢這。”吳非的心混亂不堪,企圖抓住最奇怪的一點:“你說淩川他昨晚受了傷?……”
聽見淩川的名字,忽然從沙發上揚起頭,秦風揚淩厲的視線望向了他手中的電話。
“聽好,淩雲。”吳非肯定的道:“昨晚秦風揚喝得爛醉,是我把他送回家,他不可能對你哥做任何事。”
“吳非……”淩雲淒然的道:“告訴我,我現在——還可以相信你麼?”
“淩雲……打破你的信任,我心痛萬分,可是我別無選擇。”極盡溫柔地,吳非壓住心裡的痛楚:“出來見見我好不好?順便,我把那塊玉佩還給你。”
玉佩?那個情動的旖旎夜晚後,他親手從自己頸中摘下的玉佩。……閉上眼睛,淩雲的聲音帶著決絕木然:“不用了。留給你做個紀念吧,我不會再戴它。”
“好,我可以暫時不見你——”吳非慢慢開口:“我知道你判我有罪,可是我希望有刑滿釋放的一天。”
“你沒有罪,你永遠那麼理智,永遠做的都對。……可是我害怕了,我害怕你的冷靜和正確。”淡淡回答,淩雲嘴角浮起一絲淒然的笑意。
“……淩雲,你還是判了我的罪。或許,從我們第一天見面,我把那張支票遞到你手裡,你就開始為今天量刑。……”沉默良久,吳非終於覺得滿嘴苦澀。
“不,你錯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銀都的走廊裡。那時,你曾為我解圍。”……是的,那時的你曾經笑得那麼溫和,讓我心跳。淡淡一笑,淩雲慢慢感到冰涼的水滴流下臉龐。
電話那邊,吳非靜默著。仿佛又看到那個善良倔強的男孩子背著同伴從一扇門裡沖出,慌忙間望向自己的眼。心痛如絞,吳非緊緊握住話筒,好像那是他曾經緊握著的手掌,一字字地,他說出心裡的話:“淩雲,我想告訴你,我絕不會放棄你。我有你無法想像的時間,堅持,和耐心。——說我無賴也好,有韌性也罷,我只相信一件事,我們之間——一定會有轉機。假如沒有,我來創造。……”
……慢慢放下電話,淩雲擱起了話筒。
“淩雲,淩雲!”徒勞的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無情盲音,吳非一遍遍撥著手機上顯示的來電。
不知多久,他終於放棄,靜靜坐在沙發上,冥神思索著什麼。
“淩川昨晚受了傷。”簡短的陳述,吳非壓下心亂如麻,狐疑地看著身邊緊緊盯著自己的秦風揚:“不是你叫人做的吧?”
“不錯,我是很想找人把他綁來,想一千個一萬個讓他痛苦的法子折磨他。”冷笑著,秦風揚道:“可是吳非,既然答應了你,我就絕不會動他。”
靜靜看著他,吳非頷首:“我的心有點亂,的確,我不該懷疑你。”
“他的傷重不重?怎麼回事?”煩躁地一口喝下殘酒,秦風揚神色異樣。
“你關心他?”吳非淡淡發問。
“哈!”大笑起來,秦風揚的眼中卻沒有笑意:“我只是奇怪,他現在正在金博春風得意,有馮琛撐腰,怎會讓人傷到?”
“應該是那種傷。”吳非沉吟:“淩雲說……有吻痕。可是那會是什麼人?”
忽然地,兩人都是神色一呆,像是想到了什麼。半晌秦風揚恨恨地低聲咒駡了一句:“馮琛這個混蛋!……”
吳非的心一沉:在圈中,馮琛一直隱約有著在床上的不好風評。豈知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殘忍變態的風評。
“淩川……可能已經付出了打擊你的代價。”冷靜的分析,吳非眼前浮現出那次臨走前,淩川那憤怒中強作輕佻的笑容。很難想像高傲的淩川會和馮琛有什麼隱諱的交易,可是他性格另一面的偏激的固執,真的作出什麼也似乎可以理解。
“賤人。……”冷冷吐出兩個字,秦風揚眼中跳動著憤怒的幽深恨意:“為了打擊我,他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我倒忘了,——他一向擅長此道。”
“風揚,不要這樣說淩川,這不公平。”吳非淡淡道,不再掩飾自己的心痛:“是我們逼迫他們兄弟倆在先。”
“吳非,抱歉牽連到你和淩雲的感情。”秦風揚英俊的臉上細微地抽搐一下。
“不用抱歉,那晚是我把你帶去銀都,你知道嗎?——就算沒有名義上的罪,可我也該和你一樣,連站在另一個審判席上。”生硬地答道,吳非緊緊抿住了嘴唇。
沉默著,秦風揚移開了視線。
“你們世風這次損失多少?你怎麼向董事會和你家族交代?”
“直接損失六千萬,間接的和後繼的,估計會將近一個億。”秦風揚淡淡道:“世風的董事會中我們秦家的股份占到70%,倒不擔心這個。只是我現在很難在短期內恢復世風的元氣。”
低吟不語,吳非苦笑:淩川這一手,玩得的確夠狠夠大。
“如何翻身?我們吳氏或許可以幫少許忙。”
“你不怕你的小情人徹底對你絕望?不用了。”秦風揚搖頭,望著遠處夜空下璀璨的燈火,心不在焉:“走正道,世風只能等死。好在由白轉,也不是那麼困難。”
“風揚!”吳非震動地看著他:“你想重拾你們秦家以前的生意?香港現在對走私和洗錢,打擊要嚴厲很多。”
“總有人在做,不是嗎?”秦風揚的目光透著孤注一擲的冷然:“我討厭中規中矩地一點點翻身,討厭被人壓制。”
“不要,風揚。……”無力地望著他,吳非搖頭:“總有其他的法子。這條道,太兇險太難回頭。”
“吳非,我知道你擔心我。”秦風揚的唇邊,隱約有絲堅定的冷酷:“你覺得,淩川把我逼得還有其他路可走?你不會知道,我是多麼渴望淩川看著我再次強大,渴望他有一天在我腳下哭泣。”
“你保證過我,不報復他。”吳非靜靜道:“你剛剛說自己會言而有信。”
“是啊,我保證不去報復他。”秦風揚微微一笑:“可我不保證他再來招惹我的話,我不反擊。”
玩味地揚眉,他的語氣篤定而陰沉:“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和我之間,沒有完結。……”
(5)
進入金博沒有太久,淩川已經清楚地發現,金博的經營業務,正如外界隱隱傳言的那樣,分成兩個領域。清白的一半,是馮琛放手讓自己支配打理的正當投資;而與錢有關的一部分,只有專門的幾個老手下為馮琛打理,一般人絕難滲透進去。
雖然隱約地向馮琛暗示過自己並不介意染,可馮琛顯然不欲他參與其中,每每提交,馮琛總是微笑一句:“淩川,你太單純,我不想你涉險。”
好在因為他在金博的位置,不少財務和帳戶上的資料是可以接觸到的,雖然很少,且毫無漏洞,但是聊勝於無。日復一日循規蹈矩,他在漸漸收集著金博在財務上每一點可能的疑點。只要做過,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跡——這是他深深明白的財務定理。
……海外無疑有好幾個屬於金博的中轉公司,隱秘而現金流量龐大,進出著金博經手的錢,來源不明,趨向不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經過這一轉手,錢的性質變成了金博的正當投資利潤。
坐在金博大廈自己的專用辦公間裡,淩川看著桌上的報表,目光深沉而專注。
“淩川?”馮琛敲門走進房間:“不用這麼賣命工作,你近來幫金博賺到的錢已經很多。”
“食君之祿,自然得上心。”淩川不動聲色掩上手裡的宗卷,微微自嘲地一笑:“特別是在有背叛前任雇主的前科下。”
“不要用背叛這兩個字。”馮琛大笑:“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秦風揚是活該倒楣。”
“是的,他活該。……”淩川的笑容有絲僵硬:“他最近似乎很低調,看來真的元氣大傷。”
“你錯了,他可沒那麼容易被一棍打死。”馮琛悠然搖頭:“知道麼?他現在企圖想做道生意。”
“什麼?”愕然地,淩川一窒。
“秦家本來就有漂白的道背景,被你這麼一逼,自然得撈偏門。”馮琛不以為意地道:“只是他想染指的經手錢,最大的客戶都集中在我手裡。”
“哦。”低低應了一聲,淩川晶瑩的眸子中有絲沉思:“那麼,……他很難東山再起?”
“所以他現在在鋌而走險,我得到一個不太清晰的情報,因為沒法子滲透洗錢生意,他似乎有轉手嘗試走私槍支的動作。不過——”馮琛搖頭笑起來:“哪裡有那麼容易?”
垂下眼簾,淩川沉默不語。忽然地,手指微微一顫,他有點茫然地看著手心的一顆血珠。不知何時,手邊的材料上鋒利的訂書針已經深深刺入手裡。
“不提他了,讓我犒賞一下得力的下屬,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馮琛開口優雅地徵詢,儼然一派君子風度。如果不知道他在床上的作風,在社交場上這會是極受歡迎的類型。
“怎麼犒賞?加薪嗎?”淩川笑得很自然。
“今晚我下廚,願不願意來我家吃個便飯?”悠悠看著他,馮琛道。
微笑在淩川唇邊,有那麼一霎凍結。很快地,他解凍了那笑容:“好啊。……自從上次以後,我似乎沒再去過你家。”
似乎有絲驚訝,馮琛牢牢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會一如既往地拒絕。”
淩川淡淡一笑:“希望這次我吃到的飯菜,裡面不會再有什麼古怪的藥劑。”
香港半山區的別墅群,每逢夜晚倒顯出些燈光寥落來。間隔不如市區的高層公寓緊密,自然也看不到那樣如繁星般的萬家燈火。
遙望著落地窗外的夜景,淩川挺拔的背影迎著獵獵晚風,顯得有點落寞的孤寂。天邊有顆明亮的流星忽然滑過暗沉的夜空,消失在遙遠天際。
“在看什麼?”身後忽然的環抱毫無預兆,悄然來襲。
“流星。……很好看。”淡淡一笑,淩川沒有回頭,幽深眸子映著那流星最後的一抹光色:燃燒得這麼徹底,隕落得如此絕然,或許不是真想這麼燦爛,是因為一旦出發,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似乎沒有注意他落寞的語氣,馮琛低語:“抱歉叫了一桌外賣,我實在不擅廚藝。”
“沒有關係。”吸了一口氣,淩川回頭看著他,敏銳地感覺到剛才背後頂住股間的燙人搏動。是的,在接受重新踏入此處時,自己就等於給了他某種隱諱的、同意的暗示。
“要不要先洗澡?”輕輕在他耳邊提醒,馮琛似乎心情很好:“我把保鏢和傭人都遣散了,明天他們才會回來。”
“叮鈴鈴……”他腰間的手機不識時務地響起,馮琛依依不捨地鬆開越來越緊的手,接起電話:“JOEY先生?好的,既然你們急著要,當然可以立刻轉去。”
放下電話,他搖搖頭:“抱歉有個心急的客戶。——你先去我臥室等我,我去書房處理完就來。”
“什麼客戶要你親自轉帳?”似乎有些不滿,淩川撇嘴一笑。
“你知道金博有些生意不見光的,太大的數額,當然是我自己轉帳。”並不避諱,馮琛安撫地道:“馬上就好,嗯?……”
匆匆走上通往二樓的狹長樓梯,馮琛進了書房。打開電腦輸入一串繁複的密碼,他仔細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
時間很快過去,他看著電腦螢幕上轉帳成功的確認提示,舒了口氣,轉過身來,迎著門口靜靜站立的頎長影,瞳孔忽然收縮:“淩川?”
慢慢走上前,並不看向他的電腦,淩川身上散發著好聞的沐浴露的氣味,像是剛剛洗澡完畢:“我等得著急……就來催你。”
和上次的完全被動僵直比起來,眼前的這副軀體出人意料的,透露著一點點讓人迷醉的邀約氣息。眼中的防備和驚詫似乎淡了,馮琛忽然攔腰橫抱起他,走向隔了幾間房的臥室。……
夜色透過半掩的窗扉無聲入侵,佔據了臥室的每個角落。扣緊身下逢迎的腰肢衝撞良久,馮琛喘息著釋放了第一次。
緊緊盯著身下的淩川,他的眼睛裡精光一閃:這次先不用拿出房中某些情趣用具吧,時日方長,他有把握慢慢調教這具已經有心配合的身體,不是麼?微微一笑,他閉上了毫無睡意的眼,轉過身去睡了過去。
身後,淩川一直水色氤氳的眼睛忽然清明。屏住呼吸,他靜待著身邊那身體漸漸發出了均的輕鼾,才慢慢站起身,光著腳站在了溫暖的實木地板上。
身後秘處的痛楚沒有多麼劇烈,腰肢的酸痛也可以承受。馮琛竟然只要了他一次,就這樣輕易放過了自己,這是他幾乎沒有料到的。……披上睡衣,他悄無聲息地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裡掏出張小小的磁碟,潛出了臥室,沿著方才的路徑,推開了暗的書房門。
寬敞的書房,電腦螢幕的微光驅散了陰霾密佈的氣氛,讓他緊張的心微微一松。
——密碼要求輸入。有備而來,他低頭在光碟機裡插入了那張早已備好的密碼專解程式的軟體盤,靜靜等待自動破譯。
三十秒,一分鐘,兩分鐘。……閃動的游標忽然一跳:密碼破譯成功,但是電腦有自動記錄,顯示非正常登陸!
心中一沉,淩川敏銳地明白這記錄留下痕跡的後果:今晚之後,馮琛會立刻發現自己是唯一有機會和時間侵入這台電腦的人。……無暇再想,他飛快地移動著手裡的滑鼠,晶亮的眸子在暗中閃著高度緊張的光芒。
搜索流覽著硬碟上地一切可能有用的資訊,他忘記了時間。這裡!幾個不同的資料夾裡,是好幾個他在金博的財務報表中從沒見過的帳號。密密麻麻的往來記錄,數額大得驚人!
旁邊的資料庫裡,是幾個註冊地在菲律賓和馬來西亞的小型公司的財務帳目,詳細而龐大。毫無疑問,這就是金博最核心的機密。早想到一向多疑的馮琛會親自保管這些帳目,而且不會放在公司裡,今天兵行險著,竟然真的被自己找到。
可是,資料太多太大,傳到自己的郵箱裡據對空間不夠,何況時間也來不及由他仔細甄別,哪些是可以捨棄的!
心中靈光一閃:馮琛的書房裡,應該有快閃記憶體盤!急急打開手邊的抽屜翻找,果然有只閃盤靜靜地躺在抽屜裡。強壓住心底地激動和焦急,他拿起它,連接好了連線……
“哢噠”一聲輕響,身後傳來一個輕鬆而惡意的聲音:“淩川,書房比臥室好玩麼?”
渾身一震,淩川只覺得身體僵硬如千年化石:馮琛。……
頭頂刺眼的燈光忽然亮起,冷酷無比。慢慢回頭,他望著門口馮琛手中洞洞的槍口,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霎變得冰涼。
6——10
(6)
腦海中電光石火,淩川的眼角餘光瞥見了手邊的一件東西。似乎是驚呆了,他霍然猛地站起身來,手按上了書桌的一角。
“別動,你是聰明人。”馮琛盯住他:“現在坐到椅子上。”
慢慢坐下,淩川的手滑過書桌,手掌下按著的裁紙刀悄無聲息地掃到了他的身下。
“我沒有睡著,一直跟著你。”微微一笑,馮琛舉了舉手中一段粗大的繩索:“見你看的專注,就回去拿了這個和槍再過來。”
“啪”的一聲,那繩索軟軟地被扔到了淩川赤裸的腳踝邊:“乖乖的,聽我的話去做。”惡意地輕點手槍,他臉上有種隱約的興奮:“把雙腳伸在椅子的把手上,自己分開綁好。”
渾身一僵,淩川的呼吸忽然急促。沉默良久,他慢慢地彎身抓起了繩索,艱難的按照馮琛的要求,慢慢將自己的雙腿綁在了扶手上。來時是赤著腳的,難掩春光的睡袍下光無一物毫無遮擋,這樣分開腿的姿勢,隱約著私處顯露,屈辱無比。
“很好,和識時務的人說話的確不費力。”馮琛頷首讚賞,眼光看向淩川大張著的、被綁在寬大椅子上的雙腿,色情地逡巡良久,方施施然走過來,烏的槍口指上了淩川的鬢角,玩味地一點。
咬緊了雪白的牙齒,淩川一動不動,冷冷看著他。
“現在告訴我,你想做什麼?……”悠悠將椅子轉了個圈,馮琛從身後湊近他溫潤的耳垂,輕輕啃咬。
“我只是好奇。”冷靜的開口,淩川自己也明白這是個多麼無力的藉口。
“好奇到要COPY我的資料回家研究?”馮琛吃吃一笑,一隻手繼續用槍指著他的額頭,另一隻手輕輕撫摸上他足踝上的繩索:“你打的繩結不好看,呆會……我教你一種精緻的打法。”
淩川沉默,腦海中飛快地轉動著。身下被壓住的裁紙刀清晰地頂著他的臀部,隔著睡袍,幾乎能感覺到刀鋒。
“我房間有一種紅色的棉繩,很細,……很有韌性,打蝴蝶結的效果,美的驚人。”口氣忽然變得淫靡,馮琛溫柔地伸進他睡袍的下擺,玩弄著那柔軟的分身:“猜猜看在哪裡打結比較有趣?”
“嗚……”忽然被握緊分身底部一掐,戰慄一下,淩川痛苦地昂起了修長的脖頸。
“不喜歡?”火燙而惡毒的氣息噴在他的耳際,縱然沉穩冷靜如淩川,耳後也不由自主起了一層細密的小疙瘩。“
要不然等我明天找人把你弟弟綁來,我們玩三人遊戲?……”
一直強自鎮定的淩川,忽然像是聽到了一個驚天的霹靂:他說什麼?他說淩雲?!震驚地仰起漆的眸子,他轉頭死死看著身側的馮琛。
“小傻瓜,在上你的那一晚,看到你見到那張碟片時的臉色,我就有懷疑。”低低輕語,馮琛繼續玩弄著手中觸感良好的分身:“你和你弟弟,長得有夠象哦。……第二天我就找人調查了你,果然,那個男孩就是你親弟弟。”
“你……你早知道我接近你,有目的?”
“當然。只不過你既然在幫我掙錢,我何苦急著揭穿?”微微一笑,馮琛道:“我讓你進金博,讓你查帳,再看著你主動引誘我,看著你忍不住露出你的小利爪,……還真是有趣。”
低低垂下眼眸,淩川似乎被這樣的打擊嚴重擊潰了似的,頹然不語。
欣賞著他的沮喪,馮琛大笑著轉到椅子正面,悠然跨坐在淩川的面前,兩人以種親密無間的姿勢緊緊貼合。“我一直在猶豫,是該讓你就這麼老老實實幫我掙錢呢,還是直接把你收上床好好調教?……”
用一隻手固定住淩川的頭,他深深吻了下去。唇齒狠狠肆虐著,直到血腥的氣味蔓延在兩人口中,直到淩川似乎沉醉得喘息漸起,直到他胯下緊貼在淩川私處的欲望也亢奮無比。
馮琛手中的槍,慢慢滑了下去,頂在了淩川柔軟的腰際。他歎息一聲:“你不知道,我期待著這一天,期待得多麼心急。……”
正要拉開自己的褲鏈,忽然地,他身體一僵,全身動作停在那裡:“淩川?!……”
冰冷的一片銳利刀鋒閃著清冷的光,在淩川自由的手裡牢牢握住,準確無誤地按在他脖頸中勃勃跳動的大動脈上。
不再掩藏眼中的銳利,淩川剛才還顫抖害怕的語聲已經變成了沉穩無比:“我只說一遍,你亂動的話,我一定會劃下去!”
“你似乎忘了,我的槍還在你的腰眼上。”馮琛恢復冷靜的速度也快得驚人。
“那我們就比比,是你的子彈到達我腹部快,還是我的刀劃斷你的動脈快。”冷冷一笑,淩川抖動手腕劃破了馮琛頸中一點皮膚,血流蜿蜒而下。
馮琛不語,誠如淩川的威脅,現在的情形對他不是一個好形勢。打中淩川的腹部不是致命傷,可自己頸間的裁紙刀,絕對有切肉斷喉的鋒利。
“淩川,何必拿前程和性命開玩笑?”馮琛眼中精光閃爍,身體慢慢前傾:“殺了我,你會在監獄裡度過餘生。”
“要不要賭一賭?”手中刀鋒加力逼迫馮琛身形一僵,淩川漆的眼眸跳動著堅定而憤怒的火花:“我是不想坐牢,可是為了這所有的事,值得!”
馮琛不語,他在面前的眼中看到了某種危險,某種深沉的絕望。不是在威脅,他是說真的--假如真的和他硬來,這只漂亮的手會堅定地把自己的咽喉割斷。
這樣的認知讓馮琛面上微微抽搐:“好,你想怎樣?”
“你先放下槍,我沒有生命危險,當然也不想自己手上有人命。”淩川冷冷道。
“OK。”悠然扔下手中的槍,馮琛決斷極快。
用嘴努努雙腿,淩川眼中現在才浮現出強忍的厭惡。看著馮琛彎腰下去解開繩索,他手中的刀鋒分毫不離他的脖頸。
迅捷地跳下椅子,逼著馮琛坐了上去。將他的手腳分別牢牢綁住,淩川終於長舒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睡袍裡,幾乎已經被冷汗打濕。
不再理會馮琛,他轉身急忙來到電腦前,繼續著剛才的COPY。
“淩川,不要玩得太大。”身後,馮琛陰森提醒,話氣象是來自深層的地獄。
收起裝得滿滿的閃盤,淩川微笑回頭。狠狠咬牙抬手,正反兩個清脆的巴掌把他的臉打歪在一邊:“是你先玩得太大--早在你碰我弟那天,你就該去西環監獄!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那樣對我弟弟?!”
舔了舔嘴角邊被淩川打出的血跡,馮琛歎息:“有一晚我去一個俱樂部,他得罪了我。後來我在走廊上看到他被一個MB背出一個房間,而且衣衫不整的,……就一時興起。”
“為什麼他會把你做的事誤認是秦風揚?”淩川咬牙切齒。
“他出來的那間房間,裡面是秦風揚?……”詫異的,馮琛忽然凝神半晌:“他一直昏睡,大約就是這樣把我和別人混淆了。”
“胡說,明明是你蒙了他的眼睛,想陷害別人!”
“淩川--”慢吞吞搖頭,馮琛皮笑肉不笑:“你可能不知道,人在看不見的時候,感覺會更敏銳,玩起來……會更有趣。再說,那種地方就算對個侍應做了那種事,也不會對秦風揚造成什麼影響,又能陷害他什麼?……”
“啪!”再一個狠狠的耳光,淩川氣得渾身發抖。
扭過被打偏的頭,馮琛看著他的眼光有點古怪:“只是我不太明白,--你和秦風揚上床也不止一兩天,他有沒有SM的癖好你不清楚?”
淩川的心,忽然一陣徹骨的絞痛:是的,有些錯是絕離不開自己的糊塗武斷,不會分析。……那個人在床上的溫柔呵護,百般情誼,都比不上自己的愚蠢偏激!
(7)
“淩川,我們別再糾纏這個——”馮琛眼光瞥向他手中的閃盤,有了絲急躁:“你想把它給什麼人?”
“當然是警方和廉政公署,我和他們打過交道。”輕蔑一笑,淩川心中忽然一陣刺痛。
“淩川,放了我,你和你弟弟所有的委屈,我都可以補償。”馮琛目光陰冷得象要滴下冰水:“別做的太絕,你會後悔。”
“補償?”冷笑著,淩川手中的裁紙刀慢慢逼近了他的胯下:“你上過我兩次,淩虐過小雲整整一晚,想補償——讓我在你這裡割三刀,我就放過你。”
看著他俊美眼中的凜然恨意,馮琛臉上有微微的汗水滲出。
忽然笑起來,淩川傲然而囂張地收起小刀:“開玩笑,我才不想為了你這種人渣犯下傷害罪。”
走上前去,他再次檢查了馮琛身上的繩索,隨手找了張打印紙團成一團塞在他口中,轉身向書房門走去:“馮琛,在這裡等員警上門吧,他們想抓你的小辮子,可等了很久。”
“淩川,我真的開始有點喜歡你。”冷冷在他身口開口,馮琛的聲音平靜,卻有種奇特的期待:“你那麼聰明,記住——別讓我抓到你。”
窒了窒,淩川沒有回頭,奔向臥室他換下了睡袍,優美如羚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坐上一輛的士,他急急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竟然只有晚上十一點多,是的,幾乎吃完晚餐就和馮琛上了床,難怪時間還早。……從口袋中掏出手機,他急急地撥響了家裡地電話:該死!盲音!……
苦笑著,他想起吳非那常常在晚上打來的電話,逼得淩雲常常把電話擱起。
沉吟一下,他撥響了另一個號碼。
“吳非?我不想聽你廢話,我只問你一句:你還愛不愛淩雲?”
“淩川?……”電話那頭吳非的聲音驚詫卻冷靜:“當然,我愛他!他在你身邊嗎?讓我和他說話。”
“聽我說,你現在去我家,無論淩雲多麼不願意,你把他帶走!”淩川平靜開口語氣不容置疑:“我知道你早查到我家位址了,立刻就去!”
“出了什麼事?“吳非顯然愣住了,遲疑地道:“淩雲他不會跟我走。……”
“這一次,我請你綁架他!”咬牙切齒地道,淩川叫道:“我得罪了馮琛,在警方抓走他之前,我怕他會對淩雲不利!”
“明白了。”極短的沉默之後,吳非反應的速度驚人:“我這就帶人去,我發誓淩雲他決不會有事。”
微微舒了口氣,淩川歎息著靠在了身後的靠墊:“幫我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再受傷害。”
“淩川,馮琛到底是怎麼回事?”吳非一邊單手急促地穿著衣裳,一邊急切地問:“你不要總是那麼傲氣獨斷,你現在自己有沒有危險?”
“放心。”淩川靜靜道:“我會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整理一些東西,很快交給警方。在這之前,別騷擾我,把淩雲保護好就行!”
“淩川,……”沉默一下,吳非的聲音古怪:“要不要我通知秦風揚,你現在的處境需要人説明。”
“……”慢慢閉上眼睛,淩川的心中有刹那的茫然痛楚:“不必,我自己的事,和他沒有關係。”
“好吧。”似乎猶豫了一下,吳非顯然急於出門:“我不多說了,記住和我保持聯繫。”
放下電話,淩川清的眼睛在夜色中閃著幽深的光。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艱難的決定緩慢成形,在剛才生死關頭也鎮定無比的手,在按下那個熟悉號碼時,竟然有點輕顫。
悠長的鈴聲在耳邊響著,考驗著他的堅持。
“秦風揚?……”接通的那一刻,他深深吸了口氣,心中是忽然的酸楚:“是我。……”
“……淩川,你好。”沉默很久,那邊輕佻的語聲忽然讓他的心一沉,是李亦航的聲音。
“怎麼是你?……”淩川茫然地低語。
“風揚他在洗澡,我在他床上。”輕描淡寫吃吃一笑,李亦航壓低了聲音:“有事嗎?”
