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哢嚓”一聲,眼前似有火光閃了下,辰風已經點了根煙了。
我落後他半步,貪婪地看著他抽煙的姿態,心頭“怦怦“直跳。
“你打算報哪所大學?”
突如其來的發問讓我怔了下:“啊?”
他側過頭來斜睨了我一眼,道:“啊什麼?都高三了,別跟我說你從沒想過考哪所大學?”
“額……我爸媽的意思……是讓我考F大……”
辰風默然片刻,嗤笑道:“我靠,國家重點啊……”
心裡有一股衝動奔騰著衝口而出:“你呢?”問出口後,心跳得厲害,生怕聽到“從沒想過上大學”這樣的話。
幸好,辰風只是淡淡地:“還沒想好。”
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說……他打算考大學了!?
我興奮得差點飄起來,一時得意忘形:“其實,你那麼聰明,只要肯努力,肯定可以考上好的大學!你覺得K大怎麼樣?要不然S大也可以啊!這兩所大學都很不錯的,我覺得挺適合你……”
“這跟你有關係麼?”
輕飄飄的一句話,猛然扼住我的喉嚨,截斷我未出口的話,同時,也像兜頭一盆冷水,澆熄了我滿腔的熱情。
辰風狠抽了幾口煙,像是忍無可忍般,突然把煙扔在地上,一腳碾滅,動作說不出的殘暴。
我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把推到了牆上。
辰風欺身上來,雙手抵在我的腦袋邊,鼻尖幾乎碰到我的鼻尖。
因為離得太近的緣故,我只能看見他幽深的瞳孔不斷縮放著,有光從最深處射出來,那麼鋒利,像要將我切割成無數塊。
我不知道又是哪裡惹惱了他,只能不安地縮起肩膀。
“K大?S大?”他冷笑著,憤怒之餘倒透了幾絲委屈:“你想的可真周到。你當然希望我上這兩所大學了,這樣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上你的F大,永遠都可以不用再見到我!”說到最後,眼眶都紅了。
我嚇得腦袋一片空白,竟不知如何辯解。
他自嘲笑道:“你就……這麼……這麼不想看見我嗎?嗯?楚沐。”
有什麼直沖天靈蓋,我大喊一聲:“當然不是!”
當然不是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無時無刻不在惦記你,總想著能一直一直看著你,我怎麼會不想看見你!?之所以建議你考K大和S大,真的只是覺得這兩所大學適合你。你又知不知道,不管你考去哪裡,我都會跟著去的!只要離開這個城市,只要遠離要傷害我們的人,只要是有你在的地方,我就算豁出性命也會去的啊!辰風!辰風!失去你,我生不如死啊……
“辰風。”甜美的嗓音,被風吹散,落進耳朵裡,透出幾分詭異。
我和辰風都是一震。
越過辰風的肩,我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笑容森冷的楊曉梅。
如遭電擊般,我用力推開了辰風。
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氣,辰風始料未及,差點被我推倒在地。
風好冷。
我瑟瑟發抖,看著楊曉梅越走越近,如夢魘般,四肢冰涼,動彈不得。
那張漂亮的臉上,掛著甜美純真的笑,眼神卻冷到極點。
她幽幽地看了我一會兒,才把視線轉移到辰風身上:“辰風,你沒事吧?”
“沒事,”辰風皺眉道:“你怎麼在這?”
她微微笑著,溫柔恭順:“你都不告訴我晚上去哪打工,我不放心,所以……”
辰風面色一沉:“你跟蹤我?”
“不是的,”楊曉梅委屈地看著他:“我只是擔心你,才……才拜託我哥……聽說你在這裡上補習班,我還不信呢,所以……今晚特地請假過來看看……你不要生氣嘛,我真的只是擔心你。”
辰風不再說什麼,可是臉色非常難看。
楊曉梅忽然看向我:“沒想到楚沐也在這裡上補習班。”
頭皮一麻,我下意識矢口否認:“不是!”
辰風有點驚訝地看過來。
我卻顧不得他了,頭昏腦漲的,用力攥著書包帶,道:“我……我今晚是來……試著聽一堂課的……不過,我……我覺得效果不是很好,所以……所以想換一家。明天!明天就不會來了,真的……”
辰風恨得咬牙:“你胡說八道什麼?”
唯恐辰風說漏了嘴,我把頭一低,撂下一句“再見”,拔腿就跑。
第二天晚上我就不敢去學陽輔導班了,當晚我收到辰風發來的一條短信:姓楚的你有種有本事你躲老子一輩子心裡正難受著,手機又“嗶”了一聲,我無精打采地點開新短信:是我沒把話說清楚嗎?楚沐,你居然還敢跟辰風糾纏不清。
難受什麼的一下子被驚恐取代,我翻身坐起,顫抖著把短信又看了一遍,再看發短信的人,是個陌生號碼,我這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存楊曉梅的號碼。
手指頭哆嗦了半天,才打完一句話:這真的是巧合!
過了會兒,那邊才回復道:明天早上十點,市中心古拉奇咖啡屋見。
寒意從腳底竄上來,流進四肢百骸。
一想到又要和楊曉梅見面,就好像有繩子勒住了脖子,令人窒息。
可是儘管如此,我卻不敢不去。
隔天我翹掉了補習,跑到約定的地方。推開咖啡屋玻璃門,看到坐在窗邊的楊曉梅時,總有種時光倒轉的錯覺,這種感覺讓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把。
楊曉梅抬頭看見我,露出一貫甜美的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我深吸口氣,走過去,站在她面前,面無表情地:“有什麼事?”
楊曉梅仰著臉看我:“坐下說。”
“我還有事。”
楊曉梅挑了下眉尾,拿起勺子攪拌著咖啡,道:“柳辰風拒絕了簽約經紀公司,你知道嗎?”
我遲疑了下。
她笑了起來:“看來是早就知道了。”頓了下,突然冷冷地斜眼看來:“不要告訴我,他是為了你?”
她的眼神那麼陰冷,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我沒有跟他聯繫,我都是聽肖望說的。”
“我知道,不管是你還是辰風,都對對方沒有死心,”楊曉梅手中的小勺子輕叩著瓷杯墊,那一聲聲脆響就好像敲擊在了我的心上,“這樣吧,你現在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憑他的成績,永遠都不可能考上大學。”
“不可能!”我渾身顫抖著,抑制不住大聲道。
店裡其他人都朝我們這邊看來,楊曉梅立刻拉住我的手,緊緊的,楚楚可憐道:“有話好好說嘛,來,先坐下,拜託拜託。”
對於她的戲碼,我早已麻木,可是被拉住的手,就好像被蛇咬了一口般,我感覺到了從骨子裡透出的寒意。
楊曉梅見我站著不動,眼神慢慢變得狠厲,雖笑著卻沒有半絲笑意:“你最好給我坐下,不然我現在就把視頻發到網上。不信你就試試。”
……
我默默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第八十二章
服務員走過來詢問,楊曉梅見我不說話,便笑著道:“給他來杯卡布奇諾。”又看著我笑:“我請。”
手指狠狠抽搐了下,慢慢攥成拳頭。
我極力表現得冷靜:“你到底想怎樣?我已經聽你的話,跟……他分手了,而你們不是已經在交往了嗎?你還想怎麼樣?”
楊曉梅微微歪著頭,樣子看起來可愛而無辜:“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麻煩你的。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你們居然背著我在補習班見面,呵呵,只怪我太大意,居然真的以為你們斷了聯繫……”
“那真的是巧合!”我百口莫辯,十分焦慮:“直到昨晚之前,辰風根本就不知道我也在同一個補習班!”
楊曉梅笑容冷凝:“你以為我會信嗎?”
“……雖然巧合,但真的是事實!”
“巧合也好,事實也好,反正辰風去補習班上課,肯定跟你脫不了干係。”
“……”既然她已經認定了,我多說也沒用,乾脆悻悻地閉上嘴。
楊曉梅撥了下頭髮,道:“柏英高的柳辰風去輔導班補習英語,說出去都沒人信……可是,他竟然真的這麼做了,看來……他真的想考大學……”
心裡突然有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施施然接下去道:“以前辰風就說過,他高三畢業後絕對絕對不可能再讀書,可是現在,他居然想考大學……楚沐,你說,這是為什麼?”
“……”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辰風為了你,不但拒絕跟經紀公司簽約,居然還想要考大學!”楊曉梅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漂亮的臉蛋因嫉恨而變得猙獰:“你到底憑什麼?憑什麼阻礙他的夢想?憑什麼毀掉他的人生!?”
我無力地辯白著:“我沒有……”
“你有!”楊曉梅厲聲打斷我:“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如果你真的為他好,你就該知道哪一條路才是真正適合他的!就辰風的性格,就算考了大學,將來拿了大學文憑,出來後也很難在社會立足!可是如果他現在簽了經紀約就不一樣,以他的外貌和才華,再加上我哥的人脈,他絕對會紅!楚沐,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是希望辰風將來當一個處處看人臉色的上班族,還是紅透大江南北的歌星?”
我怔怔地坐著,居然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楊曉梅深吸口氣,慢慢前傾上身,湊近我,故意壓低的嗓音仿佛惡魔的誘惑:“我知道,你喜歡他,甚至可能比我還喜歡,既然如此,你就該多為他考慮,是不是?辰風是個很固執的人,只要一天不死心,他就會一直執迷不悟下去。所以,你一定,一定要跟他徹徹底底地斷個乾淨。”
有什麼狠狠地刺穿了心臟,我痛苦地抓緊胸口的衣服:“我……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楊曉梅從包裡抽出張紙,推到我面前,道:“信,我已經寫好了,你只要照抄一遍,讓肖望轉交給辰風,一切就結束了。”
信?
我低頭看桌上的信,只看了個開頭,信突然被抽走了。
楊曉梅突然驚慌失措地叫道:“怎麼是你!?”
我茫茫然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桌邊,一手端咖啡一手拿信看的鄭玉燕。
楊曉梅猛地站起來,撲過去搶:“還給我!”
鄭玉燕煩躁地“靠”了一聲,連杯子帶咖啡的直接砸過去,楊曉梅慌忙躲閃,可還是被潑了一身。
動靜鬧得太大,店裡亂成一團。
店長急匆匆走過來問:“怎麼回事?鄭玉燕你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不小心?還不快向客人道歉?”
鄭玉燕絲毫不領情,譏笑道:“我跟她道歉?我靠,那也要這狐狸精受得起啊!”
楊曉梅氣得渾身發抖:“鄭玉燕!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操!老娘的名字也是你這賤人叫的嗎?”
眼看鄭玉燕要上去打人,店長趕緊一把拉住:“你怎麼回事?第一天上班就鬧事?趕緊給我滾蛋!”
鄭玉燕二話不說就把外套脫了,扔在店長臉上,道:“老娘不幹了!靠,以為誰稀罕?要不是老娘最近手頭緊,你八抬大轎請我我都不來!靠!”
店長氣得臉色發青:“你……你……你現在就滾出去!再鬧事我就報警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怔到現在才稍稍回過神來,眼看事情越鬧越大,趕緊起來攔住鄭玉燕:“你……你怎麼會……”
鄭玉燕瞪我一眼,道:“我操,老娘今天第一天來這裡兼職,鬼知道那麼倒楣硬是碰上你們倆,我靠!真他媽邪門!”
楊曉梅死死盯著她:“你不要多管閒事!”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鄭玉燕就跟吃了炮仗似的,就想上去扇她:“我操你個死狐狸精,老娘就管了怎麼著?你想跟柳辰風告狀是吧?儘管去啊!你現在就可以打電話叫他過來,老娘在這兒等著他!”
楊曉梅氣得說不出話來,突然目光一轉,瞪向我:“你發什麼呆?快把信搶回來!”
鄭玉燕斜睨著我道:“你敢?”
“……”
兩邊都是姑奶奶,我一個都得罪不起。
楊曉梅氣急敗壞地:“你……你到底想怎樣?辰風不是早就跟你分手了嗎?你現在還跑來攪什麼局啊?”
“我操你還敢說?要不是你這狐狸精柳辰風會甩了我?!”
楊曉梅估計也氣糊塗了,指著我衝口道:“狐狸精是他不是我!”
……
整個咖啡屋靜若寒蟬,我的臉在許許多多意義不明的目光下,沸騰了。
楊曉梅這會兒倒冷靜下來了,對著愕然的鄭玉燕道:“總之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別插手,快把信還給我!”
鄭玉燕回過神來,諷刺地白她一眼,舉高信邊看邊大聲念道:“柳辰風,我本以為之前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可從我在補習班看到你的那刻起我才知道,你根本就還沒死心。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感到很困擾。如果你認真讀書是為了自己,那我沒什麼好說的,可如果你是為了我,為了想跟我一起上大學,那麼我只能說,很抱歉,這是你的一廂情願。畢竟朋友一場,我不希望你浪費時間,我也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跟你糾纏。兩個男人……”就像被人突然扼住喉嚨,這裡毫無預兆地斷掉了,鄭玉燕的眼神從疑惑慢慢變得古怪最後變得震驚,然後她緩緩抬起頭,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我,就好像我突然變成一頭豬。
預感到了什麼,心慢慢地涼透了。
她的目光像是有千斤重,我漸漸地抬不起頭了,只能耷拉著腦袋。
楊曉梅幸災樂禍地冷笑:“你現在知道真正的狐狸精是誰了吧?”
“是誰?”一個熟悉的,陰沉的,冰冷的聲音毫無預兆地插了進來。
不管是我、楊曉梅還是鄭玉燕,都嚇了一大跳,齊齊回頭看。
辰風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睛微微眯起,射出冰冷而危險的光。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心狂跳著,目瞪口呆。
(妖然:週末出遠門,不會更,見諒。)
☆、第八十三章
辰風的突然出現,讓楊曉梅瞬間慌了神:“辰……辰風,你怎麼會……”
鄭玉燕看著他,道:“靠,來得倒挺快的。”
楊曉梅一怔,又驚又怒:“是你打電話叫他來的?!”
鄭玉燕輕蔑地斜她一眼,道:“女朋友在大好的週末約了好朋友出來喝咖啡,是誰看了,都會忍不住想叫當事人過來捉姦吧?”
楊曉梅氣道:“我跟楚沐不是……”
“我知道,”鄭玉燕揚揚手裡的信,道:“要不是看了這信,我還真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比我想像的精彩多了。原來不是女朋友和好朋友喝咖啡,是現任女友和前任男友……呵呵呵,柳辰風,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居然是個雙?”
臉色一白,我不假思索衝口道:“住口!”
鄭玉燕愣了下,面色變得鐵青:“臥槽憑你也敢跟老娘逞兇!?”剛掄起胳膊要打我,手腕就讓人抓住了,手裡的信也被奪了過去。
辰風始終沒說話,只搶了信在那邊看。
想到信的內容,我也慌了:“等等,辰風,那個是……”
“那是楚沐托我轉交給你的!”楊曉梅先一步道。
鄭玉燕眯起眼冷笑:“我明明看見是你從包裡拿出來給這笨蛋的吧?”
楊曉梅“唰”地褪盡一臉血色,惶恐不安地盯著辰風。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我完全傻了,腦子裡一團亂,只呆呆地站在那兒盯著辰風,生怕他做出什麼衝動的事。
辰風很冷靜地把信看完,然後抬起頭,對站在旁邊準備打電話叫員警的店長道:“不用打了,我們這就走。”
店長黑著臉道:“還沒買單呢!”
我立刻站出來道:“我買!”
辰風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我的心“別”地一跳,巴巴地想跟他碰個眼神,他卻已經轉開了,神色淡淡地看著牆壁上的裝飾品。
一時間居然沒有人說話,好像就等著我買單一樣。
買完單,辰風率先出了咖啡屋,我想跟,楊曉梅先一步推開我,追了出去。鄭玉燕就走在我後面,幸災樂禍地笑著:“看來好戲要上演了。”
……
走出咖啡屋,一眼就看到辰風站在那裡,楊曉梅纏著他急切地說著什麼,他不知道聽沒聽見,只冷冷地望著某個虛無的點出神,直到我跟鄭玉燕出來,才站直身子,攔了輛的士,打開副駕的位置坐進去。
楊曉梅想都沒想,打開後座的門跟著坐進去。
我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跟,辰風突然抬頭沖我道:“上車。”
我立刻竄進後座,還沒坐穩,就被鄭玉燕擠得往楊曉梅身上歪。楊曉梅嫌惡地皺起眉,往裡頭坐了坐,不耐道:“你跟來幹什麼?!”
鄭玉燕不理她,“啪”地甩上車門。
辰風無可無不可的,只對司機說了他家住址。一路上車子裡死氣沉沉的,誰都沒說話,我被迫夾在辰風的兩任女友中間,感覺亞歷山大。
忐忑不安地尾隨著辰風來到他租住的地方,看著熟悉的樓梯和走廊,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辰風默不吭聲地打開門,側身讓我們先進去。我們一個跟著一個進去了,辰風最後一個進來,“哢噠”一聲把門反鎖了。
我正覺得氣氛不對,辰風突然就朝楊曉梅發難了——沒有絲毫預兆,他像頭獵豹,動作迅猛而殘暴地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按在門上。
原本波瀾不興的臉上,已變得猙獰可怖,眉宇間透出一股暴戾之色。
我跟鄭玉燕都嚇傻了,怔了兩秒才沖過去拉他。
“柳辰風你瘋了!?”鄭玉燕早沒了看戲的心情,一臉驚慌失措。
我嚇得已經結巴了:“辰辰辰……辰風,有有有話……好好說……快快快……放手……”
辰風無動於衷,手臂像鐵鉗似的,下了狠勁掐楊曉梅,根本拉不開。楊曉梅無力地掙扎著,想掰開辰風的手,漂亮的臉蛋漲得通紅。
“為什麼……”那雙美麗的桃花眼黑得沒有一絲光,瞳孔四周不知什麼時候拉滿血絲,辰風的樣子看起來冷酷而殘暴,“為什麼要逼楚沐跟我分手?為什麼!?”
楊曉梅被掐得都不能呼吸了,更不可能回答他。
看辰風的樣子像是失去了理智,我拉他半天都沒用,心裡一急,想也沒想抓著他的手臂用力咬下去。我這一口毫不留情,辰風吃痛,慢慢地鬆了力道,鄭玉燕趁機把楊曉梅拽開了。
我鬆了口,就見辰風麥色的胳膊上一圈深深的牙印,紫中帶血,還粘著口水,心裡大囧。偷偷摸摸去看辰風的臉,正好與他幽深的目光撞在一處,面上不禁一熱,急忙用袖子去擦:“對不起對不起,我……我……”
楊曉梅估計緩過勁來了,一邊哭一邊咳嗽,像是嚇破了膽。
鄭玉燕沒理她,只站在旁邊翻白眼。
辰風任我拉著他的胳膊,冷冷道:“所以說,你突然離開我,突然說要分手,都是因為楊曉梅,是嗎?”
這時候我哪裡敢承認,只緊緊抱住他的手臂:“辰風,有話好好說,你千萬千萬要冷靜啊!”
“冷靜個屁!”辰風突然一拳揍在我的肚子上,認識這麼久,這還是他第一次打我,我毫無防備,抱著肚子蹲在地上,感覺整個腸胃都擰在一起。
好痛……
“你當我是什麼?啊?楚沐!你他媽到底當我是什麼?!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讓你跟我說分手?那我們之間到底算什麼?!你……我……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鄭玉燕見我跟楊曉梅都遭了秧,嚇得面無血色,偷偷往後退了幾步,才出聲勸道:“柳……柳辰風,你可別亂來啊,殺人是犯法的!”
辰風轉了個身,又把目光對準了嚎啕大哭的楊曉梅。
哭聲戛然而止,楊曉梅面色慘白地看著他,驚恐道:“辰……辰風,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辰風從兜裡拿出信,舉到楊曉梅面前,道:“你當我是瞎子嗎?這根本就不是楚沐的筆跡!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冒充楚沐寫這樣的話噁心我!?”
“因為我不甘心!”楊曉梅估計也氣狠了,豁出去般道:“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明明你也是喜歡我的!為什麼……為什麼別人都要橫插一腳!?”淩厲哀怨的目光先是對準了鄭玉燕,“你!”又對準了我,“還有你!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來搶?辰風……辰風明明是我的啊……”
辰風一怔,眼神漸漸鋒利起來:“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你胡說你胡說!”楊曉梅也發了瘋似的,撲在辰風身上,死命搖晃他的胳膊,哭道:“我能感覺到的,你喜歡我的,你對我跟對別人不一樣,我知道的。如果不是,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知道勁揚高校有人糾纏我,就帶著人去替我出頭?為什麼?為什麼啊?”
辰風漠然地看著她,半晌道:“因為我當你是妹妹……”
楊曉梅面色巨變:“你說……什麼?”
“早在我生日的時候,我就已經告訴過你了,我不喜歡你,更不會接受你。我以為你會知難而退,沒想到……你居然敢……”辰風的臉上又凝聚起風暴,嗜血的光在瞳孔裡明明滅滅,甚是驚人。
我勉強站直身子,伸手去拽他的衣角:“辰風……不要這樣……”
“操,你還敢替別人說話!?”辰風猛地轉過身來,揪住我的衣襟把我扯過去,我幾乎是被拎起來的,近距離讓我看清他眼底深處的疲倦和狂怒,“別以為就這樣算了,一會兒再慢慢算我們倆的賬!現在你最好閉嘴給我一邊待著!”說著把我一推,我踉蹌著退了兩步,被鄭玉燕抓住胳膊才站穩。
森冷的目光再次轉向一臉梨花帶雨的楊曉梅,辰風的臉上不見一絲憐愛:“你是怎麼知道我跟楚沐之間的關係?”
楊曉梅淒然笑道:“重要嗎?”
“不重要,”辰風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對我來說,關於你的一切都微不足道。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用什麼脅迫楚沐跟我分手?”
一句“微不足道”,讓楊曉梅的臉色變得慘白:“柳辰風!為了你我做了那麼多事,你現在居然說我對你而言微不足道……”
辰風一把掐住她的下顎,抬起來,不耐道:“我從來沒有求你為我做任何事。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是個溫柔乖巧,善解人意的女生,所以在拒絕你的告白後還答應了認你做妹妹。我曾經告訴自己,要對你很好,要很疼你。可你呢,居然在背後給我致命一刀——你知不知道,楚沐他……是我的底線!你做什麼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他,不行!”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楊曉梅撕心裂肺地哭叫起來:“你明明不是同性戀,為什麼寧願選擇他都不願跟我在一起!?”
“因為,”辰風沉了口氣,緩緩道:“他是我的全部。”
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溫柔地捏了一下似的,我癡癡地凝望著辰風的背,好想好想……走上去緊緊地擁抱他。
“靠,”鄭玉燕低聲罵道:“真他媽的有夠肉麻……”
“……”我漲紅臉,假裝沒聽見她說什麼。
☆、第八十四章
楊曉梅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著辰風的臉,一臉木然。
辰風鬆了手,她就像被抽走了靈魂的玩偶般,慢慢滑坐在地上,失神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滾吧。”辰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冰冷。
楊曉梅顫了下,慢慢抬起頭,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然後嘲諷般勾起唇角:“你確定,要我滾嗎?”頓了下,一字一字地:“楚、沐?”
明明是那麼溫柔的語氣,我卻感覺到如網般讓人喘不過氣的寒意。她在笑,可是眼神冰冷而瘋狂,我瞬間意識到她想做什麼:“不,不可以……”
辰風回頭看我:“什麼不可以?”
我沖上去抓住辰風的手:“辰風,你聽我說,這……這是個誤會。楊曉梅……她沒有威脅我,真的!分手的事,是我的意思,根本不關她的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辰風暴怒地一把推開我,因氣憤而全身發顫,看著我的目光像一頭被我傷害了的野獸。
楊曉梅低低地笑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大笑。
“你給我閉嘴!”辰風隨手抓了個東西就要砸過去。
我撲過去死死抱住他的手:“辰風!不要!不要衝動……”
楊曉梅扶著牆壁慢慢站起來,冷眼看著我們,道:“柳辰風,說了那麼多,都是你一廂情願罷了,你怎麼不問問,你的底線,你所謂生命的全部,他願不願意……跟你在一起呢?”
我猛地僵住。
辰風目光兇狠地瞪著她:“你想說什麼?”
“我只想提醒你,你視人家如珠如寶,人家可未必領情哦?”她從包裡拿出那台在我無數次噩夢裡出現過的DV,輕輕晃著,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倏忽瞪大眼,死死盯著那台DV。
辰風用力地反抓住我的手,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的眼睛:“楚沐,她說的什麼意思?”
脊背顫抖著,張了張嘴,喉嚨像堵住了一般。
一直在旁邊看好戲的鄭玉燕突然道:“還能是什麼意思?楚沐估計有什麼把柄落她手裡了。”
楊曉梅的笑容凝固了,看著鄭玉燕的眼神像要吃人:“為什麼?為什麼你處處針對我?!你明明知道柳辰風喜歡的其實是楚沐,為什麼還要站在他那一邊?!你不是喜歡柳辰風嗎?你不想把他搶過來嗎?”
“操,”鄭玉燕回她一個白眼,沒好氣道:“老娘就是看你不爽,老娘寧願前男友搞基也不願意看他跟你這種賤貨在一起!”
楊曉梅氣得目眥欲裂:“鄭、玉、燕!”
辰風用力晃著我的肩膀:“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有把柄在楊曉梅手中?是什麼?你說話啊!”
“辰風……”痛苦地閉上眼,眼眶脹痛著,幾乎要掉下淚來。
“楚沐,楚沐,”辰風捧起我的臉,溫柔地哄著:“你聽我說,你睜開眼睛看著我,聽我說。不管什麼事,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不管楊曉梅用什麼威脅你,不要受她影響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分手,你聽見沒有?楚沐?”
我緩緩睜開眼睛,辰風的臉浸在霧氣裡,只一雙眼睛那麼清晰,那麼明亮,又是那麼溫柔深情。心中一動,我啞著嗓子道:“可是……那會毀了你……”
“我不在乎!”辰風急促地打斷我,湊過來親了親我的眼睛,又吻去我眼角的淚,道:“只要你不跟我分手,我什麼都不在乎……”
“是嗎?”楊曉梅冷笑道:“就算我把你們接吻的視頻發到網上,發到我們學校和南海高校的論壇上,也不在乎?”
“不可以!”我一把推開辰風,看著楊曉梅道:“要怎樣,你才肯把視頻刪掉?”
“視頻?”辰風一怔,眉頭打了個死結,“什麼視頻?”
我閉了閉眼睛,絕望道:“她用DV拍下之前我們在溫泉度假村海灘上接吻的視頻。”
“靠!”這一句卻是鄭玉燕爆出來的,語氣十分複雜。
辰風眸色一沉:“所以,她就是用這個視頻威脅你離開我?”
楊曉梅死死地盯著辰風,道:“辰風,只要你現在跟楚沐斷個乾淨,回到我身邊,我可以當今天什麼都沒發生,我還是可以叫我哥幫你找唱片公司,你不是很想出唱片嗎?你不是很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聽你唱歌嗎?這不是你的夢想嗎?我可以幫你實現,回到我身邊吧,好不好?”
辰風二話不說,突然沖過去一把搶下她的DV機。
楊曉梅卻不甚在意的樣子,笑得從容不迫:“你儘管刪,反正我早已存了備份。”
鄭玉燕氣道:“你他媽的怎麼這麼犯賤呢?沒看出來人家就是煩你嗎?我靠,用這種賤招,你也不怕出門被人砍死?!”
楊曉梅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鄭玉燕像是想起什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辰風一怒之下,將那台DV機狠狠砸在牆上,霎時,零件就跟天女散花似的,撒了一地。
“楊曉梅!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楊曉梅眯起眼,笑容冰冷:“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辰風面色大變,眼看拳頭都捏起來了,我趕緊抱住他:“辰風,她在激怒你,別衝動……”
辰風低頭看我,伸手輕輕地摸著我的頭髮,眼睛很深,帶著一絲歉疚和不安:“蠢蛋……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蠢蛋,為什麼什麼都不跟我說?我以為……我以為……”
他手心的溫度讓我瞬間平靜下來,我緊緊抓住他的手:“沒關係,辰風,沒關係的……”
“不,有關係……”辰風欲言又止地看著我,眼睛通紅通紅的,帶著無言的眷戀和不舍。猶豫半晌,他才一咬牙道:“我知道這麼說很自私,可是我……不想分手……”
鄭玉燕急了:“柳辰風,你瘋了是不是?你……你可要想清楚啊,萬一她真把視頻傳到學校論壇,你就完了!”
摟著我的手臂緊了緊,辰風用一種近乎懇求的目光看著我:“不管未來怎樣?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
年少氣盛的我並不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只憑著一腔熱血,以及對辰風深深的癡戀,點了頭:“好。”
這一句帶著甜蜜和勇氣的“好”,卻將我和辰風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有時候回頭想想,如果當時我們能夠沉著一點,目光能夠長遠一點,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
就算重來一次,我和辰風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在這樣一段瘋狂的感情糾纏裡,我們早已喪失了理智。
我們只想在一起,爭分奪秒地,在一起。
☆、第八十五章
楊曉梅和鄭玉燕離開後,屋子裡變得靜悄悄的。辰風背對著我站在玄關,我看不見他表情,心裡隱隱不安:“辰風……”
“為什麼……”
我一陣緊張:“什麼?”
他仍然沒有回頭:“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被楊曉梅威脅?難道……在你心裡我就那麼不可靠嗎?”
“不是的!”下意識否認,辰風低落沮喪的聲音讓我的不安不斷擴大,“辰風,不是你想的那樣……對不起,我……都是我的錯……”
“唉……”他輕輕地歎了口氣,無奈地:“你這個笨蛋,我該拿你怎麼辦……”然後轉過身來,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我看到他眉角眼梢的疲倦和傷感,心一抽一抽地痛,說出口的卻也是蒼白無力的三個字:“對不起……”
他走到我面前,垂眸看我,眼角發紅:“為什麼當初不找我商量?為什麼要一個人承擔?你不相信我嗎?你以為……我會怕跟你公開關係嗎?”
我慌亂地抓住他的手:“不是這樣的辰風……我……我就是怕你不能忍受楊曉梅的威脅,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才不敢告訴你……對不起,我……其實我這麼做……也很難受……楊曉梅說,我會妨礙你的人生,害你當不成歌手……我害怕,辰風,我害怕你將來恨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一把將我摟進懷裡,那麼用力,像要勒斷我的背,可身子卻在微微發抖:“你是白癡嗎?啊?那個女人說什麼你都信,你是她老公還是她兒子?你他媽的有沒有問過我!?什麼歌手,什麼人生……真他媽可笑!你知不知道,在遇見某個蠢蛋之前,柳辰風什麼都不是,他只是一堆爛泥!是某個像豬一樣的蠢蛋,讓他開始想要改變。什麼歌手,夢想,大學……對他來說根本連屁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不過是努力成為……能配得上那傢伙的人……”
“……”
“楚沐,我柳辰風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你離開我……答應我,不管將來遇到什麼事,不管以後的路多麼難走,都……不要再丟下我……我承受不了……第二次……”
溫熱的液體,熨燙著裸露的脖頸。
有什麼,溫柔地戳中心臟最柔軟的部分。
明明是那麼張狂霸道的人,此時卻像孩子般脆弱。
我早已泣不成聲,唯一能做的,僅僅是用力回抱住懷裡的人,用力地點頭。
辰風……你知道嗎?
遇到你之前,我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人。
你說我是你的全部,你又何嘗不是我的全部?
在我灰色的世界裡,你是唯一的色彩。
我的人生,只有你,只有你。
楊曉梅可謂“雷厲風行”,當天就把視頻傳到網上,同時也傳到各大學校的論壇上。這就好比在各大院校投入了原子彈,“轟隆”一聲巨響,把所有寧靜美好的外表,統統炸毀了。這事在當時鬧得非常大,波及面也十分廣,可以說在本市掀起驚濤駭浪。不僅僅是因為我跟辰風都是男的,更因為我們一個是南海高的,一個是柏英高的。
不過那是後來才聽說的,事情鬧大之前,我跟辰風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再次逃離這座城市了。可不知道爸媽從哪裡得了消息,硬是趕在我們上火車之前,把我們截住了,就這樣,我被帶回家,關了起來。
接觸不到外面的世界,可從爸媽拔掉電話線,關上全部門窗,拉上厚重的窗簾就可以想像得出,外面估計已經一團亂了。爸媽也不去上班了,就連家門都很少出,可就算這樣,家裡也還是死氣沉沉的,沒有人願意說話,一旦說話,也離不開埋怨怒駡,字字句句,難聽之至,猶如誅心之劍。
見不到辰風,得不到辰風的消息,讓我心急如焚,幾欲瘋狂。
爸媽把我像隔絕病源一樣隔離了起來,不管是施詩還是肖望,都被拒之門外。我接觸不到任何人,自然也不知道辰風在外面面對的是什麼,承受著怎樣的壓力。
在家裡人不人鬼不鬼地待了一段時間後,有一天吃飯的時候,媽媽突然說:“簽證下來了。”
胸腔一震,我突然有很不好的預感:“什麼簽證?”
爸爸一臉嚴肅道:“你鬧出那麼大的事,連累全家人跟著丟盡臉,你覺得我們還可能在這裡繼續生活下去嗎?”
“我不走!”一想到要離開,全身就像倒長了荊棘般,刺得五臟六腑都疼。
媽媽“啪”地一下甩過來一個耳光,尖聲怒駡:“這還由得了你?早知有今日,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外面!我到底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變態?正常人你不當,偏要跟男人廝混……你……你……”像是氣不過,順手就把飯碗砸過來了。
我沒躲,瓷碗擦過我的額頭,我的腦袋一陣眩暈。
“好了!”爸爸的臉色也很難看,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美國那邊有你姑姑在,你收拾一下,過兩天就過去。”
我呆呆地坐著,看著面前早已冷掉的飯菜,只是呐呐地重複:“我不走……”
“這事由不得你!”爸爸像是忍無可忍了,暴怒地一拍桌子,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已經傳得人人皆知了?現在我們公司的人每次看我的眼光,都像在看一個笑話,一個怪物!你……你做出那些事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替爸媽想過?!”
媽媽一下子哭了出來:“我辛苦了那麼久,努力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有了提拔的機會,現在……現在全沒了!就因為你!就因為你這個不要臉的畜生!早知道有今天,當初生你的時候就該把你直接掐死!”
腦袋“嗡嗡”作響,全身脫力,神經一抽一抽的痛,我聽見自己說:“既然這樣……為什麼不乾脆讓我跟辰風離開……”
“你還敢提那個混蛋!?”媽媽氣得差點把餐桌掀了。
爸爸也氣得不輕,手指顫抖地指著我,沉聲道:“你……你給我滾回房間去!美國那邊,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不會走的,我不會丟下辰風一個人面對這些……”我們說好了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一起面對,我絕不會丟下他一個人走。
“啪”地一聲,從未打過我的爸爸,終於忍無可忍地反手給了我一耳刮子,用了那麼大的力氣,我感覺半邊耳朵“嗡嗡嗡”的,都聽不清了。嘴裡還有一股血腥氣,整張臉火辣辣地燒起來。
“你……你到現在還說這種話……”爸爸站起來,扯著我的後衣領,把我從位置上拎起來,連拖帶拽地往樓上帶,“你是我的兒子,是我們楚家的男孫!我就是打死你,也決不允許你去搞那些變態的事,丟整個家族的臉!”
這段時間,我聽了太多類似的話。
恥辱,丟臉,變態,噁心,骯髒……
十七年來,我從不知道,自己竟是這樣的存在。
辰風,辰風……
你在哪裡……
我們……究竟該怎麼辦……
究竟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第八十六章
一旦有了壓力,以前的老毛病又都發作了。先是失眠,精神疲勞,然後開始吃不下飯,吃什麼吐什麼,再然後就開始發低燒,不溫不火地燒著,都快把腦袋燒糊塗了。成天病怏怏的,就想睡覺。看了幾個醫生,中西藥吃了一堆,也沒見什麼成效。醫生又說了,是心理上的原因,要看心理醫生。爸媽一聽,老調陳詞了,也沒多在意,任我在家自生自滅。按媽媽的話說,我已經心理變態了,再厲害的心理醫生也看不好。
就算我病的快死了,爸媽還是堅持要我飛去美國。我想就算我真的只剩一口氣,他們還是會抬著我上飛機的。或許他們倒寧願我真的死了,免得留在世上丟他們的臉,讓他們抬不起頭來。
“收拾一下,後天就上飛機。”
這麼些日子,我也已經習慣了媽媽冷冰冰的臉。那個時候媽媽估計是對我失望透頂,以至於生出怨恨的心思,才會看都不願多看我一眼。
我直挺挺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喃喃著:“我不會走的……”
媽媽沒搭理我,一邊往我的行李箱裝衣服,一邊道:“學校那邊你爸已經給你辦了退學。昨晚跟你姑姑通了電話,把你的情況跟她說了,她說美國的心理醫生很厲害,到時候你去了她會給你安排。”
“我不會走的……”
“你到了美國要好好聽你姑姑的話,認真讀書,不要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等過個幾年,我跟你爸估計也會移民去美國。”
“我不會走……”
媽媽“嘩啦”一下,用力拉上行李箱的拉鍊,起身道:“你爸說的對,你畢竟還小,未來還有無數可能。就算為了爸媽,你也要好好改過,重新做人,知道嗎?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爸媽的一番苦心了。”
“……”
我不再說話,眼淚順著眼角,一滴滴掉在枕巾上。
想了一個晚上,翌日一早,我出現在餐桌前,對看著我的爸媽說:“去美國可以,可走之前我想見辰風最後一面……”眼看爸媽臉色開始發黑,我趕緊道:“我只是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我只是想跟他說句‘再見’……”
媽媽撇開臉,無動於衷地繼續吃早餐。
爸爸冷冷道:“吃飯,吃完回你房間。”
“爸,媽,求求你們……”雙膝一彎,我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用力地磕頭。
“你……你是想氣死我們嗎?!”爸爸霍地站起來,走過來扯住我的胳膊,把我從地上拖了起來。
我木然地流著淚,心頭酸麻酸麻的,著了魔般一個勁說:“求求你們了,讓我見辰風一面,我只是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求求你們……”
一直置身事外的媽媽突然開口道:“你真想知道?”
我眼睛一亮,甩開爸爸的手期許地望著媽媽。
爸爸皺眉道:“秦夢!”
“既然他想知道,就跟他說吧,也好讓他安心上飛機。”媽媽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又抽了紙巾擦了擦手,這才轉過來看著我,眼神冷冷淡淡的,透著幾分殘忍:“其實早在一周前,柳辰風就給關派出所裡了。”
“你說什麼!?”晴天霹靂般,震得胸口劇痛,氣血翻湧,眼前陣陣發黑。
媽媽繼續道:“像他那種小流氓,坐牢是早晚的事。”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往前一沖,被椅子腿絆倒,撲在桌上,打翻了一桌的早餐,杯碟碎裂的聲音,就好像胸腔那頭髮出的共鳴。
我的樣子把爸媽嚇了一跳,爸爸趕緊把我帶離桌邊,免得我被碎玻璃割傷。媽媽的臉色很難看,瞪著我道:“那臭流氓把咱社區的保安打了!現在人家要告他,他馬上就要坐牢了,你趁早斷了那些個不乾不淨的念頭!”
辰風……辰風他……把社區保安打了?
為什麼……
難道……是為了……我?
他來找過我?
他來找過我!
他一定是為了見我!
可我呢?我不但什麼都不知道,現在還要丟下他一個人!
不行!不行!我不能讓辰風坐牢!
“你去哪!?”
急促的腳步聲逼上來,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我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站在玄關,正打算開門出去。
爸爸死死拽住我的胳膊,斥道:“給我回你房間去!”
“爸,爸,求求你告訴我,是哪個保安?我去給他道歉,我去求他,我不能讓辰風坐牢,不可以……”
“這跟你沒關係!你還覺得自己丟人丟得不夠嗎?”爸爸咬牙切齒的,臉色陰沉到極點:“你知不知道被他這麼一鬧,原本不知道你們那些骯髒事的現在全知道了!我現在搭個電梯遇上鄰居,都沒臉打招呼你知不知道?!你還要跑去求人家?你以什麼身份求人家?你是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倆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爸……我……我只是想幫辰風……他沒有親人,他只有我……我不可以不管他,我不可以讓他坐牢……”
“不准!你給我老實待在家裡!明天就給我滾去美國!”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我憤怒的嘶吼終於激怒了爸爸,他掄圓了胳膊,狠狠給了我一耳光,我本來身體就很虛弱,這巴掌直接把我扇倒在地。
嘴裡的血腥味刺激了我,我大叫一聲,像只被逼上絕路的困獸,直接拿頭去撞爸爸。爸爸始料未及,被我用力一撞,倒退了幾步,我趁機跑去開門。
門還沒打開,胳膊就讓人拽住了,用力一扯,我摔在地上,額頭撞在鞋櫃上,腦袋頓時暈了下。
“小沐!”本來還處於暴怒的爸爸頓時慌了,匆忙蹲下身來看我,“你感覺怎麼樣?腦袋暈不暈?小沐?”
我絕望地流著淚,嘶啞地:“你打死我吧,爸,你打死我吧,我就算死,也不會丟下辰風去美國的,你打死我吧……”
“你!”爸爸驚怒交加,佈滿血絲的眼睛漸漸湧出淚光。然後,他把我往懷裡一抱,自喉嚨深處,滾動著發出類似哽咽的聲音。
空氣中,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悲哀和絕望……
☆、第八十七章
接下去的時間,我跟平時一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總盼望著,能這樣躺著躺著,突然就一睡不醒,也算是一種解脫。
“小沐。”門把轉動了下,爸爸推門而入。
我沒有回應,兀自出神。
爸爸走過來,在我床沿坐下,道:“我跟你媽商量過了,現在來跟你談個交易,你要不要聽?”
“……”
“關於柳辰風的。”
我猛地轉過視線看他:“辰風怎麼了?”
爸爸表情僵硬了下,沉口氣,才道:“我們來打個商量,只要你明天乖乖上飛機,爸爸就想辦法把辰風從牢里弄出來,怎樣?”
我翻身坐起,驚喜萬分:“爸,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肯幫辰風?”
爸爸道:“只要你明天乖乖飛去美國。”
“……”
我的遲疑讓爸爸拉下臉:“怎麼?你不願意?”
“爸……”我猶猶豫豫地開口:“可不可以……讓我見辰風一面,跟他說再見?”
“不行!”
“爸……”
爸爸猛地站起來,一臉冷厲:“你好好想想吧。不過爸爸希望你明白,就算你明天不肯上飛機,爸爸總會有辦法把你弄去美國。可是柳辰風就不一樣,錯過了這次機會,他恐怕真的要坐牢了。”
心頭一顫,我脫口就道:“好!我答應你,明天……就去美國。”
爸爸這才有了絲笑意,拍拍我的肩,道:“放心吧,等明天收到你姑姑打來為你報平安的電話,爸爸立刻找人去把柳辰風撈出來。”
我默默無語,心裡深知,一切早已無法挽回。
***
站在機場巨大落地玻璃窗前,望著一架架飛機發出轟鳴聲,慢慢飛向天際,思緒跟著一點一點拉回到過去。
我想起了初次見到他時,他流裡流氣的笑容,眉骨間一道淡淡的疤,本該是英氣勃勃的臉,偏又生了對桃花眼。
他說,我擦,你坐這乘涼呢?
那時候,誰都不曾想到,一次邂逅,竟成了一生的羈絆。
辰風……
若沒有遇到我……
你現在是否還是像初見時那樣意氣風發,恣意輕狂……
若沒有遇到我……
你是否會過得開心一點……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相識相知相愛……
現在的你,也許仍舊是柏英高裡人人敬畏人人尊崇的老大……
而我,仍舊是南海高裡一個平凡無趣的書呆子……
是不是……那樣會更好一點……
陽光穿透玻璃,暖洋洋的照在身上。
我抬起頭,閉上眼睛,一行清淚閃爍著劃過臉龐……
——辰風,我們這次要去哪裡呢?
——我想去遠一點的地方,這樣被找到的機會比較小。不過……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了,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嗯,你去哪,我就去哪。
——這一次,不會再自己偷偷跑掉吧?
——不會的,我再也……不要離開你。
——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一起面對,絕不丟下對方。
——好,我答應你。
——蠢蛋……
——嗯?
——等將來老子賺錢了,就買下一座島,到時候就咱倆在上面生活,不用管別人怎麼看,也不用東躲西藏的,你說好不好?
——……好。
——感動吧?
——……嗯。
——是不是很愛我?
——……
——說啊,是不是很愛我?嗯?
——……嗯。
——哈哈,親一下。
——很……很多人啊!
——不管!
啵。
【後記】
關於年少時的記憶,到這裡差不多就結束了。對於我而言,沒有辰風的人生,根本和行屍走肉無異。我每天都躲在房間裡,不願意出門,也不願意說話,做的最多的就是看著天空發呆。姑姑安排我見心理醫生,得出的結論千篇一律——精神抑鬱,有自閉傾向。姑姑跟遠在中國的爸媽商量過後,又征得心理醫生同意,便安排我進了當地一所高中繼續讀書。可能是因為性格太過沉悶,又或者身材太過單薄,我在新學校受盡了外國同學的捉弄、欺負。不過這都無所謂,對於我而言,那時候活著,真的也只是活著而已。
直到一次上體育課,在更衣室裡他們搶走了我掛在脖子上的銀指環,我才終於被激怒,像瘋了一樣,撲倒了一個同學,不管對方怎麼揍我,我都死咬著他的喉嚨不放,差點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學校的處分很快就下來了,我被開除了。在那場混亂裡,我遺失了指環,就好像把魂也丟了似的,每天都精神恍惚的。對辰風的思念,沒有隨時間的流逝而變淡,反而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不堪負荷。那種痛,錐心刺骨,每天都像經受淩遲般,讓我痛不欲生。為了轉移痛苦,我拿起了刀片,割開了手腕,看著鮮血不斷湧出,心裡卻是解脫的快感。
抑鬱症,有強烈的自殺傾向——這是自殺未遂後心理醫生得出的最新評估。姑姑被嚇壞了,爸媽也嚇壞了,丟下工作跑到美國看我。我一看到爸媽,整個人活過來了一樣,抓著他們不停追問辰風的消息。可是爸媽不願意多說,追問多了,他們會不耐煩地罵我,慢慢地我不再追問了,然後新的問題又出現了——我開始出現記憶斷層。有時候會突然想不起來自己在哪,或者好好地睡著覺,醒後卻發現自己站在廚房裡,卻想不起來自己在廚房幹嘛。
姑姑不敢收留我了,爸媽又不想我回國。在心理醫生的強烈建議下,我住進了療養院,通俗點說,就是精神病院,那裡住著很多精神有問題的患者。不過也沒什麼不好,我每天有大把時間坐在花園裡看著天空發呆。可是只要一想到辰風,眼淚就會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也許是哭太多的緣故,我的視力下降的很厲害,最後不得不配了副眼鏡。
在療養院一待就是一年,病情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就在我以為此生也許就這麼度過時,我遇到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人,也是她,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曾說過,少年時我一直很慶倖能夠遇到四個人。而她,就是我說的最後一個人。她是療養院裡新來的心理醫生,只有三十八歲,相貌不算出眾,可笑容卻讓人印象深刻——就好像,天使一般,讓人感覺平和,溫暖。
她的名字,一如她的人——
Angela。
那天我又像往常一樣,坐在花園的石椅上望著天空發呆。她無聲無息地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沒有急著說話,只是溫柔地看著我,看了很久。
然後,她輕輕歎了口氣,說:“I'veheardaboutyou。”
“……”
“Mydear,younotwrong。”
“……”
“Loveknowsnorace,creedorgender。”
渾身一震,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慢慢轉過頭,看著面前陌生的金髮女人,半晌才呆呆道:“Whatdoyoumean?”
她溫和地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道:“Youaresoyoung,whygiveupsoearly?IfIwereyou,Iwillwait.Nomatterfiveyears,tenyearsortwentyyears,tillthedayofthepowerful.”
我怔怔地看她,脫口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強大起來,那麼……我跟辰風,還是有希望的,是嗎?”
雖然聽不懂,但她依舊微笑著:“Aslongasyouheenoughperseveranceandpatience,lifewillbefullofhope.”
蔚藍的天邊飄著一絲絲如棉絮般的雲。
仿佛風一吹,就散了。
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迎著陽光,露出微笑。
——辰風,等我。
(待續)
【《年少》在這裡就結束了,感謝你們一路陪我到現在,感謝支持我支持《年少》的朋友。大人們常常說,我們是孩子,哪裡會有煩惱。其實誰沒有煩惱呢?青春期的煩惱才是最多的,年少時的感情才是最純粹的,還在讀書的你一定要加倍珍惜哦。其實《年少》是一個亦真亦假的故事,當然,不是我的故事。不要怪沐沐的爸媽心狠,任何父母遇到這種事都沒法接受,身為父母,他們這麼做並沒有錯,就像沐沐說的,是相遇相愛的時間錯了,他和辰風並沒有強大到可以自主的地步。也不要怪楊曉梅棒打鴛鴦,她也只是個小女生,雖然手段卑劣,但她是真心喜歡辰風,也是真心為他的將來打算。現實就是這樣,你愛的跟適合你的,很可能不是同一個人。不過——那已經是2007-2008年的故事了,那麼,2014年他們又會變成怎樣呢?聽累了他們故事的朋友可以到此為止了,還想繼續聽的朋友,請等妖妖兩周的時間,兩周後我們不見不散\(^o^)/盡請期待《年少》第二季——《命途》。】
第二季 命途
☆、第一章
機窗外翻滾的雲海,鑲著淡淡的金光。
明明該是寧靜的感覺,可心情無論如何平靜不下來。
我深呼吸幾口氣,就聽見廣播道:“WearebeginningourinitialdescenttoA,Thankyouforflyingunited……”
嘴角微微一抿,心裡有個聲音激動到發顫——
我終於……回來了……
走出機場,看著這個我待了十七年的城市,卻只覺得陌生。
不過也是,已經六年了。
我突然害怕起來,市都在這六年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更何況人呢……
腦海裡浮現出那人的臉龐,我抬起手,輕輕地按住悸動而鈍痛的胸口。
沒有多做猶豫,我坐上計程車直奔中醫院,下車後拖著行李憑著記憶尋到那幢曾無數次闖入夢境的舊公寓。
還好,公寓還在。
手顫抖著,用力攥緊行李箱的拉杆。
抬起頭,陽光太刺眼,我不禁眯了眯眼睛,視線對準五樓的陽臺——彷佛又看見那個人穿著背心大褲衩靠著護欄抽煙,神情慵懶而性感。
像木頭似的在公寓樓下站了十幾分鐘,直到有住戶進出投來戒備的眼神,才回過神來。深呼吸幾口氣,我終於邁出腳步,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內心焦灼著,迫不及待,又有些近情情怯。這樣的煎熬,讓我在三月的天裡出了身汗。
終於,眼前這扇油漆斑駁的鐵門,與記憶裡的重合了。
心跳越來越快,呼吸急促起來。
只要一想到這扇門背後那人的臉,我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一而再地做著深呼吸,我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點開自拍功能對著螢幕照了照,整理了下頭髮和衣服,才伸手去敲門。
伸出去敲門的手實在哆嗦得太厲害了,所以敲門聲很輕。
等了會兒都沒有動靜,我正打算敲大力點時,門開了。
我的瞳孔狠狠一縮。
那刺在腰間,刻在骨子裡的名字呼之欲出——
“你找誰?”
門只開了一半,一個中年婦女站在門後眼神戒備地上下打量我。
沖到腦子上的血又呼啦一下全退到腳趾頭。
我張了張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請問……住在這裡的柳辰風……在嗎?”
“柳辰風?”中年婦女皺眉道:“沒有這個人,你找錯了!”說完,就要關門。
我急忙道:“等等!拜託你!”
中年婦女不耐道:“還有什麼事啊?”
心裡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可我不肯面對:“請問您是什麼時候搬進來的?以前的住戶搬去哪,您知道嗎?”
“我什麼時候搬進來的關你什麼事?我忙著呢,少來煩!”
“等等!”我不死心地抓住即將關上的門。
中年婦女嚇了一跳:“你想幹什麼?耍流氓啊?再不走我要報警了!”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我急得有點頭昏腦漲,“我只是想知道曾經住在這裡的柳辰風去哪了?求求您好好想想,他對我很重要……”
“什麼柳辰風柳辰雨的?都說沒有這個人了!你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我死死地抓著門,腦子裡一團亂:“他明明住這裡的!明明就是這裡……”
估計是我失常的樣子嚇到了對方,中年婦女扯開嗓子叫道:“來人啊,救命啊,快來人啊……”
對面門“啪”地一聲開了,沖出一個壯漢:“怎麼回事?”
中年婦女急得跺腳:“這神經病耍流氓!”
那壯漢瞪著雙牛眼,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把我提了起來:“臭小子,居然敢跑到這來耍流氓!看老子不收拾你!”
我嚇得臉都綠了:“誤會!誤會!我是來找人的!”
壯漢舉著拳頭凶巴巴地問:“你找誰?”
中年婦女插嘴道:“這小子腦子有病,非說我家有個什麼柳辰風……我都跟他說沒有這個人,他還死纏爛打!”
我趕緊道:“真的!六年前這裡的住戶就叫柳辰風!我只是想知道他現在在哪?”
壯漢狐疑地看了我一會兒,才把我放下地,道:“看你長得斯斯文文的,也不像流氓,你真的是來找人的?”
我連忙點頭,又扯過一邊的行李箱道:“我剛回國,是來找朋友的。”
壯漢道:“操,都已經六年了,估計早不在這住了。”
我抱著一線希望道:“那你們誰知道他去哪了?”
“操,老子在這才住了三年,”壯漢指了指中年婦女,道:“他們家也是前年才搬進來的,鬼知道六年前的住戶去哪。”
就好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
心,一點一點地涼透了。
我怔怔地發了會兒呆,剛要走時,那中年婦女突然道:“你要真想找人,就該去問房東。”
就好像烏雲密佈的天空,突然降下來一道陽光,我整個人瞬間又鮮亮起來:“房東在哪?”
房東就住在一樓,是個獨居的婆婆。聽說我要找辰風,眼神一下子變得很古怪,看了我一會兒,才道:“你是他什麼人?”
遲疑了下,才道:“朋友。”
“哪種朋友?”
我一愣:“啊?”
房東婆婆又看了我一會兒,才道:“那小子六年前就搬走了。”
六年前……
是我出國後的事嗎?
嘴巴泛苦,我呆呆地“您知道他為什麼要搬走嗎?”
“哎,那小子表面上看起來像個小流氓,其實心地並不壞,至少他在我這兒住了兩年都沒給我惹過事兒。可惜啊,不走正途。好好的書不念,非要去搞什麼……同*性*戀……哎……可惜喲……”
有一把刀,狠狠地插在胸口上,原以為早已結痂的傷口重新撕裂。
我呼吸一窒,半晌才木然地:“出了……什麼事嗎?”
“哎,都是過去的事了。那會兒鬧得很嚴重,本來啊,我這老太婆也不知道。是聽樓裡的人說啊,他好像打人了,給關派出所了。不過後來又給放出來了,我去找他要房租,哎喲,嘖嘖,那麼壯的小夥子瘦的都脫形了。後來啊,慢慢地開始有人跑來我們這社區亂塗亂畫,罵他是同*性*戀,艾*滋*病什麼的……”
我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出公寓,走到大街上的。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嘈雜得不得了,可是耳邊房東婆婆蒼老的聲音卻彷佛鑽進腦子裡,一字一句,刺入骨髓。
——說起來那小子也可憐,沒爹沒媽的,又沒有大人管著,也不怪他誤入歧途……那次收房租後,我也沒怎麼見著他,偶爾幾次碰見,嘖嘖,不是一身的傷,就是一身的酒味。隔了段時間,有個臉很黑的男人,四十歲左右,說是他的班主任,過來找我,幫他退房子。那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了。怕是早就到別的地方去咯……
“叭叭叭——”
木然地轉頭,水霧模糊的視線裡,一個人探出車窗不停地叫駡著什麼,可是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的耳朵裡,腦子裡,只有那蒼老的聲音如念咒般不停地說著——
可憐喲……可憐喲……可憐喲……可憐喲……
沒爹沒媽的……沒爹沒媽的……沒爹沒媽的……沒爹沒媽的……
同*性*戀……同*性*戀……同*性*戀……同*性*戀……
一身傷……一身傷……一身傷……一身傷……
都是酒味……都是酒味……都是酒味……都是酒味……
天旋地轉。
頭上的藍天那麼遠,那麼遠。
我仿佛看見那個有著雙煽情桃花眼的人從眾多圍觀的人群裡走出來,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勾起嘴角笑得邪氣:“靠,蠢蛋,你躺這兒乘涼呢?”
辰風……
我伸出手,想觸摸他的臉。
可是,摸不到。
那張臉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眼前的最後一絲光,也沉入無邊的黑暗……
☆、第二章
“我怎麼了?”
“先生,您不能亂動,一會兒醫生會給你做個詳細的身體檢查。”
“不用。”
“可是送你來的人說你在大街上暈倒了……”
“沒事,老毛病。”
“先生,先生……”
是老毛病了,只是也有四、五年沒發作了,沒想到回國的第一天就發作,不知道Angela要是知道的話,會不會後悔當初支持我回國?
自嘲地笑了笑,拖著早已掉了個輪子的行李箱,我找了家比較便宜的酒店住下來。一身消毒水的味道,正想去洗個澡,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螢幕上跳躍著一個英文單詞:Mother。
猶豫了幾秒,我還是接了:“喂?”
“小沐。”媽媽的聲音很嚴肅。
我沉默了會兒,平靜道:“什麼事?”
“聽說你回國了?”
“是的。”
媽媽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怎麼這麼突然?事先也都不跟爸媽說一聲?”
我木然地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你們現在不就知道了?”
“楚沐!”
“媽,”我平靜地打斷她:“過去的二十三年,我一直過著您希望我過的生活,從現在開始,我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什麼生活?啊?爸媽為了你都移民到美國了,你還回國幹什麼?你……你是要氣死我啊?”
“我已經長大了,請不要再擔心我。國際漫遊費貴,不說了,拜拜。”
掛了電話,我決定,洗完澡立刻去買一張國內的手機卡。
今晚註定是個無眠的夜晚。
在床上輾轉反側到了半夜兩點多,我終於妥協了,從行李箱裡翻出許久不曾派上用場的安眠藥,吞了兩顆,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結果後半夜都在噩夢裡度過。
翌日一早,我去了柏英高校。六年不見,柏英高校也是煥然一新,站在校門口往裡看,發現裡頭的格局很是陌生。唯一不變的是,穿著卡其色立領校服,染了五顏六色頭髮的男學生,和濃妝豔抹、滿嘴髒話的女學生。
“喂,四眼田雞,你誰啊?”
剛走進校門,我就讓幾個男生攔住了去路。恍惚地想起第一次來柏英高找辰風時的情景,我忍不住微微一笑:“我找黑面神老師。”
原本凶巴巴的男生們面色齊齊一變。
圍觀的人竊竊私語起來,似乎在猜測我是不是黑面神以前的學生?看我的眼神也從一開始的輕慢變得警惕起來。
一個染了酒紅色頭髮,活像櫻木花道的高個子男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會兒,挑眉道:“你不會是黑面神的私生子吧?”
我愣了下,笑了:“不是……他曾是我的恩師。”他幫過我,對辰風更是恩重如山,自然算得上我的恩師。
人群騷動了,“櫻木花道”的眼神一沉:“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我們學校出去的。”
我笑了笑,扯開話題:“請問黑面神老師現在在哪?”
就在這時,一個如雷的聲音滾滾而來:“蕭凱祁!你又聚眾鬧事!?”
正跟我說話的“櫻木花道”一下子暴跳如雷:“我靠!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聚眾鬧事?你別冤枉我!”
原本圍了裡外三圈的人瞬間作鳥獸散,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我眼眶一熱,呆呆地看著他大步走過來,用力拍了下蕭凱祁的腦袋:“敢對我大呼小叫!目無尊長!罰你掃一個星期廁所!”
蕭凱祁硬氣道:“我不掃!”
“黑面神”老師目光一冷,殺氣騰騰道:“再說一遍,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丟糞池裡?”
蕭凱祁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不敢再說了,眼角掃到我,立刻指著我道:“你私生子找你!”說完,撒腿就跑,腳底生風似的,瞬間就沒了影。
“臭小子……”
黑面神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回頭看我:“不好意思,見笑了……”笑容猛然一僵,看著我的眼神從疑惑到猜疑:“你好面熟……”
我開口,才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哽咽:“老師,是我啊,楚沐。”
“黑面神”老師臉上最後一絲笑意瞬間凝固,眼底慢慢射出冰冷的光。
那明顯的不悅,讓我有些忐忑:“老師……”
“抱歉,我不是你的老師,我不記得自己教過南海高的資優生。”“黑面神”老師面無表情地說完,轉身就走。
心裡一刺,我在原地怔了幾秒,才想起要追。
“老師,請等下……”
“黑面神”老師本是不理的,可我一直跟著他,引來很多人側目,他才不得不停下來,皺眉看著我:“你有什麼事?學校不歡迎外人進來,請立刻出去。”
“老師!”被心底敬重的人這樣討厭,我雖然難受,卻也不會像年少時那樣不堪一擊了,“我來找您,是想問辰風他……”
原本只是冷淡的黑臉上一下子像結了層霜,“黑面神”老師盯著我的目光,似要將我淩遲:“住口!”
我怔怔地住了口。
“事到如今,你怎麼還有臉提起辰風?”“黑面神”老師攥緊拳頭,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不朝我臉上揮來,他壓低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警告你,不要再試圖打聽辰風的消息。如果讓我知道你再在他面前出現,我一定……宰了你!”
那明顯的厭惡和鄙視,像箭一樣,射穿了我的胸膛。
一切又彷佛回到了六年前,鋪天蓋地的責難謾駡,至今清晰如昨。
疼痛,一如當初。
可是這一切,都是我活該承受。
房東婆婆的話,還有“黑面神”老師極端的厭惡,無不在告訴我,六年前我走後,辰風經受著怎樣痛苦絕望的磨難。他那樣高傲輕狂的人,又怎麼……受得了……
不行!胸口好痛!
楚沐,冷靜下來,不能再想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可是還是覺得吸進肺裡的空氣越來越少。我慢慢蹲下身子,手忙腳亂地從兜裡翻出一瓶藥,倒出一片,扔進嘴裡,也不用水了,就這麼乾咽下去。
沒有進一粒米的腸胃很快提出抗議,我疼得冷汗直冒,看看時間還早,就到附近買了個麵包,又走回柏英高校門口,在花壇邊坐下。這一坐就坐了一上午,放學的鈴聲還沒響起,就有很多學生心急火燎地沖出教室,三五成群地往校外走,看到我不免驚疑地側目。他們那樣青春,那樣朝氣,讓我想起辰風,於是我對看我的人回以一笑,他們就罵:“神經病。”
幸好沒有人為難我。
又等了差不多一小時,校內的人幾乎都走光了,我忍不住站起來,往裡頭張望。然後就看到“黑面神”老師騎著電瓶車過來了。
“老師!”我想也沒想,沖出去攔他。
他顯然嚇了一跳,慌忙刹住車。
看清是我後,他氣得罵道:“@#¥%!你怎麼回事啊?有你這樣的嗎?啊?”
“對不起,我也不想,”我死死地抓住電瓶車的車頭,生怕一個沒留神他就溜走了,“老師,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辰風現在在哪,他過得好不好……”
“他好不好關你屁事!”“黑面神”老師氣到口不擇言了:“操,我以前真是瞎了眼了!辰風認識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六年前把事情鬧得那麼大,辰風還在拘留所裡關著呢,自己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多麼瀟灑,現在又滾回來幹什麼?!”
無形的手狠狠地擰著心臟,我知道再怎麼解釋也沒用,不管怎麼說,都是我對不起辰風,我認。
“對不起……”
“你不要跟我說這種屁話!老子不吃你這一套!”“黑面神”老師擰了下車把,電瓶車小小地往前沖了下,“你他媽的給我讓開!”
我死死地抓著車頭,不肯移動分毫:“老師,求求你了,拜託你,我……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去補償他,只求你給我機會……”
“補償?”“黑面神”老師像聽見大笑話似的冷笑起來,眼神越來越狠厲:“你要怎麼補償?你是能還給他青春呢還是讓時光倒退?楚沐,我認認真真地跟你說一句,如果你真的想補償他,真的為他好,那麼,就不要試著找到他。沒有你的人生,對於辰風而言,已經是最大的補償!”
這句話太重,我像被人迎面砍了一刀,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
“黑面神”老師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轉了電瓶車的車頭,很快開走了。
辰風……
真的嗎……
沒有我的人生……
對於你而言……
是最大的補償嗎……
☆、第三章
“老師……”
“黑面神”老師一看到我,眉頭立刻打了個死結:“嘖!怎麼又是你?我都說了,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告訴你辰風在哪,你死了那條心吧!”
見他要走,我慌忙去拉他的胳膊:“等等,老師……”
“放開!”他只是輕輕一掙,我反而被甩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黑面神”老師始料未及,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看著我冷硬地:“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不關老師的事,是我自己沒站穩。”
“黑面神”老師看我花了半天時間才扶著牆站起來,臉色變得很奇怪:“你的臉色看起來像鬼。”
聲音雖然是刻意的冷漠,卻難掩關心的成分。我喜得眼睛發亮:“沒事的,可能……太久沒回國,有點水土不服。”
他瞪著我,憤憤道:“大男人就要有大男人的樣子!看看你,我們班的小女生都比你有肉!”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看了我半晌,無奈道:“吃飯了嗎?”
我愣了下,眼眶一陣發脹,生怕開口洩露了哭腔,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嘖!現在都幾點了?快去吃飯!”
我急忙道:“我請老師吃飯吧,老師想吃什麼?”
“我已經吃過了。”
僵了僵,我強壓下失落,勉強地笑了笑:“是嗎……”
“黑面神”老師斜睨著我道:“我告訴你,就算你請我吃龍肉也一樣,我絕對不會告訴你辰風的事,所以,別再纏著我了。”
“不是的老師,”我蒼白地笑了笑:“我是真的想請您吃飯,謝謝您一直以來對辰風的照顧……”
不說還好,一說他的臉色就變了:“辰風是我的學生,我照顧他跟你有什麼相干?用得著你來謝?”
“不管怎樣,”我輕輕地,充滿感激地:“我都要跟您說一聲,謝謝。”
“黑面神”老師怔了怔,沉聲道:“行了,快去吃飯吧!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看上去好像隨時會暈過去一樣!”
我摸了摸自己冰涼瘦削的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最近失眠的症狀越來越厲害,食欲也越來越差,情緒波動十分強烈,藥倒是越吃越凶了。我不敢跟Angela說,更不敢跟她視頻通話,生怕她看出我的不對勁。
“老師再見。”
朝“黑面神”老師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後,我轉身剛要走,卻聽他道:“等等。”
我疑惑地回頭。
“黑面神”老師頓了下,冷著臉道:“你現在是一個人住?”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我還是畢恭畢敬地:“是的。三年前我爸媽也移民到美國了,我是一個人回國的,怎麼了?”
“那你現在住哪?”
“暫時住在酒店裡。”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嘴角緊抿,一言不發。
“老師?”
他突然道:“我家裡還有些剩飯剩菜,你要吃嗎?”
我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黑面神”老師冷哼一聲,道:“當然了,像你這種有錢的大少爺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
“我要吃!”我激動地打斷他,忍不住咧開嘴笑。
就這樣,我跟著“黑面神”老師回了他家。老師的家離柏英高校有點遠,騎電瓶車差不多花了四十分鐘的時間,是在一個弄堂裡,兩層樓,有點舊,但收拾得很乾淨。
“汪汪。”
剛進屋,一條小狗就屁顛屁顛地沖出來,對著我叫。
“花花。”“黑面神”老師低喝一聲,那條小狗就老實了。
我有些意外:“老師,沒想到你居然養狗?”而且養的還是這種……嬌小的比熊犬,看老師的樣子,怎麼也該養只藏獒才配吧。
老師彎腰拍了拍小狗的腦袋,道:“這是我女兒的。”
“老師有女兒?!”我吃驚完,就覺出自己的話欠妥。
果然,話一出口就被瞪了一眼:“廢話!我又不是和尚,有女兒有什麼好奇怪?”
我訕笑了兩聲,道:“那她多大了?不在家嗎?”
沉默了下,他淡淡地:“她今年也有十二歲了,跟媽媽住在F市。”
我有些奇怪:“F市?那挺遠的,你們為什麼不一起住?”
“我跟她媽媽十年前就離婚了。”
我一怔。
老師背對著我,背影高大挺拔,聲音很平靜:“她只有暑假和寒假會過來住幾天。”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轉過來看我,一臉不耐:“別傻站著,換了鞋進來。”說完,也不管我,徑直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拿出狗糧。
我趕緊換上拖鞋,走進去道:“所以老師每天中午特地大老遠趕回家,就是為了花花?”
他沒回答我,往狗的食盒裡倒了些狗糧,花花便搖晃著尾巴沖過去,整個腦袋埋進食盒裡。
我忍不住笑了笑。
老師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對著我也不再那麼生硬:“我平時都是在食堂吃了飯才回來,自己很少開火,家裡估計沒幾個菜,你確定要吃?”
我點了點頭。
老師在冰箱裡翻了許久,才東拼西湊出一些材料,轉身進了廚房。我跟著進去,卻被瞪了一眼:“你進來幹什麼?去外面等著。”
我笑了笑:“老師,不如讓我來吧。”
老師一愣:“什麼?”
我接過他手裡拿著正準備洗的菜,道:“讓我來下廚吧,老師上了一天的課,去休息吧。”
老師瞪大眼,一臉狐疑:“你會?”
我邊洗菜邊道:“我在國外念大學時,都是自己做飯的。”
“你在美國念哪所大學?”
我隨口說了,老師頓了下,冷哼道:“國際名牌啊……”
水“嘩啦啦”地流著,我淡淡地笑:“因為有人跟我說過,只有自己強大了,才有資格為自己的人生做主。”
老師沉默了。
天地間只剩水聲。
洗完菜,我關上水龍頭,於是水聲消失了。
我聽見自己說:“當我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時,卻忘記了別人不會一直留在原地等我。”
“……”
“老師……”
“嗯?”
“辰風他……現在過得好嗎?”
老師沉默片刻,道:“挺好的。事業搞得有聲有色不說,還有了柔順體貼的女朋友,前不久跟我說,過兩年就要結婚了。”
“哐當”一聲,準備拿來裝菜的盆掉在地上。
老師彎腰撿了起來,似歎非歎地:“楚沐,既然辰風都已經放下了,有了自己的新生活,你也該試著忘記了。”
我僵直地站著,盯著牆上的一個污垢,久久沒有說話。
老師歎了口氣,拿過一個青椒,在砧板上切著。
我回過神來:“老師,我來吧……”
他輕輕隔開我的手:“行了,我怕你一會兒把自己手指頭切了,出去吧。”
的確,現在的我不管表面裝得多麼平靜,可精神已經開始恍惚了。我沒有堅持,往後退了兩步,怔怔地看著老師切菜的背影。
“老師……”
“嗯?”
“您想念您的女兒嗎?”
切菜的動作頓了頓,又不疾不徐地繼續著。
“廢話,當然想了。”
“既然這樣,您為什麼不試著爭取女兒的撫養權?”
老師沉默了,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輕輕道:“她八歲的時候,我問過她,可是她還是選擇了媽媽。”
“……”
“雖然她還小,可是我依然尊重她的選擇,我只希望她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長大。”
“……”
“楚沐啊……”
“……”
“如果你真的為辰風好,就該尊重他現在的生活。試著放下過去,重新開始吧。”
我知道……
可是……
對於我而言,辰風已經不單單是愛情了……
這六年來要不是憑著“想見他”這樣一個信念,或許我早已經不在了……
如果能夠遺忘,如果能夠放下……
我又何嘗不想……
緊抓不放,是痛苦殘酷的折磨……
可是一旦放手,我怕連活下去的理由,都沒有了……
(妖然:各位觀眾久等啦\(^o^)/首發三章,感謝一下大家的支持。)
☆、第四章
接下去的幾天,我沒有再去煩著“黑面神”老師了,而是去了每個能讓我想起辰風的地方,甚至還跑去C市——可惜,曾經打工的那家酒吧已經不在了。不止是那家酒吧,楊曉梅哥哥開的酒吧,也變成一家KTV。
唯一不變的,是楓火山。
我在山頂上坐了一天,看了日落,才下山,因為天黑,差點又摔了。
不禁想,如果跌下去,辰風會出現嗎?
心裡的苦澀,像氾濫的洪流。
我坐在無人的山路上,抱著膝蓋,無聲地哭了。
風在山間肆虐,滿山的樹葉如巨浪翻滾,發出巨大的轟鳴。
我聽見那熟悉的聲音飄散在風裡——
“說好等楓葉紅透,再一起上山看的,我等你,蠢蛋。”
……
十五天后,我拖著行李箱出現在“黑面神”老師家門口。老師放學回來看到我,眉心一跳:“你怎麼……”眼角瞄到行李箱,“你這是幹什麼?”
我巴巴地看著他:“老師,我需要一份工作。”
老師嘴角一抽:“那就去找啊,你是國際名牌大學畢業的,別跟我說找不到啊。”
“我想到柏英高去教書。”
“……”
“黑面神”老師的臉上明顯地寫著兩個字:震驚。
我微微一笑:“拜託您,能不能引薦我?”
“不行。”震驚過後,他一口否決。
我急了:“為什麼?”
“我問你為什麼才對,”老師板著臉道:“為什麼想來柏英教書?你又不是不知道柏英高的特殊性,就你這樣的,去了不被欺負死才怪。”
“不會的!”
“會不會不是嘴巴說說就算,”老師下了電瓶車,掏出鑰匙開門,道:“沒什麼事就快點回美國吧。”
我定定地看著他:“我不會回美國的。”
“隨便你。”
眼看他就要進屋了,我衝口道:“老師!”
可能是我的聲音太決絕,“黑面神”老師停下關門的動作,看著我。
“老師……拜託您,我……需要這份工作,很需要。”
老師皺著眉,困惑地:“為什麼?”
“因為……”我苦澀地笑了:“我需要一份寄託。”
像是沒料到我會這麼說,他怔住了。
“我會聽老師的話,不去打擾辰風的生活……”單是這麼說起他的名字,心臟就一陣抽痛,“可是,我想待在一個他曾經待過的地方。”
“你這樣又有什麼意義?”
我淡然一笑:“至少讓我有活下去的動力。”
老師看著我的眼神,從驚訝到憐憫:“楚沐……你這樣不過是自我折磨……”
“老師,”我輕輕地,卻堅定地打斷他:“辰風他選擇忘記過去生活,而我,選擇依靠回憶度日。希望您也能尊重我的選擇。”
久久的對視,久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老師無力地歎了口氣。
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我咧開嘴笑了。
眼看門又要關上了,我趕緊道:“老師!”
“又怎麼了?”老師原本就黑的臉此刻都可以刮下一層灰了。
我尷尬道:“額……這兩天……可以暫時收留我嗎?”
“……”
就這樣,有了“黑面神”老師的引薦,再加上我美國名牌大學畢業的光環,我很快被聘任為高一七班的英語老師——“黑面神”老師仍是高一年段的段長,也是七班的班主任,可想而知這個班有多麼鬧騰。據說開學到現在,科任老師是換了一批又一批,在我前面已經有七位英語老師被氣走了。
我上課的第一天,身為班主任的“黑面神”老師帶我去了教室。教室裡烏煙瘴氣的,鬧騰得不行,可一看到“黑面神”,他們立刻規矩了。
“看看你們,像話嗎?”“黑面神”老師走上講臺,目光淩厲地掃視著台下花花綠綠的腦袋,目光突然定住:“蕭凱祁呢?”
沒人吭聲。
“砰”地一聲,老師在講臺桌上重重一拍:“班長!”
一個瘦巴巴的男生苦著臉站起來。
“蕭凱祁哪去了?”
“我……不知道……”
“不說是吧?很好,全體起立。”
全班三十幾個人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也不敢反抗,東倒西歪地站起來。
“黑面神”老師冷冷道:“全體跑操場,跑到蕭凱祁來了為止。”
“靠,不是吧……”
全班一片哀嚎聲。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機車的轟鳴聲,有人驚喜地叫道:“老大來了!”
我忍不住往窗外看去,只見穿著卡其色立領校服,襯衫半敞的“櫻木花道”騎著一輛惹眼到不行的重型機車沖進校園,保安攔都攔不住。
“黑面神”老師眉心一跳:“這臭小子……”
不知怎麼突然想起辰風曾經說——
“我看著很威風吧?打架,抽煙,籃球,檯球,泡妞……電視裡學校霸王該幹的事我全幹了。我是沒錢,我要是有錢的話現在估計也開著機車到處招搖了。”
忍不住一笑,心底對這個飛揚跋扈的“櫻木花道”有了幾分好感。
“他是這個班級的老大,”“黑面神”在我耳邊小聲道:“叫蕭凱祁,是典型的富二代,在學校裡橫行霸道慣了。你要想在這個班級立足,最好先把這小子搞服帖了。”
正說著,那修長的身影已經從窗戶翻了進來。
“黑面神”老師喝道:“蕭凱祁!”
蕭凱祁顯然沒料到“黑面神”會在,臉上閃過一絲心虛,立刻又梗著脖子道:“我靠,這節不是英語課嗎?老黑你什麼時候改教ABC了?”
老、黑?
不用看也知道“黑面神”老師此時的臉色,我匆忙轉了個身,憋笑。
“咦?這小白臉不是……噢~老黑你徇私啊,居然公然帶著私生子來上課……哎呀!”話沒說完,就成了慘叫。
“黑面神”老師鎮定地放下扔粉筆擦的手,面無表情道:“站在我身邊這位,就是我們班新來的英語老師。你們這幫小鬼給我老實點,再敢耍花招把老師氣走,有你們好看的。”
一個女生突然嘻嘻笑道:“老師您放心好了,這位英語老師長這麼帥,我們怎麼捨得?”
其她女生又是附和又是哄笑。
全班男生不屑地一聲:“切~~”
蕭凱祁嗤笑道:“帥?我靠,我沒聽錯吧?就這種矮冬瓜?”
“蕭凱祁……”
我攔住要發火的“黑面神”老師,笑道:“好了老師,謝謝您帶我來,接下去的時間就讓我和同學們自己交流吧。”
“黑面神”老師狐疑地看著我:你確定?
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啊。再說了來柏英高任課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了。
在我的堅持下,“黑面神”老師撂下一句“你們最好給我老實點”,便離開了教室。他前腳剛離開,原本安靜的班級立刻炸開了鍋,吵得天花板搖搖欲墜。
我苦笑一聲,拿起教鞭敲了敲講臺桌:“同學們,安靜一下好嗎?”
沒人理我。
“同學們,同學們……”
目光掃到獨自坐在最後面的蕭凱祁,不知怎麼,恍惚間以為是辰風,我僵立當場,怔怔地看著他。
原本打算抽煙的蕭凱祁見我盯著他,不由皺了下眉頭,挑釁地抬了抬下巴:“我靠,看什麼呢你?”
全班一下子安靜下來,齊齊看向我。
我眨了下眼,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掩飾地笑了笑:“我姓楚,單名一個沐字。”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名字,“除了上課時間,你們可以不用喊我老師。”
“楚-沐是吧?”蕭凱祁挑了下眉,道:“你斷奶了沒啊?小屁孩也能當老師,我靠,校長的腦袋塞的是屎啊?”
“我今年二十三。”
一個女生喊道:“老師,您是不是剛大學畢業啊?”
“是的。”
“老師有沒有女朋友啊?”
“沒有。”
“哇啊啊啊——”
蕭凱祁翻了個白眼:“我操,這幫花癡。”說著,站起來,一步一步走上講臺。
我含笑看著他走近,高大的身影將我罩在身下。
他單手揪住我的衣襟,把我摜在黑板上,氣勢逼人地:“別以為你跟黑面神很熟老子就不敢修理你,識相的立刻給我消失。”
說話的時候,叼著的煙一顫一顫的,掉下煙灰。
我忍不住伸手將煙從他牙齒間抽出來,在他愕然的眼神裡輕輕一笑:“小孩子不要吸煙,影響發育。”
“……”
☆、第五章
“你這樣他沒揍你?”
下午放學後跟“黑面神”老師到菜市場買菜,他聽我說完白天的事,向來平板的臉上也忍不住流露出一絲笑意。
我摸了摸到現在都隱隱作痛的肚子,苦笑道:“沒有。”才怪。小小年紀拳頭那麼重,只一拳我就差點把早餐全吐出來了。
“那你運氣不錯。”不明真相的老師笑眯眯的。
“話說你小子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從我家搬出去?”
“我打算申請教師宿舍。”
“教師宿舍只提供給老教師居住。”
“那老師您去申請一間給我住吧。”
“……”
這段時間一直是“黑面神”老師收留的我。老師的家裡只有兩間臥房,他寶貝女兒的房間自然不可能讓我去睡,於是我就在一樓客廳打了張折疊床,白天收起來晚上睡覺,不占位置不費力。相對的,我要負責做家務,按老師的話說就是“用勞力抵房租”。
不過我挺開心的,能夠照顧敬愛的老師,也算一種感恩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一個人……太寂寞了。
“楚沐,我今天沒空,你帶花花去散步。”樓上傳來老師的喊聲。
“哦,知道了。”
花花像是聽懂了,我洗碗的時候一直在我腳邊打轉。六點半左右,我便帶著等得不耐煩一直咬我褲腳的花花出門了。
之前都是跟著老師遛狗的,獨自帶花花出門還是第一次,我有些緊張,生怕一個沒留神花花就不見了。
來到附近的體育場,花花立刻不受控制,撒開腿在草坪上歡快地蹦躂。附近養狗的居民都差不多這時候出來遛狗,彼此也曾打過照面,便寒暄了幾句。一回頭,哪還有花花的影子。
我慌了:“花花!”
正驚慌失措地到處搜索花花的身影,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哪來的比熊犬,好可愛啊!”
我立刻飛奔過去:“不好意思……”
兩個年輕的男人光著腳坐在草地上,其中一個長得非常甜美,乍眼一看還以為是女生。他正把花花摟在懷裡,聽見我說話,便抬起頭沖我笑:“這條小狗是你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真是抱歉,它太頑皮了。”
“很可愛呢。我們也養一條吧,彬。彬?”
被他喚作“彬”的寸頭男子一直用探究的目光盯著我,我被看得很不自在,低了頭對可愛的男生道:“不好意思,我要帶花花回家了。”
可愛的男生“呀”地一聲,道:“抱歉,都給忘了。那,花花還你。”
我抱過花花,正要走,一直看著我不說話的男生突然試探著叫道:“楚沐?”
我吃了一驚,回頭看他。
天色有些暗,看不太清他的五官,只感覺那雙眼睛有點熟悉。
“你是……”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高大結實的身形充滿壓迫感,我不由往後退了退。
“真的是你!”他激動地抓住我的雙肩,高興地笑道:“你戴了眼鏡我差點沒認出來。我啊!你不記得我了嗎?沈韶彬啊!高中的時候,你跟朋友去溜冰,我不小心撞了你,後來我們還一起上補習班……”
“啊!”居然讓我碰上熟人,我也有些高興:“是你啊,好久不見了。”
他的眼睛在夜幕四合下炯炯發光:“是啊,真沒想到……居然還能遇見你……”
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激動,又這麼感傷,我尷尬地笑了笑。說穿了,我們以前也沒有很熟,又過去這麼多年,感情那是淡如水,不知道他怎麼能表現得這麼……驚喜?
可愛的男生也站起來了,個子比我還嬌小一些,要不是說話聲音中氣十足,真的很讓人懷疑是不是打扮中性的女孩子。
他站在沈韶彬身邊,看著我,笑得不似剛才那麼歡脫了:“彬,他是……”
沈韶彬像是這才想起朋友的存在,放開握著我肩膀的手,道:“哦,他是我高中時期的……朋友,叫楚沐。楚沐,這是我大學的校友,姚遠。”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姚遠聽到“大學校友”四個字時,臉色沉了沉,但很快又揚起甜美的笑:“你好。”
他給我的感覺……讓我想起楊曉梅。
我下意識想逃離:“你好。你們聊吧,我該回去了。”
沈韶彬急道:“我們好不容易遇上了,你怎麼就要走啊?”
我摸了摸在我懷裡快睡著的花花,道:“我今天是幫人遛狗,再不回去狗主人該著急了。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沈韶彬立刻掏出手機:“那至少留個聯繫方式吧。”
沒辦法,我只好把手機號告訴他,他往我手機打了個電話,這才心滿意足道:“記得把我手機號存起來啊,改天請你吃飯。”
本以為只是客套話,結果當天晚上,我正在備課,手機“叮”地一聲,進來條短信:在做什麼?
我猶豫了下,沒回,繼續備課。
十秒後,又是“叮”地一聲。
——明天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吧,許久沒見了。
我無力地歎了口氣,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殷勤得叫人摸不著頭腦。拿起手機,回復:明天中午要是有空的話,來柏英高吧,我請你吃食堂。
剛放下手機,就聽“叮”的一聲。
——柏英高?什麼情況?
——我現在在那裡教書。不聊了,我還要備課。
這次過了足足十秒,那邊才回道:那好,明天見面聊,晚安。
差不多十點半的時候,我覺得有點餓,想煮點麵條吃,於是上樓想問老師要不要吃。站在房門口,剛抬起手要敲門,突然聽到裡頭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
我從來沒聽過“黑面神”老師笑得這麼高興,動作不由頓了頓,就聽他道:“臭小子……你啊,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別惹事丟我的臉,知不知道?”
在講電話嗎?
正打算下樓,一會兒再上來問,猝不及防就聽見:“柳辰風,你都幾歲了?別那麼幼稚啊,叫人笑話。”
心臟,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狠狠拴住了,一下子提到口腔。
我怔怔地盯著眼前這扇破舊的木門,強忍著推開它的衝動。
木門那頭的老師還在笑著:“行了行了,我身體棒的很,沒事別買那些亂七八糟的營養品,有那個閒錢還不如存起來當老婆本。”
……
“倩如最近怎麼樣啊?”
……
“倩如是個好女孩,你小子要好好珍惜啊,別回頭叫人搶走了到我跟前哭。”
……
“臭小子,敢嫌我囉嗦,別以為人不在跟前我就收拾不了你!”
……
“什麼?不用不用!我又沒什麼事,不用大老遠跑來看我了,車費貴得很,我也沒時間見你。”
……
“哈哈哈哈哈!可不是沒時間嗎?現在的小鬼啊,比你還難搞,我啊,是日盼夜盼著早點退休啊!”
……
“好了好了,不跟你東拉西扯了,浪費話費。早點休息啊,別老是仗著年輕就熬夜,工作上的事該交給別人去辦的就交給別人,那麼大的一家餐廳靠你一個人是不行的,遲早要累垮……”
……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免得你又嫌我囉嗦,就這樣啊。”
木門那頭,終於安靜了。
可我的內心,卻根本平靜不下來。
房門“吱”地一聲打開了,“黑面神”老師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在看到站在房門口的我後,凝固了,眼底飛快閃過一絲驚慌。
“楚……楚沐……”
指甲狠狠地掐著手心,我不顧自己一臉的濕漉漉,硬是撐起笑容:“老師,我上來是想問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面?”
“楚沐……”老師欲言又止地看著我,眼底滿是憐憫和無奈。
“還是您想吃過橋米線?”
老師歎了口氣,走上前一步,把我摟進懷裡,輕輕地拍著我的背。
只是一個這麼簡單的動作,我卻再也裝不下去了,死死咬著牙,顫抖著,啜泣起來。
“孩子,不要忍著……”
可是,這六年來,我也已經習慣了忍耐。
原來,連我,也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
更何況……辰風呢……
☆、第六章
拿著碎掉的眼鏡回到辦公室,我疲倦地癱坐在座位上。“黑面神”老師抬頭掃了我一眼,譏笑道:“怎樣?想辭職了沒?”
我搖了搖頭,整個人趴在辦公桌上,閉目養神。
手機突然響了,我嚇了一跳,掏出來一看,“沈韶彬”三個字歡快地跳著。
“哎呀!”都給忘了約了他吃飯,我趕緊接起來:“喂。”
沈韶彬在那頭像是鬆了口氣:“還以為要被放鴿子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才下課。你現在人在哪?”
“我已經到校門口了。”
“好,我去找你。”
結束通話後,一個女老師半開玩笑道:“這麼緊張?女朋友啊?”
埋頭改作業的“黑面神”老師聞言抬頭若有所思地看我。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不是不是,是以前的……同學,昨天碰巧遇見了,就約他過來吃飯。”
“黑面神”老師突然道:“男的女的?”
我脫口:“男的。”
他一下子眯起眼睛,雙眼射出兩道詭異的精光。
我愣了下,反應過來他可能誤會了什麼後,臉一下子漲成豬肝色:“真的只是熟人!”
他輕哼一聲,施施然道:“我又沒說什麼,瞎緊張什麼?”
我一下子啞巴吃黃連。
“人家不是在等你嗎?還不快去?”
我狼狽地起身,打算沖出辦公室,因為視力模糊的關係,被門邊歪倒的掃把絆了一下,整個人摔了出去,撲倒在一雙黑色運動鞋面前。
“喲,這不是楚沐老師嗎?幹嘛行此大禮啊?”陰陽怪氣的調笑,引起周邊很多學生起哄大笑。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我無力地歎口氣,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道:“現在是放學時間,你們不回家又不去食堂吃飯,在辦公室門外做什麼?”
“靠,學校又不是你家開的,你管我們在這幹什麼?”
他的話立刻引起小弟們的附和:“就是啊,管那麼多……”
我頭疼地看著眼前不太清晰的人臉,道:“隨便你們吧,我有事,先走了。”
剛走了兩步,眼前模糊的身形一動,我就愣頭愣腦地撞進對方的懷裡。蕭凱祁立刻誇張地叫起來:“老師,為人師表,怎麼能對男學生投懷送抱呢?”
周邊的人笑成一團。
我想退後,卻被抓住胳膊:“怎麼?占了便宜就想溜啊?”
“蕭凱祁!”我真的有些氣惱了。
“老師,你生氣啦?哇啊,大家快來看啊,楚沐老師要發火咯!”
失去眼鏡讓我很沒有安全感,聽到周邊人大聲哄笑著,只覺得心慌意亂。就在這時,“黑面神”老師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幹什麼呢!?”
哄笑聲不見了,鉗制著胳膊的力量也不見了,我慌忙往後退了幾步。
“蕭凱祁,我看你是皮癢了!”“黑面神”老師怒氣騰騰的,隨手撿起地上的掃把,倒拎著大步走過來。
圍觀的學生嚇得慌忙往後退。
蕭凱祁硬氣道:“你敢打我,我就去告你!”
“老子等著!”
模糊間看見一根棍子要往蕭凱祁身上招呼,我下意識去攔,結果沒聚焦好,失了準頭,掃把柄就這麼狠狠地抽在我伸出去的胳膊上,我痛叫一聲,感覺手臂像是斷掉了一樣。
“楚沐!”“黑面神”老師嚇得聲音都變了,慌忙扔了掃把,過來扶我:“你怎樣?”
我痛得冷汗都出來了,勉強蒼白地笑了笑:“老師,您這下手也太狠了,他們畢竟是孩子,萬一打壞了怎麼辦?”
“哎呀,我控制著力度呢,誰知道你半路殺出來!”老師試著動了動我的右胳膊:“感覺怎樣?痛的話千萬別忍著。”
“沒事……”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估計是沈韶彬等半天沒等到我,打過來問。我用左手拿出手機,劃拉一下接了:“喂沈韶彬,不好意思,我這裡出了點狀況,現在就過去。”
“黑面神”老師急道:“你都這樣了還要跟他吃飯?”
“人都來了怎麼好意思推啊?再說了我這不沒什麼嘛。”一開始的劇痛過去後,現在也緩過來了,幸好沒脫臼。
回頭見蕭凱祁他們還傻傻地杵在那兒,忍不住道:“趕緊都回去吧。”
沉默了下,蕭凱祁冷哼一聲道:“別以為我會感激你,是你自找的。我們走!”說完,率先走了,身後跟著一群人。
“黑面神”老師氣道:“這小子,真是欠揍!”
我笑了笑:“老師,一起去吃飯吧。”
“行了,你去吧,我去保健室給你拿點藥。”他沒好氣地瞪我一眼,道:“下次沖出來之前,先打聲招呼知道嗎?”
“黑面神”老師走後,我偷偷撩起袖子一看,蒼白的胳膊上,一道刺目的血痕,我自己看了都心驚,趕緊把袖子放下。
急匆匆趕到校門口,正張望著,有人從後面拍了下我的肩。
“找什麼呢?”沈韶彬含笑的聲音。
我鬆了口氣,道:“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我還以為你走了。”
“飯還沒吃呢,怎麼可能就這麼走了?”
眼前模糊的臉突然放大了:“你眼鏡呢?”
我慌忙後退一步,道:“不小心摔壞了,所以我現在看東西不是很清楚。走吧,我帶你去食堂。”
“我先陪你去配眼鏡吧。”
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剛好碰到傷口,我慘叫一聲。
沈韶彬嚇得急忙鬆手:“怎麼了?”
我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搖頭。
“你受傷了?”他不由分說地托起我的右手,輕輕拉起衣袖,在看到那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後,聲音一下子拔高了:“這怎麼回事?誰打的!?”
我試著抽回右手:“不小心刮到的……”
“騙誰啊?你說,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是不是?”
我有些頭疼:“沒有!你還要不要吃飯了?”
“你這樣子我哪還有胃口?走,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
“聽話!”
這大塊頭力大如牛,我根本掙脫不了,就這麼被強行押上車,送到醫院。看了傷,上了藥,包紮好後,他領了一袋子內服外敷的藥在我耳邊不斷嘮叨:“醫生剛才說的話聽見了嗎?傷口不能碰水,而且要忌口,不能吃海鮮……”
我聽得直翻白眼:“好啦,你說過很多遍了。”
他訕訕道:“我……我這不是關心你嗎?”
心頭一軟,我對他笑了笑:“謝謝你。”
他眼睛一亮,跟著傻笑起來。
“一會兒你把帳號給我,我把醫藥費轉給你。”
笑容立刻消失不見,他拉長臉道:“楚沐你什麼意思?不把我當朋友是不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別跟我計較那麼多。”
這個人……真的熱情得讓我有些無措……
無奈之下,我只好道:“那……我請你吃飯?”
他這才緩和了面色,道:“還回去吃食堂?”
我笑道:“哪能啊?我請你吃小炒吧。”
“好。不過,我先陪你去配眼鏡吧,近視不戴眼鏡,很危險的。”
有點感動于他的細心周到,我沒有推辭:“好。”
(妖然:在我家辰風出來前,我要儘量發,不然怕被親們砸磚。前面幾章會說下沐沐現在的生活狀況。人一旦長大,生活裡就不再單純的只有那一個人了。所以,大家忍耐一下吧。╮(╯▽╰)╭)
☆、第七章
“真奇怪……”
“黑面神”老師頭也不抬地問:“怎麼了?”
“最近蕭凱祁他們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哦?”
“不像以前那麼鬧騰了。老師,該不是你做了什麼事吧?”
“黑面神”老師這才抬起頭,目光帶著一絲笑意,道:“為什麼這麼說?難道不能是你做了什麼事嗎?”
“我?”我失笑道:“我可沒那麼大的魅力。”
老師不置可否,低頭繼續翻閱報紙。
手機響了,我拿起來一看,是沈韶彬,便接了:“喂,韶彬?”
“楚沐,你……週末有空嗎?”
“週末?有吧,怎麼了?”
“朋友送了我兩張電影票,你……要不要陪我去看?”
“電影票?什麼電影?”
“機械戰警。”
“哇啊,好啊,我要去。”
那邊的聲音放鬆下來:“那週六我去接你。”
結束通話抬起頭,就撞上“黑面神”老師精光閃閃的詭異視線,我愣了愣:“怎麼了?”
老師眯著眼道:“你最近和這個沈什麼彬的走得很近啊……”
“有嗎?”
“經常看你們通電話不說,他還常去學校跟你吃飯,而且每到週末他都會約你出去吧?”
仔細回憶了下,這兩星期好像真是這樣,我自己都沒察覺到。不過我也沒有多想:“就算是,也沒什麼吧?回國後我也就他一個認識的人。”
“我的意思是……”老師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你現在的年紀,要多和女孩子走動才是。”
我愣了下,在老師越來越深邃的目光下漸漸頓悟,霎時連脖子都紅了,跳起來道:“沈韶彬只是……只是朋友!我……我不是……”
“黑面神”老師似乎也有些尷尬:“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你能跟辰風一樣,走回正統。你明白嗎?”
猝不及防地,我整個人像被釘住一樣,動彈不得。
一顆心,彷佛墜入深淵,跌入寒潭。
我黯然地閉上嘴,默默地坐了回去。
“黑面神”老師有些慌了:“不過,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什麼選擇,只要你快樂,老師都會支援你的。”
我蒼白地笑了笑:“我知道,謝謝你,老師。”
“叮”地一聲,有新短信。
我以為又是沈韶彬,結果點開一看,卻是個陌生的號碼,但內容卻讓我驚訝地跳了起來——
“救我,老師。蕭凱祁。”
“黑面神”老師皺眉看我:“怎麼了?”
張口欲言,可一對上老師銳利的目光,胳膊上已經好得差不多的傷口突然刺痛起來,我猶豫了:“沒事……我出去打個電話。”萬一只是惡作劇,又或者蕭凱祁真的在外面闖禍了,那“黑面神”老師知道的話,絕對會把他修理的很慘吧。
一出屋門,我立刻回撥了那個陌生號碼,那邊響了很久,就在我心急如焚,以為真出什麼事時,電話接通了。
“喂,是蕭凱祁嗎?”
蕭凱祁在那邊壓低聲音道:“老師,快救命啊,我們幾個在黃鑽KTV256包廂,讓幾十個混混堵住了!”
我的心臟一縮:“出什麼事了?”
“總之,您快點來啊。對了,千萬不要告訴黑面神啊,不然我們幾個就死定了。”
“蕭凱祁……喂?喂?喂?”
那邊已經掛斷了,再撥,對方已經關機了。我不敢耽擱,鞋也沒換,外套也沒拿,就連跟“黑面神”老師打招呼都沒有,就這麼心急火燎地趕去了。
當我蓬頭垢面,跟個瘋子似的趕到黃鑽KTV256包廂,一把推開包廂門,卻見裡頭燈紅酒綠的,好多人又唱又跳,好不快活,哪來的什麼混混。
我的出現讓全場靜了三秒,緊接著爆發出更激烈的動靜,有人大笑有人慘叫有人手舞足蹈有人高聲咒駡,像是兩幫人打了什麼賭。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群魔亂舞的少男少女們,直到蕭凱祁走到面前。
“老師,你速度挺快的嘛。”狂傲的少年勾著半邊嘴角笑得譏諷。
我看著他沒說話。
心底有個聲音勸著算了算了,惡作劇總比真出什麼事好啊,可是心頭燒著的怒火卻怎麼也下不去。
我什麼都沒說,“砰”地甩上包廂門,轉身就走。
還沒走出幾步,蕭凱祁就追出來了:“喂!你去哪?站住!”
我懶得理他,徑直朝電梯走去。
“我叫你站住你聽見沒啊!?”他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攔住我的去路。
我木然地看著他不悅的臉:“什麼事?”
他怔了下,反而有些不自在:“靠,開個玩笑嘛,用得著這樣嗎……”
我有些無力:“這種地方不是你們該來的,現在已經很晚了,早點回家吧,不然家裡人會擔心。”
他不屑地撇撇嘴:“他們才不會管我呢!”
我搖了搖頭,要走,他卻攔著不讓。
“你攔著我做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白皙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紅暈,神情有些彆彆扭扭的,說話倒是惡聲惡氣的:“既然都來了,就一起玩啊!你……你不是很想融入班級嗎?這可是個好機會!”
我瞪了他一會兒,老實道:“我出門太急,口袋裡只剩二十塊了,沒錢付包廂費的。”
“……”
他呆了呆,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道:“我靠,你當我什麼啊?難道我還會坑你買單不成?”
是啊,這很像你會做出的事。
我狐疑的眼神徹底激怒了他,他惱羞成怒道:“@#¥%!我現在就去買單!你看著我買單!可以了吧!?”
他這麼說,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沒必要這樣……”
就在這時,一個女生走出來道:“凱祁哥,大家等著吃生日蛋糕呢!”
蕭凱祁氣不打一處來:“吃吃吃!就知道吃!滾回去等著!”
那女生“嗖”地一聲又鑽回包廂。
我驚訝道:“生日蛋糕?今天是你生日?”
他黑著臉,冷哼一聲。
心底最後一絲火氣也沒了,我笑道:“生日快樂。”
他愣了下,臉色緩和下來了,可下巴還是倨傲地抬著:“身為老師,難道不知道別人生日要送生日禮物嗎?”
我有些無語,這位仁兄似乎忘記了,我是被坑來的,幾秒鐘前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又不是神仙,隨手就能變出禮物來。
不過壽星最大,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個脾氣差又很暴力的壽星。
我從口袋摸出僅有的二十塊,塞到他襯衫左胸的口袋裡,道:“又長大一歲了,以後要懂事點,聽話點,知道嗎?”
“……”
趁他目瞪口呆,我擺擺手道:“老師先走了,你們玩的開心點,不過回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剛走到電梯前,就被人從後面扯住後衣領,然後整個人被往後拖著走。
“喂喂喂,蕭凱祁你幹什麼?”
“閉嘴,我懶得跟你廢話。”
“快放手!我是你的老師你怎麼能這樣……”
“那你是要我把你扛起來嗎?”
“……”
就這樣被拖回包廂,他把我拉到角落裡,用眼神把坐在那裡卿卿我我的一對情侶逼走,然後把我按坐下去,自己跟著在我身邊坐下,封住我的去路。
我有些無力:“你們玩就好了,幹嘛要我來啊?我畢竟是老師……”
“老師怎麼了?誰規定老師不能跟學生一起玩了?”
這不是重點吧?重點是你的生日為什麼要我來?我怎麼不記得我們的關係已經變得這麼親近了?
可看著對方興致勃勃的臉,我也不好說出這麼掃興的話,只好安安靜靜地幹坐著。
蕭凱祁拿起一個麥克風道:“那誰,把我的生日蛋糕拿出來。”
全場一片歡呼聲。
兩個男生從角落裡抬出一個巨大無比的精美禮盒,放在桌上。女生們搶著抽掉了上面系成蝴蝶結的緞帶,將盒子打開。
一個三層大蛋糕赫然出現在盒子裡。
蕭凱祁站起來,對著麥克風有模有樣地:“今天,是我蕭凱祁十七歲的生日,謝謝同學們為我慶生,今晚大家盡情瘋狂,一切費用我包!”
全場又是尖叫又是歡呼的。
我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楚沐老師。”
突然被點名,我怔怔地抬頭。
所有人都在看著我,蕭凱祁一臉壞笑道:“在場只有你沒有準備生日禮物,所以一會兒由你唱生日歌,大家說好不好?”
“好——”
我一頭黑線。
拜託,剛剛不是在你口袋裡塞了二十塊嗎?那可是我原本打算打車回去的錢耶!早知道最後還是討不了好,我就不給了。
蕭凱祁親自在蛋糕上插上塑膠花蠟燭,點上火,塑膠花立刻燃燒起來,綻放出四朵花瓣,邊響著生日歌,邊噴著火。
“老師,該你唱生日歌了。”
我汗顏道:“我不會唱歌……”
蕭凱祁雖是單眼皮,眼睛卻不小,此時更是瞪了起來:“你這是不給我面子?”
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起來。
我歎了口氣,硬著頭皮道:“那……大家跟我一起唱總可以吧?”
善變的小子立刻眉開眼笑:“沒問題。來啊,拿個麥克風給老師,順便把生日歌點上。”
有人立刻去點歌台前把歌切換成生日歌。
我接過麥克風,盯著螢幕上的歌詞木然地:“祝你生日快樂……”
一開口,包廂裡的氣氛立刻變了。
所有人都跟木雞似的,半張著嘴瞪著我。
除了我五音不全的歌聲外,就只剩塑膠花“嗤嗤”噴火的聲音了。
仿佛有風刮過,十分蕭索。
安靜到……詭異。
我唱了幾句,便識趣地閉上嘴,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直到塑膠花噴完火,所有人才從我剛才的魔音裡清醒過來,帶著一臉雲深不知處的茫然。
蕭凱祁瞪著眼看我,然後慢慢抬起手,沖我豎起大拇指:“厲害,厲害……我還是第一次聽人把生日歌唱成喪葬曲。”
我:“……”
☆、第八章
蕭凱祁切了塊蛋糕遞給我,自己空著手坐下,我愣道:“你怎麼不吃?”
他酷酷道:“我不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
“……”我默默地低頭吃蛋糕。
他斜著眼看我半晌,道:“好吃嗎?”
“額……不錯。這蛋糕很貴吧?”
“切,一個蛋糕能貴到哪裡去。”
我想起對方是富二代,便住了口。
“喂,你說過課餘時間可以不用叫你老師的吧?”
“嗯,叫我楚沐就行。”
“那好,楚沐……”他頓了下,有些漫不經心地摸出盒煙:“最近經常到學校跟你在食堂吃飯的人是誰啊?”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朋友。怎麼?你認識?”
“切,那種傻大個,本少爺怎麼可能認識?!”
我愣了,想起辰風也曾說過沈韶彬是“傻大個”,不禁有些出神地看著面前抽煙的狷狂少年。
蕭凱祁被我看得一怔:“幹什麼?”
我回過神來,慌忙撇開臉:“抱,抱歉。”
蕭凱祁狐疑地看了我幾眼,才道:“我覺得那傻大個對你不懷好意,你最好小心一點。”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我愣道:“為什麼這麼說?”
“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要把你吃掉一樣,我懷疑他是G*ay。”
“噗——”剛吃進嘴裡的蛋糕一下子噴了出去。
……
蕭凱祁僵硬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衣服上的斑斑點點,又慢慢地抬起頭看我,面色鐵青。
我乾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早有眼疾手快的女生送來紙巾要幫他擦,被他一把攔住。他目光森冷地盯著我,皮笑肉不笑:“老師,你好意思讓女生幫你收拾爛攤子?”
我趕緊接過女生手裡的紙巾,賠笑道:“我來我來,對不起啊……”
蕭凱祁冷眼看我給他擦拭沾了蛋糕屑和唾沫星子的衣襟,半晌道:“我說他是G*ay,你幹嘛那麼激動?”
我抬頭無力地看他一眼,道:“別胡說,他是我的朋友。”
“如果我說我在G*ay吧見過他,你信不信?”
我失聲尖叫:“G*ay吧!?”
這一聲剛好在人家切換曲子的空隙響起,在空曠的包廂裡餘音繚繞。登時,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目光各異。
蕭凱祁看著我的眼神才是真的像要吃人。
我抽著嘴角乾笑道:“給吧給吧,你不是說……要把那啥給人嗎?那就給吧,盡情地……給吧!”
蕭凱祁:“……”
包廂又恢復了熱鬧。
我和蕭凱祁都不約而同地籲了口氣。
一對上眼,他立刻兇相畢露:“給吧?給什麼啊楚、老、師?”
我笑得跟抽風一樣。
他沒好氣地白我一眼:“你這麼大歲數了,別跟我說不知道G*ay吧是什麼啊?”
“額,我知道,我只是好奇……”我看著他的眼神漸漸狐疑起來:“你怎麼會出現在那種地方?”
他怔了下,臉瞬間漲得通紅:“你那什麼眼神!?不許亂想!我去那種地方,是因為那裡的老闆是我表哥!”
我心虛地嘀咕:“我什麼都沒說啊……”
“可你臉上都寫著了!”
“……”
這時,一個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過來:“現在有請今天的壽星,我們最敬愛的老大蕭凱祁為我們獻上一曲,大家鼓掌歡迎!”
我跟著鼓掌。
蕭凱祁拿起麥克風,突然回頭問我:“你有喜歡的歌沒?”
我愣了下,看著他發亮的眼睛,著魔般脫口道:“月半小夜曲。”
“咦?”他有點意外地揚起眉尾:“真沒看出來你唱歌那麼難聽,品味倒還不錯嘛。”然後沖站在點歌台的人道:“喂!給老子點一首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
熟悉的旋律響起,淒婉的小提琴聲在包廂裡回蕩。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仍然倚在失眠夜
望天邊星宿
仍然聽見小提琴
如泣似訴在挑逗
為何只剩一彎月
留在我的天空
這晚以後音訊隔絕”
……
恍惚間,眼前挺拔的身影跟記憶裡那道叫我魂牽夢縈的身影重疊,時光彷佛倒退到六年前,同樣是在包廂裡,同樣是這首歌,那刻骨銘心的人,用低沉沙啞的聲音深情地唱著我聽不懂的語言。
眼前的景物不斷旋轉,變化著。
有什麼打開了塵封的記憶匣子,過往一幕幕洶湧而出。
——蠢蛋,我……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啊?
——怎樣!?還不樂意是嗎?靠!別人花錢老子還不一定唱呢!
——……樂意,樂意!我真是太樂意了!
——真乖。
——……
——你想聽什麼?
——啊……你決定吧。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邊星宿……
一曲結束,他睜開眼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傾身過來,輕輕吻住我的唇。
那是……我的初吻。
“老師!老師!”
有人在不斷搖晃我的身體,我猛地從混亂中清醒過來,看著眼前一張張或擔心或困惑的少年面孔,一瞬間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哪個才是回憶。
蕭凱祁一臉無措地看著我:“你……怎麼了?”
包廂裡靜若寒蟬,連音樂都已經停了。
意識到沒有辰風存在的空間才是現實,巨大的悲傷淹沒了我,我不堪負荷地站起來,抹了把濕漉漉的臉,低聲說了句:“我……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蕭凱祁拉住我的手腕:“我送你。”
我一把甩開:“不用!”
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狼狽地落荒而逃。
辰風……
辰風……
辰風……
精神恍惚地走在大街上,過往的行人紛紛投來驚異的目光,看著衣著單薄,腳穿拖鞋,流著淚走在寒風裡的我,像在看一個瘋子。
不知不覺,走到橋上。
風呼呼地吹著,我卻感覺不到冷,只是木然地望著幽暗的河面。
“辰……風……”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著,被風吹得支離破粹。
用力抓著護欄,支撐著虛軟的身子,體內的痛楚不斷膨脹著,像要衝出體外。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一遍遍淒厲地叫著:“辰風——辰風——柳辰風——”
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風怎麼吹都吹不幹,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我痛苦地嘶吼著,直到最後一絲力氣也用光了,才頹廢地滑坐在地上,蜷起身子,無助地抱緊膝蓋。
背上傳來一陣暖意,有人為我披上一件外套。
我猛地抬起頭抓住那只準備縮回的手:“辰風!”
“老師,是我……”蕭凱祁眼神古怪地看著我,像憐憫又像困惑。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才慢慢地鬆開手。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相對無言。
就這麼僵持了會兒,他輕輕開口道:“老師,我送你回家吧。”
我像木偶似的被他從地上拖起來,可是四肢綿軟,根本使不上力。蕭凱祁什麼都沒說,拉過我的胳膊搭在他肩上,自己半蹲下來,把我背了起來。
渾身一震,我呆呆地看著面前並不十分寬闊的背,眼淚再次漫上眼眶。
“辰風……”
我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臉輕輕地貼著那溫暖的背。感覺身下的身子劇烈一顫,腳步晃了晃,又繼續平穩地走著。
我滿足地閉上眼,一瞬間彷佛又回到那個初識的夏天。
——來,到我背上來!
——你……你要背我?
——廢話!快點!老子的腿都麻了!
——可……可是……
——我操你是女人啊?婆婆媽媽扭扭捏捏的!再囉嗦我就把你扔這兒了!
——……
——媽的,看你瘦不拉幾的,沒想到還挺重的,肉都長哪兒呢?
——呀!你……你幹嘛?
——我靠,你是女人啊?捏下屁股這麼激動幹嘛?
……
“辰風,你知道嗎?”
我哽咽著,輕輕地:“我……好想你……”
☆、第九章
睜開眼,頭頂上的天花板好似在旋轉。
我定了定神,感覺腦袋昏沉沉的,喉嚨火燒般的痛,忍不住呻吟:“水……”
“你醒啦?”
“黑面神”老師的臉好像又黑了,看著挺嚇人的。他把我扶坐起來,喂我喝了點水,再把我重新塞回被窩。
我失神地:“我……怎麼了?”
“怎麼?燒壞腦子了?”
我困惑地看向面色陰沉的老師。
老師狠狠瞪我一眼,道:“昨晚突然一聲不響地跑出去,打你電話還關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差不多十一點的時候,蕭凱祁給我打了電話,說你好像病了,我這才去把你帶回來。你到底怎麼回事啊?你怎麼會跟蕭凱祁在一起?”
昨晚發生的一幕幕逐漸清晰起來,包括我在學生面前流淚,又在蕭凱祁面前失態。一想到我在蕭凱祁背上說的話,我就恨不得回頭掐死自己。
“楚沐……”
我心虛地看向“黑面神”老師。
他也正一臉嚴肅地看我:“你跟蕭凱祁……”
有了上次“沈韶彬”的經驗,這一次我很快領悟了他話裡的意思,急忙道:“您放心,絕對不是您想的那樣!別說我只喜歡辰風一個,就算我……我真是同*性*戀,我也絕不可能對學生下手那麼沒品,請老師相信我!”
“黑面神”老師歎了口氣,道:“我當然相信你。不過我也要勸你一句,不管你抱著什麼心思,你要記住,你是老師,他們是學生,你必須跟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你懂不懂?”
“我知道了。”
看著老師疲倦的臉,佈滿血絲的眼睛,我鼻子一酸,忍不住哽咽道:“老師……對不起,讓你為我這麼擔心……”
“什麼都別說了,好好養病吧。”
其間沈韶彬打電話過來問我怎麼沒去學校,我如實說了,他立刻問我住在哪,要過來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蕭凱祁那番話的影響,我對沈韶彬有了戒心,便婉言拒絕了。
我只請了一天病假,第二天便照常去上課了。很難得,我到教室的時候,全班居然沒有一個缺席的,就連遲到大王蕭凱祁都乖乖地坐在座位上。
原本該是鬧哄哄的班級,現在變得安安靜靜的,我反而有些不習慣。一想到台下三十幾個人有一半以上都看過我哭泣的樣子,我就尷尬得想拿塊遮羞布把臉蒙起來。偷偷地深呼吸幾口氣,才扯出僵硬的笑來:“Goodmorning,everyone。”
台下還是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睜著大眼睛看著我。
我嘴角抽搐著,乾咳一聲,翻開書本道:“請同學們翻開書本第……”
“老師。”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施施然地打斷我。
心頭“咯噔”一跳。
我閉了閉眼,這才抬起頭對上坐在最後面蕭凱祁的眼睛:“什麼事?”
這個人……是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
真是的,幹嘛非要跟我說話啊?!
結果他只是定定地和我對視了會兒,道:“沒事。”
我差點噴他一臉的血。
這堂課我上的比兒時初次登臺演講還緊張,整節課我的眼睛都是放空的,完全不敢跟任何學生眼神接觸,特別是蕭凱祁。可是就算我不看他,偶爾不經意地掃到,也能感覺到他在瞬也不瞬地盯著我。
他的眼神讓我莫名的心慌。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我匆匆地收拾好教案,剛走出前門,就讓從後門追上來的蕭凱祁擋住去路。
我佯裝鎮定道:“有什麼事嗎?”
他面無表情地舉起手裡的教科書,道:“老師幹嘛走那麼快?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問呢。”
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以前怎麼不見他這麼積極?!
可是想歸想,我也不能真拒絕對學生傳教解惑,於是耐著性子道:“哪裡不懂呢?”
他翻開課本,舉給我看,我就看到夾在課本裡的一張作業紙上,赫然寫著:放學後教學樓天臺見。
我的面色一變。
他卻若無其事地合起書本,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側過身子。
我立刻繞開他,腳步匆匆地走了。
為什麼要約我見面?他想跟我說什麼?該不會想拿昨晚的事威脅我吧?
心事重重地回到辦公室,坐下後不經意掃了眼桌上的檯曆,心頭突然一動,已經四月份了嗎?
辰風的生日快到了,該給他買份禮物了,今年要買什麼呢?
過去的六年,除了在療養院的那一年,接下去每年的四月十二日,我都會準備一份禮物,想著有一天見到辰風時,再把禮物一次性給他。其實不單單他的生日,還有耶誕節,情人節……我都會忍不住地給他買禮物。
就算已經下定決心不去打擾他的生活,可是為他買生日禮物,卻早已成了不能改變的習慣。
即使他可能永遠也收不到。
放學後,我在辦公室坐立難安,最後還是上了天臺,蕭凱祁已經等在那裡了。天臺的風很大,吹亂了他那一頭炫酷的酒紅頭髮。
他聽到動靜,回頭看著我道:“還以為你不敢來了。”
我被風吹得有些難受,抬手扶了扶歪掉的眼鏡,道:“有什麼話非要到這種地方說?”
他盯著我,道:“你知不知道,前天晚上你一直摟著我叫我辰風?”
猝不及防的,我悚然變色。
“我想知道,那個辰風……是誰?跟你是什麼關係?”
我冷冷道:“這是我的私隱。”
他聳聳肩,道:“你不說,我照樣可以查出來。”
心底對他的好感蕩然無存,我冷冷地看著他:“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想我怎樣?辭職?”
“不是!”他匆忙否認,又覺得自己否認得太快似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放心,我不是那種會到處大嘴巴的人。”
我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緩緩道:“他是我深愛的人。”
蕭凱祁皺起眉頭:“辰風這名字……不像女生……”
我平靜地:“他是男的。”
“……”
蕭凱祁一下子瞪大眼睛,愕然地看著我。
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如此平靜地對一個外人說出我和辰風的關係,這讓我有了種扭曲的快感。
“我說完了,可以走了嗎?”
“你……”他遲疑地:“是G*ay?”
我認真地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除了辰風,我對其他生物,不管男生女生,都沒有喜歡的感覺。”
蕭凱祁的眼底掠過一絲光,頓了下,才道:“那他現在……”
“他現在過得很好,只是生命裡不再有我。”話一出口,喉嚨間就彌漫出一股血腥氣。
蕭凱祁怔怔地看著我,半天沒動靜。
我等了會兒,轉身要走。
“忘記他!”
我停下腳步,回頭用看白癡的目光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蕭凱祁。
他英俊白皙的臉漲得通紅,目光有些慌亂卻十分坦然地望著我,道:“忘記他,跟我在一起,怎樣?”
“……”
“……”
“……”
“……”
最後,我丟下一句“你發什麼瘋”,便倉皇逃走了。
週六跟沈韶彬去看電影,從進場到離場,他的手機一直不停地響,他要麼直接掐掉,要麼不接,最後乾脆開了勿擾模式。
我忍不住道:“怎麼不接?對方說不定有急事。”
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沒事。你餓不餓?我們吃了宵夜再回去吧?”
心想既然他請我看電影,那回請宵夜也是應該的,我便答應了。
我們去了附近一家四鮮粥店,點了兩份粥後,沈韶彬便去了洗手間,他的手機就擱在桌上。我猶豫了下,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通話記錄,上面一整排紅色的未接來電,都是來自同一個人——姚遠。
想起體育場那次巧遇,當時沒怎麼留意,現在回想起來,總感覺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微妙,不知道是不是我受蕭凱祁那番話的荼毒太深,多心了。
想到蕭凱祁,腦袋更疼了。
☆、第十章
“老師。”
“黑面神”老師抬起頭看我:“有什麼話就說?大男人幹嘛吞吞吐吐的?”
我遲疑地將一份包裝好的禮物放在他面前:“這個……”
他神色古怪道:“沒事幹嘛送禮物給我?”
“……”我乾咳一聲,道:“不是送給您的……”
他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
我又乾咳一聲,道:“辰風的生日快到了,如果……咳,如果老師還沒準備禮物,那麼……能不能拿我這份禮物去……頂替?”
“我從來不送什麼生日禮物給他。”
“……就不能,破例一次?”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會兒,道:“他在別的城市……”
“您可以寄過去給他,我算好了,現在寄順豐的話,就算是寄去最邊遠的城市,十二號之前也能到的,快遞費我出!”
老師不說話了,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悲哀。
我訕訕地笑了笑:“果然……還是不行嗎?”
正打算走開,老師突然輕叩了兩下桌子,道:“擱著吧,我會看著處理的。”
我“咻”地閃回去,將禮物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面前,感恩戴德地:“謝謝老師,謝謝……”
“對了,蕭凱祁最近怎麼回事?”
笑容猛地一僵:“啊?什……什麼怎麼回事?”
“轉性了一樣,非但不帶頭鬧事了,連遲到早退都很少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冷汗濕了整個後背,我勉強撐著笑道:“這……不挺好的嗎?”
“一個人只有在經歷過什麼重大事情後才會性情大變,也不知道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是,是嗎?我不知道呢……”
“這年紀,該不是談戀愛了吧?”
“咕嚕”一聲,我乾咽了口唾沫。
“黑面神”老師皺著眉頭冥思苦想:“好像也沒見他跟哪個女生走得比較近啊……”
“額那什麼,”我乾笑著打斷他:“我煮了甜湯,要吃嗎?”
“甜湯?什麼甜湯?”
“銀耳蓮子羹。”
“行,盛一碗給我。”
我笑著轉過身,整張臉立刻垮了下來。
要是讓老師知道蕭凱祁最近性情大變的真正原因……
光想想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天好不容易擺脫了蕭凱祁,校園保安走過來跟我說有人找我,就在校門口等。沈韶彬校保安是認識的,可是除了他,還有誰會找我呢?
疑惑地走到校門口,就看到穿著一身白色運動服的姚遠站在那裡。
“姚遠?”我有些意外。
姚遠看著我,眼圈突然一紅:“楚沐……”
我嚇了一大跳:“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沈韶彬他……他最近是不是經常跟你在一起?”
聽他這麼問,我心底突然有了個想法,於是不動聲色道:“我們偶爾會見面,不過只是稍微聚一下吃個飯,怎麼了?”
姚遠看著我,目光有些淩厲:“楚沐,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我跟沈韶彬真正的關係。”
沒想到他這麼直接,我愣了下,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勇氣:“大概能猜到一點。”
他看著我:“你是嗎?”
我微微一笑:“我只喜歡一個人。”
“那個人……”
“不是沈韶彬。”
他像是鬆了口氣。
我拍拍他的肩,道:“如果你真的很介意的話,我以後可以不跟他單獨出去。”
他驚喜地睜大眼睛:“真的嗎?”
我笑著點了點頭。
姚遠一下子高興起來,拉著我的手道:“楚沐,謝謝你。”
“沒什麼好謝的,我也不想稀裡糊塗牽扯到別人的感情裡去,我的心胸很窄,只容得下一個人。”就算不能跟他在一起,他也會一直住在我的心裡。
不會……也不可能再有別人能夠取代他的位置。
“可是,我看得出彬他喜歡你,難道你沒感覺嗎?”
在知道沈韶彬的性取向之前,我真的是單純地覺得他有些熱情過度,從沒想過那會是喜歡。不過如今知道了,自然也能感覺出他對我的那點心思。
“不管他對我是什麼想法,都跟我沒關係。”
那之後我雖然沒有跟沈韶彬攤牌,但也刻意疏遠了。在約了幾次不成功後,沈韶彬終於沉不住氣了:“姚遠是不是去找過你?”
我很平靜:“是的。”
他急了:“他跟你說什麼了?你不要聽他的,他……”
“韶彬,”我輕輕打斷他:“你是G*ay嗎?”
那頭猛然頓住,半晌才鎮定地:“是的。”
我淡淡一笑:“但我不是。”
“可是你和柳辰風……”
“除了柳辰風,我不喜歡任何人,不論男女。”
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準備掛斷時,才道:“其實,高中時期我第一次遇見你時,就喜歡你了,可是那時候我年紀小,不知道你對同*性*戀是什麼看法,所以遲遲不敢表白。後來,在補習班,我看到上課的時候,柳辰風的手伸進你的衣服裡,撫摸你的背,我才知道,你跟他……我很後悔,早知道我一開始就該表白,說不定還有機會。當我下定決心想跟你表白時,你卻不來補習班了。後來,你跟柳辰風的事,被人爆出來了,我試過找你,可是找不到,不久後就聽說你飛美國了,那時我還難過了好一陣。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了,可老天卻又跟我開了個玩笑,讓我在六年後再次遇見你。”
我不知該說什麼。
“那天在體育場見到你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告訴自己,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錯過,絕不輕易放手。”
“……”
“本來想說,一點一點滲透你的,可是現在……楚沐,你有權利拒絕我,但你沒有權利阻止我喜歡你,追求你。”
說完這句,他就掛了,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
不過其實我也不知道說什麼。
突然覺得頭更痛了。
今天“黑面神”老師另外有事,放學後我本打算去搭公交,剛走出校門口就聽見身後“轟隆隆”一陣巨響,然後一台十分炫酷的大紅色機車停在面前。
機車上身姿挺拔的少年戴著擋風鏡,一腳跨在地上,一聲不吭就扔過來一個安全帽,我下意識接住了。
“上車。”他目視前方,不管臉色還是語氣都是淡淡的。
“……”我嘴角一抽,道:“學校規定學生不能騎機車上學……”
他“嘖”了一聲,透過擋風鏡都能看出他十分不耐:“我現在不是出了校門了嗎?趕緊的,上車,我送你回家。”
我頭疼地:“不用,我搭公交。”
他“啪”地一下掀起擋風鏡,怒氣騰騰地瞪我:“你……你別這麼不識好歹!本少爺的機車,還從沒載過人呢!”
那我就更不能坐了。
我虔誠地把安全帽放在機車後座上,陪了個笑臉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坐不慣這麼……高大上的交通工具,像我這種普通的人民教師,還是老老實實地搭公交比較好。你自己小心點,拜拜。”
“楚沐!”
我撒丫子狂奔向公交站。
坐上公車,本以為躲過一劫,突然車裡的人騷動了,很多學生激動地看著窗外大叫:“我靠,太酷了,是紅色戰隼!”
“哥們兒,你會不會啊?這麼炫的重型機車居然開這麼慢!真浪費!”
“不對啊,他好像在跟著我們這輛公交啊。”
“……”
我心頭一顫,心底有個聲音在大叫:不會吧……
偷偷往窗外瞟了一眼,可不就是蕭凱祁和他那台惹眼得不得了的機車嗎?緊跟著公車,公車停他也停,所有人都在猜測他這是為了追債還是追女生。
我有些黑線,這又不是拍偶像劇,他韓劇看多了吧?
於是在下一站,我被迫下車了。
他又把安全帽扔給我,板著臉硬邦邦地:“上車。”
“……”
我戴上安全帽爬上車後座時,忍不住說了句:“你讀書要是有這份執著,還怕考不上重點大學。”
他不屑道:“讀書和重點大學都不是我喜歡的,我幹嘛要執著?”
言下之意,豈不是說……
我不敢接腔,假裝沒聽懂。
等半天不見他啟動,我心裡一喜:“怎麼不走?車壞了?”
他“嘖”地一聲,罵道:“你白癡啊?你不抱著我,我怎麼開?還是你想被甩出去?”
……
剛摟住他的腰,機車“轟隆”一聲就沖了出去。
☆、第十一章
我是一路暈到家的,心裡暗暗發誓就算下次蕭凱祁開機車撞公交,我也決不再坐他的車了。
摘安全帽的時候眼前的事物都還在呈現漂移狀態。
蕭凱祁擔憂地看著我:“你沒事吧?”
我不敢開口,生怕一張嘴就吐他一身。
把安全帽還給他時,還是忍不住叮囑一句:“就算是機車,也不要開那麼快,很危險,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直直地看著我,眼睛發亮地“嗯”了一聲。
我頭皮發麻地轉身想走。
他又喊道:“老師!”
我疑惑地回頭。
他看著我,白皙的臉透著可疑的紅暈,頓了幾秒才豁出去般道:“我上次說的話,你……你考慮得怎麼樣?”
上次說的話?他每次都說那麼多話,誰知道他說過什麼?
我茫然的表情激怒了他,他氣道:“@#¥%!就是上次!在天臺!”
天臺?
記憶一下子拉回到那句——“忘記他,跟我在一起,怎樣?”
……
我倒抽口涼氣,知道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於是板著臉嚴肅地看著他,鄭重其事道:“蕭凱祁,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我還是你的老師。”
稚氣未脫的少年咬牙道:“那又怎樣?現在同*性*戀師*生*戀到處都是,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目瞪口呆。現在同*性*戀師*生*戀到處都是嗎?我怎麼不知道?難道只不過六年我們國家就已經開放到這種程度了?
他見我只顧著出神不說話,趕緊放低了聲音,誘惑般道:“怎樣?我這麼帥,又這麼有錢,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
我一頭黑線地看著他驕傲的嘴臉,無力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可你說了那個人現在過得很好,而且還是生命裡沒有你的情況下,那你還有什麼好眷戀的?”
我怔了怔。
他認真地看著我:“跟我交往吧,我一定不會像那個什麼辰風一樣拋棄你。”
我皺了下眉,剛想反駁,就聽身後發出“砰”地一聲。
蕭凱祁抬頭往我身後看,我也疑惑地回頭看。
一個身形修長,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休閒西裝的高個男人站在弄堂口看著我們,額前的頭髮全部往後梳,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右眼眉骨上有道淡淡的疤,本該是英氣剛毅的臉,卻長著一雙睫毛濃密卷長如扇子的桃花眼。
他的腳邊掉了一地的禮盒,可他看也沒看一眼,只是直直地,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見鬼眼神,震驚地瞪著我。
蕭凱祁不悅道:“你誰啊?看個屁啊!”
我的全身過電般不住顫抖。
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一瞬間分不清楚眼前這人是真實的還是幻覺。
嘴唇顫抖得厲害,眼睛卻眨都不敢眨一下。
心底有個聲音在大叫那刻骨銘心的名字。
可是我卻用盡全力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我好怕……好怕驚醒。
眼前的一切,又都不過是夢境。
這一刻的四目相對,恍若隔世。
我的眼裡,只有這張比記憶中更加成熟剛毅的臉。
心臌脹著,“噗通”,“噗通”。
彷佛來自那個六年前初遇的夏天。
“老師,老師!”有人不斷搖晃我的肩膀。
我猛地驚醒,驚恐地睜大眼睛,生怕站在那裡的人消失不見。幸好,他還在。他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了,臉色有些蒼白,眼底透著寒光,整個人看起來桀驁而冷漠,與記憶中那笑得痞氣邪魅的人,如此不同。
蕭凱祁有些緊張地:“老師,你怎麼了?他是誰啊?”
我沒理他,只是緊張地盯著眼前的人,心裡五味陳雜,萬千情緒在沸騰,燒得整顆心滾燙而火熱。
他微微眯起眼,一步一步走過來。
來了,來了!
近了,近了!
不是夢,不是夢!
我的瞳孔猛地縮緊,鼻孔無意識地放大,急促地呼吸著。
“楚沐?”低沉悅耳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
我全身一麻,不由挺直了背,哆哆嗦嗦地:“辰……辰風……”
“辰風!?”蕭凱祁驚叫道:“他就是那個叫辰風的!?”
……
這人怎麼還在啊?!
我死死盯著辰風,頭也不回地沖蕭凱祁擺手:“蕭凱祁,你快回家去!”
“……”蕭凱祁賭氣道:“憑什麼啊?我偏不走!”
我心急如焚,恨不能將他連機車一起踹到外太空去。
辰風的目光從我臉上移到我身後,眸光微微一閃,嘴角流露出一絲意義不明的笑:“柏英高的?”
蕭凱祁哼哼道:“是又怎樣?”
辰風沒有回答他,而是重新把目光移回我的臉上,似笑非笑的:“你的品位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
我一下子漲紅臉,緊張到語無倫次:“不不不不不……我……他……老師……他他他他……我……學生……”
蕭凱祁聽不下去了,道:“老師,你有必要表現得這麼沒用嗎?對著這個拋棄你的人,用不著畏畏縮縮的!”
我氣到腦子充血:“你給我閉嘴!”
“老師?”辰風嘴角的笑紋更深了,眼底卻始終冰冷,“你現在在柏英高教書?”
我緊張地絞著手指頭:“是是是……啊。”
“所以你到處跟你的學生說我拋棄你?”
他眼底的冷光瞬間刺穿我的胸口,我腦子裡一團亂,慌不擇路地:“不不不不不!不是!這是個……誤會!他他他他……他胡說的!辰辰辰……咳咳,辰風,你……你你別生氣,對對對……對不起!”
辰風挑了下眉尾:“幾年不見,你不但變成四眼田雞,還成了結巴?”
“……”
他冰冷的視線,嘲弄的語氣,讓我沮喪到了極點。
蕭凱祁怒道:“你才結巴呢!”
……這個人就不能不要在這添亂嗎?
我決定無視他,只巴巴地望著朝思暮想的人:“辰……辰風啊,你……你怎麼會在這?”
辰風淡淡道:“該我問你才對吧,你不是移民去了美國?怎麼?國外混不下去了?還是‘又’被什麼人拋棄了?”
“……”我僵硬地乾笑兩聲,無言以對。
辰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斜睨著我道:“你在柏英高教書,現在又出現在這,別跟我說你是來找黑面神的?”
我“咕嚕”一聲,咽了口唾沫:“那什麼,我……我無處可去,黑面神老師好心收留我……”在他越來越鋒利的眼神下,我飛快道:“不過只是暫時的!”
“所以說……”辰風拉長音,語氣危險:“你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黑面神家?”
“是……是啊。”
辰風不說話了,嘴角微微抿著,像是在沉思什麼。
我正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看,身後的人又不安分地聒噪起來:“老師你沒地方去怎麼不告訴我?你可以跟我住啊,我家那麼大!”
“……”
我沖冷冷掃我一眼的辰風僵硬地笑了笑,然後飛快轉身,黑著臉脅迫地瞪著蕭凱祁:“蕭凱祁同學,已經很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去啊?”
蕭凱祁想說什麼,在我冰封的視線下又艱難地咽了回去,憋屈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不過老師,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打給我啊!”
我趕蒼蠅般敷衍地:“知道了知道了!”
他又張了張嘴,被我狠狠一瞪,就識趣地閉上了。最後惡狠狠地斜了辰風一眼,才啟動那輛重型機車,“轟隆隆”開走了。
我暗暗籲了口氣。
“很受歡迎嘛。”陰陽怪氣的嗤笑。
我頭皮一緊,趕緊轉身道:“他……是小孩子……”
辰風笑得諷刺:“誰沒個年少無知的時候呢?你說是不是?”
心頭傳來尖銳的刺痛感,我黯然地垂下眼眸。
“喂,有黑面神家的鑰匙吧?”
我立刻抬起頭:“有!”
“去開門。”他冷淡地說完,轉身徑直往弄堂裡走。
我屁顛屁顛地跟過去,就聽他頭也不回地:“把地上的禮盒帶上。”
“……”
☆、第十二章
這真的不是夢嗎?這真的不是夢嗎?
本來以為一輩子不會再見面的辰風,怎麼會忽然出現?!
幸福來得太突然,我被砸得有點暈。
正咧著嘴笑,坐在客廳舊沙發上跟花花玩的辰風忽然斜了我一眼:“要做春夢回房間去。”
“……”
我立刻斂容,道:“辰風,你要喝點什麼嗎?”
他嗤笑一聲,眼神很不屑:“這裡我比你還熟,用得著你裝主人?”
我噎了下,心裡明白他現在很討厭我,雖然難受,卻在重新見面的巨大喜悅下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像這樣,能再見一面,能夠聽聽他的聲音,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扶了扶眼鏡,笑著道:“我……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可能沒空,不如我拿給你?紅茶?綠茶?咖啡?牛奶?還是……奶茶?”
“……”辰風抬起頭古怪地看著我:“這裡有紅茶綠茶咖啡牛奶還有奶茶?”
我笑得很不好意思:“啊,都是我住進來後才買的。”
他抽了下嘴角,漠然道:“我要啤酒。”
“……”
笑容凝固:“啊,那什麼,我和老師平時都不喝酒,所以……”
他眼神冷漠。
我立刻道:“我下樓買!”
“不用了,”他看了眼腕表,道:“黑面神什麼時候回來?”
看他的樣子,像是有些不耐煩,我緊張起來:“很快的,很快!不如看電視吧?我幫你開電視。”
唯恐他拒絕,我飛快走到電視機前,“啪”地按了開啟的鍵。
螢幕一片漆黑。
……
我緊張得額頭冒汗:“可能……可能一時故障,這電視有點舊了,可能……可能受潮了,沒事沒事,我會修,很快,很快。”
身後傳來辰風幽幽的聲音:“插頭沒插。”
我低頭一看,電視機的插頭和插座可不是處於分離狀態麼……
“……”完全不敢看辰風的表情,我乾笑著蹲下身去把插頭插好:“哈、哈,我近視是原來越深了……”
電視終於開起來了,原本安靜得有些發僵的屋子因為電視機的聲音終於恢復了點生氣。
我暗暗地鬆了口氣,後背已經全濕了。
電視裡的男主角深情地說:“如果你是一朵鮮花,那我寧願變成一坨牛糞,讓你插。”
“啪”地一聲。
女主角罵道:“臭流氓!”
……
咦?這臺詞……怎麼這麼熟悉?
我忍不住瞄了一眼電視,整個頭皮突然一炸——這可不正是當年我跟辰風去電影院看的那部愛情片嗎?
時隔六年,怎麼還在播啊!?
偷偷回頭看辰風的表情,他正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視,桃花眼閃爍著幽深的光,手有一下無一下地撫摸著花花柔軟的肚皮。
估計是沒有印象了吧……
偷偷鬆口氣的同時,心底不免有些失落。
原來記得的,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啊……
“這部電影……”辰風突然開口,語氣有些遲疑。
我猛地倒吸了口涼氣,緊張地看著他,心“怦怦”直跳,說不清是緊張多一點還是期待多一點。
他翻了個白眼:“很無聊。”
“……”
心一路沉到穀底,寒風灌滿整個胸腔,嘴角的笑容快撐不住了:“是,是嗎?那……那換台吧,我……我找遙控器給你。”
抹了把臉,將難過的情緒收拾好,我開始翻箱倒櫃地找遙控器。其實這電視機在家裡就是擺設,我和“黑面神”老師從來不看,到底有沒有遙控器都還不知道呢。
半個小時後……
“不用找了。”辰風漠然道。
我都快哭出來了:“沒事沒事,很快就找到了。”
“我突然想起以前在這裡住的時候,遙控器被我摔壞了,為了不讓黑面神發現,我就隨手把它扔了。”
“……”
我用手背擦了擦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伸到電視機上的選擇鍵上,道:“沒關係沒關係,你想看哪台,我直接幫你調。”
辰風沉默了,幽幽地看著我。
我在他的注視下,慢慢地笑不出來了。
半晌,他冷冷開口:“楚沐,你有必要這樣嗎?”
“……”
“如果你是因為對過去內疚才刻意討好我,那根本沒必要。當年你年幼無知,我年少輕狂,才會發生那麼多荒唐事。如今過了這麼多年,你我都不再是以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了,沒必要再糾結著過去那點破事不放。”
……
二十三年來,這是我聽過的,最殘忍的話。
一句年幼無知,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就否認了我們之間的過去,否認了我最珍惜的回憶,也否認了我們彼此之間最深刻的感情。
就好像我所珍惜的,在乎的,想用生命去守護的一切,在你眼中,那樣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人世間最痛苦的,不是咫尺天涯,不是生離死別,不是相愛相殺,而是我以為的刻骨銘心,在你眼中原來狗屁不是。
心灰意冷地,我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瞬間想不起來自己堅持的這六年,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行,不可以再想了!
楚沐,快停下來!
我豁然起身,辰風愕然地瞪著我:“你做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拖起放在角落裡的行李箱,沖進洗手間,“砰”地將門反鎖,然後哆哆嗦嗦地打開行李箱,從裡頭翻出藥瓶。
“喂,你在裡頭做什麼?”辰風用力敲著洗手間的門,低聲喝道。
我倒出一片藥,扔進嘴裡,然後擰開水龍頭,低頭接了口自來水,將藥咽下去。
“喂,快開門,喂……”
將藥收好後,我才把門打開,看著外面一臉陰沉的辰風,蒼白地笑了笑:“怎麼了嗎?”
辰風狐疑地看著我:“你在裡頭幹什麼?”
“上廁所啊。”
“上廁所拖什麼行李箱?”
“額……本來想說,順便洗個澡換身衣服。”
“那也用不著整個行李箱吧?!”
“……”
“……”
正僵持著,門“哢噠”一聲,有人開門進來:“楚沐啊,我聽說最近超市大減價,一會兒我們去買點生活……”
在看到黑著臉的辰風後,聲音突然掐斷了。
“黑面神”老師目瞪口呆地看看堵在洗手間門口的他,又看了看被他堵在洗手間裡的我,半晌才:“你……你們……”
辰風咬牙冷笑:“老、師,你、總、算、回、來、了、啊。”
老師打了個激靈,乾笑道:“辰……辰風啊,你怎麼突然來了?事先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啊。”
辰風冷哼一聲,道:“明天大頭結婚,我回來參加婚禮,順便過來看看你。”眼角斜了下我,道:“老師,你什麼時候搞慈善事業了?都把家裡發展成流浪漢收容所了。”
流浪漢?
我默默地流著汗。
“黑面神”老師也失了一貫的硬漢作風,陪著笑臉道:“這事……說來話長……對了,怎麼倩如沒跟你一起回來?”
我猛地抬起頭,瞪大眼睛看著辰風的後腦勺。
辰風淡淡道:“她幼稚園那邊不好請假。”
長在心底的肉刺,突然變成荊棘,深深纏繞住整個心房,用力勒緊,直到血肉模糊……
老師不安地瞥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反應,又道:“肖望那小子呢?按理說王思傑結婚他沒理由缺席吧?”
王思傑?原來大頭的名字叫王思傑?
“餐廳那邊不能沒有人看著,他讓我帶了個大紅包給大頭,人就不過來了。”
聽到肖望的名字,我有些激動:“肖望他……”
“黑面神”老師飛快截住我的話:“他和辰風合夥開了中式餐廳。”
“我……我想問的是,他和施詩……”
“施詩?”辰風皺了皺眉:“這名字怎麼好像在哪聽過……”
心頭一涼,可我不到黃河心不死:“他高中時候一直追求的女生。”
辰風恍然的樣子,嘲笑地看了我一眼,漫不經心道:“你也會說了是高中時候,現在估計早不記得誰是誰了。”
我面色一白,差點衝口問他說的是肖望和施詩,還是我和你?
氣氛有些僵硬,“黑面神”老師趕緊道:“既然來了,一起吃個飯再走吧?”
辰風又看了眼腕表,道:“不了,金毛那小子約了我試伴郎服,我得走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這就要……走了嗎……
木然地跟著“黑面神”老師送辰風到門口,辰風換好鞋,對著老師微微一笑,道:“行了,不用送了。”
老師關愛地看著他:“你啊,多吃點飯,少喝點酒,錢是賺不完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我怎麼瞧著你好像又瘦了。”
辰風笑道:“我瞧著您倒像是胖了。”
老師拍了拍站在他身邊的我的肩膀,道:“楚沐把我照顧得很好。”
一直沒看我的辰風終於瞟了我一眼,笑容冷淡道:“那是他應該的,這裡又不是真的收容所,難道供他白吃白住?”
剛剛揚起十五度角的心情,立刻被打回十八層地獄。
“老師,我走了,下次再來看您。”
“好,路上小心。楚沐,你幫我送送辰風。”
我立刻滿血復活:“好!”
☆、第十三章
辰風他……好像長高了不少……
過去那個喜歡穿背心沙灘褲夾腳拖鞋的辰風,已經不見了。
眼前這人,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早沒了痞氣,變得高貴,優雅。
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著一股社會精英的氣魄。
光是看他的背影,就覺得自己好渺小,好卑微……
“咯噔。”
擦得發亮的皮鞋停住了。
我茫然地抬頭。
他頭也不回地:“你要送到什麼時候?”
我看了看四周,居然不知不覺跟著他走到大馬路上。心裡百般不舍,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我猶豫著,小心翼翼地:“你現在……要去哪?不如我幫你叫計程車?”
他始終背對著我:“不用,金毛會開車過來接我。”
“那我陪你等吧!”
“我說了不用!”
突然暴躁起來的語氣,把我嚇了一跳。再不敢多說什麼,我貪婪地盯著他的背影,眼淚突然砸了下來,我慌忙抹掉。
幸好,幸好他沒有回頭。
深吸口氣,我扯動著嘴角慢慢往上揚:“那……我回去了,你……你自己注意安全……”
這一次,他連個鼻音都懶得給我了。
眼眶持續脹痛著,再不敢停留,我飛快轉身走了,眼淚掉了一路,我一直咬牙堅持到無人的弄堂,才失聲哭了出來。
從未想過,再次見面,卻形同陌路……
“楚沐,起來吃飯。”
“黑面神”老師扯開了我蒙在腦袋上的被子,日光燈的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我龜縮在被窩裡,啞著嗓子道:“我沒胃口……”
“沒胃口也要吃!”老師用力拍了下被子裡蜷成一團的我,道:“請假在家睡了一下午,還要我伺候你吃飯不成?”
我無奈地坐了起來,老師將一碗皮蛋瘦肉粥塞到我手裡,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看看你,像什麼樣子?怎麼?哭了一下午?”
我心虛地低頭喝粥。
老師在我面前坐了下來,歎了口氣,道:“你也別怪辰風這麼對你,你是不知道,當年辰風是怎麼過的……”
我猛地抬起頭。
像是回憶起什麼,老師閉上眼睛,一臉隱忍道:“當年你去美國之後,辰風就從派出所裡放出來了。這小子是個死心眼,誰勸他都沒用,他非要去找你。你爸媽跟他說你已經出國了,可他不信,不休不眠地守在你家社區口,那時候所有人都懷疑他是不是瘋了……”
“……”
“沒辦法,我只好去求你爸媽,你爸媽看他那樣也實在不忍心,就讓他進了家門,他找遍整個屋子都沒找到你,可他還是不相信你就這麼走了。你爸媽就當著他的面,給你美國的姑姑打了電話,還故意讓你姑姑跟你說話,他聽見你的聲音,整個人都傻了。之後,他就回了自己家,沒有再去你家了。學校那邊,不管我怎麼說怎麼求,校長都決定開除他。哎,可惜啊,那段時間辰風的成績提高了很多,他甚至還問過我大學的事,可惜,他沒有機會上了……”
“……”
“我那時候也忙,不可能天天守著他,幸好他那幾個Xiong-Di,沒有因為他……他跟你之間的事而疏遠他。可是,辰風也不想見他們,他整個人變得消沉,頹廢,白天蒙頭大睡,晚上就出去喝酒打架。我每次去看他,他的身上都有傷,又都不管,有次傷口發炎,差點要了他的命。還有些無聊人,專門跑去他住的地方,罵他,說的話……都十分難聽。我記得有一天下午放學,我買了盒飯過去給他吃。他一個人,光著上身赤著腳,坐在黑暗的樓梯上,看著被人寫滿污言穢語的牆壁發呆。我問他想什麼,他說……”
“黑面神”老師不忍地看了我一眼,道:“‘喂,老師,你知道的吧?我怎麼會是同*性*戀呢?我那麼痛恨那種人。只是……只是沐沐剛好是男的啊’。哎,楚沐,辰風他……也不容易……”
眼前的景物似乎變了,變成了那破舊的公寓。
牆壁上到處寫著污言穢語。
天色那麼暗,沒有燈的樓梯暗沉沉的,沒有光。
有個比黑暗更黑的輪廓,靜靜地坐在臺階上。
像石頭一樣,孤零零地坐在那裡。
沒有穿上衣的身子遍佈傷痕,光著的腳凍得通紅。
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臉,只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在發著光,癡癡地看著牆上歪七扭八寫著對於“同*性*戀”的各種攻擊性語言。
他久久地看著,一動不動,就好像真是一塊石頭。
本該恣意張狂的眼神,如今那麼呆滯,那麼空洞,寫滿了茫然不解。
風穿堂而過,似乎能聽見他用困惑的聲音低低地說著:“喂,老師,你知道的吧?我怎麼會是同*性*戀呢?我那麼痛恨那種人……只是……只是沐沐剛好是男的啊。”
那天晚上,從未有過的痛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我找不到傷口,卻全身都在抽痛,我發瘋似的又哭又叫,甚至拿頭去撞牆,但依然無法減輕那噬心之痛,直到昏死過去。
我忍不住想,如果Angela在的話,一定會把我重新關進療養院裡。
預感到深埋在體內的抑鬱症正在逐漸復蘇,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回美國找Angela,可是我不願意走,就算不能在一起,我也想離辰風近一點。Angela開給我抗抑鬱的藥吃得差不多了,我不知道如果沒有這些藥,我會不會有一天突然想不開,就這麼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我發病的樣子嚇壞了“黑面神”老師,他把我送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但除了胃潰瘍和營養不良外,並沒有發現其他病症。
老師騎著電瓶車把我從醫院載回家,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有輛奧迪車停在弄堂口,我們經過時車喇叭忽然響了兩下,然後車門打開,一個穿著白西裝花襯衫系著白領帶的男人笑嘻嘻地從駕駛席走下來,緊接從副駕下來的是跟他穿了同款西裝但襯衫是天藍色的辰風,最後打開後座門走下來的是穿黑西裝,西裝口袋別了朵花,笑得春風滿面的男人,腦袋很大,個子卻不高。
“老師,這麼多年不見,您還騎這破電瓶車呢?”
“黑面神”老師高興道:“喬文元,王思傑!”
花襯衫男人摸摸鼻子道:“老師,您還是叫我金毛吧,雖然我現在已經不染金髮了。”
“你們怎麼來了?王思傑,今天不是你的大喜日子嗎?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黑西裝笑道:“老師,我們特地來接你啊。”
“接我?討紅包來的吧?”
金毛哈哈笑道:“老師,您真是太瞭解他了,他就是這個意思。”
大頭一腳踹過去:“滾。”
辰風笑著道:“我們知道發請帖您估計也不會來,所以商量著直接過來逮人,今天又是禮拜六,老師您應該不會不給大頭面子吧?”
大頭道:“是啊老師,您要不去的話,我就不結了!”
“黑面神”瞪眼道:“胡說八道!都幾歲了還這麼口沒遮攔!”
全程他們就跟沒看見我似的,我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小聲道:“大頭,金毛,好久不見……”
原本熱鬧的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
可能是辰風事先已經跟他們說過了,他們倆並沒有流露出絲毫驚訝,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就把頭轉開了。
我苦笑了一聲,從電瓶車下來,對“黑面神”老師道:“老師,難得他們一片心意,您就去吧。”
老師猶豫地看著我:“可是你……”
我笑了笑:“放心吧,我沒事。”
老師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抓住電瓶車車把,把他拉下車,道:“去吧,別喝太多酒。”然後自己騎上車,回頭對冷眼旁觀的三人點了下頭,便騎著電瓶車進了弄堂。
整個過程,我都不敢去看辰風。
我怕我會崩潰。
到了晚上十點多,老師還沒有回來,我有點擔心,就給他打了個電話,沒人接。到了十一點,還是沒回來,我急了,再給他打還是沒人接,我不停地打,打到第五通,那邊才接通。
“喂老師!您怎麼不接電話?您還在婚宴嗎?什麼時候回來?”
那邊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傳出另一個熟悉的聲音:“老師喝多了,今晚留在金毛家過夜。”
“……”
我怔了怔,試探地:“辰風?”
那邊沒有說是不是,只是淡淡道:“明天我會送他回去。”
感覺他要掛斷,我腦子一熱,喊了聲:“辰風!”
那邊沒有出聲,但也沒有掛斷。
我仿佛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就這麼傳進我的耳朵裡。
我緊緊地握著手機,望著牆壁上的掛曆,掛曆像浸在水裡,有點模糊不清。
上面顯示的日期是:4月8日。
“再過幾天,是你的生日……”我緊張地咽了咽唾沫,聲音極輕極低:“生日快樂……”
那邊沉默了幾秒,默默掛斷了。
(妖然:以為永遠都不可能回來的戀人突然出現,大家真覺得辰風像外表看上去那麼無動於衷嗎?當年的誤會雖然是導火線,但卻不是辰風拒楚沐於千里之外的重點。辰風的內心,大家想過嗎?)
☆、第十四章
第二天辰風只是把“黑面神”老師送到弄堂,就走了。老師看著我一點一點黯淡下去的眼眸,歎道:“他已經回去了。”
老師口中的“回去”,自然是回另一個城市去了。
那裡有他的事業,有他的女朋友,那裡才是他的家。
這樣也好。
也好。
鬱鬱寡歡的時候,還要分心別的事——沈韶彬和蕭凱祁這兩個人快把我煩透了,我連獨自舔舐傷口的時間都沒有。
沈韶彬還好,畢竟是大人了,比較容易溝通。可是蕭凱祁就完全聽不懂人話,只憑著一股少年熱血,做著自以為浪漫實則快把我嚇瘋了的事。我真怕再這樣下去不單單會被“黑面神”老師知道,恐怕整個學校都會知道!
就比如說今天,我剛走進辦公室,辦公室裡的女老師就興奮地大叫:“楚沐老師,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啊?”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別裝了。”一個女老師用下巴示意我看自己的辦公桌。
那裡赫然放了一大束紅玫瑰。
我大腦一抽,快步走過去,拿起花看了看,生怕看到卡片什麼的。幸好,八卦的女老師了然地笑道:“別找了,我們剛才就找過了,沒留字條。不知道是哪個佳人,出手比我男朋友還闊綽,還搞得這麼神秘,呵呵呵……”
我乾笑兩聲,低頭一看,桌上赫然放著一本蕭凱祁的作業本。
……
我偷偷摸摸地翻開作業本,果然,裡頭夾著一張卡片,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如果你喜歡,我下次送你九百九十九朵。楚沐,跟我交往吧。
“……”
“看什麼呢?”突然湊過來一個人頭。
我嚇得大叫一聲,花直接拍打在那人臉上。
整個辦公室突然鴉雀無聲。
在看清那是“黑面神”老師後,我更是嚇得面無血色:“老……老師……”
老師居然沒有發火,只是壓低聲音道:“那個沈什麼彬送的?”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老師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拍了拍我的肩,湊過來道:“老師支持你找個人定下來,不管是男是女。不過你現在是人民教師,做事要低調點,以後叫他把東西送到家裡去。”
“……”
“什麼時候帶他來家裡吃飯?老師很開明的。”
“……”
“那小子塊頭雖大,看著挺老實的……”
我不得不乾咳一聲,打斷他的臆想,道:“那什麼,老師,差不多該上課了。”
老師拍了拍我的頭,笑道:“這麼大了還害臊。”
“……”我一口血默默地吐著,心裡把蕭凱祁的家人逐個問候了一遍。
上課的時候,蕭凱祁照樣用露骨的,不加掩飾的火熱目光盯著我,這一次我沒有回避,而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故意道:“蕭凱祁,你來讀一下這段。”
全班呼啦啦轉過頭去看他。
他身前的一整排人回頭對著他做著各種嘴型,顯然是在告訴他我說的“這一段”是哪一段。
看他們這樣明目張膽又鬼鬼祟祟,我有點想笑,故意板著臉道:“不許告訴他,誰告訴他就把這篇文章抄十遍。”
蕭凱祁勾著半邊嘴角,直直地看著我,眼神十分曖昧:“老師,可以告訴我您講到哪一段嗎?”
我板著臉道:“連我說到哪一段都不知道?你上課都在幹什麼!?”
他脫口就道:“看你啊。”
“……”
我的臉一下子燒起來,全班又是大笑又是起哄。
他似笑非笑的,沖我眨了眨眼。
幸好下課鈴及時響起,我立刻道:“下課。”轉身抄起講臺桌上的教案參考書什麼的,大步沖出教室,要不是人多,我其實更想狂奔。
“老師,老師……”
怎麼又追來了……
感覺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終於沒忍住,在走廊上狂奔起來。就這樣,我在一眾師生驚詫的目光中沖進教師辦公室。
剛坐下去沒一會兒,辦公室的門推開了,“黑面神”老師拉長著臉走進來,沖我喝道:“你怎麼回事?身為老師怎麼可以帶頭在走廊上奔跑?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我羞愧道:“對不起……”
被狠狠訓斥了一頓後,我疲倦地癱坐在位置上。手機“叮”地一聲,進來條新短信,我點開一看,蕭凱祁發的:老師,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後面的頭髮翹起來了,你跑什麼啊?
“……”我差點捏碎自己的蘋果手機。
我不知道蕭凱祁對我莫名的好感打哪來,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會趁它還在萌芽狀態直接掐死在搖籃裡。
然後就是沈韶彬了。
一開始我見他沒有再聯繫我,也沒有再跑到學校找我,以為他終於看開了。結果半個月後,他直接出現在教師辦公室裡,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說:“大家好,我是新來的體育老師,我叫沈韶彬。”
“啪嗒”一聲,幸好掉在地上的是我的筆,不是我的下巴。
“黑面神”老師站在他旁邊,笑眯眯地看著我,模樣十分慈祥(……)。
後來我問“黑面神”老師:“這怎麼回事?”
老師很高興地說:“學校最近不是缺體育老師嗎?前兩天我看他跟幾個人一起來面試,就跟校長推薦了他。怎麼樣?是不是很驚喜?”
我差點噴他一臉的血。
中午到食堂吃飯,剛走進食堂,就聽角落裡一群人高聲喊道:“老師!老師!楚沐老師!老大幫你買了飯了!過來這邊!”
食堂裡不論師生還是打菜的阿姨都齊刷刷看向我。
暗暗慶倖沒有跟“黑面神”老師一起來,我假裝沒聽見,徑直朝教師視窗走去。剛點了菜,就聽身後一人低笑道:“吃那麼素,難怪不長肉。”
我吃了一驚,回頭,沈韶彬站在離我很近的地方,那麼高的個子,卻彎下腰把頭湊在我耳邊。見我回頭,笑得更燦爛了。
“……”我嘴角一抽:“能別站這麼近嗎?”
他眨眨眼,壓低聲音笑著:“一看到你身體自動靠過去的,我也沒辦法啊。”
“……”
我心煩意亂地端起打好的飯菜,繞開他快速走掉。
剛找了個位置坐下,“啪”地一聲,一個盛滿豐富菜色的餐盤就出現在桌上,我順著那餐盤往上,看到端著另一個餐盤站在對面,面色不悅的蕭凱祁。
……
天啊!還能不能好好吃頓飯了?!
我無視他,低頭吃自己的。
他一屁股差點坐翻椅子,氣哼哼道:“不是說了給你打了飯菜嗎?”
這種人,越搭理他越沒完沒了,我決定將無視進行到底。
他悶悶地坐了會兒,又沉不住氣了:“你幹嘛不理我?我哪裡惹到你了?”
我幾乎把臉埋進飯裡。
他氣急敗壞:“楚沐!”
“怎麼可以直呼老師的名字?太沒禮貌了。”高大的身影籠罩過來,又一份餐盤出現在我旁邊。
我吃飯的速度簡直可以媲美光速。
蕭凱祁冷冷道:“你誰啊?”
沈韶彬在我身邊坐下,道:“我是你們新來的體育老師,你可以叫我沈老師。”
蕭凱祁面色一變:“楚沐,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沈韶彬道:“叫楚老師!”
“我靠,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關你鳥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最好離楚沐遠點!”
“你什麼意思?”
“我是鄧天輝的表弟,鄧天輝這個名字,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沈韶彬高大的身子狠狠一震。
這時,又一個餐盤出現在桌上,“黑面神”老師在沈韶彬對面坐下,十分友善地:“都在呢,聊什麼啊?”