“哦。……”木木的痛楚衝擊著淩川的心,早知道他又和李亦航在一起了,不是嗎?可真正證實的這一刻,原來遠比自己想像得難以接受百倍。“我想找他,給他一樣東西。”
“要等他洗完澡嗎?”李亦航輕笑:“風揚他剛進浴室。”
浴室。……那個曾經回憶多多,柔情蜜意的地方。
“不用等他。”幾乎脫口而出,淩川的手指甲掐進了掌心:“你幫我帶個口信給他,明天中午十二點,我在西港碼頭等他,有份資料對他……也許很重要。”
全身脫力般的,他關上了手機。
看著手中仍閃爍螢幕微光的電話,李亦航的臉色忽然變得古怪。慢慢地,他舉手調出功能表,猶疑了那麼一下,刪掉了剛才那個通話記錄。
放下秦風揚的手機,他枕著雙手,若有所思地重新躺回床上。久違的房間,久違的床第,久違的、牢牢佔據他心湖的男人氣息。……
不久後,身邊有人重重坐下,他睜開了媚意如絲的眼,看著洗完澡的秦風揚擦拭著頭髮上的水滴,輕巧的手指悄然劃上了赤裸的優美背肌:“風揚,我喜歡你這裡。……”
回頭看著他,秦風揚眼中沒有什麼溫度:“亦航,我沒心情。”
“越南的那條線還沒接上嗎?”李亦航乖巧地收回手指:“那邊的錢和軍火有牽連,很危險。”
“已經踏上這條路了。”秦風揚冷冷道:“你覺得我還有退路?”
“風揚……”李亦航忽閃著眼睛:“不要怪淩川了,他當初害你,也沒想到要把你逼上這條路。”
冷冷的視線忽然變得暴戾,秦風揚抓住他的下巴惱怒地看著他:“誰准許你又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風揚……”忍著下巴上突然的痛楚,李亦航迎著他的目光,眼中有點淒涼:“每次聽到他的名字,你都會失控。……”
“滾。”面色鐵青,秦風揚甩開了他的臉:“下次不要不經我同意就跑來我家。”
“風揚!不要我走。……”咬著唇形美好的唇,李亦航忽然撲上前去狠狠吻住他,極盡熱情。一邊摸索著秦風揚的身體,一邊含糊低語:“只有我是真的對你好,你為什麼一點也不珍惜?……”
舉手大力鉗制住李亦航,秦風揚心湖中掠過一絲不忍:“亦航,你開始就知道,我們只是肉體關係。原來你從沒抱怨過,為什麼現在不一樣了?”
“風揚,我不抱怨,是以為你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幽幽開口,李亦航漂亮的眼中閃爍淒涼:“其實我從來都不能真正放下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麼?那時我拿著酒杯撞到你,抬頭看到你含笑的眼,我就知道我會淪陷在這雙眼裡。……”
有嗎?秦風揚腦海中模糊地想起一個酒會的晚上,那是在幾年前,那時的李亦航年輕而聰穎,尚沒有露出後來的善妒和放縱。那時候,雖然並沒陷入愛情,可他們也曾有過很和諧美好的床上關係。
“亦航,對不起。可我今晚我真的沒心情。”腦海中,一張笑得肆意而燦爛的臉忽然佔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明白了。”李亦航幽幽一笑,細細地看著他分神的眼睛:“風揚,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才是真正的愛你。……淩川?”並不忌諱這個名字,他微笑:“他不可能奪回你。”
驅車飛馳在午夜的馬路,吳非的神色凝重。快步跳下車,他飛身沖進淩川住的那棟公寓,身後是四個很少動用的家族保鏢。
死命地按著門鈴,他懸在半空的心在看到睡顏朦朧的淩雲的那一霎,倏忽落地。
“哥?……沒帶鑰匙嗎?”揉著眼睛,淩雲抬頭看著他,忽然僵硬了身體。停了一停,他就想轉身關門。
“淩雲,跟我走!”預料到他這招,吳非飛快抵住了門:“你哥叫我來接你。”
“你瘋了,這種謊話也編得出。”淩雲淡淡道,清的眼眸並不看他。
“沒時間和你解釋,先跟我走,好不好?”溫柔而堅決地,吳非鉗制住他細瘦的胳膊,對身後的保鏢使了個眼色。
兩名男子走上來,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淩雲的身體,開始半拉半推地向外面走去。
是上次抓他的那兩個人。心裡殘酷的記憶浮起,淩雲嘗試著掙脫,卻很快認命地放棄——自己的力氣,哪裡抗得過這些如狼似虎的人?悲傷地看著吳非,他嘲諷一笑:“吳非,這次,你又想綁架我去威脅誰?……”
心中一窒,吳非覺出了痛徹心肺。不再多話,他揮揮手,示意手下將淩雲帶下了樓。
(8)
直到坐在加長的房車內,淩雲沉默著,一直沒有什麼過激舉動和情緒。
因為是被臨時拉出門,他身上仍只穿著薄薄的睡衣和拖鞋。望著他清俊而疏遠的側面,吳非默默解下自己的上衣輕輕披在了他身上:“淩雲,很久沒見。……”
“你不是每天都在夜校門外等我下課麼?那輛停在街角的房車,我記得在你家車庫見過。就算沒有說話,可也似乎不是很久不見。”淡淡冷笑,淩雲直接戳穿他的謊言。
窒了窒,一向沉穩的吳非,俊面上有絲難得的狼狽。
“你不想見我,我只好讓自己遠離你的視線。”低聲苦笑,吳非深深注視著近在咫尺的臉:“我在那裡,只想悄悄看看你。”
想著每晚那在校門口遠遠驅車護送一言不發的身影,淩雲在心裡歎息:以為可以疏遠,原來也還是要有交集。
“吳非,我明白我對抗不過你們。不過這一次,我保證,你別再想拿我再威脅我哥什麼。”看著吳非,他冷淡的微笑中是吳非所熟悉的那般溫柔堅定:“我想過了,我們的忍讓和軟弱既然換不來少許安寧,那麼無論我哥做什麼,我都支持他。吳非,我只說一句,放我走,不然你等著收我的屍體。”
“淩雲!”聽著這決絕的話語,吳非心中忽然沉落:只有他明白,外柔內剛的淩雲,一旦認起死理來,是怎樣的讓人無能無力!
死死摟住懷中的人,他驚怕無比:“不准你胡說,不准你拿這個威脅我!”
“是你先威脅我啊。”淩雲定定搖頭:“我只是厭倦了做我哥的累贅,厭倦了象個沒用的棋子,被你們選擇和利用。吳非,情分已盡,就當是發善心,你放過我。……”
不敢再耽誤,吳非飛快地接通了淩川的電話:“淩川,淩雲他現在很安全,你來勸你弟弟!”……
斜依在貨櫃碼頭一輛廢棄的貨車車廂邊,淩川凝視著天空隱隱的煙霧。遠處有藍領的工人往港口邊的貨輪上裝卸物品,沒有人注意他們不該注意的事情。
昨晚借用酒店的電腦熬了一個通宵,終於整理好那些紛繁蕪雜的資料,剔檢出最有力最直接的那部分,上午波瀾不驚地,他用快件分別寄出了兩份,一份給廉政公署,另一份,直接寄去了警署。
現在他上衣口袋中,是另外一張薄薄的磁碟,裡面是他專門留下,沒有交給警方的一些特殊內容。——和金博的洗錢業務聯繫最為緊密的幾個客戶,他們的聯繫方式全在其中。
可是秦風揚,會不會坦然接受他給的這張東西?……
視力良好的眼睛敏銳地迎向一輛越開越近的跑車,惹眼的顏色,招搖的款式,不是秦風揚的作風。
目光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從車中邁出四處張望,他半晌才從隱身的貨車後走出:“秦風揚他在哪裡?”
“他不想見你,所以叫我來。”微微一笑,李亦航神色自然。
沉默一下,淩川淡淡道:“你沒有把口信帶給他。”
微微一怔,李亦航很快恢復了微笑:“對你自己的魅力這麼有自信?”
“再怎麼恨我,他不會對我的邀約沒一點好奇。”淩川很快搖頭:“無所謂,這個你交給他一樣。”
掏出懷中的磁碟,他輕輕遞到李亦航手裡。
打量了那磁碟一眼,李亦航輕佻地哼了哼:“過去你倆的**錄影?”
“金博手中最大的客戶資料,秦風揚他現在洗錢,有這個會少走很多彎路。”
李亦航眼中的輕蔑消失了:“你把金博最核心的機密偷給風揚?”
“順便而已。”淩川淡淡道:“金博很快就會被警方調查,上午我剛把馮琛的犯罪證據交給他們。”
“你瘋了?……”饒是對他心存恨意,李亦航也不禁露出了驚訝萬分:“你和世風金博都有仇?!”
“當我是警方臥底好了。”淩川微笑,伸手掠了掠額前被風吹亂的發。
狐疑地看著他飛揚的神情,李亦航冷笑:“這張碟就算是是真的,只能讓秦風揚在道上越走越遠,你還想害他?”
“我已經逼得他別無選擇了,無論我幫不幫他,他都不會回頭,不是嗎?”淩川的眼中,是一霎尖銳的痛:“金博倒臺,他就可以立刻接手香港最大的洗錢生意。”
“不怕他跌傷跌殘?失足入獄?”李亦航冷冷看著他。
“沒有這個,他會做更危險的軍火,是不是?”淩川看著李亦航一霎間驚詫的臉色,心裡深深歎息:看來,這個消息不是空穴來風。
怔怔地,他的笑容有點古怪:“何況我相信他,在沒有親手打擊報復我之前,……他不會讓自己出事。”
“淩川!”李亦航輕輕地喊,臉上是種奇特的冷意:“你還愛著秦風揚?”
慢慢揚起了眉,淩川借著張揚而肆意的微笑掩飾自己:“對,我愛他!雖然我不可能和他再在一起!……”
不再多話,他邁著靈活堅實的步伐,掉頭向來處走去。
身後一陣陰冷勁風襲到的時候,他感到了後腦上忽如其來的沉鈍劇痛,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他緩緩跌倒在地。……
……不知多久,淩川迷迷糊糊地,從一片昏沉中清醒過來,後腦依然麻木地鈍痛著,有粘膩的半幹液體在四周的昏暗中散著淡淡的血腥。
搖了搖頭,身邊有低沉的聲音在輕響:“好,他就在這裡。……你帶人來吧。……不必謝我,各取所需而已。”
李亦航。……是李亦航的聲音,他輕輕呻吟了一聲,腦海中漸漸清晰:是他把自己打昏帶來了這裡!
動了動身子,才恍然發現手腳都被結實的尼龍繩緊緊捆在一起,絲毫不能動彈。四周一片暗色,混沌不清的景物像是在地下室,又像是廢棄的倉庫。
“醒了?”放下手機,李亦航的眼睛在對面閃著光芒。
“你要……幹什麼?”微弱的開口,淩川心中是不詳的預感。
“我想你死。”沉默了一下,李亦航淡淡道:“可我是個連雞魚也不敢殺的書生而已,無論怎麼恨你……”他輕輕撫摸著被捆倒在地的淩川的脖頸:“我還真的不敢殺人。”
細膩的肌膚因這惡意的撫摸起了涼意,淩川苦笑:“我從不知道,你恨我到這個地步。”
“你一向眼高於頂,怎麼會留意別人的感受?”手繞到他腦後輕輕蘸了點鮮血,李亦航喃喃道:“你一進世風,我就沒由來的討厭你。果然,你那麼快就搶走我的風揚,搶走我的首席。”
“我沒搶。”淩川安靜地道:“我專心做事,得我應該得的東西。”
“我就是恨你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忽然尖利起嗓音,李亦航憤怒地叫了起來:“我恨你在世風的例會上侃侃而談傲氣淩人,我恨風揚他每次都被你吸引去所有的注意!……我才是和他一路走過來的人,應該是我陪他到最後,可為什麼,你要橫刀奪愛,你要讓他為你神魂顛倒,總是忘不了你?”
“你到底想怎樣?”看著近在咫尺的秀美臉龐上強忍怨毒的眉眼,淩川強行鎮定。
沉默很久,李亦航終於幽幽開口:“……如果不是你再來招惹秦風揚,我不會這麼對你。何況,我不想讓他知道,是我告訴你那檔股票的秘密。”
“我走了,你在這裡等一會,有人來接你。”他低聲道,站起了身。
“李亦航!”想著方才聽到的隻字片語,淩川的心忽然沉到了穀底,輕顫著聲音發問:“你把我交給……”
“對,是馮琛。”李亦航臉上有絲奇異的神情:“他忙著銷毀金博的帳目資料和準備跑路,可是他說再忙——也會親自來接你。”
“不,不要。……”冷汗從淩川的額頭慢慢流下,他啞聲低道:“留下我,他真的會殺了我。”
“……對不起。每逢節日,我會給你燒香。”李亦航垂下頭,忽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起了身,他向門外走去。
“李亦航!……”
“……”腳步停下,李亦航沒有轉身。
“好好幫秦風揚,多愛他一點。”淡淡一笑不再乞求,淩川的眼睛閃過一絲痛楚的光亮:“他也是個人,禁不起被我們一再背叛。……”
望著門被輕輕帶上,輕輕呻吟一聲,淩川絕望地閉上了眼。仰臥在地上,他忽然渾身一顫:上帝!褲兜裡……褲兜裡硬硬的東西,是他的手機!……李亦航畢竟不是一個殺手,頭一次下狠手傷人,卻緊張得忘記檢查杜絕一切危機!
手是被綁在後面的,正好可以艱難地掏出手機。手指按住按鍵,他忽然陷入茫然無措:報警打999,說自己在哪裡?
就算是在貨櫃,方圓數裡的範圍,警方絕不可能在馮琛到來之前先找到自己!……
冷汗,一滴滴流下來。……還有一個辦法,是的,秦風揚。
打給秦風揚,只要他立刻再去逼迫李亦航,就有可能逼問出自己的所在地。香港這麼大,馮琛也不過接到電話幾分鐘而已,假如秦風揚恰巧離得更近的話,這將是自己唯一僅存的、逃出生天的機會!……
(9)
不,他不要死,尤其不要死在馮琛那個變態的手裡。微微打了個冷戰,他蜷縮起被綁得嚴實的身體。他還想看著淩雲重新露出笑顏,看著吳非無奈地苦追他弟弟,看到那個人曾經深情、如今卻燃燒烈焰的眼睛。是的,只要,只要他肯求他,而他願意救自己。……
憑藉著對數字鍵的熟悉,他輕顫著背後的手指,一個數位一個數位,揣度著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通了。……艱難地移動身體,他將耳朵貼近了放在地上的機身。
響鈴的時間如此悠長緩慢,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以為自己按錯了號碼。
“哢噠”一聲輕響,有人接起了電話:“……”
聽不見那邊有聲音,淩川卻微笑了:是他,記得自己的號碼,所以他沉默。
“秦風揚?……”一瞬間,酸楚無比的柔情泛起,他忽然忘記了自己的危險:“我是淩川。”
僵硬的低沉聲線半晌才陰沉沉響起:“久違了,我的首席操盤手。”
“風揚,我……”品味出話語中的惡意,淩川有那麼一霎茫然。
“在金博過得如何?”冷冷開口,秦風揚道:“找我有事?”
“我……我只是想問問你,你還愛不愛我?”艱難地,淩川吐出一句。
是的,說你愛我,我才能拋開自尊,放低驕傲,求你。
電話那邊,陷入沉默。
“淩川——”微微的憤怒隔著話筒清晰傳遞:“馮琛他不能滿足你,所以你來尋我開心?!”
微微一震,淩川低語:“不,不是。……風揚,我只是想,想聽你說,你愛我。”
只要一句,我就可以忍受把自己的狼狽和困頓展現給你,求你帶我遠離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脅,所以,——請你說愛我。
熱切而渴望,他靜靜聽著電話那頭的粗重呼吸。
低沉的笑聲穿透電波,秦風揚的口氣忽然變得輕佻而邪氣:“你以為我們除了曾經的肉體關係,還有什麼?”
“那一次,我說我一直在演戲,是想……氣你。”淩川掙扎地低語:“風揚,我……我愛過你。”
“你說愛?——那是什麼東西?”一摸一樣地學著淩川曾經的輕佻語氣,秦風揚飛快冷笑:“你年輕漂亮,新鮮熱情,而且又乾淨不濫交,我有什麼理由放過你?”
冰冷殘忍的話並不停歇,他繼續:“最重要的,收你做床伴,幾乎是等於收了一個賺錢的機器。只是我沒想到,這部機器有反吞錢的時候。”
“不,不是的。……在廉政公署裡,你曾經那麼擔心我,那麼想著為我開脫。”這真心的話語,為什麼在此刻說來,竟是這樣的卑微無力?
“淩川,聽說過什麼叫——收買人心?”
四周冷寂下來,默默地,淩川將臉無力地貼近了冰冷無情的地面,潮濕,粗糙,有一點點發黴的氣味。
似乎很久,他恍惚的聽見自己的聲音輕柔低訖:“風揚,這麼恨我嗎?……我死了,你會不會覺得解氣?”
“你說呢?”秦風揚的冷笑帶著濃濃的恨意。
沉默了很久,終於微微地笑起來,淩川恢復了淡然傲氣:“明白了。秦風揚,看在同床共枕一場的份上,只求你一件事。”
“我不保證答應你。”
“別那麼小氣,求你帶句話給吳非而已。”淩川伸了伸被捆得接近麻木的雙腿,安靜地道:“叫他幫我好好照顧小雲,拜託了。找到我的屍體的話,請他把這個消息,……能瞞小雲多久就瞞多久。”
淩雲那溫和善良的笑容在眼前浮起,他依依不捨地低低歎息,眼睛忽然有了濕意。
“淩川,你說……什麼?”忽然地,秦風揚聲音變得遲疑:“我完全不懂!”
淩川苦笑:“這有什麼不懂?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怕他接受不了。”
“不是,我問你說什麼屍體?你給我說清楚!”秦風揚的話聲,終於有了驚惶不安的氣息。
“哦,這個啊。”淩川歎息:“我又犯了喜歡嗜主的老毛病,把馮琛賣給警方了,只不過他沒你那麼好運,怕是脫不了身。所以——如你所願,他很快會幫你解氣。”
沉默半天,秦風揚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淩川!不准拿這種事開我的玩笑,我發誓你要是騙我,我會殺了你!”
慌忙把耳朵遠離了話筒,淩川皺眉:“殺我哪用你動手,我想馮琛的手段比你厲害。”
“淩川,淩川!……”秦風揚終於覺察到他沒有正視到的危險,急切無比地,他惶然大吼:“你在哪裡?……淩川,你給我說話!”
沒有回應,淩川靜靜地傾聽著他焦急的話語,微微一笑,心裡有點莫名的甜意。
“淩川,你回答我!……馮琛在哪裡?你能打電話,還是自由的是不是?你在逃避他的追殺嗎?”秦風揚的話語喪失了一向的冷酷堅忍:“你說話!……”
仍聽不見任何回答,秦風揚漸漸驚懼,口氣輕顫:“淩川……請你說話,不要嚇我。……如果馮琛在,叫他來聽電話,他要多少條件,我都給他!……”
“淩川!”終於被這寂靜激怒,他猛然推翻了身邊不知什麼物件,轟隆一聲巨響:“你不准死,你害得我那麼慘,欠我那麼多,不還給我,怎麼可以死?!……”
幾乎是貪婪地,淩川聆聽著著他狂躁暴怒的惶急大叫,慢慢地,他臉上現出一個俊美無比的安心笑容,在暗的地下室裡有種隱約的淒涼,卻堅持。
“風揚?”他終於輕輕開口:“聽見你這麼著急,我很高興。……但是,再見。”
慢慢吻上那微涼的金屬外殼,他用牙齒咬下了按鍵。很快的,來電的鈴聲急促地反打回來,聲聲不歇。靜靜蜷縮在地上,淩川癡癡聽著耳邊固執而瘋狂的鈴聲。
手機螢幕上的電力原本就微弱,終於很快地,耗盡電池的手機嘎然而斷,四周重回了有如墳墓的靜寂。
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他感覺到渾身的血液似乎被繩索捆得失去了流動的能力。紛亂雜遝的腳步聲由遠到近,一道刺眼的亮光從門口亮起。望著冷冷佇立在那裡的數個人影,他露出了一個苦笑,有點自嘲,卻因沒了忌憚而高傲無比。
“淩川?……”男人低下身來,從仰視的角度看上去,他的鷹勾鼻樑顯得格外清晰:“歡迎和我一起逃亡。”
“好啊。”淩川微微地笑,放肆一如往昔:“讓我親眼看你死在哪裡。”
“沒想到這麼快就再見了。”馮琛似乎沒有被他的放肆激起怒氣,緩緩伸出手去:“我漸漸發現我越來越喜歡你。——我想,我們的共同逃亡一定會是場奇特的經歷。”
“咯喳”兩聲輕響,似乎是骨肉碰撞的聲音,地上的淩川痛苦地發出一聲悶哼,蜷縮起身體昏了過去。
“帶他走。”冷冷站起身,馮琛轉動手腕。一眾影無聲地圍上前來,訓練有素地抬起地上的人,向著外面奔去。 ……
聽著電話裡的不詳盲音,秦風揚忽然心驚膽戰地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令人心悸地、漸漸遠去。
(10)
自從那個突兀而奇怪的電話後,無論怎樣,他沒能再撥通那個號碼。
幾乎就在第二天,廉署正式全面調查金博,而警方即時開始通緝杳無音訊的金博前負責人馮琛。可是馮琛和道頗有關聯的背景,早有準備的逃亡計畫,使得警方的追捕變得毫無頭緒。
和馮琛一起消失在鋼筋水泥叢林裡的,還有淩川。
調動了一切秦家以往的道關係,秦風揚和吳非一起,企圖找出一點點淩川的下落和蹤跡。可是徒勞,整整一個多月過去,除了不詳的氣息逐漸濃重外,那個驕傲而神秘的人,如同徹底地消失在空氣裡。
對世風新近介入的大批錢生意,秦風揚事事親歷親為,甚至是不眠不休,可他身邊的所有人,幾乎都感受到了他越來越難以琢磨的暴躁和喜怒無常。
時間在緩慢和令人心悸的平靜中悄然過去,除了警方接到失蹤報警後在貨櫃碼頭一間廢棄貨櫃裡找到的一隻手提電話,他們再無所獲。
拿到那只被惡意地踩得破損不堪的熟悉手機時,秦風揚的臉色,有如看到了地獄。
“風揚,不要亂了陣腳。”匆匆到的吳非,臉色也是奇差無比:“事態也許沒有這麼糟糕,馮琛他也許……不會真的殺他。”
“吳非,他不會死。”靜靜開口,秦風揚嘴角有絲抽搐:“他那麼厲害那麼會算計,怎麼能讓自己栽在馮琛那個人渣手裡?”
沒有回答,吳非在心裡歎了口氣,就算真的沒死,希望……淩川那驕傲的脾氣,不會給他帶來太大的苦頭。
“淩雲,他怎麼樣?”
“不好。自從那天晚上親口和淩川通話,他總算不再懷疑我綁架他。”苦澀一笑,吳非一向清亮有神的眸子早已現出了憔悴:“可他一直不理我。沒有淩川的消息,他雖然不說他擔心害怕,可是我知道他快撐不下去。”
哦了一聲,秦風揚不再說話,每次談到淩雲,這總是一個尷尬到禁忌的話題。
沉吟著,吳非看向秦風揚:“除了找淩川,你最近似乎忙的厲害。”
“是,我得到一份原本屬於金博的客戶名單。”秦風揚靜靜道:“金博出事,很多錢沒了出路,我必須搶過來。”
吳非有點詫異:“這麼機密的東西,你怎麼能得到?”
“李亦航找到的。他出了大價錢,從馮琛的一個心腹那裡買的。”秦風揚疲倦地按住太陽穴。拿到這份千金難換的資料,他也很詫異於自己的運氣。
靜靜思索著什麼,吳非的眼睛有絲古怪:“據我所知,淩川他……手中曾拿到過很多金博的資料。”
“……怎樣?”
“李亦航和淩川,關係很好?”
“不,很不好。”秦風揚冷冷道。
“我還以為……”沉吟半晌,吳非沉思地搖搖頭:“可能是我胡思亂想了。”
兩人都沉默了,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半晌吳非轉身披上外衣,淡淡道:“我走了,你注意身體。在找到淩川前,你最好別累趴下。”
“吳非,我要賺更多更快的錢。”秦風揚看著遠處,臉上有種吳非很少看到的表情,有點堅毅,有點冷酷,還有一點少見的類似悲傷的東西。“因為,我必須強大。強大到有足夠的力量,把淩川——帶回身邊。”
“以後呢?”吳非的目光有了然的深意。
“以後?”忽然淬不及防地陷入狂躁,秦風揚憤怒地低吼:“沒有什麼以後!我只是想問他,那個該死的電話是什麼意思?!你知道麼——他忽然打那麼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給我,告訴我他愛我,然後逼著我說我也愛他!可我為什麼要說?……我嘲笑他,罵他,他就混蛋地掛我電話,然後就徹底地給我消失!”
咬牙切齒地,他痛苦地握緊了拳頭:“吳非,我恨他。……他害我家財散盡,害我差點牢獄之災;他虜走我的心,然後冷笑著把它踐踏在地上!可是我忘不掉他,……就算這樣,我怎麼也忘不掉他!”
“風揚,……”微微有點震動,吳非看著他血絲密佈的眼。一路目睹著兩人間恩恩怨怨,這是第一次聽一向強勢而冷漠的秦風揚訴說他對淩川的感情。
“吳非,你不知道我有多怕。”秦風揚啞著嗓子:“我怕再也見不到他,對他說……我愛他。”
……
從秦風揚的家中出來,沉重的心情無法排遣,吳非一路都陷在沉思裡。
理智如他,雖然不敢深想,但是淩川的生死,已經是一個隱約的問題。依照他們兄弟情深,假如自由假如還活著,沒有理由……他會不給淩雲報個平安。想到剛才看見的淩川的手機,他的心,一點點下沉。
回到半山區的別墅,他默默走進保衛森嚴的家門。第一次,他在家中裡裡外外動用了這樣多的保鏢和守衛,只為淩川臨失蹤前那句迫切的叮囑。
走進樓下的客廳,他忽然一怔。樓梯上,淩雲正默默無言站立在那裡。
“淩雲?怎麼還沒睡?”急急走上樓,他看著淩雲身上在夜風中尤其單薄的衣物:“上樓去加件衣服,你的身子很涼。”
被動而順從的,淩雲沒有象這些天一樣,冷冷推開他的懷抱。由著吳非輕拉起他的胳膊,他木然地跟著他來到房裡,任憑他給自己加了一件睡衣。
“吳非。”忽然地開口,他望著吳非:“我哥他……還沒有消息?”
窒了窒,吳非有點慌亂,眼前忽然浮現起那只殘破的手機。躲閃開淩雲的眼神,他低語:“別著急,我和秦風揚一直在努力。……”
神色古怪地看著他,淩雲心裡是忽然再也無法壓制的驚疑和恐懼。是的,淩川對於他們來說,終究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他的生死,究竟能值幾許?……秦風揚?那個人恨哥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盡力?!
“你早點睡,天很晚了。”不欲再談論那個話題,吳非溫柔地道,轉身欲行。
身後,衣角忽然被拉住了。淩雲的聲音響起:“吳非,你很久沒有……碰我了。今天……你想不想要?”
訝然回首,他詫異地看見淩雲眼中那古怪的神色。他說什麼?他問自己想不想要他?心裡怦然一跳,吳非慢慢走近前去。
“淩雲,你……?”
定定直視著他,淩雲漆的眼中不再有一直的沉靜和倔強,多了一種吳非此刻分析不出的東西。忽然舉手,他自己去脫剛披上的睡衣。頎長的手指不知是因為著急還是怎麼,有點顫抖。狠狠心,他徑直扯掉了那些半天也解不開的紐扣,赤裸而美好的上身已落在吳非的視線裡。
“淩雲……”血液上湧,直沖上頭。舉手捉住淩雲的臉頰,他深深地、輾轉地吻了下去。糾纏著直落身後的床第,禁欲多日的後果,就是這樣輕易讓一句輕輕的邀約擊潰所有的壓抑。
縱情地纏綿的激吻從唇邊移到脖頸和胸前,吳非沉浸在久違的甜美裡。半是沉醉半是欣喜地,他抬起頭微微一笑,可是,口角的微笑卻在那一刻凍結在他的唇際。——身下的淩雲,那緊緊閉眼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的表情。
不是快樂,不是羞澀,卻……像是獻祭。是的,像是祭臺上的犧牲品一般,那清秀的臉上,是一種類似漠然、甚至接近痛楚的表情。
停下動作,他的心忽然有種敏銳的懷疑。是的,這夜既無風雨也無晴,為何會這樣突然風光旖旎?
“淩雲……”淡淡地,他直起身,徑直發問:“為什麼?這不象你。”
茫然地睜開眼,淩雲坐起來掩上了自己的衣物。沉默著,他望著沉沉的窗外夜色。
“吳非,你幫我找我哥,我作牛作馬報答你。”淡淡地,他忽然吐出這麼一句。
面無表情地,吳非冷冷望著他的側臉。用奉獻身體來換得自己的盡心盡力——原來這就是他如此主動的原因!忽然升起的怒氣在那一瞬間,佔據了疲憊的心靈裡最後一塊領地。這些天完全拋開公司的業務,晨昏顛倒地和秦風揚一起四處奔波找尋,和方方面面的私家偵探,警方線人見面委託,回家後還要面對這樣的冷漠和置疑!
緊緊抓著淩雲的肩膀,他重重將他推倒在身後的床上。粗魯地一把撕開淩雲的上衣,他紅絲密佈的眼中有著很少一見的冷酷和冰凍:“想服侍我、討好我嗎?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瘦成這樣,這副身體還有什麼吸引力!……”
羞辱的氛圍悄然蔓延,讓淩雲忽然感到了莫名寒意。微微戰慄一下,淩雲忽然奮力掙脫了他的壓制,自嘲一笑:“是!……是我太自不量力。”
11——15
(11)
身後,一隻大手忽然強硬地將他重新拖了回去。……欺身壓了上去,吳非將手掌重重壓在了那赤裸的胸前,碾上了心臟的位置:“淩雲!我真的很想看看,你這裡,是不是沒有心的?從見面的第一天起,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沒有一點意義?!”
掩藏不住情緒,他一向亮溫柔的眼中燃燒起帶著悲傷的怒氣:“我阻止你哥和秦風揚彼此傷害,你說這是出賣;我每天奔波著尋找淩川,你說我不肯出錢出力!你無視我的心意,不屑我的自作多情,可是,如今,你竟然要用身體來乞求我的幫助?!在你這顆怎麼也溫暖不起來的心裡,我就是如此不堪如此齷齪?……”
驚愕抬眼,淩雲試圖掙脫被他死死壓住的身體:“不,不是……吳非,我只是……”
看著那清眼睛,吳非眼中神情變幻,頹然地慢慢鬆開了鉗制著淩雲的手。
“淩雲,你走。”他慢慢起身站在一邊,淡淡道:“我會盡最大努力找尋你哥,信不信,由你。……”
心灰意冷地,他轉開了頭望著隨風起伏的紗質窗簾。
身後很久沒有動靜,不安地回頭,他狐疑地快步沖上前,拉住正在往樓下行去的單薄身影:“臥室在那邊,你光著腳往哪去?”
“吳非,我會走。”淩雲低聲道,倔強地看著長長的樓梯:“我有家。”
“你瘋了?!我叫你走,是叫你回房間去!”憤怒而驚怕地叫起來,吳非拉起他的手就往臥室拖去:“你哥已經不知生死了,你還要走到哪裡去!”
沒有拉動,淩雲忽然扣住了樓梯扶欄,慢慢坐在了地上抱住了頭。……
“吳非!……對不起,對不起。”他悶聲悶氣地低語,無聲的淚水,悄然在他的臉上滑下:“我只是急的快要發瘋。一個多月了,我哥沒有一點點消息。你不知道他的個性,太驕傲太固執,從來不肯求人、不懂轉圜,落在那個什麼仇家手裡,我怕他……”
打個寒戰,他沒有再說下去。
半晌,他幽深的眼睛裡浮現深切的茫然:“哥他失蹤這麼久,我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沒有錢沒有能力,我只能在這裡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象坐牢。”
苦笑一下,他痙攣的指節握緊柵欄,有點發白:“吳非,我一直以為人只要有骨氣和尊嚴,就可以活的坦然。可這些天,我卻越來越懷疑……傲氣,尊嚴?能幫我把我哥帶回來嗎?”
“淩雲,堅強點,我在這裡!……”吳非的心忽然絞起:曾經那樣倔強自尊的淩雲,該是怎樣的煎熬和無助,才能讓他這樣放低身體和尊嚴,病急亂投醫!可自己呢?就這樣一點委屈也不能受!痛楚得大力抱住他,吳非的聲音有了嘶啞:“你說過我理智無情,我做的判斷和決定永遠都對。那麼,相信我,淩川他聰明敏銳,他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靜靜由著他的心跳貼緊自己,淩雲輕輕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
摟住他的身體,吳非心痛低語:“再給我們一點時間。秦風揚已經在道上懸賞了一千萬的暗花,放出話去,一定要保住你哥的性命。……”
……
漆一片的陌生環境,忽然有幽冥般的火光閃了一閃,照亮了陰森幽暗的四周。長長的巨大鎖鏈從天花板上傾斜下來,末端處,吊著一個足尖點地、垂首不動的青年男子。火光漸漸靠近,照亮了那男子赤裸而比例稱的美好身體,照亮了火光中他滿身的鮮血,照亮了他緊閉雙眼的俊朗面容,就算在那沉睡般的昏迷中,薄薄的唇線仍然顯現傲然的神氣。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他後方的暗中悄然閃現,面目不清。冷冷的手忽然伸向了那青年的身後,猛然拔出一跟粗大的東西。色的按摩棒,帶著淫靡的血跡。……一聲沉悶而短促的呻吟,那青年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非人折磨忽然驚醒,漆的眸子因為疼痛的刺激而清明起來,在一片幽暗中看著拿著火把走進的淩雲:“小雲,不……不要看。……”
微微一笑,他的眼睛沉靜而堅定,並沒有自己的赤身露體而現出羞慚來,可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哥以後都不能在你身邊,對不起。……記得我死了以後,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哥!……”狂叫一聲,仿佛撕心裂肺的銳痛從心裡蔓延到四肢百骸,淩雲瘋狂地搖晃著面前那從溫暖忽然變得冰冷的身體:“哥你不要死,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你不能這樣狠心!……”
“淩雲!你醒醒!……”急促的呼喚忽然在耳邊堅持地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一遍遍地叫:“睜開眼,我在你身邊!……”
滿頭大汗地,淩雲怔怔地從可怕的夢魘裡蘇醒過來,失焦的眼睛半天方恢復了一點清醒。望著眼前那深情如秋潭的眼睛,他忽然突兀開口:“吳非,我哥他……死了。”
“別說傻話。”坐上床,吳非輕輕把他摟在懷裡,口氣不容置疑:“那是夢,不是真的!”
“不,哥剛才托夢給我。……如果他活著,為什麼托這樣可怕的夢嚇我?”怔怔的,淩雲忽然打了個冷戰。
“人越是擔心焦慮,越容易做噩夢。”緊緊摟著他汗水淋漓的身體,吳非身上的溫暖帶著讓人安定的氣息:“相信我,你哥一定活著,一定!他那麼疼你,絕不會離開你,就像我一樣,永遠不會。……”
是的,象他一樣。
“吳非,你說的對。那是夢。”定定點頭,淩雲清冷的眼神忽然堅定起來:“哥他不會輕易放棄的,我相信他。”
……無邊的困意和疲憊襲了上來,心安地輕輕哼了一聲,淩雲慢慢閉上了眼睛,依偎在吳非的懷抱了重新睡著了過去。
看著他濃密的睫毛下從不安顫動到平靜下來的眼珠,吳非輕輕把他的身體放平,悄然下床脫去了齊整的外衣。連著很多天,他都在書房裡熬夜到很久,而書房就在淩雲住的客房的隔壁。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可以及時過來,把他從越來越頻繁的噩夢中叫醒。
反身上床,他靜靜躺在了睡夢中氣息仍然不甚平穩的淩雲身邊,小心地不讓輾轉的心緒帶動身體。時間在一天天的等待中飛駛如箭,距離上次找到淩川的手機,又已經兩個多月過去。……距離他的徹底失蹤,如今已經是一百多個日夜。淩川,淩川……究竟,你在哪裡?
清晨無視人們的失眠,依常而來。
吳非和淩雲坐在面對面的餐桌上,都沉默不語。桌上的早點是一貫的清粥小菜,兩人的口味一樣,都偏好中式的早餐。可那精緻的小菜和熬至濃香撲鼻的血糯粥,顯然沒能挑起兩人的食欲。
夾起一個蓮蓉蒸糕放在淩雲面前的盤中,吳非刻意忽略淩雲那憂鬱出神的神情。手邊的電話忽然清脆地響起。單手按下話鍵,吳非看了看淩雲,聲音小了:“風揚?……”
淩雲手中的景泰藍細筷一抖,僵在那裡。
“什麼?……”吳非柔和沉靜的聲音忽然激動起來:“淩川有了消息?……好,我知道了,明白,我這就去!”
放下電話,他強壓住心中的震驚和欣喜:“秦風揚得到消息,馮琛最近要跑路,終於出來活動,被眼線發現蹤跡——道上傳來的確切消息,他們藏在南丫島上的一棟別墅裡!”
“我哥在那裡?!”淩雲霍然立起身,手微微哆嗦著,帶翻了面前的血糯粥,濃膩的粥倒在桌上,像是不詳的鮮血。
“聽著,秦風揚已經帶了人在去碼頭,那裡很危險,你在家等我們的好消息。”冷靜下來,吳非急急地向門口走去。
“吳非!……帶我去!”沖上前來,淩雲眼中除了驚惶,還有迫切的堅定。
沉吟一下,吳非無法拒絕他眼中的期盼,終於頷首:“好,跟我來。……”
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吳非緊緊握住了淩雲冰涼的手。雖然沒有說話,心裡卻都是波濤暗湧,氣氛壓抑。
“淩雲,聽我說。”沒有看他,吳非緩緩道:“我想你要做好準備,——無論馬上看到你哥怎樣,你答應我要堅強,不可以崩潰。”
“……”咬住嘴唇,淩雲的聲音有點發顫,卻肯定:“我明白,只要他活著,我已經感激上蒼。”
可是,缺手斷腳都不是沒有可能,最怕的,就是看到淩川的屍體。以馮琛的殘忍,既然決定外逃,就很有可能絕掉所有後患。……可這個擔心絕不能宣之于口,吳非沉默著,發現自己的冷汗已經滲出。
(12)
獵獵海風吹著兩人飛奔向碼頭的身影,秦風揚早已神情焦躁地踱步在一艘快艇邊。看到淩雲的刹那,他的眉頭不由自主一皺。面對這個曾和自己有過如此關係的清俊男孩,尷尬的情愫總是無法消除。
沒有多話,他急忙地沖上去快艇,做個手勢讓吳非和淩雲也一同跨進船艙。
水聲轟隆,快艇箭一般劃開海浪,向著遠方疾駛而去。四周海鳥紛飛,身邊波濤蔚藍,香港的海港景色在朝陽初升的清晨,格外美麗。可艇上的幾個人,顯然對這美景都視若無睹。
看著身後不遠數艘快艇上陌生的面孔,吳非皺眉:“不是你的保鏢?”
眯著被強勁海風吹得半眯的眼,秦風揚的聲音帶了陰霾:“我的手下打架可以,殺人怎麼行?”
吳非心頭一凜:是啊,假如淩川還在馮琛手裡,說不得,怕是要借助這些道上的勢力。
他望著秦風揚,靜靜道:“假如不能談判,你怎麼辦?”
“吳非,我知道你是正經生意人,沒必要從此染上一身血腥。”秦風揚淡淡道:“可我對這一天,早有準備。”
望著遠處遙遙在望的小島,他平靜的聲音下有著吳非才能辨別的驚濤駭浪:“假如殺人才能救淩川,我不介意這維多利亞港的海水,因此變紅。”
吳非心中一震,不再言語。不知道是因為最近和道牽扯太多,還是因為淩川的生死已經觸及他的低限,他忽然發現秦風揚已經改變太多。
身邊,淩雲慢慢將目光投向秦風揚,眼中的神情有絲怪異。早聽吳非說過秦風揚對他哥的情誼,可是如非親見,他實在難將這樣深情堅忍的秦風揚和自己印象中那個殘忍變態的人聯繫在一起。
南丫島上的風情,一年四季秀美如昔。沒有櫛比鱗次的高樓,島上四處茂盛的亞熱帶植物中,散落著三三兩兩的小屋。
可顯然,沒有人又半點心情注意這些。沖下快艇踏上小島再坐上早已備好的車,幾個人幾乎是狂奔著在一個線人的帶領下沖到了一處偏僻的別墅。
靜寂的小樓空無一人,有種不詳的空曠。狂奔上樓,一群身手敏捷的人四散著開始搜尋。秦風揚狂躁地用力踢翻了二樓書房的一張座椅:“淩川,你給我出來!……”
“秦總,樓下有間房有血跡!”一個手下急急沖上來。
站在那間小小的屋前,秦風揚和吳非有那麼一陣不能呼吸。那是一樓走道盡頭的一間小屋,走廊上的光線不能完全驅散陰暗凝重的氣氛,幾平米見方的狹小空間裡,淋浴馬桶一應俱全,可是沒有窗戶沒有通風口,室內散發著陰沉幽暗的潮濕氣息。
可是最令人窒息的,是那地面上遍佈著的、深褐色的、撲鼻腥氣的血跡,一灘灘,新鮮而觸目驚心,駭人無比。……
如果馮琛已經順利出逃,那麼臨走前,他在這裡殺害了誰?還能有誰?……“咕咚”一聲,吳非身邊的淩雲忽然直直倒了下去。
慌忙地扶起他,吳非狠狠地掐著他的人中:“淩雲,醒醒,你答應過我要堅強!……”
秦風揚似乎沒有看到淩雲的反應,呆滯無比地,他慢慢走進了那間小屋。……蹲下身來,他渾身僵硬,雙手終於有絲克制不住的顫抖。凝視著面前水管上的鐵鍊,他輕輕撫摸了上去:淩川,淩川……就是這粗長沉重的鎖鏈,曾經陪伴你度過這一百多個日日夜夜麼?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你被漫長的疼痛和孤寂侵襲的時候,除了你親愛的弟弟,可曾有一點點想過我,怨過我?……
忽然的,手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舉起那鏈條,他借著走廊的光亮,狐疑地看著手中的斷口。
絕不是正常的斷裂,是被人生生磨斷的。……
似乎有驀然的閃電在秦風揚眼中一閃,不知怎麼,心中莫名的霍然一亮。沉吟著,他銳利的目光開始重新打量著這間小小的屋子。除了最簡單的生活用具和鐵鍊,天花板上一樣奇怪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吊在屋頂的超大電視屏幕,如果不是抬頭上看,一時間,還真發現不了。可是,這件奇怪的東西是做什麼用呢?……馮琛的變態和殘忍,把這電視螢幕放在這裡,絕不可能是要給被他折磨著的淩川一點閒暇時的娛樂,那麼,這是什麼意義?
“秦總,我們柄叔的電話。”一個身材健碩的男人走過來,正是這次秦風揚借用的一個洪幫頭目。
“柄叔,謝謝你的消息。”接過電話,秦風揚恢復了冷靜:“什麼?……我放出去的暗花有人回應?!好……請您立刻把我的電話給他們,我等著!“
交還電話,饒是他再強硬堅忍,此刻也終於因這從地獄直返天堂的消息失去了控制:“吳非,淩雲……有人能交出淩川。……”
靠上了身後濺滿血跡的牆壁,他的聲音有點哽咽的嘶啞:“他們說……他活著。”
“風揚,馬上我來和那些人談判。”吳非靜靜看著他,眼中暗流湧動:“你現在太激動,沒有我理智!”
怔了怔,秦風揚看著自己不能控制顫抖的手,無言地點頭:是的,吳非的冷靜鎮定,他可以信任。
秦風揚的手機,終於在漫長的五分鐘後忽然響起。靜靜等那鈴聲響了好幾聲,吳非沉著的接了起來:“喂?我是秦風揚。……”
身邊的秦風揚和淩雲同時摒住了呼吸,緊張無比地看著他的神情。
“是我標的暗花不假,可我要的是活人。……他傷得很重,不能保證他的生死?”回首給秦淩二人一個嚴厲的眼色,及時制止住他們的驚呼,吳非冷冷道:“屍體的話,我一分錢不付。……什麼,要一千萬舊鈔?……”
沉吟著,他靜靜道:“我沒可能籌到這麼多舊鈔。三百萬,再多沒有了。……”
旁邊,秦風揚和淩雲同時吃驚地張大了嘴。
“吳非!”劈手去搶他的手機,秦風揚咬牙切齒:“給他們,要多少都給他們!……”
飛快用手捂住話筒,吳非鋒利的視線有絲惱怒:“舊鈔!……”靈光一閃,秦風揚頭腦恍然清醒過來明白了他的意思,退後不語。
聽不懂他們這短暫的默契交流,淩雲只心驚膽戰地聽懂了一件事,哥哥“傷得很重生死未蔔”,而他們在和對方討價還價!
驚怕惶恐壓得他透不過氣,他死死拉住了吳非的衣角:“求求你們……滿足他們好不好?”
話音未落,嘴巴已經被一隻有力而溫暖的大手緊緊捂住,秦風揚冷冷的聲音輕響在他耳邊:“閉嘴!……”
“嗚……”掙扎著,心底的驚恐記憶泛上,淩雲慌不擇路地張開嘴,沖著秦風揚的虎口狠狠咬了下去。
“啊”地輕叫一聲,秦風揚忍耐地任憑淩雲死命地咬著虎口,並不放鬆強硬的鉗制。鮮血汩汩地流了下來,滴落在他和淩雲的身上。
沒功夫理會他倆,吳非裝出了些許不耐:“要舊鈔的話,只給三百萬。老實說,這個人曾經想害我入獄,我找他——不過是想抓回來親手殺了他,假如真談不攏,你們幫我動手也無所謂。……好,五百萬就五百萬,我去拿錢,好了通知你。……”
慌忙的收起電話,他劈手攬過淩雲,心疼無比地搖晃著淩雲:“好了好了,一切都談妥了。”
茫然的,淩雲沒有說話。
“我和他們討價還價,是因為舊鈔籌備起來,相當不易!”注視著他的眼,吳非溫和的聲音像是撫慰的春風:“我怕你哥的重傷,等不了那麼久。……所以,我是在爭取時間!”
恍惚著,淩雲漸漸有點明白。是的,一千萬減到五百萬,籌措的時間會大大縮短。
“你怎麼可以懷疑我在心疼金錢?……如果他們不堅持要舊鈔,傾家蕩產,我們也不會吝嗇啊。”苦笑著,吳非低語:“不管你信不信,如有必要——我想這裡有一個人,願意拿自己的命去換淩川。……”
怔然不語,淩雲清的眼眸裡漸漸有了生機:是的,這是吳非,他可以信任的愛人。……微微有點心虛,他瞥向了秦風揚血流不止的手掌,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能開口。
長長籲了口氣,秦風揚悻悻地皺眉,這才覺出了血肉模糊的虎口鑽心疼痛:這兄弟倆,還都是屬狗的!……
(13)
調動了秦家和吳氏所有的銀行關係,終於在下午將近五點時,五百萬不連號的舊鈔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了秦風揚面前的一個真皮箱子裡。
立時按照剛才的來電打了回去,吳非冷靜而簡略的問清了對方指定的交割地點,看著秦風揚:“這些人是馮琛帶在身邊的幾個保鏢。他們現在正在公海上的一艘船上,我們這就帶錢去接人。”
坐上向碼頭疾駛而去的汽車,吳非面色凝重:“事態很糟糕。——他們只簡略地說,淩川竟然殺死了馮琛,同時也被馮琛刺傷。他們本想直接殺了他向馮氏交待,可是忽然想到你在道上出的暗花,才決定拿他來換錢。”
殺了馮琛?秦風揚愕然,眉頭緊皺了起來。一條人命,無論是警方那裡還是馮家的人,怎肯善罷甘休?!
吳非輕歎口氣,無論如何,現在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如果不是那道一千萬的暗花,淩川現在只怕早已丟了性命,總該萬幸了。
秦風揚的臉色,漸漸沉重。拿出手機,他低沉而堅定的聲音響了起來:“柄叔,和你合作這麼久,我秦風揚沒求過你什麼事——這一次我到達碼頭的時候,希望可以看到兩個頂尖的殺手。……”
凜然一驚,吳非緊緊盯住他:“對方不准我們帶人去。”
“他們會藏在我們為他們帶去的那艘快艇上,不會曝光。”秦風揚冷冷道。
“然後呢?你想怎樣?”吳非驚疑地問。
“有備無患而已,吳非,你不必那麼猜忌。”秦風揚淡淡道。
一邊的淩雲沒有說話,卻也感覺到了車廂內壓抑而古怪的氣氛,流動洶湧。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借著碼頭附近的燈光,他們看到備在碼頭的一艘遊艇的尾部,栓了一隻小小的快艇。——那幾名馮琛的手下深知這些錢到手後,就該立刻消失在香港,所以要求秦風揚幫他們準備了逃走的工具。
順著對方報出的經緯位置,秦風揚他們乘坐的船隻,漸漸接近了暮靄深沉的公海水面上那只不大的船。跳上對方的甲板,無論是誰,心中都是一陣迫切的激動。那個消失了整整三個多月的人,現在就要出現在他們面前?……
洞洞的槍口指在了他們胸前,對方,約莫是三四個人。看著吳非沉穩地打開隨身的皮箱亮出碼放整齊的鈔票,為首的一個人輕輕頷首:“秦總這麼爽快,我們也不想再把這個累贅帶在身邊。”
“我們要的人在哪裡?”吳非靜靜道,感覺到淩雲滿手的冷汗,輕輕握緊了他的手。”底艙裡。——他被我們馮哥臨死前刺中了心口,失血很多。”那人看向身邊一個小個子:“阿風給他簡單包紮了一下,可是我們沒藥,他能不能熬過去,我們沒把握。”
死死握住了拳頭,秦風揚淡淡道:“我們要看見他的人!”
點點頭,那人轉身走在了他們身前:“我帶你們去。”
甲板下的一道狹窄木梯通向了幽暗的底艙,空氣裡流動著久久不曾通風的黴澀。擰亮船艙壁上的一盞極其微弱的小燈,那人指向了艙板上一個一動不動的身影:“他在那裡。……”
驚呼了一聲,淩雲再控制不住心底積壓的驚恐和痛惜,瘋狂地掙脫了吳非的手掌,撲了上去。……
“哥!哥!……你醒醒!……是我們來接你。”看著地上雙眼緊閉,憔悴消瘦的那張熟悉面孔,淩雲哽咽難言。
冷冷注視著,秦風揚的面色怪異。多少個日夜的徹骨相思,煎熬得他忽然不敢上前,親眼確認那個人的生死。假如……假如他們來晚了一步,會不會呢?
在這恍惚中,頭腦中仍然有電光石火般的清醒提示著他另外一件迫切的事。克制住撲上前去的欲望,秦風揚轉身,如鷹般的銳利目光在昏暗的光線裡閃動:“他被關了這麼多天,馮琛難道沒折磨他?他還有體力去殺人?”微微一笑,他盯著那人:“怕是你們見了暗花起意,殺了馮琛嫁禍他吧?”
“你可別這麼說,我們再想錢想得發瘋,也不敢弑主。”冷笑著,那個保鏢頭目眼中也有點敬佩:“這小子被我們馮總折騰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還自殺過一次,我們以為他早該崩潰了,居然還是被他騙過去。”沉吟一下,他的眼中也有絲不解:“我們看到馮總被他刺死在那間小屋裡,也想不通在那檢查過無數遍的地方,他殺人的工具從哪裡來的。……”
聽到“自殺”二字時,秦風揚臉上有絲細不可察的抽搐:“馮琛的屍體在哪?”
“我們直接拋到了海裡。”
“馮家的人知不知道是他殺了馮琛?”
“沒有人知道。我們怕一說出去,馮家會立刻找我們要人,他們可給不出你們的價錢。”
聳聳肩,那人道:“不過交給你們以後,我想可以告訴他們。——反正你們都想這個人死。”馮琛平日刻薄對下,一朝身死,自然難得手下忠心賣命。
微微一笑,秦風揚眼中清冷陰沉的火花一閃:“你說的不錯。……”看著那人,他聲音古怪而暗啞:“……我們船尾那艘快艇是你們要的,可以拿了錢輕鬆跑路。”
望著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艙尾,他的面色陰冷而狠厲,掏出了懷中的手機,他輕輕開口:“知道怎麼做吧?……一個,也別留活口。”
跪在地上仔細檢視著淩川傷口的吳非,耳中並沒有忽視這句極輕的命令,忽然地,他渾身微微一震。殺人,這是他一向對生命保持尊重的人生理念完全相悖的,可是,如今的情形,要想淩川逃過警方和馮家的雙重追究,的確得有人在淩川和那幾個馮琛保鏢的性命間,
做一個別無他選的二選一。……
轉過頭,他的目光傳遞最後的勸阻。
接收到這無言的眼光,秦風揚深深歎息:“吳非,我沒有選擇。”望著淩川那緊閉的雙眼,他喃喃道:“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下地獄,……這一次,換我來。”
慢慢走過去跪在地上,秦風揚冷冷脫下上衣,堅定而仔細地,用上衣蒙住了淩川的眼睛。
……不顧吳非和淩雲困惑的目光,他俯身抱起那形銷骨立的身體,辨別著那弱不可聞的微弱呼吸。昏睡著的淩川,
身上只蓋了一件幾乎不能蔽體的被單,隱約露出的胳膊和大腿上,斑駁的血跡隱隱腥氣撲鼻。怎麼會有這麼多血呢?那一刻,秦風揚忽然覺得自己一生中都沒有見過這樣讓他驚心到眩暈的血跡。
癡癡望著那憔悴卻俊美依舊的臉龐,秦風揚恍惚發現,消失了記憶中或是囂張或是傲然的神氣,昏睡中的淩川,眉宇間有種令他心驚的神情。是羸弱,是無助,還是某種淺淡的拒人千里?他分辨不出。
“砰砰!……”幾聲槍聲從不遠的海面上倏忽傳來,在夜色中格外血腥而清晰。吳非沒有看向秦風揚,心中卻是沉沉的:為了保住淩川殺人的秘密,秦風揚,已經不能回頭。
電話鈴聲響起,秦風揚面沉如水:“是,我聽到了。……他們身上的皮箱,是你們的了。
回去告訴你們柄叔,麻煩他找人傳出消息,說這幾個人殺了馮琛,拿淩川來換暗花。……”
(14)
接下來的一切,都在悄然中穩步進行。被安排在一家極其隱秘的私家醫院裡,昏迷的淩川接受到盡可能的精心治療和妥善照顧。幾個科別的醫生忙碌地開始了會診,輸血和檢查同時進行。
“你說只是失血過多,沒有別的大礙?”狐疑地皺眉,秦風揚緊緊盯著會診主診的醫生,臉色不信。
“是的,除了心口被人用尖銳物品刺傷,流血過多以至昏迷,他身上,沒有別的致命傷口。當然,有很多性虐的痕跡和毆打的舊傷。”
“怎樣造成的?”慢慢開口,秦風揚強行壓制心裡的驚悸。
“——有些傷痕我也猜測不出原因,所以,我想是一些很變態的行為所致。”那醫生坦誠道:“但是這些傷裡現在似乎有過一段時間的休養,看來已經在癒合。”主治醫生點頭:“對了,左手腕上有一道很長的劃痕,像是自殺,但是沒傷及大動脈,現在傷口好得差不多了。”
輕輕舒了口氣,吳非心裡放下了塊大石。兩個多月的毫無音訊,他甚至想到過無數種可怕而糟糕的可能,卻絕沒想到淩川活著歸來,肢體上竟然沒有太嚴重的缺損和殘疾。
“他送到這裡時,誰在他眼睛上蒙了衣物?”那醫生詢問。
“是我。我忽然想到他被關的那間小屋缺少光線,就直覺地蒙了他的眼睛。”秦風揚皺眉道。
“你做的非常好。”神色贊許,那醫生點頭:“看來病人曾經在極其暗的地方呆過很久,眼睛已經受到一定的損傷,假如一出來就受到強光刺激,後果不堪設想。可以說——你救了他的眼睛。”
吳非沒有說話,深深瞥了秦風揚一眼:身處在那樣的情形,該是多麼感同身受的設身處地,才能想到這很少有人想到的細節?……
“那麼現在呢?他的眼睛會怎樣?”吳非沉吟。
“沒有大問題,短期的急性眼壓高,看來不動手術就可以治癒。”醫生肯定道:“你們已經請了香港眼科界的權威來過了,不是嗎?”