……
我“砰”地一聲猛站起裡,撂下一句“我吃飽了”,便埋頭狂奔出食堂,背後傳來“黑面神”老師的大吼:“楚沐老師!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在人多的地方奔跑!”
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短命的!
☆、第十五章
明天就是勞動節了,有三天假期,教師們組織要出去玩,我本來是可去可不去的,可一聽說沈韶彬要去,我立刻說不去。對此“黑面神”老師對我進行了深刻的批評教育:“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錯過?我看你們最近好像很少出去,是不是吵架了?是不是蕭凱祁那小子搞破壞?你這孩子,就是太內向了,我看小沈挺好的啊。你就儘管放心去吧,我這麼大歲數了難道還會餓死自己嗎?什麼都別說了,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已經幫你報了名交了錢了,你要不去的話明天就給我搬走。”
“……”
“別想忽悠我,我已經跟帶隊的張老師說了,你要是沒出現的話,叫他立刻打電話給我,所以,你別想陽奉陰違。”
“……”
老師,您是黑面神,不是月老啊,您這亂點什麼鴛鴦譜啊!?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明天就是勞動節了,同學們出去玩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笑眯眯地說著,心想終於有三天不用對著蕭凱祁了。
班長突然道:“老師,聽說你們組織出去玩,是真的嗎?”
“是啊。”
蕭凱祁一下子站起來:“去哪裡?”
我笑眯眯的,心想別說我不知道了,我就算知道也絕對不可能告訴你的。
蕭凱祁板著臉問:“沈金剛是不是也會去?”
沈金剛是蕭凱祁給沈韶彬取的綽號,說真的我覺得取的很形象生動。但表面上我還是要裝裝樣子:“怎麼可以這樣叫沈老師?好了,大家下課吧。”
轉身剛走出去幾步,蕭凱祁就追出來了:“班長說你們組織去市郊的溫泉度假村,是不是真的?”
我腳底一個打滑,差點摔出去,回頭震驚地看他:“你說什麼?”
蕭凱祁一臉幽怨道:“你要跟他去泡溫泉?我不同意!”
我原地愣了三秒,猛地發足狂奔向辦公室。
“唰”地打開門,我衝口就問:“我們明天組織去哪裡?”
張老師沒好氣地看我一眼:“楚老師,你也太不積極了吧?我們老早就說了,去市郊的溫泉度假村泡溫泉吃日式料理,聽說那裡的日式料理很正宗……”
我差點哭出來:“誰提議的啊?可不可以改地方啊?”
沈韶彬舉起手道:“我提議的,我家就在附近,到時候歡迎你們來我家坐。”
我木然地看向他,他沖我露出一口白牙。
我想拿個什麼東西扔在他臉上。
又是勞動節,又是溫泉度假村……老天爺,你是在玩我嗎!?
在與辰風相處的回憶裡,溫泉度假村之旅絕對稱不上美好,如果可以,我絕對不願意再踏足那裡,可是現在……
欲哭無淚。
不管我怎麼不願,第二天還是被“黑面神”老師像趕鴨子上架似的趕上車,他還笑呵呵地對沈韶彬說:“小沈啊,好好照顧楚沐啊。”
沈韶彬笑得見牙不見眼:“我會的,您就放心交給我吧。”說完,還用力摟了摟我的肩膀。
我想推開,但礙于老師還在看著,只好勉強地笑了笑。
溫泉度假村相比六年前,又富麗堂皇了許多,顯然是跟著時代的步伐有所修葺改建。來泡溫泉的人一如既往的多,我暗暗祈禱房間不夠住,大家集體解散,可張老師笑眯眯的一句話徹底粉碎了我的希望:“幸好我提前一周就訂好了房間。”
……
“標準間,兩人一間啊,自由組合。”張老師拿著好張房卡道。
沈韶彬立刻抽走一張,回頭看我。
我扭頭走向物理老師:“程老師,能跟我住一間嗎?”
程老師還沒說話,沈韶彬就走過來笑眯眯道:“楚沐,你晚上睡覺不是會夢遊嗎?上次還差點拿刀砍我來著,看來除了我沒人敢跟你一起住了。”
我:“……”
程老師立刻走向化學老師,我急得大叫:“程老師……”
沈韶彬一把摟住我的肩膀,用蠻力勒著我走:“走啦走啦,我都答應了段長要好好照顧你了。”
@#¥%;*!
以前跟辰風他們一起來時,住的是大床房,幸好這次是標準間,有兩張床。走在熟悉的長廊裡,彷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只可惜,陪在身邊的,不是辰風。
越想情緒越低落,壓根沒留意沈韶彬在幹嘛,等我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我們已經進了房間,他正從身後摟住我。
我倒抽口冷氣,用力掙脫他:“你幹什麼!?”
沈韶彬道:“你看起來像要哭出來一樣,我只是想安慰你。”
我硬邦邦道:“六年前的勞動節,我也曾跟辰風來過這裡,就是我遇見你那次。”
沈韶彬面色猛地一僵。
“所以我現在心情非常差,你最好不要招惹我。”我走到靠陽臺的床邊,將行李袋扔在床上,徑直走到陽臺上去吹風。
片刻後,身後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對不起。”
我沒有回頭。
“我不知道你跟……早知道的話,我不會提議來這裡。”
心頭一軟,我淡淡道:“算了,不關你的事。”
沉默了會兒,他又道:“真的……那麼難忘記嗎?”
“什麼?”
“我指的是……柳辰風。”
“……”我遙望著遠處青山,淡道:“我沒打算忘記。”
“為什麼?難道你不想重新開始嗎?”
“重新開始?怎樣算是重新開始?”
“忘記過去,重新找個人談戀愛。或者找個人談戀愛,再慢慢忘記過去。我不介意當你療傷的工具。”
我回頭看他,他那麼高大,神情卻那麼無奈。
“韶彬,你知道嗎?如果我連回憶都失去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楚沐了……”
沈韶彬驚愕地瞪大眼。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有別的路可選了。”
也許是我的話起了作用,接下去的溫泉之旅沈韶彬變得安分多了,至少不會再動不動就對我動手動腳,也不會再說一些曖昧不清的話。
我忍不住鬆了口氣。
但我發現我這口氣松的太早了——當我看到蕭凱祁的時候,不,更準確地說,是當我看到蕭凱祁和金毛站在一起的時候。
我傻眼了。
“老師!”蕭凱祁沖過來一把將我從沈韶彬身邊拖過去。
沈韶彬翻了個白眼。
我還在震驚當中,蕭凱祁急吼吼地:“你真的跟他一起泡溫泉?你有沒有被他怎麼樣?那個色狼有沒有欺負你?”
沈韶彬臉都黑了。
從剛才打了個照面後就震驚不已的金毛這時候道:“你說你要找的老師就是他!?”
蕭凱祁笑得好不得意:“是啊!”
站在金毛身邊,長相十分陰柔的好看男子上下打量著我,陰陽怪氣地:“很可口的樣子嘛。”
蕭凱祁一下子把我拉到身後,戒備地瞪著他:“表哥,不許對他下手!”
蕭凱祁的表哥斜了他一眼,道:“你小子可別告訴我你喜歡他啊?”
蕭凱祁張嘴想說什麼,他表哥先一步道:“你要敢說是,我現在就找幾個人把他給輪了。”
蕭凱祁:“……”
我:“……”
金毛“操”了一聲,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鄧天輝,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讓你表弟離這人渣遠點!”
鄧天輝意外地挑眉:“你認識他?怎麼?被他騙過財還是騙過色?”
“滾!”金毛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道:“他叫楚沐,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
鄧天輝面色一變:“你說他就是……”
金毛重重地點了點頭,嫌惡地瞪了我一眼。
鄧天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蕭凱祁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甘寂寞道:“你們說什麼呢?”
我待不住了,低聲說了句“我先回房了”,就要往電梯走。
金毛喝道:“站住!”
我頓住腳步,他冷冷道:“我們這裡不歡迎人渣,你馬上收拾東西給我滾!”
大堂有很多人,很多人都在看著我們。
沈韶彬皺了皺眉,忍不住挺身而出:“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這麼說?”
金毛冷笑道:“憑你現在站的這塊磚是我的,這裡的每樣東西,包括你身上穿的浴衣也是,沒讓你們現在就脫下來已經不錯了!”
沈韶彬還想說什麼,我一把拉住他:“這裡是他家的產業。”
沈韶彬驚訝地瞪大眼睛。
蕭凱祁道:“文元哥,你幹嘛這樣跟我老師說話?”
金毛不屑道:“你自己去問問你的老師都做過些什麼。”
我拉著沈韶彬,大步進了電梯。
(妖然:大家最近都好認真在評論,我很感激,晚上再發一章吧*^__^*)
☆、第十六章
“黑面神”老師見我提前回來,很驚訝:“你……你怎麼就回來了?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我把行李放下,道:“早點回來給您做飯,不好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老師遲疑地:“出什麼事了?跟小沈吵架了?”
我哭笑不得:“老師,我跟沈韶彬真的真的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黑面神”老師還想說什麼,洗手間忽然傳出“嘩啦啦”抽水的聲音。
我一愣:“家裡有客人?”
老師欲言又止,神情居然有些尷尬。
洗手間的門開了,辰風面無表情地走出來。
“……”我驚愕地張大嘴。
辰風穿著件白襯衫,衣襟半敞,袖子挽到手肘處,邊抽紙擦手邊道:“洗手間的燈壞了,有備用燈管嗎?我來換。”
我還處於癡呆狀態,老師立刻道:“不用了,一會兒讓楚沐換就好。”說著,用力拍了下我的背。
我立刻魂兮歸來:“是是是,我換,我換就可以了。”
他冷淡地瞥了我一眼,道:“你會?”
我點頭如搗蒜。
他又看向老師:“都這個點了,老師,我們出去吃吧。”
“黑面神”老師說了聲“好”,又來問我:“楚沐,你吃過午飯沒?”
我睜眼說瞎話:“吃過了。”
剛說完,肚子就傳出“咕嚕嚕”一聲空鳴。
……
辰風無視我的尷尬,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西裝外套,道:“走吧。”
“黑面神”老師看著我道:“一起出去吃吧?”
我看了辰風一眼,他在玄關換鞋,臉上沒什麼情緒,不置可否的。不過也是,再怎麼不願意,也不能駁了“黑面神”老師的面子。雖然很想跟他們一起去,可更不想惹辰風不痛快,於是我假笑道:“不用不用,我……我要看的電視節目快開始了,我留下來吃泡面就行,你們去吧。”
老師納悶道:“你不是不看電視的嗎……”
“啊啊啊那什麼,”我高聲道:“回來的時候如果經過麵包坊,幫我買一袋白麵包。”
老師無力地瞪我一眼:“你明天又打算在家裡宅一天了是不是?”
我乾笑道:“您明天不是要去參加老同學聚會嗎?我一個人吃什麼不是吃啊?別說了,辰風等你呢,趕緊去趕緊去。”
老師聲色俱厲道:“不行!上次去檢查醫生說你胃潰瘍又營養不良,肯定是你沒好好吃飯給折騰的。不許吃泡面了,跟我們出去吃飯。”
一直沒吭聲的辰風忽然輕飄飄地說了句:“要走就走,裝什麼矜持,虛偽。”
“……”
我立刻把拒絕的話咽下肚,訕笑道:“那……打擾了。”
出了弄堂,辰風徑直朝停在路邊的奧迪車走去,就是上次金毛開的那輛。我跟著老師走過去,老師道:“你跟喬文元借的車?”
辰風邊開車門邊道:“等過幾天我再去買一輛。”
我一聽就懵了,暈暈地就問:“你為什麼要買車?”他不是很快就會走嗎?幹嘛要那麼浪費在這裡買車?
辰風沒出聲,坐上副駕的老師道:“辰風打算在本市開分店,這段時間會暫時留在這裡,沒車不方便。”
“什麼?!”
我一激動,“邦”地一聲,腦袋撞在車頂上。
“……”老師側過頭來無語地看我:“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毛躁?趕緊坐好,別妨礙辰風開車。”
我立刻捂著腦袋縮回後座,嘴角卻怎麼收也收不住,一直往耳後根咧。
一路上辰風都只跟老師交談,就好像我壓根兒不存在似的。不過從他們的對話中我知道了辰風和肖望現在生意做得很紅火,肖望最近又換了個女朋友,似乎經常換女朋友,是個花花公子。還有就是辰風的女朋友倩如,是個幼師,因為工作的關係她會留在那邊,不會跟過來。
聽到這裡我趕緊把臉轉向窗外,對著街景無聲地大笑。
“楚沐你沒事吧?幹嘛一抽一抽的?餓得胃痙攣了?”
“……”
我收拾好表情,正襟危坐:“沒事。”
辰風帶我們去了本市很出名的一家餐廳吃飯,點了很多招牌菜。吃飯的時候他不再狼吞虎嚥,大快朵頤了,而是像他以前口口聲聲鄙視著的“假人”那樣,一口一口斯文地吃著,十分優雅,好看。還時不時停下來給老師夾菜,添茶。當然,我還是被徹底地無視了。
一頓飯吃下來,剩了不少菜,我眼巴巴地看著,覺得很可惜。
辰風看著老師道:“您覺得怎樣?好吃嗎?”
老師喝了口極品烏龍,道:“很好,很好。”
辰風微微一笑:“那好,就他了。”
我一愣:“什麼就他了?”
辰風繼續無視我,老師不得不解釋道:“辰風想把這裡的主廚挖走。”
“啊?”所以我們剛才是在試菜?
辰風道:“老師,吃飽了嗎?”
老師點了點頭,他抬起手:“服務員……”
“等等!”我搓著手笑道:“這……這麼多菜,那麼貴,多可惜啊,不如……打包吧?”以前我跟辰風在外面吃,都是秉持著“不吃完不走,吃不完要兜著走”的精神。
而現在的辰風聽我這麼說,只是神色冷淡地看著我。
我被看得笑容發僵。
幸好老師開口道:“也好,免得你明天又要吃一整天的白麵包。”
辰風不再說什麼,抬起手:“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忙走了過來,辰風斜了我一眼,道:“自己說。”
我硬著頭皮道:“能幫忙把剩下的菜打包嗎?”
服務員笑容可掬:“可以的,請稍等。”
吃飽喝足,辰風開車送我們回去,老師突然想起家裡這個東西沒買那個東西沒買,於是便順路拐去附近的購物廣場。
“辰風,那你這段時間住哪裡?”
我推著推車走在前面,豎起耳朵偷聽老師和辰風說話。
辰風道:“住金毛那兒,反正他也是一個人住。”
“喬文元還沒找人定下來呢?”
“他是富二代,以後肯定要聯姻的,還不如趁結婚前好好瀟灑瀟灑。”
“那你呢?你打算什麼時候定下來?”
“我才24。”
“早點結婚早點收心。”
“砰”地一聲,我的推車撞到了前面一中年男人,男人不悅地回頭看我,我嚇得趕緊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沒留意……”
“黑面神”老師在身後道:“你小子走路專心點。”
我不敢回頭,唯唯諾諾地應了。
逛了會兒,老師去洗手間了,我和辰風在外頭等他。剛好等的樓層有一家樂器店,辰風像是被吸引了一樣,站在店門口看著掛在牆上的吉他出神。
我鬼鬼祟祟地盯著他的側臉看了會兒,不知怎麼覺得他沒有表情的樣子看起來很悲傷,忍不住道:“辰風,你……還彈吉他嗎?”
一道光飛快掠過有些寂寥的眼眸,他又恢復了冷漠的樣子:“早扔了。”
我愕然道:“扔了?”
那把吉他……不是他的寶貝嗎?
他卻不欲多說,走到一邊去了。
我的心,空空蕩蕩的。
我知道,他扔的不止是吉他,還有夢想和……我們的過去。
幫我們,不,準確地說,是幫“黑面神”老師把東西搬回家後,我以為他會立刻告辭,結果他卻脫了西裝外套,拿起新買的燈管朝洗手間走。
我愣了下,追過去道:“我來吧……”
他沒說話。
老師道:“搬張椅子給他,還有,把工具箱拿給他。”
“哦哦哦。”
辰風換燈管的時候,我就在旁邊仰著脖子看,順便給他做幫手,拿拿東西遞遞工具之類的,他沒有趕我走,當然,也沒跟我說話。
燈管很快換好了,趁他在洗手,我殷勤地:“辰風,我剛剛有買了啤酒,你要不要喝?”
老師在外頭聽見了,喊了句:“臭小子,又不喝酒買什麼啤酒?錢多沒地方燒是不是?”
“……”剛才明明是辰風付的錢。
辰風洗完手,抽了幾張紙擦著,邊走出洗手間邊道:“什麼牌子?”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在問我,立刻眉開眼笑:“百威!”
他走向看報紙的老師,道:“老師,一起喝點吧?”
老師收了報紙,站起來道:“讓楚沐陪你喝點吧,我要去睡午覺了,你們小聲點。”
咦?
我驚訝地瞪大眼,巴巴地看著辰風,可以嗎可以嗎?
辰風微微抿了下唇,懷疑地看向我:“會喝嗎?”
我信誓旦旦:“會!”
☆、第十七章
“你……”辰風無言地看了我半晌,“這叫會喝?”
我整個人癱在沙發上,看著他嘿嘿傻笑。
他無力地揉了揉眉心,走過來奪下我手裡的酒,我看著近在咫尺的他,心裡衝動得想做點什麼,於是我抓住了他的手:“辰風!”
那只手,一如既往的溫暖。
他觸電般顫了下,想要把手抽回去,可我用兩隻手死死抓著不放,甚至還用臉去蹭他的手背:“辰風,別走,別丟下我……”
他似乎有些發僵,但也沒有踹開我。
估計是酒精發揮了作用,我突然覺得難過到不行,忍不住痛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當初我也是沒辦法……我不是故意扔下你自己走的……對不起……你不要討厭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好痛苦啊……”
辰風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猛地將手抽回去,我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栽到沙發底下,他抬起腳抵住我的肩膀,把我踢回沙發。
他的神色淡淡的:“你醉了。”
我直挺挺地躺在沙發上,癡癡地看著他,流著眼淚嘿嘿笑道:“也許吧,為什麼你不醉呢?一起醉多好啊。”
他垂下眼簾,卷長的睫毛投下兩道淡淡的陰影。
“我已經醉過一次,現在清醒了。我告訴過自己,不會再醉第二次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辰風……你快樂嗎?”
“……”
“快樂嗎?”
“……”
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了:“我已經這樣了,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樣。如果忘記過去能讓你快樂,那麼,我一個人記得就好。”
辰風又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睡著時,才輕輕道:“你……為什麼要回來?”
我已經有些迷糊了:“回來……當然是為了找你啊……”說完,眼前就完全黑了。
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條毯子,空氣中飄著粥的香味。腦袋有些暈,但並沒有忘記下午發生的事,我試著喊了聲:“辰風?”
“早走了。”老師從廚房裡走出來,沖我翻了個白眼,道:“不會喝就別喝,真是……怎樣?頭暈不暈?胃難不難受?”
我搖了搖頭。
“沒事的話就起來喝粥。”
我怔怔地坐起來,想起自己今天借著酒膽說的話,不禁有些忐忑,忍不住問:“辰風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老師狐疑道:“說什麼?”
“……”我心虛道:“沒,隨口問問。”
老師走到我面前坐下,很嚴肅道:“楚沐,我不阻止你跟辰風見面,是希望你們能化干戈為玉帛,能成為朋友固然好,不能的話也別是仇人。你可別誤會,以為這是什麼天賜的機會啊?辰風現在生活安穩感情穩定,我可不希望被你給攪合了。”
想起辰風說他清醒了不會再醉一次,我黯然道:“我知道……”
老師歎了口氣,揉了揉我的頭,不再說什麼。
翌日下午,老師打扮得非常帥氣地去參加老同學聚會了,我一個人窩在家裡,正抱著一鍋剩菜拌飯(昨天打包回來的)坐在沙發上看英語原文小說,門被敲響了。
我以為是老師落了什麼東西,抱著鍋就過去開門,門一開,卻是辰風站在外頭。
……
“咕嚕”一聲,我慌忙把嘴裡的飯菜咽了下去。
辰風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借個洗手間。”
我立刻讓開身子:“請進。”
他進屋換了鞋,徑直朝洗手間走去。
我關好門,在他上廁所的這幾分鐘內,飛快將邋裡邋遢的睡衣換成連帽球衣和牛仔褲,還用水理了理翹得亂七八糟的頭髮。
辰風從洗手間出來時,我已經煥然一新地端坐在沙發上了,就連那鍋上不了檯面的剩菜拌飯也被我扔進冰箱裡。
我微微笑著:“你在附近辦事嗎?”
他漫應一聲,認真地用紙巾擦著手。
我又問:“你吃過飯了嗎?”
他道:“沒有。”
“哦,那就好……咦?你剛剛說什麼?你還沒吃?”我簡直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
辰風轉了個話題:“你剛剛在吃什麼?”
我呆滯地:“剩菜拌飯。”
他嫌惡地皺了下眉:“那是豬食。”
“……”
相對無言了會兒,我以為辰風要告辭了,他卻突然道:“我現在要去試菜……”
我茫然地看著他。
他抿了下唇,道:“需要一個人提供意見。”
先是不解,慢慢地腦子轉過彎來了,我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你……你是在說我嗎?”
他沒有看我,而是淡淡地看著桌角:“你有空的話……”
“有有有有有——”我幾乎是飛撲過去:“我有空很有空空的不得了!”
他像是笑了下,又好像沒有,瞥了我一眼,轉身就走:“那走吧。”
坐上車的時候,我還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小心翼翼地坐在車裡,鬼鬼祟祟地偷瞄著安靜開車的人,心臟傳來似曾相識的悸動,隱隱作痛。
到底是有多久……沒有這種甜蜜而局促的感覺了……
車子開了有十分鐘,辰風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側臉看起來英俊而冷硬。
我猶豫了下,試圖打破凝固的氣氛:“那個……”咽了咽唾沫,“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
辰風直視著前方,淡淡道:“三年前。”
我有點沒話找話地:“你開的真好。”
“……”
“……”
又安靜了五分鐘,我再次鼓起勇氣:“那個……怎麼會想起……讓我來試菜啊?”
“其他人都沒空。”
“……”
雖然早有所料,可真聽他這麼說,心裡還是覺得失落。沉默著,手無意識地抓著褲縫,我低著頭不敢看他,輕聲地:“辰風……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
沒有回應。
咬咬牙,豁出去道:“其實當年我……”
“嘎”地一聲,車子猛然刹住,我往前猛衝了下,要不是系著安全帶,估計腦袋就要跟擋風玻璃來個親密接觸了。正驚魂未定,旁邊的辰風已經熄了火在解安全帶了,嘴裡淡淡道:“到了。”
說是到了,等跟著辰風走到一家店面時卻花了五分鐘的時間,而且這麼小段路程明明是可以開車直達的,我心底清楚剛才辰風只是不想聽我說下去而已。
淡淡的酸楚鑽進心的縫隙,我強壓下失落感,不斷暗示自己,能像現在這樣走在一起,看著他,跟他說話,已經是上天對我的恩賜了,不要再奢求太多。
店面的玻璃門上掛著個“close”的牌子,辰風推門進去,裡面或玩手機或閒聊的人立刻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喊了聲:“老闆。”
辰風面無表情地掃了眾人一眼,目光定定地落在迎上來的一位年輕女性身上:“菲娜,餐廳位置選的很好,辛苦你了。”
那個叫菲娜的女人微微一笑,談不上很精緻的五官卻別有風情:“老闆要在A市開分店,誰都沒帶只帶了我,說明老闆您信任我,我又怎麼能叫老闆失望呢?”
聞言,我不由看了她一眼。
辰風淡淡地點頭:“我知道你的能力,以後分店開起來,你就是這裡的餐廳經理。”
菲娜笑意更深了:“謝謝老闆。”
辰風道:“廚師呢?”
“在廚房準備菜色。阿俊,你進去看看菜弄好沒有?”
一個矮個子的男生忙應了,起身朝餐廳後堂走。
辰風逕自找了個位置坐下:“是我要的人嗎?”
菲娜站在他身邊,為他倒了杯水:“是的,不過他開的價有些貴。”
辰風拿起水喝了一口,道:“不要緊,只要手藝好就行。”
我傻愣愣地站在旁邊,有些無措。
菲娜看了我一眼,道:“老闆,這位是您的朋友嗎?”
辰風頭也沒抬:“幫忙試菜的。”
菲娜恍然道:“哦,路人。”
我:“……”
菲娜對我點了點頭,客氣地笑著:“麻煩你了,請坐吧。”
我扯了扯嘴角,在辰風對面坐了下來,偷偷看對面的辰風,他沒看我,垂著眉眼默默喝水的樣子像是要將整個世界隔絕起來。
有些傷心。
菲娜又道:“老闆,新店正式開張的話,要不要辦一些優惠活動?這樣比較容易吸引客源。”
辰風對她露出讚賞的笑:“這些事你做主。”
菲娜漂亮的眼睛飛快閃過一絲驚喜的光,但很快斂去,恭敬地垂眸:“謝謝老闆的信任,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辰風含笑頷首。
若不是早知道辰風的女朋友叫倩如,是個幼師,我真要懷疑這個叫菲娜的才是老闆娘。辰風對她的信賴,溫柔,讚賞,就像在告訴我,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人——漂亮,大方,聰明,能幹。
而我……
一無是處,所以只有幫忙試菜的份,而且還是在辰風找不到別人的情況下。
難過地一抬眼,卻正好撞上辰風的視線。
心頭劇烈一顫——他在看著我!
這個認知讓我不禁坐直身子,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那雙熟悉的桃花眼,平靜無瀾:“不要扯壞桌布。”
我愣了下,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正無意識地撕扯著花色素雅的桌布一角。
“……”
☆、第十八章
“這道菜怎樣?”
“嗯嗯好吃!”
“這道呢?”
“好吃!”
“……這道呢?”
“很好吃!”
“……”
正沉浸在美食中已經達到忘我境界,突然感覺到一陣寒意,這才發現餐廳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疑惑地抬頭,就被辰風眼底的冷光嚇得嗆住。
“咳咳咳……”
菲娜急忙遞了杯水給我:“請慢點吃。”
我一邊捶著胸口,一邊接過水一飲而盡。
辰風冷眼看著,說話的語氣也是涼颼颼的:“我找你來,是讓你來試菜,不是請你吃飯。”
我縮了縮脖子,羞慚地:“對不起……”
“除了好吃,你就沒有別的話說嗎?”
“……”想了想,試探地:“色香味俱全?”
辰風:“……”
“噗嗤。”站在旁邊的幾個女孩子忍不住笑出聲,被菲娜警告地一瞪,立刻捂住嘴巴轉過身去。
我有些尷尬地放下筷子:“對……對不起啊,幫不上忙……不過,我說的都是真的,真的很好吃!這些菜色看起來很特別,以前都沒見過。”
菲娜笑著道:“這幾道菜,是我們總店那邊的特色菜。老闆想知道換了個廚師來做這幾道招牌菜,會不會不夠原汁原味。”
我急忙搖頭:“不會不會,很好吃!”然後露出討好的笑,小心翼翼地看著面色冷硬的辰風:“辰風,你好厲害,難怪生意做得那麼好。”
辰風輕飄飄地瞥了我一眼:“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只會吃?”
笑容凝固,我默默地垂下頭。
菲娜忙打圓場道:“不管怎樣,我們的菜還是得到了肯定。老闆如果還不放心,我可以想辦法聯繫美食雜誌社的人……”
“不用了,”對著別人,辰風自然是另一種語氣:“就這樣吧。這間店面……我想簡單裝修一下,格局不要跟總店差太多,價錢方面……”
菲娜笑得自信:“老闆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辰風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緩緩站起身。
菲娜立刻拿起搭在旁邊的西裝外套,像是早已做過無數遍,辰風沒有絲毫猶豫,就著菲娜的手,穿上了外套,又含笑說了句:“謝謝。”
菲娜的眼睛閃爍著晶瑩的光:“應該的。”
我怔怔地看著,像是在看一對默契的夫妻。
體內的負面情緒,如潮水般洶湧而來,感覺快要被淹沒的時候,我猛地站起身,“砰”地一聲,椅子被帶翻了,發出巨大的聲響。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來。
辰風看著我,蹙眉:“先是桌布,接著是椅子,你想砸店嗎?”
眼前這人……真的是辰風嗎……
辰風他……從不會這樣冷漠地對我……
從不會……狠心讓我這麼難過……
眼眶的刺痛讓我稍稍冷靜了些,我耷拉下腦袋,將所有痛苦悲傷沮喪獻給大地,嘴裡只是小聲地:“對不起,沒能幫上忙……我還要趕著回去喂花花,先走了……拜拜。”
誰都不敢看,我埋頭沖出餐廳,背後悄然無聲,沒有半點動靜。
也是,辰風怎麼可能追出來呢?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奢望的呢?
腦子裡一團亂,我木然地在路上走著,走了一會兒,身後突然傳來“叭叭”兩聲。以為是擋了別人的路,我下意識往路邊讓了讓。
車子在我前面停下了,車窗搖下來,露出辰風漠然的側臉。
我的心狠狠一揪,眼淚差點掉下來。
他沒有看我,聲音很冷硬:“上車。”
我呆呆地看著他:“為什麼……”
他終於側過臉來看我,眉頭微微蹙起:“什麼?”
“為什麼……明明很討厭我的,不是嗎?我那麼遲鈍的人,都能明顯感覺到你的厭惡,鄙視,就好像……就好像在你眼裡,我是一件臭不可及的垃圾……”發洩般地說著,眼淚終究沒忍住,撲簌簌掉了下來。
他只是冷靜地看著我,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著,有種冷漠肅殺之氣。
我苦笑著:“明明就不想看見我,不想跟我說話的,為什麼要逼自己呢?”
終於……還是說了……
其實,我的心底一直很清醒。
只是我不願意承認,於是自欺欺人。
辰風看著我,眼底沒有一絲情緒,良久才道:“因為老師希望我們能夠和平相處。”
就像被千年玄冰凍住了一般,血液停止了流動,那種寒意深入骨髓。
指尖無意識地顫抖著,眼前一陣陣發黑。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沒有崩潰,明明心痛到呼吸都覺得痛,卻偏偏撐著沒有倒下。也許是身體裡殘存的一點小小的自尊吧,我用力咬著牙,才沒有丟臉地嚎啕大哭起來。
深吸了口氣,只想把眼淚鼻涕都吸回去,可是只是枉然。
我看著眼前這張想念了六年的臉,只覺得那麼陌生,那麼遙遠……
“是嗎……”我聽見自己自嘲的笑了:“原來是這樣……對不起,讓你為難了,老師他……其實……只是……”後面的聲音哽住了,說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一個平日裡聽著無比煩心此時卻宛如天籟的聲音突然乍現:“老師!”
猛回頭,就看到蕭凱祁騎著他騷包的機車,停在不遠處詫異地望著我。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認錯人了。老師,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手機怎麼關機了?”
此時蕭凱祁那張傲慢的臉在我眼中恍如天使般可愛,我忍不住激動地叫了聲:“蕭凱祁!”
“……”蕭凱祁驚訝地看了我半晌,突然狐疑道:“老師,你幹嘛突然這麼熱情?”
……
嘴角抽了抽,我深呼吸了幾次,才收拾好表情,回頭對漠然看著我的辰風微微一笑:“你去忙吧,我讓蕭凱祁送我就好。如果老師問起,你……你就說是我自己不想坐你的車。”
不該這麼任性的,可是一想到辰風是因為“黑面神”老師,才勉強自己忍受我的存在,我就覺得……悲哀……
從沒想過,有一天我的存在,竟然成了你不得不忍耐的麻煩。
我一說完,辰風只是微微抿了下唇角,然後立刻掉過頭去,丟下一句“隨便你”,便毫不猶豫地開車走了,就好像終於擺脫了什麼……
望著那迅速融入車流的奧迪車,心就像被劈成兩半一樣。
忍不住問自己,我的存在讓他這樣不快樂,那我堅持活下來到底還有什麼意義呢?
手顫抖著,偏偏今天忘了帶藥出門。
正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藉以平息內心湧起的壓抑和絕望,一隻溫熱的手忽然貼上我的額頭。
我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蕭凱祁擔憂的臉。
“老師,你沒事吧?你臉色好難看?”
看著面前眼神清澈的少年,我不禁有些癡了。以前的辰風,雖然霸道,驕傲,玩世不恭,可是也跟面前的少年一樣,有著一雙不被塵世所污染的清澈眼眸。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時常帶著笑,笑得戲謔,笑得玩味,笑得……溫柔,仿佛包含著世上最真摯,最深刻的情感。
淚水吧嗒吧嗒地掉下來,蕭凱祁嚇得想把手抽回去。
我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就仿佛,抓著救命稻草。
如果一切都只如初見,該多好……
“老師……”蕭凱祁任由我抓著他的手,呆呆地站著,有些無措。
我慢慢鬆開他的手,用力抹了把濕漉漉的臉:“抱歉。”
“剛才車上那個人……是那個叫辰風的嗎?”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蕭凱祁不悅地“嘖”了一聲,用力握住我的雙肩,道:“老師,你都為那個男人哭過幾次了?那個男人他值得嗎?配嗎?”
我無力地搖了搖頭:“你不懂……”
蕭凱祁怒道:“不過是比我大了幾歲,你以為你又比我懂多少!?”
我怔住了。
蕭凱祁煩躁地抓亂了那一頭紅發,有幾縷紅色的髮絲掉下來,遮住了額頭,這又讓他看起來稚氣了許多。
“我是不知道你跟那個男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我只知道你再這樣為他難過下去,我一定會去修理他!”
我嚇了一跳:“你……你別亂來耶!”
“那就不要再為他哭了啊!”
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張毫不掩飾煩躁鬱悶的臉,冷得像要結冰的心臟,緩緩淌過一絲絲暖流,我忍不住笑了:“謝謝你,蕭凱祁。”
他皺著張臉:“什麼?”
“有你這麼懂事的學生,我突然覺得,人生也不是沒有希望的。是不是?”
蕭凱祁先是一臉費解,慢慢地,眼睛越來越亮,嘴角越來越開:“老師!你是準備跟我交往了嗎?”
“……”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投來驚愕的目光。
我的臉“噌”地燒紅了:“你……你胡說什麼!?”
蕭凱祁先是瞪了投來好奇目光的路人一眼:“看什麼看!?”然後低下頭看我:“你剛才不是說,有我就有希望嗎?你不是打算給我機會嗎?”
“……”
嘴角一抽,我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放棄道:“你少那邊歪曲我的話。我要回家了,你要不要送我一下?”
面前的大男孩立刻露出燦爛的笑臉:“好,我送你回家。”
☆、第十九章
那之後我有一段時間沒再見過辰風,有好幾次克制不住地想去他的餐廳偷偷看他一眼,可都強忍住了,逼自己投身教育事業,力求達到忘我境界。“黑面神”老師看我那麼認真,很是欣慰,可他不知道的是,我不過是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老師,最近的作業是不是太多了點啊?”
下課之前佈置完作業,台下的學生無不愁眉苦臉,怨聲載道。
我愣了下:“會嗎?”
所有人齊齊點頭如搗蒜,眼神有點可憐巴巴的。
蕭凱祁站起來道:“而且你佈置的作業難度係數太高,我估計班上沒幾個人做得出來。”
我驚訝道:“真的嗎?”
所有人又是整齊一致地點頭如搗蒜。
我有些羞愧,這段時間自己為了不想起辰風,拼命地收集各種習題給學生做,然後自己再收回去批改,似乎……真的有點太超過了。
“那……剛才佈置的作業取消,你們的任務就是背十個新單詞,明天聽寫,可以嗎?”
“噢——老師萬歲——”
我在一片歡呼聲中,無奈地笑了,收拾好東西走出教室。
迎面遇上沈韶彬,我朝他打了個招呼,他看了眼七班,道:“裡頭在慶祝什麼呢?這麼吵?”
“沒什麼。下一節是你的課嗎?”
“是啊。放學後一起吃飯吧?”
“好。”
最讓我感到安慰的,就是我跟沈韶彬之間的關係改善了很多。自從溫泉度假村回來後,他就不再對我動手動腳,態度曖昧了,現在我們更像是朋友。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他:“你跟姚遠怎麼樣了?”
他吃飯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頭看我:“怎麼突然問起他?”
“這段時間我帶花花去體育場溜達,都沒見過你們了。”
他低下頭繼續扒飯:“我們分手了。”
“啊?為什麼啊?”
沈韶彬不說話了,專心地吃著飯。
看著他,我後知後覺想起他們可能分手的原因,登時也有些尷尬。無意識地用筷子戳著飯,我猶豫了會兒,忍不住道:“韶彬……如果你是因為我……那……”
“想什麼呢你?”沈韶彬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笑道:“我跟他分手是因為我跟他之間本來就只是床伴關係,大家好聚好散,跟你有什麼關係?”
“床伴!?”
“……”
周邊原本喧嘩的學生突然詭異地安靜了下來,紛紛朝我們這邊張望。
沈韶彬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尷尬地笑了兩聲:“沈老師你……你要換床板是嗎?我……我知道有一家木工做的不錯,改天帶你去看看?”
沈韶彬:“……”
周圍凝滯的空氣這才又重新流通了起來,喧嘩聲如漲潮般再次湧現。
我忍不住籲了口氣。
沈韶彬似笑非笑:“看不出來你還挺能掰的。”
我訕笑兩聲。
沈韶彬神色如常道:“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們這個圈子本來就是這樣。男人嘛,沒有愛也可以有性,大家寂寞了空虛了就互相做個伴,有幾個會是真心?我跟姚遠就是這種關係,我跟他之間只有性。大家好聚好散,分開了依然可以做朋友。”
我怔怔地聽著,有些理解不來。什麼叫沒有愛也可以有性?難道性不是建立在愛的基礎上嗎?
我有些糊塗了。
“喂喂,回魂。”沈韶彬用筷子敲了敲我的餐盤。
我看著他,納悶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和姚遠並不是互相喜歡,但卻一直……在一起?”
沈韶彬白了我一眼,道:“我們在一起當然是因為對彼此有好感了,不過還不到喜歡的程度……你問這麼多幹什麼?怎麼?難道是忽然開竅了打算忘記柳辰風跟我在一起?我的懷抱隨時為你敞開。”
我又好氣又好笑:“胡說什麼?我想說的是,我覺得姚遠他是真的喜歡你。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你們不過是因為寂寞了才互相做個伴,那他怎麼會因為你對我……額……就跑來找我?還哭得那麼傷心?”
沈韶彬臉色微變,有些惱怒地:“他發神經!”
腦海裡浮現出姚遠哭紅了的眼睛,心底湧現出同病相憐的悲哀,我忍不住歎了口氣。
相對無言了很久,飯都快吃完了,沈韶彬才打破沉默道:“對了,最近看你和七班那個紅毛小子走得很近。”
“紅毛小子”是沈韶彬給蕭凱祁取的外號,他們兩個依然是互看不順眼。
“有嗎?我們只是偶爾在一起聊天而已。”
沈韶彬壓低聲音道:“難道你看不出來那小子對你是什麼心思?”
我差點被湯嗆到,“你……你別胡說,他只是個孩子。”
沈韶彬一臉不屑:“切,你可別忘了,當初你跟柳辰風,也是孩子。”
這話戳中了我的軟肋,我一下子痛得說不出話來。
沈韶彬說完就流露出懊悔的神色:“對……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怕……其實你也感覺到了吧,那紅毛小子跟當年的柳辰風有幾分相似……我怕你……”
“不會的,”心裡痛到極點,臉上卻是木然的:“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柳辰風,只有他。”
沈韶彬怔了怔,歎了口氣,說不清是悲哀還是憐憫。
下午放學後,“黑面神”老師留下七班進行訓話,我看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就想先去大賣場買菜回去做飯,剛好沈韶彬順路,就開車送我過去了。
“你平時都在外面吃嗎?”
“是啊,一個人住,又不會做飯,當然只能在外面吃了。”
“那不然你晚上跟我們一起吃吧?”
“去段長家嗎?會不會太打擾?”
“不會的,老師人很好。”
我們邊說邊進了大賣場,沈韶彬推車,跟著我在蔬菜區轉悠。我在挑大白菜時,他一直用驚奇的眼神盯著我,我想忽略都不行:“怎麼了?”
他笑道:“真看不出來,你挑菜的樣子好像很專業。”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在國外,我都是自己做飯的。”
“我一直以為你是飯來張口的大少爺。”
“曾經是的。”
“你現在看起來很賢慧。”
我紅著臉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
沈韶彬看著我,眼神很深,笑容很淺:“你不知道,我曾一度幻想過跟你一起生活的樣子,就像現在這樣,一起買菜,一起回去做飯……就像新婚夫婦一樣。如果是真的,一定會很幸福吧。”
他臉上傷感的憧憬,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喂,辰風,看什麼呢?怎麼不走了?”喧囂的賣場裡冷不丁冒出一個粗獷熟悉的大嗓門。
我全身一震,猛地回頭看。
就像曾經無數次一樣,不管過去多久,不管我們之間空白了多少年,我仍然可以在茫茫人海裡,一眼找到你,那是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本能反應。
而你,同樣隔著茫茫人海,一瞬不瞬地望著我。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所有的喧囂,退潮般退得一乾二淨。
我的世界是灰白的,只有你,有著鮮豔的顏色,佔據了我全部的視線。
“楚沐?楚沐?”有人用力搖晃著我的肩膀。
我回過神來,眼前是沈韶彬擔憂的臉:“你沒事吧?怎麼突然臉色這麼蒼白?”
我越過他,看向正朝我們走過來的那些熟悉的面孔。
走在辰風前面的是大頭,他推著推車,跟在一個短髮女人的身邊,那個女人時不時拿起蔬菜詢問他的意見,他明明有些不耐煩,可卻還撐著笑臉。
而走在辰風身邊的是金毛,他幸災樂禍地看著大頭,偶爾說幾句風涼話,惹得大頭回頭踹他。
只有辰風,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你在看什麼?”沈韶彬循著我的視線回頭。
他們越走越近,近到我能聽到那個短髮女人的聲音:“老公,我們看看大白菜吧?好像很新鮮。”
沈韶彬不停轉動的腦袋猛然定住,半晌才怔怔地叫道:“柳辰風?”
這一聲,讓原本沒有注意到我們的金毛他們全都看了過來。
金毛和大頭的臉色驟然一變。
短髮女人看看他們,又看看我們,疑惑地:“認識的?”
沈韶彬轉過頭來看我,臉色蒼白,滿臉見鬼般的錯愕。
我看著漠然的辰風,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個笑:“好巧……”
“靠!”金毛啐道:“真他媽晦氣!”
短髮女人驚訝道:“怎麼了?”
大頭拉著她朝另一個方向走:“別問那麼多,我們去買肉。吃火鍋光買菜怎麼行?我那兩個Xiong-Di可不是吃素的……”
金毛拉了辰風一把,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人:“走吧,這種人多看一眼都想吐。”
辰風什麼都沒說,從頭到尾都像個局外人一樣,看我的眼神輕飄飄的,就好像我不過只是個擺設。
就在他們轉身要走時,沈韶彬突然衝口道:“柳辰風!”
辰風腳步一頓。
金毛轉過頭來惡狠狠道:“操你媽的!喊什麼喊?柳辰風的名字也是你這種雜碎配叫的!?”
沈韶彬氣得臉都紅了:“你說什麼!?”
眼看兩個人就要打起來了,我急忙去拉他的胳膊,同一時間辰風也拉住了金毛的胳膊,我們幾乎是異口同聲:“韶彬(金毛)!”
心頭一顫,我忍不住看向他。
他低垂著眉眼,長長的睫羽蓋住了眼眸,看起來冷漠而絕情:“別鬧事,我們走吧。”說完,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徑直朝大頭他們走去。
金毛惡狠狠地瞪著我,用力“呸”了一聲,罵道:“姓楚的,你他媽的真叫人噁心!”說完,扭頭就走。
“你說什麼!?媽的有種別走……”
我用力拉住暴怒的沈韶彬:“韶彬,算了!”
沈韶彬的全身因憤怒而不斷起伏,他回頭瞪著我,眼睛血紅血紅的:“這是怎麼回事?啊?楚沐?這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
望著辰風漸行漸遠的身影,就好像連最後一絲光都被抽走了,我的世界,只有灰暗。只有……灰暗……
(妖然:看到大家那麼心疼楚沐我很高興,但你們說辰風對楚沐殘忍,怎麼這麼狠心傷害他,我卻不明白。當初楚沐因為楊曉梅的威脅跟他提分手,對辰風得打擊已經很大了。後來約定一起面對,可楚沐什麼都沒說就去了美國,辰風就算想到他是不得已的,可這一次次的失去已經讓他心生恐懼了。楚沐離開後辰風經歷了那麼痛苦的煎熬,好不容易振作起來,楚沐偏偏又回來了。出現在他面前的楚沐是一名教師,名牌大學畢業,有個學生還那麼喜歡他,生活看起來似乎不錯。他又怎麼會想到他在美國曾經抑鬱過自殺過?身邊所有人都討厭楚沐,罵他,不斷提醒辰風不能再與他糾纏,否則又會痛不欲生,再加上兩人之間六年空白,辰風又不再是毛頭小子,他有著成人的思想和責任,如果一看到楚沐就頭腦發熱在一起了,那我才真的瞧不起他。)
☆、第二十章
週末一大早,我就被“乒乒乓乓”的聲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到從洗手間走出來的“黑面神”老師,穿一身黑西裝,正往脖子上系一條紅色的領帶,滿臉的喜氣洋洋。
我一下子驚醒了:“老師!你瞞著我要去結婚?”
老師愣了下,沒好氣地瞪我一眼:“臭小子,胡說什麼?今天辰風的餐廳正式開業,我要去道賀。”
打哈欠的動作一僵,我驚訝道:“是今天嗎?”
“是啊,我花籃都訂好了。你趕緊起來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
“啊?我?”
“廢話!不然誰幫我拿花籃?”
“……”
我跟老師先去花店拿了訂好的花籃,這才一同打車去了之前辰風帶我去的那家餐廳。只是那時候還空空蕩蕩的餐廳如今已煥然一新,不管是格局還是裝潢,都看不出以前的影子了。
餐廳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叫“空弦。”
“黑面神”老師對此很無語:“空弦空閒,嘖,做生意怎麼能取這麼不吉利的名字?叫‘雲來’多好啊,客似雲來。”
我:“……”
“哈哈哈,老師跟我想的一樣!”一個穿著卡其色休閒外套,圓點襯衫,笑起來有兩顆虎牙的男子迎了出來:“我當初就是這麼說的,中式餐廳嘛,再怎樣也該叫‘大富大貴如意吉祥’吧,柳辰風那小子非要取這麼觸黴頭的名字!”
我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來人。
老師笑道:“肖望!你小子怎麼也來了?”
有著兩顆虎牙的男子笑嘻嘻地:“再怎麼說我也是老闆,開分店這麼大的事怎麼能不來視察視察?難道我不怕柳辰風獨吞嗎?”
“閉嘴吧你!”柳辰風翻著白眼走出來,先是給了肖望一拳,然後才對著老師露出微笑:“還以為您不來了。”
老師笑道:“那怎麼會?你們開餐廳,我怎樣也要來蹭一頓吧?”
肖望哈哈笑道:“需要給您辦張VIP會員卡嗎?以後您來吃飯都記柳辰風的賬就行。”
柳辰風斜了他一眼:“怎麼不記你的賬?”
肖望一把勾住他的肩膀:“這不Xiong-Di最近手頭比較緊嘛!”
辰風面無表情地撥開他的手:“色字頭上一把刀。”
肖望歎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我:“……”
肖望目光一轉,終於停在我的臉上,原本燦爛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看我的眼神從疑惑變得狐疑漸漸地又變成驚愕:“你……你是……”
我的眼睛有些濕潤,心裡的不安卻在一點一點擴大:“肖望……”
肖望徹底怔住了。
“黑面神”老師乾咳一聲,道:“楚沐,還不把花籃拿進去?”
我又看了呆若木雞的肖望一眼,這才低了頭,拿著花籃從他身邊走過,剛進餐廳大門就差點撞到人,我和對方同時說了聲“對不起”,錯身而過,然後就聽到:“辰風,是老師來了嗎?”
“黑面神”老師驚喜道:“倩如!你也來了?”
心狠狠一抽,我猛地頓住腳步,回頭去看。剛才差點跟我相撞的女人正挽著辰風的胳膊,跟老師說著話。
她穿著白色的連衣長裙,圍了條翠綠色紗織圍巾,一頭烏黑的長髮披在肩上,看起來恬靜而美好。
“你是……之前來試菜的先生?”
我一驚,木然地回頭,穿著紅色旗袍的菲娜正含笑看著我:“您是來向老闆道賀的嗎?”
腦袋空空的,我啞聲道:“你好……”
“其實您是老闆的朋友吧?”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是。
菲娜當我默認了,笑容更加甜美:“這花籃是送老闆的嗎?”
我這才想起手裡還拿著花籃,忙遞過去:“是的。”
菲娜喊了個男服務員過來拿走,正想說什麼,目光突然越過我看向我身後,畢恭畢敬地:“小老闆。”
我回頭,還沒反應過來,手臂已經讓人拽住了,肖望凶巴巴地撂下一句“跟我來”,就把我往廚房拖。正忙得不可開交的廚房見到氣勢洶洶的肖望和被他拖著走的我,都有點嚇住了。
肖望吼了句:“看什麼看?忙你們的!”
他們立刻齊刷刷把頭轉過去。
廚房深處有個後門,連著一條巷子,巷子裡堆著垃圾,很臭。肖望把我往髒兮兮的牆上一推,我的背狠狠撞了下,膈得生疼。
“你他媽的還有臉回來?還敢到這裡來!?”
我低著頭,揉著撞痛的左肩,沒有吭聲。
肖望怒不可遏:“說話啊!啞巴了!?當初不是走得挺瀟灑的嗎?現在又回來幹什麼!?媽的,我……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拿你當Xiong-Di!”
這話刺痛了我,我忍不住叫了聲:“肖望……”
“你他媽的別叫我!”肖望指著我的鼻子,眼睛通紅通紅的,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傷心,“我警告你,不要再接近辰風,那小子好不容易有今天,你休想再毀他一次!”
從我回國後,就有很多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不要接近辰風,不要再去擾亂他的生活,不要再出現在他的面前……所有人都厭惡我,恨我,就好像我是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原以為早已習慣麻木,可當肖望也這麼說時,我就好像被人扼住喉嚨般,難以呼吸,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下。
“肖望。”一個冷淡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肖望僵了下,回頭看著站在後門門口的辰風。
辰風面無表情地:“別鬧事,快進去幫忙。”
肖望咬牙道:“你早就知道楚沐回來了是嗎?所以你才突然說要來這裡開分店……柳辰風,你忘了他當初是怎麼對你的嗎?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麼過的嗎!?”
辰風冷冷地看著他,目光陰鷙:“你想多了。”
“是嗎?你敢說你回來開店不是為了他!?”
一直無動於衷的辰風突然疾步上前,一把揪住肖望的衣襟,狠狠摜在牆上。
“辰風!”我嚇得大叫一聲。
辰風狠狠地壓制著肖望,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卻黑得沒有一絲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冷漠,殘酷,鋒利無比。他壓低聲音,一字一句,森冷刺骨:“我說了,你、想、多、了。”
肖望早已面無血色,驚恐地看著他
眼前的辰風,那樣陌生,早已不是記憶裡的那個人。我感到害怕,慌亂,卻不敢不出聲相勸:“辰……辰風,別……別這樣,放開……肖望……”
僵持了會兒,辰風才慢慢鬆了手,退後兩步。
可那肅殺之氣,並沒有因為他的退後而消失。
他冷冷地看著肖望,道:“你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鬼頭了,說話做事都該經過腦子。”
肖望恨恨地撇開臉,不看他。
辰風道:“進去吧。”
肖望立刻從他身邊繞開,頭也不回地從後門進了廚房。
狹窄的巷子裡,彷佛連空氣都跟著他走了。
我看著面前挺拔如松的男人,雙腿有些發軟。
辰風慢慢轉過臉來看我,我下意識往後退了步,有些膽怯地望著他。他的眸光一閃,又很快沉澱下去,看著我,半天才道:“你沒事吧?”
我瞪大眼睛看他,受寵若驚地:“沒……沒事……”
他抿了下唇,又看了我一會兒,才轉身進去。
☆、第二十一章
等我重新回到餐廳時,大頭和之前見過的短髮女人,還有金毛都到了。辰風叫菲娜去二樓開了間包廂,要請大家吃飯。我看自己挺不受歡迎的,就想偷偷溜走,奈何“黑面神”老師眼尖,一把揪住我的後衣領:“你小子要去哪?”
我在眾人或疑惑或不屑或輕蔑或冷漠的視線下,乾笑道:“那什麼,花花還沒吃飯呢,我得回去喂它。”
老師道:“剛才出門前我已經在狗盆裡倒滿了狗糧,餓不著的。”
“……”老師,您平日英明神武的,怎麼關鍵時刻就這麼沒眼色啊?難道您看不出來,我的存在都快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戰了嗎?
就這麼被拖進包廂,包廂裡一張自動旋轉大圓桌,我的左手邊坐著“黑面神”老師,右手邊空了兩個位置,緊接著才是那個短髮女人,然後依次是大頭,金毛,肖望,倩如和辰風,辰風的另一邊就是老師了。
他們愉快地交談著,我低著頭默默地聽著,心底暗暗雀躍的同時,又有些淡淡的傷感。
曾經……我跟他們……也像現在這樣……一起喝酒一起說笑……
可是……那些美好的畫面……早已成了回憶……
如今……我早已被排除在外……格格不入……
“辰風你打算在這裡買房子?”女人驚訝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自我消沉,我怔怔地抬頭。
辰風淡淡道:“不是買,是租。”
短髮女人道:“為什麼呀?金毛趕你了?”
金毛道:“靠,我哪敢啊?我說破嘴皮子了他都要搬,我能有什麼辦法。”
倩如邊夾菜到辰風碗裡,邊柔聲道:“我想辰風是不想一直麻煩你吧?”
金毛鬱悶道:“我不覺得有什麼啊?喂柳辰風,你真這麼想啊?我靠,還是不是Xiong-Di了?”
辰風道:“我住在你家,妨礙你獵豔,我搬出去不是正好?”
金毛:“……”
大頭一拍桌子道:“金毛!這就是你不對了!Xiong-Di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怎麼能為了那些個破衣服……”
“嗯~~”短髮女人斜眼看去,一把擰住他的耳朵:“你、說、什、麼!?”
大頭“哎哎”直叫:“老婆,老婆,我說錯了,輕點,輕點……”
一桌子人都笑翻了,金毛更是火上澆油:“嫂子,這傢伙不管教不行了,前幾天還說要請我們去夜店哈皮哈皮呢!”
“死金毛你……哎呀哎呀,老婆,你別聽他胡說……”
倩如笑道:“嬌嬌姐,算了,他們說笑的。”
大頭感激涕零地:“柳辰風,還是你媳婦好啊。”
嬌嬌瞪眼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好了?”
大頭立刻摟住她:“我老婆是全天底下最好的,親一個!”
他們夫妻倆旁若無人地笑鬧著,別人也好似早已習以為常。我靜靜地看著,不知怎麼,鼻子有些發酸。我想我窮極一生,都不可能有這麼平凡的幸福了。
“黑面神”老師突然看著辰風道:“辰風啊,你看看人家王思傑,現在多好啊。你跟倩如什麼時候也請老師喝喜酒啊?”
倩如一下子漲紅臉,羞澀地笑著,低著頭不說話。
其他人也開始起哄,辰風啜了口酒,淡淡地笑著:“大頭都快成妻管嚴了,有什麼好的?”
大頭瞪他一眼,用力摟緊自己的媳婦,道:“你還氣管炎呢!”
金毛道:“倩如跟嬌嬌怎麼能一樣啊?”
嬌嬌怒道:“金毛你這話啥意思!?”
金毛乾笑道:“沒沒沒,我這不是希望他倆早點修成正果嘛。”
一直黑著臉喝悶酒的肖望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這話沒頭沒尾,但大家都知道他這是在問辰風什麼時候回總店。辰風沒什麼表情地說:“店剛剛開起來,我暫時要留在這邊,總店那邊就拜託你了。”
我注意到倩如突然黯淡下去的神色。
肖望道:“乾脆這樣,你回總店,我留下來看著分店,怎樣?反正我光棍一個沒什麼,你總不能把倩如一個人丟在那邊吧?”
辰風漠然地喝著酒,眸光有些冷意。
氣氛突然不對勁起來,“黑面神”老師也忍不住勸道:“辰風,肖望說的也對,不然你……”
辰風將酒杯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放,明明只是個簡單的動作,老師卻一下子住了口,其他人更是靜若寒蟬。
他抬起頭,淡淡一笑:“再說吧。來,別只顧著說話,菜都涼了。”說著,夾了只大閘蟹放進老師的碗裡:“老師,嘗嘗這個,很新鮮的。”
嬌嬌趁機打破都快凝固的氣氛:“是啊是啊,我都餓了!王思傑,我想吃大閘蟹。”
大頭立刻開始挽袖子:“行!老公給你剝。”
氣氛又熱鬧了起來,肖望突然把酒杯重重一放,道:“我去撒泡尿。”
金毛氣道:“我靠,這倩如還在呢,注意點素質!”
肖望沒搭腔,徑直往外走了。
倩如有些不安地看著辰風:“肖望他怎麼了?”
辰風對她安撫地笑了笑:“沒事,別管他,吃吧。”
美味的佳餚吃進嘴裡,卻苦得像中藥。我放下筷子,低聲對老師說了句“我去下洗手間”,然後儘量不發出聲響地站起來,悄然無聲地出了包廂。
推門走進洗手間,一眼就看到肖望正靠著洗手台抽煙。聽到動靜,瞟了我一眼,然後整張臉立刻垮了下來,眼睛像刀子似的睨著我。
深吸口氣,我勉強擠出笑容:“肖望……”
肖望冷冷道:“你最好快點給我消失,不然我可不敢保證拳頭不會往你臉上招呼。”
“我知道你恨我,”舔了舔嘴唇,我鼓起勇氣道:“其實,我是想問你,你現在還有施詩的聯繫方式嗎?”
就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拳,肖望的臉色微微一白,然後慢慢扭曲起來:“你他媽故意的是吧!?”
我嚇住了:“什……什麼……”
肖望把抽了一半的煙狠狠擲在地上,瞪著我的樣子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操!老子當初真是蠢到家,怎麼會認為南海高有好東西?你跟施詩那個女人,都是一路貨色!媽逼的,你現在還敢在我面前提她!”
他這樣說施詩,我震驚之餘,也忍不住動氣:“肖望!你怎麼說我都沒關係,可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施詩?!”
“老子就說了怎麼著!?操!那個勢利眼的女人,老子當年真是瞎了眼才會喜歡她!就像柳辰風,當年瞎了狗眼才會喜歡你!”
銀色子彈,射入心臟。
不見一滴血,殺人於無形。
全身的血液,都冷卻了。
喉嚨間彌漫著,一股濃的化不開的血腥氣。
我木然地轉身,打開洗手間的門往外走。
迎面走來那魂牽夢縈的身影,我看著他,只覺得模糊不清。有個聲音在腦子裡不停嘶吼:“就像柳辰風,當年瞎了狗眼才會喜歡你——瞎了狗眼才會喜歡你——瞎了狗眼才會喜歡你——”
“怎麼了?”他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站住,眼神有點驚訝地看著我。
“沒事。”我木然地說完,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他在我背後沉聲問:“去哪裡?”
我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麻煩你跟老師說一聲,我先回去了。”
一步步走出餐廳,菲娜看到我,笑著道:“要走了嗎?”可是我沒有回答她,像木偶一樣,直直地往外走了。
外頭的太陽很大,很刺眼。
我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掌心一陣潮濕。
“喂。”腳步聲逼近,一隻手按住了我的左肩。
“嘶。”我痛得瑟縮了下,回頭看到臉色有些僵硬的辰風,不禁一呆。
辰風蹙了下眉尖,又恢復了雲淡風輕的樣子:“你肩膀怎麼了?”
我試著動了動左肩:“沒事……”可能是剛才在後巷被肖望一推,撞在牆上撞得太狠了。
辰風沉默地看著我,抿緊的唇線隱隱像是在掙扎。
我忙道:“你快進去吧,我要回去了……啊,差點忘了,那個……恭喜你啊,新店開張。”
他只是看著我,下顎線繃得很緊,卻一語不發。
等了會兒,他都沒說話,可是又不走開。我只得茫然地笑了笑,低聲說了句“再見”,轉身朝公交站走。
剛走到公交站,一輛黑色的豐田就停在面前。我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重新投向旁邊的站牌。
“叭叭。”豐田車突然鳴了兩下喇叭。
所有在等車的人都看了過去。
車窗搖下,辰風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張大嘴巴,簡直要以為自己產生幻覺。
那雙冷冰冰的桃花眼底流淌著一絲不耐:“要我幫你開車門嗎?”
我不太確定地:“辰風?”
他把頭正了回去,淡淡地注視著前方:“老師讓我送你回去。”
……
果然。
悸動不已的心這才平復了些:“不用了……”
他突然嗤笑了一聲,眉眼間滿是輕蔑:“我沒時間陪你玩欲迎還拒,欲擒故縱的把戲,你要麼快點上車,要麼立刻打電話給老師,說你不想我送。”
我的呼吸一滯。
等公交的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對於別人的指指點點,恥笑諷刺,我早已習慣到麻木。可是唯獨你,我永遠習慣不了,也無法發麻。
沉了口氣,我不再說什麼,繞到副駕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第二十二章
車上氛圍依舊沉默。
我有點不安:“你這樣走掉……不好吧?”
剛說完,辰風的手機就響了,手機鈴聲讓我的心劇烈一顫——李克勤《月半小夜曲》的副歌部分。
他無動於衷地開著車,就好像根本沒聽見。
小小的空間充斥著熟悉的音樂,一切又彷佛回到六年前,我坐在公車上,他坐在我的身邊,我們一人一邊耳機塞子,一起聽著這首歌。
血液逆轉,心臟怦然。
我一動不動地坐著,偷偷地屏住了呼吸。
鈴聲很快停止了,我的心空了一塊似的,悵然若失。
沒過多久,鈴聲再次響起。
辰風還是沒有接的意思,我忍不住開口:“你……不接嗎?可能……有急事。”
他淡淡道:“我在開車。”
這個時間段這條路段交通複雜,又有交警,難怪辰風不接電話,我下意識道:“需要我幫你接嗎?”
話一出口,氣氛莫名有些尷尬。
辰風沒有說話,直到鈴聲斷掉,又再次響起,他才斜了我一眼:“右邊褲兜。”
右邊褲兜,剛好是向著我的這邊。我沒多想,只一心擔心來電再次斷掉,急忙將手伸進他西褲的褲兜裡。
車子突然水蛇般扭了下,我的腦袋“咚”地一下撞在他的胳膊上。
“叭叭叭——”後頭響起各種車喇叭的聲音。
我捂著腦門茫然地抬起頭。
辰風死死繃著臉,面紅耳赤地飛快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齒道:“不要亂摸!”
“……”
我怔了下,臉“噌”地變成豬肝色:“我……我沒有啊!”
他死死咬著牙,臉越來越紅,眼神也越來越凶:“你……手拿出去!”
我低頭一看,自己的手居然還插在他的褲兜裡,嚇得趕緊縮回來,心臟“怦怦”直跳,尷尬到無語倫次:“我剛剛……只是……手機……你突然……我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我雖然深愛著他,可剛才真沒有吃他豆腐的意思!
他臉色陰晴不定,碎碎念著:“手機手機手機……那手機呢!?”
“……”我窘迫地看向他的褲兜:“沒拿出來……”
“……你是豬嗎!?”
我愣住了。
辰風原本氣呼呼的臉猛然一僵。
剛剛那是……我熟悉的那個柳辰風……
我直愣愣地看著用力抿緊唇線的他,內心激動不已,一開口,聲音都是顫抖的:“辰風……”
他卻不再說話了。
手機鈴聲還在響個不停。意外之喜沖昏了我的腦子,我咧開嘴傻笑著問:“還要幫你接嗎?”
結果只得到惡狠狠的:“閉、嘴!”
“……”
等紅綠燈時,辰風才接起手機,當聽見他磁性的聲音叫出“倩如”兩個字時,原本充盈著整個胸腔的甜蜜喜悅瞬間被沖得一乾二淨。
“我辦點事,很快回去,你幫我好好招待老師……嗯,嗯,好。”
通話結束。
綠燈亮起,車子重新上路。
只是氣氛完全不同了。
就好像剛剛的吵鬧,不過是我做的又一場白日夢。
我望著車外倒退的街景,苦澀地笑了:“你女朋友看起來人很好……”
以為得不到回應的,辰風卻突然冷笑一聲,道:“你男朋友看起來就不怎麼樣。”
“……”我愕然地轉頭看他:“什麼男朋友?”
他神色冷淡地:“大賣場那個傻大個,他怎麼會知道我?”
“大賣場?”我很快想起上次跟沈韶彬去大賣場買菜巧遇辰風的事,知道他誤會了,急忙道:“他……他是沈韶彬!”
“沈韶彬?”
“以前在英語補習班那個,勁揚高校的……”
他想了想,像是想起什麼,“哦,那傢伙啊……你們終於在一起了?”
“沒有!他是我的同事!”
“跟同事一起買菜,感情很好啊。”
“什……什麼啊,那次是湊巧!他開車送我去買菜,我順便邀請他一起到老師家吃晚飯!”
“哼,真會掰。”
“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急得眼睛都紅了,只恨不能剖心給他看。
他嗤笑一聲,不再說什麼。
我沮喪地耷拉下腦袋。
過了會兒,他突然又道:“難道是那個機車小子?”
“啊?”我茫然地抬起頭。
他的臉色看起來有點怪怪的:“柏英高的壞小子……很像你的品味。”
“……”
在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後,我差點腦充血:“蕭凱祁是我的學生!”
“所以你們是師生戀?”
“……”我差點哭出來:“他真的只是我的學生……”
辰風冷哼一聲,沒有繼續說什麼。
看著他冷漠的側臉上,長長的睫羽覆蓋著迷人的桃花眼,心底最柔軟的部分深深塌陷,我著了魔般鬼使神差地:“我只喜歡你……”
“砰”地一聲,車子一頭撞在路邊的垃圾桶上。
“……”
“……”
“……”
“……”
垃圾桶還好,只是倒了掉出一地的垃圾,可辰風的車頭就沒那麼幸運了,不但刮花了,左車燈也出現了裂痕。
我咽了口唾沫,看著辰風結冰的臉,小心翼翼道:“你……這車……應該有保險吧?”
他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昨天剛買的,還來不及上保險。”
“……”
辰風打開車門重新上了駕駛座。
我猶豫了下,站在車邊對他道:“送到這裡就可以了,你要去修車行,還要趕回餐廳,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他斜睨了我一眼,道:“不耽誤也耽誤了,少廢話,上車。”
“真不用,這裡已經很近了……”
“@#¥%;!老子要上廁所行了吧!?”
“……行。”
這樣的辰風,才是我認識的,熟悉的那個人。
真好,我以為……沒有機會再見了……
“閉嘴!”
“……我沒說話啊!”
“你笑得這麼噁心,是想害我再撞車嗎!?”
“……”
回到“黑面神”老師家,我一打開門,辰風率先走了進去,先跟迎上來搖尾巴的花花打了個招呼,然後徑直往洗手間走。
真的是來借廁所啊……
我摸了摸鼻子,低頭看著趴在小腿上的花花,忍不住拍了拍它的小腦袋,轉身進了廚房。
聽到沖水的聲音,我忙端著泡好的紅茶從廚房裡走出來:“辰風,喝杯茶再走吧。”
辰風邊用紙巾擦手邊道:“不用。”
我端著茶杯,僵直地站在那裡,戀戀不捨地看著他:“你……要走了嗎?”
他將紙巾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然後緩緩抬起眼眸看我,道:“脫衣服。”
……
“啊?”我的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辰風下顎線一緊,冷漠的眼神變得有些兇狠:“你的肩膀!不是受傷了嗎?”
我愣了下,反應過來他叫我脫衣服是想幫我看肩上的傷,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沒……沒什麼,不用……麻煩了……”
辰風他……這是在關心我嗎?
這簡直是在做夢。
也許待會兒我就會發現,這只不過是我在辰風車上做的一場美夢。
辰風沒搭理我,徑直走到電視機櫃前,彎腰打開正中間的抽屜,從裡頭拿出一個急救箱,回頭見我還傻愣著,冷笑道:“怎麼?就那麼想讓我給你脫衣服嗎?”
“……”如果只是夢,那辰風的態度可不可以溫柔一點?
快到六月了,天氣正在回溫,所以我只穿了件春季的格子襯衫。因為痛的只有左肩膀,我沒有把衣服脫下來,只是解開了紐扣,將左肩露出來。
身後的辰風半天沒有動靜,我疑惑地回頭:“很嚴重嗎?”
“把頭轉過去!”
我嚇得趕緊正過頭,不敢再亂動了。
過了會兒,一隻沾了藥酒的手掌,慢慢覆在我的左肩上。
全身過電般,激烈地一顫。
身子不受控制地發著熱,脊背漸漸僵硬。
那只手有點粗糙,但很溫熱,一下一下,重重地揉著受傷的地方,我疼得縮了縮肩膀,他的動作一頓,低聲道:“忍著。”
酸酸甜甜的酥麻感一點一點滲入心臟,四周的景物慢慢起了變化,變成柏英高校保健室的樣子。
——你躲個屁啊!?
——疼,疼……
——疼就對了!就要這麼大力,把淤血揉開,才不會有內傷。你小子算走運了,骨頭也沒斷。
——……嗚嗚……
——……
——對不起對不起……
——笨手笨腳的,又愛哭……你上輩子肯定是女人……
——我……我是怕疼……
——那剛才挨打怎麼不見你哭成這樣?
——……
——靠!你是在對我撒嬌呢?
——……啊?
——故意在我面前哭成這樣,想勾引我嗎?你以為你林黛玉啊……
——沒有啊……
——要姿色沒姿色,要身材沒身材,還是個男的,你憑什麼啊……
——額……
——@#¥%!
——……
“呵。”想到以前,我忍不住笑出聲。
“笑什麼?”身後傳來低沉的嗓音。
也許是氣氛太好了,也許是長達六年的思念已經令我瘋狂了,我伸出右手,抓住了辰風放在我左肩上的手,明顯能感覺到那只手狠狠一抽,像是觸電一般,可是並沒有用力抽回去。
我笑著,望著牆上的污漬,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辰風,你還記得嗎?我們剛認識那會兒,我為了見你,跑去柏英高,結果被你的小弟們揍成豬頭。”
“……”
“那時候,你也像現在這樣,幫我擦藥。我怕疼,所以一直哭,你嘴裡罵我,可卻很溫柔地幫我扣好衣服……”
“……”
“你一直……是個很溫柔的人。”
“……”
“如果不要長大,如果時間停留在那時候,該多好,該多好……”
突然,肩膀劇烈一痛,我來不及叫出聲,就被狠狠地扳過身去,然後整個人被推倒在沙發上,高大的身影覆上來,充滿壓迫感。
☆、第二十三章
“辰……辰風……”
我的眼鏡被摘掉了,辰風雙手撐在我腦袋兩邊,一隻腳半跪在沙發上,不動聲色地頂開了我的膝蓋,分開我的兩條腿。
我“咕嚕”一聲,咽了口唾沫,緊張地看著他。
他的臉色很陰沉,不看姿勢單看臉的話,會以為他是想殺人。他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眉峰緊蹙,桃花眼深不見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然後,他低下頭來,輕咬了我因為不安而不停滾動的喉結。
“啊……”久違的親昵,讓我的每寸肌膚都變得敏感。
他似乎僵了下,然後猛地加快了動作,兇狠地啃吻著我的脖頸,耳垂,然後一路下滑,動情地舔吻著我的胸口。
此時的我腦袋一片空白,身體僵硬得像石頭,完全想不明白事情怎麼就發展到這一步了?明明剛才還在回憶過去不是嗎?
可是……內心深處,還是高興的吧……
就算不安,也絕對不會拒絕。
我的手,輕輕地攀上那精瘦結實的背。
那濕漉漉的吻,一路輾轉到腰間,然後,就像被按了靜止鍵,所有的動作,所有的激情,都硬生生地掐斷了。
我疑惑地睜開眼:“辰風?”
他僵了會兒,猛然站了起來,背對著我飛快扣著已經敞開的襯衫,動作很急躁,背影很沉默。
我呆呆地看著他,無措地:“辰風……”
他什麼都沒說,整理好衣服,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頭也不回地走了。
“砰”地一聲,門關上了,小花對著關上的門叫了兩聲。
屋子裡靜如墳塚。
我丟了魂似的呆坐著,直到一陣風吹過,感覺到身上冷颼颼的,我才慢慢撿起地上的襯衫,想要穿上。可是身上沒有力氣,胳膊僵僵的,像木頭一樣遲鈍,弄了半天,就是伸不進袖管裡。
好冷。
好冷啊……
我慢慢蜷縮起身子,緊緊地抱住裸露的身子,想給自己一點溫度。
吧嗒。
吧嗒。
別再哭了,楚沐……
沒有用的……
就算你把眼睛哭瞎了,辰風也不會回頭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
“這種天氣也會感冒?”
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黑面神”老師把體溫計從我嘴裡抽走,看了看,道:“還好,沒發燒。”
我吸了吸鼻涕,有氣無力地:“睡一覺就好了。”
“年輕人免疫力這麼差!以後每天都給我出去跑兩圈再回來!”
我把自己縮進被窩裡,露出一對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老師,我病了……”
老師無語地瞪我一眼:“死了才好!”說著,轉身進了廚房。
很快,廚房便飄出皮蛋瘦肉粥的香味。
我輕輕地笑了。
請了兩天的假休息,其間沈韶彬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姚遠去了Z縣,好像出事了,他要過去看看,可能暑假之前都不會回來。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從語速和掛電話的迫不及待不難看出,他很焦急很擔心。
我要回校上課那天,蕭凱祁騎著機車出現在樓下。一看到“黑面神”老師,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硬是抬著下巴,以示自己沒有在怕。
老師瞪他一眼,斥道:“一大早不去上課,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蕭凱祁道:“聽說楚沐老師病了,我來接他去學校,不行嗎?”
老師嘲笑地看著他的機車:“用這個接?我怕他病上加病。”
蕭凱祁一下子漲紅臉。
我戴著口罩,咳嗽兩聲,道:“我坐段長的電動車就可以了,你趕緊回學校去。”
蕭凱祁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地:“那……大不了我買輛車!”
“臭小子!”老師一腳踹了過去:“買個屁!你連考駕照的資格都沒有,還買車?”
“我……我明年就十八了!”
“你就算明天十八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看看你,高中生沒有高中生的樣子!成天騎著台機車瞎轉悠,自以為很帥是吧?買車?笑死人了,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要買車!你要真那麼了不起,就別花家裡的錢!”
蕭凱祁英俊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有點不忍心:“老師,他也是一番好意……”
“好什麼好?”老師回頭訓我道:“你身為老師,不知道校規是不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經常坐他的車!學生沒學生的樣子,老師沒老師的樣子……”
蕭凱祁臉紅脖子粗地吼道:“你要罵就罵我,你罵他幹什麼!?”
“臭小子……”“黑面神”老師臉一黑,撩起衣袖就要上去揍人。
我趕緊一把拉住,沖蕭凱祁道:“趕緊走啊你!”
蕭凱祁僵了會兒,才憋屈地騎上機車走了。
我這才鬆了口氣,抹了把腦門上的冷汗。
老師兇神惡煞地瞪著我道:“你這麼護著那臭小子幹什麼!?”
“……”我乾笑道:“我哪是護著他啊,我是怕您氣昏頭,下手太重。您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家長寶貝孩子寶貝得跟什麼一樣,蕭凱祁又是富二代,萬一真有個好歹,我怕您吃官司啊。”
老師怒極反笑:“臭小子!”
“對了老師,有件事我想提前跟您說。”
“什麼?”
“5月22號那天,我想請假。”
“做什麼?”
“……同學結婚。”
老師狐疑道:“同學?國內還是國外?”
我汗顏道:“額……國外的同學,不過前不久聽說回國發展了,所以……”
老師邊戴安全帽邊道:“行吧,我也希望你能多認識些朋友,別成天學校家裡兩點一線,沒病也悶出病來。”
我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5月22日,是我的生日,我想到C市去,照著十七歲生日的行程,一個人重溫那曾經與辰風一起度過的甜蜜回憶。
生日那天,我誰都沒有說,偷偷買了動車票,坐了四個小時的動車抵達C市。幸好,打工的酒吧雖然沒了,可以前去過的服裝店和髮型屋都還在。我先去那貴得離譜的服裝店換上一身新衣服,又去了髮型屋剪了個裝嫩的髮型,就這麼兩下,工資已經所剩無幾。
之後,我又去了小吃一條街。只不過,很多以前去過的小吃店,都已經沒了,變成其他小吃店。我幻想著辰風就在身邊,牽著我的手,陽光燦爛的藍天下,他溫柔地看著我,笑彎了一雙桃花眼。於是,我心情大好地決定從街頭吃到巷尾。
正在臭豆腐攤前排隊買臭豆腐,身後突然冒出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那個……”
我疑惑地回頭,冷不防看到辰風的女朋友站在身後。
這種感覺簡直跟白天撞鬼一樣,我差點叫出聲來。
倩如鬆了口氣,笑道:“還以為認錯人了……額,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柳辰風的女朋友,上次我們在A市見過的……”
我假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倩如是嗎?”
她笑道:“是的……上次來不及問你的名字,你就先走了,辰風說你不舒服,沒事吧?”
“沒,沒事……我叫楚沐。”
“對了,”她拉過身邊一個偷偷打量我的女孩子,道:“這是我的好姐妹周穎。”
內心狂汗,可我還是勉強擠出了絲笑:“你好。”
周穎靦腆地一笑:“你好。”
倩如道:“你什麼時候來C市的?辰風知道嗎?”
“辰風?”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我驚訝道:“你的意思是說……‘空弦’的總店……就開在C市?”
“是啊,你不知道?”
怎麼會……這麼巧?
無數想法在腦海裡轉著,我拼命告訴自己不過巧合,不要自作多情,可是內心深處還是有個聲音在說:那麼多城市,辰風為什麼偏偏選這裡生活?會不會……他其實也很懷念我們在C市一起生活的日子……
倩如道:“辰風在A市,不過肖望在的,我給他打電話吧?”
“不用!”我急忙喝止。
倩如和她朋友嚇了一跳,我自知反應過度,忙乾笑道:“不……不用了,他那麼忙。額……我很快就回去了。”
周穎道:“反正我們也打算在這裡吃了東西再走,乾脆一起吧?”
“……”
倩如道:“是啊是啊,再怎麼說也該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我們要去吃八仙醉雞,一起吧。”
“不……不用了……”
“不用客氣的,你難得來,要是讓辰風知道我沒有好好招待他的朋友,一定會不高興的。”
要是讓他知道你招待我,那才真的要完蛋了……
“走吧走吧,我們下午還要上班呢。”
“……”
天啊——
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啊——
我不想柳辰風的女朋友陪我過生日啊啊啊啊啊!!!
(妖然:5月22日,Honey,生日快樂。兌現承諾,三更。)
☆、第二十四章
什麼八仙醉雞,吃在嘴裡味同嚼蠟。對面兩位美女倒是吃得很開心,周穎一直拿辰風開倩如的玩笑,倩如漲紅臉作勢要打她,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
我抓著根雞翅啃著,越吃嘴巴越苦。
“對了,楚沐,沒聽過辰風他們提過你,你跟他們是高中同學嗎?”
心頭“咯噔”一跳,我勉強扯了扯嘴角:“啊……其實也沒有很熟。”
倩如歪著頭打量我,道:“感覺你和肖望文元他們不太一樣。”
……
我“咕嚕”一聲,連骨頭都吞了下去,汗顏道:“是……是嗎?”
“我第一次看到辰風有這麼斯文的朋友。”
我扶了扶眼鏡,放下啃了一半的雞翅,站起來道:“我……我去下洗手間。”
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心臟病復發!