從醫生的主診房間出來,吳非審視著秦風揚一直陰沉的臉色:“你別擔心了,淩川他情形不錯。至於那些傷,……已經比我預想的好太多。”
“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想不通,我才擔心。”秦風揚停下腳步,望著靜寂雪白的走廊:“馮琛的變態,圈裡的傳聞不是一天兩天,你也聽見他的保鏢在船上說的話,淩川曾經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甚至,……他自殺過。”冷俊的眉峰緊緊糾結,他心中忽然有種很冰冷很不安的感覺,什麼樣的折磨,能逼得一向倔強不屈的淩川,主動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醫生很仔細地檢查過了,你該放心。”吳非心中微微一沉,他不得不承認秦風揚的話很有道理:“或許,馮琛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那麼可怕,而他的保鏢誇大了也未必。”
沒有接話,秦風揚的腦海中,浮現了那間小屋裡那面巨大的電視螢幕,灰色的,沒有開啟的時候,閃著幽冷而嘲諷的光芒。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出是什麼,卻沉重得令他窒息。
兩天后,淩川如醫生估計的那樣,蘇醒了過來。似乎很難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他輕輕呻吟了一聲,慢慢又將眼睛閉緊了。
“哥……是我。”輕啞的聲音在他耳邊固執地呼喚,淩雲眼中有絲強忍的水光,溫暖的手輕顫著撫上了他消瘦的臉頰:“不是夢,也不是幻覺。是我們。”
是麼?明亮美好,久違的光明,親人和愛人的關切臉龐,都是確切真實,伸手可及?……微微苦笑了一下,淩川重新睜開了因為深陷而更加幽深的眼,臉上有種淡然的恍惚。
恍然隔世,也不過如此吧。
良久,他的目光轉向了一邊死死緊盯著他的火辣眼光,憔悴,狂喜,震動,還有……深藏的一些複雜情緒。
他虛弱一笑,在心裡對自己歎息:秦風揚,別來無恙。你仍然是你,可我已不是我自己。……
淩川的狀況,在逐漸而穩定地好轉。年輕的身體在康復上,向來有著不可比擬的優勢。初來醫院時蒼白得嚇人的臉色逐漸顯了血色,憔悴失神的眸子也漸漸恢復了清冷的光彩。看上去,淩川身體上真的沒有留下永久性的傷害。只除了一點,——淩川新添了無法在暗中順利入睡的毛病。每到晚間,他一定要堅持開著燈才能進入睡眠。
隱約猜到這對暗的恐懼來自那段時間的遭遇,吳非也曾建議找心理醫生來做檢查,可卻被淩川淡淡地拒絕了回去:“不用大驚小怪,我被關在暗裡一段時間,有一點空間和暗幽閉症有什麼稀奇?”……
不顧吳非的勸阻,淩雲固執地直接安了張小床在淩川的病房,日夜照料。也正是因為如此,秦風揚來病房看望淩川的日子,屈指可數。——面對淩雲那雙已經敵意稍微減輕的清眼睛,秦風揚仍然能感到狼狽不堪。有那麼一次,秦風揚硬著頭皮剛剛跨進病房,正巧兩人齊刷刷望向了他,無聲地在門口對視著那兩雙內容不同的眼眸,秦風揚僵立半晌,咬牙哼了一聲,終於還是落荒而逃。
……午後的風清涼和煦,吹進安靜的私家病房,帶著花壇中不知名的花草氣息,熏人欲醉。
“哥,家裡我打掃好了,你出院以後,我也從吳非家搬出來。”淩雲微笑著遞過一個削好的蘋果。
怔了怔,淩川沉靜的眸子注視著他:“吳非他會不會同意?”
“我不是他的囚犯,是客人。”淡淡抓過一個蘋果,淩雲拿起小刀又開始削皮。
沉默了一下,淩川道:“我曾經硬把你塞到他懷裡,那個時候,我自保不暇,你別怪哥。”
“哥,我怎麼可能怪你?”搖搖頭,淩雲的唇邊有絲安然。
“也不怪他了?”淩川溫柔地問道。
“哥,……你會不會覺得我沒出息?兜來轉去,如今,我還是想和他在一起。”眼光怔怔望向他,淩雲半晌垂下頭,聲音裡有點暗啞:“好幾次我晚上做夢,夢見……你死了,那個時候,他都會緊緊抱著我,不停地說,你哥沒事,相信我!……假如不是他,我想這段時間,我可能會撐不下去。”
“哦。”眼中有絲促狹,淩川微笑:“他每天晚上,都在你身邊。”
臉微微紅了,淩雲局促地道:“沒有,他沒有碰我,我們只是睡在一起。……”
傻弟弟。……在心裡微微歎息,淩川收起眼裡的調笑:“小雲,原諒吳非。說起來,其實我對他很感激。感激他在我無能為力的時候,保護你。感激他的橫加插手,讓我終究沒把……把秦風揚送進監獄。”
愣了愣,淩雲低下了頭:“哥,我不知該怎麼說。……”怔怔望著手中被削的亂七八糟的蘋果,他低低道:“我只想告訴你,假如你想和那個人在一起,我不會介意。”
淩川的臉色,忽然變得奇異:要把一切告訴淩雲嗎?……淩雲的個性,一向太容易把一切默默攬上身,難道要他陷入深切的自責,覺得自己的遭遇全是因他而起?何況,秦風揚畢竟在酒醉中把淩雲當成了應召前來的男妓,那樣的行為出自無心,卻未必清白。
幽幽歎了口氣,他的目光現出隱約的苦澀。就讓那段罪惡的往事隨著鮮血長埋地下,不再提起吧。
“小雲,忘記那件事吧。秦風揚他……”窒了窒,他低語:“對你我來說,都應該是過去。”
過去?腦海中浮現秦風揚那堅定冷酷卻根本藏不住愛意的眼神,淩雲悶悶地搖頭:“不可能是過去。那個人,他對哥你……不會放手。”
目光古怪起來,淩川淡淡道:“感情的事,是雙方面的。放不放手,由不得他。”
“哥,……”猶豫著,淩雲清的眼睛注視著他:“你真的不必考慮我的感受,這些天,我親眼看到他對你的情誼,我想……無論我怎樣看他,他對你,終究是全心全意。”
“小雲,我不可能……”淩川的目光忽然一怔,看著門口忽然出現的身影,沒能繼續吐出下半句。
訝然回頭,淩雲望著門口神情陰霾密佈的秦風揚。
(15)
“淩雲,你出去。我想和你哥談談。”秦風揚頭一次對淩雲如此不客氣。
“小雲,聽他的。”微微一笑,淩川安撫地點頭。
冷冷看著淩雲悄然帶上房門,秦風揚慢慢在床邊坐下,半晌不語。一直被淩雲警地守護著,他甚至沒能安然湊近,在淩川昏睡時仔細端詳過這張夢縈魂牽的臉孔。瘦削了那麼多,弧度美好的唇線因為血色不足而少了點銳利,卻多了點別的東西,倉促之間,不容細辨。
靜靜的,淩川舉起了手,欠身去拿身邊小櫃上的水杯。秦風揚微微舉手,似乎想幫他,卻被淩川淡淡阻止:“謝謝,我自己可以。”
“我只想幫你。”皺起眉,秦風揚被這明顯的生分引出莫名怒氣。
“不,風揚。“垂下眼簾,淩川溫和低語:“我現在很明白——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真正幫到你自己。”
怔了怔,秦風揚狐疑不語。這溫和的一句,卻不知怎麼,令他心中有種極其不安的感覺升起。
“剛才我一直在門外。”
“所以?——”淩川安靜的看著他。
“所以聽見你說放不放手,由不得我。還聽見你說,我對你來說,只是過去。”秦風揚一字字道。
“是,是我說的。”淩川的口氣沒有以往的強硬和尖銳,卻肯定。
注視他淡然的容顏,秦風揚的眼神忽然升起戾氣:“淩川,讓我告訴你——放不放手,由我作主。我們之間,也決不可能已經過去!”
“風揚……”輕輕呼喚,淩川眼中有種他陌生的神情:“吳非和淩雲告訴我,你為了找我,煞費苦心。我知道欠你良多,假如可以——請讓我用別的方式還你。”
“還我?”看著他,秦風揚的眼神奇異而炙熱:“拿你自己來還,我只要你!”
直視著秦風揚那熱切的眼,淩川很久不語。終於,他淡淡轉過頭去:“兩個互不相愛的人,你要如何束縛他們在一起?”
熱切而期待的神色凍結在秦風揚的眼裡,受傷,憤怒,沉思,終究化成一聲歎息。克制住差點爆發的情緒,他讓自己的聲音柔和起來:“淩川,你還在生我的氣?……這些天,除了為你擔心,我經常在想,你失蹤前那個電話。那是因為你知道自己很危險,所以來和我告別,想說出心裡的話,對不對?……”
記憶裡那種撕扯心肺般的痛楚再度浮現,淩川恍惚記起地下倉庫裡那段隔著電波、永難忘記的話語。
淩川凝視著他,眼神忽然變得奇異,突兀地問道:“李亦航他如今在哪裡?”
“他?……”愕然地,秦風揚不明白他的含義:“他在世風幫我啊,這些天我無暇管理公司,他一直很盡心盡力。”
“我聽吳非說,世風現在已經控制了大批的洗錢生意。”苦澀地,淩川低語。
“說起來,如果不是你把金博弄垮,我想李亦航也沒機會買到那份資料。”皺眉看著淩川蒼白的臉色,秦風揚困難地開口:“你不是在吃他的醋吧?……我和他沒有什麼,雖然他一直對世風不離不棄,很講道義。”
默默不語,淩川心裡微微苦笑起來:有必要爭寵般怨氣沖天嗎?正如秦風揚所說,李亦航再怎麼對自己狠毒無情,可是對秦風揚,總算有情有意。有了自己的背叛在先,現在,揭穿李亦航,對於秦風揚來說,要他如何再面對、再一個人撐下去?……
“秦風揚,李亦航他很聰明,讓他好好幫你。”他微微一笑,俊朗的眉宇間有著秦風揚不熟悉的拒人千里:“至於我——我很抱歉為了報小雲的仇,拿感情做武器。可世風現在也慢慢恢復生機,何不大人有大量,放過我的不自量力?”
“淩川……馮琛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死死盯緊他,秦風揚深究的眼光象要刺進他心裡:“以前的你,決不會對人低頭求饒。”
微微戰慄一下,淩川抬起清的眼眸,默默避開他的眼光看向了窗外:“他對我做過的,有毆打有強暴,還有把我關在一間小屋裡。”
“就這些?”秦風揚的眼光銳利得讓人無法遁形。
“你不滿意?……”淡淡一笑,淩川轉過頭,眼中有絲自嘲:“馮琛他有潔癖,所以沒有叫人輪暴我,至於他一個人就可以完成的性虐手段,你可以自己想像,用你最強的想像力。”
聽不見回答,他悄悄抬頭,正看見秦風揚痛楚燃燒,咬牙切齒的神情,忽然心裡悚然一驚:淩川啊淩川,拿這個刺激他,你何其殘忍!把你推進絕境的是你自己的選擇,不是他的無心,可難道在你內心,隱約對他那個不知情的拒絕無法釋懷?……
“風揚,對不起。……對不起。”喃喃低語,他定定吸了口氣,眼裡有種茫然的疏離:“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話音忽然被打斷,毫不留情地,秦風揚欺身上前,用一個霸道而微帶憤怒和激情的深吻將他堵了回去。狠狠地將愕然無比的淩川壓倒在了床上,他的舌撬開了那張暌違已久的的唇,瘋狂的撕咬似的品嘗著這甘美的真實:淩川!……
……讓我確認,這刻薄卻誘惑的唇,這久違的熟悉身體,真的是你!就好像從不曾背叛,就好像從不曾離開!
微弱地掙扎,淩川慢慢不動了,貪婪地,他張開已經被吮咬得紅腫起來的雙唇,溫柔無比的回應著秦風揚的深吻,是的,就像從來不曾——背叛和遠離。
驚訝地覺察到他專注而溫柔的回應,微微一震,那暴戾而侵略的吻慢慢轉成了和風細雨。似乎回到了不遠的從前,相戀時那火熱的互相注視,那反復的複雜心思,那親密無間的肢體交纏,仿佛重新在腦海中飛快閃回,在這悠長纏綿的一吻中撫慰著兩顆各自輾轉的心。……
纏綿處,怎不動情?……低低呻吟,秦風揚的手慢慢深入了淩川的病服,溫柔無比的,在他胸前那小小的紅櫻上開發著思念已久的敏感之源。
仿佛從那沉醉的吻中被驚醒,淩川忽然睜開了水氣滿溢的眼睛。覺察出他緊壓在自己身上那火熱的胯下搏動,任憑他的手輕挑慢撚,他的眼中,慢慢有了濃重得不能化解的悲哀。
“秦風揚,我累了。也沒有……心情。”淡淡地,他擒住了秦風揚意欲向下探索的霸道手指,語氣溫柔,卻堅定。
怔了怔,秦風揚的動作停了。似乎也感覺到淩川眼中盛滿的哀傷,他心中有點模糊的清醒:這一段時間,不可能讓他的身心毫無損傷。按捺住早已燃燒得有如燎原的蓬勃欲火,他溫柔一笑,輕輕吻上淩川的額頭:“對不起,是我太急。”
起身站起,他的唇邊滿是芬芳馥鬱的深吻餘香,心裡喜悅慢慢泛起:“淩川,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是的,什麼背叛,什麼演戲,還有什麼愛於不愛的問題,怎麼比得上此刻上蒼把他完整地帶回到自己身邊,讓他把這個人重新擁在懷裡?!
“好。……”不再堅持婉拒,淩川露出一個淺淡溫潤的笑容,雖然有絲轉瞬即逝的模糊感傷,卻是秦風揚不甚熟悉的順從。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淩川唇邊的笑容忽然凝固。緊緊閉上了眼睛,他的手顫抖著伸向了被下。僵在了那裡,他半晌不動。……如他所料,男性的所在沒有任何該有的正常反應。
身體漸漸顫抖,他緩緩縮回了手:淩川,你已經被那個魔鬼徹底改造,你已經不是個正常的男人,如今,你還想用這副不堪的身體去做什麼?
16——20
16
“哥?……”
驚惶睜眼,淩川臉色煞白,怔怔看著面前不知何時走進病房的淩雲,忽然低啞大叫:“出去,你出去,我不想現在見到你!……”眼前忽然有淫靡的畫面潮水般湧上來:永恆般漫長、不見一絲光線與聲音的暗;那暗盡頭處,在頭頂忽然出現的電視畫面上淩雲的身影。……
痛楚地發出一聲迷糊的嘶吼,他深深將頭埋進了雪白的枕間。
“哥?”有點慌亂,淩雲不知所促地張大了嘴:“好,我出去。……”
“小雲對不起。……”身後,淩川忽然微弱而絕望地叫:“請你把吳非叫來,我想見他。”
……望著吳非探究的沉穩眼神,淩川的面色蒼白如玉:“吳非,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但說無妨,我有義務討好你。”微微一笑,吳非的眼光暗示地望向門外淩雲的方向。
溫和鎮定的吳非,永遠知道在必要的時候讓人如沐春風。
“我想去自首,馮琛是我殺的,雖然是自衛,可我不想逃避。所以淩雲,拜託你從今以後,照顧他。……”淩川慢慢道。
“什麼?”震驚地望著他,吳非深深皺眉:“那件事已經過去,你所要做的,就是徹底忘記!我也不怕告訴你,秦風揚已經幫你壓下去了,你不用害怕。”
“我不是怕警方查出來,只是有些事,做了,就要面對。”淩川淡淡一笑。
“我告訴你,有一個人為你的自由,付出了你想像不到的代價。”冷冷開口,吳非軒昂安然的風度開始不保:“你想自首?那代價未免付得可笑。”
“什麼代價?秦風揚他?……”怔怔道,淩川茫然。
“我不會告訴你,等你真去坐了牢,我再說出來,讓你良心更加不安。”冷笑著,吳非眉宇間是他從沒見過的怒氣。“淩川!——你很自私。為了良心安寧,你就忍心讓剛剛驚魂稍定的淩雲再次陷入失去親人的痛苦?你要安撫你自己的良心,你要面對你自己的抉擇,我管不著,可是你要讓他再為你擔驚受怕,我就絕不會允許!”
沉默下來,淩川的眉頭在痛苦地跳動。
“我告訴你,假如你敢拋下淩雲一個人跑去牢裡呆一輩子,我發誓,我也不會管淩雲!”吳非憤怒地道:“你是他的的親人,尚且可以對他棄若蔽履,我一個外人,怎麼能保證什麼天長地久?就算我保證了,你如何可以相信?!要想照顧他、彌補他,你自己來!”
良久,病房裡沒有了聲音,淩川怔然地靜靜轉頭望著遠處。天空裡有風箏在飛翔,五彩斑斕的長尾巴劃過天際,隨著清風徜徉在安寧而美麗的窗外。
“……那麼幫我離開香港,我不想再和秦風揚糾纏下去。”不知望著那遠方多久,淩川終於疲憊開口,語氣波瀾不驚:“可你知道,以我之力,甚至很難順利離境。”
靜靜看著他,吳非搖頭:“淩川,何必?——劫後餘生,難道不能讓你對他稍微珍惜?”
“……如果我沒有愛過他呢?”淩川清冷的拒絕寫在臉上,藏在被子下的手指,卻痙攣著絞緊了床單:“是不是因為他原諒了我的背叛,為我的生死出錢出力,我就該從此後在他身下輾轉承歡,以身相許?”
吳非默然。一路看過來,只知道秦風揚已經情根難拔,可是對於淩川的心思,他的確估摸不清。想起秦風揚前一陣那暴戾陰沉的脾氣,他無言皺眉:假如真如他所言這只是秦風揚的一廂情願,那麼秦風揚的霸道和淩川的驕傲,的確是不可調和的尖銳對立。
“你要去到哪裡?淩雲要不要和你一起?”緊張地,他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不,我不會帶他走。”苦澀的微笑凝在臉上,淩川搖頭:“他有你。”
“你的意思,是說首肯了我的身份?”吳非眼中是溫柔的笑意:“你會幫我勸他留下嗎?”
“他會留下,一定是因為你,不是因為我的勸說。”淩川淡淡道,想起淩雲每每聽到吳非腳步時,靦腆卻又期待的神情。
“淩川,有幾個問題我一直迷惑,不知你介不介意我開門見山?”吳非深深注視著他。
“你問。”
“你是怎麼逃脫的?老實說我覺得這簡直是個奇跡。”
“對不起。”淩川的神情忽然有絲僵硬,斷然拒絕:“我不想提。”
“那麼為什麼要整垮馮琛?我知道你嫉惡如仇,可似乎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去匡扶正義。”
“……有些事,是一定要去做的吧。”淡淡一笑,淩川眼中有種微微的閃亮,痛楚卻堅持:“無論代價是什麼,無論能不能成功。”
沉吟著,吳非不再追問。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留在香港,秦風揚未必會太過逼迫你。”
痛楚尖銳,如釘如刺地紮入淩川心裡:是的,他不會逼迫自己,可是他終有一天會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個正常的男人,發現他那不堪的生理秘密!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
淩川秀美眉峰下、清亮眼睛中,那種奇怪的哀傷,忽然看得吳非心裡一陣模糊的不安。微微歎息,他終於點頭:“好,我答應你。——不過我想有必要提醒一句,你的離開,對秦風揚,將是一個很難預知結果的打擊。”
深深看著淩川,他的口氣篤定而無奈:“但願他的憤怒和不甘不要強烈到要翻天覆地找你。找到的那一天。……”
“……會怎樣?”
沉吟一下,吳非坦誠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最好乞求上蒼別有那一天。”
……
“吳非!……我要見淩雲!”咬牙切齒地,秦風揚狂沖進吳家寬敞明亮的客廳。連著幾天,淩川不再露出抗決和銳利,雖然有點莫名的生分,但並沒引起他足夠的警。——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聖劑,他有把握這樣甜蜜地耗下去。
可是一大早去接淩川出院,卻人去室空,護士轉交的簡短信函上,卻是晴天霹靂般的告別?!
箭步從樓梯走下,吳非靜靜的眼中了然:“不用了,你問他淩川在哪?我已經把他送走,淩雲不可能告訴你。”
愕然地,秦風揚的眼中陰沉驟起:“你送他走,到哪裡?”
“他不過是想離開,重新開始一段安靜生活,這是他的權利。”吳非搖頭:“風揚,放手吧。”
“你叫我放手?”秦風揚忽然一笑,冰冷的仇恨重新充斥眉宇:“就算他從一開始就對我演戲,設下陷阱笑著看我跳下去,然後聯合外人打擊我的世風?”
沉吟著,他冷冷大笑:“——他一個意義曖昧的電話,引得我可以拼了性命去救他,他一個施捨的吻,可以騙得我幾天歡欣無比。吳非,——在他和你們眼裡,我秦風揚是不是太自作多情,太低首下賤?”
“不,風揚。”不忍地皺眉,吳非低語:“愛情就算沒有對等的回報,也沒有人覺得付出多的那一方是下賤。只是,……感情無法強求,你聰明若此,怎會不明白這道理?”
“吳非,你高估了我的情商。”秦風揚冷笑,語氣平靜下來,卻更有種讓吳非心驚的東西:“象我這樣被人戲耍得團團亂轉的傻瓜,怎麼會懂這麼高深的道理?”
轉了身,他陰惻惻低語:“看好你的小情人,我不保證我不抓他來拷問。”
“秦風揚!”吳非溫和的聲音忽然也有了冷意:“十幾年的朋友,我一直站在你身邊不離不棄。可是我保證,假如你再敢動淩雲一根頭髮,我絕不會放過你。”
沉吟一下,他繼續冷笑:“退一萬步說,就算你抓到淩雲,你以為就憑你能撬開他的嘴巴?——秦風揚,他比你想像的堅硬。”
身體僵了僵,秦風揚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狂怒下不合理的衝動。淩雲……那個無辜男孩,自己的確沒有立場再帶給他任何傷害。
“好,我不會動他。”僵硬地,他開口:“可我收回原來保證不傷害淩川的承諾。”
盯著吳非沉默的臉,他淡淡道:“假如你和他有聯繫,告訴他,藏好點——我會很有耐心找他,到時候,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你也知道,蒙他所賜,我現在一身道習氣。”
……
(17)
……
兩年的光陰,竟然飛逝如斯。原以為濃重相思已經被七百多個日夜的不甘和憤怒燃燒殆盡,可重逢的那一霎,才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已經入骨。
從不停歇的搜尋,費心花錢地布網收線,重新將這從沒真正屬於過他的獵物緊攥在手心,恨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有誰知道,弄清楚又有什麼意義?……
微微出神,秦風揚的目光注視著靜靜躺在床上的那個人。被按在浴室的水喉下強行沖了一遍,中途也曾醒來抗拒一番,可淩川似乎保留了最後的清醒,意識這樣赤裸情形下的掙扎和呻吟對男人來說,是怎樣的誘惑,乖乖地很快放棄徒勞抵抗,任憑秦風揚粗魯地將他劈頭蓋臉地沖洗完畢。
被摁倒在床上,只是無言地靜靜強撐了一會,淩川終於還是被高燒和疲憊奪走了對峙的力氣,沉沉昏睡了過去。慢慢撫摸上那挺直的鼻樑和柔和的嘴唇,秦風揚的目光,只有在觸及不到淩川的眼波時,才有那麼一絲溫柔的情誼。
轉身拿來保鏢找來的退燒藥,他小心地將淩川緊閉的雙唇撬開,塞進了兩粒黃色的藥丸,又灌了水進去。昏睡中被半斜著扶起,淩川沒有抗拒,倒是老實地張了嘴,半嗆半嚼地服下藥去。
慢慢地,一兩個平靜而安詳的小時過去,淩川臉上的紅潮似乎有點漸漸消退,額頭上也發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擦去那汗,秦風揚從房間的冰櫃裡找來冰塊,浸透了一條長長的毛巾,敷在了他的額頭。
靜靜看著淩川的睡姿,他無聲地皺眉:……記憶裡和他同睡過很多個夜晚的那個淩川,總喜歡張手張腳,毫不客氣地把被子裹到自己那邊,從不象現在這樣,連睡夢中也委屈般地蜷縮起身體。
靜靜等待淩川的呼吸漸漸均,他才感到了絲倦意——從晚上的餐館裡折騰到現在,不得安寧的是淩川,也是他自己。
隨手關上了燈,他向套房外間的一張床走去。剛剛走到門口,床上的淩川忽然猛地不安分起來。忽然沉重地輾轉著,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裡夾雜著不安的呻吟。
急忙開了燈,秦風揚沖到他身邊撫摸上他的臉,熱度在消退,也沒有新的虛汗,怎麼忽然就不安生了?
慢慢地,淩川的異動平息了,漸漸重新安靜,他皺著眉頭。凝視著他的睡顏,秦風揚悄悄舒了口氣。轉身悄然回到門前,他再次關上了燈。
“嗯……”忽然的輕叫再次響起,淩川似乎陷在了某種夢魘裡,發出了一聲模糊的類似啜泣的呻吟,他猛然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茫然無比地看著四周的暗,他似乎沉浸在方才的夢境裡。遍地的血腥,屈辱而漫長的侵犯,還有頭頂那總是在茫無盡頭的暗後忽然亮起的淫靡殘暴畫面。……跌跌撞撞地,他跳下床來向著門口沖去,正撞在守在門前的秦風揚懷裡。
被那堅實強硬的胸懷擋住去路,淩川忽然象一隻爆發的小豹,淩厲無比的揮起拳頭,重重地擊向了秦風揚的胸口。
完全沒有預料,秦風揚痛叫一聲,半蹲下身體。
在暗中,淩川失神而鋒利的眼神散發著瘋狂的光芒,隨手在身邊的小幾上摸到一件長長的物體,他緊攥在了手裡,向著地上的秦風揚猛然刺了下去。……
驚駭無比,秦風揚飛快地閃在一邊,聽著耳邊仿古燭臺紮進木板的沉悶聲音,嚇出了一身冷汗。一個旋身的絞技,他閃電般出腳把正要再次舉起燭臺的淩川絆倒身下,手疾眼快地死死扭住了他的手腕,飛也似的搶下了燭臺,猛然扔在了一邊。
被他緊緊壓在身下,淩川身上只穿了一件小內褲的軀體瘋狂地掙扎起來,散發著驚人的熱力。不停踢打扭動著,他突然爆發的力量帶了絕望的氣息。
一個不留神,秦風揚沒能壓住身下的人,淩川飛快地掙脫了他,向著門口爬去。惱怒地,秦風揚狠狠抓住他光裸的腳踝拖了回來,將這忽然失控的小野獸重新桎梏在強硬的懷裡。
淩川漸漸在不休的掙扎中喪失了力氣,喘息著,他終於低低啜泣:“馮琛……馮琛……你殺了我吧。”
訝然無比,秦風揚緊緊盯著在暗色中仍然看得見淚痕儼然的淩川。跳起身來,他驚惶地飛快按亮了壁燈,一霎那,溫暖的橙黃色燈光柔和地灑在四周,輕輕呻吟一聲,淩川身上的悸動停止了。……
恍然地,秦風揚想起了兩年前在醫院裡,淩川不能在暗中入睡的舊疾。看著那雙從瘋狂逐漸轉為迷茫的眸子,他慢慢低下身去,將淩川扶坐起來:“是我,淩川,是我。……”
怔怔望著他,淩川癡癡不語。是的,這久違的面龐,這溫柔的聲音,這在為數不多的美夢裡才會出現的款款深情,是他。不是馮琛。……
慢慢垂下眼簾,他讓砰砰跳動的心跳平復下去。半晌才驚覺自己狼狽的穿著和臉上的淚痕,他無言地站起身,自嘲地笑笑,走進洗手間擦去了滿臉的狼藉。
“秦總,對不起。”他強行撐住綿軟的腳步:“我做噩夢了,拜託……讓燈一直亮著,不然我不知道我會再有什麼舉動。”
秦風揚的眼光,在聽到那“秦總”二字的刹那,恢復了深潭般的波平如鏡和無情。
冷冷靠近,他把淩川逼到床前:“睡覺,我不會再關燈。”
無聲地躺下,淩川順從地令人驚訝。不知是被這接二連三的折騰消耗了最後殘餘的力氣,還是隱約感覺到了些安定的環繞,他很快真正沉穩地睡著了。
第二天日上三杆的時候,淩川醒了過來。四周靜靜的,空無一人。牆上的壁燈依然亮著,在明亮的日光裡不再如晚間一般顯眼。劇烈的頭痛已經消散無蹤,綿軟的身體也恢復了少許力氣。一旦身體好轉,腹中的饑餓難當也顯得格外難忍。
躺在床上打量著四周高雅而酒店風格強烈的裝潢,他清楚地想起這環境的含義。無聲地苦笑,他掀起身上的被子,來到盥洗間沖了個淋浴。昨晚依稀的片斷在腦海中前閃過,有那個人粗暴地扒光自己衣物,有自己昏沉地放棄抵抗,還有溫暖的水花在那人手下傾斜而下,淋漓在他的身上。怔怔地,臉燒了起來,他無力地靠在了背後羅馬細瓷貼花的牆面。
淩川,淩川,你要怎樣才能徹底逃開這個人?任憑他報復羞辱,順從忍耐,他總有消氣和厭倦的一天,不是麼?……
拉開浴室雕花的磨砂玻璃門,他的腳步僵了一刹。門外的大床邊,靠著窗戶的藤制敞椅上,秦風揚冷冷的目光轉向了他。無聲無息的出現,就像一個多月前那樣毫無預警般迅速,卻給原本陽光燦爛的室內帶來陰霾的烏雲。
慢慢走到床邊坐下,淩川感覺全身的神經忽然在繃緊。
起身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倏忽舉手,秦風揚按住了他的睡袍下微露的肩膀。渾身不由自主地一顫,淩川蹦得有如滿弦之箭的神經齊齊跳躍,他猛然抬手,緊張無比地架住了秦風揚又在伸來的另一隻手。
“秦風揚,……不要。”他口乾舌燥。
“不要什麼?”銳利地盯緊他,秦風揚嘲諷一笑:“不要上你?”就像冰天雪地裡得到了充分溫暖的小獸,不過休息了一夜而已,舉手格擋的手臂就有了這樣大的力氣。
“是。”艱難地開口,淩川頹然道:“除了這個,你要怎麼拿我出氣,都可以。……”
不耐煩地打開淩川的阻擋,秦風揚舉手試了試他的額頭,還有一點輕微的熱度,但是應該接近了常溫,看來,年輕的體質在康復上的確得天獨厚。
“淩川,我一定會要你。”冷酷地斷言,秦風揚放下手,眼中有勢在必得的欲望:“不過不是現在,雖然我聽說發燒的人,體內的溫度更宜人。”
愕然望著他,淩川忽然明白了他最後一句那隱含的淫穢含義。忽然的羞恥湧上心間,他死死握住了輕顫的拳頭,慢慢又鬆開。淩川,你自己決定的,怎麼樣的羞辱都可以。
(18)
“再給你三天的時間,給我好起來。”秦風揚轉身回到窗前坐下,冷漠的聲音沒有了昨夜那驚鴻一瞥的溫柔:“我去辦手續,然後跟我回香港。”
“我可以拒絕嗎?”
“我喜歡香港,這裡讓我束手束腳!”提高聲調,秦風揚厲聲道。
已經那樣無法無天了,還要抱怨不夠盡興,真是沒有天理。在心裡歎息,淩川唇邊忍不住現了絲無奈:“秦總,天下雖大,有了錢,在哪裡都是一樣無所不能。”
“你在諷刺我拿錢壓你?”微微冷哼,秦風揚神情傲然。
驚覺到自己那沒能忍住的銳利,淩川緊緊閉上了嘴,露出了秦風揚不甚習慣的順從謙和:“不敢,我只是真的不想回香港,這裡我過得很安靜。”
“你以為,我費了那麼大勁,只要來看看你?”
“我不回去。”堅持地,淩川低語:“先提醒你——你帶我入海關,如果不把我打昏,我會叫救命。”
“哦?”秦風揚淡淡道:“真不想回去,我去找淩雲來勸你。”
警覺地,淩川冷冷看向他:“別用他來威脅我,你敢動他的話,吳非不會放過你。”
“我怎麼會動他?”佯裝詫異,秦風揚微笑:“我最多打個電話給他,告訴他和吳非——你落在了我手裡。”
無聊。……這樣淩雲和吳非在香港,還不是一樣的雞犬不寧心急如焚?咬著牙,淩川不語。
“聽著,如果這樣仍不能說服你,我會直接包艘偷渡的海船,把你弄昏塞進去。”冷酷的表情沒有商量的餘地,秦風揚淡淡的口氣下,是不容懷疑的堅定。
“上次淩雲偷偷入境來看你,我手下的人被吳非帶人三攪兩攪,硬是跟丟了他。說起來,你也有一年多沒見你弟弟了,難道不想他?”淡淡搖頭,秦風揚歎息:“我記得你以前簡直恨不得把他揣在懷裡。”
淩雲,淩雲。想著上次見面時身材仍在長高的那道飛撲過來的身影,淩川忽然鼻子酸酸的。每次靠著電話傾聽對方的聲音,淩雲總是恨不得打破電話般捨不得收線。
“好,我和你……回去。”忽然強烈起來的思念啃嗜著因為親情而柔和起來的心,他低聲道:“小雲快要夜校畢業了,我很想參加他的畢業禮。”
揚揚濃的眉,秦風揚不置可否,心裡卻在冷笑:回到香港,你以為我會通知吳非那個多事鬼,讓他跑來說教一番,或者直接報案把你弄出去?淩川,你未免幼稚。
微微一笑,他不再言語。
接下來的三天,秦風揚果然叫人辦好了手續。保鏢寸步不離地守在門外,衣食不缺、不再受騷擾的境遇比起前幾日,多了安靜和舒適,卻有了被軟禁的強烈感覺。回到香港以後,秦風揚預備怎麼處置自己?還是這樣軟禁嗎?有點茫然,淩川無力地整日躺在床上思索,卻不得要領。算了,反正自己確實也沒有什麼選擇的權利。
幾天後,在時刻不離左右的嚴密貼身押送下,一行人踏上了先取道上海,再轉飛香港的班機。
踏入人流洶湧的機場大廳,淩川有那麼一霎那的停頓。這片曾經發生過那麼多愛和恨的土地,原來並沒有從自己記憶中徹底遠去。
淩雲,他親愛的弟弟,也在這同一片天空下,和他一起呼吸著摩天高樓中微微污染卻仍散發活力的空氣。……
身後,有保鏢不耐的輕輕捅了捅他,他才驚醒到自己依然不自由的處境。沒有抗拒,他彎身鑽進了早已等候在機場外的熟悉車輛。
依然是那輛自己坐過無數遍的秦風揚的愛車,依然是裝飾簡單的車廂,古樸而編制精美的的中國結懸掛在前方沉默的司機阿健的頭頂。……
長長輕歎,這一聲,沒能逃過正隨後鑽入車廂的秦風揚的耳朵。轉過身,他默默看著淩川,眼中有種深究的神色。
這神色很快收了起來,他輕描淡寫地開口:“回會景閣去。……”
會景閣。……以前和秦風揚春宵幽會的地方,那裡有太多太多甜蜜的痕跡。幾乎是慌亂的,他想立刻拒絕,可是終於還是閉上了嘴。如今的自己,還有說話的餘地?
車輛平穩而緩慢地在中午如流的車河裡行駛,秦風揚的臉色不但沒有因為糟糕的路況而不愉,反倒意外地有絲淩川見慣的篤定,似乎是那種經過了長期狩獵的獵人,捕獲了自己心儀已久的獵物後,帶著輕鬆和興奮。心中慢慢不安,淩川沉默著,一路看著窗外的街景。
直到被帶進那間再熟悉不已的臥室,看著靠著窗邊的那張床,他默默不動。記憶裡,是誰懵懂情動著,在這裡向眼前這個男人,第一次交付了身體?是誰在無數個甜美激情的夜晚,大笑著歡暢地預支歡樂,揮霍愛情?……搖搖頭,他驅散腦海中的畫面,心裡的刺痛排山倒海。
看著秦風揚好整以暇地一件件換好居家的衣物,他開口:“我想打個電話給淩雲。”
“不可以。”淡淡拒絕,秦風揚毫不避諱地在他眼前脫下內褲,穿起綿質的睡衣。
“為什麼?”愕然發問,淩川道:“是你勸我回香港,看我弟弟。”
忽然扔下手中剛脫下的衣物,秦風揚剛才還雲淡風清的英俊臉龐忽然有種暴怒的前兆:“淩川,讓我告訴你——我把你找到綁回身邊,是要你還欠我的債,不是好心幫你骨肉團聚!”
怔然後退,淩川欲言又止,終於隱忍地低語:“是,的確是我欠你。我把你的公司整到快要垮臺,我欠了你幫我贖身的五百萬,我欠你幫我隱瞞殺人事實的情分,我還在前幾天,又新欠了你那麼一大筆。……”
“原來你都記得,兩年前你逃跑得那麼堅決徹底,我以為你覺得這一切都是我活該,都是天經地義!”咬牙切齒地,秦風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說了,我寧願去坐牢。……其實,兩年前我殺了馮琛的那一刻,我就該在牢裡。”淩川淡淡苦笑。
“你坐牢我有什麼好處?”冷笑著,秦風揚欺身上前輕佻地抬起他的下巴:“把我沒玩夠的人送到牢裡給那群饑渴的囚犯玩,我沒有那種興趣。”
看著淩川那平靜的幽眼睛,他淡淡昂首:“想坐牢是嗎?從今天起,你的牢房就在這間屋子裡。”
“秦風揚!……”被動地聽任那強有力的大手抬高了他的視線,淩川克制住想要逃開的衝動:“你不能囚禁我。這是違法的。”
“違法?早在兩年前,法律就不再是我所顧忌的東西。”冷笑起來,秦風揚深邃的眼睛有絲兇狠:“我也買兇殺過人,怎麼樣?配不配得起你?”
“為什麼?……”淩川茫然心驚。
“……”淡淡搖頭,秦風揚看著他的神情有絲深沉:“和你無關——你不必知道為什麼。”
“秦風揚,真想對付我,有很多辦法更直接。——象前些天那樣,我去睡街頭,去做苦力,我還可以永遠不再踏進證券業一步。”痛楚地閉上眼,他不看秦風揚那噴發怒火的深邃眼眸。
“永遠不再踏進證券業一步?不再能感受到在那塊疆場上快意馳騁的激動,不再能讓那些曲線在你的掌握裡上下跳動……”深究地望著他,秦風揚冷笑:“淩川,——你會枯死。”
沒有說話,可是淩川眼裡那一閃既逝的戰慄沒有逃過秦風揚的銳利目光。腦海中,忽然閃現前些天在鏡頭後看到的一些依稀景象。沉默的、平靜的、甚至內斂到近乎頹廢的淩川,只有在面對那些股市曲線時,掩藏在邊眼鏡後的眼中,才會悄然浮現一絲明亮和激情。是的,記憶裡曾讓自己目眩神迷的華彩光芒,只有那無人的時候,他獨自展現給那冰冷的電腦螢幕。……
——是的沒錯,假如真的斬斷他這份最後的驕傲和癡迷,那個原來的淩川,就會永遠回不來了。這一點,秦風揚心中忽然清晰無比。要嗎?要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斬斷那些東西嗎?
(19)
怔怔望著秦風揚,淩川心中一陣模糊而清晰的痛:枯死?……自己離那種境地,本來已不遠。
平靜而疲倦地,他低首:“要殺要剮,隨便你。只要你有興趣。”
“幹什麼?”深深凝視他,秦風揚臉上的神情忽然狠戾:“又想用苦肉計?我有自己的方法,不用你指手劃腳教我!”
忽然把淩川推向身後不遠處的大床,他強健的男性身體緊緊壓了上去,開始擒住他的手腕。
“秦風揚,你做什麼?……”驚覺出異樣,淩川剛剛掙脫的手腕被重新奪回。
“不用怕,我現在不想強上你,我只是——想確保你沒辦法離開這裡。”飛快而冷酷地,秦風揚按住他的身體,厲聲向門外大喝:“進來,幫我把他按住!”
兩名在前幾天就打過照面的大漢沖了進來,手腳麻利地接手,不顧淩川驚詫憤怒的死命掙扎,幾個回合下來,終於把淩川四肢大張地按在了床上。
拿過早已備好的毛皮襯裡的特製真皮手銬,秦風揚親手冷酷地將淩川掙動不休的雙腕銬連在床柱的前端。
揮手讓那兩名大漢出去,他輕鬆地看著淩川漲紅的臉色和依舊踢動不已的修長雙腿:“淩川,你再敢亂踢,我就把你的腿也綁起來——知不知道成個大字躺在床上,很容易刺激男人的性欲?”
僵硬了身體,淩川忽然不再亂動了。慢慢讓緊繃的身子舒展開來,他聽著自己的呼吸,漸漸平穩下聲音:“秦風揚,被你綁成這樣,我會覺得很屈辱。”
“嗯。”漫不經心地,秦風揚點頭:“又怎樣?”
“不怎樣,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感受。”淡淡一笑,淩川似乎認命地想通了什麼,片刻前的憤怒已經忽然消散,就像從沒有爆發過:“我想,我的疼痛和屈辱一定會讓你快意,所以我說出來,滿足你。”
陰沉地注視著床上沉靜下來的側臉,秦風揚忽然踢倒了身邊的另一把座椅。快步走到床前,他的目光檢視著淩川的手腕。雖然是毛皮襯裡的手銬,但是淩川剛才的掙扎看來十分劇烈,手腕邊緣已經有了幾道小小的紅色擦痕,細細的血絲在悄悄滲出。
忽然的,眼落在了淩川左腕上那道淺白的長疤上,心裡一陣窒息。那是……兩年前他落在馮琛手中時,自殺的舊疤痕?……
愣愣地,他僵硬的手掌輕輕撫摸上了那道傷痕,不知怎麼,竟然慢慢說了一句:“淩川,那個時候,是不是很疼?……”
轉頭看著他眼裡抑止不住的痛惜,淩川心裡一陣忽然的酸楚:這樣的憐惜,自己既已無福消受,何必留戀?
開口低語,他並不知道自己無意中已經帶了溫和的安慰口氣:“不是很痛,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怕。馮琛的確是用了一些手段,可是……”眼光有點迷惘,他喃喃道,“但總不能真的放棄活下去吧。我是假裝自殺的,……只為了引開他們的注意,好藏起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靜靜抬起頭,憐惜下的溫存悄悄彌漫,秦風揚問。
窒了窒,淩川沒有立刻回答。半晌他溫和流轉的眼波漸漸冷淡,那個藏起鐵勺的場景,是一個如此屈辱而可怕的記憶。……
“和你沒關係。”突兀地開口,淩川俊朗的臉上,驀然浮現清冷的拒人千里。
注視著他這忽然的轉變,秦風揚冷哼了一聲,眼中的溫柔也在同時收起。忽然地,他對自己有種惱怒的情緒:秦風揚,你仍然是那麼喜歡自作多情,眼前這個最善於用身體演戲和達到目的的人,他從來沒有愛過你!可就算這樣,他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讓你本該冷硬的心這麼卑微地軟下去!
“淩川,你說得對。你這副覺得屈辱卻又不得不順從忍耐的樣子,的確讓我有點解氣。”翻身坐起,他惡意一笑:“所以你就這麼呆著吧,吃飯和上衛生間,我會放開你。”
“謝謝。”
謝謝?秦風揚狐疑地看著他。
沒有迎接他的目光,淩川的口氣淡淡的:“馮琛關我的時候,吃飯睡覺都不解開鐵鍊呢,你比他仁慈多了,我難道不該感激?”
室內的氣氛忽然凝重起來,秦風揚的呼吸逐漸粗重,緊緊抓住淩川淡然的臉扭向自己,他的眼神帶著憤怒的烈焰。
“淩川,你休想再用你的痛苦來打擊我!”他厲聲道:“早在兩年前,被你的軟弱騙的心痛不已之後,我就發誓再見的一天,絕不要為你再心軟心動!”
無言凝視,淩川任憑他的手力大到讓他痛楚,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讓你可以這麼狠毒,這麼無情無義?”他喃喃低語,手下繼續加力,直擠壓得淩川的頰骨隱隱作響:“……我只不過在一個放縱的夜裡喝了點酒,把一個男孩誤認成了前來應召的男妓。是,我是強上了他,可是我以為這樣的反抗和掙扎,在他們來說,是常用的調情手段!就算我酒後失,就算我行為過分,你怎麼能狠得下心,判我那麼嚴重的罪,用你自己報復這樣一個誤會?!?!”
“說話。——告訴我,你這顆刻薄冷淡的心裡,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愛?”秦風揚的聲音帶著焚燒的溫度。
微微戰慄一下,淩川逼迫著自己直視著他那慢慢恨意充溢的眉眼,心裡的刺痛就像漫無邊際:不,我愛過你。那麼那麼深得……愛過你。我從沒有對你演過戲,我讓自己的心沉淪在你那裡,從來也不曾稍離。
張了張顫抖的嘴唇,他眼中水氣泛起。忽然想把這瘋狂的訖語喊出胸膛,卻驀然發現,自己被緊緊捏住的臉頰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而你這副淫蕩的身體,為達目的究竟做過多少次武器?……”秦風揚冷冷注視著他輕顫的雙唇,聲線幽冷。
就像聽到了一聲沉悶的鐘聲在頭頂嗡嗡的敲響,淩川忽然頹然地癱軟下去。是的,這就是他眼中的自己。……張大了嘴像是忽然無法呼吸,他茫然地看著秦風揚的臉,渾身象被抽去了力氣。
感覺到挾制他雙頰的手忽然放開,他張了張嘴,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飄蕩著:“用身體做武器?……論次數可能不少,論人數,也不過你和馮琛兩個而已。”
這輕佻的類比,像是點燃了早已接近沸點的酒精,秦風揚只覺得渾身在一霎那燒起冰藍色純正的火焰。“啪!…… ”一個重重的耳光響亮地扇了下去,將淩川俊美的臉狠狠打偏在一邊。室內忽然安靜,秦風揚死死盯著淩川慢慢轉過頭來,一絲殷紅的血跡順著腮邊蜿蜒而下,清冷的眸子迎上他的視線。……
“秦風揚,你要我到底怎麼做,才能算還清你?……”淩川空洞的聲音響起,字字低徊。
咬著牙,秦風揚的眼中火焰不熄:“我要你的身體和尊嚴做玩具,你還不還得起?”
“好。……我奉陪到底。”淩川的眼中有種奇特的迷茫,混著哀傷:“你給一個期限,在這期限裡,只要你自己不厭倦不嫌棄——你要怎麼玩都可以。”
“期限?”秦風揚臉色漸漸嘲諷,好整以暇地舉手,開始不緊不慢地剝去淩川的長褲:“以你這樣的身材相貌,在銀都差不多也有萬元一夜的身價,就算你夜夜承歡,——也要奉陪我三十年,才能還的起。……”
怔然望著他,淩川只能感到嘴角不斷流淌的血絲流下脖頸,凝結成片。下身的長褲之後,內褲也在充滿淩辱的視線中被褪得乾淨。淩川,你在怕什麼?你懼怕失去的那最後一點尊嚴,既然這個男人發誓要剝奪,你如何逃得過去? ……
無意識般的,他慢慢舔著嘴角的血流,直到那血流漸漸減緩,直到滿嘴都有了腥甜的氣息,他終於閉上了眼睛:“不嫌坐飛機勞累的話,……你今天可以開始。”
冷冷注視著他清冷絕然、卻又木然豪不在意的表情,秦風揚忽然憤怒無比:無論再怎麼不肯承認,自己的確已經被這一句打擊到不願撲上去!
閉目的等待,淩川心中是仿佛看到死刑就要降臨的灰心喪氣。良久的靜默,像是過了一生一世,沒等來預想中的一切,卻等來了秦風揚狂怒地踢上了床柱,和重重摔門而去的怦然巨響。……
20
夜校門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個抱著一堆書本的高挑身影東張西望著,吸引著隔著車窗的吳非的視線。記憶中,四年前初見時,許是正在生長發育的身體沒有得到足夠的營養,那時的淩雲身材瘦削,個頭似乎只有剛剛170出頭。
可是這幾年,不再有饑餓侵襲,不再需要日夜顛倒,雖然已過了發育的平均年齡,但淩雲的個子竟然仍悄悄竄高了那麼多。
那張面容上,少年的青澀不知不覺間,已經悄然褪去,取代的,是某種越來越沉靜安然的氣質。靜靜凝視了好一陣,他掏出懷中的手機低低道:“我在街角這邊,換了新車,銀灰色的這輛。”
合上電話,淩雲眼光望向了這邊,遠遠地,眼中一亮。邁開長腿小跑著過來,他拉開車門坐了上來,半是抱怨地微微一笑:“換了車啊,難怪我找不到。”
“喜歡這車嗎?”吳非含笑。
“還好吧,你知道我不太懂車,不過既然是你自己選的,應該合你的心意。”
“不,我希望它能合你的心意,因為,這是送給你的。”吳非微笑看著他:“你就要畢業,我想這可以算是畢業禮物。”
“哦。……”有點驚愕,淩雲擰起修長的眉峰:“吳非,我不想要這麼貴重的禮物,或者……你可以送我點別的代替?”
“不,這次不可以。”溫和卻堅定地,吳非搖頭:“我明白你的堅持,也一直尊重你的堅持。所以這些年來,我沒有為你花過一分錢!”
控制不住心裡悄然冒頭的惱火和痛惜,他繼續道:“可是淩雲,當你一邊打工一邊上學,卻不肯要我幫你一分學費,你有沒有想過一點我的感受?”
“吳非——我打工的錢已經足夠生活和學費,何況我哥還經常大筆大筆地匯款過來。”溫和地開口,淩雲的笑容真誠而淡然:“我只是想自立,並沒有多麼辛苦。”
“如果我們的愛真的沒有雜質,你怎麼會在乎這些細枝末節?”吳非惱怒地瞪著他:“我難道就不可以送點東西給我心愛的人?”
皺了眉,淩雲被他的強硬和激烈而微微有點不知所措:“吳非,這個……讓你很煩惱?”
“不止,我已經忍了很久,卻從來不敢和你討論這個問題。”
“那麼,我接受。”微微笑起來,淩雲撓頭。
“嗯?”沒料到他這麼爽快,吳非一怔。
“你家的車已經開不完了,如果我真不要,車行又不能退,豈非也是浪費?”呐呐低語,想到這麼多錢的東西要浪費,淩雲的臉開始有點愁雲慘澹的意味。
心裡像是開出了小小的花朵,吳非強抑住興奮,淡淡一笑:“這才對。何況這BMW新款3系款式不張揚,價錢也真的一點也不貴。”
微微揚起眉,淩雲笑了:“吳非,你現在好像真的變節儉很多,以前的你,絕不會去考慮東西的價錢。”
“何止節儉?”搖搖頭,吳非眼中俱是笑意:“在你的潛移默化下,我簡直去自助餐會都忍不住想把食物打包回家。”
“噗哧”笑出聲來,淩雲佯裝瞪了他一眼:“哪裡有那麼誇張?再說……”
“再說浪費是罪。”飛快截斷他的話,吳非一本正經地揉揉鼻子。
悻悻地哼了哼,淩雲搖頭:“好好的食物,我一看到要白白扔掉,就心疼得想胃疼。”
“你說什麼呢?”吳非好笑地搖頭:“什麼叫‘心疼得胃疼’?”
“就是一心疼,胃就會跟著疼,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撓了撓頭,淩雲清的眼珠裡有點困惑。
靜靜凝視著他,吳非的心,忽然有陣模糊的酸楚。這樣的情形源自怎樣的境遇,微微思索就很明白。忽然輕輕攬住了他的腰,吳非歎息著吻上了那兩瓣柔軟溫潤的唇。
“嗯?……”臉紅起來,淩雲被動地接受著著忽如其來的溫存,半晌掙脫開,局促地看著他:“大街上呢,……”
“淩雲,淩雲。……”低低呼喚著這美好的名字,吳非把他的頭按向了自己的胸口:“我保證,有我在一天,你永遠不會回到原來那種境況裡,不會挨餓,不會貧窮,不會受欺負。”
靜靜聽著他的心跳,淩雲半晌才轉過頭安然看著他,眼中隱約光彩流動:“吳非,你知道的,貧窮和困頓,我從來都不怕。”
“那麼,你怕什麼?”