在洗手間想好離開的藉口後,我重新回到桌邊,倩如正在講電話,周穎在旁邊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我剛坐下,就聽倩如道:“你猜我現在跟誰在一起?”
正想著是吃完那半個雞翅再走還是帶走吃,又聽倩如道:“除了周穎,還有一個人,你肯定猜不到。”
咦?
心中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我來不及阻止,倩如已經巧笑倩兮地說道:“不是肖望,是楚沐啊。是不是很意外,居然在小吃一條街遇上了。”
……
我石化地看著本來笑得爛漫的倩如慢慢斂了笑,然後有點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把手機遞了過來:“那個……辰風有話跟你說。”
在我眼裡,那已經不是手機,而是毒蛇了。
咽了口唾沫,我才強裝鎮定地接過手機:“……喂?”
那邊的聲音冷到極致:“楚沐,你什麼意思?”
“……啊?”
“為什麼你會跟我女朋友在一起?”
“額……碰巧……”
“哈,那也真是太巧了,你別跟我說你那什麼外國同學就在C市結婚?還是你想說你的外國同學在小吃一條街擺婚宴!?”
“……”
我呆滯地:“你怎麼會……知道外國同學的事?你在老師家裡?”
那邊怒氣騰騰的聲音猛然掐斷。
我屏住了呼吸,是巧合嗎?這麼久不見的辰風,為什麼偏偏在我生日這天到老師家裡去了?
停頓了幾秒,那邊的聲音恢復了漠然:“你別想太多,老師來餐廳吃飯無意間提起的。”
啊,原來如此啊。
看著碗裡啃了一半的雞翅,心中悵然若失。
“楚沐,不管你跑到C市有什麼目的,請你不要在倩如面前胡說八道……”
我猛地按了掛斷的鍵。
倩如嚇了一跳:“怎麼了?”
我木然地抬起頭看她,面前這個女人,有著一張並不十分漂亮的臉,可是五官線條很柔和,眼神清澈無垢,看起來柔弱無害,是辰風最喜歡的類型。
深吸口氣,我將手機放在桌上:“對不起,沒讓你們說再見就掛了。”
“沒關係……辰風說什麼了?你臉色好難看,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站起來,從錢包裡抽了張一百塊放在桌上:“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楚沐……等等啊楚沐……”
辰風,你還記得嗎……
今天,是我的生日。
不,其實不是的,我的生日,其實在下周。
可是,因為你曾在5月22日為我慶祝了十七歲的生日,我就認定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這裡,有我跟你最最美好的回憶。那時候雖然住的不好,吃的不好,穿的不好,每天還要擔驚受怕,晚上還要辛苦打工,可是對我來說,卻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
因為那時候,你的眼裡……只有我……
你會溫柔地牽我的手,親吻我,說你愛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永遠站在我這邊,無條件地……信任我,寵愛我,維護我……
就像你曾說的,你是如此地……寶貝我……
看在這些的份上,能不能……拜託你……求求你……
就今天就好……
讓我暫時忘記……我已經失去你的事情……
請不要……來玷污我僅存的……最最寶貴的記憶……
原本還要去看電影吃蛋糕的計畫全部取消了,我提前坐動車回到了A市。回到老師家,老師還沒回來,我摸了摸花花的腦袋,疲倦地把自己扔在沙發上。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會好的。
這麼多年過去,我仍然喜歡這麼自欺欺人。
自嘲地一笑,我閉上眼睛。
“楚沐,楚沐,楚沐……”有人不斷搖晃我的身體。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黑面神”老師訝異的臉。
“啊,老師您回來啦?”
“你小子瘋了是不是?感冒才剛好點,就敢被子也不蓋地在這裡睡覺?!你不是說要很晚才回來,怎麼?你同學婚宴取消了?”
我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坐起來道:“去的都是不認識的,沒意思,我就先回來了。老師您餓了吧,我現在就做飯。”
“不用了……”老師欲言又止地看著我,面色有些古怪。
“老師,怎麼了嗎?”
老師歉疚地看著我,道:“那什麼,一會兒我前妻要來……”
我愣了下,在老師越來越為難的眼神下漸漸回過神來:“啊,快暑假了,是不是為了您女兒要過來住的事啊?那……那老師應該開心才是啊,我現在就收拾東西搬走,很快,很快。”
“哎呀不是,”老師一把拉住我,道:“暑假還早著呢,她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商量,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不過……你能不能先出去轉一轉,你在這總不太方便……”
“我明白我明白,老師放心吧,我去朋友家借住一晚,明天早上咱們學校見哈。”我胡亂地把教案書本什麼的塞進包裡,起身朝門外走。
老師跟在我後面,不安地:“你要去哪個朋友家啊?不方便的話就回來知不知道?身上有錢沒啊?錢夠不夠啊?晚上風大你穿這樣……”
“老師你好囉嗦,我會照顧自己的,老師再見。”
風吹在臉上涼涼的。
我茫然地走在熱鬧的大街上,看著車來人往,突然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哪裡才是我的容身之處。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空弦”餐廳門口。
透過玻璃牆,可以看到裡頭燈光溫暖,客人的笑容也很溫暖。
“先生,試試我們的招牌菜吧。”有人往我手裡塞了張傳單。
我低頭看,是“空弦”的傳單。
那塞給我傳單的女服務員看著我,突然道:“啊,我想起來了,您是老闆的朋友,對不對?”
我沒說話,她十分熱情地:“您找老闆嗎?”
想說不是,可張了張口,話卻自己溜了出來:“他在嗎?”
“在的,老闆每天這個時間都會來店裡看看。您進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我猶豫了下,道:“能麻煩你幫我叫他出來嗎?”
女服務員熱心地:“可以,您等等哈。”
夜空裡無月無星,只有緩緩移動的雲。
在這樣的大城市裡,沒有人會去在乎什麼月亮星星,反正夜晚總會被霓虹燈照得猶如白晝。
我望著天空發呆,直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你找我?”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疏離感。
我背對著他,沒有回頭。我怕一轉身看到他,眼淚會控制不住。以前他就不喜歡我哭,更何況現在……我已經夠惹他煩了,沒必要讓他厭上加厭。
“辰風……”
“……”
“今天……是我生日。”
“……”
“看在……”聲音啞了,我急忙咳嗽一聲,壓下哭腔,道:“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可不可以……陪我喝一杯?”
不等他拒絕,我立刻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想一個人過生日,太寂寞了,呵呵……”
“……”
等了很久,身後都沒有聲音,若不是那輕輕的呼吸聲,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不耐煩地走掉了。
鈍痛感在胸腔擴散,嘴巴泛苦,我自嘲地笑了:“啊啊,果然還是不行啊……真是的,怎麼可以這麼絕情呢……”
“……”
淚水絕望地順著眼角滑落,好慶倖自己一直背對著。
故作瀟灑地揮了揮手:“我走了,拜拜。”
眼淚,隨著腳步,一滴一滴掉下來。
我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走出幾步後,身後一直沉默的人突然低低道:“你想去哪喝?”
我猛然站住腳,手顫抖得厲害。
“都……都可以……”
“走吧。”腳步聲往反方向去了。
我趕緊胡亂擦了擦眼淚鼻涕,轉身追上去。
☆、第二十五章
“哐當”一聲,一箱百威啤酒出現在腳邊。
“……”我咽了咽唾沫:“這……這麼多?”
穿著名牌西裝的辰風脫下外套,隨意地扔在旁邊,就在我身邊席地而坐。
此時的我們在公園的草坪上,這裡燈光昏暗,環境清幽,最重要的是沒什麼人,感覺比較舒服自在。
“又沒人叫你全部喝完。”低低的嗓音透露出一股鄙夷。
我乾笑兩聲:“也是。”
辰風率先拿出一罐啤酒,“刺啦”一聲拉開拉環,招呼也不打就仰頭喝了一口,目光幽幽地看著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趕緊也拿出一罐,打開後學著他的樣子喝了一口,結果就給嗆到了。
“咳咳咳咳咳……”
“……”辰風側過頭來,無語地看著被嗆到面紅耳赤的我。
我也很尷尬,又不是第一次喝酒,這搞什麼啊?只能歸根到人倒楣喝涼水也塞牙上。
辰風一如既往的沉默,我有心想說點什麼,可看著他在昏暗燈光下略顯冷淡疏離的側臉,心頭酸澀,竟也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直到一罐酒下肚,熱血上湧,我才有勇氣開口:“謝謝你……”
他就像完美的雕像,無動於衷。
我苦笑道:“今天在電話裡,你好像很生氣,我以為……你根本不會搭理我……”
“……”
“你還願意陪我在這裡吹冷風喝酒,真的很謝謝。”
“……”
習慣了他的沉默,也就不覺得一個人自言自語很奇怪了:“其實我今天去C市……只是想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重溫下十七歲生日……呵呵呵,遇上你女朋友,真的只是巧合。說句心裡話,我其實也不想看見她……”
“……”
將空罐子扔到一旁,重新拿出一罐打開,喝了一口,道:“你今天……那麼緊張……你一定很喜歡你女朋友吧?”說出這樣的話,無疑是自虐,可是,我也已經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準備。
“……”
“呵呵,柳辰風,我覺得我有點怨恨你了,是不是很奇怪?我以為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恨你……可今天,當你為了別人說出警告我的話時,我真的……真的有點恨你了……我一直以為,在你眼裡,我最多只是懦弱無能……可今天,你一聽說我跟你女朋友在一起,就立刻懷疑我是想去搞破壞……原來在你眼裡,我已經如此不堪……”
手下無意識地用力,易開罐立刻癟了,冰涼黃色的液體濺了出來。
我微微向後仰著身子,單手撐地,抬起頭。
涼風吹散臉上的熱氣,很舒服。
我放鬆地眯起眼睛:“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在美國的六年,我一直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很慢……”
一直靜坐不動的辰風終於開口了:“你醉了。”說著,就要站起來。
我心頭一亂,沒多想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辰風!我知道你不想聽,可是……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你就當我發酒瘋吧……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了……”
僵了會兒,他才重新坐了回去,不動聲色地甩開我的手,去箱子裡拿啤酒。
我這才發現,他的腳邊已經堆了好幾個空罐子了。
“你曾說,當初是我年幼無知,你年少輕狂,才會犯下那些荒唐事……可是,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也許你不會相信,也許你只會覺得我很可笑……但……”
因為身子後撐的姿勢,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辰風的右耳和後腦勺,不過這讓我很安心,不用對著辰風漠然的臉,也不用看到他冰冷的眼神,我還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也許跟我一樣難受。這麼一想,就連聲音都帶出溫柔的笑意:“但我知道自己一直一直深愛著你……”
也許是夜色太朦朧,也許是燈光太曖昧。
辰風一直紋風不動的背,似乎震了下。
眼眶持續酸脹著,在淚水掉下來之前,我先一步用手狠狠擦掉。然後將已經被我捏到變形的易開罐扔掉,重新開了一罐,笑道:“不說了,我們喝酒吧!以前你嫌我沒用,不讓我喝,現在你也不會管我了,那就陪我痛痛快快地喝一場吧!”
辰風慢慢轉過臉來,一雙桃花眼死死地釘在我臉上,就像要在上面燒出兩個洞。
我癡癡地看著,大著膽子伸出手,去觸摸他濃密卷長的睫毛:“柳辰風……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的眼睛……很美……”
他猛地抓住我伸過去的手腕,力氣之大簡直像要捏碎我的骨頭。
我痛得齜牙,可心中抱著“反正是最後一次了”的想法,反而什麼都不害怕了,不管手會不會斷,又或者真的斷了也沒關係,整個人猛地朝那神色恐怖的人撲過去,在看到對方愕然的眼神後,心中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咚”地一聲,我暈暈乎乎地看著被我撲倒在地的人,忍不住癡癡地笑了:“真沒想到,你也有被我撲倒的一天……”
被我騎著肚子壓在地上的辰風,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如果此時有把刀在他手裡,我毫不懷疑他會劈了我。
“你……”他死死抓著我的兩隻手腕,牙齒咬得“咯咯”怪響:“給我滾下去!”
要是平時看到辰風這副臉色,我肯定早就嚇得滾出老遠了。可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讓我太沮喪,太絕望,又因為喝了酒,酒精麻痹了害怕的神經,我非但沒有聽話地滾開,反而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然後猛地低頭親上去。
也許……從重新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想這麼做了……
辰風猛地瞪大眼睛:“你……”
不想聽他說那些冷漠刻薄的話,我用力堵住他的嘴,舌頭不怕死地鑽進他的嘴裡。
舌頭交纏的瞬間,我和他就像通了電般,齊齊一震。
趁著他還在震驚中,我貪婪地,沒有章法地吻著他,勾著他的舌頭與自己糾纏。熟悉卻久違了的味道,幾乎讓我瘋狂。
被我胡亂吻了幾分鐘的辰風終於回過神來,那雙原本死氣沉沉的桃花眼突然變得鋒利無比,這麼近的距離我真怕被裡頭噴出來的濃岩漿灼傷。他鬆開了我的左手,改成捏住我的下巴,用力把我的臉推開,隨著我的被迫退開,一根連接著我們的銀絲被扯斷,一半掛在我唇上,一半掛在他紅腫的唇邊。
那個樣子,讓我的心狠狠一跳,下半身迅速有了反應。
跟我緊緊相貼的辰風自然感覺到了,原本憤怒的臉突然一僵,面色變得古怪起來,瞪了我半晌,才咬牙切齒地低吼了句:“你他媽的是不是瘋了!?”
我想我是瘋了,才會豁出性命地想要重新擁有身下這個人。
得了空的左手慢慢撫上那人眉骨上的疤,然後一路下劃,停留在柔軟的眼臉上,感受著指下滾動的眼珠,還有柔軟的睫羽。
身下的人似乎已忍無可忍,“啪”地一下不輕不重地扇了我一巴掌:“你是白癡是不是?!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老子不管你是發情還是發酒瘋,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下去!”
我呆呆地看著他,眼裡迅速凝聚起水珠,劈裡啪啦地掉下來。
“……”辰風憤怒的臉又是一僵,眼底的火焰熄滅了一半,連聲音都不自覺放輕了:“你……你哭什麼?靠,那一巴掌根本沒用力你哭個屁啊?”
“嗚嗚嗚……辰風!”我幾乎是嚎啕大哭起來,一頭紮進他的懷裡,死命蹭著他的胸膛,把眼淚鼻涕都蹭到他昂貴的襯衫上,“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嗚嗚嗚嗚……”
“……”
一陣微風吹過,耳邊仿佛飄過一聲歎息。然後一隻有力的臂膀,遲疑地,緩緩地搭在我的背上,慢慢用力,把我圈進懷裡。
本該是美到冒泡的氣氛,偏偏有不識趣的傢伙來破壞——
“喂,你們幹什麼呢?”陌生的聲音響起。
辰風把我的頭死死按在懷裡,摟著我坐起來,平淡地:“沒事,我朋友喝醉了。”
“這裡是公園,要喝酒去酒吧,你們這樣會嚇到人的,趕緊走吧!”
辰風答應了聲,那個疑似公園保安的人才走開。
直到他的腳步聲遠去,辰風才鬆了手,把我從地上拖起來:“走。”
此時的我已經糊塗了,只知道抽抽搭搭地說著“你為什麼不要我了”之類的胡話,被辰風半拖半抱地離開了公園。
之後的記憶就不是那麼清晰了。
我記得我好像哭著哭著,就吐了,還吐在了辰風身上,可他沒有生氣,還很溫柔地拍著我的背,只是一直不說話。然後,我們去了附近的酒店開房,辰風把我帶到房間後,直接推著我進浴室,把我扔進了浴缸裡。
被溫水包圍著的感覺太舒服了,我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在扒我的衣服,當他想摘下我左手的護腕時,我本能地抗拒了,他也不勉強。扒完後浴缸的水也差不多放滿了。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忍不住眯起眼,曖昧的橘色燈光下,辰風正在脫褲子。
暖色系的光打在他細膩結實的麥色皮膚上,看起來……可口極了。
我覺得喉嚨發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終於,他脫掉了身上最後一塊布料,整個人像活動的大衛雕像似的,朝我走過來。我雖然頭暈,可目光還是忍不住被那明顯的昂揚吸引,“咕嚕”一聲,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默默地想移開視線,然後下一秒,他腰間的刺青,鎖住了我全部注意力。心狠狠一抽,就連酒都醒了大半。
就在辰風抬腿跨入浴缸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觸摸那個淡青色的“沐”字。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啞著嗓子喝道:“老實點!”
胸腔被酸甜交織的酥麻感充斥著,我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暈頭暈腦地從水裡“嘩啦”一聲站起來,反抓著辰風的手摸向自己的腰,嘴裡傻乎乎地笑著:“辰風,看,我也有……刺青……”
辰風的手指僵了僵。
我還沉浸在甜蜜中無法自拔:“真好……只要有這個刺青……就能證明……你是屬於我的……”
話未說完,我就被推回浴缸,“嘩啦”一聲,浴缸的水濺出去一半。
我冷不丁嗆了口水,腦袋更不清醒了,撲騰著要坐起來,結果又被一股大力按住肩膀,我不得不躺回去,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就看到一具充滿壓迫性和侵略性的身體覆蓋了上來,遮住了頭頂的燈光……
☆、第二十六章
睜開眼看到厚重的窗簾時,心裡忍不住嘀咕了句“老師家什麼時候買這麼貴的窗簾了”,然後吧唧兩下嘴,就想翻個身,然後腰部傳來的尖銳痛感,讓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差點慘叫出聲。
媽呀……好痛啊……動不了了……
因為是趴著的姿勢,我張嘴咬住了腦袋下的枕頭,眼淚差點飆出來。
一直半壓著我的人動了動,卻只是更緊地把我圈進懷裡。
溫熱的呼吸均勻地噴在耳廓,我整個人不但發僵,還發麻。
我昨晚並沒有喝醉,最多也就是比較亢奮,所以關於昨晚發生的一切現在原封不動地就存在我的腦子裡。要不是現在這種情況,我甚至要懷疑腦海裡那些旖旎的畫面,是不是我做的春夢——就算是春夢,也太激烈了吧!?
昨晚的辰風雖然從頭到尾沒說幾句話,說的最多的也就是“把腿分開”、“腰抬高點”“我還沒完你敢給我睡看看”……咳,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雖然話很少,可做的時候卻很瘋狂,一路從浴室折騰到床上,做到最後甚至有些失控,我現在腦袋那麼痛絕對不止酒精作用那麼簡單,肯定是昨晚被頂得一腦袋撞在床頭上留下的後遺症。
就算是我先挑起的……但這也太狠了吧……
不過,心裡卻還是甜蜜的。
能有這樣的結局,已經很好了。
這樣……我才可以抱著這些美好的回憶……笑著走出你的生活……
雖然早已下定決心,可真要這麼做時,還是難免心酸不舍。硬著頭皮忍著下半身不遂的痛楚,我秏了很大的力氣才在那半禁錮的懷裡翻了個身,癡癡地看著那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
還是睡著好啊,看起來無辜又天真,和年少時一模一樣。
情不自禁地,湊過去,親了親那兩片薄薄的嘴唇。
柔軟的觸感,讓我一下子掉出眼淚。
受到騷擾的人動了動,眉尖顫動了下,我嚇了一跳,趕緊把腦袋縮回去,屏息聚氣,緊張地看著他,也不知道是害怕他醒來還是期待他醒來。
可能是昨晚實在太操勞了,他最後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鬆口氣的同時,也不禁滿心悽惶。
如果能這樣一直躺在一起睡到地老天荒,就好了……
晃了晃腦袋,甩開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我不敢繼續耽擱,輕輕挪開搭在腰上的胳膊,然後強忍著腰酸屁股痛,扶著腰慢慢坐起來。自己身上是一絲不掛,吻痕遍佈,一看就知昨晚有多麼激烈荒唐。臉不禁紅了紅,待看到扔了一地,明顯已使用過的套子後,我明顯感覺後面的灼痛感更強烈了。
腿軟到不行,我幾乎是爬著進了浴室,先找到眼鏡戴上,這才撿起半濕的衣服穿上,一抬頭看到鏡子裡頭髮蓬亂,眼睛浮腫,面色青白,嘴唇紅腫的人後,差點嚇暈過去。
媽呀……這這這……也被蹂躪得太徹底了吧!?
欲哭無淚地整理好頭髮,又用毛巾洗了把臉,敷了會兒眼睛,這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離開房間。關門前忍不住又看了床上那人一眼,小聲說了句“柳辰風,再見了”,這才輕輕地帶上門離開。
我這個樣子肯定是不能去學校了,坐在回老師家裡的計程車上,我摸出手機按了按,沒電,難怪一整晚都沒響過,還自怨自艾地以為不被老師關心了。
回到家後,老師不在,估計已經去學校了。我先找出充電器給手機充電,剛開機就進來一堆短信,光是未接來電就十幾通,除了蕭凱祁打了兩個,沈韶彬打了一個外,剩下的全是“黑面神”老師打的。
心裡暗叫完蛋,趕緊給老師打了過去。手機沒響幾下就接通了,果然不出所料,劈頭蓋臉就是一通亂罵,罵了足足三分鐘,我才找到插嘴的機會:“對不起老師,我手機沒電了……昨晚在朋友家又睡得早,讓您擔心了,對不起。”
老師還是余怒未消:“那你現在在哪呢?怎麼不來學校?”
“……額,我想請假……”
“@#¥%!你怎麼回事?你以為學校是遊樂園啊?想來就來想請假就請假!你要真不想來,以後乾脆都別來了……”
“不,不是啊老師,你聽我說,我請假是……是想搬出去。”
那邊氣衝衝的聲音猛然一頓,轉為驚訝:“好端端的幹嘛突然要搬?”
“也沒有很突然啦,很快就要到暑假了,老師的女兒也會過來跟老師一起住,我要是還在老師家住著會很不方便,反正早晚都要搬,還不如趁早搬。”
老師啞然片刻,再開口聲音都軟了:“那你想搬去哪裡?你那個朋友家?對了,到底是哪個朋友?除了沈韶彬外,好像也沒見你有什麼朋友……”
我偷偷地擦了把額上冷汗:“就……就之前說的那個國外同學啊……他說我可以暫時住他家。”
“人家昨天新婚你居然去住他家!?”
“……”
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我乾笑道:“他……他有兩套房子啦,我怎麼可能去打擾人家新婚燕爾?”
老師忽然狐疑道:“你到底說真的假的,怎麼感覺像在瞎掰啊?”
“……”
嘟嘟——嘟嘟——
我拿下手機一看,沈韶彬插播進來了,這真是及時雨啊,我趕緊對老師道:“老師,沈韶彬打電話來了,先這樣啊。”不等老師說話,立刻切換了來電:“喂,韶彬?”
那頭傳來沈韶彬疲倦的聲音:“楚沐,你昨晚手機怎麼關了?”
“沒電了忘了充,怎麼了?對了,你找到姚遠了嗎?”
“嗯,找到了,不過我們這邊的情況比較複雜,我回去再跟你說。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問……你現在身上有錢嗎?”
我愣了下,立刻緊張起來了:“你要錢做什麼?出什麼事了?”
“你先別這麼緊張,沒什麼事……總之,你能不能先借我一萬,我回去後立刻還給你。”
“一萬?!額……我現在卡裡最多估計……就七千了……”那還是我要用來租房子的。
沈韶彬似乎有點失望:“這樣啊……”
我趕忙道:“你要是急用,我可以找人借。”
“算了,太難為你了,我還是問問別人吧……”
“哎呀有什麼為難的,你先把卡號發我手機上,我回頭把錢打給你。”
沈韶彬沉默了下,輕輕道:“謝謝你,楚沐。”
我愣了愣:“額……這也沒什麼,不說了,你趕緊把卡號發過來。”
掛了電話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借錢對象自然是“黑面神”老師,剛要打過去,手機就響了,“蕭凱祁”三個字很歡快地跳著。猶豫了下,我還是接了:“喂?”
“老師!!”那邊立刻傳來一聲大叫。
“……”我默默地把手機拿遠了些,“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你怎麼可以打電話給我?”
那邊理直氣壯地:“我翹課了唄。老師,你怎麼又請假了啊?你不來學校,學校好沒意思。”
我頭疼地:“去學校是去讀書,又不是去玩。難道我以後不去學校教書了你就書也不讀了嗎?”
那邊的聲音立刻高亢起來:“老師你說什麼?你為什麼不來教書了?不可以!你要敢辭職,我……我……對!我就輟學!”
“……”
額上的青筋跳了跳,在腦海裡幻想著把那紅毛小子痛揍一頓後,才道:“我沒有要辭職……不說了,老師還有事,先這樣。”
“等等啊老師,我還有話問你呢!”
“還有什麼事啊?”
那邊吭哧了半天,才滿含委屈地:“沈金剛請假,老師你也請假,你們……你們……是不是……”
“……”
嘴角一抽,我徹底敗給他了:“胡說什麼啊?沈老師有沈老師的事,我有我的事……”想到沈韶彬,我頓了下,鬼使神差就問:“你身上有錢沒?”
那邊狠狠地愣了下,才茫然地:“啊?”
話問出口我才驚覺不對,慌忙道:“沒事沒事,就這樣吧,你趕緊回去上課,老師要掛了。”
那邊突然大吼一聲:“等等——老師——我有錢——”
“……”
也不知道是酒精帶來的後遺症,還是昨晚縱欲過度弄壞了腦子,我居然真的跑到遊戲廳來見蕭凱祁。可真的看到他那張欠扁的笑臉後,我又立刻後悔了,轉身想跑,卻被一把扯住手臂。
“老師,你跑什麼啊?”
我懊悔得直想撞牆:“沒……沒什麼。”
蕭凱祁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眼神變得兇狠起來。我下意識想退一步,卻被捏住下巴抬了起來:“老師!你額頭上的包是怎麼回事?有人欺負你了嗎?是誰啊?你告訴我我要殺了他!”
“……”
咽了咽口水,我尷尬地擠出一絲笑:“沒有,我自己……不小心撞了電線杆。”
他卻一臉不信:“頭上有傷,臉色又差,又突然急著要錢……我知道了!老師,你是不是被搶了?”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才被搶了。我回去了,你也快點回學校。”
蕭凱祁攔著我道:“老師你不是說急用錢嗎?我有錢,你要多少我都可以借給你……不不不,送給你也可以。”
……這怎麼聽怎麼像富婆對小白臉說的……
“送你的頭啊,”我糾結了會兒,心裡還是想先把沈韶彬的問題解決了,便妥協道:“蕭凱祁,老師不該跟學生借錢……”
“沒關係啊!我很樂意啊!”
“……這不是樂不樂意的問題……哎算了算了,你現在有三千嗎?”
蕭凱祁“唰”地不知從哪抽出一張卡,笑眯眯道:“有很多三千呢。”
“……”要不是還指望著他借錢,我真想沖他笑得跟朵花似的臉吼一句“有錢了不起啊”。
☆、第二十七章
到附近的銀行把錢轉給沈韶彬後,為了表示對蕭凱祁的感謝,我決定請他吃午飯——反正勸他回學校他也不聽。
在便宜的小炒店坐下後,我拿著功能表詢問蕭凱祁想吃什麼菜,問了半天不見回應,疑惑地抬頭,就見他睜著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笑眯眯地看著我,看起來跟得到玩具的花花有點像。
我有些好笑:“你幹什麼?”
他一臉羞澀的感動:“老師,這是你第一次請我吃飯……”
……這是在暗示我平時很小氣嗎?
我有點拿不定主意,便敷衍地笑了笑:“老師最近手頭緊,你將就將就著吃吧。”
那小子抿著嘴笑得有點肉麻:“我覺得很開心。”
嘴角抽了抽,我把菜單扔在他臉上:“快看看吃什麼。”
他乖乖地“哦”了一聲,便認真地看起菜單來,還一本正經地問我:“老師吃梅菜扣肉嗎?要清蒸魚還是紅燒?湯呢?老師喜歡喝濃一點的還是淡一點的?”
站在旁邊等著我們點菜的小姑娘好奇地在我們之間看來看去。
我有點冒汗:“你……你決定吧,點你愛吃的。”
點完了菜,蕭凱祁邊拿起茶壺給我倒茶邊道:“老師,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不然你不會跟我借錢的。你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的!”
本來沒有,現在有了。把錢都借給了沈韶彬,難道我要去睡車站?
捏了捏眉心,我疲倦道:“小孩子專心讀書就好,別管那麼多。錢我下個月一發工資就還你。”
“砰”地一聲,把我嚇了一跳,原本熱鬧的小炒店也瞬間安靜了幾秒。
蕭凱祁氣呼呼地站起來,瞪著我,有點委屈地:“楚沐!你別老是把我當小孩!今天……今天你找我借錢,我……我還很高興,以為你終於把我當大人看了!可是,可是你……”
周邊看好戲的目光讓我恨不能鑽進地縫裡,我趕緊拉他的手,壓低聲音道:“你幹什麼啊?坐下!”
他象徵性地掙了兩下手,就一臉彆扭地坐下了。
青春期的小孩真是……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居然跟他借錢!?
歎了口氣,我覺得腦門上的包更疼了:“你……哎,告訴你也沒什麼。我不是一直都借住在段長家嗎?現在暑假快到了,他女兒會過來跟他一起住,所以我正愁要搬去哪。”
剛剛還一臉便秘的小鬼立刻眉飛色舞:“這有什麼好愁的啊?我早就說過了,我家很大,老師可以跟我一起住!”
我敷衍地笑了笑:“謝謝啊,不過不用了,我自己會想辦法。”跟蕭凱祁住?我寧願去睡車站。
蕭凱祁急赤白臉地:“我是認真的老師!我家很大很大,房間很多很多,住十幾個人都綽綽有餘的!你是不是擔心我爸媽啊?他們不回家的,家裡就我一個人!老師,住我家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愣了愣:“你說你家裡就你一個人?你爸媽呢?”
蕭凱祁神情一僵,眼神黯淡道:“他們都很忙。”
很少見他這樣,我有些不知所措:“額……你已經長大了,就算爸媽很忙沒空陪你,也要學會獨立生活。”
他繼續黯然:“可是房子太大了,我一個人覺得很寂寞。”
“……”我不安起來:“你……你不是有個表哥嗎?為什麼不叫他陪你一起住?”想起在溫泉度假村有過一面之緣的漂亮男人,心底冒出一線希望。
“他才不會管我!他有大把大把情人要陪,忙都忙不過來。”
“……”
剛好菜上來了,我急忙轉移話題:“先吃飯吧,你肯定餓了……”
平時如烈火般鮮豔的紅頭髮此時也變得黯淡無光,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傷感地:“家裡也沒有人做飯給我吃,我每次都只能在外面吃。”
我拿筷子的手立刻僵了,半晌才抽著嘴角道:“你……可以請個保姆。”
“不要!我最討厭保姆了!小時候我就是被保姆帶的,那個壞女人把我反鎖在房間裡,自己卻把男人叫到家裡鬼混!我就是餓死了也不會再請保姆了!”
這是……心理陰影?
冷汗浸濕了後背,我遲疑了下,伸出手拍了拍他擱在桌上的手背:“都過去了,別想了,吃飯吧,都涼了。”
黯然神傷的傢伙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可憐巴巴地:“老師,反正你也沒地方去,你就先住我家吧,就當陪陪我……”
我努力想把手抽回來:“那不行……”
“為什麼啊?你……你是不是……”小鬼又不知道想到什麼,英俊的臉漲得通紅:“你是不是怕我騷擾你啊?”
“……”
“……”
我無語地瞪他:“胡說什麼?”
小鬼激動起來:“老師,我發誓,我不會騷擾你,更不會對你亂來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住在離我最遠的那個房間!”
“都說不行了!老師去住學生家裡,傳出去像什麼話啊?”
蕭凱祁愣了下,終於鬆開了我的手:“原來你是擔心這個……”
我以為他想通了,趕緊道:“是啊是啊,要是讓段長知道了,我會被開除……不是,辭退的。吃飯吃飯。”
相安無事地吃了會兒,誰都沒有說話。這小子平時聒噪得很,現在這麼安靜我反而有點不習慣,偷偷瞄他一眼,卻見他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這麼悶頭吃著,蕭凱祁突然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道:“我有辦法了!”
“咳!”我正喝湯,差點被嗆到。
他的臉簡直可以放出光來,看著我興奮地:“老師,你不是想還我錢嗎?”
……
我木然地看著他,心想他要敢用這件事要脅我我就掀桌子。
還好,他很識相:“期末考快到了,老師可以來我家給我補習,這樣既可以住在我家,還可以用家教的費用抵債,哈哈哈,我真是太聰明了!”
我始料未及:“補習?”
“是啊,這樣學校問起來也有話說啊。好不好啊?老師?”
“額……”這個辦法似乎……可行,不過……
“別猶豫了老師,你……你可以先住看看,要是……要是你真的不習慣,到時候還可以搬啊。雖然我是很想你一直陪……不是,住著。”
“但是……”
“別再但是了!就這麼定了,我們快點吃,吃完我載你回去,我幫你搬家!”
看著面前笑得見牙不見眼,恨不能把臉埋進飯碗裡的少年,我突然發現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不過等我真的來到蕭凱祁家,我的猶豫立刻變成憤怒——
“這就是你說的一個人住!?”
我自認為從小就錦衣玉食,家裡環境算是很優渥,可是比起蕭凱祁家,那真是微不足道。我終於明白“黑面神”老師為什麼說他是典型的富二代,因為他不但騎機車上學,而且還住在傳說中的別墅區裡!
他家的別墅,和柏英高校差不多一樣大。還沒進雕花大鐵門,就可以看到收拾得跟御花園似的庭院裡,走來走去的男男女女。
蕭凱祁訕笑兩聲,不接話,而是伸手按了電鈴。
那頭很快傳來畢恭畢敬的聲音:“少爺,歡迎回來。”
“卡擦擦擦——”鐵門自動打開了。
“……”我看得一頭黑線,這也太像電視劇裡的場景了吧。
蕭凱祁直接騎著機車進去了,不管是在澆花的男人,還是掃地的女人,看到他都訓練有素地低下頭叫:“少爺。”
一時間我以為回到了舊社會。
把機車停好後,蕭凱祁一手拖著我的行李箱,一手拉著我朝正中間的高樓走。還沒走到門口,就見一個穿著南海高校校服的少年跑了出來。
我不禁一怔。
少年看到我也是一怔,但很快回過神來,看著臉上已經沒有笑容的蕭凱祁道:“少爺,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蕭凱祁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少年像是習以為常,伸出手道:“我幫你拿東西吧。”
“用不著。”蕭凱祁十分不友善地撞開他,拉著我徑直走了。
這可能是人家的家事,我雖然覺得蕭凱祁這樣很過分,但還是沒有說什麼。回頭看那個少年,他正在跟一個女傭模樣的人說:“少爺有朋友,快去準備點心。”
明明年紀跟蕭凱祁差不多,卻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
而且……居然是南海高的學生。
☆、第二十八章
蕭凱祁很興奮很得意地把我帶回他的房間,不用說,他的房間基本就跟英室王子的臥室差不多——雖然我也沒見過人家王子的房間是什麼樣的。
“老師,你覺得我家怎麼樣?”一臉考了一百分希望有人誇的期盼。
我皮笑肉不笑道:“不錯,很好,果然是住十幾個人都綽綽有餘。就剛才那麼一會兒,好像也不止十幾個人吧?嘖嘖,真是比皇宮還熱鬧。不知道是誰可憐兮兮地說什麼一個人住很寂寞,沒有飯吃,被保姆虐待的。”
“……”蕭凱祁笑得一臉不自在:“那什麼,雖然有不少人,但他們都是傭人,平時話都不敢跟我說,這跟我一個人住沒區別。至於飯……他們做的飯我不喜歡吃。還有啊,小時候被保姆欺負的事絕對是真的!”
我抱胸睨著他:“不敢跟你說話?我看不見得吧,剛才那個南海高的少年,似乎就對你不錯。”
蕭凱祁的臉瞬間就黑了:“那個討厭鬼,別理他。”
我剛想問,房門被敲響了,然後是某人口中“討厭鬼”禮貌的聲音:“少爺,我準備了點心,也許你和你的朋友需要一點?”
蕭凱祁張大嘴明顯就是想大吼一聲“不需要”,我先一步道:“點心啊,好像不錯,我還沒吃過‘皇宮’裡的點心呢。”
“……”蕭凱祁一下子跟生吞了顆鴨蛋似的,鐵青著臉,半晌才悶聲悶氣道:“拿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了,那長相清秀的少年捧著個裝滿茶點的託盤走了進來。
蕭凱祁凶巴巴地:“把東西放下就有多遠滾多遠!”
我忍不住皺眉:“蕭凱祁!”
少年倒沒什麼大反應,依舊低眉順眼的,將茶點一一放好後,低聲說了句“慢用”,就退了出去,還禮貌地帶上門。
他一走,凝固的空氣立刻又恢復了流通。某位大少也立刻換了副嘴臉:“老師,你不是想吃點心?快吃吧。”
我正色道:“蕭凱祁,那個少年到底是誰?你幹嘛對他態度那麼惡劣?”
剛咧開的嘴角又耷拉下來,蕭凱祁一臉不高興:“我不想說他。”
我站直身子:“那好,我回去了。”
蕭凱祁登時嚇了一跳,趕緊撲過來擋在門前,賠著笑道:“老師,你別生氣,我……我只說不想說,又沒說不說。”
我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是想管你的事……我只是覺得你剛才那樣有點過分。”
蕭凱祁冷哼一聲,道:“更過分的是他!”
本來只是隨口教訓的,這回是真的好奇了:“他做了什麼?對了,他到底是誰啊?聽他叫你‘少爺’,肯定不是你Xiong-Di了。”
“當然不是了!”極力撇清後,蕭大少才不甘不願地:“他叫莊亦軒,是我爸前妻的拖油瓶。”
蕭凱祁爸爸前妻的拖油瓶?
我有點暈:“額……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爸在娶……第一任妻子時,那個……第一任妻子就已經有了這個孩子,他是跟著他媽媽嫁進蕭家?”
蕭凱祁用鼻孔“嗯”了一聲。
“咦?那法律上……他是你哥哥?”
“才不是!”
蕭凱祁這一聲爆吼,差點沒把我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我真是有點被他的臉色嚇住了,心裡暗暗埋怨自己,豪門多是非,幹嘛要管這種閒事?不對,當初答應蕭凱祁住進來果然是不明智的,還是回車站去露營吧。
剛有這麼點想法,蕭凱祁立刻察覺到了,緊張道:“那個……對不起啊老師,我……我剛剛……你可不能反悔啊,身為老師,說話要算話!”
我訕笑兩聲,心想要趕緊物色別的住處了。等沈韶彬一把錢還給我,我立刻就搬走。
在蕭家度過雞飛狗跳的一晚後,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準備去學校向“黑面神”老師負荊請罪——雖然電話裡說了搬走,但並沒有實質上的道別,反而趁老師不在家搬走,搞得有點像畏罪潛逃……不是,是不辭而別。
“老師,你坐我的機車去學校就好了,幹嘛還要搭公交那麼麻煩?”餐桌上的某大少鬱悶地啃著土司。
我的目光再一次瞥向站在不遠處收拾書包的莊亦軒,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經敏感,眼角餘光總覺得他在看我們這邊,但每次我看過去又都不是。
“老師!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我回過神來,喝掉杯子裡的牛奶,站起來道:“謝謝你的早餐,我走了。你也快點吃,別再遲到了。”
“那我不吃了,老師,我載你去學校!”蕭凱祁飛快拖起書包追了出來。
我不得不停下來跟他說:“學校規定學生不能騎機車,我知道你不會聽,可是我身為老師不能明知故犯,所以啊,咱們分開走。”
蕭凱祁一臉糾結:“那……那我陪你搭公交?”
“……”
莊亦軒穿著一身乾淨整潔的南海校服,單肩背著書包走了出來,整個人看起來挺拔秀氣,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少爺,家裡有車。”
“對啊!我可以叫司機開車送……”蕭凱祁興奮地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接了莊亦軒的話,頓時跟吃了大便一樣,不悅地瞪著他:“你怎麼還沒滾啊?”
莊亦軒低眉順目地:“等少爺走了我再走。”
“……”蕭凱祁像是被噎了下,又很快撇撇嘴一臉不屑:“哼,馬屁精。”
這一個穿著柏英高校的校服,一個穿著南海高校的校服,這麼站在一起,讓我恍惚以為是年少時的辰風和我。
司機把車開過來了,蕭凱祁立刻拉著我坐上後座,甩上車門就叫開車。司機有點遲疑地望向外面站得筆直的莊亦軒:“少爺,莊少爺他……”
蕭凱祁立刻黑臉:“他自己有腳!再說了人家去的是南海高,不順路。”
我有點看不過眼,主要是良心不安。看司機這反應,明顯平時這車是送莊亦軒去南海高的,而蕭凱祁肯定是自己騎機車上學。現在因為我……
剛想勸蕭凱祁,車外的莊亦軒先開口了:“鐘叔,你送少爺和少爺的老師去柏英高,我自己搭公交上學就行。”
蕭凱祁用力“哼”了一聲。
莊亦軒突然抬起一直垂著的眉眼,看著蕭凱祁道:“少爺,中午回來吃飯嗎?”
我不禁一愣,少年有著非常漂亮精緻的一對鳳眼。
蕭凱祁視而不見,置若罔聞:“鐘叔,開車!”
莊亦軒立刻垂著眉眼退後兩步。
看著後視鏡裡一直望著這邊的莊亦軒,我不禁也有點動容:“其實我覺得他挺好的……”
蕭凱祁一下子就炸毛了:“老師你不會喜歡他吧?老師你千萬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他不是好人!”
司機鐘叔忍不住嘀咕一句:“莊少爺挺好的……”
蕭凱祁怒不可遏:“你閉嘴!”
我歎了口氣,頭疼地按了按額角。
蕭凱祁好說歹說,我還是堅持在一條街外下車。開玩笑,讓人看到我跟他一起坐豪車來學校,那才真的要完蛋了。
忐忑不安地來到辦公室,“黑面神”老師抬頭很平靜地看了我一眼,眼神突然定住:“你腦門怎麼了?”
我摸了摸還未消退的包,尷尬地笑了笑:“不小心撞了電線杆。”
老師無語道:“你近視是不是又深了?”
看起來不像生氣的樣子,我暗喜道:“可能是吧,呵呵。”
“在朋友家住的還習慣嗎?”
“……挺好的。”一點都不習慣,蕭凱祁吵死了,我好想念老師那溫馨的小家,還有可愛的花花啊。
“那就好。”
咦?就這樣?這就過關了?
“對了,這個,你的包。”老師突然扔過來一個黑色的東西。
我慌忙接住,一看,不禁倒抽了口涼氣。那是我的單肩包,裡頭放著書籍教案什麼的,昨天離開酒店後我才想起包沒拿,可又沒勇氣回去找,心想大不了教案重新做書籍重新買的,這這這……怎麼會在老師那兒!?
老師道:“昨天柳辰風來家裡,說在門口撿到的,你怎麼那麼大個包落家門口都不知道?”
“……”
辰風親自送到老師家的!?
心臟“怦怦”直跳,暗暗慶倖搬家搬得快,不然要撞見了,那真是……完全想像不出來會是什麼畫面。
那天晚上可以說是我勾引辰風的,本來就是抱著留下美好回憶,從此形同陌路的心思,所以該做的不該做的以前敢做的不敢做的通通都做了,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臊得不行,根本無法想像再見面會怎樣。之所以搬家搬那麼急,也是為了避免再碰見——即使辰風不想看見我,可是我要是一直住在老師家,我們難免還是會碰面,既然都下定決心退出,那就沒必要拖泥帶水。
在二十三歲生日畫下句號,再小心翼翼地抱著美好回憶生活,怎麼也比等到親眼看到辰風結婚生子強。
再怎麼不舍,也要放手,因為我不想最後連回憶都是傷人的。就好像C市的小吃一條街,本來是很美好的回憶,現在只要一想到就會不由想起辰風維護他女朋友說的那番話,整個回憶徹底毀了,我再也不願想起。
還是現在這樣好,至少可以自欺欺人。
☆、第二十九章
六月盛夏,天氣熱到不行。這時候住在蕭凱祁家的好處就全都冒出來了,比如臥房裡有空調,客廳有冷氣,甜點有芒果西米露,水果有冰西瓜。再則他家房間隔音超好,就算庭院蟬鳴吵得左鄰右舍都醒了,我們在屋裡就跟與世隔絕一樣。
當然了,最吵的還是蕭大少。
他是個典型的熱血少年,正值血氣方剛,所以雖然他家已經算是涼爽如秋了,可他還是哀嚎著嫌熱,愁眉苦臉地想賴著提前進入暑假。
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那個叫莊亦軒的少年,不管蕭凱祁怎麼胡攪蠻纏無理取鬧,有時我都忍無可忍想揍他一頓了,可莊亦軒卻一如既往地寬容對待,那種強大的包容,已經有幾分縱容寵溺的味道了,可惜蕭凱祁這頭豬一點都不領情。
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老師!你一點都不疼我!我快熱死了!”躺在大理石地板上翻滾的某人嘴裡胡亂嚷嚷著。
我“啪”地一聲差點掰斷手裡的筆:“每天晚上一到補習時間你就這樣!也不見你真的熱死了?”
某幼稚男委屈地扁嘴:“不是每個人都像老師那樣不怕熱啊,大夏天幹嘛還穿長袖啊……”
心頭一跳,我剛想拿書敲他的頭,一個溫柔似水的聲音適時響起:“少爺,有你喜歡吃的芒果冰和冰鎮酸梅湯,你想要哪樣?”
蕭凱祁立刻不裝死了,坐起來興沖沖地問我:“老師,我們休息十分鐘再繼續吧?”
“……”我很想否決掉,因為看他越來越不順眼,但門口一直站著的少年讓我拒絕不了,只好歎氣道:“給你五分鐘時間。”
剛才還要死不活的某人一下子變得生龍活虎:“老師,我知道你喜歡喝酸梅湯,我這就去拿!”
莊亦軒忙道:“還是我……”
“滾開。”蕭凱祁黑著臉撞開他,“登登登”地跑了。
眼看莊亦軒默不吭聲地要走,我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喊了他:“那個……”
他的腳步一頓,然後很慢地轉過身來,我剛想說話,卻被他的目光震懾住了。少年面無表情,那雙眼尾微吊的鳳眼黑如點墨,卻沒有光亮,帶著毫不掩飾的濃濃敵意。
少年的聲音不再溫柔似水,簡直變成了風刀霜劍:“什麼事?”
我張著嘴瞬間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對視了幾秒,少年轉身走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大夏天裡竟然驚出一身冷汗。
第二天去了學校,清一色短袖,就只有我一個人還穿著長袖,每個人見了都要問“你不熱嗎”,就連“黑面神”老師也說:“你要是沒錢買衣服我可以先借給你的,不要不好意思。”於是隔天我果斷穿起短袖,左手腕上的護腕立刻變得顯眼。然後每個遇到我的人又問“楚老師你會打籃球啊”,弄得我非常無語。
最近蕭凱祁被罰了,上課時間翹課不說,還跟班上幾個男生躲廁所抽煙,被“黑面神”老師逮個正著,被罰撿七班衛生區的垃圾。
我經過操場時,看到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不得不把地上的垃圾撿起來扔進籮筐裡,覺得畫面很喜感,忍不住笑了。他不經意地抬頭,剛好看到我在笑,更鬱悶了,也不管“黑面神”老師在旁邊監工,沖著我嚷嚷道:“楚沐你不夠意思!我這麼慘你還笑!”
“黑面神”老師立刻吼了一句:“你叫楚老師什麼!?沒大沒小目無尊長!是不是想撿整個操場的垃圾!?”
那刺頭立刻就癟了,斜著眼睛幽怨地看著我。
我露齒一笑,做了個“拜拜”的口型,腳步輕鬆地朝校外走了。
看來今天要搭公交回去了,不過也好,省得蕭凱祁在旁邊聒噪。
剛走出校門,就看到馬路對面停著輛十分眼熟的豐田車。心頭“咯噔”一跳,但很快釋然,黑色豐田到處都有,又不一定非是……
車門開了,那熟悉的修長身影走了下來。
……還真是。
“咕嚕”一聲,我聽到自己大力吞咽口水的聲音。
離上次滾床單事件已經過了大半月,一直相安無事,我以為辰風也不想再看到我了,心裡雖然難過,卻也不覺得意外。可現在……難道是來接老師下班?可要真是等老師的,那他看到我出來,應該避之唯恐不及才對,怎麼還下車了呢?而且……額……幹嘛走過來?
我就像被他的目光釘在原地一樣,半步都挪不出去。
他越走越近,好多放學的學生都在偷看他,議論他。哎,沒辦法,不管是年少時還是現在,他的身材和容貌都很令人矚目。我聽到有女生小聲尖叫著偷偷議論他是明星還是模特。
一眨眼,那俊美的人就站在眼前了。
夏天太陽下山比較晚,現在雖然已經過了六點,可天色還是很亮。
他看起來倒是神色如常,除了臉有點紅外,不知道是不是曬了太陽的緣故。
我已經緊張到快窒息了。
抿了抿唇,他開口了,聲音平靜無波:“老師呢?”
提著的心立刻沉到腹腔裡,我勉強擠出絲笑,僵硬地指了指身後:“那個……在操場……你進去就可以看到……”
他卻沒有立刻走開,而是看了眼我身後的柏英高校,露出意義不明的笑:“不過六年,變化真大。”
我有點出汗,根本聽不清他說什麼,只能隨口敷衍:“是,是嗎……”
他話鋒一轉,道:“怎麼會想到來這裡教書?”
“……”看他那樣,像是想跟我閒聊,我局促不安地扶了扶眼鏡,“額……混口飯吃,混口飯吃。”現在沒有酒,又沒有撩人的夜色,說不出“為了你”這種肉麻兮兮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天的他看起來比之前溫和了很多,至少看我的眼神不再冷冰冰,甚至於讓我看到久違的波光在桃花眼裡流轉,差點把我的魂都給吸進去了。
“聽說你搬走了?”
“……啊?啊,是啊,老師的女兒要放暑假了所以……”
“搬去哪了?”
“額……”
見我神色猶豫,他的臉色突然難看起來:“老師說你搬去了朋友家,難道是你之前說的那個什麼彬?”
“啊?什麼彬?你說韶彬啊?不是,韶彬現在不在A市。”
他的臉色又緩和了下來,看著我的眼神有點軟綿綿的。我頭皮一麻,受寵若驚之餘又有點忐忑不安,弄不明白他這麼反常幹什麼?
對視片刻,他才乾咳一聲,移開視線,表情有點不自然地:“你……你最近很忙?”
我茫然地“啊”了一聲,呆呆地:“嗯,有點,快期末考了所以……”
“晚上一起吃飯吧。”他突然道。
腦袋裡有根弦“啪”地一聲斷了,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見我不回答,他的眼神微微動搖起來:“你有約了?”
我條件反射地把頭搖成撥浪鼓。
他的嘴角咧了下,很快又抿成直線,乾咳一聲,道:“你想吃什麼?”
“額……都……都可以。”
“中式西式日式韓式還是泰式?聽說最近有家法國餐廳……”
我暈乎乎地聽著,腦袋裡很多漩渦。
辰風他……這是……在約我……共進晚餐嗎……
這個想法讓我的腦袋更暈了。
“楚沐?楚沐?”有只手在眼前來回晃著。
我回過神來,對著辰風古怪的臉色眨了眨眼:“怎麼了?”
“你……站著睡著了?”
我的臉紅了下:“不是啦。”
他的眼底流露出如陽光般溫暖的笑:“我開玩笑的。”
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雖然這樣的辰風也很好,可是……總覺得好得太……夢幻了。
難道是我受虐太久一時難以適應?
☆、第三十章
坐在西餐廳吃牛排時,我還是不敢相信這都是真的。明明半個月前已經做好了不再有交集的心理建設,怎麼一晃就相對坐著共進晚餐了?
口乾舌燥地,我忍不住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對面的辰風靜靜地看著我:“你很熱?”
我愣了下:“額……還好。”
他輕輕地笑了:“你流了很多汗。”
“……”真是糗死了,“啊哈哈,這個……可能……體質比較怕熱。”
“咦?是嗎?我一直以為你體質比較怕冷,以前不管春夏秋冬,你的手腳都很冰,怎麼捂都捂不熱,每次睡覺我都只好抓著你的手,用大腿夾著你的腳……”
“當”地一聲,手裡的刀掉在地上。
我的臉一下子變成醬紫色:“對……對不起……”真是丟臉丟大發了!
正要蹲下去撿,辰風一把按住我的手,道:“別撿,小心割傷。”然後抬手叫了服務員過來換餐具。
那是我吃過的最混亂的一頓晚餐。
面前的辰風不但風度翩翩,談笑風生,而且聊的淨是年少時的瑣事。之前明明還很不想提起,連聽都不願意聽,現在卻一副不計前嫌的樣子。
我高興的同時,心底又有種怪異的感覺。
不過能像現在這樣一起吃飯,一起笑著聊起以前,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晚餐接近尾聲,辰風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後含笑望著我:“好吃嗎?”
今晚氣氛太好了,幸福感爆棚,我暈乎乎地笑著,脫口就道:“其實比起這些昂貴的餐廳,我更喜歡跟你窩在房間裡同吃一鍋面。”
辰風笑容一滯,很快又恢復如常:“是嗎……”
走出餐廳,手機又響了,我拿出來看一眼,果然是蕭凱祁。
站在我身邊的辰風道:“怎麼不接?剛才用餐的時候就響了幾次了。”
我只好接了:“喂?”
蕭凱祁在那頭大叫:“老師你去哪了?你怎麼現在還沒回來?剛才打你電話怎麼不接?喂?喂?老師,你說話啊!”
“……”我閉了閉眼,忍下一肚子無名火,壓低聲音道:“你喊什麼喊?我這不正要說嗎?我……遇到老朋友,出來吃飯,一會兒就回去,你不要等我,早點吃完早點洗澡,我回去要檢查你的功課。”
“朋友?什麼朋友?誰啊?是不是沈金剛?老師你快點回來啦,我一個人吃飯好無聊啊!”
“那叫莊亦軒陪你吃!”
那邊一下子炸毛了:“靠,才不要!我怕會吐啊!”
我還想說什麼,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攬住我的腰,我愣了下,就聽辰風湊過來笑眯眯道:“好累,讓我靠一下。”
聲音不大不小,悉數順著無線電傳到手機那頭某人的耳朵裡。
蕭凱祁詭異地停了下,然後又大喊大叫起來:“誰啊?那人是誰啊?老師,你跟誰在一起?那個人為什麼要靠著你啊……”
我默默地把手機拿遠了點,一轉頭剛好撞上辰風似笑非笑的眼神,頓時大窘,慌忙對著手機那頭嘰裡呱啦的某人大喊一聲:“先這樣了拜拜!”
摟在腰間的手放開了,辰風緩緩站直身子,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卻有種涼颼颼的感覺:“是那個機車小子?”
額,這心虛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我默默唾棄著自己,勉強擠出絲笑道:“他……他就愛大驚小怪,不用管他。”
“你們感情很好?”
“……一般,非常一般。”
辰風的眼神越來越冷,嘴角的笑容也都快看不見了:“你就是住在他家?”
我一下子啞然。
涼薄的嘴角一點一點耷拉下來,最後變成冷冷的一條直線。眼中的光芒,也一點一點熄滅,直到陷入黑暗。
心頭一顫,我下意識否認了:“沒有……”
辰風又變回漠然的樣子,就好像剛才的言笑晏晏只是錯覺。他直直地看著我,眼神有點迷茫。
我害怕起來:“辰風……”
眼中似有什麼一閃,他看著我,眼神漸漸軟化,嘴角也有了笑意:“我不該干涉你的私事,抱歉,我越界了。”
我愣住了,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卻無意再說,伸手摟住我的腰,頭低下來,湊在我耳邊低低地笑著:“你那天很主動,我很喜歡。”
腦袋先是頓了頓,待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是什麼後,頓時“轟”地一下,差點腦充血。要不是辰風摟著,我真懷疑自己會直挺挺地往後倒。
低笑聲帶著某種銷魂蝕骨的曖昧,直鑽進耳朵裡:“我有點想你了,你都不想我嗎?”說著,搭在腰上的手一點一點滑到尾骨,輕輕地來回摩挲。
我猛地挺直腰杆,整個人僵住般硬邦邦的。
“楚沐,我想你了……”
這是……一句咒語……
我不堪負荷突然襲來的洶湧情感,淚腺直接崩盤,“嘩啦啦”流了滿臉的淚。
耳邊曖昧的調笑戛然而止。
看到辰風有點愕然的表情,我簡直想找個縫把自己塞進去。胡亂擦掉臉上的眼淚鼻涕,我也不管這是不是在大街上了,直接把腦袋埋進對方懷裡,甕聲甕氣地:“嗯,我也想你,每天都想……”
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僵了僵,很快放鬆下來,伸出手,搭住我的背。
接下去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在酒店房間裡,辰風邊解開襯衫的扣子邊火辣辣地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怎麼了?那天那麼熱情,怎麼現在就成石頭了?”
我整個人僵硬地貼在門上,看著他漸漸裸露出來的結實胸膛,很沒出息地咽了口唾沫,道:“那……那天是……因為……酒……”
他挑起眉毛:“哦?需要我叫人送酒上來嗎?”
我立刻搖頭:“不……不用了……”
他低笑一聲,慢慢走過來。
不知是不是太緊張了,我覺得有點透不過氣來。
辰風的臉在眼前漸漸放大,他靠得如此之近,我甚至能數清楚他有幾根睫毛。他一手撐在門上,一手挑起我的下巴,然後慢慢低下頭來,我順從地閉上眼,微微地張開嘴。可是,他略微停頓了下,並沒有如期吻上我的唇,而是轉而親吻我的耳廓。
我愣了愣,不知怎麼,覺得有些空虛。
“要先洗個澡嗎?”話是這麼說,可他根本沒有讓我去洗澡的意思,邊飛快地脫掉我的衣服,邊用力親吻我的脖子,發出的“嘖嘖”聲讓我有些臉紅。
我微微地仰起脖子喘氣,手攀上他的背。
他無意間摸到我手腕上的護腕,笑了下:“你開始打籃球了?”
我下意識把左手收回來,藏到身後:“額……有這個打算。”
他也沒在意,邊拽下我的褲子,邊抬起我的一條腿,搭在腰上,下面毫無縫隙地貼合讓我狠狠顫了下,真的有點害怕起來了:“辰……辰風,去……去床上好不好?”
他的另一隻手滑過我的背脊,一直伸入後方,大力地揉搓著,邊啃著我的胸膛邊含糊不清地:“我就想這麼做一次。”
“可,可是……”
“讓我做,嗯?寶貝。”
所有未出口的話都咽回肚子裡,那帶著點撒嬌味道的“寶貝”,我有多久沒聽過了。雖然還是害怕,可卻也不再抗拒,儘量放鬆地把整個人掛在辰風身上。
我的順從似乎讓他很滿意,他笑了下,大力地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好乖。”
心中被甜蜜塞滿了,當時就覺得,這麼死了也值得了。
當然,接下去的事讓我生不如死。
那艱難的姿勢差點要了我的命,我痛得狂飆眼淚,哀叫連連,可辰風還是狠狠地要了我。之後做了幾次我也不記得了,記得最深的是,當我覺得痛,想向辰風索吻時,他避開了,可我寧願相信那是無意的。
睜開眼的時候,恍惚以為回到5月23日那天,可是感覺又有點不一樣,可能是辰風沒有像那天一樣半壓著我,把我禁錮在懷裡吧,我覺得有點冷。
下半身已經沒感覺了,我轉頭看著兀自沉睡的辰風,不知怎麼有點傷心。伸出手指,輕輕撫過那高挺的鼻樑,我像那天早晨一樣,慢慢靠過去,在那兩片薄薄的唇上印了下,然後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窩裡。
辰風動了動,慢慢醒了過來,我慌忙抬起頭:“抱歉,我吵醒你了?”
他怔怔地看了我幾秒,像是才想起發生的事一樣,臉上的表情有點古怪,目光從我臉上移開,低聲說了句“沒事”。
看他的樣子是要起床了,我跟著要坐起來,結果動作太猛,腰抽痛了下,我像條死魚一樣又直挺挺地倒了回去。
正在穿褲子的辰風似乎也嚇了一跳,湊過來問:“怎麼了?”
不好意思說腰疼,我訕笑道:“沒事……頭暈。”
他看著我,臉上又露出那種怪怪的表情,然後轉過身去繼續穿衣服。
我沉了口氣,慢慢爬了起來,看一眼門邊的衣服內褲,實在不好意思這麼光溜溜地走過去,只好坐著等辰風穿好去浴室。
辰風穿好衣服後,回頭見我裹著被子在床邊發呆,問:“怎麼了?”
我乾笑兩聲,道:“沒事,剛起床有點低血壓……你不去刷牙洗臉嗎?”
他愣了下,沒再說什麼,轉身進了浴室。
我趕緊踢開被子沖到門邊,結果剛好和站在浴室門口明顯是打算走出來的辰風打了個照面,兩個人都是一怔。
“……”
我默默地將衣服撿起來,不動聲色地擋住下半身,勉強擠出一絲笑來問他:“你不是……在刷牙?”
他的表情像是也有點尷尬:“我……我是想問你要不要洗個澡……”
我抱著衣服默默地退後:“不用了,你……你儘管刷牙洗臉。”
他又看了我一眼,這才進了浴室。
我趕緊用殘疾人不該有的驚人速度飛快穿好衣服,等我找到眼鏡戴好後,辰風已經神清氣爽地走出來了:“我好了,你可以用了。”
我一瘸一拐地走過去,辰風突然道:“那……我先走了?”
我猛然一僵。
空氣裡,像有什麼被戳破了,溫度漸漸流失。
他停頓了下,又道:“下次再約?”
我背對著他站在浴室門口,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說了句“再見”,從我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打開門走了。
我對著滿室的寂然苦澀地笑了下:“說什麼下次再約,連電話都忘了問,真是的……”
聲音有點啞了,我默默地閉上嘴,拖著疲倦不堪的身子進了浴室。
☆、第三十一章
“老師?老師?楚沐!”
我嚇了一跳,抬頭看著面前一臉鬱悶的蕭凱祁:“幹什麼啊?”
蕭凱祁一副被冷落了的小狗模樣:“老師你最近怎麼了?怎麼魂不守舍的?上課的時候也是,聊天的時候也是,你有什麼心事嗎?”
我呆了呆,猛然反應過來正在跟蕭凱祁補課,忙坐直身子:“對不起,我……可能最近睡的不是很好,所以……我們繼續吧,剛剛說到哪了?”
蕭凱祁皺眉道:“算了老師,你不舒服的話我們今晚就休息吧。”
“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了?我才是債主,我說了算!”
“……”本來還覺得有點歉疚的,這下子只剩無語了:“我明天就把錢還你。”
蕭凱祁臉色一變,忙賠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楚沐,我只是擔心你。你最近胃口也不好,臉色也差了,整個人好像也瘦了,你是不是病了?”
“我沒事,”按了按鈍痛的太陽穴,我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既然你說要休息,那就休息一晚吧。對不起,老師不該因為私人原因耽誤你的學習……”
蕭凱祁氣得拍案而起:“楚沐!你再說這種話試試!?你知不知道,我不止當你是老師,還當你是朋友,你……你……”說著,眼圈居然紅了。
這回可把我嚇慘了,我急忙軟了語氣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好了好了,是我說錯話,別生氣了。你……你要不要吃綠豆冰?我做給你吃?”
“哼!少來這一套!我才不是小孩子,別以為哄兩句就沒事了!”話說的倒是挺硬氣的,人卻是一臉彆扭地盤腿坐回大理石地板上,從下往上瞪著我。
“……”我嘴角一抽,強壓下揍人的衝動,擠出笑容道:“那大少爺你想怎樣啊?”
某人立刻咧開嘴笑道:“老師陪我玩遊戲吧?”
“遊戲?我只會玩小霸王學習機……”猛然想起辰風,未出口的話變成滿嘴的苦澀,我黯然地閉上嘴。
“小霸王學習機?那是什麼?”
看著面前一臉茫然的少年,心裡強烈的壓抑感才淡了些,我忍不住一笑:“那是我們那個年代的東西。走吧,讓我見識見識現在的小孩都在玩些什麼。”
“好!”蕭凱祁眉開眼笑地站起來,下一秒笑容就僵住了,不悅地瞪著我道:“說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小孩子!”
“那綠豆冰還吃嗎?”
“……吃!”
自上次……見面以後,已經過去五天了,這五天辰風沒有再出現過,我也下意識地不想去找他。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那天到底算什麼,如果只是約會,那麼為什麼第二天辰風要那樣刻意冷淡,事後又好像要切斷所有聯繫似的,電話也沒有,人也不出現了。每次這樣想,我又都會強迫自己停下來,想得太深了,就危險了。
就在我以為從此真要形同陌路時,辰風又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校門口,和五天前一樣,看到我走出校門時,才從豐田車裡下來。
看到他的一瞬間,我有些怔忪。
“放學了?”他走到我面前,臉上帶著淺淺的笑。
其實不過五天,可看上去恍若隔世。
我腦袋有點蒙,只能傻傻地“嗯”了一聲。
他垂眸看著我,不知怎麼,文質彬彬的樣子讓我覺得陌生,內心深處隱隱有種想逃的欲望,可只是看到他的臉,我的腳就不聽使喚。
“怎麼了?這樣看著我?”他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臉。
我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麼。”
他頓了下,聲音放得更輕了:“你在生氣嗎?抱歉,我這幾天太忙了,你也知道,新店開張,有很多雜事要處理。”
“額,我沒有生氣……”
他看著我,笑了笑:“那就好。”
“老師!”有人從後面跑上來,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嬉皮笑臉地:“走,我們回家。”
辰風的臉色微微一變。
我急忙推開蕭凱祁,將他拉到一邊,道:“說了多少次了,不要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你要再這樣,我明天就搬走。”
蕭凱祁立刻露出個巴巴的笑:“別這樣嘛老師,我是看到那傢伙,才故意這麼說的。”說著,回頭斜了辰風一眼,道:“哼,他又來找你幹嘛?”
我愣了下,是啊,不知道辰風這次找我,有什麼事……
就算心裡困惑,嘴上卻只能先打發蕭凱祁:“這是我的私事,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我自己搭車回去。”
蕭凱祁不悅道:“你又要跟他出去?”
“大人的事小孩別管那麼多,趕緊走吧。”
“靠,我不是小孩!”
“……知道了知道了,蕭大人,趕緊回去吃飯,你不餓啊?”
蕭凱祁摸了摸肚皮,只好妥協道:“那……你保證今晚回來?不許像上次那樣夜不歸宿了。”
“……”想起上次,心頭有些發虛,“知……知道了,快回去吧,別讓鐘叔等太久,回去路上小心點,我不在也要自己做功課,不懂的可以問莊亦軒……”
本來聽得喜滋滋的人一聽到“莊亦軒”三個字,立刻翻臉:“靠,老子怎麼可能問他!?我不管,不懂的我要留著等你回來問你,你一定要回來哦。”
“嗯,好。”
蕭凱祁這才滿意地笑了,走過辰風身邊時,笑容立刻消失不見,拉長著臉故意挑釁地用肩膀撞開他,揚長而去。
辰風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眼睛死沉死沉的。
我有點慌:“對不起,蕭凱祁他……他不懂事,你別跟他計較。”
那雙黑得沒有一絲光的桃花眼裡突然寒光一閃,又極快斂去,辰風慢慢勾起嘴角,有些漫不經心:“你倒是維護他。”
我噎了下,有些訕訕的:“他是我的學生……”
辰風用力抿著嘴唇,不再說什麼。
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
兩人僵了會兒,他突然轉身就走:“走吧。”
“啊?”我茫然地跟上:“辰……辰風,去哪裡?”
辰風頭也不回地:“吃飯。”
我的腳步頓了頓,走在前面的辰風感覺到了,回頭看著我,臉色有些難看:“怎麼?你有約了?”
明明跟上次一樣的情景,為什麼心情卻是如此截然不同……
我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在對方陰晴不定的眼神裡慢慢閉上了,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上了車,正在系安全帶,辰風突然道:“我知道我不該管你……”
我愣了下,疑惑地看著他。
他目視前方,側臉看起來有些僵硬:“可你身為老師,就該跟學生保持距離。如果……如果你真的沒地方去,我……我可以幫你找房子。”
“啊?額……”他知道我住在蕭凱祁家了?心頭微亂,我急忙道:“不……不用了,我……我只是給他當家教……”
“家教?”辰風用眼角斜了我一眼,“你不是住在他家?”
對著他,謊話說不出口,我只能含糊地“嗯”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辰風的面部肌肉瞬間放鬆下來,原本有點陰沉的表情也跟著軟化了,可是仔細一看,又看不出有什麼區別,他還是一樣沒什麼表情。
“今晚想吃什麼?”語氣倒是好了很多。
“啊……都可以。”
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去了餐廳吃飯——我心裡覺得有些怪,辰風自己就是開餐廳的,但他好像不想帶我去他的餐廳吃飯,我試探著問起,他也只是微笑著說自己吃膩了,偶爾也想換換口味。
吃飯的時候,我們都喝了點酒,紅酒不同啤酒,不過半杯,我就微醺了。辰風半扶半摟著我離開餐廳,然後在我耳邊低聲道:“去酒店?嗯?”
腦袋有點暈,心裡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可身邊這人身上的溫度和味道,都讓我本能地依賴和眷戀,我順從地靠進他懷裡,蹭著他的脖子:“辰風……”
他的身體微微一僵,不再說什麼,摟著我去了酒店。沒什麼意外的,像之前一樣,我們做了。同樣沒什麼意外的是,辰風依然沒有接吻的意思。就算做到迷醉,做到混亂,他也只是發狠地用力親吻我的脖子,而不是嘴唇。
隨著他的動作不斷搖晃的,是我眼裡的世界。
一切都是那樣不真實,心裡很空很空,我急於抓住什麼似的,用力抱住辰風的背,將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只有這個姿勢,才能讓我有片刻的溫暖。
淚水無聲地滑落,燙了辰風的皮膚。
瘋狂的動作停止了,屋裡一瞬間很靜很靜,只有辰風粗重的呼吸聲。
“怎麼了?”他仰起頭,像是想看看我的臉。
我更加用力地抱住他,臉埋在他的肩窩裡,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知怎麼,就是不想讓他看到我此刻的表情。
他也不勉強,只是安撫地順著我的背:“很疼?”
我只是搖頭。
他沉默了下,不再說什麼,而是緩緩地開始繼續之前的律動,只是動作溫柔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這次沒有做得太狠的緣故,事後我雖然累,卻沒有立刻進入睡眠,身邊的辰風呼吸很淺,想來也還醒著,只是誰都沒有說話。
黑暗裡,一切都那麼模糊,只有輪廓。
我木然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你……”黑暗裡突然響起辰風遲疑的聲音。
我的手下意識抓緊身上的被子,輕輕“嗯”了一聲。
“你左手上的護腕……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倦意,有點沙啞,很性感。
我摸了摸手上的護腕,沒有吭聲。
他像是笑了下:“每次做,你都不願意摘掉……怎麼?定情信物?”
濃稠的酸苦味在心裡蔓延開,我閉上眼,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淡淡道:“不是的。”
沒有繼續下去的欲望。
久久的沉默後,耳邊傳來辰風翻身的動靜,他的聲音有點冷淡:“睡吧。”
我忍不住回頭看,他背對著我躺著,背影散發著冰冷抗拒的氣息。我沒有像過去無數次那樣貼上去,摟住他,汲取他身上的溫度,而是默默地轉身,背對著他無聲地流下眼淚……
☆、第三十二章
那之後我和辰風的相處模式就變得很怪,我們沒有對方的聯繫方式,誰都默契地沒有開口問。而辰風會三不五時地出現,帶我出去吃飯,有時是看電影,唯一不變的主題就是去酒店開房。隱隱地感覺這樣的關係有些不正常,可我不願意深入去想,就像我不願意深入去想辰風一直不肯接吻的原因。
只要……只要他還願意見我……就夠了……
不可否認的,每次看到辰風的車子出現在校門口,內心就會忍不住雀躍,而看不見的時候,又會失魂落魄。
像這樣整日惶惶不安地等待和期盼,卻讓日子變得充實起來。
相處久了,辰風也不像一開始那樣,做完後就刻意冷淡起來,有時我們會隨意地聊天,我說些學校的事,他說些餐廳的事,唯一不能提起的,是空白的六年。那樣會破壞氣氛,於是我也儘量地避免說起過去。
這日與以往一樣,我們在酒店的房間裡迎接清晨第一縷陽光,然後各自穿衣服準備離開。我從浴室裡梳洗完走出來,意外地看到本該已經走了的辰風還坐在床上,表情看上去有點猶豫,忍不住道:“怎麼了?不用去餐廳嗎?”
他緩緩抬起頭看我,眼神閃爍不定,欲言又止。
我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怎麼了?”
他抿了下唇,下顎線繃得有點緊,聲音卻很平靜:“你……是不是快放暑假了?”
我愣了下,茫然地“嗯”了一聲。
他皺了皺眉,突然沉了口氣,手向後撐著身子,淡淡地看著我,道:“楚沐,你覺得……這一個月,我們像這樣偶爾出來約約會,怎麼樣?”
咦?
我有點傻眼,臉慢慢地發起燙來。
他見我只顧著發呆,便逕自道:“不管你覺得怎樣,反正我感覺挺不錯的,我想繼續維持這樣的關係,你呢?”
“……”
等了會兒不見我說話,辰風的耐心終於告竭,臉一黑,霍然起身,有點憤憤地:“你不想就算了!”
我猛然回過神來,見他要走,沒多想就一把拉住:“等等……”
他立刻回頭看我,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閃爍不定,唇線卻繃得很緊。
我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漲紅臉,小聲卻堅定地:“我……我也想……”不管怎樣,都不想……放手……
辰風的表情狠狠動搖了下,他飛快地轉過頭去乾咳一聲,再轉過來時已恢復了雲淡風輕的樣子:“既然我們都想,那……你把手機號給我。”
我吃了一驚,怎麼也沒想到辰風會主動問我要手機號。
“怎麼?不想給?那算了。”
某人又作勢要走,我趕緊道:“不是不是!我的手機號是……”
“等等!”辰風瞪了我一眼,從兜裡拿出手機,劃拉兩下,才施施然道:“多少?”
我乖乖地報上一串數字,他存好後,收了手機,道:“那我走了。”
心裡對他沒有立刻回撥我手機感到淡淡的失落,聞言也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說了句:“開車小心。”
說要走的人卻半天沒有動。
我疑惑地抬頭,卻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臉嚇得僵住了。臉頰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啄了下,還來不及看清,那人已經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我怔怔地坐在床上,半晌才摸上被親了一口的臉頰,很燙。
只是這樣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卻讓我……幸福得幾乎要掉下淚來……
***
“老師你太過分了!”
我嚇了一跳,抬頭看著面前發威小豹子似的蕭凱祁:“怎麼了?”
他虎著臉,委委屈屈地控訴道:“你最近老夜不歸宿!你……你說,你跟那個什麼辰風,是不是……”
猝不及防,我鬧了個大紅臉,心虛道:“別胡說!你……你最近功課複習得怎樣?下周就期末考了。”
蕭凱祁憤憤地“哼”了一聲,怨氣沖天地:“你只顧著約會,還會管我嗎?”
這下子不單是心虛了,我良心都開始不安起來,急忙溫聲哄道:“對不起啊,是老師的錯,老師最近確實太不應該了,說好給你補習的……”住了人家的房子,不但沒給房租,連家教任務都怠慢了,我也確實不該。
“哼!”某人彆扭地撇開頭。
我慚愧地:“你放心,接下去這一周,老師一定好好幫你複習。”
他斜眼看來:“不會再夜不歸宿了?”
猶豫了下,堅定地點了頭:“對,我向你保證。”
所以當辰風的車再次出現在校門口時,我的心雖然動搖得厲害,但一接觸到蕭凱祁鄙夷的目光,立刻就堅定了。
辰風走了過來,先是斜了蕭凱祁一眼,然後看著我道:“今天有點晚。”
我咽了口唾沫,艱難地笑了笑:“是啊,快期末考了,難免拖堂什麼的。”
“咳!”蕭凱祁突然用力咳嗽一聲。
我的脊背抖了抖,接觸到辰風狐疑的眼神,冷汗不知不覺爬滿額頭,心“撲通撲通”不安地跳著,一開口,嘴角都是顫抖的:“額……那什麼,辰風啊,我……我有話跟你說。”
辰風看了看等在一旁的蕭凱祁,又看了看我,像是預感到了什麼,慢慢環起手臂橫在胸前,睨著我道:“嗯,你說。”
……怎麼辦,有點說不出口……
“老師!我肚子很餓!”蕭凱祁又開始嚷嚷了。
……這小子,絕對是故意的……
咽了咽口水,我不得不硬著頭皮,扯著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那什麼,辰風,蕭凱祁他……要期末考了,所以……我……我這一周都要給他補習,所以……所以……我想,我想……我們……”
話還沒說完,辰風突然撂下一句“好”,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大踏步地走到馬路對面,打開車門坐上車,“啪”地用力甩上車門,車子就像火箭似的,“咻”地一下沖出老遠。
“……”
完蛋了。
那之後辰風果然沒有再到學校找我,也沒有用手機聯繫我,我沒有他的聯繫方式,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不過這樣也好,我趁著這段時間到處找出租屋,以便暑假的時候可以從蕭凱祁那兒搬走。
期末考的前兩天,剛好工資下來了,還有季度績效工資什麼的,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不少錢,就算還蕭凱祁三千,剩下的錢也足夠另繳房租了。於是我開始盤算著怎麼跟蕭凱祁提出搬走的事。
期末考結束後,暑假正式拉開序幕,整個柏英高陷入類似舉國歡騰的誇張喜慶中,呼朋引伴地互相約著要出門玩,蕭凱祁身為七班老大,自然有很多邀約,他也正處於貪玩的年紀,邀我同行被我拒絕了幾次後,他嘴上說著“那我也不去了”,可表情卻有些蠢蠢欲動。
我看著覺得好笑:“你想玩就去啊,誰讓你在這裡裝乖寶寶了?”
他巴巴地看著我,道:“你就跟我們一起玩嘛,反正你一個人也沒事做,暑假老窩著多無聊啊。”
一想到班上那群精力過度旺盛的男男女女,我就頭疼,果斷道:“你們好不容易出去玩,我這個老師跟著多沒勁啊,你也不想班上的同學說閒話吧?你別管我了,我就在家裡看看書,你快去吧。不過記得早點回來,別在外面惹事。”
蕭凱祁婆婆媽媽了半天,才終於決定出門。我送他到樓下,他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看著我說:“老師,我會早點回來的,你不要太早睡,我帶宵夜給你吃。”
我笑了笑,沖他擺了擺手;“知道了,快去吧,路上小心。”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張開雙臂給了我個熊抱,甕聲甕氣地:“楚沐,你真的不考慮跟我交往嗎?我真的很喜歡你呢!”
我翻了翻白眼,單手拍了拍他的背:“不要對著我撒嬌,快走吧。”朝夕相處的這段時間,我已經對蕭凱祁嘴裡的“喜歡”麻木了。在我看來,這大男孩對我的喜歡非常單純,是介於對兄長和好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他會對我摟摟抱抱,撒嬌鬧脾氣,卻沒有一次帶著情欲,這讓我打從心底覺得開心。
就在蕭凱祁像樹袋熊一樣掛在我身上的時候,一個驚怒交加的聲音冒了出來:“我操!你們幹什麼呢!?”
(妖然:為了安慰各位受傷的心靈,確保你們身心健康……今天更兩章。)
☆、第三十三章
因為個子比蕭凱祁矮的關係,我在他懷裡壓根兒看不到有人進來,聽到聲音才慌忙把人推開。
站在門口瞪著我們的,是那個長相漂亮氣質陰柔的男子——蕭凱祁的表哥,我記得他叫鄧天輝。鄧天輝的身後,站著莊亦軒,此時的他不同以往低眉順目,而是用那雙鳳眼,冷冰冰地看著我,眼神隱隱透出幾分兇狠。
那是野獸被侵犯了領域才有的眼神,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蕭凱祁一臉鬱悶道:“表哥,你怎麼來了?”