“我最怕的,是不能預知的災禍,……和別離。”
默默看著他,吳非點頭:“我不敢保證天災人禍,可是我可以保證,我們之間絕不會有別離。”
凝視那深情眼波,淩雲的心在一點點深深沉醉。輕歎一聲,他不再說話,輕輕將雙唇遞了過去。戀人之間,熱烈的吻和溫存的愛撫,原本就可以取代一切言語。……
暗啞的呻吟聲漸漸在緊閉的車廂裡響起,似乎是在激情中仍然顧忌到車窗外的人流,淩雲的呻吟格外隱忍而細微。
這微弱如貓似的聲音在淩雲的嗓眼中低徊,卻意外地多了絲平日不多見的誘惑之意。
“外面聽不見。……這車隔音很好。”微微喘息,吳非的手加快了動作,引誘低語:“叫出來,……我就給你。……”
被他嫺熟的技巧挑逗著,正酥癢舒暢得不知身在何處,耳中聽到這一句,淩雲惱羞成怒得紅了臉。看著身下氣喘吁吁著掙扎起來的淩雲,吳非不忍再為難,微微一笑,終於俯身下去。……
不知多久,車廂裡春光漸散,旖旎平息。躺在吳非的身邊,淩雲閉著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攥著剛才激情中緊緊抓住的安全帶:“吳非,再過十幾天,我就要畢業了,雖然夜校沒有什麼太正式的典禮,可是……我真的很想我哥也能來。……”
兩年了,本以為等秦風揚心平氣和就可以把淩川悄然接回,可是顯然,秦風揚冷靜下來所需的時間,遠遠長過他們的估計。不過似乎最近,秦風揚的動作明顯散漫了下來,也沒有再象當初那樣常常派人跟蹤淩雲。
皺了眉頭,吳非輕聲安慰:“快了,秦風揚的耐心也快耗盡,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對你哥的興趣會徹底消失。”
忽然坐起身,淩雲掏出了懷中的電話,沉默地撥打著那個熟悉的號碼。半晌沮喪地放了下來,他開始心神不寧,終於再按捺不下異樣的情緒:“吳非,有件事我沒跟你說,這幾天,我哥一直沒給我打電話。……”
“會不會太忙,又或者只是忘了?”微微詫異,吳非看著他。
“不,不會。他一般都是兩三天打一次電話給我,可是這一次,已經隔了四五天。”淩雲的心,忽然莫名其妙一沉:“而且,我打過去,也總是盲音。”
吳非靜靜聽著,忽然腦海中有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升:是的,秦風揚最近的悄無聲息未免太沒有道理,怎麼看,他也不像是忽然就能放下一切的人。
臉色漸漸凝重,他撥響了秦風揚的電話,無聲地沖淩雲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微笑開口:“風揚,從紐約回來了?最近怎麼樣?很久沒和你聊聊了。”
“嗯?”一霎的驚詫,秦風揚的聲音很快平靜:“好啊,只要你不怕你的小情人惱你,我隨時奉陪。”
“就今天吧,我忽然很想念以前我們把酒言歡的日子。”微微一笑,吳非道:“不如我這就開車去你家裡。”
“不,我現在不在家。”飛快否定,秦風揚的拒絕很堅決:“我們去酒吧。”
“我想念你酒櫃裡那只82年的幹邑了。”吳非沉著地試探,眼中閃著光芒:“怎麼,不歡迎我?……”
“……吳非,我沒有不歡迎你。”秦風揚的聲音有絲煩躁:“我的那瓶酒早喝完了,你想品酒,哪裡不能去?!”
“那算了,以後我找到好酒再約你吧。”微微歎口氣,吳非沒有流露出什麼:“再見。”
掛上電話,吳非的眼中有了真正的不安。急忙地,他撥響了另一個電話:“周先生,你立刻幫我查一查,這幾天裡,秦氏的秦風揚是不是從紐約回的香港。”
十幾分鐘後,電話打了回來:“不,吳總,他前兩個月是去了紐約不假,可是就在昨天,他是從中國內地入境回來。”
糟糕!無言地掛上電話,吳非苦笑:“淩雲,你的擔心是對的。……如果沒有意外,我想秦風揚,已經找到了你哥。……”
“什麼?”淩雲緊張無比地抓緊了他的手:“你肯定?他會怎麼樣對我哥?這麼久過去,他怎麼還是不能釋懷?……”
”你冷靜一下。”拉住他的手傳遞著熱力和安定,吳非飛快思索:“秦風揚假如用了脅迫的手段,他一定會把淩川藏起來。——他又不肯讓我去作客,我估計,十有八九,你哥現在就在他家。”
“吳非,我們報警!”
“那不行。”搖搖頭,吳非冷靜下來:“沒有證據,警方總不能冒然搜查!有一件事勿庸置疑,——那就是他愛淩川。所以你暫時不用太擔心,他總不會真的太傷害他。”
“可是……”淩雲欲言又止。
“我們來想想穩妥的辦法。”吳非輕拍他的手臂:“退一步說,就算你哥真的在困境裡,我們想救他,就更加不能打草驚蛇。……”
沉默下來,淩雲模糊地知道,吳非的話有道理。
“現在我們去龍崗道吃宵夜,別亂了心神和陣腳,嗯?……”
嶄新的車子安靜地啟動,順著霓虹幻彩的夜色前行。不久前溫馨甜蜜的氣氛已悄然凍結,車廂裡開始流動兩股不安。
直到坐在了一家食肆的座位上,淩雲的面色依然有點強掩不住的憂鬱。
“你先坐著,我去一下洗手間。”吳非起了身離去。
目光忽然有點出神,淩雲怔怔望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少年。大大的眼睛溜溜地轉動著,靈動的眉目煞是好看,只是神態間有種和年齡不相稱的滄桑。他身邊一個約摸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面目平庸,正色眯眯地看著他啃咬著雞翅的模樣。
微微激動起來,淩雲忽然站起身,匆匆向那張桌子走去。似乎接收到他的目光,那少年抬起頭,愣在了那裡。……
忽然跳了起來,那男孩猛地撲上前,扔開了手中正啃了一半的金黃雞翅,油膩膩的手掌抱住了淩雲的身體:“阿KEN哥!……是你!真的是你!”
21——25
(21)
“阿傑!……”鼻子酸酸的,淩雲不好意思地看著象只無尾熊一樣纏在身上的男孩,注意到四周已經有人好奇地看著他們過分親密的舉止:“你先下來,我們慢慢說。”
呆了呆,阿傑忽然噌地跳下來,敏感地看了看他:“對不起,你……你現在是大學生了吧?我應該注意的。”
心裡莫名一痛,淩雲緊拉住他油膩膩的手:“你說什麼傻話?我記得以前我們說過,以後再見時,誰也不可以生分!”
“哦。”阿傑很快地吐了吐舌頭,鼻子抽動著,眼圈有點紅了:“阿KEN哥,四年沒見,我想死你了。……”
身邊一個陌生的男聲粗粗地響起來,那個中年男子打量著淩雲,笑得粗鄙:“傑仔啊,老相好哦?圈裡人的話,晚上一起玩玩?”
“不是不是!”阿傑慌忙把頭搖得飛快,“原來銀都的舊同事而已!”
“哦?那更好。”聽到銀都的名字,那半禿男子眼中的光芒忽然顯了明目張膽的淫褻之意,悄然將厚厚的嘴唇湊近了淩雲的耳邊,“會不會玩三明治?……”
將臉移開老遠,淩雲溫和清明的眸子忽然變得鋒利:“先生,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出高價。”那男人繼續腆著臉再次湊上,得寸進尺地將手掌曖昧地貼上了淩雲年輕結實的臀線。
冷冷地飛快擒住他的手掌,淩雲不聲不響地將他的一根手指向後掰去:“公共場合,請你自重。”
……“哎喲!放手,手指痛死啦!”大叫起來,那男人跳起了腳。
將他的手指鬆開,淩雲拉過阿傑,冷冷望著他。
觸到他那凜然的目光,忽然而來的自慚形穢和四周驚異的眼光讓那男人惱羞成怒:“呸!裝什麼,還不是銀都出來的貨色!你以為扮清高就能掩的掉一身騷味?……”
“就算是銀都出來的人,我保證每一個,都比你乾淨。”不卑不亢地開口,淩雲並不憤怒。
……“唉喲!”再度驚叫起來,那男子望著不知何時冒出的另一位斯文男子,手臂已經被那人狠狠擰在了身後。
“道歉。”那斯文男子眼中淩厲的光芒和面容的斯文完全不相符,強勁的力道完全和淩雲的小小懲戒不可同日而語,瞬間逼得那男人痛得吸氣不已,“不然你等著手臂斷掉。”
“我道歉我道歉!”殺豬般痛叫起來,那男人冷汗直滲。
慢慢放開他,吳非重重將他推搡到一邊。
狠狠望著他們,那男人色厲內荏地沖著阿傑咬牙:“小賤貨,過來!”
顫了一下身體,阿傑低低對淩雲道:“以後再聯繫吧,我得陪他,他包了我一個月。”
怯生生地蹭到那男人身邊,阿傑討好地笑:“鄭老闆,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他們會這樣……”
“啪”地一個耳光扇上了他唇紅齒白的臉,那中年男子惡狠狠掐了他胯下一把:“回到賓館我再和你算帳,可別在床上求饒!”
握緊了拳頭,淩雲忽然快步上正在離去的兩個人,用力將阿傑瘦弱的身子拉回自己身邊:“阿傑!回來,不要跟他走!”
“可是不行啊。”結結巴巴地,阿傑瑟縮著:“銀都的規矩,我不敢……”
“只要用錢,都可以解決的,是不是?”溫和開口,吳非的笑容帶著讓人安定的氣息:“放心留下,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相信我。”
瑟縮的神態消失了,阿傑大大的眼珠轉了轉,扭頭沖那男人吐吐舌頭:“鄭老闆,我要找我老相好KEN哥哥了,你自便?”
“賤貨你……”
“停停停——你也罵不出點新鮮的,我教你好了。”咯咯笑著,阿傑俯嘴在他耳邊罵了一串又髒又快的粗口,“這樣才罵得爽哦。”
……坐在明亮的廳堂裡,阿傑繼續啃著油油的雞翅,大眼睛不住地往淩雲吳非兩人身上轉啊轉。
“KEN哥哥你現在長高了好多呢,我差點不敢認你。你現在好不好?”
“我很好。”微微一笑,淩雲看向了一邊正微笑注視著他們的吳非。
悄悄打量了斯文軒昂的吳非一眼,阿傑有點小小的驚奇:那個男人眼中的愛意瞞不過任何眼睛。
“你和他……?我記得你不是GAY的。”他咕噥著。
“現在因為他,是了。”甜蜜的感覺泛起,淩雲紅了臉:“對了——其實你們見過一面的。他叫吳非,那晚上,他和他的朋友曾經為我們解圍。”
拍拍腦袋,阿傑舒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那麼,那天晚上的事,他知道?……”
“當然。”淩雲點頭:“事實上,他後來一直在醫院裡陪我。”想到那些尚沒挑明情誼的日夜,吳非守候在自己病床前的點點滴滴,他含笑回望著吳非。
慕地看著他們交錯的眼神,阿傑喃喃低語:“阿KEN哥,我就覺得你是個好人,一定會有好緣分的。”
“阿傑,這麼多年,你還留在銀都?……”心裡痛痛的,淩雲想起以前在銀都看到過的這孩子身上累累的傷痕。
“阿KEN哥,只要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安心了。”他強作出歡笑:“你出事後我拼命求大堂經理告訴我你在哪家醫院,他們就是不告訴我。緊接著我就被一個客人包到外地陪遊,回來以後,就更找不到你。”
慢慢地,他的大眼睛裡有了霧氣:“你不知道我這幾年多內疚多害怕,我後來聽抬你上擔架的幾個保安說你當時的樣子,哭了好多天。……假如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得罪那個變態,也不會被整得那麼慘。”
“阿傑?——”溫柔地注視著他,淩雲道,“是我自己不小心進了客人的房間,就算我不進去,你也一樣要受那場罪,就當我幫你檔了,又有什麼關係?……”
“嗯?”呆呆看著他,阿傑有絲茫然:“你自己進的房間?不是啊,是他們把我們強拉進去的啊。”
“我們?……不,只有我一個。”緊緊蹙起眉頭,淩雲看著他:“那晚,的確是我自己進的那個房間,沒有人拉我。”
愕然張大了嘴,阿傑訝然指著他:“你……你那時昏過去,難道對後來的事一點都不知道?”
“什麼後來的事?”冷靜而清亮的聲音響起,吳非緊緊逼視著阿傑,溫和的眼光忽然有種鋒利:“你仔細說。”
忽然有種模糊的奇異感覺,他的心在砰砰加快,這個男孩子的隻字片語,已經似乎有種驚雷炸響在心田。
看著吳非和淩雲異常的神色,阿傑張口結舌:“那晚我按時來到那個港客的房裡,看到你……你和他都睡在床上。那個人好像睡著了,而你……我見你光著身子,叫了幾聲也叫不醒,後面那個樣子,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給上過啦。 ”
膽怯地看看吳非鐵青的臉色,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你別那麼看我啊,阿KEN哥哥他又不想的。……”
忍耐地揮揮手,吳非驚覺出自己的失態,握住淩雲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的手,他道:“你繼續。”
“其實那客人還算好的,看得出來給……KEN哥哥你用了不少潤滑劑。”阿傑喃喃道:“我看你的樣子,倒像是低血糖又犯了。我就把你解下來,背出那房間。誰知道,剛到門外沒幾步,就遇見為難我們的那個變態香港佬——對啦,就是你們在樓下包廂打招呼的那個人啊,鷹勾鼻子,你們認識的。”
“馮琛?!”吳非脫口而出。
“是啊,我記得你們叫他馮總的。”阿傑急急點頭:“他看到我們兩,似乎很生氣,就叫保鏢把我們抓了起來,然後……我只知道他把你一個人關在房裡,我……我就被他的保鏢扒了衣服,留在外間裡。”
抽噎著,他開始大滴大滴地流淚:“我嚇壞了,想到他一開始在包廂就那麼變態的,生怕你在裡面挨不過去,就一邊服侍那兩三個保鏢,一邊求他們換我進去。可是他們不放我,又幹前面又操後面,我後來也昏了過去。……”
“阿傑!……”震驚無比地,淩雲慌亂地擦拭著他臉上的淚滴:“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後來我醒來,正好聽見裡面那個姓馮的王八蛋叫人進去。他們把你抬出來,還問裡面要把你扔哪裡。那個變態就說,扔到他們出來的那房間門口就是了,這還問來問去的?……我看你那個樣子一動不動的,又是哭又是罵,結果就被堵了嘴巴。”
茫然地,淩雲看著吳非,觸到的,是同樣因為震驚而有點混亂的眼神。
“吳非,不是秦風揚。……是別人。”他喃喃低語。
怎麼是這樣?怎麼可能是這樣?!……握緊了手,吳非的心混亂如麻。秦風揚,他竟然在這樣的陰差陽錯中被誤會了整整四年?沒有人真正向他敘述過淩雲到底受了怎樣的傷害,而他自己,也以為大家只是在憤怒他的誤認和不分青紅白的強上!
上帝。……靠上綿軟的椅背,他的腦海中是越來越大的疑問:淩川的舉動。……如果說他也知道了這些,那麼,大家一直想不通的他為什麼要打擊馮琛,就有了最充分的理由。
“淩雲!我去找秦風揚,這件事,一定要當面說清!”他匆匆起身,心裡苦澀不堪:難怪秦風揚會對淩川的背叛憤怒如斯!難怪在他心裡,這樣的報復根本就是小題大做!
(22)
明亮的陽光,在暗紫色沉重窗簾拉開的刹那,晃到了李亦航的眼。似乎沒辦法承受那明媚到刺眼的光明,他重新拉上了窗簾。……
室內,重回陰暗。淩亂的床鋪上情事的痕跡依然濃重,提醒著昨晚那場激烈而突然的**。怔怔地,他揉了揉酸痛地快要折斷的腰身,想起了半夜裡那突然推門而入的身影。微熏的酒氣,痛苦的眼眸,秦風揚幾乎是粗暴無比地把睡眼惺忪的他掀翻在床,無言地開始了攻擊。
將近兩個月沒見,這忽如其來的激情剛開始時,也曾讓他驚喜交加,可是很快,臨近爆發時秦風揚那痛楚暗沉的訖語還是讓他的心重回了冰冷的海底。
“淩川……淩川!我恨你……”衝撞攻擊,翻雲覆雨,秦風揚極盡粗暴的激情中夾雜著一遍遍的醉語,直到發洩完了數次,那痛苦的呢喃才化成了溫柔得讓李亦航心痛如絞的一句:“淩川,我愛你。……”
淩川,淩川。這個名字是根有毒的刺,兩年的時間沒能消弭,卻深入肉裡。靜靜望著床上滿眼狼藉,李亦航低俯下身去,讓體溫不再的床單貼緊了自己的臉。不知在一室淒清中躺了多久,他拿起了床頭的話機聽筒。
秦風揚,沒有去世風,手機也是關著的。有點些許的不安和擔憂,他想起了秦風揚昨晚那醺然的酒氣。宿醉不會頭疼麼?這大白天的,他能在哪裡?……無聲地苦笑,他出門開車行向秦風揚在會景閣的別墅。
開進大門,他忽然一愣,兩名平日不會出現的保鏢攔住了車:“李經理,秦總吩咐,這幾天不讓別人進去。”
心中忽然一沉,李亦航想起昨晚秦風揚那不尋常的暴戾。淩川的名字,他已經很久沒有說過,為什麼,昨晚要忽然提起?……
奇怪而敏感的預感,讓他在最快的時間裡露出一個看不出任何破綻的微笑:“是風揚要我回來拿一份重要文件——他落在了家裡。”
無言點點頭,一個保鏢掏出了手裡的電話,顯然是要請示秦風揚。胸有成竹地等著,李亦航在心裡冷笑:如果開了手機,我還要巴巴地找來這裡?
“幾千萬的談判,誤了事,你向風揚解釋。”微微一笑,他開始倒車。
“啊,對不起李經理,您還是進去吧,我們可擔當不起。”也明白李亦航和秦風揚從不避諱的關係,那兩名保鏢對視一眼,顯然不欲得罪這枕邊人。
走上二樓,李亦航的心跳在飛快加速。停在臥室門口望著靜靜守在門前的最後一個保鏢,他忽然有種可怕的預感:秦風揚,在這裡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我要進去拿秦總的文件。”
“不好意思,裡面誰也不能進去。”那保鏢彬彬有禮。
“我知道裡面有人,風揚告訴我了。”他淡淡道。
“可是您還是不能進去。”
……他沒有否認裡面有人。靜靜拿出支票簿,他寫下了一張支票,遞在了那訝然的保鏢手裡:“這抵你三年的薪水,就算被秦風揚開除,你覺得重新找一個工作,是不是很難?……”
看著那保鏢終於猶豫著收下支票,他冷冷一笑:秦風揚,是你教我的,錢往往是最直接的武器。
輕輕推開主臥室的門,他走了進去。
……
那張他也曾佔據過的床上,一個青年靜靜安睡。劍一般的眉峰在睡夢中微微皺起,臉上有絲李亦航從沒見過的表情,似乎平靜,似乎疲憊,卻又似乎隱約地安心。如果不是分開被縛床頭的雙手上那驚心的皮銬,看上去,此刻這床上安然沉睡的人,似乎原本就該是這張床的主人。
這樣的認知,讓李亦航忽然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無聲走上前,他沉默地凝視著淩川的面容,如此俊美而熟悉。……是的,熟悉到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這面容曾常常在他的夢境裡反復微笑著浮起,有時安詳有時鮮血淋漓。那是在兩年前,那時他以為這個人的屍體已經默默消失在某處海底。
可是,顯然那些被夢魘和良心折磨過的夜晚是個笑話,就像現在,當他的良心已經漸漸可以忽略那段記憶時,這個人卻完好無缺地重新來到這裡。
像是被夢魘住了,他伸出手去,緩慢卻堅定地,忽然狠狠掐住了沉睡中的淩川的脖頸,用力,再用力。……
痛苦地在睡夢中驚醒,淩川茫然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清明銳利。李亦航!……驚詫和憤怒混合著漸漸窒息的難受,逼得他用盡全力掙扎起來,可被緊緊束縛的雙手極大地阻止了他的反抗,縱容著原罪的發生。
……皮銬上的空隙被淩川的奮力掙扎撕拽到最大,緊緊勒在了動脈勃起的手腕。踢動著健美的長腿企圖踢向李亦航,淩川找到的唯一可用的方式,卻在李亦航輕輕的閃身中被躲避開來。顯然,這是一場完全不對等的搏鬥。
終於,淩川痛苦地漸漸失去了力氣,窒息,原本就是最可怕也最有力的武器。想咳嗽,想叫喊,可是卻不被允許。……
看著淩川在自己的手下痛苦地蜷縮起身體,看著他的眼中從憤怒漸漸換成一種極為古怪的憐惜,李亦航只覺得自己的手,在發軟。……
那種憐憫,那種並不痛恨的神色,在淩川漸漸失神的清眼眸中漸漸濃重,掙扎著張口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怔怔地,李亦航猛然鬆開了手,看著淩川劇烈地大口吸氣,他的臉上,有點茫然。
等著他蜷縮的身體漸漸伸直,那急促的喘息在室中迴響,李亦航終於顫聲開口:“你想對我說什麼?說完了,我再殺你。……”
“什麼?李亦航他進去了?”車停在大門前,秦風揚的臉色鐵青。
“李經理他說是你要他進去拿檔。”門口的保鏢不安地望著車窗內神情凝重的兩個人。
“SHIT!”咒駡一句,秦風揚猛然踩下油門,直接駛向門廳。
一大早,就在公司的會議室裡被吳非堵個正著,昨晚沒有開手機,以至於今早,才震驚地聽到吳非那焦急的敘述。
頹然無比又混亂無比,腦海中尚來不及作出適當的判斷,只來得及說出一句“淩川現在在我手裡”,就被吳非強拉著開車回到家,現在,李亦航怎麼會奇怪地湊在一起?!
腳下不停,跟著秦風揚沖向二樓,吳非的神情有絲奇特的深思。
秦風揚望著臥室前空無一人,神色忽然有點改變。保鏢去了哪裡?
“風揚,我想我們可以先不進去。”吳非忽然低語。
“幹什麼?”
“李亦航這個人,我一直對他覺得好奇。”吳非淡淡道:“說不出為什麼。但是兩年前,我就對他很懷疑。”輕輕對他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吳非不由分說將他強拉在虛掩的木門後。
輕掩的門裡,淩川望著李亦航的眼中,那種奇怪的憐憫,更加深沉。
“李亦航,不要隨便殺人。……”他低低苦笑:“就算是自衛,就算那個人再罪有應得,再非死不可,你也會永遠因為這件事而改變。……想知道殺了人以後的感覺嗎?你會覺得你身上永遠有血腥的氣味,你會在很多夜晚看到他的臉在你夢裡出現,還有,你永遠不可能是原來的那個你。……”
“住口!你別想嚇我。……”驚悸地叫起來,李亦航色厲內荏。
“不是我嚇你,是真的。”靜靜望著他,淩川澀然道:“難道兩年前,你把我打昏送給馮琛,那以後,從來沒有害怕過?……”
門外的秦風揚,忽然僵立得如同千年化石。吳非無聲看了他一眼,沒露出心中的震驚無比。
(23)
“我又沒動手殺你,就算你真死了,也和我無關。……”咬著牙,李亦航冷笑。似乎從瘋狂的狀態中驚醒過來,他的臉色在一霎間變得蒼白灰敗:“你把一切都告訴秦風揚了?!……他知道是我把神科數碼的秘密透露給你?他知道是我接了他的電話,去赴你的那個約?!……他知道是你把金博的資料給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不,他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淡淡搖頭,淩川困難地忍耐著脖頸上越來越痛的灼燒。
看著李亦航,腦海裡浮起那個人微帶邪氣的笑容,他的神情漸漸哀傷而固執:“真想殺我的話,不要……告訴他這些,永遠不要。”
“為什麼?……”怔然望著淩川眼中那很少顯露的軟弱,李亦航喃喃道。
“因為我和他,真的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啊。……”眼光有點失神,他微微一笑,似乎那些糾纏入骨的往事正在眼前一一浮起:“雖然我在夢裡總是夢見他原諒了我,夢見他明白了這所有的一切,夢見他把我緊緊抱在懷裡。……可是,夢醒來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他早就恨死我了。……就象前些天,他終於抓到我的時候,他對我說:歡迎回來。可你不知道,他眼裡,是那樣深那樣濃的恨意。”
“李亦航,……我沒有資格再愛他了。”他喃喃道,眼中是李亦航從不曾見過的恍惚癡情:“可他現在身邊好歹還有一個你。不要再打擊他,不要讓他知道,連你也背叛過他;……不要讓他覺得,所有的人都對不起他。……”
“淩川,我們都一樣傻。”怔然看著他,李亦航秀美的臉頰上,有點淒然,“我已經付出了那麼多,假如這樣也註定得不到,我太不甘心。”
“我們都是自己結了繭。”微微一笑,淩川看著他,眼中光芒閃動:“然後把自己困在裡面。”
有團微弱的火焰在李亦航幽得嚇人的眼睛裡跳動,夾雜著重新抬頭的不甘:“淩川,可你仍這樣愛他,叫我怎麼能安心……?”
“你覺得,就算他知道我愛他,他會原諒我嗎?……”自嘲地微笑起來,淩川望瞭望自己雙腕上的皮銬,雖然有接受報復的深切認知,這樣被囚禁的屈辱,依然是不能承受之重。
輕舔著昨晚嘴角秦風揚打出的血跡,他笑得絕望而淒然,“對他來說,折磨我傷害我,看到我在他腳下匍匐求饒,看著我對他說我後悔我錯了,才是最解恨、最渴望的吧。……”
“如果他能對我這樣念念不忘,我寧願和你互換。”慘笑起來,李亦航道,“淩川……我真的真的、很嫉妒你。……”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的。”有點傷感的認命,淩川癡癡道,“他不能真的把我永遠囚禁在這裡,總有一天,他會厭倦,他會放棄,那個時候,他會發現,你才是對他最好的人。我……不過是他生命裡一次小小的恥辱和背叛,有點骯髒,有點不值得,僅此而已。”
“你騙我!他永遠不會忘記你!”李亦航腦海中,浮現昨晚秦風揚那一邊瘋狂索要,一邊痛苦低吟的情形,“甚至和我做愛,在我身體裡的時候,他也一樣叫著你的名字!……總有一天,他會和你在這張床上翻雲覆雨!”
望著他眼中越來越炙熱的瘋狂妒色,淩川眼中,是漸漸濃重的淒涼:“……不,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不會?”哈哈大笑起來,李亦航慘然,“這張床,兩年來他從來不讓我上,每逢做愛,他都堅持到我家去!他在為你留著這個位置,就像今天,就算是強迫,他也要你躺在這裡!”
忽然劈手掀開淩川身上的被子,他憤怒咬牙,看著淩川忽然呈現在視線中赤裸的下身:“你這副淫賤的樣子,還敢說他沒有碰你!?”
眉頭忽然劇烈跳動,淩川感到了強烈無比的冷意,來自那忽然掀起的遮擋,也來自被一個男子看見羞恥之處的極端不適。昨晚秦風揚那樣狂怒摔門而去,留下他就那樣羞恥地裸呈在空寂的房間裡。幾乎用了半天時間,他才費勁力氣,用腳把被子艱難地拉到身上。
門外,吳非皺起了眉,暗示地拍了拍秦風揚的肩:事情已有點失控,再不進去,淩川必然受到更大的羞辱。
秦風揚沒有動,似乎是有什麼阻止了他。……從門縫中看去,淩川的神情,忽然呈現出那樣的古怪奇異。
“李亦航,我欠秦風揚,可從來不欠你。……”淩川的眼角眉梢全是冷傲和自棄:“你嫉妒我?嫉妒我這樣一副和閹人差不多的身體?”
聲音越來越微弱,他明亮如星辰的眼睛裡,有著一種哀傷到令人不忍直視的自嘲:“自從從馮琛手裡回來,我已經不能勃起了,都是男人,你要不要親自檢驗一下?!來啊,你動手啊,這樣豈不可以徹底放心?……”
吳非怔然地愣在了當場,看著身邊秦風揚那哀傷而震驚的表情,他忽然沒有勇氣再聽下去。慢慢轉身,他退向了樓梯。
李亦航呆呆地望著淩川,眼光變得複雜無比。“你……”突兀地喃喃開口,他狼狽地拉上了淩川腳邊的被子。
“李亦航,我不是聖人,所以,我恨你。……”微笑起來,淩川眼中,是再濃不過的自暴自棄:“秦風揚他遲早會發現這個秘密,到時候,我想他對一具這樣骯髒而無用的身體,保持不了幾天興趣。”
“不,淩川。……”一聲深沉而顫抖的否定,在門口輕輕響起,如同空曠原野裡的輕雷,足以驚醒所有孤獨行走的旅人。
跨進門來,秦風揚慢慢走近床邊,半跪下來。
“淩川,淩川。……”秦風揚慢慢撫摸上淩川瘦削的面頰,和鬢邊的發。亮著散落在枕間,柔順依舊,只是額前那幾縷硬挺的髮絲永遠不甚伏貼,翹翹地半豎著,任憑他怎麼輕輕按壓,都和他的主人一樣,堅守著最後的倔強和固執。
下意識地再度按下那幾縷發,秦風揚忽然有點恍惚,思緒似乎回到幾年前,那時候,也有過這樣安靜而快樂的時光,淩川安然枕在自己腿上,由著他撥弄著那些不安分的頭髮,眼角眉梢,俱是開朗飛揚。
是的,眼角眉梢,不象現在這樣,流露刺人的哀傷。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滑下,落在淩川那忽然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撫過熟悉的眉峰,劃過挺直的鼻樑,繞開緊閉的唇線,最終,輕輕來到琥珀色清亮的眼睛下,流連不去。
“淩川,你離開以後,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忽然記不起你的模樣。……”突兀地開口,秦風揚皺著眉:“我急得要命,所以我對自己說,不行,這樣下去我會永遠想不起你的模樣。我要找你,就算找到了,再放你走,我也一定要再見見你。……”
沒有言語,沒有反應,淩川幽深的眼睛裡,有兩團微弱的光亮,仿如深夜裡映射著月光的寶玉。這短暫的時間裡,雷雨風暴的氣息不驅自散,兩人對視的眼光中,有很久不見的纏綿。仿佛忘記了身邊有李亦航,忘記了一人半跪一人仍被綁在床上。……
淩川輕輕動了動,似乎想舉手觸摸面前那溫柔的面龐,這才被舉在頭頂的雙手拉回現實。目光隨著他的掙動,秦風揚忽然驚醒,有絲尖銳而不辨方向的痛楚在心尖蕩漾,常常歎息,他舉起了手,去解淩川頭頂的皮銬。
目光不經意地向淩川望去,卻在一霎那對上他忽然愕然驚恐的眼光,身邊有道身影快如閃電般撲過,帶著他眼角餘光捕捉到的一道寒光。
(24)
李亦航!……來不及思索和反應,秦風揚腦海中電光石火般掠過一個念頭:他的目標,只可能是淩川!猛然撲上床去,他將自己的身體緊緊橫壓在了淩川身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道輕微的疼痛劃破衣物,卻硬生生停在了他背後肌膚表層。
從秦風揚的肩頭看過去,淩川望著李亦航手中鋒利的瑞士軍刀,插入的很淺,暫時只有一小片不大的血流印染在刀鋒邊微微擴散。死死閉上嘴巴,他強忍住心底的驚懼痛惜,不能再刺激李亦航,這個時候,絕不能。
沒有回頭,秦風揚聽著身後那急促的呼吸:“李亦航,別再傷他。你對他做的——已經夠多。”
“我不想殺他。”淡淡搖頭,李亦航輕喃,“我只想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失去。這種感覺很不好受的,你何不也嘗嘗?……”
“我嘗過的,所以我不會讓自己再失去。”秦風揚深深注視著身下那雙眼眸:是的,差點失去。
……“讓開。”呼吸急促起來,李亦航慢慢將刀鋒往下試探地劃了一分:“不然我就讓淩川嘗嘗失去你的滋味!”
“不!”看到那刀鋒下迅速散開的血跡,淩川終於忍不住嘶聲:“李亦航,你拿開刀,我答應你永遠不和他在一起!我答應你!!……”
沒有說話,李亦航冷冷望向了他,眼中有絲不信的譏諷。
“淩川,你答應的,我不答應。”搖搖頭,秦風揚咬牙熬著背上的銳痛:“李亦航,今天你作個選擇,如果能放得開這一切,你自己離開。——從今後淩川和我是聚是散,再與你無關。假如覺得不甘心,你就繼續往下刺,……”
李亦航沉默。屋子裡靜了下來,只有那明晃晃的刀鋒反射著窗外的陽光,正刺在眾人的眼裡,驚心的明亮。
不知多久,尖銳而清醒的疼痛終於啟動,在秦風揚的從背上慢慢加劇,伴隨著刀鋒的一點點深入,伴著濕熱的溫粘液體。
“風揚,你以為我不捨得?……你倒告訴我,到了今天,我還有什麼不捨得?”喃喃低語,李亦航的手有點抖,卻依然堅決地將刀鋒繼續按入。
在心裡歎氣,秦風揚慢慢轉過身來,背後的傷口在這個動作下,被刀刃攪開了一個半圓的血洞。直視著身後的李亦航,他猛然抬手,一拳將李亦航打翻在地。
狠狠欺身上去,他劈手奪過了李亦航手中的軍刀,將他按倒在地:“李亦航!……你果然瘋了。”
“我才沒瘋。”淡淡一笑,李亦航沒有一點反抗的企圖,秀美的臉上是讓人不忍直視的淒絕。
“秦風揚!”背後,淩川咬牙奮力掙著那尚沒解開的皮銬:“不要和他糾纏,你的傷!……”
是的,背後汩汩的血流暈染在了背脊上,濕透了內衣,順著淺色的西裝流到了腰上。沒有理會,秦風揚緊緊注視著李亦航,目光複雜而灼熱:“知道嗎?剛才在門外,聽見你說,……是你把淩川打昏送給馮琛,我心裡想怎麼樣?……”
“想殺了我。”微微一笑,李亦航的表情有種罌粟般的嫵媚。
“對,我想把你象這樣……”微微收攏李亦航的腕骨,直握得那骨節咯喳作響:“揉成碎片,再碾成齏粉。”
“風揚,不是我把他送給馮琛,是你。”吃吃輕笑起來,李亦航仔細地觀察著秦風揚的面色:“記得你接到的那個電話嗎?……那時候,他正被我綁翻在地下室裡。”
室內安靜下來,淩川忽然停止了焦急的掙扎,無力地癱軟在床上。從背後的視線看過去,秦風揚的表情看不到,只能看到他僵直的背脊直直挺立著,不知過了多久,只有不斷的血流在靜靜流淌。
“後悔死了,對不對?我也很後悔呢。……”李亦航輕輕道,仿佛覺不出手腕那就要斷裂的劇痛:“兩年前,我為什麼那麼愚蠢膽怯呢?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
是啊,一時膽怯心軟,就配落得今天的結局?故事的主角們一一登場,誤會冰釋,最終只能看著他們華麗謝場?……不,他只是不想這樣。
“風揚,告訴我,……我耗了五六年的光陰,耗盡了我的熱情和心境,是不是最終只配當個枉作小人的配角,空忙一場?”
冷冷緊盯著他不語,秦風揚攥著他的手,力度更緊。
靜靜盯著他,秦風揚陰霾壓迫的眼光,從憤怒漸漸轉了深沉的哀傷:“亦航,沒有用的。不是你對我好,為我付出一切,我就會給你回報。——我的人生,你永遠做不了主角。”
“秦風揚,你太殘忍。”微笑不改,李亦航歎息。
“對。對我不愛的人,我就是這樣殘忍無情。”感到背後的血流正源源不斷順著背脊流下腿間,汪洋在腳下,秦風揚刀刻般冷俊的臉上有絲意義不明的複雜:“亦航,只是不甘心是嗎?那麼你看著我,我讓我的血在你眼前流幹。”
“秦風揚!不要!”淩川低叫起來,驚悸無望地望著他背後和腳邊大片的紅色,如同決然的花朵,開在他和李亦航之間:“不要拿這個和他賭!……”
“淩川,和你無關。”沒有回頭,秦風揚緊緊看著身下神色哀絕頹然的李亦航,心中的憤怒和恨意忽然消散,取代的是模糊而糾纏的憐憫。
身下,一直緊繃著身體的李亦航忽然放鬆下來,冷冷望著他。……一股股濕熱粘膩的血流在兩人緊貼的軀體間緩慢而堅決地流淌,落在臥室的淺色藍花地毯上,開出驚心狠絕的花瓣。
沒有人再說話,室內一片若有所待的死寂,只有淩川隱忍的呼吸逐漸急促。
”救命!來人!……“忽然狂叫起來,淩川只覺得心已沉到了冰點,——李亦航眼中的沉默和冰凍,完全沒有一絲一毫解凍的跡象。
放開李亦航,秦風揚踉蹌著起身,輕輕回到床前吻上了淩川顫抖的唇,看著他的眼光,有些眷戀的溫柔和促狹:“傻瓜,沒有保鏢敢上來。——你這麼大叫,他們會以為我正在強暴你。”
隨手拉過枕巾堵上了他的嘴,任憑他狂躁地亂踢亂扭,口中嗚嗚悶叫,秦風揚重新來到李亦航面前微笑:“我們繼續。……”
站在哪裡,秦風揚的身形依舊挺直冷傲如標槍。腳下,很快集聚了另一灘逐漸擴大的暗紅色汪洋。
“秦風揚,你愛過我嗎?……”絕望開口,李亦航眼睛裡終於有了崩潰的氣息,喃喃地,他痛苦地看著這讓他貪戀無比,無法捨棄的愛人:“說你愛過我,我就放棄。……”
“……”緩慢而溫柔地,秦風揚搖頭:“對不起,我不能騙你。”
僵直地立在分隔兩人的門邊,李亦航略顯單薄的背影在陰影中望著他,絕望地輕笑起來:“……秦風揚,不是只有淩川一個人能擊倒你,我也可以。”
“哦?”秦風揚淡淡揚眉。
“這兩年我隱藏下來的證據,足夠讓警方查到你走私軍火的子公司的帳目。”李亦航柔聲細語:“不要逼我。”
默默看著他,秦風揚終於搖頭歎息:“李亦航,經過淩川的那種背叛,如果我還會聽任人抓住我的死穴,那麼我是不是太愚蠢?——那個子公司的法人,並不是我。”
“秦風揚,你真狠。……”漸漸明亮起來的上午陽光照耀出空氣中跳動飛舞的細塵,照耀在李亦航徹底蒼白起來的面孔上,映襯著頹然荒涼的憔悴。慢慢起身,他踉蹌向門外行去。
“亦航,……”身後,秦風揚低叫:“你會好好活下去,是不是?”
僵直地立在分隔兩人的門邊,李亦航略顯單薄的背影在陰影中終於回過頭來,望著秦風揚:“風揚,我也這樣背叛你,你為什麼不生氣?……”
“你那麼聰明,該明白的。”淡淡搖頭,秦風揚溫和的話語殘忍似刀。
背後,淩川忽然輕輕一顫:風揚,風揚。只有我的背叛,才會讓你痛徹心肺,是嗎?
(25)
慢慢點頭,李亦航露出一個不明意義的微笑:“所以你不會我出世風,對不對?我想繼續留下來,可不可以?……”
微微一窒,秦風揚緩慢點頭:“假如你想,你可以。……”
唇邊浮起一個古怪的笑意,李亦航的眼睛閃爍嘲弄的光芒:“你明知道我留下來,是別有用意,還敢容我?”
“想像淩川一樣把我擊倒嗎?我翹首以待。”深深凝視李亦航眼中重新燃燒的鬥志和惡意,秦風揚心裡微松了一口氣。
轉過身,秦風揚看著眼前床上的淩川,用力對準飄搖的視線,強撐著,走了過去。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他舉起胳膊拽出了他口中的枕巾。沒有停頓,他凝眉開始專心對付他手腕上的皮銬。眼中的物體開始模糊,無論怎樣努力,卻始終對不准那些複雜而頑固的鎖扣。
耳邊,淩川似乎在驚恐地大聲叫著什麼,他努力望著那開合的嘴巴,終於聽清了他的話語:“不要管這個,找人救你!……”
“不,淩川。……”他微微一笑,堅持無比:“給我一個機會。我打的結,讓我為你解開。……”
……飛奔的腳步聲疾沖而近,吳非帶著人到門裡。在樓下靜候的他看到渾身鮮血的李亦航茫然走出,才驚覺樓上早已天翻地覆。
倒吸了口冷氣,他幾乎和剛從床上脫困跳起的淩川一起,沖上前扶住了摔倒在地的秦風揚。
“淩川,不准走,不准逃。”聲音微弱不支,口氣依然霸氣,秦風揚慢慢合攏眼神:“這一次,我不准你再逃避。……”
狂亂點頭,在吳非的拉扯下,淩川終於放開了秦風揚微微冰冷起來的手掌,癡癡望著一名保鏢將他背在了身上,向樓下沖去。
……
坐在禮堂的後排,淩川遙遙地望著魚貫上臺領取學歷證書的隊伍。臺上明亮的燈光照耀在那個熟悉而高挑的身影上,他忽然發覺,記憶裡那個總是依靠在自己身邊的瘦小弟弟,微笑溫潤的眉目間早已有了青年沉穩的氣息。如同一顆在風雨中堅強成長著的挺拔小樹,風暴過去後,枝葉只有更加繁茂而已。
凝視著淩雲快步走下臺來向自己和吳非這邊奔來,他無言地微笑起來。
“哥——”淺笑著向他搖了搖手中那本燙金的畢業證書,淩雲臉上忍不住有絲驚喜:“我以為你來不了。”
“傻瓜。”微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淩川低語:“他早脫離危險期了,又不是離不開人。”
“可是他醒來看不見你,會狂打我的電話。”淡淡開口,吳非揚了揚手裡的手機。
瞥了瞥那手機螢幕上熟悉的號碼,淩川笑得勉強:“你告訴他,我不會再偷偷跑開。”
“回醫院去吧,反正我也想和淩雲找個地方單獨慶祝一下。”含笑看著他,吳非道。
“喂——”不滿地看著他,淩雲揚了揚眉毛:“為什麼是和你?我哥那麼久沒回來,一回來就一直守在醫院裡,我只想和我哥單獨慶祝一下。”
聳聳肩,吳非似笑非笑:“好,只要你哥沒意見,我排隊等候。”
“小雲……我想先回醫院。”狼狽地苦笑,淩川腦海裡浮現起那個人坐在病床上狂躁不安的畫面。幾天前秦風揚一次醒來,正逢他沒打招呼就外出買點東西,回去的時候,病房裡早已亂成一團,就連睡夢中的吳非也被秦風揚驚急交加的電話從床上弄醒,直接驅車來到了醫院。
“不用回醫院了。”歎了口氣,吳非望著他的背後。
疑惑地順著他的眼光,淩川和淩雲同時轉過了頭,正遇上一張氣色憔悴的英俊面龐。那深沉的目光正目不轉睛地盯在淩川身上,良久才舉步,行到幾個人的面前。
伸出寬闊的手掌,他深沉而專注地看著淩雲:“恭喜畢業。……”
身邊的幾個人,都有些錯愕。猶豫了那麼短暫的一刻,淩雲微笑著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謝謝。”
沒有立刻放開他,秦風揚仍然握緊著他的手,聲音帶著複雜而難言的情緒:“還有,想正式地說一句……對不起。”
“……這一次,我接受你的道歉。”直視著這和自己有過如此特殊關係的男人,淩雲很快地,展開了一個平靜溫和的笑顏。
無聲地對望一眼,一邊靜靜觀望的淩川和吳非,心裡忽然都有些說不出的輾轉。……一夜糾纏,數年誤會,這期間種種,到了今天,也許真的可以相逢一笑,雲淡風情?
不動聲色地挽起淩雲,將他的手從秦風揚手里拉了回來,吳非微笑:“對不起,我訂的位子只有兩個人,麻煩你們兩自己找地方吃晚飯。”
目送不甚心甘情願的淩雲被吳非半推半勸地拉走,秦風揚的視線,終於回到眼前的淩川身上。
“你還在怪我嗎?”直言不諱,秦風揚溫柔地注視他:“就算淩雲他不善於記仇,你還對我當日的行為不能徹底原諒。”
“不,沒有。……”怔然抬頭,淩川道:“小雲前幾天對我說,那晚,如果不是你和吳非先前曾為他解圍,可能有糟糕的事情發生的更早。……”
微微眯起眼睛看著淩雲的背影,他有點出神:“何況,現在的我,也沒有什麼立場再來責怪你。”
“不,你對我,永遠都有立場做任何事。”
沒有說話,淩川的眼睛沉默地移了開去。
搖搖頭,秦風揚尖銳地看著他:“你最牽掛的弟弟也可以真正自立了,你自己有什麼打算?繼續做個閒人,改由你弟弟養活你?”
“秦風揚。……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進世風,幫你賺錢,來補償我給世風帶來的傷害。”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淩川終於低低吐出一句.
“你明知我不要那個。”堅定搖頭,秦風揚道:“我要你。”
……微微一愣,淩川心慌意亂地退後了一步:“不,只有這個不行。”
抓住他向身前一帶,秦風揚讓自己的焦躁按捺下去:“淩川!我知道你在逃避什麼,我告訴你,——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四周裡,已經有微微詫異的眼光飄來,淩川忍耐地掙脫他的手,向禮堂外快步走去。直到走到了無人的地方,他才臉色蒼白地回身:“秦風揚,我們不能在一起的,你該明白。”
“為什麼不可以?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知道……都不會真正影響什麼,我也都不介意。”大力地抓住他的肩膀,秦風揚低沉痛楚的低語響在他耳邊。
“對,你不介意。”忽然焦躁起來,淩川的眼睛中,閃爍著銳利如劍鋒的光芒,傷人傷己:“只要做愛的時候,我把自己洗乾淨了就可以!反正我只要負責提供你插入的地方就行了,何必在意前面能不能……”
“住口!”憤怒地喝止他粗魯卻自傷的話語,秦風揚震驚地望著他,半晌終於頹然地摟住淩川的肩膀,他的眼睛裡有絲不能自控的濕意:“淩川……對不起,如果我當初在那個電話裡說我愛你,是不是,今天會不同?……”
身體在他的懷抱裡不能控制微微的顫抖,淩川慢慢推開了他的環繞:“風揚……我沒有真的怪你。”
他的微笑,在秦風揚眼中有絲淒涼的堅持和驚心:“可是,就算我真的同意和你在一起,你是不是可以無視我的狼狽不舉?……風揚,給我留下最後一點尊嚴,我想,我會很感激你。”
26——end
(26)
“跟我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秦風揚忍住心裡的酸楚,把他按在了車裡。
“哪裡?”
“去見一個國際著名的性病專家。”堅定不容置疑,秦風揚發動了車子:“我把他的一個研究小組請來了香港。”
驚詫地張大了嘴,淩川的臉色忽然難看無比。飛快地解著安全帶,他冷冷道:“秦風揚,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沒有人能治好我,我也絕不會做那種嘗試!”
一把抓住他按回座位,秦風揚的神情有點惱怒:“淩川,不要忌病諱醫!這種病和其他的病沒什麼兩樣,專家和我談過,只要沒有器質性的病變,十有八九可以通過心理治療治癒。”
“我不要讓那些自以為是的人給我做什麼該死的檢查和分析!”象一頭發怒的小獸,淩川憤怒地低叫:“我現在很好,不用你來替我做任何決定!”
“這個決定我幫你做定了!”有力的臂膀從駕駛座上猛然伸過,秦風揚將他圈在懷裡,兩年中漸漸變得暴戾的脾氣猛然發作:“就算用綁用捆,我今天也要把你弄到那裡去!”
滿面漲紅,淩川大力掙脫他的桎梏,矯健地再度翻身就要跳下車去。身形方動,就被身後的一個拖拽死死拉倒。反手不加思索地回手就是一拳,“砰”的一聲悶響,是擊中肉體的聲音。
圈著自己的手臂鬆開了,淩川慌不擇路地正要跳車,卻被身後的無聲無息帶動了某種隱憂。慢慢回過身去,他看著秦風揚冷汗淋漓的臉色。
“風揚!”猛撲過去,他心裡像是被什麼狠狠撞擊著:“你怎麼樣?你的傷口?……”
強忍住被他一拳震得疼痛無比的傷痛,秦風揚感到了背後溫熱的液體慢慢浸染紗布。一個翻身把淩川壓倒在身下,他露出了一個滿不在乎的微笑:“怎麼樣?心疼了?”
咬牙看著身上的人,淩川胸口劇烈地起伏,半天終於慢慢平息:“秦風揚,我再說一遍,我不要人治什麼病。……”
靜靜看著他的眼睛,秦風揚心裡有種說不出來處的狐疑。“好,不讓別人治,我來給你治。”試探的決定悄然成形,他邪氣地輕笑起來,手掌向淩川胸口的紐扣探去,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淩川的耳際:“別亂動,我背上的傷口已經被你震開了。……”
心裡一驚,淩川掙扎著用手摸索上他的背,果然,隔著衣服仍能感覺有點微微的濕意。
“秦風揚……不,不要!……”驚悸的急急喘息,他踢動著雙腿,企圖能暫緩著忽然的侵襲。不敢反抗、不舍再弄破他的傷口,不停的扭動和哀求卻被秦風揚充耳不聞。忽然感到被抓住雙足抬高了腿,秦風揚開始徑直撕拽著他的長褲。
“不,求求你!風揚我求求你!……”哀切而驚恐地,感覺到雙腿已經暴露在冰冷如刀的視線中,感覺到那只火熱的大手已經擒住了自己那疲軟的分身,羞恥絕望的感覺充斥著整個身心,某種恐懼而可怕的記憶在腦海中浮起,他開始語無倫次:“風揚你不要逼我,風揚!……不要這樣對我,……這樣子,你你不如殺了我!你說過想我死的,怎麼現在改了主意?……看在一場情分,你給我個痛快好不好?不不……我不要痛快,你把我碎屍萬斷,你把我千刀萬剮都可以。……只要你別這樣,你怎麼折磨我都可以!……”
慢慢地,察覺到秦風揚的動作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他瘋狂的訖語終於嘎然而止,渾身的顫抖卻久久不能平息。
“淩川?”聲音古怪而沙啞,秦風揚靜靜看著他眼角的淚痕:“告訴我,馮琛他,……到底對你做過些什麼?”
沉思著,他強忍住心底的痛惜,語聲卻堅決而殘酷:“不要逃避我的問話,假如你不回答,我有辦法讓你說出來——那個專家小組裡,不缺乏世界有名的催眠專家。”
“……秦風揚,你真的想聽?……”微微笑起來,淩川漂亮的眼睛裡是沉重的淒涼和些許瘋狂:“好,我說,只要你不覺得噁心。……”
身子微微顫抖著,秦風揚越來越緊的擁抱似乎並不能緩解什麼。他低低而木然的聲音迴響在壓抑沉悶的車廂裡:“落在馮琛手裡以後,他一開始只是把我赤裸著囚禁在他臥室裡,方便他隨時興起的強暴。用的那些手段,不外乎是那些羞辱和工具的輪番上場而已。……可是他越來越不滿意,因為……除了用藥的時候,我從來不給他什麼反應。只要不昏迷,我總是不停的罵他,也從來沒有求過他一句。終於有一天,他笑著走進來對我說:淩川,有個辦法一定可以讓你主動求我上你。……
“我笑著呸了他一口,罵他做夢,他也不生氣,只是把我帶到樓下的一間小屋裡。……沒有光線沒有聲音,只有一日三餐不太按時地從門下的小洞裡塞進來。我開始還慶倖終於可以稍微休息,可是,後來我才發現……沒有人可以忍受那樣的暗和完全隔絕。……”
忽然打了個冷戰,淩川的眼神是瘋狂的迷離:“不知道過了多久,五天,十天?……我不知道。當我終於有一天忍受不住地用頭去撞牆的時候,我頭頂的電視螢幕忽然亮了,你猜不到,在那個時候,那上面,放映的是什麼。…… ”
腦海中驀然想起那間小囚室裡高懸頭頂的螢幕,秦風揚的心有種可怕的預感。震驚地看著淩川失神的眼眸,他咬緊了牙:“是……是什麼?……”
“是小雲那晚被他淩虐時,他拍下的錄影。……”痛苦無比地掙扎低語,淩川的眼中有了晶瑩的淚水:“你不會明白,在那種漫無止境的暗以後,一個人有多麼渴望光線和聲音。我不想看,可以一閉眼睛,就忍不住睜開。……
這個時候,馮琛忽然進來……”
“……他笑著一邊進入我,一邊對我說,原來不要用藥,你自己也能在這種情況下淫蕩無比。……”戰慄著,淩川死死閉上了眼睛:“就這樣,周而復始的,總在我接近崩潰邊緣的時候,他才無聲無息的進來,撫摸,刺激,強暴。同時,放那段錄影。……”
猛然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秦風揚的臉色有如焚燒著狂暴的火焰。
被那突然的喇叭聲驚得渾身一顫,淩川茫然地看著他:“所以,我不是不能勃起,而是在那種反復的刺激下,我變得只能在看到特定的、淩雲被強暴的那段錄影時,才能勃起。……你瞧,就是就是這麼噁心這麼變態,現在你終於明白了,怎麼樣?好奇心得到了滿意?……”
無聲的死死看著他晶瑩的眸子,秦風揚忽然大力地把他擁進懷裡,背上的傷口在這大力的動作下反復崩裂,卻帶來痛楚的快意。
“淩川,和你無關。……是我,我把你推進那個地獄裡。”哽咽著,秦風揚冷酷的褐色眼睛裡是不能自抑的自責和悔意:“所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治好你。……”
“秦風揚,我不要。我不要再把這些事說給不相干的人聽,我不要一些陌生人把我象青蛙一樣檢查來試驗去。……我受不了那種羞辱。”無助定定看著他,淩川頭一次在秦風揚面前露出脆弱:“求你。……我現在一切都很好。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就放過我。”
(27)
“淩川……”心痛無比地,秦風揚深深注視著他的臉龐,心裡輾轉不定。終於下定決心,他極盡溫柔地吻上了淩川顫抖的唇瓣:“你才26歲啊,這麼年輕的美好年紀,難道你要你的人生永遠這樣下去?”