鄧天輝氣道:“我再不來,你這大傻逼就要出大事了!”
“我?我能有什麼事?”
鄧天輝沖他翻了個白眼,轉過頭來看我,眼神充滿了鄙夷:“我記得你是他的老師吧?臥槽,真他媽斯文敗類,未成年都敢下手。老子現在給你兩條路選,要麼馬上消失要麼等著坐牢!”
蕭凱祁驚愕萬分,跳腳道:“鄧天輝!你吃錯藥了?!”
“王八蛋老子這是在救你!”鄧天輝隨手拿起門邊一個擺設就朝蕭凱祁砸過來。
蕭凱祁躲了下,還是被打到肩膀,氣得臉色都變了:“你他媽的以為這裡是誰的家?你給我滾出去!”
鄧天輝不敢相信地瞪大眼:“臭小子你說什麼?!你叫誰滾?!”
說完,氣急敗壞地撩袖子打算上來揍人,莊亦軒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天輝哥,不要這樣……”
蕭凱祁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目標,指著莊亦軒破口大駡:“我@#¥!是不是你找我表哥來的?是不是?!”
莊亦軒微微慌亂:“不是……”
鄧天輝一口打斷道:“是又怎樣?你個臭小子!姑父姑母不在,你就無法無天了是不是?!你現在立刻給老子滾回房間去,不然老子現在就打斷你的腿!”
蕭凱祁氣得臉都紅了:“你敢!?”
“王八蛋你看我敢不敢……”鄧天輝開始四下張望,眼睛掃到展櫃上的棒球棒,立刻走過去拎了起來。
蕭凱祁和莊亦軒都是嚇了一大跳的表情,莊亦軒喝止道:“天輝哥!你別衝動!那可是父親最喜愛的紀念品啊!”
鄧天輝殺氣騰騰地瞪著蕭凱祁道:“姑父要是知道他九代單傳的寶貝兒子搞基了,非氣死不可,還管什麼紀念品?!我現在就打斷這臭小子的腿!”
事態突然發展成這樣,我急得滿頭大汗,可他們表Xiong-Di倆劍拔弩張的,完全沒有給我插嘴的機會。眼看著鄧天輝拎著棒球棒過來了,我下意識擋在蕭凱祁面前,蕭凱祁邊試圖推開我邊道:“老師你讓開!鄧天輝有種你就打死我!”
莊亦軒沖出來死命拉著鄧天輝道:“天輝哥,你冷靜點啊……”
鄧天輝早沒了陰柔的表像,完全成了發狂的綠巨人:“冷靜個屁!這臭小子不教訓不知道天高地厚……”
蕭凱祁嚷嚷道:“你憑什麼教訓我憑什麼?你自己還不是喜歡男人?!”
鄧天輝暴跳如雷:“就是因為老子是同性戀你才不可以喜歡男人!你他媽的就是來添亂的是不是?家族那些人好不容易開始理解我了,你非要鬧這麼一出!你他媽要是搞基的話整個家族都得怪在我頭上你知不知道?!王八蛋!白眼狼!老子現在就砍了你!”
場面一片混亂,要不是我死活攔著蕭凱祁,莊亦軒死活拽著鄧天輝,他們Xiong-Di倆估計已經大打出手了。
就在這時,鄧天輝的手機響了,莊亦軒抓住機會道:“天輝哥天輝哥,你手機響了,先接電話吧。”
“操!”鄧天輝憤憤地接起來電:“喂!誰啊?老子現在沒空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
不知道手機那頭的人說了什麼,鄧天輝的眼神突然變了,臉上的表情也不再猙獰,然後,他慢吞吞地將目光移到我臉上,不知怎麼,我突然有很不祥的預感。
“喬文元,你這電話來的正是時候……操,吃你妹吃燒烤,老子吃火藥吃飽了!你給我聽著,柳辰風在不在?你叫他接電話!”
剛想勸勸氣得厲害的蕭凱祁,耳朵猛然捕捉到“柳辰風”三個字,眼睛先於大腦條件反射地看了過去。
鄧天輝沖我挑眉冷笑:“喂柳辰風,還記得我嗎?金毛從小一起玩到大的Xiong-Di鄧天輝……你先別急著跟我說這些場面話,你現在趕緊來我家,把你小情帶走……靠!老子像在開玩笑嗎?你的老相好禍害完你現在跑我家裡來禍害我弟弟了,你他媽的來把人給我帶走……臥槽,你老相好很多是不是?就是姓楚的那一個!媽的,為人師表,居然勾引學生,真他媽極品……”正罵得高興,聲音突然斷了下,半晌才一臉鬱鬱道:“別墅區蕭家,金毛知道的……”
也不知道手機那頭的人說了什麼,鄧天輝的表情變得有點複雜,無聲地收了手機後,抬頭撞上我的目光,立馬換了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姓楚的你等著,你老相好要來接你了!”
“……”我有點出汗:“剛剛那是……”
“怎麼?怕了?”鄧天輝冷笑道:“像你這種人我見多了,喜歡裝傻裝天真扮豬吃老虎嘛,擦,當初柳辰風也是這樣被你給坑了吧?你還真他媽不要臉,缺男人是嗎?你可以找我啊,老子一定好好滿足你……”
“我草你媽個王八蛋!”蕭凱祁突然怒吼一聲,推開毫無防備的我,撲向鄧天輝。
鄧天輝似早候著了,推開擋道的莊亦軒,跟他扭打成一團。
我:“蕭凱祁!”
莊亦軒:“少爺!”
這這這……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我要過去把蕭凱祁拉開,一個身影有意無意地擋住我,我愣了下,就看到莊亦軒先一步過去抱住蕭凱祁的腰往後扯:“少爺,少爺,不要打了……”
可蕭凱祁和鄧天輝早打紅了眼,根本聽不進勸。原本我看鄧天輝身材單薄,還唯恐人高馬大的蕭凱祁打傷了他,可漸漸地我發現鄧天輝雖然個頭比不上蕭凱祁,可身手很靈活,一看就是專門練過的。兩人都像失去理智似的,發狠地往對方臉上招呼,這要不是早知道他倆是表Xiong-Di,我都要以為這兩人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了。
我看莊亦軒夾在中間挨了不少拳腳,實在是忍不住了:“別打了!你們別打了!這是個誤會!誤會!我只是借住而已啊,我……我今天就要搬走了!”
可他們像是打上癮了,對我的話置若罔聞,依然拳來腳往的,嘴上咒駡個不停。再這樣下去不會鬧出人命吧?我正琢磨著要不要乾脆報警,就聽戰鬥圈裡突然發出一聲悶哼,然後打得不可開交的表Xiong-Di倆驟然停止了所有動作。
莊亦軒捂著鼻子蹲在地上,指縫裡漸漸滲出血來。
五顏六色的蕭凱祁和鼻青臉腫的鄧天輝都是一臉嚇到的表情瞪著他發愣。
“莊亦軒!”我急忙沖過去:“你怎樣?流鼻血了?趕緊抬頭,快!”回頭見那對表Xiong-Di還在發愣,不由火起:“還看什麼?!快拿紙巾過來!”
鄧天輝回過神來,鐵青著臉沖圍觀的傭人吼:“一個個的叫你們來演插花背景啊!?還不拿藥箱來!快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圍觀的傭人作鳥獸散,很快有人送了盒紙巾過來。
我抽了幾張要給莊亦軒堵鼻子,莊亦軒狀若不經意地隔開我的手,伸向呆站著的蕭凱祁,輕輕拉住他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少爺,你……你的嘴角破了……”
蕭凱祁僵著的臉狠狠抽了下,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氣氛有點怪。
鄧天輝看不下去了,走過來一把奪過我手裡的紙巾:“起開!”
我慌忙退開,鄧天輝頂著一張調色盤的臉對莊亦軒道:“你這個傻子,從小到大就知道維護這沒出息的臭小子……手拿開,你當你鼻子是水龍頭啊!”嘴裡這麼罵著,動作卻很輕柔地抬高他的下巴,用紙巾給他堵鼻血。
莊亦軒隨他擺佈,整個過程只是小心翼翼地拉著蕭凱祁的手指不放,一雙漂亮的鳳眼自下而上望著他,向來死氣沉沉的瞳孔正散發出緊張愉悅的光芒。
藥箱送上來了,鄧天輝忍不住朝發怔的蕭凱祁嚷道:“臭小子你當自己在看電影呢!還不把亦軒送回房間去!”
蕭凱祁如夢初醒般,猛地縮回被拉著的手指。
一瞬間莊亦軒臉上的光芒都消失了,炯炯有神的眼眸也變回黯淡無光。
我心頭一跳,一個念頭在腦海裡閃現……
蕭凱祁避開莊亦軒的目光,一臉彆扭地:“你……你自己不會送啊?靠!”
鄧天輝氣得拿染血的紙團扔他:“我操!人是你打傷的憑什麼我給你收拾爛攤子?!你他媽的是個男人就給我負起責任!”
蕭凱祁臉色微微一僵。
莊亦軒仰著頭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靠!誰讓他自己沖出來當炮灰的……”嘴裡不甘不願地絮叨著,蕭大少走上前拎小雞似的將蹲著的莊亦軒拎起來,頂著張便秘臉道:“大男人流點血就唧唧歪歪的……沒死吧?沒死就自己走!你可別指望我背你!”
“我操……”
眼看鄧天輝又要發難,莊亦軒突然晃了下身子,就朝蕭凱祁倒去。蕭凱祁嚇了一大跳,急忙把人摟住:“喂!”
莊亦軒虛弱地:“頭好暈……”
蕭凱祁面色僵硬,咬牙切齒:“你……你給我站好了!”
鄧天輝道:“臥槽站個毛線你沒看他還在流鼻血啊?!”
莊亦軒閉著眼睛靠在蕭凱祁懷裡,一副失血過多全身無力的病弱狀。
蕭凱祁扶也不是推也不是的,處於進退兩難的尷尬狀態,不免焦躁起來,回頭沖傭人發火:“臥槽醫生怎麼還不來!?”
這個南海高的少年……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我忍不住開口道:“蕭凱祁,送莊亦軒回房間休息吧,他這樣下去不行。”
蕭凱祁憤怒的臉一僵,眼神閃閃爍爍,躊躇不定的樣子。
鄧天輝冷笑道:“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永遠需要有人收拾爛攤子。行了大少爺你就省省吧,我送亦軒回房間……”
話沒說完,就讓蕭凱祁用力瞪了一眼,只見他黑著臉將莊亦軒扛到肩頭,又一把奪過傭人手裡的藥箱,轉身就走。
鄧天輝在後面氣得大叫:“搞什麼鬼啊他在流鼻血你還讓他頭朝下你這個蠢貨@#¥%……”
被他扛在肩上的莊亦軒勉強抬起頭,臉色蒼白,眼底卻盈滿濕潤的笑意。
“……”
☆、第三十四章
蕭凱祁和莊亦軒一走,大廳裡立刻變得靜悄悄的。傭人們早已經散了,就只有我和鄧天輝在那兒大眼瞪小眼。
……
咽了口唾沫,我小心翼翼地開口:“那什麼,鄧先生,您誤會了……”
鄧天輝突然沖我露出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是不是想說你跟我那白癡弟弟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種關係?”
我愣了下,立刻點頭如搗蒜。
“是不是想說你之所以住在這裡是因為無家可歸?”
我激動地:“是啊是啊,沒想到鄧先生如此善解人意。”
鄧天輝的笑容愈發燦爛了:“你是不是還想說自己身無分文無親無故如果離開這裡就只能流落街頭?”
嗯嗯嗯……嗯?
點頭的頻率逐漸放慢,他剛剛說什麼身無分文無親無故?
“你是不是打算痛哭流涕地希望我帶你離開這兒順便再收留你?”
“啊?不是……”
鄧天輝眼裡寒光四射,冷笑不止:“這種爛招數也只有我那白癡弟弟才會上鉤。哦不,還不止呢,柳辰風年少無知的時候似乎也上過鉤吧?”
心裡很不舒服,我忍不住皺眉:“鄧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鄧天輝一步一步走過來,臉上雖掛了彩,卻難掩陰柔秀氣。明明打架的時候那麼粗暴,偏偏生了張比女生還漂亮的臉蛋,可配上嘴角那一抹壞笑,又絲毫沒有違和感。
這麼想著,人已近在眼前。
站得太近了,我忍不住想要後退,卻被一把捏住下巴抬了起來。
很痛。
“你……”
這個人怎麼這樣!?我有些惱怒,伸手想要推開他,非但沒推開,他的另一隻手反而伸過來扣住了我的腰,把我拖過去,貼在他身上。
從未跟辰風以外的人這樣肢體接觸過,強烈的不適感讓我全身直起雞皮疙瘩,胃酸逆流。可那惡劣的人卻把臉也湊過來了,笑容裡藏著一絲危險:“說真的,你這一型我還蠻感興趣的,如果你真的缺男人到這種地步,我不妨就順了你的心意收了你吧,也當為民除害了。”
“你……你胡說什麼你放開我……”
以前在國外雖然也受過同性的騷擾,但從來沒有一個人騷擾得這麼明目張膽的。這個人身上蘊藏的力量和壓迫感,讓我驚恐,可是我的掙扎卻是那樣微不足道,甚至還取悅了對方,他低笑著,對著我的耳朵吹了口氣:“欲迎還拒嗎?呵呵,我喜歡,你這個小騷貨。”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傭人的聲音:“表少爺,有人找您。”
我還沒從驚恐中解脫出來,就聽見金毛的鬼吼鬼叫:“我操了鄧天輝,你這王八蛋在幹什麼!?”
心頭“咯噔”一跳,我匆忙回頭,就看見金毛和辰風站在門口,我的目光和辰風的撞在一起,那一刻我從他冰封的眼底看到了震驚。
可是我沒有多想,而是下意識地求助了:“辰風!辰風!”
辰風的臉色變幻莫測,眼底的震驚慢慢斂去,只剩木然和空洞。
他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心,突然涼了半截。
鄧天輝並沒有就此放開我,而是把我轉過去,箍著我的腰對著金毛和辰風,似笑非笑地:“你們來的真不是時候,壞人好事是會天打雷劈的。”
金毛暴躁道:“滾你媽蛋!你這個死變態……”
鄧天輝聳聳肩,漫不經心地:“喬文元,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喜歡男的,有必要這麼激動嗎?別告訴我你在吃醋啊?”
“吃你媽個大頭鬼!”金毛憤憤道:“你喜歡男的我沒意見,可你要敢跟我說你喜歡這個人渣,老子現在就劈了你!”
鄧天輝輕笑一聲,突然轉過臉來看著我。
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我下意識縮了下脖子,可已經來不及了,對方飛快地湊過來親了下我的臉,道:“反正是自己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嘛。”
我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當著辰風的面被別人親了。
辰風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我根本不敢去看,我害怕看到他的表情,更害怕看到他沒有表情。
如果……他無動於衷的話……
心臟抽搐地痛起來,全身的力氣都流失了般,我連掙扎都做不到了。
金毛一臉嫌惡地罵道:“我操了,敢情是人家主動勾搭你呢,那就難怪了。姓楚的,你敢再賤一點嗎?你簡直刷新了我對下限的看法!”
我木然地:“我沒有……”
辰風,為什麼……不救我?
為什麼……你看到我被人這樣對待,卻一句話都不說?
為什麼……明明是你,我卻只覺得陌生?
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柳辰風,你沒什麼想說的嗎?”鄧天輝的笑聲帶著一絲挑釁。
我渾身一顫,心狂跳著,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期盼……
終於,辰風開口了,聲音很低,很好聽,透著一股慵懶隨意:“你的臉五顏六色的真好看。”
鄧天輝:“……”
金毛老實不客氣地大笑:“哈哈哈哈哈!鄧天輝,你不會是想霸王硬上弓結果被揍成這副豬頭樣吧?”
鄧天輝怒道:“滾!”
忍不住地,抬頭望向辰風。
他沒看我,而是抽出根煙點上,懶洋洋道:“你叫我過來,就是想讓我看這個?”
仿佛看笑話般的漫不經心。
鄧天輝慢慢鬆開我的腰,有些不甘心地:“什麼啊,真沒意思……”
辰風鄙夷地:“你幾歲了?還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鄧天輝嬉皮笑臉地:“說真的柳辰風,你真不考慮跟我試試嗎?”
咦?試試?試什麼?
心底隱隱有個想法,可我不敢相信。
辰風面無表情地:“滾蛋。”
鄧天輝不死心地:“我真挺喜歡你的,反正你又不是非女人不可,不如考慮考慮跟我吧,我技術很贊的喲。”
果然……
我怔怔地看向辰風,他面無表情地抽著煙。
金毛誇張地“嘔”了一聲,嫌棄地看著他:“我靠,你個死變態,老子怎麼會有你這種發小!你他媽的要搞基找別人去,少打我哥們兒的主意,不然老子閹了你!”
鄧天輝促狹地睨著他:“你吃醋啊?”
金毛:“我@#¥%;*!”
辰風一直低垂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輕輕地彈了彈煙灰,淡淡道:“大頭和嬌嬌還等著呢。”
金毛這才停止謾駡,瞪了鄧天輝一眼,道:“我們要去燒烤,你他媽的到底來不來?”
鄧天輝拋了個媚眼過去:“下次吧。”
“臥槽!”金毛對天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辰風慢慢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我,眼底平靜無波,就好像一開始的震驚不過是我的錯覺:“走吧。”
鄧天輝嗤笑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看著他,木偶似的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
並不遠的距離,卻仿佛走完一生都難以靠近。
內心,一片荒蕪。
辰風看了我一眼,轉身往外走。
我走到門口,就聽見鄧天輝在身後喊了聲:“喂。”
不想看到那個人,我只是略微停了停,並沒有回頭。
鄧天輝的聲音變得陰冷無比:“我警告你,要是再讓我看見你糾纏蕭凱祁,我就找人輪暴你,不信你就試試。”
辰風已經走出老遠了,可能是沒聽見我的腳步聲,他回頭望來:“怎麼了?”
陽光下那張俊美的臉龐異常柔軟。
我呆呆地看著他,緩緩地搖頭,然後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明知遙不可及,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想盡一切辦法想要靠近。
只求近一點,再近一點,即使……再也不可能像過去那般親密無間……
“我靠,柳辰風你別跟我說你要帶他一起燒烤啊?”原本已經打開車門要坐進去的金毛回頭看到亦步亦趨緊跟辰風的我,立刻把車門摔上了。
辰風不鹹不淡地:“你先回去,我送他回老師那兒。”
金毛鬱悶道:“臥槽,有必要嗎你?”
辰風的豐田車就停在金毛奧迪的旁邊,他走過去打開了車門,道:“老師會擔心。”
金毛嫌棄地瞥了我一眼,道:“不然我送……”
辰風回頭看我:“上車。”然後動作十分利索地上了駕駛座。
我忙小跑過去,坐上副駕。
車子很快發動了,把目瞪口呆的金毛遠遠甩在後頭。
☆、第三十五章
車子不疾不徐地開著,我忍不住偷瞄開車的人。
很安靜,側臉完美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唇線緊抿,一副鉗子撬都撬不開的樣子。
眼看車子真的朝黑面神老師家的方向開,我再也沉不住氣了,坐直身子道:“那個……辰風,停車吧,我……我不回老師那兒。”
辰風穩穩地開著車,眼皮都沒抬一下,像是根本沒聽見我說話。
我又是著急又是茫然:“辰風?”
“嘎——”
我被猛然大轉彎靠邊停的車子帶得差點一腦袋撞在擋風玻璃上,正暈頭轉向,就聽辰風冷冷道:“下車。”
我沒反應過來:“嗯?”
辰風的臉上冷得像結了冰:“你不是不回老師那兒嗎?那你現在立刻給我滾下去!”
他生氣了?
可是,為什麼……
心裡不安著,不敢隨便開口發問,可是也不想就這麼下車走人,只能小心翼翼地看著臉色逐漸發黑的某人。
辰風斜眼看來,眼神像刀子一樣:“怎麼不滾?難不成你還要我送你回蕭家?我操了你當我是什麼?司機還是男僕?楚沐你可別真把自己當回事!”
心頭劇痛,一張嘴,嘴巴到喉嚨都是苦的:“我沒有要回蕭家……”
辰風用力嗤笑一聲,擺明不信。
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彌漫胸腔的委屈惶惑齊齊爆發,我移開眼鏡,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艱難地開口:“謝謝你幫我脫困……我走了,你開車小心點,不要像剛才那樣……急刹車,很危險……”
辰風不說話了,只是陰沉沉地看著我。
再說下去,恐怕就要丟臉地哭了。
我飛快解開了安全帶,伸手開車門:“再見。”
“哢擦。”
車門沒打開。
咦?
我困惑地拽了兩下內開門把,還是沒打開,只能回頭向辰風求助:“辰,辰風……車門好像……鎖了。”
辰風死死盯著我,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像有兩團火在燒著,把本就漆黑的瞳孔照得愈發黑亮。
這明顯動怒的樣子讓我更加不安,本能地縮了縮肩膀。
僵持了會兒,辰風突然降下他那邊的車窗,熱浪撲面而來,車內的冷氣“嗖嗖”地往外流失,可辰風像是沒感覺似的,還把臉轉向窗外。
我不解地看著他的後腦勺,片刻後他重新關了車窗,把臉轉了回來,臉上狠厲陰鷙的神色淡化了,恢復了平靜:“我問你個問題,你也可以不回答。”
你問我問題我怎麼可能不回答!?
“你想問什麼?”
辰風目光淡淡地看著我:“你之前為什麼要對我撒謊?你不想我知道你住在那小子的家……是不是因為你們在交往?”
“什麼?!”我嚇了一大跳,急忙道:“不是不是不是!怎麼可能!?我跟蕭凱祁真的只是師生關係!我住在他家,真的是給他當家教的!真的!”
辰風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眼神複雜。
唯恐辰風誤會,我再不敢隱瞞,竹筒倒豆似的一股腦兒把前前後後的事說了出來,連找好房子打算這幾天就搬走也說了。
辰風靜靜地聽著,什麼話都沒說,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到底信還是不信還是半信半疑。
我忐忑不安地看著他:“辰風,你要相信我,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如果不是真的沒辦法,我……我是絕對不會去學生家裡借住的。”
辰風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覆蓋了眼睛:“既然這樣,為什麼一開始又要撒謊?”
撒謊……當然是不想你誤會……
可是這麼說的話,一定會被嘲笑吧……
張了張嘴,說出口的卻是苦澀的:“對不起……”
辰風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你撒謊的本領還是我帶出來的,沒想到現在青出於藍了,連我都分不清你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
這話刺中了舊傷口,我急切地想要解釋:“辰風……”
“行了,”他卻異常平靜地打斷我:“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一句話,堵住了我所有未出口的話。
是啊,我又忘了,現在的你我早已不是年少時了。
如果是以前,你絕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然後痛痛快快地臭駡我一頓後又無條件地相信我。
可是現在……
也許,我的事在你心裡,早已無足輕重了吧……
正兀自沉浸在悲傷中,身邊的辰風突然道:“把安全帶系好。”
我愣了下,小聲道:“我不回老師那兒……”
他目視前方,冷漠而強硬地:“坐好。”
我不敢再說了,默默地坐回去,系上安全帶。
一路無話,車子開了半小時到了城區東郊的住宅區,然後緩緩地開進一個地下車庫。
等車子停穩後,辰風解開安全帶道:“下車。”
我急忙解了安全帶跟著下車:“辰風,這裡是哪裡啊?”
辰風不說話,下了車後就大步朝前走。我茫然地看了看陌生的環境,心底隱隱不安,急忙加快腳步跟上前面頭也不回的人。
走到社區大門口,保安很熱情地招呼了一聲:“柳先生您回來啦?”
辰風淡淡地“嗯”了一聲。
……
不會吧?難道說……這裡是……
很快,我的想法得到了證實。我一路小跑地跟著辰風進了一棟二單元,坐上電梯,辰風按了五樓,全程跟我沒有任何眼神交流,更沒有語言交流。別人見了估計會以為我們是同搭電梯的陌生人。
胸口小鹿亂撞,我知道自己在隱隱期待和興奮著什麼。
到了五樓,走出電梯,左右兩個房門,辰風往左走,掏出鑰匙開門。我站在他身後,門一開,就看到寬敞明亮的大廳。
辰風在玄關換好鞋,回頭見我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眉頭微微一皺:“進來。”
我難掩興奮地沖了進去。
那是個兩房一廳的套房,客廳很大,風格簡約,該有的傢俱都有,同樣的多餘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地方雖大,卻過分乾淨,看起來有些冷清,缺乏人氣,一看就知主人平時很少回來。
我好奇地到處看,按耐不住興奮地:“辰風,這就是你租的房子嗎?”
辰風漫應一聲,打開空調,轉身進了洗手間。
“真大呢,一定很貴吧……”
洗手間裡傳來“嘩嘩”的水流聲,很快,辰風端著一個臉盆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你洗個臉。”
“……”我愕然地摸摸自己的臉,“我的臉……怎麼了嗎?”
“髒了。”
“……”
我有些窘,默默地掏出手機,點開自拍功能,對著臉照了照。
白嫩嫩的,除了有點粉,實在看不出哪裡髒了。
辰風“哐當”一下把臉盆重重地往我面前的茶几一放,我驚跳了下,茫然不解地看著他有些鬱鬱的臉色。
他木著臉,語氣平淡卻強硬地:“洗吧。”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不敢多問,默默地將手機塞回口袋,乖乖地摘了眼鏡,拿起搭在臉盆上的毛巾放水裡揉了揉,擰乾,擦臉。
全程辰風都沉默地站在旁邊盯著,嚴肅的樣子像監督什麼大工程似的。
心裡疑惑更甚,手腳不免有些僵硬。
洗了兩遍,心想應該可以了吧,就聽辰風道:“左臉,再洗一下。”
“……”
“再洗一下。”
“……”
“我去拿洗面乳。”
“……”
看著辰風轉身回洗手間,我簡直驚悚了,我的臉到底是有多髒啊!?趕緊掏出手機,重新點開自拍功能,臉依然是那張臉,只是比剛才紅了些,足見剛才洗臉用了多大的力度,都快把臉皮扯下來了。
怎麼回事?是我的眼睛出問題了嗎?
我又是抬下巴又是側臉地對著手機一通亂照,沒發現任何污漬後,又去檢查手機是否開了什麼美顏或過濾的功能,結果都沒有。
辰風出來了,手裡多了瓶男士洗面乳。
“……”
☆、第三十六章
不敢有任何怨言,乖乖地用洗面乳徹徹底底地清潔完臉部後,感覺臉上都快起褶子了,我惶惶不安地看向旁邊的“監工”:“辰,辰風,應該……可以了吧?”
辰風沉默地盯著我,眉尖微蹙,眼神晦暗莫測。
我都快哭了,再這麼下去不會要用消毒液了吧?!
就這麼像獵物似的被緊緊鎖定了幾分鐘後,我都要懷疑自己的臉被對方犀利的目光燙出兩個洞了,辰風才終於開了口:“過來。”
我心驚肉跳地走過去,他伸出兩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仔細端詳著我的臉,那種密密麻麻的感覺……很像驗豬肉……
因為距離很近,我雖然沒戴眼鏡,還是看見他幽黑的眼瞳裡閃動的火光。
……明顯不滿意啊……
我全身僵硬,真的要哭了:“辰,辰風……我的臉……到底怎麼了?”就算想讓我用消毒液,也請告訴我為什麼吧?你這樣專注嫌棄的目光,會讓我以為自己臉上沾了大便啊!
辰風的眸色忽然一沉,然後毫無預兆地靠過來,親吻我的左臉。
並不是蜻蜓點水的淺嘗即止,而是像烙鐵似的,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地自眉尾往下,密密麻麻地吻著我的左臉。
我早已呆若木雞。
心裡有種恍然大悟後的微微酸楚:逼著我洗那麼多次臉……原來是為了自己下嘴啊……我果然被嫌棄了啊……
辰風不厭其煩地來來回回吻著,可還是不滿意似的,最後甚至伸出舌頭舔。
溫暖濕滑的舌頭舔過臉頰時,我全身止不住地戰慄起來。
這這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就算是六年前,辰風也沒有對我做過這麼煽情的事啊!
緊張害羞困惑尷尬喜悅等等等等複雜的情緒在心頭糾纏不休,我感覺體內的熱血正在燃燒,腳下發軟,不由伸出手,抓住了辰風的衣襟。
辰風動作一滯,像是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似的,僵硬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尷尬窘迫。
看到雙頰微微透出紅暈的辰風,我簡直是驚悚了。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了會兒,辰風猛然轉身往用玻璃隔開的廚房走:“你……想喝點什麼?”
室內冷氣充足,我卻覺得整個人像要燒起來一樣:“額……冰水。”
“……”
十分鐘後,頂著半臉口水的我和辰風坐在沙發上喝冰水。兩人各懷鬼胎地捧著杯子出神,誰都沒有說話,偌大的客廳裡靜得只剩呼吸聲。
其實我是想說點什麼的,可眼角的餘光看到辰風心事重重的臉,頓時又有點不知道說什麼。
就這麼僵了會兒,辰風突然道:“不洗臉嗎?”
我大驚失色:“還洗!?”
“……”辰風面上一紅,尷尬道:“不然……用紙巾擦一擦吧?”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我臉上痕跡十分明顯的口水,剛退下去的熱度立刻又“噌噌噌”升到發根,感覺頭髮都豎起來了。
一邊暗暗唾棄自己一邊抽了紙巾,默默地擦著左臉。
鈴聲《月半小夜曲》突然在安靜的空間裡乍響。
我嚇得一抖。
辰風已經接起電話:“喂……嗯,我有點事……不用等我,你們先開始吧……好,好,就這樣。”
估摸著是金毛他們催他過去燒烤了,我雖然不舍,卻也不得不裝出識大體的模樣站起來,道:“對不起啊辰風,我耽誤你時間了,我這就要回去了。”
辰風斜眼看來:“你要回哪去?”
我啞然。
是啊,現在是暑假,黑面神老師的女兒說不定已經來了,老師的家是絕對不可能去了,可是蕭凱祁的家……一想到鄧天輝陰狠的樣子,回去拿行李的念頭立刻打消了。
可是……不回去拿也不行啊,我的錢都還在房間裡呢!
說到蕭凱祁……這小子也太沒良心了吧?我就這麼離開了他居然到現在都沒一個電話?
剛這麼想,手機就響了,把我嚇了一大跳,一看,是個陌生號碼,還是宅電號,我疑惑地接了:“喂?”
“老——師——”殺豬般的喊叫直沖出來。
我被震得耳鳴,差點直接把手機摔了。
那頭還在嘰裡呱啦:“老師你去哪了是不是鄧天輝那王八蛋為難你了你是不是離家出走啊老師不要啊你快回來吧你在哪我去接你巴拉巴拉……”
“……”
看著對面神色複雜但怎麼看也稱不上和顏悅色的辰風,冷汗一滴一滴順著鬢角滑落。我強忍著掛斷的衝動,轉了個身背對他,壓低聲音喝道:“好了!”
蕭凱祁這才消停了,委委屈屈地:“老師,你是不是生我氣了?鄧天輝那王八蛋把我手機摔壞了,卡也被他拔走了,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從校教務處打聽到老師的手機號呢!老師,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我要跟鄧天輝那王八蛋決裂,斷絕關係……”
越聽越頭痛,我急忙打斷他:“蕭凱祁,你聽我說。本來我想等你晚上回來再說的,可是現在……謝謝你之前借錢給我還收留我,我已經另外找了房子搬了。如果可以,你能不能把我行李送過來啊?我順便把三千塊還你。”
手機那頭聒噪的人瞬間陷入沉默。
我因這樣的沉默而不安起來:“蕭凱祁?”
“老師……你討厭我了,是嗎?”低落的聲音。
“……”心尖一顫,我不得不緩和了語氣,道:“怎麼會呢?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我給你補習抵房租,現在也放假了,我不能再繼續住……”
“誰要你的房租了?我不要你的房租!錢我也不要你還了!我……我只是想你住下來,陪著我……楚沐!我真的喜歡你啊……”
手指飛快地在掛斷鍵上劃拉了下,通話結束。
背後無聲無息的,可強烈的壓迫感和寒意,卻像座無形的山一樣壓過來。
我有些喘不過氣,實在沒有勇氣回頭。
怎麼辦?好想罵人啊!
早知道蕭凱祁那臭小子的聲音是自帶免提功能的我就不接了,現在簡直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正糾結著,手機又響了,我一看,又是蕭凱祁家的宅電號碼,心裡暗罵一句,剛想掛斷,斜刺裡突然冒出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的手機抽走了。
……
我驚恐地回頭,就見辰風一派淡然地接聽了我的電話。
下一秒,蕭凱祁那自帶免提功能的聲音沖了出來:“老師!剛才不是我掛斷的,肯定是中國移動,又串線了,靠,偏偏在關鍵時刻……”
辰風平靜地打斷他:“把楚沐的東西收拾一下,我過去搬。”
咦——?!
蕭凱祁的聲音斷掉了,我腦子裡的某根弦也“啪”地一聲斷掉了。
辰風抬手看了眼腕表,道:“半小時後到。”
“等等!”蕭凱祁心急火燎地:“你誰啊?你是不是柳辰風?你怎麼會跟楚沐在一起?你為什麼要幫楚沐搬東西?你們不會要同居吧!?”
“……”
此時此刻,我無比痛恨蕭凱祁的大嗓門——聲音那麼大我想假裝沒聽見也不行啊!
半是尷尬半是期待地偷偷瞄著辰風的側臉,那張俊美的臉像人皮面具,看不出半點情緒。不管蕭凱祁怎麼呱呱叫,他依然十分淡定地把電話掛斷了。
然後他的眼神幽幽地飄過來,與我鬼鬼祟祟的目光撞在一起。
“……”我艱澀地擠出一絲笑容:“這小子……就愛胡說八道……”
“你覺得這裡怎樣?”
腦子瞬間短路:“啊?”
辰風朝相鄰的兩個房間走去,打開正對著客廳的那間,道:“這是我的書房。”又打開另一間的房門:“這是我的房間。”
“……”
……誰來告訴我,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難道說……辰風真的在邀請我……同居?
不不不,不要被蕭凱祁的胡話影響了,辰風估計就是……單純地想展示他的書房和臥室給我參觀吧……
這麼想著,我立刻堆起滿臉笑:“很好很好,又大又漂亮,又乾淨又整潔,辰風你平時工作這麼忙回來後還能整理打掃房間,真是太勤快了,呵呵呵。”
辰風木然道:“每週三鐘點工都會來收拾。”
“……”笑容僵住。
辰風無視我的僵硬,有點漫不經心地:“你覺得這裡不錯?”
“是啊是啊,租金一定不便宜吧?”
“每個月一千二。”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什麼?!”
他平靜地重複:“每個月一千二,你要租嗎?”
“……”
難道說……他這是在……邀請我……合租!?
不不不,楚沐,冷靜下,別老往白日夢的方向幻想。辰風這麼問,很有可能……只是……想轉租?
我緊張得手心出汗:“辰,辰風啊,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是,你真沒必要這樣,這裡怎麼看房租都不可能只有一千二,我……我還是……”
辰風突然打斷我:“這裡月租金四千八,我新店剛起步,想省錢,所以一直都想找個人合租,只是沒找到合適的。”
“四千八?那……那你剛才怎麼說一千二啊?”就算真想找我合租,平攤下來也該是兩千四吧?
辰風輕飄飄地看著我:“你每個月工資多少?”
“……兩千五。”
“……”
“……”
我在辰風平靜的目光下慢慢漲紅臉:“那個……目前是兩千五,據說以後……還會漲的……”
辰風道:“家務活會嗎?”
“啊?”這話題怎麼跳躍性這麼強,“額……會的。”
“家務活你包,租金一千二,水電全免,你要租嗎?”
“……租!”
☆、第三十七章
辰風幫我去蕭家搬行李了,我一個人傻傻地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還是有點回不過神來。
這一切……都太夢幻了。
之前明明說了只是偶爾出來約會的,怎麼突然就變成同居了呢?
啊不對不對不對,不能說是同居,只是合租而已。
可是,能跟辰風成為室友,也同樣的不可思議啊。
不會是……在做夢吧?
狠狠地擰了把大腿,結果痛得差點飆淚。
書房和臥室的門已經重新鎖上了,辰風說裡頭有很多他的隱私,要等他收拾好才能讓我住進去。我並沒有覺得怎樣,畢竟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
就好像……我不會告訴辰風左手手腕上護腕的秘密一樣……
我正用抹布擦拭茶几的時候,辰風回來了,身後跟了幾個壯漢,其中一個手裡拎著我的行李箱,另一個懷裡抱著個收納盒,剩下幾個有的扛著木板,有的背著工具,有的抬著床墊。
我愕然道:“辰風,這是……”
辰風把一個黑色的包扔給我,我條件發射地接住。他沒有搭理我,而是去把書房和臥室的門打開,吩咐那幾個壯漢怎麼把臥室的東西搬到書房,怎麼改變書房的格局好變成臥室,不一會兒,那幾個壯漢就忙活起來了。
……這就開始了?也太雷厲風行了吧!
正發呆,辰風回頭看我:“點一點你的東西,看有沒有少。”
我急忙去點收納盒裡的東西,幸好,辰風這五年來的禮物都完好無缺地在那兒放著,包裝也沒有被拆過的痕跡,我暗暗籲了口氣。
“這麼多禮物,看來你很受歡迎。”幽幽的聲音在背後乍現。
我脊背一僵,條件反射地將收納盒的蓋子蓋回去。
那一瞬間,我雖然沒有回頭,卻能感覺到身後的氣壓變低了,四周的空氣也都凝滯了一般。
膽戰心驚地回頭,辰風卻先一步走開了,聲音很平靜:“點完東西就來看看你的房間,床要擺在什麼位置。”
那幾個壯漢鼓搗了一下午,到了差不多晚上五點,才總算把一個書房一個臥室變成兩個臥室——除了衣櫃外辰風臥室的東西全搬到書房去了,而空出來的臥室多了張新床。
我正在新臥室裡打轉,站在門口的辰風道:“以後你就住這個房間,至於客廳廚房洗手間還有陽臺,我們共用,有問題嗎?”
搖頭。
“書房空間不夠,我的衣櫃暫時放你房間裡,有問題嗎?”
搖頭。
“衣櫃很大,我的衣服都放在左邊,你的可以放右邊。”
點頭。
辰風不再說話,一雙水潤發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半晌才想起自己還沒給房租:“啊!差點忘了!辰風,你有支付寶嗎?我轉帳給你吧,現金不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辰風打了石膏似的臉似乎抽了下,可聲音依然波瀾不興:“我沒有支付寶,房租等你現金夠了再給。”
我感動道:“謝謝你,你放心,我一會兒要去銀行轉帳給蕭凱祁,到時就可以取現金了。”
“不用了。”
“不用?那怎麼行!說好一千二的!”
“……我是說你欠蕭凱祁的三千塊,我已經幫你還了。”
我一怔,傻眼了:“你幫我還了?”
辰風面色一冷:“怎麼?嫌我多管閒事?你想親自還?”
“啊?當然不是了!”也不知道辰風怎麼得出這麼離譜的結論的,“我……我只是有點意外。辰風,今天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辰風看了我一會兒,慢慢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羽覆蓋了眼眸。
明明還是沒有表情的,不知怎麼感覺卻柔軟了很多。
額……為什麼會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這個……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氣氛突然……怪怪的?
乾咳一聲,我不自在道:“那什麼,辰風,你不是還要……出門?”話一說完我就很想給自己一巴掌,難得氣氛這麼融洽,為什麼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楚沐你這個白癡!
幸好,辰風並沒有轉身離開,而是道:“太晚了,他們估計結束了。”說完,抬手看了眼手錶。
我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快五點半了,於是順水推舟道:“啊,已經這個點啦,那什麼……你餓不餓?我請你吃飯吧!”
辰風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
我頭皮一麻,趕緊補充了一句:“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謝謝你!”
辰風輕輕挑了下眉尾:“你想請我吃什麼?”
“額……都可以,吃你想吃的。”
辰風像是笑了下:“外頭的東西早就吃膩了,我想吃家常菜。”
我聽到自己心花朵朵開的聲音:“我做給你吃!”
辰風的笑容一滯,有點驚訝:“你會做菜了?”
突然覺得在美國的六年也不是全無好處,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在老師家裡也都是我負責煮飯炒菜。”唯恐他不信,我趕緊加了句:“真的!老師都誇我炒的菜好吃……辰風,試試吧?”
心臟狂跳個不停,我知道自己在隱隱期待什麼。
辰風的表情變得有點微妙,半晌才道:“……好。”
我想克制的,可是克制不住,嘴角一直往耳後根咧:“那那那……我出去買菜!”
辰風拿起茶几上的錢包鑰匙:“你對附近的環境還不熟悉,我送你去大賣場。”
我受寵若驚地:“好……好的。”
“順便買些生活用品,你應該有不少東西要買。”
想起以後就要在這裡住了,我興奮得臉部充血:“嗯嗯!”
為什麼……一切都這麼美好……
眼前溫柔體貼的辰風……是真的嗎……
心底被喜悅塞滿的同時,不安卻更加濃烈。我好怕,好怕這一切不過是我舊病發作產生的幻覺,好怕有人叫醒我告訴我一切不過是我的臆想。
看著彎腰換鞋的辰風,我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
只有這樣……才能稍微安心一點……
辰風微微一僵,聲音卻很溫柔:“怎麼了?”
熟悉的偏高的體溫,那樣真實,我知道自己應該放手,可是卻貪婪得想要汲取更多。
對這個人……如此的眷戀……
辰風輕輕拉開我扣在他腰間的手,慢慢轉過身來,對上我早已模糊的淚眼。他的神情那樣複雜,眼底似有無數情緒在翻湧,映得眼眸又黑又亮。眉宇間那一抹仿佛永遠擦不掉的憂鬱,讓我的心刺痛起來。
下一秒,他扣住了我的後腦勺,將我拉近,鼻尖抵上鼻尖,然後頓住。
他的嘴唇近在咫尺,呼吸猶如熱浪般撲在我的唇上。
我微微張開嘴,可他只是看著我的眼睛,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臉上的表情,是掙扎而隱忍的。
我看著他眼底的火光一點一點熄滅,眼瞼慢慢垂下,斂去所有情緒。感覺到扣在後腦勺上的手在一點一點放鬆,心就像破了個洞般,又冷又痛。
在他退後之前,我踮起腳尖,蹭了他的鼻子。
一如年少時,他對我那般。
在他驚訝的目光中,我紅著眼眶笑了:“我們走吧。”
辰風啊……
已經六年了。
六年的時間不但改變了你,同樣也改變了我。
我再也……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你說什麼就信什麼的蠢蛋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一輩子當你的蠢蛋。
也許懵懂無知,才是最幸福的。
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掙扎什麼。
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的。
有人說,愛一個人不一定要佔有,相愛的人也未必能相守。
現在想想,或許是對的吧……
能像現在這樣,就夠了,就夠了……
☆、第三十八章
以前我跟辰風一起逛超市或大賣場時,都是我推著推車跟在辰風後面,看他挑挑揀揀,時不時對一些不順眼的產品狂吐槽,而現在,依然是我推著推車,不同的是辰風跟我並肩走著,隨口跟我討論要買的東西。
辰風:“這種毛巾不好,太粗糙。”
我:“還好吧,挺便宜的。”
辰風:“隨便你,過敏的話花的醫藥費更多。”
我:“……”
辰風:“醬油買海天的。”
我:“為什麼啊?我覺得美味鮮的不錯呢!”
辰風:“我只吃海天的。”
我:“……你給他們代言了?”
辰風:“……”
眼看推車裡的東西越堆越多,我才後知後覺買的東西似乎已經超過吃的和基本生活用品的範疇了。當辰風拿起一套刀具在看時,我忍不住道:“辰風,這些……鍋碗瓢盆……家裡沒有嗎?”
辰風頭也不抬地:“嗯,我搬進去後就沒開過火。”
“那你平時……”
“除了跟金毛他們一起吃外,基本都是在餐廳吃完才回去……你覺得這套刀具怎麼樣?你切菜的手工好嗎?”
“……”
我們到收銀台結帳的時候,排隊的人一看我們堆的跟山一樣的購物車,立刻轉移到別的隊伍去了。而年輕的收銀員小姐邊故作正經地掃描物品邊用一種古怪的眼神偷瞄我們,並不是惡意的,可給人的感覺也不是舒服的。
好不容易掃完了,收銀員小姐甜甜地笑道:“承惠,共七千八百二十六。”
“什麼!?”我瞪大眼睛看向顯示器,上面“¥7826.00”差點閃瞎我的眼睛。
辰風已經從皮夾裡抽出信用卡,遞給收銀員小姐。
收銀員小姐笑容滿面地接過:“請問有會員卡嗎?”
“沒有。”
“您購買的商品超過了五千塊,我們可以免費贈送一張會員卡,請問需要嗎?”
辰風轉過臉來看我:“要嗎?”
我這才從“¥7826.00”的巨大衝擊中回過神來:“什麼?”
辰風簡明扼要:“會員卡。”
收銀員小姐耐心十足地:“是的,會員卡可以存儲積分,累積到一定積分可以換購商品。而且下次你們購買的商品超過五千塊可以打八點八折。”
“免費的嗎?”
“是的,只要填寫一些資訊就可以。”
我毫不猶豫地:“要!”
我在旁邊填寫資訊時,辰風已經把賬結完了,我聽見他問收銀員:“你們有幫忙送貨的服務嗎?”
收銀員道:“有的,不過要另外收取費用,請問您要送貨的地址是……”
不等辰風開口,我搶先把填完的資訊表“啪”地一下拍在收銀臺上,道:“填完了!”
收銀員嚇了一跳,很快恢復職業笑容:“好的,您稍等。”
趁她錄入資訊,我回頭對辰風小聲道:“辰風,我們自己開車來的,不用送貨服務了吧?”
辰風道:“從這裡到停車的地方,東西誰拿?”
“……”
我回頭巴巴地看著收銀員小姐:“那個……請問你們的購物車可以外借嗎?”
“……”收銀員小姐愣了下,道:“抱歉,不可以的……”
“只需要五分鐘,不,十分鐘,我可以把身份證壓這,拜託了!”
辰風、收銀員:“……”
最後,推車是借到了,人家也沒要我的身份證。收銀員小姐把會員卡遞給我時,看了辰風一眼,笑得意味深長:“你們感情真好。”
“……”是我想太多了嗎?為什麼感覺她話中有話?
把東西搬上車,又還了購物車後,我已經一身大汗了。辰風也是,他本就是怕熱的體質,所以以前每到夏天都只穿背心和沙灘褲,在家裡的時候更誇張,直接穿一條大褲衩。不過現在不同了,即使再熱,他還是會穿一身得體的襯衫長褲。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太適應他一本正經、社會精英的模樣。
“辰風,附近有ATM嗎?”
辰風不答反問:“你要取錢?”
“是啊,房租1200,加上你幫我還蕭凱祁的3000,還有剛才7826……對半分就是3913……加起來一共是……”心臟一陣緊縮,聲音發虛地:“8113……”
車裡有一瞬間的寂靜。
我吞了吞口水,訕笑道:“那什麼……辰風啊,我現在可能……錢不夠,可不可以……分期付款?”
“……”辰風抿了下嘴唇,眼底似有笑意,“剛才在大賣場買的東西大部分都是我的,你不用跟我對半分。”
“可是你說了除了臥室其他東西我們都是共用的,那些鍋碗瓢盆也算是共用的,那我就該付一半的錢啊。反而是我買的那些私人生活用品,不該讓你對半分……也就是說,我要還你不止8113……”呼吸漸漸困難起來。
辰風突然繃不住似的,笑了兩聲。
我詫異地看向他,這許久未見的笑臉,讓我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沒有看我,嘴角的笑意卻是真實存在的:“不用算了,給你分期付款。”
那抹笑容,帶著一點惡趣味,沒有半分虛假,沒有一絲客套。
那是……只存在於記憶裡的……辰風的笑容……
回到家已經七點多了,辰風接了個電話,正在廳裡講著,我趁機把廚房用具和食材一一搬進廚房。正快速清洗著買回來的鍋碗瓢盆,身後傳來辰風的聲音:“餐廳有事,我要過去一趟。”
我愣了下,回頭看他:“現在嗎?”
辰風輕輕地“嗯”了一聲,卻看著我沒走開。
我的心猛跳了下,慌忙垂下眼:“那……那你記得吃飯啊,現在已經很晚了。”
“知道很晚了還不動作快點。”
“……啊?”
“回來後要是還沒有飯菜吃,你的房租就漲到兩千二。”
“……”
直到傳來開門的聲音,我才反應過來,沖出去道:“辰風!你……你剛剛的意思……是不是說要回來吃飯啊?”
回應我的,只有關門的聲音。
我在原地站了會兒,立刻抖擻精神沖回廚房。
這種感覺……好溫馨……
就好像……新婚夫婦一樣……
能夠做好飯菜等你回來吃……
那是……夢裡都未曾擁有的幸福……
弄完四菜一湯後,看了看時間,還沒八點半。辰風還沒有回來,我就先拿了換洗衣服進浴室沖涼。
洗完澡後已經過八點四十五分了,辰風依然沒有回來。
肚子餓得“咕咕”響,可又感覺沒什麼胃口。
走到陽臺上往下看,天色很黑,路燈明亮。
等待的人依然沒有回來。
想打電話去問,可沒有辰風的號碼。
偌大的客廳很空,很安靜,靜得叫人心慌。
我打開了電視,坐在沙發上看《喜洋洋和灰太狼》,電視裡喧鬧的聲音沖淡了現實裡的冷清。
☆、第三十九章
“哢嚓”一聲,我猛然驚醒,當下腦袋有點迷糊。電視機的聲音很大,我一看,已經沒有在播《喜洋洋和灰太狼》了,正在放廣告。電視右上角有時間,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十點多了。
我怎麼睡著了!?
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我緊張地坐起來,正好和進來的辰風四目相對。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心裡的滋味很複雜,可我還是擠出一絲笑容:“你回來了?”
保持著開門的姿勢僵住的辰風這才動了,關好門,低著頭換鞋,嘴裡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乾巴巴地問:“吃過了嗎?”
他又“嗯”了一聲,頓了下,反問:“你呢?”
“……這麼晚了當然吃過了……外面很熱吧?你背都濕了,去洗澡吧。”我故作輕鬆地說著,不動聲色地移到餐桌旁,用身子擋住餐桌。
辰風走過來,看了我一眼,神色有點不自然:“有人去餐廳鬧事,所以……”
我愣了下,有些擔心:“沒事吧?”
“已經沒事了。”
“哦,那就好。”
又默默無語地對視了會兒,我生怕被他發現桌上的飯菜,忙道:“你……你好像出了很多汗,快去洗澡吧!”
辰風看著我,慢慢皺起眉頭:“你生氣了?”
“……”我茫然又驚訝:“啊?沒有啊,我幹嘛要生氣?”
他又看了我一會兒,像是想從我臉上看出點端倪。我被看得全身冒汗,只能默默地移開目光望向天花板:“那什麼……你不熱嗎?”
“你……”他突然朝我走近。
我嚇得脫口叫道:“別過來!”
“……”
“……”
看著辰風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下去,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實在是太心虛了,完全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默默垂下眼盯著光可照人的地板。
辰風的聲音很低沉:“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什麼?
我茫然地抬頭看他。
他繃著臉道:“因為我私自幫你設置了拒接陌生來電所以給我臉色看?”
……
“什、麼?”明明說的是中文我怎麼就聽不懂了?
辰風撇開臉,看起來有點懊惱:“我這麼做是不想那個機車小子煩你,如果你生氣,那……抱歉,是我多管閒事了。”
額……他到底在說什麼?
見我只顧盯著他不說話,他突然暴躁起來:“說話!”
我驚得一跳:“說……說什麼?”
他的臉色難看到極點,瞪了我一會兒,突然大步朝我走來。我想阻止他,可話還沒出口就被他身上裹的那層低壓逼回去了。
一眨眼的功夫他已走到跟前,像是要說什麼,然後眼睛一掃,就越過我的肩頭看到了桌上的四菜一湯。
……個子矮果然是硬傷……
辰風怔了下,然後眼睛就黏在那四菜一湯上了,漆黑的眼瞳裡光芒閃爍,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微妙。
我的臉已經紅得發紫了:“那個……”
辰風像是受了驚般,猛地收回目光,看向我。
我抽著嘴角笑道:“那是……宵夜。”
“……”
辰風緊繃的臉慢慢放鬆下來,眼神變得溫軟:“宵夜?四菜一湯?你還真是奢侈。”
“……”有種含冤莫白的憂傷在心間流淌。
頓了頓,辰風輕聲道:“不是發了短信讓你先吃的嗎?”
“啊?”我莫名地:“什麼短信?”
“就是……”像是想起了什麼,辰風猛然住了口,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
我疑惑地:“就是什麼?”
“……沒什麼,”他轉身朝臥室走,“我去洗澡,你去把飯菜熱一熱。”
“咦?可是……你不是說吃過了?”
“宵夜還沒吃。”
“……”
辰風進浴室洗澡了,我歡天喜地把菜拿去新買的微波爐加熱。等待的幾分鐘裡,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辰風剛才好像說到什麼短信,於是便掏出一整天都沒響過的手機來看。
劃拉一下,上面出現一個“360手機衛士攔截陌生來電”,後面跟著好幾個電話號碼。
……
這是……什麼東西?
我的手機什麼時候下載了360手機衛士了?
疑惑地點開那些陌生號碼,發現最開始的宅電號碼很眼熟,多看了兩眼才想起來,不就是蕭凱祁家的嗎?後面幾個手機號很陌生,不過為了以防是哪個老師或學生家長,我還是回撥了一個打得最頻繁的號碼。
“喂,你好,請問是……”
話還沒說完,那邊就傳來十分熟悉的自帶免提男高音:“老——師——”
“……”
“老師!為什麼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跟別人借了好幾個手機打都打不通!老師,你真的跟那個柳辰風在一起了嗎?為什麼他要過來幫你搬行李啊?老師,你不要上當啊,那傢伙一看就不是好人……”
默默地按了掛斷鍵,心想辰風說的對,這個發明攔截功能的人簡直是天才。
咦?還有短信攔截。
點開一看,十幾條全是蕭凱祁發的,用的還是不同的手機號。
我隨意地看了看,剛想收起來,突然,眼角的餘光掃到最後一條,猛地定住。
——我會晚點回去你自己先吃。
這個是……
帶著點緊張,帶著點期待,我鬼使神差地按著那個號碼回撥了過去。
鈴聲《月半小夜曲》在客廳響了起來。
我急忙跑到客廳,就看到辰風的手機就放在茶几上,此時正邊震動邊響鈴。我下意識看了浴室一眼,水流聲沒有停,看來辰風一時半會不打算出來。幾步沖到茶几邊,探頭一看,上面只有一串再熟悉不過的數字在歡快地閃著,沒有連絡人姓名。
心頭微微一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正望著那串數字出神,浴室的水聲停了。我嚇了一大跳,趕緊掛斷電話,做賊心虛地拿起辰風的手機,刪掉了我的來電記錄,然後一溜煙閃回廚房。
正把菜從微波爐裡端出來,就聽辰風在客廳問:“我的手機剛剛是不是響了?”
手一抖,差點把菜摔了,趕緊鎮定心神回道:“沒有。”
端著菜走出廚房,下一秒,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術般,呆住了——辰風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短褲,坐在沙發上,邊用毛巾擦頭髮邊按手機。水汽氤氳了他的眉眼,他看上去像少女漫畫裡的王子,恬靜而溫柔。
這樣子的他,與記憶中十七八歲的他,嚴絲密縫地重疊了。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抬起了頭,未幹的劉海耷拉下來,蓋住了額頭,襯得那雙桃花眼流光四溢。
七年前他也像現在這樣,看著我,勾唇,笑道:“我擦,你的表情敢在白癡點?蠢蛋。”
過去與現在重疊,眼前的人慢慢張口:“你怎麼了?”
仿佛咒語般,我猛地從回憶裡抽身而出。
眼前的辰風,看上去稚嫩了很多,真的很像十八歲時的他,只不過曾經的飛揚跋扈,狂傲不羈,都不見了。
就好像……被磨平的棱角……
“你怎麼了?”辰風一臉吃驚地站起來。
我眨了下眼,意識到自己流淚了,急忙擠出笑道:“沒事,眼睛有點澀,一會兒滴一滴眼藥水就沒事了。”
辰風微微皺眉看我:“你什麼時候近視的?”
“……在美國讀書的時候。”
“美國”兩個字是禁區,果然,一聽我這麼說,辰風就一臉索然無味地“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
“吃飯吧。”將熱好的飯菜一一擺上桌。
辰風隨意地將垂在額前的劉海抄到腦後,頂著半濕的頭髮走過來,在桌邊坐下,我急忙遞了碗飯和一雙筷子給他。
他看了看滿桌冒熱氣的菜,又看了看我:“你打算一直站這兒看我吃?”
我有點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他對面坐下來。
明明很餓,可是看到辰風吃我親手做的菜,滿滿的幸福感還是蓋過了饑餓感,我想這就是人家說的,秀色可餐吧。
這麼想著,忍不住笑出聲。
辰風挑眉看來:“笑什麼?”
“……”我急忙斂容:“沒有。額……怎麼樣?”
他沒什麼表情地:“還行。”
即使這樣,我還是覺得開心,不知不覺,竟比平時多吃了碗飯。難得溫馨寧靜的氣氛,辰風好像也心情不錯的樣子,臉上漸漸有了幾分笑意。
“真沒想到,你竟然也學會了做菜。”
“呵呵,人總是要長大的嘛。”
除了想要獨立外,我學做菜,也是希望有一天能像現在這樣……照顧你。
辰風,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只是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第四十章
“四菜一湯”一掃而空,看著辰風饜足地在那兒抽煙,我非常愉快地收拾了碗盤去廚房清洗。
洗了會兒,突然被人從背後整個抱住,半濕的發尾掃過面頰,有點癢。
手裡的碗“嘩啦”一下掉回水槽。
我緊張得有點結巴:“辰……辰風……”
辰風沒有說話,只是熱切地親吻著我的脖子,一手環住我的肩膀,一手從我寬大的舊T恤下擺探進去,來回撫摸著我的胸膛和腰腹。
溫熱的手掌有點粗糙,摩擦過肌膚時引起強烈的戰慄感。
很舒服的感覺,我禁不住呻吟出聲。
下一秒,整件T恤被扯了下來,我甚至聽到布料撕裂的聲音。
辰風變得急躁起來,一把將我抱起來,放在石英石灶臺上,分開我的兩條腿,而他就這麼站在我的兩腿間,仰著頭啃吻我的鎖骨。
心頭一顫,難道辰風打算在這裡……
所有激情如退潮般退得一乾二淨,我驚恐地伸手抵住辰風的雙肩,將他稍稍推開了些。
辰風抬眸看我,呼吸有點重,眼眸仿佛要滴出水來,眼角微微發紅。每次動情,都是這樣豔如桃花的模樣,可是不管看多少次,我的心仍然會悸動不已。
美色當前,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才能勉強抓住一絲理智:“辰……辰風,我們……回房間吧?”
辰風扣住我的兩隻手腕,輕輕拉開,聲音喑啞地:“怎麼?不喜歡這裡?”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是會不會出人命的問題……
“這……檯面太冰了……”
“沒關係,很快你就會覺得熱了。”
“……”
我還想努力爭取一下,可辰風顯然沒有那樣的耐心。他一手把我摟過去,讓我的上身可以靠著他,一手大力地扯下了我的褲子,連同底褲。
赤裸的臀部與冰涼的檯面就這麼親密接觸了,我被刺激得差點跳起來。辰風不動聲色地按住我,嘴一張,含住了我的左耳。舌尖勾畫著耳廓。
我全身一麻,完全失去了抵抗力,軟倒在他懷裡。
當辰風的手順著我光裸的脊背往下,一直摸到臀縫時,他的手機鈴聲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即使是再熟悉不過的旋律,還是把沉浸在激情和欲望裡的我們嚇了一大跳。
“操。”
辰風煩躁地低咒了聲,不耐地從褲兜裡摸出手機,正要按掉,結果一看到上面跳躍的名字,手指和表情一起凝固了。
我只恨自己為什麼此時此刻還戴著眼鏡,可是即使不戴眼鏡又怎樣,螢幕上那麼大一張甜美的自拍照,想忽視都不行。
鈴聲還在響著,體內被撩撥起的欲望還在,可身上的熱度,卻退潮般一點一點退下去了,就好像連心,都失去了溫度。
曖昧激情的氛圍早已消失不見,辰風猶豫了下,放開了我,面無表情地接起電話,轉身往外走,背影看起來高大又冷漠。
我呆呆地在灶臺上坐了會兒,突然覺得全身發冷,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連塊遮羞布都沒有。默默地從臺上下來,撿起地上的衣褲,一件一件慢慢穿上。
好累,好想睡覺。
看了眼水槽裡還沒洗完的碗盤,我還是決定先睡覺,明天再洗。
從廚房出來,走到客廳,冷不丁與辰風對了一眼,兩個人幾乎同時移開目光。我聽見辰風說“要來嗎?餐廳事情挺多的,我怕沒有時間陪你,不如趁暑假讓周穎陪你出去旅遊吧”。明明壓得很低的聲音,我為什麼會一字不漏聽進去?
進了臥室,關上門,才總算清淨了。
隔音好就是好。
把自己往床上一摔,明明很困,可又睡不著。
明天做什麼好呢?
啊!差點忘了,明天還要回學校改考卷。
想到有事情做,心情立馬放鬆了許多。
可是直到進入夢鄉,鼻尖的酸楚仍然縈繞不去。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結果一打開房門,就看到辰風坐在餐桌邊吃早餐,他的手裡端著杯咖啡,面前放著一碟土司。
目光對上的時候,兩人都微微一怔,有些不自在。
“這麼早?”他慢慢放下咖啡杯。
我道:“嗯,今天要去學校改考卷。你呢?這麼早去餐廳?”
他沒回答,而是道:“吃早餐嗎?廚房還有咖啡和土司。”
“不了,再晚就遲到了,黑面神老師會罵人的。”徑直走到玄關換鞋。
辰風站了起來:“我開車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搭車就行,拜拜。”
因為是暑假,學校難得的冷清。到了年段辦公室,只有黑面神老師一個人在,正在整理考卷,抬頭看到我,也只是平淡地打了個招呼:“來了?”
“是啊,我以為我算很早了,沒想到老師更早。”
“怎樣?在朋友家住的還習慣嗎?”
心頭劇烈一抖,眼神心虛地躲閃開:“額……挺好的。”
幸好老師只顧埋頭整理考卷,不疑有他:“你的朋友剛剛新婚卻還願意收留你,看來人應該不錯,你住在別人家裡凡事忍讓點知道嗎?”
“……知道了,”我走過去幫忙整理,“對了老師,您女兒來了嗎?”
老師微微笑了笑,滿滿的寵溺:“已經來了,這會兒估計還在家裡睡覺。現在的小孩都懶散慣了……”
嘴裡抱怨著,可那笑容,卻仿佛得到全世界般的幸福。
不知怎麼,突然想起遠在美國的父母。
我回國後手機卡就換掉了,也沒有告訴他們聯繫方式,不知道他們……
莫名的心酸起來。
當初因為辰風的事,我跟爸媽互相怨恨著。他們的不理解,我的不妥協,演變到最後的互相冷落,互相疏遠。直到今日,我對他們還是心存怨恨的,我甚至做好了一輩子不聯繫的打算。可是現在看到老師這樣,不知怎麼就想起兒時很多很多事情。生病時媽媽哭紅的眼睛,做錯事時爸爸嚴厲卻溫柔的話語……其實從小到大,爸媽從來不捨得打我,直到後來……
“楚沐?楚沐?”
我回過神來:“嗯?”
老師擔憂地看著我:“想什麼想的眼圈都紅了?”
“……沒什麼。哪些是我負責的考卷,我先改吧。”
一整天都待在學校改考卷,中午也是大家一起叫了外賣,到晚上差不多五點才終於改完。看到那些五花八門的成績,我真是哭笑不得。
黑面神老師翻了翻年段成績匯總,突然“咦”了一聲,道:“七班的英語成績提高很多啊。”
我愣了下,其他老師都好奇地圍上去看,然後整齊一致地發出唏噓聲,又都抬頭驚歎地看我。
黑面神老師笑得分外親切:“楚沐,做得很好啊。”
張老師一臉贊許:“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七班的成績單上那麼多個及格,也算此生無憾了。”
“……”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我忍不住走過去,接過七班的成績匯總單,果然,英語科目及格的人數最多,甚至有人考到了108分,這在普遍兩位數的成績裡分外惹人注目。
“蕭凱祁英語考到108,我沒看錯吧!?”有人驚叫一聲。
我愣了下,順著密密麻麻的數位看過去,果然,跟顯眼的“108”同行的最開端,赫然寫著“蕭凱祁”三個字。
……
一個女教師掩嘴笑道:“看來傳聞楚沐老師跟蕭凱祁關係很好,是真的呢。”
“是啊,經常看到蕭凱祁跟他聊天。”
“好像還有人說蕭凱祁的機車也就載過楚沐老師吧?”
“啊呀呀不得了啊楚沐老師,看來你很快就要飛黃騰達了,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啊。”
“是啊是啊……”
其他人跟著一個勁附和,雖然每個人都是笑著的,可眼神卻不是那麼善意。
“好了。”黑面神老師突然沉聲喝道。
辦公室裡這才安靜下來。
老師嚴肅地掃視了眾人一番,道:“身為教師,職責是教書育人,老想著什麼飛黃騰達,根本沒資格當教師!看看你們,都是老教師了,學生的成績還是一塌糊塗!你們怎麼不學學楚沐,想想怎麼妥善地處理好師生關係,如何提高學生的成績!?”
不知哪個女老師小聲嘀咕道:“這有什麼辦法,誰讓我們長得不如楚沐老師討人喜歡……”
“誰!?”黑面神老師怒斥道:“剛才誰說話的?有意見就大聲說,身為老師這麼鬼鬼祟祟的算什麼!?”
沒人敢吭聲。
唯恐火勢繼續蔓延,我急忙出聲道:“老……老師,已經很晚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不如……讓大夥回去休息吧?”
除黑面神老師外,教師裡算最有資歷的張老師道:“是啊段長,大家開個玩笑,何必發這麼大火呢?你這樣子,楚沐也很為難的。”
黑面神老師這才冷靜了些,可臉色還是很難看:“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老師們像是得了特赦令,飛快地收拾好各自的東西離開了。
☆、第四十一章
辦公室裡很快只剩老師和我,老師溫和地看著我,寬慰道:“他們就是嘴欠,你別放在心上。”
心頭一陣溫暖,我笑道:“老師看起來比我還生氣。”
老師噎了下,慍怒地瞪我一眼:“臭小子!”
我嘿嘿笑,心裡說不出的感動。
老師也繃不住笑了:“不過你小子可真了不起,也難怪他們會嫉妒。他們在柏英教書這麼長時間,沒一個能拿下蕭凱祁這顆刺頭的,沒想到你才來不久,就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我在想要不然跟校長說一下,由你接掌七班當班主任得了。”
我嚇了一大跳:“不行不行不行!我可做不來。”當七班的班主任,我自認沒有那麼強大的內心。
“能夠跟學生處理好關係,提高學生的成績固然是好,不過你可要記住,不要跟學生過分親密,要保持適度距離,免得被有心之人詬病,知道嗎?”
心虛地:“知……知道了。”
老師心情很好的樣子,看了眼時間,道:“都這個點了,你乾脆跟我回家吃飯吧。”
“啊,對呀,老師你中午沒回去可以嗎?你女兒……”
“放心吧,沒事。你可別小看我女兒,她五歲的時候就會幫我去超市買煙了。”
“……”老師,你為人師表又為人父母,這樣真的好嗎?
正說說笑笑地往外走,老師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一看,嘴角笑意更深:“柳辰風這臭小子……”
我猛地瞪大眼睛看過去。
“喂,臭小子,還以為你把我這老頭子忘了呢……哈哈哈,知道你忙……還沒呢,剛改完試卷,正要回去。怎麼,你打算請客吃飯是嗎……啊,倩如來了是嗎……對啊,她是公辦幼稚園教師,也有暑假的,這下子好了,你們總算不用分隔兩地了……旅遊?嘖,現在外頭多亂啊,你怎麼放心讓她一個女孩子出去旅遊……有朋友陪也不行,太危險了……好好好,我一會兒接了女兒一起過去餐廳……好,好,就這樣。”
結束通話,老師笑眯眯地看我:“柳辰風請吃飯,怎樣,跟我一塊去蹭一頓?”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他的女朋友來了是嗎?”
“是啊,放暑假嘛。不過也不知道他們小倆口怎麼想的,難得有時間在一起,倩如居然要去韓國旅遊,現在的年輕人……”
辰風的女朋友……來了……
那……是不是說……我又要搬了?
雖然是合租,可是如果在家裡碰上,也……很奇怪吧……
最重要的是……
光想想他們關上房門,在與我一牆之隔的臥室裡……
喉嚨迅速地彌漫起一股血腥味。
停下來!楚沐!不要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
“楚沐!你做什麼?”老師愕然地抓住我的手腕。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居然一直用拳頭敲打腦袋,現在整個腦袋都還處於震動狀態,嗡嗡作響。
看著老師欲言又止的為難表情,我蒼白地笑了笑:“可能批改了一整天試卷,累了吧。我想回去睡覺,老師你快回去看女兒吧。”
“不……一起吃飯嗎?”
“……不了,我跟朋友說好回家吃的。”
老師也不勉強,揉了把我的頭,道:“那好,回去路上小心點。”
告別了老師,我一個人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所有的喧囂都像立體電影裡的背景,只有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孤獨行走。
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室友”兩個字躍然眼底。
我猛地站住腳,詫異地看著那串眼熟的號碼。
那是辰風的手機號,我在知道的第一時間就深深記住了。可是,我並沒有加他為連絡人,更沒有用“室友”兩個字作為他的連絡人姓名。
到底是什麼時候……
鈴聲斷了,我愣了下,隨即懊惱得想撞牆,剛想回撥過去,手機又響了,依然是辰風,我急忙接起來:“喂?”
“怎麼不接電話?”那邊衝口就道,語氣有點急躁。
“額……剛才沒注意……有事嗎?”
那邊頓了下,語氣恢復了平淡:“還在學校嗎?”
“……沒有。”
“在哪裡?”
“……等公交。”
“吃飯了嗎?”
“……還沒。”
那邊又靜了下,才道:“我今晚不回去吃飯,你也在外面吃了再回家吧。”
是在暗示我……晚點回去嗎……
滿心苦澀地:“好。”
以為會馬上掛斷的,可沒有,辰風不說話,也不掛電話。
深吸口氣,強壓下湧到喉嚨的哽咽,故作輕鬆地:“公交來了,我先掛了。”
劃拉一下,結束通話。
那麼迫不及待地掛斷,只是怕……你說出讓我搬走的話……
抬頭看了眼天空,明明是夏夜,卻看不見一顆星星。
不想,也不敢回去,我隨便找了個路邊攤坐下,點了一碗餛飩。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翻了翻通訊錄,連絡人那麼少,在這個難過而寂寞的晚上,想要聯繫的,也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被我拉入拒接模式的蕭凱祁,一個是不知身在何處的沈韶彬。
蕭凱祁……我是不敢聯繫了,除了害怕他那個性情古怪的表哥外,還因為剛才在辦公室發生的事。老師說的對,不管我們之間是否單純,都應該保持距離。更何況那小子還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即使他的“喜歡”是小學生模式的,我也不能夠繼續給他錯覺。
至於沈韶彬……我突然有點想念他了。
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一點消息都沒有,真叫人擔心。
猶豫了下,我還是撥通沈韶彬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我以為不會接通的時候,那邊接起來了,是沈韶彬焦急的聲音:“楚沐?”
“韶彬?”我一下子坐直身子,“你最近怎樣?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很好。你怎麼會突然打電話給我?出什麼事了嗎?”
“額……沒有。”
“你是不是急用錢啊?對不起我現在沒有一萬塊,先轉三千給你可以嗎……”
“不是不是不是!”我漲紅臉,呐呐道:“我……我不缺錢,我就是問候你一聲而已。姚遠還好嗎?”
那邊頓了下,才道:“挺好的。”
“你什麼時候回來?”
沈韶彬的聲音突然古怪起來:“楚沐……”
“嗯?”
“你……是不是想我了?”
“……”
我咽了咽口水,斟酌道:“只是純粹對朋友的想念。”
那頭輕笑了一聲,有種釋懷的感覺:“幸好,如果你現在說喜歡我,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嗯?”什麼意思?
沈韶彬沒有解釋,而是換了副輕鬆的口吻:“總算想起我的好了是嗎?以前我纏著你的時候怎麼不知道要對我好點?”
“……”我到底為什麼要手賤打這個電話啊……
“哈哈哈,跟你開玩笑的。我這邊的事差不多處理好了,可能過兩周就會回去了,到時候可別天天催我還債啊。”
“我不會天天催,最多兩天催一次。”
“哈哈哈,楚沐你學壞了哦?”
“還不是跟你學的。”
“……”
在這樣孤獨無助的時候,有朋友陪著聊聊天,也是種安慰……
“韶彬,你知道哪裡有便宜的旅館嗎?”
“旅館?怎麼?你被段長掃地出門了?”
“不是啦……就是……吵架了我想在外面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那你可以去住我家啊。”
“我說正經的。”
“我沒開玩笑啊。我在‘家樂花園’那邊租了房子的,反正空著也要給房租,你就去那兒住吧。”
“可是,我哪裡來的鑰匙啊?”
“我備用鑰匙就放在門口的踏墊底下。”
“……”
就這樣,暈乎乎地坐車抵達“家樂花園”,按著沈韶彬給的地址,找到他租住的公寓,果然在門口的踏墊底下找到鑰匙,開門進去。那是個一室一廳的套間,不及辰風那邊寬敞,但佈置得很溫馨,相比起辰風那邊高冷的格調,這裡的感覺更像家。
看到扔的到處都是的布偶,還有粉色系的床單被褥,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誰的風格,忍不住一笑。
手機突然響了,我拿出來一看,是黑面神老師,忙接起來:“喂?”
“你小子怎麼回事?周穎給你打電話怎麼就打不通?”
“周穎?”
“就是倩如的好朋友,她說你們在C市見過的。”
腦海裡閃過一張模糊的臉,“啊,她找我有事嗎?”
“你自己跟她說。”
我正一頭霧水,那邊換了個女孩子甜美的聲音:“喂,你好,楚沐,還記得我嗎?我是周穎。”
“你好。”
“對不起,私自跟老師要了你的號碼,沒想到打不通……”
我尷尬道:“是我不好意思才對,我設置了拒接陌生來電,忘記取消了。”
“拒接陌生來電?呵呵,你被誰騷擾了嗎?”
腦海裡閃過蕭凱祁鬼吼鬼叫的樣子,嘴角一抽:“沒有……你現在在A市嗎?”
“是的,我跟倩如今天很早就過來了,辰風帶我們去好幾個地方玩,現在正在‘空弦’餐廳吃飯,你要過來嗎?”
原來起那麼早……是為了去接女朋友……
“不了,我已經吃過了,你們吃吧。”
周穎的聲音變得有點低落:“這樣啊……”
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剛想說再見,那邊又換了個人說:“楚沐,是我,倩如。”
“……”心臟像被針紮了下,我艱澀地:“你好。”
倩如低聲笑著,道:“楚沐啊,你再不來的話,周穎可要哭咯。”
那邊傳來周穎惱羞成怒的聲音:“死倩如你胡說什麼……柳辰風,快管管你家媳婦,太欺負人了!”
辰風的聲音隱隱傳來:“倩如,別鬧了。”
腦袋脹痛著,我乾巴巴道:“你們玩的開心點,我還有事,先這樣。”
昨晚的甜蜜,如今想來,卻是最最尖刻的諷刺。
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第四十二章
在沈韶彬家難得睡了個好覺,睜開眼一看時間,早上九點十分。伸了伸懶腰,心想有機會一定要問問沈韶彬這棟公寓還有沒有房間出租,搬到這裡來跟他當鄰居,說不定也不錯——只要姚遠不介意的話。
賴在床上不想起來,摸出關機狀態的手機打開,下一秒,無數短信提示聲爭先恐後地冒出來。我愣了愣,點開一看,除了幾個垃圾短信,其它全部來自同一個人——室友。
大部分是未接電話提示短信,時間從昨晚十一點開始,每間隔十分鐘左右一通,一直持續打到……
蘋果的手機鈴聲突然冒出來,我嚇得一抖,手機掉在床上。慌忙坐起身,撿起手機一看,“室友”兩個字刺入眼底。
心裡百感交集,我猶豫著接通:“喂?”
“你去哪裡了!?”
夾雜著怒火的吼聲差點刺穿耳膜,一時間我居然說不出話。
“電話為什麼關機?為什麼一夜未歸?你昨晚到底去哪裡了!?”
為什麼這麼生氣呢?我昨晚沒回去……不是你所希望的嗎?
“說話!裝什麼啞巴!?”
揉了揉酸澀的眼角,我小聲地:“我……我昨晚睡在朋友家……”
噴薄的怒火猛然斷裂,再開口時已變得漠然:“你回蕭家了?”
“啊?額,不是……”
“那是哪個朋友?為什麼不回家?”
為什麼不回家……
這個問題你不是該最清楚的嗎?為什麼要明知故問呢?
沉了口氣,我鼓起勇氣道:“辰風……我……我想……我……我還是搬走吧。”
“……”
那邊的沉默讓我心慌意亂:“住在你那兒,你……你跟我……都不方便……我……我還是……”
“你在哪裡?”
“嗯?”
“我們見面說,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額……不用了,我現在回去好了。”
“那好,回來再說。”
辰風的語氣那麼平靜,甚至……有點溫和……果然,聽見我主動開口說要搬走,連態度都變好了……
不過一天,美夢就要破碎了。
幸福……果然是短暫的。
站在辰風家門口,遲疑著不敢按門鈴,門卻從裡面開了。辰風穿著有點皺巴巴的襯衫長褲,站在門裡頭看我,臉色有些憔悴,眼下的黑影尤其明顯。
“進來。”
我低著頭,默默地走進去,下意識看一眼玄關的鞋,還好,沒有女式的。
也對,如果倩如還在的話,他也不會叫我回來……
“這是備用鑰匙,昨天忘了給你。”
面前多出一隻手掌,掌心靜靜地躺著一把鑰匙。
我驚訝地抬頭。
辰風面無表情地:“拿去。”
那是個巨大的誘惑,我恨不得一把搶過來,可是……手伸了一半,又理智地縮了回來:“辰……辰風,我……我覺得……”
“為什麼想搬走?這裡有哪裡你不滿意?”
“啊不是,這裡很好,不過……”
“是房租的問題嗎?如果你真的有困難,價錢方面可以再商量。”
“額不是……”
“還是你不想跟我合租,我哪裡惹到你了?”
“啊沒有沒有……”
“還是你有了更好的去處?”
“也沒有……”
一直很平靜的辰風突然暴躁了:“那到底為什麼?!”
我嚇得縮了縮腦袋,忐忑不安地:“我……我只是覺得,這事由我來說,會……比較好。你……你也許不好意思說出口,不過我明白的,我不會怪你……”
辰風困惑地皺眉:“你在說什麼?”
咽了咽唾沫,我小心翼翼道:“你女朋友,到A市來了吧?”
辰風煩躁的表情一僵。
“她……她現在放暑假,可以在這裡長住,我……我繼續住著,也不方便……與其到時候大家尷尬……還不如現在……”
“她不會到這裡來。”
“啊……啊?”我驚訝地抬起頭。
辰風有些不自在地:“她和周穎住在酒店,過幾天就會飛韓國。”
“額……”
“還有什麼問題?”
“沒,沒有……”
“鑰匙拿去。”
“哦。”乖乖地將那把寶貴鑰匙接過,緊緊攥在手裡。
“楚沐。”
“啊?”