“我……我很好。沒有**的生活,我這兩年,一樣過得很平靜。”掙扎地轉過頭,淩川用波瀾不驚的聲音掩飾著自己的無力。
“不,不會的。”繼續頒過他的臉,秦風揚痛苦地直接戳穿他的掩飾:“沒有一個男人受的了性能力的缺損,你那麼驕傲,這樣的打擊只會一直折磨你。”
發出了一聲類似受傷的野獸的歎息,秦風揚不停的吻著他的臉,他的唇,他的眼簾。……“讓我看著你好起來,淩川,堅強一點,發生了的事,讓我們一起面對。”
“不……不。”掙扎著躲避著他的吻,淩川的聲音忍不住帶了哽咽:“秦風揚,不要逼我,我會恨你。”
“淩川,就算你恨我,我也要一定要強迫你。”痛苦地凝視他,秦風揚眼前,似乎浮現淩川那久違的飛揚笑顏:“我想看看你由衷的笑容,在陽光裡。……我不能看著你這樣慢慢枯萎下去。”
“秦風揚,你根本就是自私!”淩川在聽到他的堅持後忽然爆發,憤怒地狂叫:“你心裡想的,只是把我治好以後,你就可以享用我的這副身體!……”
”你明知道不是!”臉色變得難看,秦風揚惱怒地低叫。
咬牙切齒地冷冷怒視,淩川嗤笑:“我說最後一次,我的身體,我作主。你敢逼我做任何事,我永遠不原諒你。”
秦風揚靜靜看了他一會,按下了所有車窗的暗鎖,飛快發動了車子。……
“你去那裡?”驚叫起來,淩川憤怒無比。
“去醫院,我背後的傷一直在流血。”溫柔地安慰著,秦風揚冷靜的聲音帶著疲倦。
不再開口,偷眼看看他背後一小片血跡,淩川頹然地想說什麼,終於閉上了嘴。
看著車停在那棟小小的白色樓宇前,淩川的臉色有點狐疑:“這不是你住的那家醫院。”
“私人醫院,我有什麼頭疼腦熱,基本來這裡。”簡單做答,秦風揚拉他下了車。身形一晃,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的頭……有點昏。”
慌忙扶住了他,淩川急急地將他半背半拉地帶到那間醫院裡,微微的蘇打水氣味,一身白衣的護士小姐,看來是家私家醫院,他微微松了口氣。
坐在診療室的椅子上,秦風揚沖著那高鼻深目的醫生點了點頭,向著淩川一指:“就是這位先生的病,要麻煩您。”
驚詫地飛跳起來,淩川的心一陣激怒:秦風揚!他騙自己來這裡!
剛跑到門口,幾個身材健壯的保鏢已經禮貌地堵在門外,詢問地看著秦風揚。
“淩川,你先去門外等一會,我和這位醫生先談一談。”堅定地看著淩川憤怒的眼神,秦風揚毫不退讓。
……坐在門外的長凳上,淩川木然地看著腳下的地板和眼角雪白的刺眼的牆壁。身邊的大漢無聲地圍在左右,重新給人被囚禁被監視的錯覺。
不知過了多久,秦風揚終於打開了門,站在他的面前,神色奇特而複雜:“淩川?……”
淡淡抬頭,淩川浮動著冷意的眼眸看著他:“怎麼樣?有了決定?”
“是的,我要把你留在這裡。”秦風揚的臉有絲抽搐,同時流動柔情和冷酷:“我對專家轉述了你的遭遇,他說,有很大的把握治好你,只是,治療的方法會有些難熬,有些極端。”
“比如怎樣?”漠然看著他,淩川的手指甲掐進了手心。
“比如,模擬一段時間你原來的境遇,關屋,同時給予一定的良性刺激。”秦風揚急急地補充:“可是醫生會考慮你的承受能力!”
“不,……我不要。”驚跳起來,淩川似乎想拔腿而逃,剛一抬腿,四周冷漠的保鏢已經沉默地圍了上來。
“秦風揚,我不是精神病人,沒有醫生可以強迫我做這種治療。”他強抑住驚懼,企圖回復鎮靜。
“對,嚴格地說,這是違法。那個專家,他對你的病例很感興趣,我保證這裡與世隔絕,所有的護士都會守口如瓶,他才答應做這個嘗試。”
看著他那刀刻般的臉龐上再難動搖的堅定,淩川終於認命地放棄,輕顫低語:“秦風揚,不要留下我,請你。……兩年前你留下我,把我推到暗裡,今天,不要再來一次。”
緊緊把他抱在懷裡,秦風揚似乎覺得這是他們之間最後的擁抱一樣用力。忽然想起兩年前在那個昏暗的船艙裡,自己也曾這樣緊緊抱著那個生命垂危的他,唯恐失去。
“……秦風揚,你真捨得。你不怕我會發瘋嗎?”淡淡搖頭,淩川眼裡有絲一閃即逝的絕望。
“淩川,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安撫地溫柔吻著他的眉眼,秦風揚喃喃低語,用盡最大的自製力。
終於抬起頭,淩川似乎也感到了掩藏在秦風揚心中,那和他一樣的痛苦和接近瘋狂的堅持。
“風揚……”他絕望而留戀地看著這殘忍而溫柔的愛人,心裡的酸楚和激痛交織如潮汐:“如果你留下我,我發誓,無論出去後怎樣,我絕不會再和你在一起。……”
渾身一僵,秦風揚看著他認真無比的眼睛,覺出了痛徹心肺的悲涼預感。
“恨我吧,淩川。……只要你好起來,從今以後生活在陽光裡。”忽然瘋狂地把他按在牆上纏綿熱烈地吻下去,攻城掠地,輾轉不休。秦風揚似乎知道這次之後,就是他們之間再難逾越的距離。
不知多久,秦風揚終於依依不捨地放開了淩川。……看著那幾名保鏢無聲地抓住自己的手臂,淩川終於無望地放棄反抗,淡然而沉默地轉過身去,他沒有再乞求。
慢慢靠在走廊的牆上,秦風揚無言地抱住了頭。背後,雪白得刺目的牆壁上,被他背後的鮮血染上了大片的紅色汙跡。……
……
溫暖的陽光幾乎有著香港不太常見的奢侈燦爛,照在咖啡室外的馬路上,泛起耀眼的亮光。
無意識地絞緊手指,秦風揚幾乎是貪婪地看著面前那張讓他留戀無比的面龐。不知用了什麼辦法,今天淩川額頭那幾縷一向不甚馴服的發伏貼地順在了耳邊,顯得異常柔和。
“真的要走?”
“不,我不會走啊。”微微笑起來,淩川清亮漆的眸子直視著他深沉隱忍的目光:“我還在香港,只是可能大家見面的機會,不會太多而已。……”
“我是說,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一點點餘地?”秦風揚溫和地看著他,不捨得移開一刻目光。
垂下眼簾,淩川沉默望著高大室外的樹木下圓形的陰影,半晌終於開口:“在那間病房裡,我不止一次對自己發誓,出去以後,我要忘了你。”
“就算現在,證明我的做法是正確的?”
“沒有什麼是真正完全的正確。”微微蹙眉,淩川靜靜地看著他:“標準只在一線人心之間。”
“這樣說也許太霸道。”秦風揚溫和道:“可我仍然要說,正確與否,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做的一切,只因為——我愛你。”
“風揚,你知道的,以愛之名,不是無視別人自由意願的好理由。”
“你說的對,——那的確不是好藉口。”靜靜點頭,秦風揚用淩川幾乎不能相信的平靜表示同意:“從今天起,我們做普通朋友。你不會連這份友誼,也要拋棄,對不對?”
窒了一窒,淩川的眼睛裡似乎有種愕然。不用強迫的武力,不再抵死地糾纏?就這樣,他終於肯放開自己?……
“秦風揚,為什麼不再用武力,你一向很擅長這個,不是嗎?”喃喃低語,淩川漆眼睛裡有種難言的情愫。
秦風揚看著他,深沉眼眸裡有絲淩川熟悉的傲然:“如果我現在再要你回到我身邊,那麼我所做的一切,豈非真的成了想霸佔和享用你的身體?……”
慢慢探過身體,他握住淩川在冷氣裡有點冰涼的手:“淩川,知道剛才看著你在馬路邊向一個女孩子微笑問路,知道我在想什麼?”
他微笑歎息:“我忽然覺得,能看到你在陽光下微笑,上蒼已經聽到了我的祈禱。所以,我怕上天怪我太貪心,把我看到的,再收回去。”
默默看著他良久,淩川忽然咧嘴一笑:“是啊,我想我得謝謝你——雖然現在我仍然恨死了那段該死的治療,不過起碼,現在我的確回復了正常的性能力。”
沒有羞慚的神色浮現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他的聲音清亮而悠然:“知道麼?現在的我,好像真的已經很正常了,正常到對於男女歡愛也會怦然心動。”
看著玻璃窗外摩天的高樓,他的眼光落在馬路上兩個漂亮女子身上,臉上有種期待:“從一進世風就被你引誘成了GAY,現在……我也該試著找個好女孩,嘗試一下正常的戀愛和婚姻。”
很快從那期待中回過神,他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起來:“小雲是鐵了心跟著那個吳非了,或許,我們淩家的香火只有著落在我身上延續。”
沉默不語,秦風揚默默看著他:“淩川,好好對待自己。”丟下這輕輕一句,他起身居高臨下地深深看著淩川抬起頭,兩人複雜的眼光在清冷的空氣相遇,各自帶著火花暗閃。
自嘲地先移開了眼睛,秦風揚終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淩川的視線。
默然望著那熟悉的挺拔身影終於遠去,淩川一直挺立地直直的脊樑,慢慢頹然放鬆下去。……死勁握住了手中的咖啡杯,他忽然煩躁地把剩下的一口全喝下了去。
世風每天下午的例會,秦風揚靜靜坐在上首,聽著對面那個姿容美麗的年輕女子的發言。
“這是我提出的方案,還請各位前輩多多指點。”自信滿滿地嫣然一笑,吳綺雯臉上一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可愛地浮現:“關於為什麼選中這幾檔股票,先前的理由已經很明顯。”
無言地交換眼色,幾位操盤手都是默然頷首。是的,這個國外名學府學成歸來的女孩子,並沒有象大家擔心的那樣空披了層華麗的光環,非但很快熟悉了世風的一切運作,而且,已經開始在世風的例會上,開始鋒芒必現。
“不,我不感興趣。”淡淡開口,秦風揚第一次,在例會上公開反駁新手的意見。
“……為什麼?”顯然沒有做好準備,吳綺雯晶亮眸子有點驚訝。
“因為你提議買入的那幾檔股票,都太保守。”輕描淡寫地,秦風揚擺擺手:“不用多說了,我還是贊同王經理的分析。”
“可是,上次我已經把那幾檔股票的風險做了詳細分析……”咬住了嘴唇,吳綺雯遲疑。
銳利地忽然盯住了她,秦風揚深沉而冷酷的眼神有如利劍:“吳助理,你說的和做的,已經太多,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四周沒有人再說話,低下了頭,吳綺雯也不再堅持。這些年,這位日漸冷酷和專制的總裁,似乎越來越傾向於自己對事態單獨下判斷。
例會在一片靜寂中結束,她快速收拾好手邊的檔,敲響了秦風揚的房門:“秦總,我想和您單獨談談。”
“哦?請說。”秦風揚沉思地看著她年輕佼好的容顏。
“我只想強調一點。”微微一笑,吳綺雯想了想:“——世風現在的投資策略還不適合太過激進,畢竟剛剛從道生意上轉過來。”
“你知道的不少啊,連我們世風轉為白,也有所瞭解。”淡淡盯緊了她,秦風揚的眼神更加犀利。
微微一怔,吳綺雯的笑容更甜:“秦總忘了,吳非和我這個堂妹的感情一直很好,好到……”她狡黠一笑:“好到我不僅知道他的性取向,甚至連很多其他的花邊新聞,也知之甚多。”
秦風揚點點頭:“所以吳非這個傢伙頭疼到不敢把你留在吳氏,卻要推到我們世風來。”
“秦總您這麼說,我會懷疑我進世風是因為人情。”嘻嘻地笑起來,吳綺雯轉了轉烏的眼珠:“我記得我應聘世風時,憑的好像是過五關斬六將的真本事。”
哼了一聲,秦風揚淡淡道:“假如不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最多把你放在公關部作個花瓶。”
“那麼秦總能不能仔細考慮我的提議?畢竟很多同事都贊同。”
似乎有點動搖,秦風揚沉思地看著她:“假如你能再分析得深刻些,我也許會考慮看看。”
呆了呆,對面的女子有點淬不及防的緊張:“能不能讓我理清思緒再來?”
“可以。”秦風揚收起了眼中的咄咄逼人。
急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吳綺雯撥通了一個電話:“喂?……”靜靜而專注地聽著電話中的話語,她半晌才放下了聽筒。
轉身來到秦風揚的房間,她的臉上回復了些自信的神采:“秦總,我想我可以提出幾條更詳細的建議,供您參考。”
……不動聲色地聽著她侃侃而談,秦風揚眼中的神情變幻。
“說得很好。”輕輕鼓掌,他微笑逼近了面前的女子:“我簡直懷疑這樣嚴謹縝密的思維,是出自一個女孩子的腦袋——倒像是我一個熟人的一貫作風。”
重重靠上身後的椅背,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冷漠而疏遠:“可惜沒能說服我,我想,王經理提出的股票,雖然有風險,無疑有更大的吸引力。”
緊盯住吳綺雯纖儂合度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他面上有種古怪的神情。這個女孩子,身上似乎有太驚人的才華。是的,太驚人。……每每看著她在例會上甜美地笑著進行那些讓他也敬佩不已的發言,他甚至會有一種恍惚而熟悉的錯覺——那樣的措辭,那樣的有條有理,似乎很早以前,自己也總是這樣被另一個人身上的光彩和才華吸引去所有的注意。
那個人,如今還好嗎?……
絞痛毫無徵兆地泛起,他忽然狠狠折斷了手邊的一隻炭色的鉛筆。已經整整半年過去,只知道那個人很快就悠哉遊哉地出了國散心,沒有派人跟蹤的下場,就是讓他從此徹底失蹤在了自己的視線!
憤怒,酸楚,不甘,思念。……混雜著越來越強烈升起的懷疑,他冷冷拿起了電話:“喂,鄭先生?……繼續監視她,不要放棄。”
收拾好精巧的坤包,吳綺雯驅車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咖啡廳,四處逡巡一下,望見了窗口邊那個挺拔的背影。
急忙過去坐下,她無奈地端起早已為她點好的飲品:“對不起,我沒辦法說服秦風揚——我把你在電話裡分析的理由重複給他聽,他一點都不不為所動。”
靜靜抬起頭來,對面那個青年露出一張俊美安然的臉,額頭前幾縷不順貼的發半翹半垂,掩著異常亮的眸子。皺眉看著吳綺雯,他的音色有著媲美近處流淌的鋼琴的清亮:“他怎麼說?”
“他說王經理的建議很有吸引力。”
愕然地愣了愣,那青年詫然。忽然有點微微的惱怒,他忿忿推開了眼前的咖啡:“他瘋了麼?怎麼會蠢到看不出那幾檔股票的問題?!”
“或許那幾檔股票的風險沒有你覺得的那樣大。”吳綺雯皺眉。
“我的判斷不會錯。”斷然開口,那青年的眼中是一片冷靜而自信的神采:“秦風揚這個笨蛋!……以他的經驗,怎麼會看不出它們的風險?”
是的,以他的經驗。忽然狐疑地看著吳綺雯,他擰起了眉型良好的劍眉:“他還說什麼?”
“對了,他今天很奇怪的說——我的言談很像是他的一個熟人。”吳綺雯忽然想起了什麼,笑了起來:“他總不會那麼敏感,從我的話語中嗅到您這位傳奇操盤手的味道吧?……”
臉色忽然變得古怪,那青年怔怔愣在了當場。不安而奇怪的預感忽然冒了上來,該死!……天知道那個狐狸一樣狡猾,獵鷹一樣狠厲的人,會不會真的從吳綺雯的蛛絲馬跡中嗅到自己的氣味?!
匆匆站起身來,他銳利的眼神利劍一般掠過四周。搜尋著一切可能的可疑。咖啡座裡,是三三兩兩的情侶俱在悠閒地品茶傾談,沒有任何異樣。
自嘲地笑了笑,他松了口氣:下次再著急,也不能這樣冒險來和吳綺雯見面。
可是,心底異樣的感覺仍不能徹底消散,總是有不安的氣息絲絲縷縷縈繞心田。“我先回去,以後有什麼還是電話裡談。”簡短地道,他起身留下一張大面額的鈔票。
“喂……”從咖啡室裡追了出來,吳綺雯調皮地笑:“我聽堂哥的話,一直幫你在暗中為世風的投資護駕保航,這麼多的苦勞,你可怎麼謝我?”
狡黠一笑,那青年捋了捋鬢角的發:“我是很想以身相許,可是就怕你那位哈佛的高才生男朋友打扁我的鼻樑。”
誇張地笑起來,吳綺雯眼裡一派甜美:“那麼來個GOOD-BYE KISS吧。”
無奈地苦笑,那青年終於輕輕俯身下去,吻上了她嫣紅的臉頰,眼中有絲真誠的感激:“吳小姐,真的謝謝你。”
“秦風揚那邊,怎麼辦?”
沉思半晌,那青年忽然微微一笑,秦風揚……他這麼做,是真的覺得可行,還是另有目的?
“不用堅持了——假如他真要拿自己的公司開玩笑,那就由他去。”開玩笑地揚揚眉,他轉身向著自己的車走去:“我總不能一輩子做世風的投資顧問,不是嗎?”
身後不遠,一雙深沉而熱切,狂喜而震驚的眼睛隱藏在另一輛車裡,望著那青年鑽進一輛簡樸的車裡絕塵而去,那輛車也同時發動。……
在樓下的車庫裡停好車,淩川邁下了車門。
傍晚的車庫,正是太陽下山,陽光已暗,而照明燈光尚未打開的時候,光線黯淡的車庫裡,安靜地讓人不欲多做停留。邁步正要離開,淩川的身體,忽然被一個強有力的橫抱從身後蠻橫地強行抱住,半拖半拽的,幾乎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強行將他向一輛車廂里拉去。……
手臂被那人擰住,幾番掙扎竟然無法轉身過去。淩川不加思索地抬起腳,狠狠向身後的襲擊者腳上踩去。預料到他的這種反應,那男人敏捷無比地閃身避開,面向下地,將掙動不已的淩川按在了加長的車後座裡。單膝壓住淩川的身體,他飛快地解下領帶,三兩下地蒙上了他的眼睛。
感覺到身上那男人沉重的體重,聞到領帶上那熟悉的男性味道,淩川的身體忽然放鬆下來,幾乎是貪婪而滿心酸楚地,他閉目感受著這久違的特殊氣息。
“嗚……”輕顫了一下,他忽然感到了那人火熱的手掌侵入了衣襟下,讓敏感的肌膚因這來意不明的挑逗起了細密的戰慄。沒有再掙扎,他一動不動地任憑身後的大手越來越放肆。
惡意地撫這手下光滑細膩的肌膚,滿意而憤怒地看著那身體微顫,口裡卻不發出任何置疑,那男人終於忍無可忍。
腦海中忽然充滿他方才溫柔吻上吳綺雯臉頰的情景,妒火和欲火同時點燃,他狠狠扒去淩川的長褲,粗魯地一把提起腰肢迫著他半跪在車座上,視線放肆地地對上昏暗光線下淩川那已經赤裸的,美好的下體。幾乎是三下兩下,他已經草草用唾液完成了簡單的潤滑,狠狠挺身,將噴張的火熱欲望送進了身下柔順的、沒有絲毫反抗意願的身體。……
野獸一般的交合,卻帶著熟悉的溫存和憐惜,身後的男人用長久而無聲的攻擊發洩著長久以來積攢的欲望和渴望。
狠狠地不停抽插著那緊窒似的內壁,半瘋狂地啃咬著淩川背後肌理柔和的肌膚,直到那啃咬的疼痛帶來淩川體內一陣陣因疼痛不由自主的緊縮,他才咬牙釋放了第一次。
沒有抽離,他半疲軟的分身只是休息了短暫的時間,又開始和精力旺盛的主人一起,重新被淩川那脆弱而迷惘的神情激起了獸欲。……換了姿勢,再度侵佔了那已被自己開發的微微鬆軟的禁地,他開始惡意地挑弄身下那早已堅硬起來、形狀美好的分身。雖然暌違已久,可是仍能輕易找到他熟悉的那處內壁突起,毫不憐惜,他霸道地用一次次目的明確的頂動,來懲罰身下那一逃就是半年的倔強青年。
終於,身下被他惡意地前後夾攻的淩川,被他似乎永無休止的頂動和捋動折磨地發出了今天第一聲微弱的呻吟。
“秦風揚……秦風揚。”他暗啞的聲音終於喊出了那個名字:“放過我。……”
微微一窒,秦風揚卻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抓起他無力的大腿折向胸膛,他看著淩川因這不適的姿勢皺了眉頭,低低開口:”我早已放手了,是你跑來招惹我!”
被蒙住眼睛的淩川,有絲茫然似的,慢慢偏過頭去不再言語。不知多久,似乎在這野蠻而溫柔的**裡浸淫了天荒地老的時光,似乎等著身上那發洩地徹底滿足,淩川才大汗淋漓地,被那個野蠻而霸道的愛人允許釋放了第一次。
舉手慢慢拉下眼上的領帶拉起褲子,淩川支撐起癱軟到極盡無力的身體。
冷冷用腳抵住淩川企圖拉開的車門,秦風揚忽然淫邪的微笑起來:“隨便一挑弄就硬地不行,看來半年前的治療效果好的驚人。”
臉不可抑制的飛紅起來,淩川微微撇嘴,回身看著秦風揚:“是啊,不光是你,現在任何男人女人,只要一刺激我,我就亢奮的不行。”
……“包括那個漂亮的吳綺雯?剛才她的吻別是不是有前戲的作用?”危險的口氣,秦風揚眯起陰霾密佈的眼睛。
“和她無關,何況是我請吳非幫忙,吳非也覺得有益無害,才讓她進世風而已。”
“我早有懷疑,她每次看似精闢的發言,其實都有幕後的見解和主意。”淡淡開口,秦風揚忽然輕佻地抬起他的臉:“怎麼,放心不下世風?”
直視著他銳利的眼睛,淩川深色的眼眸波瀾不興:“我想把欠世風的,慢慢還了罷了。”
“淩川,你永遠口是心非。……你難道就不能看看我的心,然後給它一絲一毫的回應?!”深深看著他,秦風揚忽然再也無法佯裝冷靜和輕佻。猛然撲上去惱恨地吻上那張永遠言不從心的唇,他開始大力的撕咬和吮吸。
感覺不到任何回應,秦風揚終於不滿地停了下來,惱羞成怒地攥住了他的下巴:“嗯?……”
淩川直視著他的眸子,在暗色的暮色裡閃閃發著光亮。
“淩川!我真想把你這個腦袋剖開,好看看裡面到底在想些什麼古怪而彆扭的東西!”低沉地怒吼,他忽然有點心灰意冷的無力。
淩川眼裡的光亮閃了又閃,仍舊沒有說話。
“好,好!”冷冷點頭,秦風揚大聲笑起來:“我會遵守承諾不煩你,從今天起,你也不必再藏頭縮尾幫世風出力,我秦風揚,受不起!……”
憤然地大力提起淩川的身子,他咬牙切齒地將他推出了車外:“你走,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眼裡!”
被他粗魯的動作弄得身上一顫,淩川的眉頭痛苦地一蹙。……該死的秦風揚,他不知道他方才的侵犯有多麼粗暴嗎?!
吸了口氣,他慢慢轉過身,晶亮的眸子在幾步外閃著意義不明的光芒:“秦風揚,我不喜歡欠人家的東西,所以,害世風失去的,我一定會想辦法還回去。……”
“是嗎?”盯著那倔強無比的眼睛,秦風揚死死地不錯眼珠:“那麼欠我的呢?……你從頭到尾,有沒有想過怎樣還我?”
聽不見回答。……心痛泛起,秦風揚不讓那針刺火燙般的感覺征服自己。發動引,他踏下了油門。
引轟鳴裡,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踏身後響起,帶著顫抖的堅定:“讓我做一輩子的操盤手來還你,可不可以?……”
引的聲音嘎然而止。秦風揚僵在了車廂裡。
“……”他慢慢地轉過頭來,困惑地看著淩川眼中那越來越大的亮光。終於看清了,那是淚光。驕傲的淩川,彆扭的淩川,一向只會用堅硬和銳利來掩飾自己的、淩川的淚光。……
在他的平靜和毫無反應下,忽然心虛無比,淩川呐呐重複了一句:“我……我是說我可以,做你一輩子的操盤手,來還你。……”
石沉大海般,對面的男人的眼睛閃動他看不懂的神色。而他用盡全身力氣和勇氣說出的那句話,有如淹沒在黃昏的空氣裡。終於耐不住這煎熬,淩川失望地在心裡呻吟一聲,狼狽無力地轉過沉重而酸痛的身體,他向著車庫的出口行去。
沒有人追上來,他強撐著筆直而堅定的身影,腦海中僅剩的意念只剩下最後的堅持:淩川,不要讓那個人看到你軟弱倒下的背影。
終於轉過車庫的門,再難撐得住那疲憊的身體和沉重的心靈,淩川顫抖著,慢慢癱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掩上眼睛,他任憑洶湧的、忽然間再不能抑的淚水流下臉龐。
不知過了多久,他胡亂擦去狼藉的淚痕,茫然地抬起了頭,卻忽然僵直了身體。
不遠處,那雙深沉而炙熱的眼睛,閃動的神色是那樣複雜而難測,讓他的心,在一瞬間瘋狂的跳動。驚跳起來,淩川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自己的哭泣和無力,已經被這個惡劣的男人全數看在眼裡!張口結舌地,沒有出口的話,卻被一個秦風揚舉起的手掌溫和地掩住了嘴巴。
“雖然用我的嘴堵你那薄幸的嘴巴更好,可是,我想用它儘快來問你,你說的話,到底有沒有歧義?”一字字地,秦風揚臉上仍然有困惑。
淩川剛剛隱去淚霧的亮眼睛裡,又有水色泛起。他都講的那樣明顯了,他還要來問他有沒有歧義!
忽然忍不住心裡的委屈,他大力地甩脫了秦風揚的手掌,猛然爆發般地大聲喊了出來:“秦風揚!……我恨你!我恨你在不該糾纏的時候永遠只會死纏爛打,我恨你在不該動武的時候永遠只懂使用武力!……”
“淩川!……你到底在怪什麼?”秦風揚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怪我半年前的強迫治療,還是今天的強暴?讓我告訴你,無論是哪樣,我都不後悔!”
“我管你後不後悔!?我只知道我恨你!”咬牙切齒地,淩川繼續自己的發洩:“我還恨你該追的時候放手,該動用武力的時候卻放棄!”
……該動用武力的時候卻放棄。……狐疑地,秦風揚古怪的神色泛起:“淩川,別告訴我你是指半年前。”
還要象女孩子一樣矯情嗎?忽然憤怒地大叫起來,淩川眼中的水色化成了美麗的烈焰:“對,假如你半年前稍微多堅持一句,我就不會找不到臺階!你難道不知道,我一向就是那麼口是心非!”
呼吸忽然急促無比,秦風揚死死盯住了他。……怒氣蓬勃下,淩川那俊美驕傲的臉上現出久違的生機勃勃。是的,就象很久以前,那個剛剛畢業的、不知謙和禮讓的大學生總是喜歡傲然地在眾人面前站起身來,在陽光裡不加掩飾的微笑,或者不加掩飾的生氣。
忽然有點酸楚,秦風揚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傷,緩慢而堅決地伸出手去,將那正被狼狽的怒氣刺激起全身豎毛的小獸攬在懷裡:“淩川。……別再鬧了,五年了,還沒鬧夠嗎?”
靜了下來,淩川不知被這突然的溫柔觸動心底的哪裡,忽然停止了怒氣衝衝的話語。
仔細地看著他那美麗的驚人的眼眸,秦風揚終於微微笑了起來:“從今天起,終身為我操盤,你永遠別想再逃避。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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