“既然我們以後要住在一起,那就來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
辰風乾咳一聲,臉上神色有點不自然,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總覺得……太過一本正經。
“對,我的要求很簡單。第一,以後不能動不動就說要搬走,現在室友不好找,鐘點工更不好找。之前那個鐘點工我已經辭退了,你走了家務活誰做?”
“……”
“第二,不能夜不歸宿,就算有急事不能回來,也要告知對方。畢竟同住一個屋簷下,不能連室友的行蹤都不知道,萬一真出什麼事,員警問起來也好擺脫嫌疑。”
“……”
“第三……”辰風頓了頓,突然定定地看著我:“在征得對方同意之前,不可以帶朋友回來,不管男女,無論什麼關係。”
最後這一點……簡直太合我的心意了!
辰風深深地看著我:“能做到嗎?”
我點頭如搗蒜。
他抿了下唇,轉身往臥室走:“誰違背約定,就承擔全部房租,包括水電費。”
“……”
“我要睡一覺,沒什麼事別吵我。”
“砰——”辰風關上了臥室門。
我呆呆地站在客廳裡,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我……不用搬走了?
辰風他……沒有趕我走的意思?
出乎意料的喜悅滿溢胸腔,要不是怕吵到辰風,我真想在地上滾個幾圈,再仰天長笑幾聲。
這幾天因為既要陪女朋友又要打理餐廳生意,辰風待在家裡的時間很短,幾乎是早出晚歸。不過不管多晚,他都還是會回來睡覺。我想可能是因為有個周穎在,他不好跟倩如在外頭過夜吧。這麼想著,就對周穎充滿感激之情。
而我最近因為太無聊,迷上了三國殺遊戲,每天二十四小時有十二小時窩在床上或沙發上用手機玩“三國殺”。
“我回來了。”
“回來啦?今天比較早呢。”說著這話的我,正頭也不抬地玩著遊戲。
“嗯,我買了綠豆湯,要喝嗎?”
“好。”我的眼睛還是死死黏在手機上。
一個陰影罩上來,下一秒手機就被抽走了,我“誒誒”叫了兩聲,抬頭,看到擰著眉看手機的辰風,立刻老實了。
“這是什麼?”
“……三國殺。”
“好玩嗎?”
“還,還好。”
“怎麼玩?”
我立刻抖擻精神道:“你想玩嗎?我教你。”
他看了我一眼,真的就在我身邊坐下了。我接過手機,指著螢幕興致勃勃地跟他解釋玩家角色,牌的含義。正說得唾沫橫飛,就感覺一隻強健有力的胳膊搭在我的背上,摟住我的肩膀。
“……”
“繼續。”辰風的腦袋輕輕地靠在我肩上,跟我一起看著手機螢幕,臉上沒什麼表情,很專注的樣子。
此時的我,感覺像被他半摟在懷裡。這樣的親近,讓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隔著衣料相觸的肌膚,像點了火般滾燙起來。可是辰風又是這樣一本正經,我只能按耐住內心的騷動,顛三倒四地胡亂講解著遊戲規則。
搭在肩上的手,順著手臂往下撫摸,然後從寬大的短袖袖口裡鑽進去,輕揉著胸口。
“……”我全身一僵。
辰風依然不動聲色:“繼續啊,怎麼不說了?”說話間另一隻手已經在撫摸我的大腿內側了,而且有從短褲褲腿鑽進去往上撫摸的趨勢。
腦袋裡一片空白,當下連“三國殺”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辰,辰風……”無措地按住那只已經接近大腿根的手。
辰風的目光從手機螢幕轉到我臉上,眼底閃動著戲謔的光:“不是要教我嗎?怎麼不說了?”
我漲紅臉,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
他低笑一聲,湊到我耳邊道:“既然不說了,那我們做點別的事吧。”說完,順勢壓上來,把我壓在沙發上。
☆、第四十三章
“樂不思蜀~”手機裡“三國殺”遊戲的聲音還在持續。
看著頭頂上似笑非笑的人,我緊張得口齒不清:“辰,辰風……遊戲還沒結束,我……我們這樣,別的玩家會罵的……”
辰風一手按著我,一手抽走我的手機,劃拉了幾下,遊戲的聲音沒了。
我頭皮一炸:“你……幹什麼?”
“關機。”他把我的手機隨手扔在茶几上。
“啊?”
我想坐起來,卻被一把按倒,眼鏡也被摘掉了。視線模糊了下,一顆腦袋壓下來,然後就感覺脖子一刺,有點疼,又有點癢,下腹漸漸灼熱起來。
“你好香……”辰風用力嗅著我的頸項,呼吸漸漸粗重起來:“你換沐浴露了?”
“……之,之前那瓶用完了,我……我買不到你的那個牌子……”
“沒事,我喜歡這個味道。”
辰風一個用力,把我的T恤衫自腦袋扯下來,我的耳朵被衣服領口扯得有點痛,忍不住“嘶”了一聲。
“怎麼了?”他睜開水光四溢的桃花眼看我。
下腹一緊,全身過電一般,我呆呆地:“沒,沒事。”
“抱歉,我有點急。”這麼說著的人,已經脫下襯衫,隨手一丟。
燈光下那細膩結實的肌膚泛著可口的蜜糖色,腹部紋理清晰的人魚線別樣誘惑,我聽見自己“咕嚕”一聲,大力地吞了口口水。
“有感覺了?”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輕笑,慢慢覆蓋下來,下身的緊密貼合,很容易就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變化。
可是就是在這麼迷醉的時刻,我的感官突然變得敏銳起來。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
有點甜膩,那是……女人的香水味。
我猛然僵住,身體裡滾燙的血液,漸漸冷卻。
辰風察覺到了,疑惑地抬頭看我,眼睛因為情欲而越發黑亮:“怎麼了?”
胸口就像被重錘擊中般,我痛得半天說不出話。有個念頭,不停地腦子裡閃現,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辰風他……剛約會回來,身上還帶著女人的香水味,可卻那麼急切地想要跟我做這種事,會不會是因為……礙于周穎的存在,無法跟女朋友做,欲求不滿所以找上我……
這個想法很危險,可我控制不住自己這麼想。
身子抖得太厲害了,辰風詫異地坐了起來,摸著我的臉:“你怎麼了?怎麼突然抖得這麼厲害?冷嗎?說話啊!”
該吃藥了,該吃藥了……
我努力克制著自己,撐起身子,伸手摸茶几上的眼鏡,“我……我有點不舒服,對不起……”
“不舒服?感冒了嗎?”辰風緊張起來,伸手摸我的額頭。
我借著撿衣服,避開他的手:“沒事,睡一覺就好了。很晚了,你……你也快去洗澡吧。”
再不走,就要吐了……
從來不知道,女人的香水味是這樣令人作嘔。
“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我急切地打斷他,跳下沙發的時候還差點摔倒,在辰風伸手過來扶之前又趕緊爬起來,飛快沖回臥室,關上門。
從單肩包裡翻出藥,胡亂吞了兩片。然後將自己摔在床上,用太空被裹起來,閉上眼睛逼自己睡覺。
“叩叩。”
我睜開眼睛,屏息看著一室的黑暗。
“楚沐,你睡了嗎?”
“……”
門外安靜了幾秒,腳步聲才漸漸離去。
我望著緊閉的房門,眼睛像挨了兩刀一樣,尖銳地刺痛起來。
一夜無眠,第二天辰風也是一大早起來,鼓搗了很久才出門。直到聽到關門聲,我才打開臥室走出去,洗漱完後照常往沙發上一躺,拿出手機想繼續玩“三國殺”,結果就看到條未讀短信,心頭一跳,是辰風發的:——微波爐裡有粥很不舒服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我看著這條短信,愣了很久,很久。
不能再這樣沉溺於遊戲了。心情複雜地吃過辰風煮的粥後,我決定出門去拜訪黑面神老師。去之前順路去了附近的超市,買了些水果和狗糧,又去精品屋買了只玩具熊,這才搭車去了老師家。
開門的是個眉清目秀,長得十分機靈的小女孩,她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我,眼神很警惕:“你找誰?”
我笑著將玩具熊遞上:“初次見面,我是楚沐。”
小女孩愣了下,往後躲了躲:“我不認識你。”
“我是你爸爸的學生。”
小女孩回頭就喊:“爸——你的學生找你——”
小小的人,嗓門卻很大。
黑面神老師漫應一聲,就圍著圍裙,手拿菜刀走了出來,儼然一副家庭煮夫的樣子。我愣了愣,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老師臉一黑:“笑什麼笑?你怎麼跑來了?”
“來見見您可愛的女兒。”
話音剛落,手上突然一空,玩具熊已經到了小女孩懷裡,剛才還一副小大人模樣的小女孩這會兒笑得特別天真爛漫:“謝謝哥哥!”
我愣了愣,苦笑。
老師道:“進來吧。”
我在玄關換鞋,花花就屁顛屁顛地沖過來撲在我的小腿上,汪汪叫了兩聲。我笑著蹲下身去摸摸它的腦袋,它也用腦袋拱了拱我的手心。
小女孩在旁邊看著,一臉驚奇:“花花很喜歡你呢。”
我笑:“是啊,以前我經常幫你爸爸喂它。對了,還沒問你的名字。”
“我叫若水,嚴若水。”
黑面神老師的聲音從廚房裡飄出來:“臭小子,不許打我女兒的主意!”
“……”
我無力地笑了笑,走到廚房門口:“老師,就算我真的想當您的女婿,也會等你女兒長大的。”
老師還沒說話,若水小朋友就急吼吼地:“不行!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和老師都驚訝地回頭看她。
“是誰?是不是你們班上老欺負你那王胖子?”
“才不是!”若水抱著玩具熊,笑得一臉羞澀:“我將來長大了,要嫁給辰風哥哥。”
老師、我:“……”
“當”地一聲,老師將菜刀重重地砍在砧板上,殺氣騰騰地:“柳辰風這臭小子,老子要砍了他!”
眼前的一切那麼喜感,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若水看著我道:“你認識辰風哥哥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知道。”
若水哼了一聲,小臉皺成一團:“昨天辰風哥哥請我們吃飯,那個女人也在,眼睛小小的,長得又不好看,根本配不上辰風哥哥。”
“……”
“長得還沒辰風哥哥好看,真不知道辰風哥哥為什麼喜歡她。”
“……”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覺得他女朋友好看?”
我有點汗顏:“還,還行吧……你比她漂亮。”
若水一下子高興起來:“你也這麼覺得?其實,你長得也挺好的,要不是我有辰風哥哥了,我一定會喜歡你的。”
“……”小祖宗,你還是饒了我吧。
吃午飯的時候,老師道:“楚沐,你暑假有什麼打算?”
“沒呢,每天無聊得發慌。”
“那你要不要過來給我女兒補習英語啊?”
我意外地抬頭:“什麼?”
老師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若水的英語成績不是很好,我想送她去輔導班,她又不願意,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教教她?”
若水從飯碗裡抬起一雙大眼睛,巴巴地看著我。
我笑了:“好啊,反正我也沒事做。”
“耶——”若水高興地手舞足蹈:“不用去輔導班了,耶——”
“這孩子,吃飯呢,趕緊坐好,像什麼樣……”這麼說著,卻笑得一臉寵溺,完全不像人人敬畏的黑面神。
若水立刻乖乖坐好,還夾了個排骨給我:“楚沐老師,多吃點。”
這機靈鬼……
她單純美好的快樂像是會傳染,心底的抑鬱如陰霾遇到陽光,漸漸消散了,我忍不住莞爾:“乖。”
老師道:“那……你覺得每天多長時間合適?酬勞方面……”
我差點噴飯:“等等!老師,好端端的說什麼酬勞。你要是這樣,我可不敢答應了。”
“找你當家庭教師怎麼可以沒有酬勞……”
“怎麼不可以了?您要真想謝我,那就管我中午飯吧?”
老師看著我,又是欣慰又是悵然地:“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老實……”
☆、第四十四章
“對了,你跟周穎怎麼認識的?”
“啊,之前去C市找同學,偶然碰上的。”
“我覺得周穎這孩子挺好的,你覺得呢?”
“嗯,不錯。”
老師一下子高興起來:“你也覺得不錯?那……老師幫你約她出來處處?”
咦?
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我狐疑道:“老師……我怎麼聽著這麼不對味啊,好端端的你幹嘛要幫我約她?”
老師笑得有點……八卦:“你已經老大不小了,既然覺得人家女孩子不錯,就要果斷追求。”
“……”我無語地看著他,“老師……你去婚姻介紹所兼職了?”
“去,胡說什麼!臭小子!”
老師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道:“我是真覺得周穎很不錯,不但樣貌好,性情好,而且還是幼師,多少男的求都求不來。老師是過來人,周穎對你很有好感,不然也不會跟我要你的手機號。要不然你……”
“哎呀若水,你吃飽啦?那我們開始補習功課吧。”我匆忙撂下筷子,拉著若水閃人。
老師氣得在背後罵道:“臭小子!沒出息!活該打一輩子光棍!”
我唯有苦笑。
老師也真是的,他也不想想,就算我真有心找個女朋友,也決計不能是周穎啊,她跟倩如可是閨蜜,我跟她在一起像什麼話?
正幫若水複習新單詞,手機突然響了,我拿出來一看:室友。
“老師去接個電話,你自己先念一念。”
起身,走到陽臺上,接起來電:“喂?”
“起來了?”辰風低沉中帶點沙啞的嗓音。
“啊……有事嗎?”
“感覺身體怎麼樣?”
“挺好的。對了,謝謝你的早餐,很好吃。”
“嗯。”
“……”
“……”
天空很藍,很遠。
風吹過來,熱辣辣的。
我握緊手機:“你今天也會很晚回來嗎?”
“估計十點,要給你帶宵夜嗎?”
“不用了。”
“……”
“……”
“那……”我深吸了口氣,輕聲道:“先這樣?”
“嗯。”
“……”
“……”
我呐呐道:“你……你怎麼不掛?”
那邊傳來一聲輕笑:“你怎麼不掛?”
“……那我掛了啊。”
手指一劃,掛斷了。
忍不住長出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臉很燙很燙。
晚上在老師家裡吃了飯,又陪若水看了會兒電視,差不多八點半才離開。還沒到家就接到若水用她老爸的手機給我打的電話,一直催我趕快開電視,繼續看剛才在她家裡看的《甄嬛傳》。
……
明明是小女生,怎麼會喜歡看後宮爭鬥這麼重口味的戲呢?十二、三歲不是該喜歡看動畫片或是青春偶像劇嗎?
反正也無聊,我真的就開了電視,調到若水說的頻道,看起《甄嬛傳》。沒想到看著看著,就被劇情吸引了。每到廣告時間,若水就會打電話來跟我討論劇情,小丫頭一說就可以說到廣告結束,然後掛電話繼續看。
“我回來了。”
我愣了下,下意識看時間,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十點半了。
辰風身上有點濕,我驚訝道:“外頭下雨了嗎?”
“小雨。”
我站了起來:“你去洗澡,我下點麵條給你吃吧?”
“嗯。”
辰風隨意地看了眼電視,然後愣住:“《甄嬛傳》?”
我跟著一愣:“你也看?”
“不是,是倩如……”意識到什麼,他猛然收了口。
氣氛有點僵。
我扯出笑容道:“女孩子好像都挺喜歡看的……你快去洗澡吧,雖然是夏天,淋了雨也很容易著涼的。”
辰風沒再說什麼,進臥室拿換洗的衣物。他進浴室洗澡的時候,我就到廚房下麵條,反正有時間,順便煎個荷包蛋。
客廳傳來《甄嬛傳》片尾曲,估計是播完了,剛這麼想,手機就響了。果然又是若水這丫頭,我甚至能聽到老師在那頭喊:“你這丫頭,老爸手機快欠費了,叫楚沐老師給你打回來!”
若水回了句“老爸你不要這麼小氣啦”,然後果斷無視他,跟我聊起劇情。其實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安靜地聽她說,偶爾回個一兩句。我挺喜歡跟若水聊天的,她那麼單純那麼真誠那麼活潑開朗,陽光一般,讓人的心都溫暖起來。
“還沒煮好嗎?”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我嚇一跳,回頭見辰風站在廚房門口看我,急忙對手機那頭的若水道:“好了,已經很晚了,趕緊去睡覺吧。”
“老師你明天記得早點來。”
“我會的。”
“老師晚安。”
“晚安。”
結束通話後,我才跟辰風道:“快好了,你去客廳等吧。”
“你剛才跟誰通電話?”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辰風聲音有點陰鬱。
“額,沒有……”
“是周穎嗎?”
我一愣:“啊?”
“你突然對《甄嬛傳》感興趣,也是因為她吧?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有聯繫的?”背著光,辰風的半邊臉罩在陰影裡。
“……”
他這樣明顯非善意的語氣,讓我瞬間聯想到去C市巧遇倩如那天他警告我的話,心頭一涼,木然地:“不是周穎。”
辰風嗤笑一聲:“這麼晚跟你討論電視劇劇情,你別跟我說是機車小子?”
面的香味飄開,熱氣模糊了我的眼鏡。
“可以吃了。”
關火,拿了碗筷把面撈出來。
“難怪最近一直跟我打聽你的事,真沒想到你還挺有一套的。要知道,追周穎的人可不少,她可是一個都沒瞧上。”
面好像有點糊了,火候太過了嗎……
“幹嘛不說話?明天她就要飛韓國了,你要跟我一起去送機嗎?”
將荷包蛋擱在麵條上,我的鏡片已經蒙上一層霧,什麼都看不清了。
“辰風,可以吃了,你吃完把碗放水槽,我明天再洗。很晚了,我要去睡了,你吃完也早點睡吧,晚安。”
端著熱騰騰的麵條走到他面前,他突然冷冷地撂下一句“不吃了,沒胃口”,轉身回了臥室,“砰”地一聲把門摔得震天響。
霧氣似乎穿過了鏡片,模糊了眼睛。
疲倦感像座山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
究竟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跟若水約了九點過去,所以就算聽到客廳裡還有動靜,我也不得不開門出去,正好和剛從浴室出來的辰風打了個照面。
辰風的臉色很不好,看到我變得更差了,漠然地移開目光,無視我的存在進了廚房。
還在因為昨晚的事生氣嗎……
昨晚我也是一時心灰意冷,才沒有解釋,其實不過是誤會而已,只要說清楚通電話的不是周穎,我沒有想利用周穎接近倩如的意思,就沒事了。
可是纏繞在心頭的隱隱疲倦,讓我很不想說話。
於是認識以來第一次,跟辰風在同一個空間裡卻互不搭理。
我想這就是人家說的冷戰吧。
真可笑,沒想到有一天冷戰這種東西也會發生在我和辰風之間。
辰風先一步出了家門,我緊跟著出去,就看到他等在電梯外,聽到我關門的聲音也沒有回頭。
冷戰這種東西,果然是種自我折磨……
我先受不了了,走過去厚著臉皮道:“辰風,待會兒可以搭你便車嗎?只要到市中心就可以。”
辰風涼颼颼地:“幹什麼?”
還好,至少說話了。
我心下一松,道:“我要去老師家。”
辰風輕嗤一聲:“我是司機嗎?”
“……”
電梯來了,我跟在他後面進了電梯,電梯裡還有別人,我就沒再說什麼。
本以為辰風這麼不高興,應該是不肯讓我搭便車了,可出了社區,剛想分道揚鑣,辰風就道:“不是要搭便車?”
我愣了愣,立刻高興地跟上。
結果車子直接開到四季酒店門口停下,我愣了愣,不過這也算是到了市中心,便解了安全帶道:“謝謝你,我先走了,拜拜。”
“等等。”辰風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
我只好靜坐不動。
他卻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你們好了嗎?我在酒店門口了,趕緊下來。”
倏忽有了個念頭,我有點慌:“你……”
“倩如她們下午兩點的飛機,走之前要去老師家裡吃頓飯。”
“……”怎麼會這樣?老師完全沒提過。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辰風道:“早上老師突然打電話來說的。”
“……”老師他……該不會……
兩道倩影從酒店大門出來了,臉上洋溢著甜美的笑容。辰風立刻打開車門下去,我猶豫了下,跟著下了車。
周穎看到我,愣了下。
倩如很高興地叫起來:“楚沐!你怎麼來了?”
不好意思說這是個意外,又看到辰風幫倩如拿行李,便跟著發揮了把紳士風度,走上去接過周穎手裡的行李箱拉杆:“我幫你。”
周穎的臉紅了紅:“謝謝。”
一轉身,撞上辰風暗沉沉的目光,心頭一跳:“怎麼了?”
辰風掉頭就走:“沒什麼。”
“……”又怎麼了?帶我來的是你,我幫忙拿行李不對嗎?不過是舉手之勞,難道還怕我趁機說你閒話?
滿心不悅,讓我接下去一個字都不想說了。
☆、第四十五章
“辰風,你跟楚沐也是老同學嗎?怎麼都沒聽你提過?”坐在副駕的倩如出聲打破車裡莫名其妙不自在的氣氛。
我木然地望著窗外倒退的街景。
辰風含糊不輕地“嗯”了一聲。
坐在我身邊的周穎感興趣道:“可是我感覺楚沐跟你們不太一樣。”
倩如調侃道:“在你眼裡他當然最特別了。”
“什麼啊……討厭……”
我和辰風沉默著,車裡只有兩個女孩子嬉笑打鬧的聲音。
過了會兒,倩如又道:“楚沐,你跟肖望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每次我跟他提起你,他都叫我不要多問。”
肖望。
麻木的心微微一動,我黯然地閉上眼:“沒什麼。”
倩如關切地:“如果有什麼誤會,你可以說出來,我跟辰風會幫你們的,畢竟這麼多年同學……”
“倩如。”辰風冷冷地喚了聲。
氣氛有點尷尬,倩如後知後覺地閉上嘴。
接下去的一路都沒有人說話。
到了老師家,來開門的仍然是若水,興沖沖地打開門就喊:“老師!”待看清來的不止我一人,笑臉凝固了。
辰風笑著敲了敲她的腦門:“喊誰呢鬼丫頭?”
她這才重展笑顏:“辰風哥哥!”
“乖。”辰風溫柔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子。
我怔怔地看著這樣的他,心動不已。
可有人不樂意了,大步上來道:“臭小子,不許碰我女兒!”
辰風愣了下,失笑道:“老師,你不是吧?這樣就吃醋?等將來若水有了男朋友看你怎麼辦?”
黑面神老師把若水一摟,氣哼哼道:“那也是以後的事,現在你給我離她遠點。”
“老爸!”若水氣得漲紅一張小臉。
“老師好。”倩如和周穎乖巧地喊道,看來是跟著辰風喊的。
黑面神老師的臉色這才柔和了不少:“倩如,周穎,你們來啦?趕緊進來坐,別客氣。楚沐,傻愣著幹什麼?快去拿果汁過來。”
“……”老師,其實……我搬出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現在也算客人吧?
剛這麼想,就被老師狠狠瞪了一眼:“快點!”
……好吧,就當回娘家了。
破罐子破摔地想著,默默地進了廚房拿果汁和杯子,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見老師鬼鬼祟祟地關了廚房門,轉過身來笑眯眯地看著我。
……
我木然地:“老師,你想幹嘛?”
老師那張向來嚴肅的臉上洋溢著不合身份的猥瑣笑容:“楚沐啊,別說老師不幫你啊,今天可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人家周穎下午就飛韓國了,你可要好好把握啊,老師知道你害羞,都把人約到家裡來了。”
“……”我沉了口氣,道:“老師,我記得我來這裡,是為了給若水補習英語的吧?”
“哎呀,補習功課也要吃飯的嘛,一會兒你可要殷勤點啊。還有,我今天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場買了很多菜,待會兒你可要好好露一手啊,聽說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男生會做飯,你……”
話沒說完,廚房門就被叩響了,辰風在外面道:“老師,你們在裡面做什麼?”
老師黑著臉吼了句:“傳授嚴家祖傳廚藝,你給我閃遠點!”
“……”
我無力道:“老師,你饒了我吧,我對周穎,真的沒什麼……”
“老師知道,年輕人喜歡講感覺嘛。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看人家辰風,現在跟倩如多好啊,你要是能跟周穎在一起,保不齊就能跟辰風和好了。”
……我要是真跟周穎在一起,柳辰風會殺了我吧!
門外的辰風又道:“老師,倩如口渴了,果汁呢?”
老師這才回了句“知道了”,又壓低聲音囑咐我:“記住啊,把握機會,男孩子,要膽細臉皮厚,記住啊!”
我有點哭笑不得,心底卻有些感動。不管是之前對沈韶彬,還是現在對周穎,老師希望的,不過是我能找到另一半定下來。
老師開門出去了,我正想拿著果汁出去,辰風走進來,接過我手裡的果汁,低聲問:“老師跟你說什麼了?”
想到剛才老師既緊張又興奮的樣子,我忍俊不禁:“沒什麼。”
如果……我的父母……也能這樣……
也許……我跟他們之間……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光景……
出了廚房,若水立刻撲上來,拉著我的手道:“老師,老師!昨晚《甄嬛傳》真的好好看啊,是不是?我覺得華妃快倒楣了,哼,讓她平時那樣欺負人……”
我失笑,剛想說什麼,辰風的聲音突然插進來:“若水,你在看《甄嬛傳》?”
若水笑得天真無邪:“是啊,我跟楚沐老師一起看的。老師,今晚也留下來陪我看吧?”
我學著辰風的樣子,點了點她的鼻尖:“那要看你今天的表現。昨晚教你的單詞記住了嗎?”
“記住了!”
“那我待會兒可要考你哦?”
“好!那如果我全部寫下來了,老師是不是留下來跟我一起看《甄嬛傳》?”
走過來的周穎剛巧聽到,道:“《甄嬛傳》?之前不是播過了嗎?你們現在才看啊?”
若水氣悶道:“之前媽媽都不讓我看。”
老師一聽,立刻道:“為什麼?是不是有什麼兒童不宜?那以後也不許看了。”
若水急了:“什麼啊,哪裡有什麼兒童不宜?再說了我不是兒童了好嗎?老讓我看《喜洋洋和灰太狼》,你們以為我還在念小學嗎?”
倩如道:“其實,《喜洋洋和灰太狼》挺好看的。”
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若水不高興地回了句:“一把年紀了裝什麼幼稚!哼!”
倩如臉色一變。
老師喝道:“嚴若水!你怎麼說話的?有沒有禮貌?快跟姐姐道歉!”
若水板著小臉不說話。
倩如勉強地笑了笑:“沒關係的,小孩子嘛,童言無忌。”
老師卻有點火了:“這丫頭,都讓她媽慣壞了!”
若水還是板著小臉,可大眼睛已經開始凝聚水珠了。
我心疼極了,正想走過去把她帶上樓,辰風先一步將她抱了起來:“你爸爸老糊塗了,別聽他的,我們家小若水多可愛啊。走,哥哥帶你去樓上玩。”
老師又是氣又是無奈:“臭小子!我教育女兒你添什麼亂……”
辰風充耳不聞地抱著若水往樓上走,若水轉過頭來沖我喊:“老師,楚沐老師……”
我不加猶豫,立刻跟上去了。
到了若水的公主房,辰風才把她放下,若水等我進去後,立刻把房門反鎖了,然後轉身撲到辰風懷裡撒嬌:“哥哥,我討厭你女朋友,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她在一起?等我長大不行嗎?”
辰風笑著拍拍她的頭:“鬼丫頭。”
若水突然放開他,走到我面前,拉著我的手:“如果辰風哥哥不要我,那我就嫁給楚沐老師。”
……
我眉心一跳,無力道:“你才幾歲,怎麼老是想著嫁人……”
若水皺著小臉,嚴肅地看著我:“難道楚沐哥哥喜歡周姐姐?”
感覺到辰風投注在我身上的視線,我硬著頭皮道:“小孩子家胡說什麼?趕緊把課本拿出來,我要檢查你的功課。”
辰風道:“聽她喊你老師,你在給她補習英語嗎?”
我這才光明正大地看他:“是的。”
辰風的臉上早不見了鬱鬱之色,眼神甚至是柔軟溫和的:“今晚我們在家吃飯吧。”
始料未及,我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麼?”
他難得耐心:“我說今晚在家吃飯。”
我還沒開口,若水就插嘴道:“為什麼要在家吃飯?辰風哥哥一起留下來跟我們吃晚飯不好嗎?”
辰風挑眉看向我:“你今晚在這兒吃?”
我被那句“今晚在家吃飯”砸得有點暈,聞言只是傻傻地點頭。
辰風猶豫了下,笑著對若水道:“那好,今晚辰風哥哥陪你看《甄嬛傳》。”
直到聽到若水的歡呼,我才回過神來,辰風帶著點寵溺的溫柔笑容,慢慢從若水臉上上移,落在我的臉上,沒有收回。
胸口像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狠狠撞了下,我感覺整個人都酥了。
☆、第四十六章
“辰風,楚沐,下來吃水果!讓若水自己先做作業。”
樓下傳來老師的喊聲,我忙應了,見若水在認真地做題,便跟辰風下樓去了。
還沒走到樓梯拐角,就聽老師那大嗓門道:“……又斯文又會做菜,周穎,你一會兒可要好好嘗嘗楚沐的手藝啊,不是我自賣自誇,這孩子真是沒得挑,以後誰給他當老婆,絕對有福……”
我聽得眼角直抽,可是又不好說什麼,只能紅著耳朵站在原地不敢下去。
身後慢慢貼上來一個人,一股熱氣噴在耳際:“怎麼不下去了?”
我吃了一驚,剛側了下頭,眼角的餘光就掃到辰風的嘴唇,立時嚇得不敢亂動,只能小聲地:“我……我看我還是到樓上給若水輔導功課吧,你先下去。”
柔軟的嘴唇若有似無地輕觸著耳垂:“老師在給你做媒,不去聽聽人家女孩子怎麼說嗎?”
我整個頭皮都是麻的:“不……不用了。”
樓下又傳來倩如的聲音:“我也覺得楚沐挺好的,就是不太愛說話,這點倒跟辰風挺像的,不過感覺辰風是沉穩,楚沐倒像是有什麼心事。老師,楚沐看起來有點憂鬱,是不是經歷過什麼情傷啊?不然怎麼到現在還單著?”
我跟辰風齊齊一僵。
老師的語氣也不是那麼自然了:“哪……哪是什麼情傷啊,他……他就是比較敏感,比較內向,按你們小年輕的話說,就是比較慢熱。只要相處久了,就會發現他其實也很愛說話,很愛笑。”
周穎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的,總覺得楚沐是個有故事的人,你們有沒有發現,他就算是笑,眼神也很悲傷,讓人忍不住心疼……”
緊貼著我的身體慢慢後退了,包裹著我的熱度,漸漸褪去。
他站在我身後,看不到表情。
我也沒有勇氣回頭看。
兩個人就這麼一上一下僵立在樓梯。
心知再不下去恐怕又會聽到更多叫人無力的話,我用力乾咳一聲,儘量表現得自然,走了下去。
樓下的三人全都閉了嘴,看過來。
我微微笑著:“聊什麼聊這麼高興?”
倩如回以一笑:“老師正誇你呢。”
“誇我什麼?”
“誇你跟周穎簡直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周穎又羞又氣,拿了個靠枕丟她:“林倩如,你這壞丫頭!”又往我這邊看來,目光跟我碰了下,立刻滑到我身後:“柳辰風,管管你媳婦!”
這下子輪到倩如不好意思了:“誰是他媳婦了?別亂說……”
周穎趁機取笑:“喲喲,現在知道害羞了?誰天天在我面前辰風長辰風短的?之前一直嚷嚷著要找機會去韓國旅遊,現在辰風出錢讓我們去了,又不樂意了,就想天天陪著你的辰風……”
“你……你……”倩如惱羞成怒,拿了靠枕回去打她。
兩個人嘻嘻哈哈地很快鬧在一起。
老師掛著一臉慈祥的笑:“辰風,聽見沒?弄巧成拙了吧?人家倩如就想趁假期陪陪你,你倒好,還出錢送人家出去旅遊,現在怎麼辦啊?”
一聽這話,沙發上的兩人也不鬧了,倩如雖然沒有看過來,但從她微微抿起的唇角,就知她是期待的。
辰風苦笑道:“難得機會,團費也給了……”
倩如臉色一黯,很快恢復笑容,道:“就是啊,老師你別聽周穎亂說,我不知道有多想去韓國呢,現在有機會,還不用自己花錢,我怎麼會錯過?”
周穎道:“你不去不要緊,我可是一定要去的!”
倩如壞笑道:“要不要我把跟團的名額讓給楚沐啊?”
“哎呀你壞死了……”
老師眼睛一亮,我心中暗暗叫糟,急忙在他開口前道:“那什麼!你們中午想吃什麼?”
老師埋怨地瞪我,我假裝沒看見,冷汗濕了整個後背。
中午做飯的時候,周穎跟著進了廚房,說是給我打下手,不用問,肯定是老師的主意。無奈,我又不能拒絕,只好讓她幫忙洗洗菜。
“楚沐……”周穎背對著我洗菜,水“嘩嘩”地流,她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猶豫。
“嗯?”我忙著燉湯,沒多想。
“你……沒有存我的號碼,對吧?”
我一愣,不解地回頭看她。
周穎始終沒有抬頭,聲音在水流聲中聽得不是很清晰:“所以,我果然還是你……拒接的陌生來電……是麼?”
反應過來她說什麼後,我有點慌:“抱歉,我……我給忘了。”
周穎關上水龍頭,少了流水聲,廚房變得靜悄悄的。
她低笑一聲,有點苦澀:“你果然對我沒有半點興趣……”
心頭一顫,下意識想解釋什麼,可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周穎轉過身來,看著我,笑容有些勉強:“其實,我們才只見過一次,我一開始只是覺得你人不錯,並沒有多想。是倩如她一直在我面前誇你,希望我能跟你發展起來,我才……慢慢有了別的想法。我跟倩如是發小,感情非常非常好,她跟柳辰風交往後,一直希望我能跟柳辰風的Xiong-Di在一起,這樣以後我們就可以四人約會……”
腦海裡浮現出我跟周穎,辰風跟倩如手牽手去遊樂場……
“……”光是這麼想,就覺得比恐怖片還驚悚。
“一開始她一直撮合我跟肖望,可惜肖望太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喬文元也是,至於大頭就更不用說了,直到倩如第一次見到你。回到C市後,她在我面前一直誇你,說你斯文秀氣,跟肖望他們不一樣……說來也巧,我們真就在C市邂逅了,倩如一直說那就是緣分……”
在她看來是緣分,對我而言卻是劫難。
周穎笑著轉過身去切菜,語氣很像是隨意的聊天:“我曾經也想過跟你有沒有可能,現在看來,那不過是我跟倩如的幻想,呵呵,你可別見怪啊。”
我有點尷尬:“不……不會……”
“楚沐,你心裡有人了,是嗎?”
這麼猝不及防,我愣了下,很快鎮定下來:“是的。”
切菜的聲音頓了下,又重新響起:“你們……分手了?”
下意識轉頭看了廚房外一眼,辰風正跟倩如說話,胸口一痛,苦味在喉嚨間蔓延:“……是的。”
“可以問,為什麼嗎?你看上去……還很放不下的樣子。”
我收回視線,拿勺子攪了攪燉著的骨頭湯,道:“有些人,一旦錯過了,就不可能再回來。怪,也只能怪相遇的時機不對吧。”
周穎轉過來看我,一臉焦急:“為什麼不爭取呢?說不定還有機會。”
我無力一笑:“他現在過得好,就夠了,何必再去破壞他的生活。”
“但是……”
“你們聊什麼聊這麼開心啊?”倩如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沖周穎擠眉弄眼地笑著。
周穎瞪了她一眼:“林倩如你真的很煩耶。”
“什麼啊?怪我破壞你們二人世界嗎?”
我笑了笑,不打算理會,不經意抬眼,卻撞見站在倩如身後,目光幽幽地望著我的辰風。
怔了怔,慢慢勾起唇角笑了笑:“很快就可以吃了。”
辰風沒說什麼,轉身走去沙發上坐著。
我也沒在意,繼續想我的菜式。
☆、第四十七章
因著廚房談話,我跟周穎接下去的相處自然了很多。不管老師和倩如怎麼調侃,我們都只是笑,很隨意地聊著天。吃完飯後,辰風要送她們去飛機場,老師立刻一個勁慫恿我也去,我沒什麼意見,倒是周穎開口了:“不用了,又不是沒有機會再見了。楚沐,你能過來下嗎?我有話跟你說。”
在老師和倩如意味深長的目光下,我毫不猶豫地走向她,接過她的行李,道:“走吧,我送你上車。”
周穎笑了笑,跟老師道了再見,然後勾住我的胳膊往外走。
我有點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她壓低聲音道:“走快點,別讓柳辰風他們聽見了。”
我回頭看,辰風就跟在後面,臉色有點陰鬱。跟了會兒,被後面追上來的倩如拉住了手,這才緩了腳步,但還是一直望著我們這邊。
周穎低笑道:“一會兒回去,老師肯定會追問你了。”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周穎是在捉弄我,不禁苦笑。
“楚沐,你不討厭我吧?”
“當然。”
“那……我們可以做朋友咯?”
“……當然。”
“下次再打你電話打不通,我可不會放過你哦。”
我乾笑兩聲:“不會的。”
周穎抿著嘴笑了笑,突然拉著我跑起來,一直跑到辰風車子旁邊,才停下來,看著我笑得無比明媚:“楚沐,等你能夠放下過去,就給我打電話吧。”
看著陽光下笑靨如花的女孩,那樣單純那樣快樂,胸口好似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堵住一般,我微微一笑:“玩的開心點。”
“你們兩個,跑什麼啊?說什麼悄悄話不能讓我們聽見啊?”
回頭,看到並肩走過來的辰風和倩如。
陽光照在倩如的臉上,陰影籠罩著旁邊的辰風。
我直直地望著那面無表情的人,心中淡淡苦澀,唯有一笑置之。
辰風……
如果我們沒有相遇,又或者沒有相愛。
那麼現在,這樣成雙成對,說不定也是種幸福吧?
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時光也無法逆轉。
能夠放下過去嗎?
我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無法放下你。
辰風送倩如她們去飛機場後,就沒有再回來,老師給他打電話,他說回餐廳處理事情,不過來吃晚飯了。本以為他又會很晚回家,結果晚上八點的時候,他又回到老師家,我跟若水正守著電視機等看《甄嬛傳》,看到他都不禁一愣。
“來得正好,我這正煮著甜湯呢,一會兒就可以吃了。”老師看到他顯得很高興。
辰風笑了笑:“在門口就聞到香味了。”
“辰風哥哥!”若水迎了上去。
“乖,”辰風將手裡拎著的一袋零食遞過去:“諾,都是你愛吃的。”
“哇啊太好了!謝謝辰風哥哥!”
老師從廚房探出頭:“嘖,說過多少次了,別亂花錢!”
“花不了幾個錢,若水高興就好。”
辰風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朝我走了過來。
我這才回過神來,站起來道:“怎麼過來了?我以為你會很晚。”
“嗯,餐廳那邊沒什麼事,就過來了。”辰風像是熱極了,滿頭大汗的,坐下後隨手拿起一本雜誌扇風,“怎麼這麼熱?空調沒開嗎?”
我忙道:“壞掉了,我給你把電風扇搬過來吧。”
“壞掉了?怎麼不叫人來修?”
我往廚房看了一眼,低聲道:“老師不讓,省錢呢估計。”
辰風看了那台老舊的空調一眼,道:“用了這麼多年,是該換換了。”
我把唯一一台立式風扇搬過來,對著辰風,開了最大檔。霎時,風“呼呼”地湧出,辰風這才愜意地眯起眼睛。
“對了,廚房有西瓜,要吃嗎?”
辰風看了我一眼:“好。”
西瓜還是我晚飯前出去買的,我跟老師父女只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擱冰箱裡。我把剩下半個西瓜拿出來,切成片,才端出去放在辰風面前。
若水正挨著辰風坐著,很開心地吃著甜筒。
老師看見了,氣道:“剛剛才吃了西瓜,現在就吃冰淇淋,你小心鬧肚子!”
若水背對著他,吐了吐舌頭。
辰風失笑,臉上是難得一見的溫柔寵溺。
我看直了眼,可能目光太直接,辰風若有所覺地抬頭,疑惑地看我:“怎麼了?”
“……沒什麼。”猝不及防紅了臉,我移開視線,在若水身邊坐下。
本以為這種女性劇場辰風估計會看睡去,沒想到他不但看下來了,還會在看不懂的地方提問,若水自然很樂意跟他解釋。
若水:“辰風哥哥,你覺得裡面誰最漂亮?”
辰風:“沈眉莊吧,你覺得呢?”
若水:“當然是甄嬛了。”
辰風:“問問你楚沐老師。”
我:“……”
若水:“楚沐老師她喜歡華妃。”
辰風斜眼看來,我汗顏道:“我不是喜歡華妃,我是覺得她漂亮。”
老師湊過來看了一眼,笑得戲謔:“我怎麼瞧著華妃跟周穎有點像呢。”
“……”我沒好氣道:“您老眼昏花。”
“臭小子!”
在老師家一直待到九點多才回去,一路上辰風都沒說話,我試圖跟他搭訕,可他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我一時無語,乾脆閉上眼睛睡覺。
結果一進家門,他劈頭蓋臉就道:“看來你跟周穎發展的不錯。”
我愣了下,知道他誤會了,忙道:“放心吧,我跟她已經說清楚了,現在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放心?”他冷笑道:“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你跟她什麼關係,都跟我沒關係吧?”
你不就是擔心我利用周穎接近倩如進行搞破壞嗎?
不想搞得不愉快,我扯開了話題:“你要先洗澡嗎?”
辰風飛快地看了我一眼:“你先。”
我回房拿了換洗的衣物,出來時經過客廳,電視開著,辰風人卻不在。我往他的臥室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沒多想徑直進了浴室。
浴室沒開燈,門是半掩著的。我伸手開了燈,推門進去,要關門時眼角忽然掃到門後一個黑影,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啊!”
“是我。”那人懶洋洋地斜靠著門後的牆,似笑非笑地睨著我。
我定睛一看,不是辰風是誰?
瞠目結舌地看了他一會兒,我不禁有些惱怒:“你做什麼要嚇我?”
辰風看著我,伸出手,“哢噠”一聲將浴室門反鎖。
“……”後知後覺氣氛有點不對,受到驚嚇的心臟跳得更快了,我下意識抱緊懷裡放睡衣的袋子:“辰……辰風,你……你要先洗嗎?那我出去……”
手剛伸到門把上,就被按住了。
辰風壓低聲線道:“一起洗吧,省時間。”
“……”
我震驚地看著他,簡直要懷疑這人是真是假?除了生日那天我主動誘惑他,他跟我一起在浴缸裡共浴外,我們就再沒有一起洗過澡了。每次做完,都是各自進浴室清洗的。今天是……吃錯藥了?
正發著呆,懷裡的袋子被一點一點抽離。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拽住。
辰風停止拉扯的動作,眯著眼看我,眼瞳如浸在水中的瑪瑙:“我幫你掛起來。”
我遲疑了下,腦子裡稀裡糊塗的,也不知道自己遲疑什麼,慢慢地就放開了手的力道。辰風將袋子抽走,掛在掛鉤上。
浴室裡很熱,我覺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忍不住想走:“我……我還是先出去吧……”
手剛碰到門把,後背突然被人推了下,我猝不及防,整個人撲在門板上,然後就感覺一具強健有力的身體覆蓋上來,用力啃吻我的後脖子。
被這樣從背後壓著,讓我莫名心慌:“辰風……”
辰風單手撈起我的衣服下擺,把整件T恤拽掉,然後迫不及待地解著我的皮帶。
雖然看不見臉,可那粗重的呼吸聲,讓我禁不住全身發燙。
下身一涼,褲子掉到腳踝。
溫度偏高的掌心拍了拍我的臀瓣,喑啞地:“屁股抬高。”
這……這個姿勢……
我嚇得臉色發白,本能地掙扎起來:“不行,不行,辰風,不要這樣……”
辰風一手橫過我的胸膛摟著我,一手按著我的腰,用力制止我的掙扎,語氣有點焦躁:“怎麼了?”
腦子裡一團亂,我只是語無倫次地說著:“不要這樣,不要……”
辰風更緊地貼向我,感覺到磨蹭著臀部的硬物後,我整個人瞬間僵住。他親吻著我的耳廓,呼吸滾燙滾燙的:“這麼久沒做,你不想我嗎?”
我被親得全身發軟,只能咬著下唇搖頭。
他惡意地頂了我一下:“想,還是不想?”
“啊!”我驚喘一聲,忙道:“想……”
耳後傳來一聲低笑,然後是解皮帶的聲音。
我一聽,頭髮都豎起來了,下意識掙扎:“不行,辰風,不行啊……”
他語氣一沉:“為什麼不行?”
“……”
“不說我就直接上了。”
感覺到有手指在臀縫間滑動,我嚇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再顧不上羞澀,衝口道:“這個姿勢很痛!”
“……”
“……”
“……”
“……”
浴室裡有一瞬間寂若墳塚。
半晌,我才被翻了個身,背貼著門。辰風的衣服不知什麼時候也都脫掉了,此時也是一絲不掛,可他沒有絲毫不自在,反而是我,慌亂地移開目光。
他用手指托起我的下巴,把我的臉正過去。
四目相對,他的眼眸深不見底,隱隱有波光閃動。
我緊張地吞了口唾沫。
那對長長的睫羽抖動著,格外誘人:“不喜歡這個姿勢?嗯?”
“……”我感覺全身的血都在往臉上沖,可又不得不點頭。
辰風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悶笑,我的耳朵“噌”地燒起來了。
“那……你想要什麼姿勢?”辰風的另一隻手,上上下下地撫摸著我的腰線。
我被摸得全身發毛,僵硬地貼著門無法動彈。
“嗯?怎麼不說了?想要什麼姿勢?不說的話我們照舊了?”
感覺身子又要被轉過去,我頓時毛骨悚然,急忙道:“辰……辰風,我……我們可不可以……去床上……”
他湊過來親了下我的眼睛,含笑道:“不行,還沒洗澡呢。”
“那……那先洗澡,再……再……再回床上……”
“不行,我想邊洗邊做。”
“……”
見我不說話了,他的手放開我的下巴,探到後面捏了捏我的後頸項,聲音有點喑啞,又有點黏膩:“站著,洗手台,還是浴缸,選一個?”
“……”
什麼!?
我愕然地抬眼看他。
他嘴角有笑意,卻看不出是在開玩笑:“你不是英語老師嗎?A、B、C三個選項,不想單選的話也可以多選,依我看,全選最好……”
我一個激靈,脫口道:“浴缸!”
他靠過來,親著我的脖子,道:“其實,三個選項都不錯……”
我簡直快哭出來了:“辰……辰風,我們……浴缸就好,好不好?”
“不試試洗手台麼?”
“……不用了!”
“這樣啊……”他像是有點失望,歎了口氣:“那留著下次吧。”
“……”
那之後,我在浴缸裡被折騰掉了半條命,剩下半條又被帶回床上折騰。辰風不知怎麼的,激情得可怕。雖然之前在酒店約會時,他也很會折騰,可今晚感覺又不太一樣,總覺得他狂野粗暴的動作背後,隱藏著絲絲……怒氣。那一次比一次深的挺進,更像是某種懲罰。
“啊……啊……啊……”
做了不知道第幾次的時候,我的嗓子已經啞了,兩條腿抖得厲害,整個人有種被狠狠掏空的感覺。可是不管我怎麼哭怎麼求饒,辰風都沒有放過我的意思。
認識以來做得這麼狠,除了喝醉酒在酒店那一次,就屬這次了。
我全身無力地癱在床上,像破布偶似的任他擺弄。感覺身後進出的頻率越來越快,耳邊傳來一聲低吼,我渾身一顫,混沌的腦子裡開滿無數煙花——終於,終於結束了!感謝蒼天,我居然還活著!
辰風伏在我的背上喘了會兒,然後把我翻過去,打開我根本合不攏的膝蓋,將我的兩條腿往上折。
我驚恐地睜開快被淚水糊在一起的眼皮:“辰風!”
辰風全身是汗,臉漲得通紅,一雙桃花眼迷離地看著我,水光一波一波蕩漾開,像溫柔的漣漪,煞是好看。
可是,此情此景,再好看我也無心欣賞了!
我用嘶啞的嗓子不斷叫著:“夠了,辰風,夠了,求你……”
他緩緩勾起半邊嘴角,邪魅而殘忍:“我還不夠。”
“……”我嚇得大叫:“等等等等嗯啊啊啊——”
那一晚我沒堅持過來,後半夜全沒印象。
☆、第四十八章
“……嗯……他不舒服,估計今天不過去了……好,好……”
什麼聲音?好吵……
腦袋好重,我努力了很久,才勉強分開眼皮,眼睛也很痛,像是腫了。模模糊糊能從眼縫裡看到身邊有人,而且那人下半身藏在被子裡,上半身是光著的。
這麼一驚,我醒了大半,想坐起來,可只有脖子往上抬了十五度,又“啪”地倒回枕頭上。
“你醒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股慵懶。
昨晚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我胸口一熱,僵住不動了。
“剛才老師打電話給你,我幫你接了,說你身體不舒服,今天不過去給若水補課了。”
“哦……”
靜了三秒。
“什麼!?”我驚呼一聲,猛坐起來,身體裡傳來“哢擦哢擦”骨頭摩擦的聲音,我的驚呼瞬間變成慘叫:“啊啊啊啊!”
“你做什麼?快躺下。”辰風坐起身,把我按回床上。
我下意識抓住他的胳膊,驚恐地:“你你你……你怎麼可以幫我接電話?你接了,那那那……老師豈不是知道了……”
辰風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睛黑得發亮:“沒事,我跟他說了,昨晚我送你回去的時候發現你好像發燒了,而你的手機又落在我車上。”
緊繃的神經一松,我感覺像去鬼門關兜了一圈,驚魂未定又劫後餘生。
出了會兒神,突然感覺不對,猛抬眼,籠罩在腦袋上的陰影還在。
……
看著辰風越來越亮的眼睛,我艱難地咽了咽唾沫:“那個……你不用去餐廳嗎?”
“不用。”
按住我雙肩的手非但沒有收回去,還越來越用力,然後手的主人慢慢俯下身來,巨大的陰影如死神般,把我罩在身下。
我猛地撇開腦袋:“我想去洗手間!”
“……”
不斷下壓的臉頓住了,然後緩緩上移,隨著陰影的撤去,我感覺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忍不住偷偷摸摸地深呼吸著。
“要幫忙嗎?”
“不用!”
我勉強撐起身子,蓋在身上的太空被一滑,直接掉到腰部,露出來的胸膛光溜溜的,佈滿紫紅色的吻痕,像雪地裡開滿的紅梅。
……
辰風乾咳一聲,目光閃爍著看向別處:“衣服……在浴室裡。”
“……”
環顧四周,明顯不是我的房間,可是不管是我的衣服還是辰風的衣服,都在我臥室的衣櫃裡。
這都是什麼事啊……
就在我欲哭無淚,不知所措時,辰風突然一把掀開被子,在我愕然的目光下,把我打橫抱起,徑直朝臥室外走去。
進了浴室,看到滿地皺巴巴的衣褲,我不禁澀然。辰風站在我身後,扶著我,道:“一會兒順便沖個澡吧。”
因為兩人都是處於全裸狀態,我壓根兒不敢回頭看他,只是點了點頭。
他扶著我的手半天沒放開:“……站得住嗎?”
“……”我滿臉通紅地猛點頭。
他突然靠近了些,在我耳邊低聲道:“真的不用我幫你?”說話間,手直接滑到我的腰側,而且有越來越往大腿根去的趨勢。
我焦頭爛額地一把按住:“不用了,你……你出去吧。”
他輕笑一聲,親了下我的耳後,道:“有什麼事喊一聲。”轉身出去了。
腿軟得跟棉花似的,我只能撐著牆,才勉強站穩了。解決完後,我又迅速沖了個澡,換上昨晚帶進浴室的換洗衣物,這才感覺整個人又活過來了。
走出浴室,辰風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我在煮粥,很快就好了。”
我吃驚道:“我來吧?”
“不用,你坐著吧。”
火辣辣的痛,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塞著似的,很難受。幸好沙發夠軟,我慢慢坐下去,腦袋迅速出了一層薄汗。
一起窩在沙發上解決完整鍋粥後,我想收拾,又被辰風攔住了。他迅速地收拾好碗筷,拿去廚房,很快便傳出流水聲,我不禁一笑,心底暖洋洋的。
幾分鐘後,辰風左手拿著瓶藥,右手端著杯水出來了,走到我面前,道:“這是消炎藥,你吃兩片吧。”
“……”
見我僵住不動,他放緩聲音:“昨晚我過分了……抱歉。”
我紅著臉接過藥瓶和水,乖乖地吞了兩片消炎藥。
辰風用拇指揩掉我嘴角的水漬,道:“早上我幫你看了下,還好沒流血,不過腫成那樣,不上藥是不行的,我幫你吧?”
“咦!?”
我的手一抖,差點把杯子打碎了。辰風眼疾手快地搶下杯子,擱在茶几上。我頓時窘得頭都抬不起來了:“不……不用了,沒……沒關係……”
“這種事可大可小的。我出去買藥,很快回來。”
“辰風,不用了……”
他卻不聽我的,拿了錢包鑰匙就走。
我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臉滾燙滾燙的,嘴角卻忍不住往兩邊越咧越開。
***
“把屁股抬高,不要不好意思,儘量抬高點。”
“……”
“我現在給你上藥,手指會伸進去,可能會痛,你忍下。”
“……嘶!”
“很痛?抱歉,我輕一點,忍耐一下。”
“……”
上藥的部位無比的尷尬,上藥的姿勢無比的羞恥,上藥的過程無比的痛苦……總之上完藥後,我恨不能把自己塞進枕頭裡,永遠不要見人了。
經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才總算結束這煎熬的時刻。辰風邊摘掉一次性手套邊道:“好了,你休息下吧,我一會兒要去餐廳。”
第一次巴不得辰風快走,我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隱約感覺頭上有陰影,還沒睜開眼睛,就感覺什麼柔軟的東西碰了碰額頭。我下意識睜眼,正對上近在咫尺的一雙桃花眼,深不見底。
就這麼近距離地對視了會兒,辰風直起身,道:“晚上我會早點回來,順便帶東西給你吃,你就不要做飯了。”
我睜大眼睛看他:“嗯。”
他又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才道了再見。
這樣的他……總讓我覺得……像是依依不捨……
自嘲一笑,我開開心心地閉上眼,希望能做個美夢。
這一覺睡得又香又甜,我很久沒睡得這麼沉了,差不多晚上五點的時候才被手機鈴聲吵醒,是老師打來的問候電話。聊了會兒,老師還問起是不是還在辰風那裡,我自然不敢說實話,心虛地說已經回朋友家休息了。然後那邊就換了若水講,若水一聽我昨晚沒有繼續看《甄嬛傳》,就恨不得把昨晚的劇情一字不漏地說給我聽,這一說就是半個鐘頭,直到聽到開門鎖的聲音,我才匆忙說了“再見”,要掛斷前還被一再強調今晚必須得看。
走出臥室,辰風正在玄關換鞋,看到我愣了下:“沒休息?”
“睡了一天了,今天這麼早?”
“嗯。”他沖我舉起手裡拎著的打包盒,“魚片粥。”
我趕緊一溜小跑過去接過來,然後整個人就被抱住了,臉蛋被迅速親了一下。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辰風淡淡地笑著:“身體好點了嗎?”
“……好,好多了。”
“那就好,一會兒洗完澡再上一次。”
“……”
晚上各自洗完澡後,又被辰風強迫著上了次藥,然後他回自己臥室工作,我窩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
看了會兒,總感覺有人在看我,疑惑地轉頭,果真就看到正對著我坐在臥室辦公桌後的辰風,瞬也不瞬地盯著我,眼眸比夜還深沉。
我有點緊張:“抱……抱歉,我吵到你了嗎?我把聲音調小一點。”
眼眸一閃,他淡淡地收回目光:“沒事。”
雖然他這麼說,我還是把電視音量調到靜音,還好有字幕。
又過了會兒,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又出現了。我心驚膽戰地轉頭,不出意外地又和辰風對上眼。
……
我有想關電視的衝動:“怎……怎麼了?”
他抿了下唇,道:“可以幫我倒杯水嗎?”
啊,原來是想喝水啊!
“可以可以,你等下。”暗暗鬆了口氣,我起身去廚房倒水。
端了杯水走進他的臥室,將水輕輕擱在辦公桌上,他輕輕說了聲“謝謝”,我待要退出去,目光瞄到臥室門,忍不住道:“那個,要我把門帶上嗎?我怕影響你。”
“不用,”他的表情有點古怪,“沒事,我剛剛只是在出神,你不用管我,去看電視吧。”
難道他兩次盯著我不過是在神遊天際?
這麼一想,我反而輕鬆不少,重新坐回沙發上看電視。這次不管盯在身上的目光多強烈,我都假裝不知道。
☆、第四十九章
廣告的時候照樣跟若水打電話聊天,從若水那裡知道了辰風偷偷買了台空調,叫人送去老師家裡安裝。想到老師明明高興卻又要絮叨浪費錢的樣子,不禁有些想笑。聊著聊著,突然感覺到有陰影逼近,若有所覺地回頭,不知什麼時候辰風已經站在旁邊。我嚇了一跳,匆匆尋了個藉口掛電話,不解地看著他:“怎麼了?事情做完了?”
辰風直勾勾地盯著我,眉頭深鎖,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被看得心底發毛:“怎……怎麼這麼……看著我?”
“你……”他的聲線低啞而迷離:“為什麼穿著睡衣?”
“……”我愕然地:“哈啊?”
他慢慢俯下身來,眼睛亮得嚇人:“為什麼……穿著睡衣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因為洗完澡所以……你做什麼?”看著越壓越低的身體,我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的呼吸略微急促:“為什麼……明明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你聞起來卻這麼香……”
“……”
(略)
明顯感覺到壓在身上的身體一僵,耳邊傳來一聲低咒,唇邊一熱,我猛地睜開眼睛。
辰風像是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慌亂地避開我的眼睛,轉而親吻我的耳廓。
“唔……楚沐……”
“嗯啊啊啊啊……”
當一切結束後,辰風像是脫力般,整個人重重地壓在我身上。我們嚴絲密縫地貼合著,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只有胸口在劇烈起伏。
辰風的頭髮掃過我的下巴,有點癢,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道:“辰風……你……最近壓力很大嗎?”
他的腦袋枕在我的胸口上,聲音悶悶的:“不是……”
那為什麼會……這麼熱情高漲的……
問不出口,只能笑笑地:“好了,起來吧,好重……”
他突然用力抱住我,緊緊地,手臂像鐵箍一般,勒得我有點疼。
感覺他情緒有點低落,我不安起來:“怎麼了?”
“……”
“有什麼心事嗎?”
“……”
他鐵了心似的一字不發,無奈,我只好捏了捏他的耳朵:“好了,不要想太多。趕緊起來吧,不然真要感冒了。”
“楚沐……”
“嗯?”
“……沒什麼。”
他緩緩放開我,爬起來,垂著眼眸默默地整理衣服。我看了他幾眼,見他沒什麼反應,便撿了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穿完後才發現辰風睜著雙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不禁脊背一寒:“怎……怎麼了?”
幸好,他只是看了會兒,湊過來親了下我的臉,道:“晚安。”然後下了沙發,轉身回了臥室,關上房門。
我鬆了口氣的同時,總覺得今天的辰風……怪怪的……
翌日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出去買了早餐回來。辰風看見我一愣,道:“我以為你還在睡。”
我笑了笑:“醒得早,就出去買了早餐,吃了再走吧?”
辰風眸光溫潤,點了點頭。
吃完早餐後我要搭辰風的順風車去市中心,便一道下樓。辰風的意思是送我到老師家,我可不敢,這麼頻繁地一同出現,肯定會引起老師的懷疑。難得現在相處融洽,我不希望任何人破壞。
車子在離老師家一條街區外停下,我道了再見,剛要下車,辰風突然道:“晚上早點回家。”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晚上回家吃飯嗎?”
他點了點頭。
我滿心歡喜地:“好,我一會兒順路去買菜,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
“你上次做的茄子煲還不錯。”
“那我今晚再做。”
他笑了笑,眼瞳的顏色像是化了水的墨,變得有些淺淡,清澈又透明。
我看得一怔,臉紅了紅:“那……你開車小心點,我走了。”
右手剛碰到內開門把,左手就被溫熱的掌心握住了。
我吃驚地回頭,辰風垂著眼眸,把玩著我左手手指,道:“以後……沒什麼事早點回家,別在老師家待那麼晚了。”
胸口“怦怦”跳著,我呆呆地“哦”了一聲。
他沉默了下,忽然斜了我一眼:“每次都是我親你,你不親我下嗎?”
“……”
分不清是玩笑還是認真,我紅著臉,滿懷期待地,小心翼翼地把臉湊過去,試探著親吻他的嘴唇。本以為他會躲開,結果沒有,他就那麼靜靜坐著,看著我飛快在他唇上啄了下。
眼神對撞在一起,仿佛有火星噴出。
小小的空間裡溫度突然爬升。
我心慌意亂地垂下眼簾:“那什麼……我真要走了……”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後脖子,柔聲道:“嗯,早點回家,我想一進門就看到你。”
這話熨燙了我的心,我小聲說了句“我等你回家吃飯”,然後飛快開了車門下車。
幸福來得這麼突然,仿佛天上掉下的餡餅。
我暈乎乎的,卻不願意醒。
辰風……
你是不是……沒有那麼討厭我了?
是不是……堅持下去……結局就會有所不同?
如果這是你給我的機會,那麼……我會用我的生命,緊緊抓牢。
因為……
我只想……只想跟你在一起。
(妖然:@#¥%!真是被逼上梁山了,我還刻意避開敏感詞彙,居然還是不行。各位看官,看個不影響劇情就好,就這麼看看吧。)
☆、第五十章
那之後我就跟辰風養成了一個默契,我每天下午五點回家做飯,他大約六點到家,然後各自洗澡,他回房間對賬,我在客廳看電視。每次他都不關臥室門,所以每次我不經意地轉頭,都能看到他埋頭做事的樣子,很認真,很……有魅力。有時候我能感覺到投注在身上強烈到不容忽視的目光,轉頭就能與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對上,心跳會在視線交錯時漏了節拍。
一開始為避免那天晚上的狀況出現,我洗完澡後特意不穿睡衣,而是穿著平時出門穿的T恤和牛仔短褲。可即使這樣,辰風還是會在做完事後出來撲倒我。雖然只是互相撫慰,可唯恐再度擦qiang走火,我還是在第二天晚上毅然決然放棄了使用沐浴露,只是用清水沖洗,確保身上沒有任何香味,可結局並沒有因此而改變。
直到有一天辰風在激情難耐的時候,突然壓著我來了次tui交,我才驚覺再這樣下去恐怕後門會再度失陷。於是隔天洗完澡後,我沒有照平時的習慣在客廳看電視,而是溜回房間,打算躺在床上用手機看《甄嬛傳》。
結果剛躺下去沒幾分鐘,房門就被敲響了,辰風在外面問:“楚沐,你沒事吧?”
我急忙下床去開門,門外的辰風一臉焦急,看到我的瞬間神色才和緩了些。
“我沒事,怎麼了?”
他看著我,眸光閃爍:“你今天怎麼不看《甄嬛傳》了?大結局了?”
我莫名心虛:“額……還沒,我只是覺得有點累,想早點休息。”
“生病了嗎?”他緊張地伸手摸我的額頭。
我有點澀然:“沒有……”
話音未落,放在床上的蘋果手機突然有了聲響,我心頭“咯噔”一跳。不會是剛才一直緩衝不過來的《甄嬛傳》這會兒可以播了吧……
手機發出的聲音證實了我的想法——《甄嬛傳》的片頭曲在房間裡幽幽響起。
辰風愣了下,目光忽然變得幽冷。
我汗顏道:“那個……”
“你是在躲我嗎?”
“不是……”
“還是你以為我會對你做什麼?”
“額……”
“你覺得我會隨時隨地發情?”
“……”
辰風輕嗤一聲:“楚沐,你也太自以為是了!”然後高冷地甩頭走人,把他臥室的房門摔得震天響。
因為這事我們又冷戰了,雖然是辰風單方面的,但我還是覺得很沮喪。本打算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向他道歉,結果他發了短信過來,說不回家吃飯。這還是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我不禁有些心慌,可又不知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消氣。
正在想要不然乾脆吃泡面算了時,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居然是沈韶彬。
“喂!韶彬。”
那邊輕笑一聲:“這麼熱情,我會誤會的哦?”
我確實挺高興的:“你回來了?”
“是啊,你吃了嗎?”
“還沒呢。”
“那出來吧,在肥仔燒烤店,我請你喝酒。”
猶豫地看了眼時間,不知道辰風幾點回來……
“怎麼?不方便?那就算了……”
我忙道:“沒有沒有,我現在馬上過去。”
到了肥仔燒烤店,一眼就看到角落裡穿著黑色背心和運動褲的沈韶彬,正大咧咧地坐在那裡喝啤酒。一個多月沒見,整個人更黑了,也好像瘦了些。我朝他走過去時他也抬頭看見我了,露出一口白牙:“來了?”
“怎麼就你一人?姚遠呢?”我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他拿了個杯子倒上啤酒,往我面前一放,道:“你怎麼一見面就問起他?你跟他很熟?”
“什麼啊……”
“我跟你開玩笑的,”沈韶彬一口氣喝掉半瓶啤酒,才道:“我們掰了。”
我吃了一驚:“什麼?”
沈韶彬的笑容裡多了分苦澀:“他跟了別人,所以我們分手了。”
這太出乎意料了,我震驚得說不出話。
“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認識他之前我的私生活很亂,他也好不到哪去,雖然我們在一起後都沒有再找過別人,但也知道這種關係維持不了多久。”沈韶彬說話間,又喝掉剩下半瓶酒,“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心煩。”
我伸手按住他開酒的手:“到底出什麼事了?你不是去Z縣找他嗎?”
“姚遠家境不好,他老爸喜歡賭博,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輸光了,還欠了人家一屁股債。兩個月前姚遠的弟弟給他打電話,叫他回去救命。他回去後才知道他老爸借了高利貸,結果又把錢輸光了,現在還不了錢,人家要抓他弟弟去賣。姚遠沒辦法,只好給我打電話,我這才趕去Z縣幫他。”
心頭一揪,我緊張道:“後來呢?”
“我不是問你借錢了嗎?那幾天我們一直想辦法湊錢,我把這幾年的積蓄全拿出來了,東拼西湊的這才連本帶利地把錢還上了。本以為可以鬆口氣了,結果姚遠的爸爸查出有肝癌,需要一大筆費用,而他弟弟就要念高中了,同樣需要錢。就這麼焦頭爛額地奔波了幾天,姚遠就跟我說他答應跟一個富豪在一起了。”沈韶彬敲了敲桌子喊道:“老闆,再來十串烤翅!”
我有點難受:“韶彬……”
沈韶彬好笑地看著我:“你幹嘛?失戀而已,又不會死人。來來來,什麼都別說了,陪我喝酒。”
我正想勸勸他,手機忽然響了,我掏出來一看,就看到“室友”兩個字。
心頭一跳,我又驚又喜地接起來:“喂喂?”
辰風的聲音又冷又沉:“你去哪裡了?”
“我……”看了沈韶彬一眼,下意識不想讓他知道我是在跟辰風聯繫,於是壓低聲音道:“我在外面吃飯,你已經回家了嗎?”
那邊頓了下,冷冷淡淡地:“嗯。”
我正想說什麼,沈韶彬將酒杯重重地敲在桌上,不滿道:“楚沐你太不夠意思了,我叫你出來陪我喝酒,你怎麼只顧打電話?”
我急忙抬頭看他:“好好好,馬上就好。”然後轉了個身背對他,對手機那頭小聲道:“辰風啊,我可能會晚點回去,你……”
“誰?”辰風突然沉聲打斷我:“你現在跟誰在一起?”
我愣了愣:“額,是沈韶彬……”
“那個傻大個?你不是說他不在A市?”
“他剛回來。”
那頭嗤笑一聲:“剛回來就急著約你,看來你們感情很好啊?”
怎麼……語氣聽著不對……
我心驚膽戰地:“額……他失戀了所以……”
“所以你就上趕著去補缺是嗎?楚沐,你可真行!”惡狠狠地說完這句話,那邊就掛斷了。
……
什麼情況?我說錯什麼了?怎麼好像……生氣了?
“楚沐……”沈韶彬在我背後幽幽地叫道。
我急忙轉過身去:“怎麼了?”
他深深地看著我,表情有點古怪:“你跟柳辰風,現在怎麼樣了?”
“……沒怎樣。”跟辰風的事,對誰都不能提起。
沈韶彬歎了口氣,單手托腮睨著我:“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傻瓜?感情來來去去很正常,怎麼就你這麼死心眼呢?”
不知道怎麼說,我默默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還有那個柳辰風,真他媽身在福中不知福……”安靜了會兒,他又緩緩開口:“楚沐……”
“嗯?”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柳辰風結婚了,你該怎麼辦?”
如遭電擊,我震驚地抬頭看他。
沈韶彬無力地笑了笑:“別跟我說你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辰風結婚……
是啊,從知道他有女朋友開始,我已經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了。
可是每次想起,都只會令舊病發作,漸漸地我也不敢深入去想了。
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只要那一天沒有到來,我就不用面對。
“楚沐,”沈韶彬突然按住我發抖的手,柔聲道:“別想那麼多了,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就跟我離開這裡吧。”
我呆滯地:“去哪裡?”
沈韶彬笑了笑:“你可以從明天開始想。現在,先陪我喝酒。”
☆、第五十一章
送完醉酒的沈韶彬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屋子裡黑乎乎的,我試探著喊了辰風一聲,沒有人回應,打開客廳的大燈一看,哪有人的影子?
不是說已經回來了嗎?難道又出門了?
打電話過去,響了很久都沒人接。連打了幾個,始終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我心裡不安起來,不受控制地想該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猶豫再三,我給老師打了個電話,騙他說上次留宿辰風家的時候有東西落在那兒了,可我不知道怎麼聯繫他,請他幫忙聯繫下。等了幾分鐘後,老師才給我打回來,說辰風自己會跟我聯繫。
我一聽,心頭發涼。辰風這就是擺明瞭故意不接我的電話了。
剛這麼想,手機就響了,不出所料,是辰風打來的。
我無精打采地接了:“喂?”
辰風的聲音極致冷漠:“什麼事?”
“辰風啊,你……你幾點回家?”
那頭嗤笑一聲,帶刺地:“我都沒管你幾點回家你憑什麼管我?你是我什麼人?真搞笑。”
手機另一端突然遠遠地傳來一個女孩子膩到不行的聲音:“嗯~不要嘛……討厭……”
然後是陌生男人不懷好意的笑聲。
我的心徒然一沉。
“辰風……你在哪裡?”
“我在哪跟你有什麼關係?只許你見朋友不許我有應酬嗎?哼!”
那頭有人發笑道:“柳辰風,你這是幹嘛呢?老婆查崗啊?”
“不是……”辰風冷冰冰地回了那人一聲後,又壓低聲音道:“反正我愛幾點回去就幾點回去,你別再打來了!”
我想說可我們約法三章過的,還來不及說,他那邊就生生掛斷了。我怔怔地站在冷冷清清的客廳裡,仲夏之夜只覺得透心之涼。
吃了藥,躺在床上根本無法入眠,不管怎麼暗示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還是控制不住。辰風這麼晚還不回來,到底在哪裡呢?剛剛聽電話那頭的動靜,難道是酒吧?KTV?還是夜店……他會不會在外面過夜?會不會……
一直到淩晨四點多,才聽見開鎖的聲音。
猛地坐起身,腦袋一陣鈍痛,我無力地倒回床上。就這麼會兒工夫,就聽見隔壁傳來關房門的聲音,然後客廳徹底安靜了。
第二天早上在客廳碰面,辰風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就算跟他說話,也都愛理不理的。一陣心灰意冷,我忍不住道:“辰風,你違反約定了,你說過不回家過夜要跟對方說一聲的……”
辰風將咖啡杯重重地敲在桌上,冷笑道:“真好笑,我是房東,你才是房客,那三條規定是針對你的,我幹嘛要向你報告行蹤?你是我什麼人?”
這話傷透了我的心,鼻子一酸,感覺連呼吸都不順暢了:“你……你為什麼這麼說?是我做了什麼事讓你生氣了嗎?你可以告訴我……”
辰風猛然站起來,冷笑不止:“有時間勾搭男人,還不如多做點事!看看整個屋子,亂成什麼樣?你有在收拾嗎?還是你說承包家務只是隨口說說?”
環顧四周,根本看不出來哪裡亂了,可我也的確三天沒洗地板了,只能慚愧地垂下腦袋挨訓。
“一點事情都做不好,每天只知道往外跑,你到底有什麼用……”狠狠罵了一通後,辰風悻悻地摔門而去。
於是當天下午我跟老師謊稱不舒服,早早就回家了。除了辰風鎖起來的臥室外,裡裡外外都進行了徹底的打掃,簡直跟春節前大掃除一樣。看著洗得發光發亮的地板,我用手背抹了把額上的汗,心情很輕鬆。看一眼時間,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快六點了,該準備晚飯了。
正切著菜,手機響了,我以為是辰風,急忙從褲兜裡拿出來,結果是黑面神老師打來的。
“喂,老師?”
“楚沐!你趕緊去找蕭凱祁!”老師的聲音慌裡慌張的。
我嚇了一跳:“老師,出什麼事了?”
“那小子剛才打電話給我,聽聲音很不對勁,胡言亂語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我就聽懂了一句,他說想找你。我擔心他會出事,你趕緊把他找出來!”
掛了電話後,我六神無主地找出蕭凱祁的手機號打過去,響了半天接起來的卻是鄧天輝陰冷的聲音:“姓楚的,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死心!看來我不給你點教訓你是長不了記性了……”
我這才想起蕭凱祁說過手機卡讓他表哥拿走了,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出口打斷他道:“你知道蕭凱祁在哪嗎?”
鄧天輝靜了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你居然敢問我!?”
“鄧先生,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現在懷疑蕭凱祁出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
那頭也一下子急了:“你說什麼?那臭小子出什麼事了?”
“我現在也不確定,你知不知道他現在的手機號是多少?”
“我怎麼會知道?!因為你這王八蛋,那臭小子都跟我翻臉了!姓楚的我告訴你,如果我弟弟出什麼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我匆匆掛了電話,想了想,又從拒接來電裡找出打得最頻繁的那個號碼,回撥了過去。
那頭很快就接通了,是蕭凱祁興奮的聲音:“老師!你終於肯理我了!”
“蕭凱祁,你沒事吧?你現在在哪?”
興奮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委屈:“你不是討厭我了嗎?為什麼還要管我?”
那頭亂哄哄的,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我急得流了一腦門的汗:“我沒有討厭你,對不起,不接你電話是我不對,你先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
那頭遠遠的有人喊道:“蕭凱祁你準備好了沒啊?別婆婆媽媽的行不行?”
蕭凱祁回吼道:“閉嘴!等一下會死啊!?”
有個女孩子的聲音道:“凱祁哥,你剛才喝了很多酒,不要賽車了吧……”
賽、車!?
我失聲大叫:“蕭凱祁!你瘋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給我待著不許動,我現在立刻過去找你!”
蕭凱祁嘿嘿傻樂:“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
我現在殺人的心都有了,匆匆換了鞋出門,電話也不敢掛了:“蕭凱祁你快說你在哪?你不許賽車聽見沒有?!你要敢賽車,我……我就辭職!我要離開柏英,離開A市……”
那邊果然急了:“不要!老師,你不要辭職……”
“那就快告訴我你在哪?”
“我……我在橋上……”
“橋上?哪座橋?”
“我也……不知道……”
這小子,說話顛三倒四的,明顯帶著醉意。我心急如焚,可卻不得不按耐住急躁的心情,儘量溫和地:“你把手機給旁邊的女孩子,快點!”
“為什麼啊……”
“照做!”
從陌生女孩那裡得知他們所在位置後,我又再三強調了不准賽車,這才心急火燎地打的趕到女孩說的地方。
橋上車來人往,只有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欄杆上,雙腳懸空,面朝大河。他的身後停著一輛炫到不行的紅色機車。
橋上風很大,那個人一頭火紅的頭髮被吹得淩亂,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單。
“蕭凱祁。”唯恐嚇到他,我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那人立刻回頭了,眼睛發亮地看著我:“老師!”
“你給我小心點!”我嚇得心跳都快停止了,“你……你坐在那裡幹什麼?趕緊給我下來!”
那傢伙笑得天真又可惡:“老師,我有聽你的話,沒跟他們賽車……”
“對啦,你乖,趕緊下來。”
原本燦爛的笑臉漸漸染上一絲悲傷:“老師,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為什麼要跟那個柳辰風在一起?那個傢伙明明不是什麼好人……”
滿心不悅他說辰風壞話,可這種時候也不好刺激他,只好放緩聲音道:“都是老師的錯,是老師不好行了吧?你趕緊下來!”
他似囈語般念叨著:“為什麼一個兩個都這樣呢……我喜歡的人為什麼就是不喜歡我呢……我真的……那麼令人討厭嗎?”
我偷偷摸摸地逼近:“蕭凱祁你聽我說,我不接你的電話是因為……手機被人偷偷設置了拒接陌生來電模式,我不知道你找過我……”
那小子的臉上立刻煥發光彩:“真的嗎?老師,你不是故意不接我電話的?”
“是是是,我……我怎麼會不接你電話呢?”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喜歡,我把你當兒子一樣的喜歡。”
“那你會跟我交往嗎?”
“會會會,你現在下來我們就交往!”
“真的嗎?你是老師,一定要說話算話!”
“算!一定算!”
蕭凱祁這才興沖沖地從欄杆下來,腳剛著地,就張開雙臂朝我撲過來:“老師……”
我一巴掌直接呼在他腦袋上:“你個混蛋!”
“……”
剛才一直強忍的淚水這會兒撲嗽嗽全掉下來了,傷心憤怒焦急恐懼等等情緒湧上心頭,我發洩似的對著面前高大的男孩拳打腳踢:“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你是想嚇死我嗎?啊?蕭凱祁,你怎麼可以……這麼混蛋……”
蕭凱祁毫不躲閃地承受著我的怒氣,滿臉驚慌失措:“老師……”
“閉嘴!你有什麼資格叫我老師?如果你真的當我是老師,你就不該這樣不愛惜自己!你已經十七歲了,為什麼還這麼不懂事?!你這個壞小子……”一拳一拳地砸過去,砸得我的手都麻了。
“老師,你不要這樣,對不起……”蕭凱祁扣住我的手腕,內疚地看著我,眼角微微泛紅,漆黑的眼睛慢慢凝聚出水光。
☆、第五十二章
發洩過後,我們站在欄杆邊吹風。
晚風吹幹了臉上的淚水,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老師,”身邊的人小聲地:“對不起……”
我懶得理他。
“對不起,我……我喝多了才會……我不是故意惹你傷心的……”驚慌失措解釋著的人,懊惱地耷拉著腦袋,紅火的頭髮也瞬間失去光澤般。
我歎了口氣,疲倦地:“算了。”
“那……你不生氣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你生氣豈不是要被氣死?”
蕭凱祁嘿嘿傻笑。
看著面前單純無知的笑臉,我心頭一軟,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答應我,不許再做危險的事情了,知道嗎?”
他握住了我的手,緊緊地:“嗯,我知道了,我答應你。”
“還有,不許跟你表哥置氣了,你表哥雖然脾氣火爆,也有點蠻不講理,不過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關心你。”
蕭凱祁撇撇嘴道:“哼,誰讓他把你氣走的。”
“他只是誤會了。你們是Xiong-Di,他這麼做也是為你好……”
蕭大少不滿道:“老師,你怎麼淨幫他說話!”
“我只是就事論事。”我抽回自己的手,道:“好了,沒什麼事趕緊回家睡覺,以後不許喝那麼多酒了。”
“現在還早呢……”
“早什麼早?你再不回去莊亦軒要擔心了。”
蕭凱祁臉色一變:“幹嘛提他?真掃興!”
對這個大男孩一點辦法都沒有,我頭疼地歎了口氣:“別囉嗦了,趕緊回去洗洗睡吧,我也該回去了。”
蕭凱祁急道:“老師你要回哪去?你真的跟那個柳辰風同居嗎?”
“胡……胡說什麼?!”我心虛地左右看了看,道:“我……我現在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你不要胡說。”
“那我可以去老師那兒嗎……”
“不行!”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我急忙緩和了語氣,道:“我跟別人合租呢,我跟室友約好了不能帶朋友回去。”
“室友?什麼人啊?男的女的?做什麼的?老師,你可別被騙了……”
暗暗翻了個白眼,我打斷他道:“行了行了,我自己有分寸,你趕緊回家。”
轉身要走,衣角被拉住了,某人可憐兮兮的:“老師……”
“……又怎麼啦?”
“我肚子好餓,你可不可以請我吃東西?”
“……”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將近八點了,辰風沒有打電話也沒有發短信過來,可能根本沒回家。心裡微微失落,但還是打起精神道:“走吧,正好我也餓了。”
辰風他……還在生氣嗎……
“老師,你記得這裡嗎?”
“什麼?”
“這座橋啊,我生日那天還在這裡背過你呢!”
“哦,是嗎?”
“那時候看見老師哭,我就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照顧你。”
“……你就是這麼照顧我的?把我嚇得魂飛魄散?”
“額……對不起啦,我保證再也不會了。”
“你這小鬼……”
回到家已經快九點了,客廳黑乎乎的,我“啪”地一聲打開大燈,結果猝不及防就看到辰風陰沉著臉坐在沙發上。
“啊!”
“你還知道回來?!”咬牙切齒的聲音。
我驚魂未定地:“辰風,你在家啊?你怎麼不開燈?”
他猛地站起來,臉色鐵青地:“你怎麼就這麼喜歡往外跑?又是去見那個傻大個是嗎?”
“額,不是的,是蕭凱祁……”
辰風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難看了:“好啊,一天換一個物件,我還真沒看出來,楚沐,你可真有本事……”
他……在說什麼?
為什麼……這麼生氣?
心中隱隱有個想法,我偷看著他發黑的臉色,不安地咽了口唾沫:“辰風,你……在吃醋嗎?”
誰知他臉色徒然一變,眼神越發兇狠了,“你……你在說什麼夢話!?少自以為是了!我怎麼可能吃你醋!?你……你以為你是誰?說穿了我們不過是室友,最多也就是床伴!”
……
刹那間,偌大的客廳寂若墳塚。
就好像連空氣都被抽光了。
床伴這個詞,我不是第一次聽到。
卻是第一次,從辰風的嘴裡聽到。
原來,在辰風心裡,現在的我們……是這樣的關係……
曾經惶惑的不安的微酸的甜蜜,在這一刻被生生切斷。
全身不受控制地戰慄起來,心跳越來越快,可呼吸卻越來越困難。
辰風面色發僵地盯著我,眼神有點猶疑,嘴巴張了張,像是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我大大地喘了口氣,轉身往臥室走,“我去洗澡。”大步進了臥室,反手關上門,手腳哆嗦地找出藥瓶,往手心一倒,只剩最後兩片了。
藥沒了,我以後……該怎麼辦……
也不是沒想過搬出去,卻又貪戀那虛假的一絲絲溫度。
好不容易能這樣靠近,這樣經常見到,我捨不得……就這麼放棄。
罌粟一般,一旦沾染,萬劫不復。
因著這場不大不小的爭執,反而結束了這幾天來的冷戰。第二天我跟辰風的相處又恢復了正常模式,誰都沒有刻意提起昨晚的事。辰風的態度甚至於比冷戰前更加柔和,只是我的心底始終縈繞著一股疲倦感。
總覺得……很累,很累……
“楚沐,你沒事吧?臉色很差啊。”老師擔憂地看著我。
我摸了摸冰涼的臉,無力地笑了笑:“沒事,可能……太熱了。”
“這麼熱的天老讓你跑來跑去的也不方便,要不然你回來住吧,跟以前一樣睡客廳。”
“這樣不好,老師。若水已經十二歲了,不太方便。”
老師為難地:“那……那不然補習就算了吧。”
“怎麼能算了呢?難得若水那麼認真。放心吧,我有分寸,沒事的。”
我現在……需要別的事轉移注意力……
讓我……不用一直想著辰風的事……
下午四點多,我正在廚房切水果,老師在樓上看女兒做功課,門鈴響了,我忙擦乾淨手跑出去開門,門一開就看到拎著個大西瓜的辰風,不禁一愣。
“怎麼是你開門?補習結束了?”辰風將西瓜往我懷裡一塞,就開始換鞋。
我抱著西瓜,有點愣愣的:“差不多了……你怎麼來了?”
“沒什麼事就順路過來看看。”
“老師和若水在樓上,你去打聲招呼吧。”
“你呢?”
“我在切水果。”
我拎著西瓜進了廚房,裝了桶冷水,把西瓜浸在桶裡,一轉身卻見辰風站在身後,抱著胳膊看我。
有點驚訝:“怎麼了?不去打招呼嗎?”
他目光閃閃:“沒事,等你一起。”
胸口一震,我垂下眼眸,默默地拿起洗好的蘋果切成塊狀,放到水果盤裡,道:“好了,我們上去吧。”
走到廚房門口,被輕輕拽了下胳膊,然後臉上一熱,我驚訝地看向偷襲的人,那人卻皺起眉頭:“你的臉怎麼這麼冰?”說著,伸出手想觸摸我的臉。
我急忙躲閃,壓低聲音道:“辰風,這是老師家。”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默默收回:“今晚我們回去吃吧?”
我只是愣了愣,沒有多問:“好。”
一起去買了菜,回家的途中經過一家影像店,辰風突然停車道:“晚上一起看DVD吧?”
我愣了下:“DVD?是有想看的電影嗎?”
辰風已經解了安全帶:“走吧,我們進去看看。”
影像店裡人很少,我們在各個區域晃了晃,辰風突然拿起一張問我:“這個怎麼樣?”
我看了眼那張DVD的封面,一具染血的詭異玩偶。
驚訝地:“恐怖片?”
辰風笑了笑,眼神有點戲謔:“害怕?”
“額……我很少看……”可以說是從來不看。
辰風挑了挑眉:“試試嗎?”
猶豫著,緩緩點了點頭。
☆、第五十三章
吃完晚飯後,我洗碗,辰風洗澡。等我洗完澡換上睡衣出來時,一眼就看到同樣穿著睡衣的辰風坐在沙發上,頭髮半濕,眉目如畫。
看到我,他輕輕拍了拍身邊的沙發:“過來。”
我邊用毛巾擦頭髮邊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他伸手摸了摸我濕漉漉的發尾,然後起身去關燈,屋裡瞬間只剩電視螢幕的光線了。我嚇了一跳:“辰風?”
他走回我身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按了播放:“這樣才有感覺。”
那是部日本比較早期的恐怖片,片名叫《輪回》。不知道是不是沒看過恐怖片的緣故,反正光是看開頭就全身直起雞皮疙瘩,脊背發毛,下意識往辰風身上靠了靠,偏高的體溫讓我稍稍安心了些。
“冷嗎?”辰風伸手搓了搓我的胳膊,然後拿起空調遙控器,將溫度升上去了些。
畫面陰森而壓抑,我有點受不了,忍不住想說點什麼轉移注意力:“那個……辰風,你經常看恐怖片嗎?”
辰風把我半摟在懷裡,聲音低啞地:“很少。”
“那……怎麼會突然……”
“別說話,專心點。”
“……”
我差點哭出來,我就是不想專心啊!
默默地把半張臉埋進辰風懷裡,半睜著眼偷瞄電視,寂靜的客廳裡那“噠噠噠”不知道是腳步聲還是彈珠跳動的聲音還是讓我神經緊繃。
“你在怕嗎?”辰風低聲笑著。
我咽了口唾沫:“額……不然我們開燈吧?”
“為什麼?”
“……有點可怕。”
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事,他從喉嚨深處發出愉悅的笑聲,胸腔震動著。我面紅耳赤地想從他懷裡坐起來,卻被他一把摟住,壓倒在沙發上。
電視機裡發出的可怕聲音一下子變得遙遠,我僵直地躺在沙發上,怔怔地看著俯視著我的人,黑暗裡只看到一雙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帶著盈盈笑意。
那張臉緩緩壓下來,我緊張地摳著身下柔軟的沙發。
在他的唇快印上我的臉時,我默默地扭頭,避開了。
只是一個這麼簡單的動作,就仿佛按了結束字元,空氣裡浮動著的曖昧和情欲,刹那煙消雲散。
僵持了會兒,辰風慢慢把頭抵在我的肩窩上,悶聲道:“對不起……”
心臟劇烈一跳。
“之前……我只是在說氣話。”
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一口氣突然就沒了,我用臉蹭了蹭他未幹的發:“沒關係……”
他更用力地抱住我,整個人放鬆地壓在我身上。
這麼甜蜜的時刻,雖然背景是恐怖片的聲音有點煞風景。我伸手輕拍身上人的背,柔聲道:“辰風,起來吧,我喘不過氣了……”
他沒有動。
“辰風……”欲出口的話被生生咽了回去,我感覺到一個熟悉的硬物抵著我的大腿根。
“……”
“……”
我不安地動了下,辰風猛喘了口氣,低聲喝止:“別動。”
我嚇得不敢亂動了。
辰風僵了會兒,才慢慢撐起身子,把我罩在他的身下,呼吸有點急促:“要做嗎?”
他這麼問,讓我控制不住地想起“床伴”一說,身體瞬間一冷。
“可以嗎?”這麼問的人,手已經悄悄摸進我的睡衣裡。
猶豫只是一秒,我永遠無法拒絕他。
***
“韶彬……你之前說跟姚遠是床伴,是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
“哦,我就是奇怪,床伴的意思,是不是說其實你們並沒有互相喜歡,在一起純粹是為了……解決生理需求?”
“別說的我們好像沒感情一樣。如果不喜歡,也不會選了對方當床伴,但是那種喜歡,遠遠不夠成為戀人。簡單點說,就是……肉欲遠勝於……感情。這麼說吧,床伴可以有很多個,但戀人只能有一個。”
也就是說,辰風的戀人是林倩如,而我,是他很多床伴中的一個?
“楚沐,你不會無緣無故問這個的,出什麼事了?”
“啊?沒有啦,只是好奇而已。既然有戀人了,幹嘛還要找床伴?”
“這種情況多了去了,特別是在圈。要麼是因為戀人不在身邊,一時寂寞了;要麼就是膩歪了,貪新鮮;要麼就是戀人無法滿足他……”
“那……有這種可能嗎?從床伴發展成戀人?”
“當然了,說穿了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從性到愛很正常。你先等等,幹嘛一直問我這些?你別跟我說……”聲音一下子拔高:“你想去給柳辰風當床伴?!”
“……”心頭發虛,我汗顏道:“你……你別亂猜了。啊,是時間去給若水補習了,就這樣啊拜拜。”
床伴嗎……
也好,至少說明,辰風並不討厭我。
又或者時間一久,他會原諒我……也說不定。
暑假結束後,蕭凱祁他們就是高二了,我仍然教他們英語。黑面神老師還是高一的年段長,但同樣兼顧著高二七班班主任。開學前幾天所有教師被召回學校開會,是關於高一新生報導事宜及相關安全注意事項的會議。
整個開會過程校長都非常嚴肅,老師們也都是如臨大敵的樣子。會議結束後,校長還特意留下我和黑面神老師。
“嚴段長,新生報導的事又要仰賴你了。”
老師點頭道:“您儘管放心,我會看緊的,絕對不會出岔子。”
校長寬慰地笑了笑:“這麼多年來,幸虧有你啊。”
“校長何必說這種見外的話。”
正滿腹疑問,校長突然轉向我道:“楚沐老師。”
我吃了一驚:“是。”
“聽說你和蕭凱祁關係不錯?”
“額……他是我的學生。”
校長別有深意地看著我:“這次,恐怕也要勞煩楚沐老師費心了。”
費心?費心什麼?難道是說繼續任教蕭凱祁他們班的事?
在我提出疑問之前,黑面神老師先一步道:“校長您儘管放心,我會跟楚沐老師好好說的。”
等出了校長室,我立刻迫不及待地:“老師,剛剛你跟校長到底在打什麼啞謎?還有開會的時候,氣氛怎麼好像很緊張?”
黑面神老師道:“這是柏英高歷年來不成文的傳統,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年開始的。新生報導日簡直是教師受難日,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意思?”
“新生報導當天,會有大規模的暴力事件。”
我愕然道:“什麼!?”
“就跟新兵報導一樣,老人會欺負新人。我記得2004年的新生報導日,因為教師疏于防範,就有一個新生被暴力毆打致死。”
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一一鑽了出來。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
老師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也不要太過擔心,只要嚴加防範,不會出太大問題的。不過這一次,恐怕還得靠你。”
“……”意外地瞪大眼:“我?”
“是啊,你去勸勸蕭凱祁,讓他別帶頭搗亂。如果可以的話,讓他去攔著高三年段那些老油條一些。高三那些人,仗著自己快畢業了,動起手來更狠。”
想起年少時在柏英高遭的罪,禁不住生生打了個冷顫。
☆、第五十四章
辰風喝了口湯,臉色微微一變。
我緊張道:“怎麼了?”
他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你放了糖?”
“啊?”我舀了一口嘗了下,直接吐回碗裡。坑爹啊,我怎麼會把糖當鹽使了?
辰風笑了笑:“你怎麼了?一晚上心神不寧的。”
我失落地耷拉下腦袋:“對不起……”
“我沒有怪你,”他的聲線更柔和了:“到底出什麼事了?”
想了想,還是把憋了一晚上的話問出口:“辰風啊,柏英高的新生報到日……是不是很可怕?”
辰風微微一愣,恍然道:“是了,過兩天就要開學了吧?”
我沮喪地:“是啊……”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
我放下筷子,心煩意亂地:“聽說那天會發生大規模的校園暴力事件。辰風,你們以前也是這樣嗎?”
辰風不甚在意地吃著飯:“是啊,那是柏英高歷年來不成文的傳統。我作為新生去報導的時候,也差點被打死,幸好碰上同樣遭殃的金毛他們,我們四個就聯手反抗,把那些高年級的痛扁了一頓,就這麼在柏英高出名了。”
我一聽,更頭痛了:“哎,為什麼要這樣呢?”
辰風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別想那麼多了,這種事黑面神老師經驗豐富,不會出大亂子的。”
“那你高二的時候,也帶人欺負新生了?”
辰風似笑非笑地睨著我:“是啊,怎麼?楚沐老師想教訓我?”
“……”我漲紅臉,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為什麼要打人啊?”
“說了是歷年來的傳統嘛,那時候年少輕狂,又被人捧做校園老大,好面子又愛出風頭,於是就跟金毛他們在新生報到日當天,看誰不順眼就揍誰了。”
我一時無語。
“現在想想,還真是幼稚。”辰風笑著搖了搖頭。
只是想像一下到時候可能會出現的混亂場面,我就覺得頭痛欲裂,實在沒有胃口,站起來道:“辰風,我要出去一趟,回來再收拾桌子。”
辰風吃驚道:“這個時間你要去哪?”
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穿上,道:“我約了蕭凱祁談話,可能會晚一點回來。”
辰風面色一僵,跟著起身:“你是不是要去勸他不要帶頭鬧事?”
“是啊,蕭凱祁現在是高二年段的老大,跟高三那些人也有交情的樣子,如果能勸得動他,就等於阻止了部分校園暴力事件。”
辰風不再說什麼,只是跟著我走到門口,看我換鞋。等我換好鞋後,突然一把攬住我的腰,用力親了下我的臉,道:“早點回來。”
我怔怔地看著他,臉慢慢燒紅了:“嗯。”
***
“老師——你終於肯約我了!”
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我無力地翻了個白眼:“行了行了,坐下吧,我有話跟你說。”
蕭凱祁這才走到我對面坐下,笑得見牙不見眼。
服務員小妹拿著食品單走過來,放在他面前,柔聲問:“請問吃點什麼?”一雙眸子卻在偷偷打量他,雙頰微紅。
我看在眼裡,只覺得好笑。
蕭凱祁看了我面前那杯橙汁一眼,道:“我也要橙汁。”
服務員小妹忙記下:“好的,請問還要點別的嗎?”
蕭凱祁巴巴地看我:“老師,你不吃東西嗎?這裡的鐵板魷魚很好吃呢!”
我笑:“我剛吃了飯過來的,你想吃就點吧。”
他立刻眉開眼笑:“那好,再來一份鐵板魷魚,一份墨魚丸,嗯……可樂雞翅也要一份。”
我愣道:“你沒吃晚飯嗎?”
“一個鐘頭前吃了,現在又餓了。”
“……”青春期果然不一樣,連食量都這麼驚人。
服務員小妹走後,我忍不住調侃他:“蕭凱祁,你在學校很受歡迎吧?”
小鬼微微愣了下,突然兩眼放光地:“老師,你是吃醋了嗎?”
“……”
嘴角一抽,我無語地:“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告訴你,剛才那位可愛的妹妹好像對你有意思。”
“啊?誰啊?”某無腦一臉茫然地東張西望。
我無力地歎了口氣,道:“算了算了,說正事吧。今天我們開教師緊急會議,因為後天的新生報到日,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蕭凱祁一臉了然,笑得特別欠扁:“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啊……”
“我知道整個高二年段都聽你的,你能不能不要帶頭欺負新生?”
“可是老師,這是校園傳統。我剛入學那會兒,也沒少挨揍呢!不管家庭背景怎樣,不管你是什麼身份,要想成為柏英高的學生,就必須接受暴力洗禮。”
我氣道:“這……這是什麼歪理啊!?”
“老師,這事你就別管了,我自己有分寸的,大不了叫他們別做的太過分。”
我差點把眼珠子翻過去:“欺負新生,到底有什麼意思?難道傷害別人對你有什麼好處嗎?你心裡好受嗎?”
蕭凱祁皺眉道:“可是就算沒有我,別人也會這麼做的。這是柏英高的傳統,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阻止啊。”
“可你至少可以保證高二年段不會鬧事不是嗎?”
蕭凱祁突然沉下臉道:“老師,你知不知道如果我這麼做,就會被人瞧不起。別人會以為我懦弱無能,會嘲笑整個高二年段膽小怕事,罵我們是老師的狗腿子!而且,如果我們不能在新生報到日給高一年段下馬威,那麼以後就會反過來被他們騎在脖子上。”
“面子……就這麼重要嗎?”
“楚沐,你不懂,這不單單是面子問題。柏英高校本來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地方,不想被人欺負,就要先展示自己的力量。有一件事我本來不想跟你說的,不過我怕我不說的話你就無法理解。其實之前就有高年級的學長看老師你不順眼,想要修理你,是我打贏了他們,他們才保證不對你動手的。”
我大吃一驚:“有人想要修理我?為什麼?我得罪誰了?”
“並不是老師的錯,他們只是單純不喜歡你而已,這種事情在學校很常見,不需要具體的理由,只要看不爽,就可以把人狠揍一頓。”
我怔怔地坐著,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都想不明白。
蕭凱祁伸手過來拍拍我的手背,柔聲道:“你不要這麼擔心,我答應你,不會讓他們做的太過分的。”
這樣的安慰……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裡,打開門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辰風,穿著深藍色的睡衣,翹著二郎腿,膝蓋上放著本書,修長的手指輕輕翻著。燈光下那俊美的臉龐仿佛打了柔光,溫和而美好。
空蕩蕩的心瞬間被塞滿了,就像年少時一樣,只要看到面前這人,就會覺得一切都不再重要,所有的委屈煩惱都會自動消失。
“回來了?”辰風抬眸看到我,合起膝蓋上的書,“談得怎樣?”
我受到蠱惑般,大步走過去,蹲在他腳邊,把臉輕輕靠在他的膝蓋上蹭了蹭:“辰風……”
“怎麼了?”他的聲音也是那樣柔和,手掌輕輕地摸著我的頭髮。
怎麼了?
是啊,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再不是十七、八歲的小鬼頭。
可我卻控制不住地,想要對他撒嬌,想要得到他的安慰。
像是知道我的煩惱般,辰風輕輕道:“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又或者不是任何一個人能控制的,不要生氣了,順其自然吧。”
我更緊地抱住他交疊在一起的小腿,悶聲道:“可是明知道該阻止,卻阻止不了,也是很鬱悶的事啊。”
他低笑一聲,托著我的雙臂,把我拉起來,坐在他腿上:“凡事盡力就好,何必強求?”
我低頭看著辰風漂亮的桃花眼,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辰風,你真的變了好多……”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說做不到就努力做到的。
青春年少時的驕傲自負,意氣風發,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收斂了。
不知是成長後的變化,還是現實下無奈的妥協……
辰風笑了笑,把手中的書扔到一旁,然後一手摟住我的腰,一手托住我的後腦勺,把我壓在沙發上,道:“是嗎?要不要感受得更深刻一些?”
感覺到隔著褲子揉捏臀瓣的力度,我一下子繃直身子:“額……我指的不是這個……”
“那從現在好好感受下。”
“可是我還沒洗澡……”
“沒關係。”
“……”
☆、第五十五章
八月二十五號,也就是新生報到日當天,全體教職工和校保安早早地在學校集合。黑面神老師受校長之托,對我們進行了簡單的部署。大致內容就是,高一年段的各班班主任必須保證每個學生待在教室裡,以最快的速度做好登記、收學雜費、發放書籍材料等工作。等聽到通知,再帶領班上學生到操場集合,聽校長講話。而高二年段和高三年段的班主任要保證在新生報到結束前不能讓班上學生到處亂跑,兩個年段的年段長必須守住自己年段所在的樓層,一旦看到異常情況就要阻止,阻止不了就吹哨,校保安聽到哨聲後必須在三分鐘內趕到。
因為黑面神老師是高一年段長又是總負責人,所以只能由我和沈韶彬一起守住高二七班。淩晨的校園冷冷清清,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莊嚴肅穆的,受那種緊張的氣氛影響,我覺得快窒息了。
“你沒事吧?”沈韶彬擔憂地看著我:“一副快昏倒的樣子,沒吃早餐嗎?”
我按了按太陽穴道:“沒事,太緊張了。”
沈韶彬笑著攬住我的肩膀道:“你緊張什麼?就憑你跟紅毛小子的關係,你還怕他待會兒跟你衝突?”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道:“韶彬,你以前就讀的勁揚高校是男校吧?那校園暴力估計也很多吧?”
“是啊,都是男生,一語不合就可能大打出手。”
“那你是打人還是挨打?”
“我?我的原則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你對預防校園暴力有沒有什麼策略?”
“策略?能有什麼策略?別鬧出人命就行了。”
“……”
見我黑臉,沈韶彬哈哈一笑,用力緊了緊我的肩道:“放心啦,我會罩著你的。說真的最不該到處亂跑的是你,長這麼嫩,萬一被新生欺負了就不好了。”
“……”
“我可沒開玩笑,你別以為新生就是什麼小白兔。他們既然敢到柏英高念書,就不會是什麼善茬,與其擔心他們,還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看你臉色蒼白,腳步虛浮,鎖骨還有吻痕……昨晚很激烈啊?”
咦——!?
我猛地推開他,手忙腳亂地整理衣服。
沈韶彬臉色一變:“被我說中了?你跟誰上床了?柳辰風嗎?你不會真跑去跟他當床伴了吧!?”
“喂!”我嚇得魂飛魄散,撲過去捂住他的嘴,張望四周,幸好沒人注意我們,“你喊那麼大聲是想害死我啊?!”
沈韶彬撥開我的手,瞪著我道:“你給我老實說,你是不是跟柳辰風在一起了?”
“這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你少敷衍我……”
“你們兩個幹嘛呢!?”一聲怒吼遠遠傳來:“學生就快來了還不趕緊各就各位!”
我立刻撇下沈韶彬往校門口跑。
差不多八點的時候,學生陸陸續續地來了,有新生有老生,新生還沒有發校服,所以都是穿便服的。也有一些老生故意穿便服,都被黑面神老師一眼逮出來,臭駡一頓後擰著耳朵扔保衛室關起來。
高一年段的老師手頭都有新生的名單和班級分配,一看到新生就會過去詢問名字,然後交給該生班主任,各班班主任及時登記後會讓他留在身邊不要亂跑,等人數集中的差不多了再統一帶回教室。而我們這些其他年段教職人員的工作就是儘量避免老生和新生接觸。
想法是美好的,現實卻不是那麼好掌控的。比如有的新生嫌煩,不願意站在原地等班主任,有的受不了老生調笑,會主動向老生發起暴力攻擊,還有的連老師都敢攻擊,總之沈韶彬說的對,一個個都不是善茬。老生就更不用說了,不管男女,當著老師的面就敢對新生出言辱駡,拳打腳踢,十分難控制。
我正覺得手忙腳亂時,就看到一個穿校服的男學生摟著穿便服的女學生走過來,急忙沖上去阻止:“同學,請立刻放開這位女同學。”
那個男生還沒開口,女生倒是推了我一把:“我操了你誰啊?敢管老娘的閒事,活得不耐煩啦?”
我吃驚道:“你不是新生嗎?”
“操,老娘是新生沒錯,誰規定新生不能泡學長的?傻逼……”
我徹底無語了。
一隻手伸過來勾住我的脖子,我吃驚地回頭,差點親到一個人的下巴,忙縮了縮脖子。勾住我的是個高大的陌生男孩,穿著便服,笑嘻嘻地:“同學,認識一下唄,我是高一三班的江祖盛,你幾班的?”
“……”我一頭黑線道:“我是老師!”
那人微微一驚,隨即笑得更加不懷好意:“啊,原來是老師啊。老師,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屁股很翹?”說著,手就拍在我的臀上。
我嚇得趕緊伸手推他,他的手卻跟鐵鉗似的,箍著我不放。
“你幹什麼呢?”沈韶彬幾步沖上來,把我從男生懷裡扯出來。
那個叫江祖盛的新生立刻黑臉:“操你媽的你誰啊?”
沈韶彬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惡狠狠道:“你他媽給我放尊重點!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去找你們班主任!”說完,用力推了他一把。
江祖盛兇狠地瞪了他一眼,悻悻地走開了。
沈韶彬回頭看我:“你沒事吧?不是叫你跟緊我的嗎?”
我拍著胸口驚魂未定:“天啊,你說的沒錯,這些新生比老生更可怕。”至少老生知道我是蕭凱祁在罩的,不會為難我,可新生什麼都不知道,就無所畏懼。
“啊!!你幹什麼?!”女人的尖叫聲從人群裡發出。
我和沈韶彬立刻從圍觀的人群裡擠進去,就看到一個新生拉著年輕女老師的手嬉皮笑臉地:“老師,你很漂亮啊,跟我交往吧?”
旁邊圍觀的不管新生老生都在下流地起哄。
那個女老師我認識,是新來的準備教高一語文的何老師。剛剛大學畢業不久,靠關係進來的,估計沒見過這種場面,嚇得花容失色,都快哭出來了。
沈韶彬立刻沖過去阻止,我也想走過去,卻被人從後面捂住嘴巴拖走。我嚇得魂飛魄散,拼命掙扎,可還是被一個勁往人群外拖,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邪笑著道:“老師,你是吧?看你這翹屁股小細腰的,幹起來一定很爽,我技術很好的,打一炮怎樣?”
是剛剛那個江祖盛!
我嚇破膽,拼盡全力掙扎,試圖掰開他的手,可都無濟於事。學生對此冷眼旁觀,老師們又都不知道在哪裡。就在我感到絕望時,一個熟悉的轟隆聲遠遠傳來,人群裡一陣騷動,不少聲音歡呼著:“噢——噢——老大來了!”
一輛騷包的紅色機車華麗麗登場,人群被迫分開條道,我趁那個江祖盛愣神之際,用力一踩他的腳,他吃痛鬆手,我立刻大叫起來:“蕭凱祁!”還沒跑出幾步,就被扯住頭髮,向後拖倒,江祖盛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掄圓胳膊就要扇下來,我下意識抬起胳膊阻擋。
“我操——”
一個人影光速移來,將江祖盛飛踹出去。那頭張揚的火紅色頭髮映入眼簾:“老師,老師!你沒事吧?”
我暗暗鬆了口氣,抓著他的手站起來:“我沒事……”
蕭凱祁的臉色陰鷙到了極點,我嚇了一跳,來不及阻止,他已經發了話:“把這王八蛋給我抓住!老子要殺了他!”
被踹倒在地的江祖盛還沒爬起來,就被一群高二年級的老生圍住毆打。
“蕭凱祁!”我急忙抓住要走過去的蕭凱祁,“你不要亂來!你答應過我的……”
“老師!這種混帳不給他點教訓他不長記性!你讓開!”
被打得唉唉叫的江祖盛高聲喊道:“住手!住手啊!蕭大少,蕭大少!我是江祖盛啊!我們見過面的……”
蕭凱祁愣了下,喊了聲:“住手!”
圍毆的人立刻停了下來,我跟著蕭凱祁走過去,江祖盛鼻青臉腫的,邊按著胸口咳嗽邊斷斷續續道:“蕭大少,是……是老闆指使我的……”
蕭凱祁蹲下身去抬起他的臉仔細看了看,驚訝地:“是你!”
“蕭大少,你終於認出我了……”
蕭凱祁的臉色不見好轉:“說!你剛剛說誰指使你的?給老子說清楚!不然現在就打死你!”
江祖盛瑟縮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照片,道:“昨天晚上,在店裡……那個……老闆給了我這張照片,要我……要我趁新生報到日,狠狠教訓那人一頓,警告他不准再纏著你……”
蕭凱祁奪過照片一看,臉色頓時一變。我湊過去看,照片裡的人赫然就是我,而且我並沒有看鏡頭,明顯是偷拍的!
“鄧、天、輝!”蕭凱祁咬牙切齒地說完這三個字,突然起身狠踹了江祖盛幾腳,“我草你媽!給我去死!去死……”
“喂!”我一把將他拉開,“你瘋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打死他!?”
蕭凱祁眼圈一紅,愧疚地看著我:“老師,對不起,我表哥他……”
對於鄧天輝這個人,我已經無話可說了,只能自認倒楣:“算了,你找一天好好跟他談談,解釋清楚就好。現在你立刻帶你的人離開這裡,回各自的教室去,快!”
☆、第五十六章
新生報到日終於在混亂中謝幕了,除了幾個新生被打到骨折送醫外,其他最多就是臉上掛了彩。放學後全體教師留下開會,校長還誇了我們,說我們處理得很好,雖然中途有點小意外,但好歹是把局勢掌控住了。校長口中說的小意外,就是在他講話的時候,高年級的學生突然了,衝破教師防線,湧到操場跟新生進行了一場觸目驚心的混戰。那場混戰高二七班也參加了,蕭凱祁那混蛋趁著沈韶彬上廁所,把我抱住了,讓其他人沖出教室。
很多老師在那場混戰裡都掛了彩,我也不例外,不但眼鏡被打飛了,嘴角被打破了,身上也挨了好幾拳。我去洗手間的時候,還被鏡子裡的自己嚇了一跳,蓬頭垢面的,跟難民一樣。
沒了眼鏡的世界一片模糊,只能靠沈韶彬扶著。出了教學樓,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老師!”
模糊的世界裡闖入一抹豔紅:“老師!你沒事吧?操,你記不記得誰打你的?我幫你打回來!”
沈韶彬冷笑道:“要不是你放縱同學參加混戰,楚沐能受傷?”
蕭凱祁一下子蔫了。
我現在累得很,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只想早點回去睡覺,於是道:“算了算了,趕緊回家吧,明天記得不要遲到啊。”
“老師,我帶你去配眼鏡吧?”
沈韶彬立刻道:“用不著你,我會帶他去的。”
蕭凱祁一下子火了:“死金剛你找茬是吧?早知道剛剛在混戰的時候我就該好好教訓你一頓!”
“怎麼?後悔啊?現在也不晚啊,來啊……”
我頭疼道:“韶彬,你跟學生鬥什麼氣!?蕭凱祁,趕緊回去!”
三個人吵吵鬧鬧拉拉扯扯地走出校門,一個低沉的嗓音忽然逼近:“楚沐。”
我愣了下,立刻朝發聲的地方睜大眼:“辰風?”
模糊的輪廓越走越近:“怎麼這麼晚?”頓了下,聲音突然降到零下攝氏度;“你嘴角怎麼破了?眼鏡呢?”
我乾笑道:“你知道的嘛,新生報到日……”
辰風沉默了會兒,伸手牽住我的手:“走吧。”
溫熱的手心讓我一陣心安:“嗯!”
“咳咳。”身後的沈韶彬突兀地乾咳兩聲。
脊背一寒,我回頭沖他笑著擺擺手:“韶彬,我先走了,明天見。”
沈韶彬似笑非笑地:“行,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
“……”額……可不可以不說?
“老師,”蕭凱祁幾步跑上來攔在我面前:“那個……今天真的對不起,我……我不會放過鄧天輝那王八蛋的!我保證,再也不會讓他傷害你……”
我急忙打斷他:“那什麼,你趕緊回家吧,天色很晚了。”
蕭凱祁充滿敵意地:“喂,柳辰風!不許欺負老師,你要是敢惹他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我還會把老師搶過來!”
我:“……”
辰風嘲諷地一笑:“在你的地盤人都能傷成這樣,你還有臉在我面前撂狠話?”
蕭凱祁瞬間啞然。
我滿頭大汗道:“辰,辰風啊,我們走吧。”
坐上車,我才真正鬆了口氣,嘰裡呱啦說了一堆話,結果辰風一聲不吭。後知後覺氣氛有點不對,我不安起來:“辰風,你……怎麼不說話?”
頓了下,辰風才道:“剛才機車小子提到鄧天輝是怎麼回事?”
“啊?額……”
“鄧天輝對你做了什麼?”
說到這個,我也是一肚子怨氣,不禁鬱悶道:“鄧天輝他以為我跟蕭凱祁有什麼,所以找人警告我不許糾纏他表弟。哎,我也知道他愛弟心切,可我也著實冤枉,他又不肯聽我解釋……”
“他找人打你了?”辰風一字一頓地:“是嗎?”
這語氣怎麼聽怎麼叫人毛骨悚然,我下意識道:“沒有沒有,就是……口頭警告。”
辰風冷笑道:“我跟鄧天輝雖然不是很熟,但也知道他一些事。他那種人,絕對不會吃飽撐著找人對你口頭警告那麼簡單。”
“……”我偷偷擦了把額上的汗:“那什麼,辰風啊,先帶我去配眼鏡吧。”
辰風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以後不准跟機車小子來往了!”
“……可是,他是我的學生……”
“除了上課外,私底下不准跟他聯繫!”
雖然看不清臉,但光聽語氣也知道他現在的臉一定很臭,我不敢再爭辯了,呐呐地附和:“我知道了……”
辰風的語氣這才好了些:“鄧天輝那邊,我會去找他。”
我吃了一驚:“啊?你找他做什麼?不要了吧?”
“我找他,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我默默地耷拉下腦袋,“感覺……他對你……好像……”
“呵。”愉悅的笑聲。
我愣了下,連耳根都紅了。
“你是在吃醋呢?還是在擔心我?”
“擔……擔心你。”
“噢~是嗎?”
辰風不再說什麼,可一路上卻心情很好地用手指在方向盤上打節拍。
翌日我早早地到了學校,並沒有直接去高二年段辦公室,而是先去了高一年段辦公室,果然只有黑面神老師一人,正在準備上課的東西。
我敲了敲門,嘿嘿笑道:“老師早。”
老師抬頭看了我一眼,臉色有點陰沉。
笑容一僵,我疑惑地:“老師,怎麼了?”
“楚沐,”老師緩緩開口道:“你跟辰風,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
風吹起窗簾一角,室內的空氣仿佛凝滯一般。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把我震住了:“老……老師……”
“昨天,我看見他牽著你的手上車走了,你們現在是不是住在一起?”
心臟“怦怦”直跳,我竟無言以對。
老師的臉色越發難看,猛一拍桌子站起來:“楚沐!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你不會再去打擾他的生活!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老師……”喉嚨一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老師一臉悔恨:“都怪我,都怪我!我以為辰風現在有了倩如,心應該定下來了,所以才想讓你們多接觸,希望你們可以放下過去,成為朋友。可沒想到……沒想到你們……楚沐,你怎麼那麼不知羞恥?人家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你怎麼可以橫插一腳?你……你這叫小三你知不知道?”
胸口就像被重錘擊中一般,一口腥甜哽在喉嚨裡。
我蒼白著臉,說不出話。
老師疲倦地擺擺手,道:“算了,說穿了我跟你也不是真的師生,沒什麼資格教訓你,你自己回去想想吧。”
“老師……”心頭一緊,眼眶持續脹痛著。
老師卻似早已失望透底,看也懶得看我一眼,拿起教案起身走出辦公室,我下意識跟了幾步,遇上別的老師,才怔怔地停下來。
不知羞恥……
小三……
可是,老師……
明明是我,是我先認識辰風的啊……
是我……先跟他相愛的啊……
我這樣……真的錯了嗎?錯了嗎……
“你怎麼了?”
肩膀被人輕拍了下,我回頭,沈韶彬穿著一身運動服站在那兒。
“一大早幹嘛哭喪著臉?跟柳辰風吵架了?”
眼圈一紅:“韶彬……”
沈韶彬嚇了一跳:“楚沐,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出什麼事了?”
我絕望地:“老師他……知道我跟辰風的事了……”
“啊?”沈韶彬愕然道:“怎麼會這樣?那他怎麼說?”
“他說我不知羞恥,說我是小三……”
沈韶彬皺眉道:“段長可真是不留情面。”
“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生氣,他是在氣自己。如果當初他不是一時心軟收留了我,我跟辰風就不可能再見面……”
沈韶彬一時無言,半晌才拍拍我的肩,歎道:“別想那麼多了,我想段長只是一時氣憤才口不擇言的,等過兩天他氣消了就沒事了。”
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我心慌意亂地抓住他的手:“韶彬……”
“怎麼了?”
“你……你說,老師會不會找辰風談話?”
“這個……我怎麼會知道?也許……會吧……”
心頭一陣發涼:“那……辰風會不會……聽他的話……跟我斷絕關係?”
“這個問題你要問柳辰風!”沈韶彬煩躁地握住我的雙肩,看著我道:“楚沐,你給我聽著,如果柳辰風真因為這樣跟你斷絕關係,那只能說明他這個人根本不值得喜歡。”
我怔怔地看著他。
沈韶彬的眼睛深不見底:“就像我之前跟你說的,如果你想離開了,那麼我就帶你走,不管什麼地方,我都會陪著你。”
可是……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辰風的身邊……
我哪都不想去啊……
除了辰風,哪裡……都不是我的歸宿……
☆、第五十七章
魂不守舍地上了一早上的課,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找老師好好談一談。下午我只有兩節課,結束後早早地就離開學校,到附近賣場買好菜,搭車到老師家,坐在門口等。想了想,拿出手機給辰風打了個電話。
“喂?辰風,是我。”
“嗯,怎麼這時候給我打電話?上完課了?”
“是……那個,我想說今晚我可不可以不回去做飯,我想在老師家吃完飯再回去。”
那邊頓了下,道:“怎麼?老師家今晚有什麼好吃的嗎?”
“額,也不是……”
那邊遠遠有人喊了聲“老闆”,辰風答應了聲,回過來對我道:“你去吧,吃完飯早點回來。”
心頭吃了蜜一樣的甜,開口的時候喉嚨卻有點酸澀:“好……”
是啊,為了能夠這樣的相處,就算被千夫所指,被罵不知羞恥,我也……無論如何不能放棄……
快七點的時候,老師才出現,我一看到他,立即站了起來:“老師。”
老師詫異地看我一眼,神色恢復了漠然:“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舉了舉手上裝滿菜的塑膠袋,勉強笑了笑:“來給您做飯。”
“不需要。”撂下這三個字,老師繞開我,掏出鑰匙開門。
呼吸一窒,我閉了閉眼,強忍住淚意,跟在後頭小聲地:“老師,我菜都買了,您就讓我給您做飯吧。”
黑面神老師開門的動作一頓,慢慢轉過身來,冷冷地看我:“無論你怎麼討好我,我也絕對不會贊成你跟辰風在一起,你回去吧。”
“老師……”
“楚沐,”老師淡淡地打斷我,看著我的眼神說不出的失望,“走吧,你們的事情,我會找辰風談的。”
心中一顫,我想都沒想伸手抓住快關上的門,衝口道:“不要老師!拜託您,不要這麼做!不要……”
老師皺眉看著我:“你要做什麼?”
“老師,求求你,不要……”只要一想到辰風會因此與我變回陌路人,胸口就像遭受重擊一般,滿嘴腥甜的苦澀:“老師,我不奢望能跟辰風一輩子在一起,只希望……只希望在他結婚前,可以……可以陪著他……老師,拜託您,不要勸他離開我,一旦您開了口,辰風……辰風一定會離開我……”
老師滿臉詫異,恨鐵不成鋼地:“楚沐!你……你是要氣死我嗎?!你……你還有沒有羞恥心?明知辰風將來會結婚,你還……你怎麼會……”
視線早已模糊,我呆呆地看著老師的臉,一瞬間感覺那麼遙遠:“無恥也好,卑鄙也好,下賤也好……我只是……只是想要多製造一些回憶,這樣……也不行嗎?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反對我們……為什麼……”
從以前到現在……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來干涉我們?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反對?
為什麼不管怎麼做都是錯?
不是說了只要變得強大,就會有希望嗎?
是我不夠強大嗎?
突然發現,不管是年少,還是如今長大成人,我對於這段感情,都是如此的……無能為力。
老師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像是憐憫又像是不忍:“楚沐……”
“老師,”勉強扯了扯唇角,聲音卻早已哽咽:“我知道這樣很自私,可是,我……沒辦法說服自己放棄。我等待了六年,想念了六年,我……不管我跟辰風將來怎樣,我只是希望……能夠陪伴他直到他……有了另一半為止……”這樣的話,未出口就已痛徹心扉。
“可是明知沒有結果,你這樣堅持又有什麼意義?你這樣不過是在折磨自己。等將來辰風真要結婚了,你……你該怎麼辦啊?”
胸腔深處傳來破碎聲,臉上的笑容卻逐漸撐大:“老師放心好了,我也許做不到祝福他,但也絕對不會破壞別人的家庭。再痛苦再不舍,我都會……放棄。”
老師的神色劇烈地一顫,突然跨前一步,緊緊抱住我:“楚沐……可憐的孩子……”
不過只是這樣簡單的擁抱,不過一句簡單的安慰,內心深處所有不能為外人道的痛苦委屈悲傷絕望卻決堤般,瞬間將我淹沒。再也無法忍受,我用力回抱住老師,嘶聲痛哭。
六年了……
已經六年……不曾這樣宣洩……
秋天的風裡,有絲絲涼意。
眼前仿佛浮現出漫山遍野的楓葉,與天際的晚霞連成一片。
整個世界,似處於熊熊燃燒的烈火中。
看似熱烈,最後也不過只餘冰冷的灰燼。
風一吹,就什麼都散了,散了……
“怎麼了?”
一驚,抬頭看到辰風站在暖光下的臉,恍惚了下,才想起自己已經回到家裡。辰風穿著深藍色的睡衣,半濕的頭髮柔順地耷拉下來,柔和了五官輪廓。
受到蠱惑般,我一步步走過去,在他驚訝的目光中輕輕靠進他懷裡,抱住他。
辰風抬手拍拍我的背,聲音溫柔似水:“怎麼了?”
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難過而已,沒由來的。
我不說話,辰風也不再問。
像是末日來臨前夕,我們只是緊緊擁抱,互相依偎。
似乎唯有這樣,才能呼吸,才能生存下去。
突然想起水和魚的故事。
魚離開了水,就難以生存,可是對於水而言,沒有魚,也不過一時的孤單。
心絞痛著,我把臉深深埋進那溫暖的胸膛:“辰風,週末陪我去楓火山吧,我想去看楓葉。”
你說過的,等楓葉紅透,等我一起去看的……
辰風沉默良久,才輕輕道:“好。”
淚水模糊了視線:“辰風……”
“嗯?”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如果能像年少時那樣,懵懵懂懂地對你說出“Iloveyou”,該多好……
可是現在,我能說的,也不過是——
“謝謝。”
年少時,只要互相喜歡,就可以簡簡單單地在一起,不顧一切。
長大後,要承擔的事情多了,責任重了,人生再不能肆無忌憚。
就連“愛”,都變成一種負擔,一種困擾。
所以,我選擇不說。
怯弱也好,逃避也好,我只是希望這一刻,彼此的心跳聲,是真實的。
可是真到了週末,辰風又因為餐廳的事走不開,我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就自己搭車去了楓火山。楓火山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可在山腳下抬頭看到漫山遍野似火燒火燎般熱烈絢爛的紅楓,卻真的是第一次。我怔怔地看著,胸腔傳來巨大的轟鳴聲,不由自主地就拿出手機拍下眼前美好不似人間的畫面。
回去的時候我特意去了趟照相館,將拍下的照片都洗了出來,從中挑選了一張感覺最好的,在背面寫上:不是說好等楓葉紅透要一起去看嗎?我已經來了,你在哪裡呢?——沐坐在公車上,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光影在我臉上極速流轉,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如走馬燈般重播,記憶裡那個笑容燦爛,眼眸清澈,霸道卻溫柔的少年,漸漸地變成成熟穩重的大人模樣,拉開的距離,如鴻溝般,遙不可及。
一時心痛到極致,我默默地閉上眼,強壓下洶湧而來的淚意。
☆、第五十八章
“辰風,可以借我本書看嗎?”
辰風從書桌那頭抬起頭看我,有點意外:“你想要什麼書?”
我有點緊張:“隨……隨便什麼,我只是想打發時間。”
“不看電視了?”
“不了,老看的話,近視容易加深。”
辰風想了會兒,打開抽屜,拿出一本書皮包裝得十分精緻的書,道:“我平時看的比較多的都是跟餐飲有關的書籍,你估計不會感興趣。這是唯一一本小說,你可以拿去看看。”
我想說其實餐飲類的也沒關係,可在辰風的注視下卻只能乾巴巴地說了聲“謝謝”,然後走過去接過那本小說。
書皮是用粉色紙包起來的,翻開扉頁才知道書名,是臺灣作家三毛的作品《撒哈拉的故事》。隨手翻了下,結果掉出張書簽,撿起來一看,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著:辰風,你會是我的荷西嗎?想跟你一起去撒哈拉(桃心)。——倩窗戶明明是關著的,卻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秋風,將我的心一點一點吹涼。
我看著那張帶著香氣的書簽,在無人的客廳裡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臥室裡的辰風感到不對勁:“楚沐?”
渾身劇烈地一顫,我下意識地,將書簽塞進口袋裡,轉過身去看著他:“嗯?”
辰風定定地望著我:“沒事吧?”
這樣困惑的表情……也許辰風根本沒翻過這本書吧?
勉強笑了笑:“沒事。”
全身無力地歪倒在沙發上,半躺著看這本早在高中時候就看過的書。記得那個時候,施詩經常在我面前說起這位女作家,也是在她的強烈推薦下,我才去圖書館租了一整套她的書。很多人喜歡她這本《撒哈拉的故事》,其實我更喜歡她的《夢裡花落知多少》——年少時與辰風被迫分開後,我重新看了這本書,卻依然想不通三毛如何在痛失愛人後仍然能夠堅強樂觀地活下去。
殊不知……那種痛與孤獨……甚至是回憶……都是致命的。
那時候我與辰風分開,我選擇堅強是因為還有希望。可是,我不敢想像,倘若是……天人永隔……我會怎麼樣……
“好看嗎?”
吃驚地抬頭,從書的上方看到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拿著牛奶的辰風,正垂眸看著我。我急忙坐起身子:“你忙完了?”
“是啊。”他將那杯牛奶放在我面前。
“謝謝。”
辰風在我身邊坐下,安靜地喝著咖啡。我捧著牛奶默默地喝著,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空氣裡彌漫著香甜的氣息,恬靜的幸福像泡泡般浮動著。
我有點昏昏欲睡。
“最近學校忙嗎?”
睡意立刻消散,我搖搖頭道:“還好。”
漂亮的桃花眼溫柔地凝視著我:“可我怎麼覺得你最近精神不太好。”
“額……可能天氣轉涼的緣故吧……”其實,是因為傷神“黑面神老師”的事。老師雖然答應了不找辰風談話,卻也刻意地跟我保持距離了。
辰風伸手過來捏了捏我的胳膊:“又瘦了?”
“……呵呵,我這是不長肉的體質啊。”
辰風的手順著我的胳膊往下摸,最後停在護腕上。我預感到什麼,想將手抽回來,卻被他一把扣住。
“辰風?”
他看著那又舊又髒的護腕,拇指在上面輕輕摩挲著,呢喃般道:“這護腕……對你很重要嗎?”
我不安地用力將手抽回來:“沒有,只是……護腕而已。”
辰風將咖啡杯擱在茶几上,發出的輕響讓我心頭“突”地一跳。
“如果沒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你也不會時時戴著,甚至做愛都不脫下來了。”非常平靜的語氣,卻像要將整個世界凍起來。
我無意識地轉著手腕:“別多想了……”
“呵,”辰風意義不明地輕笑一聲,斜眼看我:“前男友送的?還是前女友?”
深邃的目光,玩味的笑容,分不清玩笑與否。
我卻只覺得難受,放下牛奶,拿起《撒哈拉的故事》站起來,道:“我要去睡了,這本書我看完再還你。”
辰風沒有說話,我徑直往臥室走,身後的低壓席捲而來,脊背上的汗毛根根豎起,直到關上房門那股寒意仍纏繞不去。
最近蕭凱祁突然迷上玩音樂,原因很簡單,在新生歡迎會上,高一新生江祖盛的吉他彈唱轟動整個校園,讓他極速躥紅成為柏英高新生代校草。蕭凱祁看他不順眼,又嫉恨他的音樂才華,所以發誓要在音樂方面狠狠地打敗他。
其實“新生報到日”後江祖盛有跟我道歉,那時候他們在軍訓,我經過操場,他突然沖出來跟我說“對不起”,差點把我嚇死。當然,他這麼不顧一切的後果就是被教官捉回去狠狠操練。看他苦哈哈地在烈日下做俯臥撐,我突然覺得什麼恐懼怨恨都沒有了。這件事我有跟蕭凱祁說過,也勸過他不要再找江祖盛的麻煩,可他顯然沒有聽進去。
“老師,我新學了首歌,放學後彈給你聽好不好?”站在面前笑眯眯的蕭大少看起來活像只小狗。
我有點想笑:“還在練吉他呢?”
“是啊,國慶過後就是校慶,我一定要在校慶上打敗那頭豬!”
我無力道:“我已經說過了,人家江祖盛也是不得已的,誰讓他正好在你表哥開的夜店當服務員啊?他要是不聽你表哥的,估計就會丟飯碗吧?”
蕭凱祁面色一僵,撇撇嘴道:“現在已經不是私人恩怨了,現在是他們高一的搶了我們高二的風頭,我不能坐視不理。”
我又好氣又好笑:“你想怎樣?我可是聽說了人家江祖盛的老爸是搞音樂的,你在學怎麼拿筷子的時候人家已經在學吉他了哦?”
“老師!”蕭凱祁氣急敗壞地:“你怎麼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別生氣別生氣,我不是不支持你,可是我覺得吧,如果你能不站在敵對的角度看待江祖盛,可能會更好。最近江祖盛不是想組建高中生樂隊嗎?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
蕭凱祁臉色一沉:“你要我去面試他那個白癡招募?”
我乾笑道:“別這麼說嘛,難得柏英高出現這麼……積極向上的社團活動,我們當然應該支援啊。我聽說人家高三也有人去面試,還被錄取了。”
“哼!他求我我都不去!老師你喜歡樂隊是嗎?我也可以組建啊!”
我頭疼地按了按額角:“我不是那個意思……”
蕭凱祁突然驚慌地:“老師你不會喜歡上那小子了吧!?”
“……Getout!”
“……”
☆、第五十九章
世事難料,蕭凱祁沒有去面試江祖盛的樂隊招募,反而是江祖盛主動找上門來。那天是課間操結束,學生三三兩兩去小賣部,我跟蕭凱祁邊聊天邊往教學樓走,然後就在樓下被三個學生攔住了,其中一個就是江祖盛。
“老師好!”三個比我高大結實的男孩子畢恭畢敬地對我鞠躬。
我簡直受寵若驚:“你……你們好。”
蕭凱祁黑臉道:“切,賣什麼乖啊……”
江祖盛搓著手笑眯眯地:“那什麼,蕭大少,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對,我已經跟老師道過歉了,也找老闆談過了,再不會做傷害老師的事了。”
蕭凱祁毫不領情:“哼!”
這麼沒禮貌,我忍不住皺眉:“蕭凱祁!”
“沒事沒事,”江祖盛笑得有些……諂媚,“本來就是我不對,蕭大少生我氣也是應該的。其實,我這次找老師跟大少你,主要是為了樂隊的事。”
蕭凱祁冷嘲熱諷地:“怎麼?學校通不過是吧?”
站在江祖盛左側,臉上長著雀斑的男生道:“是啊,校方不肯出經費讓我們買樂器。”
學校真是摳門,他們也不想想,現在的高中生,特別是柏英高的,哪個不是血氣方剛?把精力發洩在音樂上,總比惹事打架強吧?
我歎了口氣,道:“老師我也很想幫你們,可惜人微言輕,領導不會聽我的。這樣吧,我回去查一下帳戶裡還有多少錢……估計不會很多,因為我也還背著一身債……”雖然辰風從沒主動討過,但我還是會按月把錢還上。
“不是不是不是,”江祖盛急忙搖手道:“我們不是想找老師借錢……”
我疑惑了:“那是?”
江祖盛討好地看著一直不吭聲的蕭凱祁,蕭凱祁冷哼一聲道:“他們是來找我拉贊助的。”
“沒錯沒錯沒錯,蕭大少不愧是蕭大少啊,真是太聰明了!”
我:“……”
蕭凱祁非常高傲地一抬下巴:“少來這套,老子看起來像冤大頭嗎?”說完,撞開江祖盛的肩膀就要走。
站在江祖盛右側,從剛才就沒開過口的大個子光頭男生面無表情地站前一步,擋住他的去路。
蕭凱祁比他矮了半個腦袋,但氣勢卻不減反增:“你是高三的大彪吧?怎麼?高三混不下去了現在改跟高一的小鬼頭混呢?你們老大知道嗎?”
光頭保持著面癱:“那是我的事。”
蕭凱祁冷笑:“是嗎?看來你們老大管不了你啊,我可不介意代勞的。”
光頭面色一寒。
我和江祖盛急忙走出去插進兩人中間,我攔著蕭凱祁,他攔著光頭:“冷靜點冷靜點!”
雀斑男孩緊張地:“兩位學長,你們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沒什麼好說的,老子才不會管你們那破樂隊!老師,我們走。”蕭凱祁說完,逕自拉著我離開。
到了二樓,我才甩開他的胳膊道:“蕭凱祁,你為什麼不好好聽他們說?你不是也開始喜歡上吉他了嗎?為什麼不加入他們?”
“笑話,我為什麼非得加入他們?如果我想搞樂隊,大可自己創建,要他們那幫廢材做什麼用。”
這是什麼話!?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轉身想回辦公室,蕭凱祁拉住我道:“老師,你去哪?下一節你該到我們班級去吧?”
“我要去拿書……你放開我!”
“老師你是不是生氣了?你幹嘛那麼在乎那個豬頭啊?難道你忘了他剛來的時候怎麼欺負你的嗎?”
“他欺負我還不是因為你表哥……你放手!”這人來人往的,這小子也不看看場合!
路過的有跟蕭凱祁關係不錯的,看見我們拉拉扯扯,起哄道:“喲,凱祁哥,你跟楚老師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我靠,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兩口子也注意下場合啊!”
“就是,凱祁哥你想調戲老師說一聲啊,哥幾個幫你抓住他。”
“嘿嘿嘿……”
我的臉都綠了,抬頭剛好看到沈韶彬從辦公室走出來,急忙喊道:“喂喂!韶彬!”
沈韶彬愣了下,大步走過來:“幹什麼呢你們!?”
那些圍觀的一看見他,小聲說了句“沈金剛來了”,立刻作鳥獸散。我趁機推了蕭凱祁一把,掙脫他的手,再一看我的手腕,都給抓青了。
“老師……”蕭凱祁也是嚇了一跳的表情,想上前,被沈韶彬擋住。沈韶彬臉色難看地:“你想幹什麼?退後!”
蕭凱祁不理他,急急對我道:“對不起啊老師,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對江祖盛那麼好了,我一時生氣就……”
“生氣就可以對老師使用暴力嗎?”沈韶彬憤怒地:“我警告你,再有下次我可不會對你客氣!”
蕭凱祁面色一沉,卻意外地沒有發火,又懊惱又沮喪又不甘心的樣子。
我無力道:“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快上課了,回教室吧。”
蕭凱祁看了我一眼,耷拉著腦袋往教室走。
我拍了下沈韶彬的肩:“謝啦。”
沈韶彬沒好氣道:“拜託你也注意點分寸,這要是讓段長看見了,你跟那小子都得完蛋。”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打鈴了,你趕緊上課去吧。”
整堂英語課蕭凱祁都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我也不去管他,照常上自己的課。下課後我在講臺上收拾東西,聽到有人喊了聲“凱祁哥別睡了,體育課耶,去打球”,可蕭凱祁還是趴著沒動。班上的同學喊了幾聲得不到回應,就陸陸續續地走了,直到整個教室只剩我們兩個。
我在心底歎了口氣,放下教案,走下講臺,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敲了敲他的課桌:“喂,小鬼,下課了。”
他沒動。
我不禁有點擔心,不會生病了吧?
“蕭凱祁?”伸手輕推他,推了兩下,被一把握住手掌。我吃了一驚,反射性想抽回,他卻抓著不放,腦袋依舊埋在課桌上。
“……”我又好氣又好笑:“有話就說,彆彆扭扭的算什麼?”
“老師……”他還是不抬頭,悶聲悶氣地:“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
“不要跟除我以外的學生走太近,我會不高興。”
“……”
我無語地拍了下他的頭:“胡說什麼啊?你是小學生嗎?”
他猛地抬起頭,紅著眼角瞪我:“我是認真的!柳辰風是你的初戀我沒辦法比,可是你……你要是跟江祖盛或是別的誰走太近,我……我會氣瘋的!”
我用力掐住他半邊臉:“你到底哪只眼睛看見我跟江祖盛走很近?我叫你去加入他的樂隊,不是為了他,是為了你啊小子!”
蕭凱祁愣道:“為了我?”
看著被我掐紅的半邊臉,我心情大好,道:“你不是一直都說人生沒有樂趣嗎?難得你喜歡音樂,為什麼不去試試呢?不要想太多,也不要管別人怎麼看,只做自己想做的。我雖然五音不全,可我聽得出你唱歌一點都不比江祖盛差,模樣嘛,呵呵,比他帥不知道多少倍。你要是加入樂隊,准是主唱,到時候就是你搶江祖盛風頭了。”
蕭凱祁傻呆呆地看著我,另外半邊臉也紅了:“老師你……你真的這麼想?”
“騙你幹嘛?你已經高二了,再過個一年半載就畢業了,不趁現在製造點美好回憶,難道要等將來後悔嗎?”
蕭凱祁眼睛一亮,猛地拍桌而起:“好!既然老師你這麼說,那我就加入樂隊……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蕭凱祁咧嘴一笑:“老師你也加入。”
“啥——”我指著自己的鼻子,難以置信:“我?去砸場子嗎?”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如果老師成為樂隊經理,那我就加入。”
“……”
☆、第六十章
“樂隊經理?”
看著辰風吃驚的樣子,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哈、哈,很搞笑吧?”
辰風眼眸一閃:“你答應了?”
“額,是啊……我已經問過了,樂隊經理說穿了就是那幫小子的保姆,就當看著他們好了。”
“學校也答應了?”
“是啊,校方也希望能有個老師管著他們點,免得惹事。”
辰風不再說話,拿著筷子撥弄碗裡的飯粒。
看他的臉色不像是高興,我有點不安:“怎麼了嗎?”
“沒什麼……”他飛快瞥了我一眼,頓了幾秒,才漫不經心地:“你這麼做是為了那個機車小子吧?”
“這麼說……也可以,我想讓他有個目標,生活能過得充實點。”重點是,他要是投入精力搞音樂,就不會再有閒工夫打架鬧事了,簡直一箭雙雕啊。
“叩”地一聲,辰風突然放下碗筷站了起來。
我吃驚道:“辰風,你這就吃飽了?”
他漫應一聲,朝臥室走去。
“你這才吃了半碗呢……”我急忙追上去,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你沒事吧?沒胃口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感冒了嗎……”
他突然停下來,我險些撞上他的背。
“辰風?”
背對著我的身影說不出的僵硬,像裹著層若有似無的低壓,我本能地嗅到危險,剛往後退了半步,辰風就像獵豹般猛地轉身撲過來,二話不說把我扛到肩上。
我駭然大叫:“辰風,你幹什麼?你怎麼了……”
當我被重重扔在床上時,我才終於意識到辰風突如其來的舉動是想幹嘛,不禁有些愕然。辰風飛快脫掉上衣,又動手脫我的,我這才從驚愕中回魂,一把按住他的手:“辰風,等等……”
他一言不發地俯視著我,瞳孔漸變成深黑色,寒光一閃一閃的。
我不禁打了個顫:“你……你在生氣嗎?我說錯什麼了嗎?”
他抿了下唇,飛快撂下兩個字:“沒有。”手上的動作卻急躁起來,開始從脫變成撕扯。
……沒生氣才怪!這分明像是要吃人!
“辰風,你……你別這樣,慢點……疼……”
毛衣被脫掉了,襯衫也被脫掉了,他的手並沒有往下面去,而是一反常態地放在我的護腕上。
腦袋飛快竄過一絲電,我猛地坐起身,按住他的手:“不行!”
“為什麼?”他陰沉沉地問,眼中閃著危險的訊號。
我默默地將手腕抽回來:“這個……不摘也沒關係……”
辰風並沒有像平時那樣放棄追問,而是再次扣住我的手腕,將我拉近他。彼此間的距離近到呼吸相若,我甚至能夠感受到他鼻息間的濕氣。
明明該是面紅心跳的畫面,辰風卻比任何時候冷靜,眼底沒有情欲,只有冰冷的怒氣:“為什麼不能摘?為什麼不說?那個人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你有沒有跟他做過?你跟他做過了是不是?!”
他?哪個他?
我傻眼了:“辰風,我……我不明白……”
“不要用這種無辜的眼神看我!”他突然暴躁起來,扣著我的雙肩不斷搖晃,歇斯底里地:“既然已經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既然有了別人又為什麼還要找我?!既然已經有我了為什麼還要跟別人糾纏不清?!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楚沐,你告訴我啊!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的面孔,震驚到喪失語言能力。
眼前的辰風那樣脆弱,像是隨時會哭出來一樣。這樣的他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曾幾何時,他也像現在這樣紅著眼眶憤怒地問我“為什麼要分手”。那時候我給不出答案,而現在……
辰風急促地喘息著,似壓抑著強烈的情緒波動。看他痛苦的樣子,我心如刀割,忍不住張開雙臂,輕輕環住他,把臉輕靠在他的肩上,輕輕地:“在這個世界上,楚沐只愛辰風一個人,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我是這樣的軟弱無能,我不能確定的事千千萬萬,但我唯一能夠確定和保證的是——不管這份感情最後能不能得到回應,不管這份執著最後會落得怎樣的下場,我對你的愛,至死不渝。
那一晚,我們像兩頭受傷又絕望的困獸,狠狠地索要了對方。用那樣激烈的方式,不留餘地地,抵死糾纏,整個過程誰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這仿佛兩情相悅,深深相愛的表像,就像灰姑娘的魔法,當十二點的鐘聲敲響,那看似濃烈的愛就會一點一點剝落,理智會一點一點袒露出來,我跟他都會清醒。面對我們必須面對的現實,承擔他必須承擔的責任。
我從未忘記,他還有一個戀人,而我只是床伴。
那之後辰風沒有再追問我關於護腕的故事,也沒有再問起關於校園樂隊的事,我們之間除了稀疏平常的問候語,幾乎不講話。感覺得出來,他在盡力避開我的人生,或許是察覺到繼續下去我們的關係會越來越危險吧,他選擇了不問不聽不想,重新拉開安全的距離。
而我從來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越陷越深。
這天我們樂隊排練到很晚才結束,四個大小夥子苦哈哈地喊著要“老師請客”,無奈,我只好請他們到外面吃飯。江祖盛興致勃勃地說知道有家新開不久的餐廳東西很好吃,要帶我們去嘗嘗。等我感覺到不對時,已經到了他所說的那家餐廳,正是“空弦”。
……
“空弦?名字好怪啊。”陳建軍(雀斑小子)喃喃道。
江祖盛笑嘻嘻地:“很有特色吧?當初我就是被這個名字吸引的。”
可能是臉色太古怪,蕭凱祁看著我問:“老師,你沒事吧?”
我回過神來,道:“那什麼,這家餐廳光看門面就知道很貴,老師這個月工資還沒發呢,咱們換路邊攤吧?”
江祖盛哀嚎道:“什麼啊,說好老師請客的嘛,我已經餓得走不動了啦。”
蕭凱祁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你就裝吧你!”然後轉過來對我道:“沒事老師,有我呢,我請客。”
拒絕的話被江祖盛他們的歡呼聲掩蓋,來不及阻止,他們已經沖進店裡。
“老師,走吧。”
無奈,我只能跟在蕭凱祁後面進店。
“歡迎光臨……啊,楚先生。”
本想低著頭蒙混過去,不料剛進去就被菲娜認出來,她非常熱情地:“您好久沒來了,和朋友來吃飯啊?”
又不能裝不認識,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是啊。”
蕭凱祁皺眉道:“認識的?”
不知道怎麼解釋,我假裝沒聽見,跟著菲娜一路走到包廂。江祖盛在後面壓著嗓子卻難掩激動地:“我靠,我們才五個人居然給我們開包廂……”
我一聽,意識到什麼,急忙對菲娜道:“那什麼,菲娜小姐……”
菲娜笑容得體地:“叫我菲娜就好。”
“額……我想說,我們只有五個人,隨便安排個位置就可以了,不用開包廂這麼麻煩。”
江祖盛在後頭氣得跳腳:“喂老師……”
菲娜笑道:“楚先生何必客氣?老闆吩咐過,凡是他的朋友來這裡吃飯,均要以VIP的身份招待。幾位元請坐吧,我去拿菜單給你們看。”
我想,辰風說的所謂“朋友”,是指金毛他們吧……
剛落座,江祖盛就興沖沖地:“老師,你跟這家餐廳的老闆認識啊?”
我敷衍地:“不是很熟。”
“少騙人了,不是很熟人家會一眼把你認出來,還直接開了包廂?”
“……”
我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蕭凱祁湊過來小聲道:“老師,你可別跟我說,這餐廳的老闆是柳辰風啊?”
“咳!”我噎了下,心虛地把臉轉向一直沉默的大彪:“大彪,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很餓?”
大彪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沒有。”
陳建軍笑嘻嘻道:“老師,別管他,他就那樣。”
菲娜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就是這個包廂了老闆。”
心頭一跳,我猛回頭,剛好和推門進來的辰風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愣了下。蕭凱祁一下子站了起來:“我靠,還真是你!”
辰風沒理他,只是看著我道:“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
這是在怪我擅自出現嗎?
不禁緊張起來:“額,不是我提議來這裡的,是我的學生覺得你餐廳東西好吃,帶我們來的,我事先不知道他要來的是這裡……”
辰風微微皺眉:“你的意思是你要是知道他要來這裡,你就不會來?怎麼?你覺得這裡的菜色不好?”
“……”我汗顏地:“怎麼會?我……我……我是怕太打擾。”
“來光顧算什麼打擾?”辰風掃了其他人一眼,道:“都是你的學生?”
“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校園樂隊。”
辰風意味深長地:“噢~”
蕭凱祁驟然變色:“你噢什麼噢?怎麼?看不起我們嗎?什麼都不懂少在那邊自以為是!”
我本能出口反駁:“辰風他也懂吉他……”
“你們是來吃飯的吧?”辰風的聲音突然冷淡下來,伸手接過菲娜手裡的菜單,遞給我,“隨便叫,這頓我請。”
江祖盛和陳建軍歡呼起來,我有些不安:“這……不太好吧?”
蕭凱祁哼道:“用得著你請嗎?老子有的是錢!”
辰風淡道:“哦,你請客啊?那我就不跟你搶了。”
蕭凱祁:“……”
☆、第六十一章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辰風就是非常自然地留在了我們的包廂,跟我們一起吃飯。好好地吃著飯,又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們居然叫了酒,蕭凱祁不顧我的勸阻,死活要跟辰風拼酒,並放話說誰輸了誰請客。
辰風眯起眼笑,明顯不屑:“小朋友,這樣好像我在欺負你呢。”
蕭凱祁大怒:“草,你叫誰小朋友!?”
江祖盛也終於看出這兩人是不對盤的,立刻站起來道:“既然這位大叔怕勝之不武,那不然這樣,我們兩個跟你喝,敢不敢?”
蕭凱祁斜了他一眼:“有你啥事?”
江祖盛拍胸膛道:“是Xiong-Di不二話!”
“……”我頭疼地:“少添亂了你。辰風,他們都未成年,不可以喝酒。”
辰風嗤笑道:“也是,毛都沒長齊,學人喝什麼酒?我還是幫你們叫飲料吧?要可樂還是雪碧?”
這話把那幾個大小夥子徹底激怒了,一直沒吭聲的大彪突然沉聲道:“我成年了,我跟你喝。”說完,拿起一瓶啤酒,直接用牙齒咬掉了蓋子,“咕嚕嚕”來了個吹瓶。
蕭凱祁他們三愣了下,立刻拍手叫道:“好!大彪!幹得好!”
陳建軍挑釁地看向辰風:“大叔,該你了。”
我滿頭大汗地,嘴角都快起泡了:“你……你們能不能別這樣……”
辰風漫不經心地笑著,懶洋洋的眼神性感又落拓:“好小子,爺爺我今天心情好,就陪你們玩一玩。”
“……”什麼情況?辰風,你不是已經變成成熟穩重的社會精英了嗎?為什麼還要跟幾個毛孩子拼酒啊!?
一個小時後……
看著或趴在桌上或癱倒在地的校園樂隊四大成員,我滿腦袋黑線。再回頭看辰風,還在面不改色地倒酒喝,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察覺到我的目光,他抬起頭,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關係,眼眸比平時閃亮多了,我被這濕潤的一眼看得差點靈魂出竅。
“這麼看著我?想幫你的學生報仇麼?”眉角眼梢的那一抹調笑,怎麼看怎麼……風情萬種……咳,清醒點楚沐!
我紅著臉道:“我沒這麼想……你也知道我那點酒量……話說回來,你真的……沒事嗎?你……喝了不少呢。”何止不少,簡直就是喝了一酒缸!
辰風淡然一笑:“沒事,酒精對我已經不起作用了。”
我愣了下:“啊?”
他卻不欲繼續這個話題,站起來道:“我送你們回去。”
我這才想起醉倒一旁的學生們,不禁頭疼,萬分感激地看著辰風:“謝謝你辰風,今天真的不好意思,他們……年幼不懂事,不過沒有惡意的……”
倒在地上的蕭凱祁突然振臂高呼:“來!再喝啊……混蛋……跟我搶老師……嗝……”咂巴兩下嘴,又沒了動靜。
“……”我強忍住掐死他的衝動,乾笑道:“那個……不如送他們去酒店吧,他們這樣……直接回家也沒法交代。現在還早,等他們清醒一點自己回去比較好……”
辰風無可無不可的,淡淡看我一眼,走出去喊人過來幫忙。
我鬆了口氣。就這四個人的塊頭,我最多也只拖得動陳建軍。
離開之前我趁辰風不注意,偷偷詢問菲娜一共消費了多少。可菲娜只是微笑著說“已經記了老闆的賬了”,然後不管怎麼問都死活不說具體金額。
本來我是想叫的士的,畢竟辰風喝了那麼多酒也不宜開車。可他堅持要送我們去酒店,而且看他面不改色,走路平穩的樣子,也確實不像喝過酒。
到酒店開了間雙人房,辰風給了酒店服務生小費,麻煩他們幫忙送四大醉漢去房間。一路折騰終於到了客房,在我的授意下,服務生將他們兩兩分開扔床上,這才離開。我長長地籲了口氣,身上早已出了身汗。
回頭見辰風靠著牆在抽煙,眼神幽遠不知道在想什麼,忙道:“辰風,今天真的謝謝你了,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你忙的話先走沒關係。”
辰風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不回家嗎?”
“待會兒再回去吧,我也不能就這麼扔下他們不管。”
長長的睫毛微垂,側臉有種淡漠的美:“你看起來很開心。”
猝不及防地,我一呆:“啊?”
辰風慢吞吞地抽了口煙,緩緩吐出個煙圈,道:“看樣子你這個樂隊經理當的不錯。”
不明白辰風怎麼忽然說起這個,我茫然地:“還,還好……”
“你不怕鄧天輝再找你麻煩嗎?”
“鄧天輝”這三個字像針似的紮了我一下,我不禁有些慌張:“怎……怎麼突然這麼說?”最近太風平浪靜,我已然忘記了跟蕭凱祁在一起是有風險的。
辰風微微眯起眼睛看我:“不用緊張,我已經找他談過了,他不會再對你怎樣,不過你自己也要小心,鄧天輝這個人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這話不說我也知道啊,那就是披著人皮的……野獸。
得知風平浪靜是因為辰風的關係,我更加感激涕零:“謝謝你,辰風。”
他深深地看著我,冷不防嗤笑一聲:“明知會招致不幸也要在一起嗎?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呢,對壞小子還是這麼有愛心。怎麼?當自己在養寵物?”
我感到一陣寒意,卻又大惑不解:“什……什麼意思?”
辰風彈了彈煙灰,站直身子道:“我要回餐廳了,你什麼時候要回去就給我打電話,我過來接你。”
“啊……好。”
跟著辰風往外走,走出房門,他的腳步一頓:“還有事?”
我愣了下,有點尷尬:“額,我送送你?”
辰風不再說什麼,徑直往電梯走。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癡迷地看著他高大的背影,不知不覺就跟著進了電梯。我發現不管過去多久,只要能緊緊跟在辰風身後,內心就會有說不出的滿足感,就好像這樣,就不會被丟棄。
辰風按了下一樓的鍵,電梯門徐徐關上。不大的空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辰風神色淡淡的沒有說話的意思,我搜腸刮肚,試探著說了句:“那個……辰風啊,國慶有什麼安排嗎?”
辰風道:“節假日餐廳會更忙。”
“啊……是哦……”
他斜了我一眼:“怎麼?”
我忙搖頭:“沒事沒事。”
頓了下,他隨意地:“你呢?”
這麼多天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詢問我的生活,雖然不過是禮貌性的,我還是很高興:“國慶後我們學校辦校慶,所以國慶期間我應該是陪著樂隊練習……你……你有空的話可以來看看。”
他不太感興趣地:“再說吧。”
我微感失落,但也不覺得意外。
電梯降到一樓,門徐徐打開,我正想跟著辰風走出去,他突然轉過身來,嘴唇上一熱,我呆若木雞的同時他已經頭也不回地出了電梯:“回去吧,不用送了。”
電梯門又徐徐關上,我無意識地摸了摸嘴唇。
腦子裡有一行字如走馬燈般不斷回轉——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妖然:大家端午快樂!更四章,因為我要趁假期出去玩了,大家也抓緊愉快地玩耍吧!)
☆、第六十二章
經過拼酒一事後,蕭凱祁和樂隊其他成員成功建立了“革命友情”。本來還一直爭論不休的樂隊名字也很快統一了意見——Devil。咳,好吧,其實是我開玩笑取的,沒想到他們集體同意了,害我暗自懊悔不已。在我心目中,高中生樂隊是積極向上、青春朝氣的,應該叫“Sunny”或“Devotion”之類的,結果他們就只鍾情這個“Devil”(……)。
哦,差點忘了說了,蕭凱祁是樂隊主唱兼隊長——沒辦法,誰叫他是樂隊的贊助商呢,那些個樂器都是他出錢買的。我還記得江祖盛他們看到全新的樂器時,那閃閃發亮的眼睛,簡直跟見到骨頭的小狗一樣。而蕭凱祁只是非常土豪地往那兒一坐,趾高氣揚地:“我要當主唱,哦,還有隊長。”江祖盛他們只顧抱著樂器狂吻,沒什麼掙扎就同意了。我在一旁看得直歎氣,萬惡的資本啊……
排練室是我去找黑面神老師申請的,老師跟校方打了聲招呼,就把一間廢棄的音樂教室給我們了。他雖然板著臉說不要製造噪音,但態度明顯是支持的。柏英高有了史上第一支規模完整的樂隊,這在校園裡引起很大的轟動。嗤之以鼻的有之,看好戲的有之,支持的有之……不管怎樣,每次放學排練都有很多女生圍在排練室門口尖叫,蕭凱祁他們可謂出盡風頭。
當然了,他們是出盡了風頭,我可就累慘了。這四個大小夥子,沒一個叫人省心的。這不,剛解決了樂隊名字的問題,又開始為表演要穿的服裝爭吵了。
蕭凱祁:“媽的,老子才是隊長!老子就要這套衣服!”
江祖盛:“我靠!這關係整隊形象,你隊長了不起啊!?”
陳建軍:“大家冷靜點啊,衣服不是重點吧?”
大彪:“……”
我費力地插進劍拔弩張的蕭凱祁和江祖盛中間,道:“你們能不能不要那麼大火氣啊?真是的,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是不是餓了?不如先叫吃的吧?”
陳建軍立刻舉手道:“我想吃麥當勞!”
幸好還有個配合的,我高興地掏出手機:“好好好,老師請客。”
大彪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要吃牛肉蓋澆飯。”
“……”這傢伙……剛才一句話沒有,這個時候跑出來添什麼亂?
陳建軍黑臉道:“你故意的吧?麥當勞怎麼會有牛肉蓋澆飯啊?”
大彪繼續面癱:“誰說要吃麥當勞了?”
陳建軍:“@#¥%;!”
我:“……”
蕭凱祁:“媽的!咱倆單挑,誰贏了聽誰的!”
江祖盛:“來就來怕你啊?”
我:“……”
陳建軍:“你不吃蓋澆飯會死啊?”
大彪:“會。”
陳建軍:“@#¥%;!”
我:“……”
諸如此類,每天持續上演,我感覺每天都像活在菜市場一樣,回家的一路上腦袋裡還在“嗡嗡”作響。早知道樂隊經理這麼難當,我當初就不該自告奮勇。這麼多天的“疲勞轟炸”下來,我每天一沾到床就只想呼呼大睡,於是在經歷了兩次中途斷線的性*愛後,辰風給我看了足足十天的臉色。
這晚做到一半我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沉溺於情欲中的辰風就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拳般,停下所有動作,面色鐵青地瞪著我,咬牙切齒地:“你敢給我睡看看!?”
“……”我既尷尬又愧疚地:“不會不會,絕對不會!”
辰風明顯不信,表情微微扭曲:“你要敢再睡過去,我就做到你醒!”
“……”我打了個激靈,抖擻精神道:“這次絕對絕對不會了……不過……額,那什麼……你能不能……稍微快點?”
這話一出,我就後悔了。果然,辰風受到巨大打擊般,震驚了幾秒,面上青白不定:“不想做就別做!誰稀罕啊!?”話是這麼說,可埋在我體內的東西卻沒有絲毫軟化的跡象,反而因為憤怒而又脹大不少。
我心裡腹誹說的那麼理直氣壯,怎麼還不鳴金收兵?臉上掛起討好的笑容哄道:“好好好,別生氣了,我開玩笑的。”
他死死地盯著我,突然惡意地用力頂了一下,我驚喘了下,他滿意地勾起半邊唇角,笑得邪惡:“說,我厲不厲害?”
我有點傻眼,要知道平時做的時候辰風基本不說話,看來這次真的惹火他了。
見我不吭聲,他更用力地頂了下:“說、話!”
“啊!”我忍不住抬手抵住他的雙臂,“辰,辰風,對不起,我……我錯了,你……你別這樣……”
他冷哼一聲,道:“看來我之前是太溫柔了,所以你才會覺得無趣睡著對吧?沒關係,我今晚一定更加‘努力’,絕對,絕對不會讓你覺得無趣。”
我驚悚了:“等等不是不是啊啊啊啊啊啊——”
辰風幾乎是報復性的做了一晚,差點把我弄散架,我不得不請了一天的假休息,心中對蕭凱祁他們更加的怨恨。不過因禍得福,辰風估計是看我慘兮兮的樣子很可憐,心裡有些內疚,於是對我格外的溫柔,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
等我重新振作回到樂隊排練室,不等他們開口我先發制人劈頭蓋臉地把他們臭駡了一頓,趁他們目瞪口呆的時候,替他們決定了出演的服裝,他們也不敢有異議。看來對付這幫臭小子,就該以暴制暴。
當然,這些小事尚可這麼敷衍過去,可真正的大事,卻由不得我做主了。關於校慶當天要表演的曲目,他們四個人有四種不同的想法,不管怎麼商量都和諧不了,商量到最後又往暴力解決的方向發展了。
“哎……”癱倒在沙發上,只想就這麼睡死過去。
“你怎麼了?”低沉的嗓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關懷。
我猛地睜開眼睛坐起來:“哎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晚飯還沒做呢!”
“沒關係,”辰風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臉,“你怎麼了?看起來很累?”
被這麼溫柔地對待,內心被幸福和委屈交織著填滿,情不自禁地伸手,摟住他的腰,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腰腹上:“辰風,我好累……”
他輕輕地揉著我的頭髮:“因為樂隊的事?”
輕輕地點了點頭,蹭了蹭他的腰,感覺好舒服。
“累的話就別做了。”
“額……那倒不用……”雖然很累,可跟他們在一起也很快樂。
辰風不再說什麼,只是無聲地把我圈進懷裡。
如沉睡在溫暖的海水中,我愜意地眯起眼:“如果是辰風,一定會做的很好。哎,只怪我太沒用了……”
“怎麼?他們不聽話?需要我去揍他們一頓嗎?”
我嚇了一跳:“不用不用!”
映入眼底的辰風的臉,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明顯的捉弄,柔柔軟軟的,如沐春風。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屈指彈了下我的腦門:“快去做飯,我餓了。”頓了下,突然慢條斯理地解著外套紐扣,“先吃你也可以。”
“……馬上做!”我火燒屁股地蹦起來,沖進廚房。
☆、第六十三章
眼看國慶將至,可表演曲目還是沒定下來。爭論不休的結果,就是他們集體把這個難題丟給了我,要我在他們選出的四首歌裡挑一首。拜託,我是個音癡,怎麼可以讓我決定這麼重要的事情!?
辰風回來的時候,我在廚房炒菜,因為插著耳機聽歌的關係,所以根本聽不見周邊的動靜,直到一邊耳麥被拿開。
我嚇了一跳,回頭見辰風把那半邊耳麥塞進自己耳朵裡。聽了會兒,他微微擰眉道:“《海闊天空》?誰唱的?像錄音。”
我兩眼放光:“你覺得怎樣?”
他睨了我一眼:“糊了。”
我愕然:“啊?糊了?”
他用下巴指了指前頭:“菜糊了。”
“哎呀!完了完了完了!你怎麼不早說……”
看我手忙腳亂地起鍋,他笑得更加愉悅了,抱著手臂,完全看好戲的姿態。我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嘀咕著:“有什麼可高興的?還不是給你吃的……”
他笑眯眯地把腦袋湊過來:“說什麼呢?”
“……”我直冒冷汗:“沒,沒什麼。”
他不知道怎麼心情很好的樣子,再碰面以來極少見他笑得這麼燦爛純粹,我也跟著高興起來:“怎麼?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那雙桃花眼流轉著愉悅的光,直直地看著我,滿含笑意。
我被看得又是莫名其妙又是臉紅耳熱:“餓……餓了?先出去吧,再炒個菜就可以吃了。”
他靠過來,從側面摟住我,用力在我額頭上吧唧一口,又蹭了蹭我的鼻子,喑啞地:“沐沐……”
我猛然一驚,僵硬地瞪著他。
他卻只是笑著低低地喚:“沐沐……沐沐……沐沐……”
這一聲一聲,像飛在空中的柔軟花絮,叫得我的心都快化了。
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受到蠱惑般,我一點一點湊過去,在鼻息相若的地方頓了頓,見他只是溫柔地笑,我就大著膽子把嘴唇貼上去了。他沒有推拒,也沒有主動,我心跳得厲害,小心翼翼地舔吻著那兩片讓我渴望到心痛的唇瓣。辰風還是沒有反應,我甚至開始懷疑這是在做夢,於是更加大膽地伸出舌尖,企圖侵入更深的地方。
舌尖試探性地撬了撬緊閉的貝齒,就在我認定了這是辰風無聲的拒絕,打算退出來時,那兩排牙齒,微微張開了。
怔忪只是一瞬間,我迫不及待地探了進去。
渴望接吻,渴望唇齒相依,渴望相濡以沫。
是誰說過,接吻……代表愛……
是的,愛。
心臟微微痛楚,我閉著眼睛,毫無章法地吻著。
一如初吻般,緊張、慌亂、青澀、興奮。
一隻手扣住了我的後腦勺,我愣了下,一直僵著沒動的辰風突然反守為攻,主動勾住我的舌頭,兇猛霸道的親吻,仿佛要吃人一般。
分開的時候我的嘴唇和舌頭都是麻的,而辰風的嘴唇像染了胭脂般,豔紅豔紅的,還帶著水光,我不禁看得兩眼發直。
就這麼靜靜地對看了一會兒,辰風慢慢放開我,後退一步讓我退出他的懷抱。他的表情有點複雜,像是在糾結什麼,眉眼漸漸又恢復了淡然的模樣。
就好像在短短的一瞬間,他從某個夢境裡清醒了。
右耳裡有人在嘶聲裂肺地唱——
“海闊天空
狂風暴雨以後
轉過頭
對舊心酸一笑而過
最懂我的人
謝謝一路默默的陪我
讓我擁有好故事可以說
……”
辰風將另一隻麥重新塞回我的左耳,微微一笑,轉身出去了。
這一茬就這麼揭過去了,吃飯的時候我們誰也沒提。我把耳麥拔了,調大了音量,霎時間音樂充斥了整個客廳。
辰風微微一挑眉:“《像夢一樣自由》?”
我巴巴地看著他:“怎樣?”
辰風道:“還有呢?”
我趕緊切歌。
“啊……Beyond的《真的愛你》……”
我急忙道:“我覺得蕭凱祁的聲音唱粵語好像更有味道,是因為我聽不懂的關係嗎?”
辰風不置可否:“還有嗎?”
“最後這首是蕭凱祁自己挑的,我沒聽過,也是粵語,你聽看看。”
切歌。
前面的音樂剛放出來,辰風就眯起眼:“《暫停的故事》。”
……不愧是辰風啊,果然聽過很多歌……
我兩眼放光地:“這首歌我以前從沒聽過,不過感覺很有味道。”
辰風看了我一眼,沒說話,低頭吃飯。
我鬼鬼祟祟地瞄著他:“那什麼……你覺得……這四首哪首感覺最好?”
他瞥了我一眼,不鹹不淡地:“幹什麼?”
“……額,就是……校慶要表演的歌……”
辰風微訝:“還沒決定?”
“……哎,眾口難調。”
辰風想了想,道:“主唱是機車小子?”
“是,剛剛那四首都是他們最近練的。”
辰風放下筷子,表情認真道:“單說聲音,《暫停的故事》更適合他。不過,感覺其他人對這首歌不是很熟悉,配合上有很大的問題。”
我不住點頭,見辰風不再說了,愣道:“那是怎樣?”
“……”辰風翻了個白眼,“就他們的水準,唱點兒歌比較實際。”
“……”
悶悶地扒拉了兩口飯,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我脫口道:“不如你教教他們吧?”
就像被釘子釘住般,辰風猛然靜止了。
我心頭一跳,想起他早已扔掉吉他的事,一下子不安起來,還沒想好說什麼,就聽他冷冷地:“我只是個商人。”
明知該適可而止的,可聽他沒有感情地說出這句話,心臟抽痛起來,我不假思索地:“我知道你懂音樂的,你明明就那麼喜歡唱歌……”
“啪”地一聲,他猛然將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我嚇了一跳,畏縮地看著他,不敢再說了。
他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往臥室走:“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一直以來,最讓我想不通的,就是辰風放棄音樂的事。
我曾想過是不是因為當年跟我爆出同性戀醜聞後,沒有經紀公司簽他,他才放棄了當歌手的夢想改做生意。可是就算當不了歌手,也不一定要放棄唱歌啊,他竟然連寶貝吉他都扔了,足見下了多大的決心。
辰風……
你的身上……到底還背負著什麼……
隱隱覺得跟我有關,可又想不通關聯在哪。
沮喪地,無奈地歎了口氣。
☆、第六十四章
在我的一己私心下,一錘定音,就是《暫停的故事》了。蕭凱祁為此得意了好幾天,只因為江祖盛賭氣說的一句話——“老師,你就偏心蕭凱祁吧!”
“……”我真是比竇娥還冤,是你們逼我選的現在又要怪我!?
這樂隊經理妥妥不是人當的,做牛做馬任勞任怨受盡委屈無處申訴不說,還要幫女同學遞情書……又算是腫麼回事!?
“嘿,是楚沐老師吧?”
“是的,有什麼事嗎?”
“這個……麻煩幫我給凱祁學長好嗎?”
“……你為什麼不自己給他?”
“直接給他他不收的,大家不是都托你代轉嗎?不差這一封啦!”
……有沒有搞錯?我是老師,不是中轉站更不是快遞哥好嗎!?
當然,沒人瞭解我的憤怒和無奈。一旦我去到排練室,那幾個傢伙就會立刻嚷嚷開:“老師,今天我收到幾封情書啊?有沒有人送吃的東西?”
我黑著臉把一個箱子扔過去:“那,全部在這,你們自己拿自己的。”
他們就一窩蜂撲過去,也不是真的想看誰給的情書,就只是單純地要比較誰收到的情書和禮物最多。
什麼年代了還送情書?
幼稚!無聊!哼!
正坐在一旁生悶氣,一個驚疑的聲音道:“咦?楚沐老師,這裡有一封是給你的。”
我立刻跳起來:“啥啥啥?在哪?”
蕭凱祁從陳建軍手裡奪過那封信撕了個粉碎:“哼!不安好心!連老師都想泡!肯定是壞女人!”
“……”
我木然地看著那封瞬間變成碎紙片的情書,心底有什麼轟隆隆地爆發了。
“蕭——凱——祁——”
“老,老師,冷靜點!”
“你憑什麼撕我的信?你個混小子……”
“老師,我這是在保護你啊,柏英高的女生都很壞的,你不要相信她們啦!”
“那是重點嗎!?”那那那……可是我人生中第一封實質性的情書啊!
“不是重點嗎?額……難道老師很喜歡別人給你寫情書?沒關係啊,我以後每天都給老師寫,這樣老師高興了吧?”
“……會高興才怪吧!?”
“……”
日子就這麼打打鬧鬧地過去了,很快就到了國慶,學校放假七天。樂隊每天都準時到學校練習,我也會帶吃的過去慰問他們。兩天后辰風突然跟我說總店那邊出了點事,他要回C市,雖然不舍,卻也只能送他離開。臨走前辰風欲言又止地看著我,問他什麼事,他遲疑了下,把我圈進懷裡,低聲道:“我會早點回來,在家等我。”
胸口震動得厲害,我緊緊回抱住他,堅定地:“好。”
辰風去了C市,我跟黑面神老師又疏遠了,閑來無事,就老跟樂隊混在一起,看他們練習、打鬧,偶爾幫他們拍拍照,給他們買吃的,日子倒也不至於寂寞,可是對辰風的思念卻半分不減。晚上一個人回到家裡,只覺得冷清。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猶豫再三,拿出手機給辰風發短信:——睡了嗎?
等了許久,一直沒有回復,我把手機放在胸口上,迷迷糊糊要睡著時,才聽到新短信進來的聲音,立刻就清醒了。
——這麼晚還不睡在做什麼
看了下時間,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睡不著,家裡太安靜了。
——想我了
心裡吃了蜜一樣的甜,我傻兮兮地笑著,一個字一個字在螢幕上打:——嗯,很想你。總店那邊沒事吧?
——還有些事要處理可能國慶後才能回去
——啊?這麼長時間啊?你不要太辛苦了,要記得按時吃飯。
——你也是
雖然很想繼續聊下去,可時間實在太晚了,我怕耽誤辰風休息,只得依依不捨地回道:那你早點睡吧,晚安。
——WAN
我對著短信上僅有的三個字母看了半天,啥意思?看來看去,才總算看明白,估計是“晚安”的意思。看來辰風真的困了,多打幾個字都懶。
不在意地笑了笑,把手機放在一旁,閉上眼睛睡覺。
接到沈韶彬的電話時我有點意外,最近因為常跟樂隊混在一起,就比較少跟他碰面了,他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很少聯繫我,不過他打電話過來我還是很高興的。
“喂?韶彬,終於想起找我啦?”
沈韶彬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楚沐,你現在有空嗎?”
我嚇了一跳:“韶彬!你聲音怎麼這樣?出什麼事了?”
“我想我是病了,你……你能不能來看看我?”
“好好好,我現在馬上過去,你躺著別亂動啊!”
蕭凱祁注意到我的異樣,忙停下來問:“老師,出什麼事了?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你們沈老師生病了,我要過去看看他,你們繼續練啊。”
蕭凱祁立刻黑臉:“沈金剛又搞什麼鬼啊?”
江祖盛八卦地:“誰啊誰啊?”
我沒好氣地橫他們一眼:“快練習!辰風之前聽了你們那四首歌的錄音後,說你們只是小學生水準,你們可別讓他看扁了。”
關鍵時刻搬出辰風果然有效,那幾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子先是氣得破口大駡,之後就不再管我,繼續之前的練習。
急匆匆趕到韶彬家,按了幾下門鈴都沒人來開,於是我直接拿了門墊下的備用鑰匙,開門進去。映入眼簾的畫面讓我大吃一驚,整個屋子亂七八糟的,哪有半點之前乾淨整潔溫馨的影子。而韶彬就躺在床上,早已不省人事。
“韶彬?韶彬!”我急忙走過去,見他滿臉通紅,閉著眼睛很痛苦的樣子,忙探了探他的額頭,很燙。
這傢伙是想死嗎?燒成這樣了不打救護車居然打給我?
沒辦法了,唯恐鬧出人命,我急忙叫了救護車,然後隨便找了套衣服來給他換。當我解開他的睡衣紐扣,看到裸露出來的麥色肌膚上大小不一的青紫瘀痕後,不禁愕然。
沈韶彬被人打了?可是……那些個一點一點像蚊蟲叮咬的痕跡……分明就是……
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像原子彈似的差點把我炸暈。我不敢多想,急急忙忙幫他換上衣服,等救護車到了後跟著他一道去了醫院。
醫生檢查的結果就是,發燒拖太久轉成肺炎,要留院觀察。我跟醫生道了謝,正想去辦理住院手續,醫生突然喊住我,表情有些怪異。
我一下子緊張起來:“醫生,不會是我朋友有什麼事吧?”
“啊,不是……我就是想問一句,你倆是不是……那種關係?”
“啊?”我茫然道:“什麼關係?”
醫生狐疑地打量了我幾眼,又很快否決:“看你的樣子又不像。等你朋友醒來記得提醒他,玩歸玩,不要玩那麼狠的,很傷身體。”
“啊?玩……玩什麼?”為什麼對方說的明明是中文,我卻一個字都聽不懂?
醫生翻了個白眼,不耐道:“你們這種人我也不是沒見過,用得著在我面前裝傻嗎?總之,身體是他自個兒的,我作為醫生就是提醒一句,他要不要聽是他的事。你快去辦住院手續吧。”
……這個醫生真是的,我不過問一句,用得著發這麼大火?
等我辦完手續回來時,遠遠就看到兩個年輕的小護士站在韶彬的病房外探頭探腦,小聲議論著什麼。我覺得有些奇怪,走近了就聽見其中一個圓臉的護士鬼鬼祟祟道:“就那個,靠窗床位那個。”
另一個短髮的“啊”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嫌惡:“看著不像啊。”
“你懂什麼啊?同性戀又不是非得是娘娘腔。”
“誒誒,你有沒有看見剛才送他來的那個,看起來像大學生,你說他倆是不是一對的?”
“我哪知道?不過我剛才聽喬護士說徐醫生吩咐她給病人上藥,你知道上哪嗎?”
短髮護士搖了搖頭。
圓臉的壓低聲音道:“肛門啊,聽說是嚴重肛裂,出了不少血呢。”
我像被人迎面砍了一刀般,怔在原地。
“惡……好噁心啊……”短髮的不經意回頭,看到站在後面的我,嚇了一大跳,急忙扯了扯圓臉的衣袖。
圓臉的回頭看到我,臉色一下子變了。
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了會兒,她們自顧自說著要去某某病房幹嘛幹嘛,就這麼匆匆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陰風穿堂的長廊,感覺到透骨的寒意,像無數螞蟻般,鑽進骨髓,有種密密麻麻的噁心的感覺。
☆、第六十五章
沈韶彬昏睡了一天才醒來,醒後發現自己身處醫院,臉色大變,立刻說要回去。不管怎麼勸都沒用,好死不死偏偏這個時候喬護士要進來給他上藥,他一聽,立刻發飆了,隨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東西一通亂砸,硬是把喬護士轟走了。喬護士估計覺得委屈,出去前還用不小的音量說了句“做得出來還怕人知道”,氣得他用力拽掉打點滴的針頭就要下床。
我嚇了一大跳,急忙按住他:“韶彬,你幹什麼?你不要這樣……”
他一把揮開我的手,怒氣衝衝地:“為什麼送我來醫院!?我就是不想來醫院才叫你去我家,你……你……”
我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眼睛只看到他不斷流血的手背,趕緊抽了幾張紙給他按住:“你不要亂動啊,你太胡來了,都流血了!”
他自暴自棄地:“流就讓它流啊,最好能流光!”
“吵什麼?”韶彬的主治醫生走進來,不悅地瞪著我們:“這裡是醫院,你以為在家裡啊?你們這樣別的病人還要不要休息了?”
我忙道:“對不起對不起,他情緒有點激動。”
沈韶彬冷冷地看著他:“你是醫生是吧,來得正好,我要出院。”
醫生皺眉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不能出院。”
沈韶彬一下子火了:“我說我要出院!”
醫生臉色一黑,我急忙道:“韶彬你冷靜點,我去跟醫生談,你先躺下,讓我去說,好不好?”
沈韶彬寒著臉不說話,我邊輕聲哄著邊把他塞回被子裡,然後示意醫生跟我出去說。在我的再三請求下,醫生這才鬆了口,說等打完點滴,再做個常規檢查,沒什麼太大問題就可以回家休息。
一直忙到下午五點多,我才辦好出院手續,叫了的士送韶彬回家。一路上不管我說什麼,韶彬都只是看著窗外不說話,神色冷漠。回到家後,韶彬發洩似的踢飛了擋路的東西,把自己摔在床上,趴著一動不動。
看他那樣我心裡很不好受,拉了被子幫他蓋好後,我就去廚房煮粥——醫生吩咐了,他這一個月除了稀飯和水,什麼都不能吃。
“韶彬,粥煮好了,起來吃一點,吃完再睡。”
“……”
“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不餓嗎?”
“……”
“你別這樣好不好?”
“……”
不管我怎麼說,他依然保持趴著的姿勢,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頭疼地歎了口氣:“到底出什麼事了?”
他還是無動於衷。
想起昨天下午那兩個護士的對話,一股無名火忽然燒了起來:“沈韶彬!你是個男人,有什麼事不能直說,你現在這樣……這樣算什麼?”
床上的人一震。
我沉了口氣,道:“你再這樣我可不管你了,回頭我讓老師聯繫你家人,讓他們來照顧你……”
“不要!”沈韶彬猛坐起來,動作太猛碰到傷口,痛得臉色都白了,整個人像死魚般又直挺挺地倒了回去。
“韶彬!”我嚇了一跳,趕緊拿了個靠墊墊在他腰下。
沈韶彬趁機拉住我的手:“楚沐,不要驚動我家裡人,他……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
我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你放心吧,我剛才只是隨口說的,我沒想過那麼做。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出什麼事了?你怎麼會……”接下去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沈韶彬自嘲一笑,眼底交織著冰冷的怒氣:“是我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怎麼會……你自己哪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他無力地瞪了我一眼,又想起什麼似的把臉埋進枕頭裡:“真是丟臉呢,看到我這樣,你估計永遠都不會喜歡上我了……”
“……”我沒好氣道:“這種時候能不開玩笑嗎?”
他苦笑道:“我看起來像開玩笑嗎?”
對上那雙變得荒蕪的眼眸,我心裡堵住般,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閉上眼,歎了口氣,很疲倦的樣子:“反正你也不可能喜歡我了,你知道了也無所謂……”頓了下,“能不能倒杯水給我?很渴。”
我愣了下,趕緊順水推舟:“我盛粥給你吃。”
我端了碗粥出來時,沈韶彬已經倚著床頭坐好了,屁股下墊著靠墊。臉色很憔悴,不過精神倒是好了些。我喂他吃粥時他居然還笑了下:“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只是普通的發燒,我現在一定會親你。”
“……那我會把粥扣在你頭上。”
他哈哈笑了兩聲,神色落寞地:“楚沐,謝謝你……這種時候,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該找誰。”
其實我的心底也很難受,可韶彬已經很難過了,我不想引他更難過,只能強顏歡笑:“說什麼啊,我們是好朋友嘛。”
他深深地看著我:“也許跟你做朋友也不錯。”
“你現在才知道會不會太晚了?”
他笑了笑,目光忽然變得幽遠:“其實我很難過……姚遠跟我分手,我很心痛。特別是晚上回到這裡,到處都是他的影子,我覺得很寂寞。可我不想表現得那麼沒用,我更不可能回頭去找他。這段時間我頻繁地往吧跑,跟不認識的人說話調情喝酒,以為可以不那麼寂寞,可內心還是很空虛。就在前兩天晚上,好死不死讓我看到一個人……”
我正聽得認真,見他突然停下來,疑惑地看過去,被他臉上陰狠的表情嚇了一大跳:“誰……誰啊?”
韶彬咬牙切齒地:“誰知道!每個去吧的,無非只是想找人玩玩,誰都不會傻到透露真實身份,別人也不會去問。那天晚上也活該我倒楣,見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喝酒,模樣長得十分漂亮,就忍不住想去搭訕。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一定是色令智昏了,也不想想那麼單薄漂亮的男人孤身在吧,怎麼會沒有人貼上去?這明顯就有問題!可我那時候就沒想那麼多,自以為是獵人,沒想到最後倒成了羊入虎口……”
這妥妥的就是個驚悚故事,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然……然後呢?”
沈韶彬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還能有什麼然後?那小子扮豬吃老虎!我過去跟他搭訕,他也是言笑晏晏的,沒有半分拒絕的意思,還老往我身上靠,不管說話還是動作,都有很明顯的挑逗意味……我本來只是想找人調調情,根本沒想跟他幹嘛,可被他這麼一撩撥,我就有感覺了……大家都是男人,你用得著這種眼神嗎?”
“……”我乾咳一聲,滿臉通紅地:“不用管我,你繼續。”
韶彬一臉悔恨:“反正我也單身那麼久了,既然有人投懷送抱,我沒理由拒絕不是?更何況對方真的長得十分漂亮。於是我們就去開房了……可是,可是,他媽的明明就是個誘受,等要做的時候卻居然跟我說他從來沒當過0號!我@#¥%;!就他那樣,我相信才怪!我長得這麼Man,塊頭又比他大那麼多,他不做0號,難道要我被他撲倒!?”
額……這個……
我強裝鎮定:“韶彬,別激動,慢慢說。”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我算是栽了,那小子看起來個頭不高身材單薄長相陰柔,可力氣又大身手又敏捷,一看就是練過的,還是高手。我空有一身蠻力,根本打不過,結果不用我說你也該猜到了。操他媽的,王八蛋!別讓老子再遇上,不然我一定殺了他!”頓了幾秒,他忽然擰起眉:“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他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見過……”
我吃了一驚:“喂!別是學生啊!”
沈韶彬道:“那肯定不會。那小子雖然長得嫩,可看眼睛應該已經在社會混跡多年了,絕對不會是學生。”
故事講完了,氣氛有點尷尬。
我乾咳一聲,站起來道:“粥涼了,我去熱一熱。”
“楚沐。”
“嗯?”
韶彬的臉色有點不自在:“你……會看不起我嗎?”
“啊?當然不會!又不是你的錯……不過,韶彬啊,你畢竟是老師,以後……那種地方……還是少去比較好,萬一遇到學生……”
韶彬苦笑一聲,仰著臉看天花板,神情有些寂寞:“我也不想去那種地方啊,我也想找個人談戀愛啊。可是,在這個圈子裡,想認真談戀愛的又有幾個,大家都不想被束縛,都只想要性……愛,嗤,真他媽可笑。”
我難受起來:“韶彬……”
“楚沐,如果柳辰風結婚了,你會不會考慮跟我在一起?”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回答。
在我心裡,沈韶彬是很重要的朋友。可如果要變成情人,我恐怕……做不到……
“你這傢伙……我這麼難過,也不會說兩句好聽的騙騙我……好了,我快餓死了,趕緊去把粥熱了。去去去。”
猶豫良久,我終於下定決心:“韶彬,你聽我說,就算辰風真的……結婚了,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不過!我願意跟你走,去哪裡都可以。我們互相作伴,這樣你跟我都不會太寂寞,好不好?”
韶彬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我,眼圈漸漸泛紅:“好……”
我會心一笑,胸口卻堵住般發悶。
(妖然:下一章估計又會被鎖,so……明天晚上七點準時發。)
☆、第六十六章
——辰風,你說,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純粹的愛情?
——怎麼突然問這個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啦,一時感觸而已。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好想你。
——快了
緊跟一條:回去後我想第一時間看見你
心頭甜滋滋的,忍不住在床上來回滾了一圈,才笑著回道:——那你什麼時候回來跟我說一聲,我去接你。
“丁——”新短信。
點開。
——在家等我就好
緊跟一條:想抱你了怎麼辦
……
面紅耳赤地瞪著這句話看了半天,空空蕩蕩的房間裡仿佛能聽到我的心跳聲。我鬼鬼祟祟地一個字一個字打在回復欄上:——快點回來就給你抱
是否發送?
手指一劃,確定。
立刻扔了手機把自己裹進被子裡,滾來滾去,滾成一個繭。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我嚇得差點直接滾到床底下。掙扎著從被子裡爬出來,摸到手機一看,果然是辰風打過來的。
怎麼辦怎麼辦?這幾天我們都是短信聯繫的,幹嘛大半夜突然打電話!?
偷偷埋怨著,也暗自竊喜,我深吸口氣,才接通來電:“喂?”
頓了下,傳來辰風低沉磁性的嗓音:“還以為你不接。”
我小聲地:“怎麼會……最近累不累?”
“有點。”
“那怎麼不早點睡?”
“睡不著。”
“為什麼?”
停頓幾秒,那頭的人低笑出聲:“被某人撩撥得有些上火。”
“……”
“怎麼不說話了?”
我把發燙的臉埋進枕頭裡,悶聲道:“辰風……我好想你……”
笑聲不見了,那端只剩沉重的呼吸聲。
等了會兒,他都沒說話,我疑惑地:“辰風?”
“嘩啦啦——”那邊傳來流水聲。
我愣了下,就聽辰風沉聲道:“楚沐,我們來做。”
“啊?做?做什麼?”一腦袋問號。
那端毫無預兆地掛斷了,我正覺得莫名其妙,就接到一個視頻通話請求。我愕然了一秒,不由自主地點了接通。
辰風的臉,冷不丁出現在手機上。
我下意識咧嘴:“辰風!”
他像是笑了下,眉眼顯得很溫柔:“你個笨蛋,去把燈打開,黑乎乎的讓我看什麼?”
我這才想起臥室沒開燈,趕緊把床頭燈擰開:“這樣可以嗎?”
他皺眉道:“還是不夠亮,把大燈打開。”
我立刻爬起來打開了大燈,然後“刺溜”一下鑽進被窩,笑眯眯地:“現在可以了吧?辰風,你在幹嘛呢?”說不出的興奮感覺。
他挑了下眉:“你說我在幹嘛?”那邊似乎把鏡頭拉遠了些,我就看到了辰風光裸的上身,浸在水裡。
“……”毫無防備,我腦袋一轟,差點噴出兩管鼻血,“你……你在洗澡啊?”
“是啊,要不要一起洗?”
不知怎麼,總覺得他笑得有點……邪魅?
“咕嚕”一聲,我咽了口唾沫:“我……我早就洗過了。”
他的笑容簡直可以擠出水來:“可是我想跟你一起洗。”
全身過電一般,麻了一下,我一下子失去了抵抗力:“那……好吧。”
“對了。”
“什麼?”
辰風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把手機架帶上。”
“為什麼啊?”
“照做。”
“……”
我翻了半天才把手機架翻出來,在辰風的催促下直奔浴室,往浴缸放水。放滿水後,辰風道:“把手機架放洗手台,手機放上面,攝像頭對準自己。”
我邊照做邊茫然地:“這是幹什麼啊?”
“我要……看你脫衣服。”
“……”
“一件一件,給我慢慢脫掉。”
“……”
不說還好,被他這麼一說,我就覺得脫衣服的手指都是僵硬的。默默地轉了個身背對攝像頭,那邊立刻不滿地嚷嚷道:“幹什麼幹什麼?轉過來。”
“……”我欲哭無淚:“辰,辰風,這……感覺好奇怪。”
他倒是一派輕鬆自在:“有什麼好奇怪的?你的身體我有哪裡沒看過?在那邊裝什麼?快點……嘖!不是叫你慢慢脫嗎?我要看清楚。”
“……”這半夜三更的到底搞什麼啊!?
好不容易把衣服脫了個精光,那惡魔的聲音又響起了:“現在把手機架放浴缸邊上,就放在尾部,待會兒你躺進去後必須讓我清楚地看到你身體的全部。”
“啊?手機放那裡萬一掉水裡怎麼辦?”
辰風無力地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不要破壞氣氛!?給我閉嘴!”
本來就是啊。我敢怒不敢言地撇了撇嘴角。
乖乖地進了浴缸躺下,曲起的膝蓋擋住了放在浴缸尾部的手機,我看不到辰風的臉,於是沒多想就打開了膝蓋,從兩腿間看過去,正對上辰風黑得發亮的眼睛,像是要滴出水來,連眼角都紅了。
這明顯動了情欲的樣子讓我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我現在的姿勢,在辰風的眼裡是有多麼的……毫無保留!
“嘩啦”一下我猛地坐起身子,抱住膝蓋:“辰風,你……”
手機裡辰風的臉漲得通紅,如桃花般豔麗,呼吸已經不穩了:“躺回去!”
……可是,那個姿勢……
“快點,聽話。”
……死就死吧!不管怎樣,辰風也不可能從手機裡蹦出來!
自暴自棄地攤開身子躺回去,假裝自己是條鹹魚。
辰風的聲音如魔音灌耳:“把腿打開,架在浴缸兩邊。”
……好想罵人啊!這麼羞恥的姿勢誰擺得出來啊喂!
可是在某人的催促下,我還是捨棄了羞恥心,將門戶大開,擺出迎接的姿勢。並在心中不斷催眠自己,這不過是個春夢,沒事,放膽地來吧!
“沐沐……”
又想幹什麼?
“撫摸你自己。”
……What!?
我睜開眼,無語地看向手機那端被情欲折磨得滿臉通紅的人。結果這麼一看,差點靈魂出竅,一股熱血直往下腹沖去。
尼瑪呀……這美色……誰擋得住啊!?
“呵,”某人輕笑一聲,聲音沙啞地:“有感覺了呢。乖,聽我的話,從脖子一點一點往下摸……慢一點……放輕鬆,不要那麼僵硬……在胸口停一下……記得我平時是怎麼摸你的嗎?學著做,快點。”
這是春夢。
對,春夢而已。
沒關係,俗話說春夢了無痕。
明天醒來就啥事沒有了。
沒錯!
因為閉著眼睛,耳朵反而變得靈敏。安靜的浴室裡除了水聲外,還有來自手機那頭,肉感摩擦的聲音……
聽在耳朵裡,如此煽情,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探去,握住早已充血的欲望。
“沐沐……嗯……我們……一起……”
“辰風……啊……”
好想看看他,好想摸摸他,好想親親他。
睜開眼,看著手機螢幕上微微皺眉,半闔著眼,沉溺於意亂情迷中的辰風,一波一波的快感如潮水般打上來,我不由加快手上的動作……
“叩叩。”
怎麼會有敲門聲?
我嚇得一抖,就這麼釋放了。餘韻猶在,腦袋霧濛濛的,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聽見有人說:“辰風,沒事吧?你怎麼洗那麼久?”
女孩子的聲音,而且很熟悉。
我猛地睜開眼睛,只看到熟悉的手機壁紙——視頻通話不知道什麼時候掐斷了。
身下的水一點一點變涼,直到所有溫度都流失後,我才哆哆嗦嗦地站起來,穿好衣服沖回臥室,把自己重新塞回被窩裡。
呼……還是被窩舒服。
這個春夢真是荒謬。
本該是高潮部分,做什麼突然冒出個女孩子?
真是的。
臥室裡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我默默地拉高被子,蓋住腦袋。
☆、第六十七章
我感冒了。
喉嚨痛得吞口水都跟吞刀片一樣,腦袋暈乎乎的,還鼻塞!
撐著身子給自己沖了杯感冒藥,喝下後又爬回床上,準備關機睡覺,手機突然響了。以為是蕭凱祁他們,結果一看,腦袋有了片刻的清醒。
“喂?”
“楚沐嗎?是我,周穎。”
“啊……好久不見。”
“是啊……你聲音怎麼怪怪的?”
“啊,有點小感冒。”
“沒事吧?看醫生了嗎?”
“沒事的,吃過藥了。額……有什麼事嗎?”
“哦,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不過……算了算了,你還是休息吧,我們改天再聊。”
她的聲音那麼不對勁,我忍不住多嘴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她猶豫了下,才小心翼翼地問:“楚沐,我接下來跟你說的話,你可不可以保證不讓第三個人知道?特別是辰風。”
辰風?
心頭一跳,我從未有過的清醒:“到底什麼事?”
“辰風回C市了,你知道嗎?”
“嗯,有聽說。”
“本來這次國慶倩如想約辰風出去旅遊的,可辰風說工作忙脫不開身。倩如就想遷就他,到A市來陪陪他。結果辰風又說他很久沒回總店,乾脆趁國慶放假回C市看看,也省得倩如跑來跑去。”
原來……回C市……是為了女朋友啊……
突然覺得鼻塞更嚴重了。
“本來辰風回來C市,倩如很高興。可是辰風不知道怎麼回事,每天二十四小時有十二個小時都待在總店,難得跟倩如出去吃飯還要叫上肖望。甚至……甚至倩如主動邀他一起住酒店,他都堅持住肖望家……”
我靜靜地聽著,鼻子越來越不通暢,都快窒息了。
“倩如叫他上她家吃頓飯,順便見見家長,他也是推三阻四的。昨兒倩如就被氣哭了,辰風這才帶她在外面過夜……可是,今天我問倩如,倩如說……辰風只是抱著她睡覺,根本沒有碰她……”
“……”
“他們在一起也快兩年了,人家別的情侶都是男方急吼吼地想幹嘛幹嘛,可到了辰風這邊,反而……我也不是說倩如急著想幹嘛,我就是覺得吧,辰風這態度有點奇怪,你覺得呢楚沐?”
“啊?啊……”
“我還聽倩如說,辰風老是背著他不知道給誰發短信,可是當她趁他不注意,翻看他手機時,卻沒發現什麼可疑,倩如懷疑他刪掉了那些短信……”
心“怦怦”直跳,我僵硬地:“她翻他手機?”
周穎頓了下,有點尷尬地:“倩如也是緊張辰風,她是真的很喜歡辰風才會這樣,不然以前她可討厭這種行為了。”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楚沐……你看……辰風是不是有別人了?”
我嚇得一抖,手機掉在被子上。
“楚沐?”
我急忙撿起手機:“周穎,你……你們別想太多了,可能……是誤會……”
“我也覺得,柳辰風看起來不像那種人,平時對倩如也是極好的,幾乎是千依百順,有求必應,我們這些旁觀的沒有不羡慕的。可是他最近對倩如的態度確實有點奇怪,好像在漸漸疏遠一樣……”
“……”
話鋒一轉,突然道:“你知道菲娜嗎?”
我一怔:“啊?”
“就是你們A市‘空弦’餐廳的那個經理。”
“我知道,只是……怎麼忽然提到她?”
“菲娜比倩如更早認識辰風,聽說他們也曾交往過,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分手了,不過菲娜並沒有因此離開‘空弦’,反而成了辰風非常信賴的左右手。辰風突然說要去A市開分店,誰都沒帶,只帶了菲娜……你說,辰風他該不會是……”
雖然我也曾懷疑過辰風跟菲娜的關係,可此時絕對不能火上澆油:“沒有的事,就像你說的,他們要在一起的話,當初幹嘛要分手?而且辰風一點都不避諱她,足見他倆是真的沒什麼……”
“可能吧……哎,我也不想管人家的閒事,只是看倩如那麼難過,心裡很不好受……”
我乾巴巴地:“別胡思亂想了,辰風……不會的。”
說出這種話的自己……如此卑鄙……
老師說的沒錯,我是個不知羞恥的“小三”……
我不但插入人家的感情世界,甚至……還以朋友的身份在這裡惺惺作態,假意開解和安慰。
楚沐,金毛罵你沒罵錯。
你果然下賤到沒下限!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一隻微涼的掌心貼上額頭,我猛地驚醒,怔怔地看著站在眼前的人。
臥室裡沒有開燈,借著客廳的大燈,我看到熟悉的輪廓。
漂亮的桃花眼在黑暗裡熠熠生輝,帶著抹擔憂。
“辰風?”我驚喜地叫了聲。
他在床沿上坐下,幫我掖了掖被子:“你感覺怎樣?”
“你怎麼會……”感覺到他身上的絲絲寒氣,心頭一顫,“你……特意趕回來的麼?”
“聽周穎說你感冒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我抽了抽鼻子,傻笑:“只是小感冒,睡一覺就沒事了。”
“有吃藥嗎?”
“吃過了。”
“現在感覺怎樣?”
“睡了一覺,沒那麼難受了。辰風,現在幾點啊?”
辰風看了眼手錶:“快九點了,怎麼?肚子餓了嗎?想吃什麼?”
我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掌包裹在雙手間,輕輕搓著:“外面是不是很冷?你的手好涼。都這麼晚了,怎麼不明天回來?”
他笑了笑,俯下身來親了親我的眼瞼,抽回手,把我的兩隻手塞回被窩:“傻不傻啊?自己感冒了還焐我的手幹嘛?躺著吧,我給你下麵條。”
“還是我來吧,你去洗個熱水澡……”
辰風一把按住我,嚴肅地:“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覺,你再亂動的話我們就先做點床上運動幫你出出汗,正好我也覺得有點冷。”
“……”打了個冷顫,我默默地縮回被窩。
睜著眼睛躺了會兒,側耳傾聽廚房的動靜,什麼都聽不到。過了會兒一股香味夾雜著熱氣飄來,我這才真的覺得有點餓了,便掀開被子,穿上厚外套走出臥室,隱約聽見辰風壓低聲音在說話,走到廚房口才看清他在打電話。
“嗯,對,我到家了……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最近也累了,早點休息吧……代我跟叔叔阿姨說聲抱歉,下次有機會再去拜訪他們……總有機會的……再說吧,分店這邊暫時還需要有人看著……好,好,拜拜。”
熄火,撈面。
轉身看到我,臉上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斂去:“不是叫你躺著嗎?”
想到早上周穎跟我說的話,內心無比糾結,猶豫片刻,試探著:“辰風……你……長期留在A市,倩如她……不要緊嗎?”
辰風怔了下,臉上溫柔的笑意消失了:“你這麼說什麼意思?”
“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聽說長期分隔兩地,感情很容易淡……”
辰風冷冷打斷我:“我跟她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我啞然。
說的也是,以我的立場,說出這種話只會讓人覺得虛偽噁心。
沉了口氣,蒼白一笑:“是我多嘴了,對不起。”
辰風瞪了我半晌,眼神漸漸軟化,似歎非歎地:“吃面吧。”
“……嗯。”
☆、第六十八章
國慶七天長假結束後,沈韶彬沒有來上課,電話也打不通,問了“黑面神”老師才知道他請了長假,說是老家出了事。我有點擔心,怕他想不開去找那個壞人算帳,可是又聯繫不上人,連勸都沒法勸,一時急得不知道怎麼辦好。
“老師,你最近怎麼心神不寧的?”
搖了搖頭想說沒事,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極其重要的訊息,我忙抬頭看向一臉擔憂的蕭凱祁:“蕭凱祁我問你,你知道本市有……”環顧四周,確定無人注意後才壓低聲音問:“幾家吧嗎?”
蕭凱祁一下子瞪大眼:“老師你……”
我用力拍了下他的頭:“別瞎想!老師有重要的事!”
蕭凱祁摸了摸腦門,納悶道:“什麼重要的事啊?”
“這你不用管。你說你表哥就是開吧的,那你應該知道吧?”
蕭凱祁撇撇嘴道:“據我所知,就只有一家。”
我愣了下:“一家?”
“是啊,很少有人開純吧,鄧天輝就是個怪胎。”
我想了想,又把江祖盛叫過來:“江祖盛,你現在還在鄧先生那裡打工嗎?”
江祖盛臉色一白,緊張道:“早就辭掉了,老師幹嘛突然問這個?不會想翻舊賬吧?”
“想哪去了……”我沒好氣道:“行了,沒你們的事了,練習去吧,下周可就是校慶了,不抓緊時間練習,小心到時候出糗。”
江祖盛鬱悶地:“老師你真是的,你可是我們樂隊經理,怎麼也不鼓勵鼓勵我們呢?”
我失笑道:“那好,如果你們表現好的話,老師就破費請你們吃大餐。”
“好耶——”
蕭凱祁卻不是那麼好哄的:“老師,到底出什麼事了?好端端的你不會突然問這個?難道……”想到什麼臉色巨變,“鄧天輝又找你麻煩了?!”
我忙道:“沒有的事……不過,這次這件事,恐怕真要找你表哥幫忙。額……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約他見面?”
蕭凱祁驚愕地瞪了我半天,困難地吐字:“老師……你確定?”
想到鄧天輝陰冷的樣子,我就覺得頭皮發麻。如果可以,打死我都不想跟他再見面。可是,為防沈韶彬做傻事,只能先通過鄧天輝找出那個壞蛋,再看看韶彬到底有沒有去找對方的麻煩了。
放學後蕭凱祁載我去了本市傳說中的吧,因為天色尚早,酒吧還沒營業,只有幾個員工在打掃整理。因為蕭凱祁事先跟鄧天輝通過電話,我們進去後就有人把我們帶去裡面一間包廂。
偌大的包廂裡只有鄧天輝一個人坐在長沙發上,這種季節居然只穿著件黑色的襯衫,領口敞得很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我們進去的時候他正姿勢慵懶地靠著沙發背玩手機,聽見動靜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昏暗的光線裡,這個五官精緻的男人顯得格外魅惑。
蕭凱祁黑著臉不說話,他那性格怪異的表哥也沒有打招呼的意思,我只好硬著頭皮開口:“那個……鄧先生……”
“好大的膽子啊……”鄧天輝笑的時候很美,那種美透著股陰森的妖冶,讓人不寒而慄的同時又忍不住沉溺,“我不去找你,你居然主動送上門來。怎麼?想通了打算來我這兒當牛郎嗎?”
蕭凱祁立刻火起:“我操,你說話能不能客氣點!?”
鄧天輝嗤笑一聲:“他又不是來做家訪的,我幹嘛要客氣?”
唯恐他們又打起來,我急忙擋住蕭凱祁道:“鄧先生,我這次來是有事想請您幫忙。”
鄧天輝將手機扔在一旁,微微歪著頭看我,像在看什麼奇怪的東西:“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你居然找我幫忙?幫忙幹嘛?做性服務的話我隨時OK。”
“我操……”蕭凱祁用力將書包砸了過去。
鄧天輝單手接住,又劈頭蓋臉地扔回來:“你小子敢在老子地盤撒野!?”
我轉了個身,書包砸在我背上,幸好裡頭沒什麼東西,我挨了一下也沒覺得多疼,倒是把蕭凱祁嚇了一跳:“老師!你有沒有怎樣?”
“沒事沒事,你書包又不裝書,沒什麼的……”
蕭凱祁把我塞到他身後,聲音透著股狠厲:“鄧、天、輝!”
鄧天輝施施然道:“蕭凱祁,如果你敢說你們在交往之類的屁話,我現在立刻叫人進來,當著你的面把他給輪了,不信你就試試。”
“我草你媽……”
眼看事態要往錯誤的方向發展,我趕緊將氣急敗壞的蕭凱祁推開,搶先道:“鄧先生別誤會,其實我這次來,是希望鄧先生幫我查一個人。”
鄧天輝挑了下眉尾:“你以為你是誰?當我這是偵探事務所嗎?”
“不是的,這件事說來有點複雜,我希望鄧先生能調出3號那天晚上外面的監控錄影給我看下。拜託了!”
鄧天輝微微皺眉:“先把話說清楚。”
“這個……”那畢竟是韶彬的隱私,我不好到處亂說。
鄧天輝冷笑一聲,道:“姓楚的,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就憑你這兩句話就想叫我調監控,你以為你誰啊?”
猶豫再三,我只能對蕭凱祁道:“你先出去,我有話跟你表哥說。”
蕭凱祁嚇了一跳:“老師!”
連鄧天輝都流露出意外的表情:“喂,你可想清楚啊,把我的傻弟弟叫出去,一會兒我可不敢保證不會對你做什麼。”
我笑了笑:“你不會的。”
鄧天輝一愣,臉色沉了下來,諷刺道:“看來你也挺有自知之明,知道我沒有那麼饑不擇食。”
我費了一番唇舌,蕭凱祁才不甘不願地往外走,一步三回頭的:“老師,如果他敢亂來,你一定要大聲叫哦,我就在門口。”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他又警告地瞪向鄧天輝:“你要敢亂來我絕不會放過你!”
鄧天輝挑釁地抬了抬下巴:“本來沒那個打算,既然你這麼說,為了見證你怎麼不放過我,我不亂來都不行了。”
“你……”
我一把將憤怒的蕭凱祁推出去,關上包廂門。
鄧天輝坐回沙發,抱著胳膊斜睨著我:“我忙得很,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儘量輕描淡寫地:“我有個好朋友在3號那天晚上在貴店遇上了壞人,我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壞人?”鄧天輝笑得曖昧而淫邪:“該不是被人灌醉了強上了吧?”
雖然很不高興他對於別人的不幸抱以看好戲的態度,可畢竟有求於人,我也只能壓下不快,道:“您能幫忙的話,我感激不盡。”
“你為什麼要把那個人找出來?你想替朋友報仇?”
“不是的,是因為我聯繫不上我朋友了,所以想確認下他是不是去找那個壞蛋的麻煩。”
“切,”鄧天輝毫不掩飾他的蔑視:“你還真是沒用!真不知道柳辰風為什麼看上你這麼個軟蛋!”
猝不及防,我怔住了。
鄧天輝有些不耐地:“3號那天晚上我剛好也在店裡喝酒,你朋友長什麼樣,我說不定見證過他被強行灌醉的美好畫面。”
“……”
這個人真的是……太過分了!對於別人的不幸無動於衷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一次又一次地加以嘲諷!?
真想就這麼掉頭走人,可一想到不知所蹤的沈韶彬,我只能忍氣吞聲地拿出手機,調出勞動節一起出玩時拍的集體照,拿給他看:“就是站在我旁邊那個大個子。”
鄧天輝隨意地掃了一眼:“這麼小,誰看得到啊?”
我只好把韶彬的頭像拉大:“現在看得清了吧?”
鄧天輝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想說什麼,表情突然僵住。然後,他像受到什麼刺激般,一改懶洋洋的敷衍態度,奪過我的手機仔細地看著,神情古怪。
我抱著一線希望:“你是不是見過他?”
鄧天輝的視線黏在手機上,語氣倒是很平淡:“你說這傢伙怎麼了?”
“聯繫不上了……鄧先生,您是不是見過他?”
“他是你的朋友?”
“是啊,有什麼問題?”
“他叫什麼名字?”
“……沈韶彬。額……鄧先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怎麼變成他問我了?什麼情況?
“他也是柏英高的老師?”
我一下子警覺起來:“您為什麼問這麼多問題?鄧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你我的私人恩怨不要牽扯到無辜的人,請不要傷害我的朋友……”
鄧天輝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然後把手機扔還給我:“你可以滾了。”
我怔住:“可是……”
鄧天輝緩緩站起身,明明長得不是很高,卻充滿壓迫感,我本能往後退了一步,隱隱戒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心情變好了,連笑容都不再陰冷,擁有天然眼線的迷人眼睛閃動著愉悅的光,襯得整張臉美豔動人。
“你去告訴你朋友,我知道欺負他的壞蛋是誰,如果他想知道,叫他自己來找我,我隨時歡迎。”
“……”我有點無語,“那個……我現在就是因為聯繫不上……”
他卻不欲多言,大手一揮道:“滾吧。”
看他絲毫沒有要說的打算,我又是氣憤又是無奈,轉身走到門口,身後的人突然陰陽怪氣地:“你跟柳辰風又搞在一起了吧?”
我疑惑地回頭看他。
他不屑地冷笑一聲:“他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呢。”
胸腔被怒火焚燒著,我皺了皺眉,轉身開門離去。
☆、第六十九章
最近Devil樂隊不知道搞什麼鬼,排練的時候常常走神失誤不說,休息的時候也老是湊在一起神神秘秘地說著什麼,一旦我湊過去,他們又會立刻轉移話題,這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很不好受。可是除了搞小團體外,他們對我是一如既往的好,並沒有孤立我的意思,反而像……有什麼事瞞著我。可是不管我怎麼追問,他們都口供一致地否認,我一時也沒有辦法。
校慶活動將至,就在這麼關鍵的時候,陳建軍和江祖盛的臉上突然掛了彩,雖然只是一個左眼多了個黑眼圈,一個破了嘴角,可還是把我嚇了一跳。
“你們打架了?”
我這麼問的時候他們異口同聲地:“沒有!”
我半點不信:“那你們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陳建軍道:“不小心撞到牆。”
江祖盛道:“上火。”
“……”我無語地看向旁邊忍笑的蕭凱祁:“蕭凱祁,你是隊長,你說,怎麼回事?”
蕭凱祁正色道:“老師不要擔心,小問題而已。”
“到底什麼問題啊?”
江祖盛抽著破了的嘴角道:“老師,我們自己會處理的啦。”
問了半天問不出個所以然,我有點無力:“不管怎樣,下週四就是校慶了,你們這個節目可是最受期待的,千萬不能出半點差錯,否則學校一定會強迫樂隊解散的。”
他們四個難得嚴肅地:“老師,您放心。”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並非多餘。
因為校慶的關係全校的師生都很忙,我也不例外,以至於校慶前幾天完全疏於對樂隊的留意。週一上課的時候蕭凱祁缺席了,打他手機打不通,放學後去排練室,結果教室門鎖著,半個人影都沒有,我這才感覺到不對,忙給江祖盛打電話。江祖盛雖然接了,可說話支支吾吾的,沒說兩句就匆忙掛了,而陳建軍和大彪甚至連電話都不接。
我正六神無主,就在校門口看到一輛非常眼熟的豪華房車。定睛看了幾眼,可不正是蕭凱祁家的麼,之前我沒少搭這車來學校。心頭一喜,幾步走上去,車門開了,一身南海高校服的莊亦軒走了下來,臉色十分難看。
“莊亦軒?”不怪我這麼驚訝,這是我第一次見他來柏英。
因為早過了放學時間,柏英的學生並不多,但看見一身南海校服的莊亦軒,都像看到獵物的野獸,紛紛停下來圍觀,臉上的表情也從一開始的吃驚變成不懷好意。莊亦軒卻視而不見,只冷冷地看著我:“少爺呢?”
生怕柏英的學生找他麻煩,我快步走上去:“蕭凱祁今天沒來上課,他沒在家嗎?”
莊亦軒深深皺眉:“他從週六開始就沒回過家。”
“什麼?!”
這時有按耐不住的學生慢慢聚攏過來,我認出其中一個是高一年段出了名的問題學生,從軍訓開始沒少見“黑面神”老師追著他打,私底下也沒少聽蕭凱祁和江祖盛他們提起,他們都管他叫“瘋狗”。
一看他靠過來,我就知道麻煩來了,趕緊壓著嗓子對莊亦軒道:“快上車。”
莊亦軒只是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絲毫不見懼色:“你知道他可能在哪嗎?”
我心下著急,根本沒法正常思考:“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快點!”
“這不是楚沐老師嗎?”一隻手突然搭上我的肩,那充滿力量的胳膊充滿壓迫感,密密麻麻的寒意爬上後背,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楚沐老師還認識南海的書呆子呢?”話是對我說的,可那雙眼睛卻死死盯著莊亦軒,像餓極了的狼一樣閃著綠幽幽的光。
唯恐莊亦軒出事,我先發制人:“他是蕭凱祁的哥哥。”
“啥?”不止“瘋狗”愣住,其他人也都有點傻眼,眼睛跟掃描器似的將莊亦軒從頭到腳刷了一遍,然後集體大笑起來。
“瘋狗”笑得尤其沒形象,邊笑邊大力拍我的肩,跟打樁似的差點把我拍進地裡。我痛得一齜牙,急忙退開幾步。
“老師,你別說笑了,就蕭凱祁那德行,他的哥哥能是南海高的?”“瘋狗”斜了一眼莊亦軒身後那輛房車,笑容更加陰狠:“不過這事也說不準,就蕭凱祁那樣,是情婦生的私生子也說得過去,你們說對不對?”
“哈哈哈哈哈哈……”其他人跟著哄笑。
這些人太過分了!
我剛想開口訓斥,一直沉默不語的莊亦軒突然朝著捧腹大笑的“瘋狗”來了一記左勾拳,“瘋狗”猝不及防,一下子趴在地上。
前前後後發生的事不過眨眼的功夫,在場的人都傻眼了。
那些哄笑的人看著趴在地上半天沒起來的“瘋狗”,全都像被點穴了般,變成一尊尊石頭。
風一吹,劉海擋住了那雙漂亮的鳳眼,莊亦軒的臉籠罩在陰影裡,雖然看不清,可氣勢卻格外嚇人。他還是一語不發,長腿一抬一落,狠踹在“瘋狗”的肚子上,“瘋狗”悶哼一聲,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眼看莊亦軒還要再踹,我終於從魔怔中醒過神來,趕緊撲過去攔住他:“夠了亦軒,你想打死人嗎?”
其他柏英的學生這時也都回過神來了,個個氣紅了眼,罵罵咧咧的就朝莊亦軒沖過來。莊亦軒攥著拳頭,全身散發出騰騰戾氣,明顯是不打算躲,我又拽不動他,只能先打開車門,硬是將他推進去,自己跟著跳上車,甩上車門。
“鐘叔快開車!”
就這麼一會兒,車子已經挨了無數拳打腳踢了,估計再待一會兒恐怕整輛車都會被掀翻。也難怪柏英的學生會發瘋,別說莊亦軒打的是高一的老大,就算他打的只是普通的學生,他們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在柏英的校門口明目張膽地打柏英的學生,而且還是南海高校的……真的是史無前例。這事要是傳開了,不單單莊亦軒會有麻煩,恐怕整個南海高都會倒大黴。
頭疼地歎了口氣,偏頭看身邊還在散發低壓的少年,至始至終都面無表情。察覺到我的目光,他淡淡道:“想起來少爺可能在哪了嗎?”
想到蕭凱祁,頭更痛了:“我真不知道他在哪,不過我想他很有可能跟樂隊其他成員在一起。”
“聯繫他們。”
明明是十幾歲的少年,卻氣勢逼人……
無奈,我只好再次撥打江祖盛的電話,可這傢伙也鐵了心不接。再打陳建軍和大彪的,也都不接。我氣極了,忍不住罵了句:“可惡!”
莊亦軒斜了我一眼:“不通?”
“他們約好了似的,就是不接。”
“知道家庭住址嗎?”
“額……這個我倒不清楚……”
莊亦軒嗤笑一聲:“你就是這麼當老師的?”
“……”我只是個科任老師,而且還不是江祖盛他們的科任老師,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家庭住址?不過他們出了狀況我身為樂隊經理卻渾然不知也確實不該。這麼想著,倒想起一個人來,“我想有一個人可能會知道。”
“誰?”
“鄧先生……額……就是鄧天輝先生。”
莊亦軒意外地瞪了下眼睛:“輝哥?”
“江祖盛曾經給他打過工,我想他那邊可能會有員工資料。”
莊亦軒卻面露難色:“可是,如果讓輝哥知道少爺可能出事的話……”
腦海裡立時就冒出那陰柔男子化身綠巨人的模樣。
……
“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第七十章
實在無計可施,我只好硬著頭皮給“黑面神”老師打電話。自從老師知道我和辰風的關係後,這還是我第一次給他打電話,電話響了半天才接起來,老師的語氣有點驚訝有點刻意的冷淡:“喂?”
“老師,”我緊張地攥緊手機,“最近……還好嗎?”
旁邊的莊亦軒翻了個白眼,滿臉不耐煩。
老師卻沒有寒暄的意思:“有事嗎?”
強壓下心底淡淡的失落,我打起精神道:“我想找老師幫個忙。老師您是高一的年段長,那麼高一的學生資料您應該都查得到吧?”
“你想問誰?”
“我想知道江祖盛和陳建軍的家庭住址。”
老師頓了下,聲音變得低沉:“出什麼事了?”
這麼敏銳,我不禁慌了:“沒……沒有……”
“說實話!”
我被這麼一嚇,更加六神無主,只能實話實說了:“他們今天沒有來排練,手機也打不通,蕭凱祁也沒來上課,所以我擔心是不是出事了。”
老師怒道:“你怎麼回事?這麼大的事你還打算瞞著我是不是?!”
“……對不起老師……”
“一個個的,真叫人不省心!”
那頭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掛斷了,我深深地歎了口氣。
莊亦軒急忙追問:“怎樣?”
我搖了搖頭。
那雙漂亮的鳳眼一下子變得黯淡無光。
正想出聲安慰他,手機響了,居然是老師回電,我急忙接了起來:“喂?”
老師的聲音刻板而嚴肅:“江祖盛家在Y縣,他是住宿生,一會兒我就過去他們宿舍看看。我現在把陳建軍的家庭地址報給你,你記一下。”
示意莊亦軒記下地址後,我跟老師約好保持聯繫,這才把車轉了方向去陳建軍家。在去他家的途中就接到老師的電話,說江祖盛不在,他的室友說陳建軍周日去幫他拿了幾件換洗的衣物,還叫他的室友幫他請病假。
這幾個臭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趕到陳建軍家,來開門的是個長相和善的婦人,看到我們愣了下:“請問你們是……”
我擋了急匆匆的莊亦軒一下,道:“您是陳建軍的媽媽吧?你好,我是他的老師,請問他在家嗎?”
婦人一怔,臉色變得灰白:“我們家建軍又闖禍了是不是?”
“……”
“媽,你跟誰說話呢?”跟著聲音過來的,正是端著碗餃子吃的歡的陳建軍,一看到我,就跟受了驚的兔子似的,轉身就想跑。
我也顧不上這是在人家家裡,大喝一聲:“陳建軍你給我站住!”
陳建軍靜止不動了,陳媽媽卻嚇壞了:“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老師,有話好好說。”
陳建軍趕緊走過來,搭了我的肩嬉皮笑臉地:“老師您怎麼也不說一聲就跑來了?看把我媽嚇得。媽,老師找我商量校慶的事呢,您別胡思亂想。”
陳媽媽狐疑地看我:“真的嗎?”
我斜了陳建軍一眼,才勉強擠出絲笑:“是的,您放心吧,他沒惹事。”
陳媽媽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這孩子心眼不壞,就是喜歡調皮搗蛋。他從小就沒了爸爸,缺了管教,老師您可要多多擔待啊。”
陳建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怪怪的:“媽,你怎麼逢人就說這話?真是的……”推了我往外走,“老師我們出去說。”
“哎呀,怎麼也不留老師吃飯啊這孩子……”
關上門,陳建軍才垮下肩膀,露出一臉討好的笑,道:“老師,您怎麼找到這來了?”
我還沒開口,旁邊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莊亦軒站出來問:“蕭凱祁在哪?”
陳建軍吃了一驚,打量了他一眼,臉色微微一變:“南海高的?”
我忙道:“他是蕭凱祁的哥哥!”
陳建軍更驚訝了:“啊?”
莊亦軒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形容了:“快說!”
陳建軍撇撇嘴,道:“他在學校附近租了日租房,江祖盛陪他住著呢。”
莊亦軒立刻擰眉:“江祖盛是誰?”
我不得不插嘴道:“好端端的家不回,幹嘛租房子?”
陳建軍摸摸鼻子,心虛道:“蕭凱祁讓人打傷了,所以……”
“你說什麼!?”莊亦軒一下子發了瘋似的,揪住陳建軍的衣襟,將他狠狠摜在門板上,“誰打傷他的?誰!?”
“莊亦軒你冷靜點!”這個家族怎麼回事啊?怎麼個個都這麼暴躁?
陳建軍個子不高,氣勢卻也絲毫不輸莊亦軒:“靠!想幹架啊?!”
我趕緊將莊亦軒扯開:“都冷靜點!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蕭凱祁。建軍,趕緊帶我們去找。”
陳建軍眼珠子四下亂飄:“那啥……這正吃飯呢……”
我板著臉道:“你要吃飯也行,我們可以等,不過老師可不敢保證等的時候不會跟你媽媽話家常,萬一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陳建軍立刻把碗一扔:“老師我們走吧!”
那所謂的日租房當真離柏英高十分近,就在校外不到百米的地方,不大的平房,一看就是人家住戶自己改了裝修拿出來租人的。陳建軍在我的逼視下,不得不去敲了門。屋子裡的人很小心,聽到陳建軍的聲音才來開門。
開門的是右胳膊懸在胸口的江祖盛,一看到我,臉色大變,跟見了員警的賊似的大喊一聲:“凱祁哥快跑!”
我還處在他那條斷胳膊的震撼中,突地又看見一蹦一跳想要翻窗的另一個人影,無名火瞬間沖到天靈蓋:“蕭、凱、祁!”
莊亦軒早推開擋路的江祖盛,直奔向整個人定在窗下的蕭凱祁:“少爺!你的腳……”
左腳打了石膏的蕭凱祁一看到莊亦軒,心虛的表情立刻變得猙獰:“靠!你怎麼會在這?是你找老師來的?!”
莊亦軒又是心疼又是驚慌:“你都不回家,電話又打不通,我……”
“關你屁事啊?要你多管閒事!死開!”
蕭凱祁一把推開他,拖著瘸腿一瘸一拐地走回我面前,笑得十分虛偽:“老師,呵呵呵……陳建軍,你、好、啊。”
陳建軍躲在我身後苦哈哈地:“我也是被逼的啊!”
江祖盛非常義氣地站回蕭凱祁身邊:“老師,這事不怪凱祁哥,怪我。”
這兩個大小夥子並排站著,一個缺胳膊一個斷腿的,看得我又是揪心又是生氣:“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啊?”
蕭凱祁長歎一聲:“說來話長……”
我已經沒有耐性了:“給我長話短說!”
“……”
江祖盛乾咳一聲,道:“其實是這樣的,自從我們組建了樂隊後,校內校外很多人都看我們不爽,經常找我們的茬。我初中的時候跟一傢伙是死對頭,那傢伙現在就讀勁揚高校,我們之間的恩怨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反正就是互看不順眼。知道我組建樂隊後,他就開始頻繁地騷擾我,經常帶人堵我。上次我跟建軍不是都掛了彩嗎?就是去網吧的時候剛好跟那混蛋碰上了。那次幸好他們人不多,我們才得以脫身。凱祁哥知道後,想著替我們擺平這事……”
蕭凱祁拍了拍江祖盛的肩,道:“老師,我們瞞著你,就是不想你為難。你雖然跟我們關係好,但畢竟是老師,你不會允許我們用自己的方式解決處理的。再說了萬一讓學校那些老頭子知道我們打架,絕對會逼我們解散樂隊。我們只是希望儘快擺平這事,好專心排練,我們是真的很想在校慶上好好表現。”
陳建軍趕緊走過去跟他們並排站著:“是啊老師,我們真的不是想惹事。”
這團結一致的樣子,倒讓我有些氣不起來:“那後來呢?你找人打回去了?”
蕭凱祁道:“沒有,勁揚高校高二的老大我認識,我想著通過這人把那傢伙約出來談判,誰想到他們設了埋伏,結果就……”
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的莊亦軒突然冷聲道:“他打斷了你的腿?”
蕭凱祁臉色一變,江祖盛忙道:“凱祁哥是為了救我才不小心被打傷了腿。”
蕭凱祁恨聲道:“操他媽的,我絕對不會這麼算了!”
莊亦軒緩緩抬起頭:“那人叫什麼?”
蕭凱祁“嘖”了一聲,不耐道:“說了不幹你的事,你能不能滾遠點啊?”
“好了好了,”我不得不出聲:“都看醫生了嗎?傷得厲不厲害?”
蕭凱祁咧嘴一笑:“沒事兒,一點小傷。”
陳建軍沮喪地:“可是校慶恐怕……”
江祖盛、蕭凱祁:“喂!”
他立刻噤聲了。
我知道,就他們現在這樣,校慶恐怕是上不了台了。雖然失望,可此時此刻也不得不擠出個安撫的笑:“別想那麼多了,以後還有的是表演機會……”
“沒有了,”陳建軍紅著眼圈悶聲道:“大彪都高三了,這是難得的登臺機會,可是現在……我們都不敢讓他知道,只騙著他說凱祁哥最近嗓子發炎要靜養,還叫他不要告訴老師您……老師,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江祖盛和蕭凱祁也沉默了。
一時間小小的平房裡彌漫著令人胸口發堵的氣息。
我大大地喘了口氣,拍了兩下手,勉強笑著:“幹什麼幹什麼?都精神點。這不還有我嗎?這事交給老師處理,你們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養好傷。對了,你們還沒吃飯吧?老師請客啊,建軍,叫外賣。”
蕭凱祁看著我,難得紅了眼角:“老師……”
江祖盛突然撲過來給了我一個單臂熊抱:“老師!謝謝你!”
我被勒得後背發疼,想推開他又礙於他的斷手,幸好蕭凱祁過來揪住他的後衣領將他甩了出去:“滾開!誰准你動手動腳了?”
“別鬧了,”我有點哭笑不得:“蕭凱祁,別讓家人擔心了,吃完飯就跟莊亦軒回去吧。”
蕭凱祁原本感動的神色頓時變臭。
莊亦軒輕聲說了句“我去樓下等你”,便低了頭往外走。蕭凱祁冷眼看他走出去,突然意義不明地“哼”了一聲。
☆、第七十一章
“老師,已經找到蕭凱祁和江祖盛了,他們……沒什麼事,您放心吧。那個……老師,校慶的節目單,已經定了嗎?”
“定下了,怎麼突然問這個?”
“啊,沒有,就他們問我……樂隊表演……安排在第幾個節目?”
“樂隊是重頭戲,自然壓軸了。你跟他們說,一定要認真表演。校長對外可沒少吹噓我們這支校園樂隊,校慶那天還邀請了教育局的高層還有其他學校的領導來觀看,可不要丟學校的臉啊。”
“……”
“喂?楚沐?”
“啊,我聽見了,我會跟他們說的。”
說不出口……
實在說不出“取消表演”這種話……
我究竟……該怎麼辦……
晚上在飯桌上,辰風突然道:“你……不覺得飯菜有什麼問題嗎?”
腦子裡亂糟糟的,我心不在焉地扒著飯:“什麼問題?”
辰風緩緩放下碗筷:“一股焦味。”
我愣了下,看了看辰風的臉色,再看了看碗裡焦黃的米飯,登時一個激靈:“對不起!我……我……”
“你怎麼了?”辰風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額頭,“不舒服嗎?”
心底說不出的沮喪:“我沒事。對不起,我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出什麼事了?”
看著辰風溫柔關切的眸子,所有的委屈沮喪無助焦慮瞬間找到釋放的出口,我開始竹筒倒豆似的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說完後頓時感到一陣輕鬆。不能在學生面前表現得驚慌,又不能把實情告訴老師,也只有眼前這人,能讓我放心地將全部託付。
辰風靜靜地聽完後,道:“你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無力地歎了口氣,“別說對老師說不出口了,就是對大彪我也不敢說實話。陳建軍說大彪很喜歡音樂,他很想報考音樂學院,可是因為家裡的關係,他高中畢業後就要去參軍了。這次的表演機會,對他來說,意義重大……可是現在出了這種事……他一定會很失望。”
“可是這事瞞不了多久。”
“是啊,週四就是校慶了,老師還說校長特意請了很多高層領導來看,我要是這時候說表演不了,樂隊估計就要解散了。”將下巴擱在桌面上,巴巴地看著對面的人,習慣性地依賴和求助:“怎麼辦辰風?我好想死啊……”
辰風眼神一厲:“別胡說。”
“哎,算了,好累啊,我想去洗澡。辰風,你叫外賣吧,桌子我一會兒再收拾。”
等我洗完澡出來,桌子早就收拾乾淨了,從廚房飄出一股香味。我剛才也沒怎麼吃,這會兒肚子正餓得慌,鼻子循著味道就走到廚房門口。
辰風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洗完了?”
我涎著臉問:“辰風,你煮什麼呢?好香啊。”
“我看冰箱裡還剩點豬肉和香菇,就煮了香菇瘦肉粥,你吃嗎?”
“吃!”
跟辰風一人端著一碗粥坐在沙發上喝著,氣氛很和諧,看著坐在身邊氣定神閑的人,一直沒個著落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忍不住地,我就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人支撐的感覺,真好。
“辰風……”
“嗯?”
“你說,我是不是不適合當老師啊?”
“怎麼這麼說?這次的事不能怪你。”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學生對我很好,很信任我,可是我卻幫不上忙……”
“你也不想的。”
“如果我失業了,你會不會請我去你們餐廳當服務生啊?”
辰風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輕笑,他將喝了一半的粥擱在茶几上,張開雙手將我圈進懷裡:“我以為你要問我會不會養你。”
我放任自己半躺進他懷裡,享受這一刻的溫暖:“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所以你請我當服務生就好。”
他的唇輕輕地觸碰著我的耳廓:“如果我說……想包養你呢?”
氣氛太好了,我有些得意忘形:“那你要花大價錢,哈哈哈……”
辰風跟著笑:“就你這樣的,能花多少錢?”
“嗯……”我假裝屈指一算,道:“最起碼也要花個百來萬吧。”
辰風噴笑道:“得了吧你,少臭美了,你鑲金的啊?”
“你不能只看外表。”
“哦?是嗎?”辰風笑得不懷好意,一隻手猛然伸入我的睡褲,摸向臀縫,“你想我怎麼感受你的‘內在’?”
我嚇得差點把碗打翻,趕緊一骨碌坐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辰風哈哈大笑起來。
我這才反應過來被戲弄了,惱怒地瞪他一眼,默默地喝我的粥。辰風就坐在旁邊笑眯眯地看我,我有意無視他,奈何堅持不了一分鐘:“看我做什麼?”
他輕浮地摸了把我的臉:“看你值不值得包養。”
“……”我斜睨著他:“那柳大老闆看這麼久有結論了嗎?”
他故作高深地摸了摸下巴:“嗯……怎麼看也覺得……最多只值四位數。”
我徹底無語了,乾脆自暴自棄地伸出手,掌心向上攤在他面前:“那好,9999,拿來。”
他抓住我的手笑了起來,迷人的桃花眼底有光在一波一波地蕩漾開。然後,他慢慢靠近我,半真半假地:“有時候我常常想,如果我們處於封建社會就好了,這樣只要一紙契,你就哪裡也去不了了。”
我一怔。
他溫柔地吻著我的臉,輾轉往復:“你說……多少錢,才可以買下一個人的一生……”
明明只是玩笑,我卻有種心碎的感覺:“辰風……”
他停止了親吻,垂下眼眸笑了一聲,慢慢坐了回去:“怕什麼?跟你說笑而已。粥冷了,趕緊吃完睡覺。”
就算這麼說,心底還是纏繞著一股怪怪的感覺,又酸又痛。
總覺得辰風剛才說話的樣子……不完全是在開玩笑。
直到躺在床上,望著一室的黑暗,我才把內心深處的話吐露出來:“如果你肯包養我,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從始至終,我唯一想要的,也只有你。
☆、第七十二章
跟蕭凱祁他們商量後,我們決定找。可是就算是也要是能絕對信得過的人,不然這事要傳出去的話不但樂隊名譽掃地,柏英高恐怕也會成為笑柄。思來想去,實在沒法子,只能讓蕭凱祁去找鄧天輝幫忙。鄧天輝是開酒吧的,人脈廣,肯定認識不少會唱歌彈吉他的年輕人。
對於自己的斷腿,蕭凱祁沒敢說實話,只說彩排的時候不小心從臺上摔下去摔斷了,就算是這樣鄧天輝還是遷怒地把我臭駡了一頓。
本來以為蕭凱祁開口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沒想到鄧天輝話鋒一轉,道:“找人頂替你們上臺也不是不行,不過我有個條件。”
蕭凱祁皺眉道:“你居然跟我談條件?”
“不是跟你,”他直勾勾地盯著我:“跟他。”
我愣住了:“我?”
蕭凱祁一下子蹦到我面前,將我擋住:“不許打老師的主意!”
鄧天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誰打他主意了?”
“那你想跟老師談什麼條件?”
鄧天輝叼了根煙,慢條斯理地拿出打火機點上,緩緩吐了個煙圈,才道:“上次你提的那個人,他不想報仇了嗎?怎麼不見他來找我?”
我茫然道:“誰啊?”
“嘖!”鄧天輝翻了個白眼,凶巴巴地:“就那個大塊頭!沈什麼的!”
“啊,你說韶彬啊?他還沒回來呢,不過他後來給我發了短信,說他回老家處理些事情,過段時間才會回來。”
鄧天輝立刻道:“過段時間是什麼時候?”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感覺鄧天輝這麼……迫不及待?
“他沒說。不過我想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他可能已經放下了,既然他沒想過要報仇,那……”
鄧天輝的臉色變得難看無比:“他還是不是男人?怎麼會不想報仇!?”
“……”大哥,人家想不想報仇是人家的事,你這也……太熱心了吧?怎麼看鄧天輝也不像正義感強烈的人,他這是想幹什麼?
蕭凱祁聽得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麼?表哥,你怎麼會認識沈金剛?難道說他最近出入吧頻繁到連你都開始注意他了?”
我警告地瞪他一眼:“不許胡說!”
蕭凱祁撇撇嘴道:“都說了我以前在吧裡見過他,他在圈裡好像還挺有名的,老師你可千萬別被他騙了。”
鄧天輝似乎有點驚訝:“他以前經常來我的店嗎?”
我有點頭疼地打斷他們:“現在不是在想法子解決樂隊的難題嗎?為什麼扯到韶彬身上?”
鄧天輝懶洋洋道:“我的條件很簡單,給我一份關於沈韶彬的詳細資料。”
我和蕭凱祁齊齊一愣:“為什麼?”
“少廢話!你們什麼時候把資料送來,我什麼時候幫你們找人。好了,我忙得很,你們可以滾了。”
出了店,我們還是有種霧濛濛的感覺,怎麼想也想不通這事怎麼會牽扯到沈韶彬身上。
因為這事我急得直上火,不但下巴長了顆青春痘,連口腔都潰瘍了,喝多少涼茶都沒用。按蕭凱祁的意思,就是去校長室偷沈韶彬的檔案資料,可是我不同意。那個鄧天輝一看就不懷好意,我絕不可能就這樣出賣韶彬。
“我要瘋了!”發洩地大喊一聲,身子一滑,將混亂的腦袋浸入浴缸裡。
“叩叩。”
浴室外傳來辰風略顯焦急地聲音:“楚沐,你沒事吧?”
我“嘩啦”一下趕緊坐起身:“沒事沒事,我沒事。”
辰風像是鬆了口氣:“你已經洗了很久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皮膚都泡皺了,急忙從水中出來:“我這就是出去了。”扯過浴巾擦乾身體,換上睡衣。
打開浴室門,沒防備辰風還站在門外,愣了下,見他皺著眉頭直勾勾地看著我,茫然地:“額……你要洗嗎?我已經洗好了。”
他伸出一根食指來,狠戳了下我下巴的青春痘,我沒防備,疼得一縮:“嘶!”
“這麼大火氣?”他挑了下眉。
我捂著下巴道:“沒有啊……年輕嘛,青春痘很正常。”
他笑了下,伸出手來勾住我的脖子,這動作實在太熟悉了,這要給他勾過去了那就是要開始親熱了,可此時此刻,我完全沒有那個心情,趕緊梗著脖子向後仰,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臂道:“那什麼,辰風,今晚我想早點睡。”
辰風唇角的弧度一僵,看著我的眼神很不善。
我心虛地乾咳一聲,慢慢地將他的手從我脖子上扯開:“你……咳,也早點休息吧,晚安?”
我很少拒絕得這麼……堅定不移,辰風感到吃驚似的,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盯著我。
我頂著壓力勉強笑了笑,然後立刻閃身離開。
還沒走進臥室就聽見放床頭的手機在響,走過去一看,是蕭凱祁打來的,趕緊接了起來:“喂?蕭凱祁。”
某人在那頭焦頭爛額地:“老師!怎麼辦啊?我煩的都睡不著了!”
我頭疼地捏捏眉心:“你也別煩了,這事急也沒用。實在不行,我就跟學校說你生病了,演出不了……”
“那怎麼行啊?別人會以為我怯場的!我可丟不起這人。”
他這麼一說,我也有點火了:“你現在知道丟人了?早幹嘛去了?這爛攤子說穿了還不是你們惹出來的?你現在喊這麼大聲有什麼用啊?不然你說說,除了坦白從寬外,還能有什麼辦法?總不能你坐著輪椅上場吧?”
蕭凱祁的聲音立刻虛了:“老師,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嘛……那什麼,要不然我們還是考慮考慮我表哥的提議?他剛剛還打電話給我問我們考慮得怎麼樣呢?”
“那不行。你表哥無緣無故地幹嘛對韶彬那麼感興趣?說不定他跟欺負韶彬那壞蛋認識呢,絕對不行!”
“欺負沈金剛?什麼情況啊?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段啊?”
我這才驚覺自己說漏了嘴,頓時嚇出一身冷汗,趕緊道:“反正這事我來處理,你安心養傷就好。就這樣。”
不等蕭凱祁說話,我就把電話掐斷了。剛鬆了口氣,就聽身後一低沉的聲音道:“怎麼?還在為樂隊表演的事煩惱?”
我吃了一驚,回頭見辰風倚著門框站在光影交界處,看不太清臉,那雙桃花眼卻顯得格外明亮,像深海底閃光的夜明珠。
意識到辰風估計聽見了我和蕭凱祁講電話的內容,只能坦白道:“是啊,本來想找人冒充蕭凱祁和江祖盛蒙混過關的,可是……哎,算了,明天就去跟黑面神老師坦白從寬吧,希望他能幫忙在校長面前說話。”
辰風沒有說話。
我以為他聽煩了我們這段破事,忙扯了笑道:“對不起啊辰風,這段時間我因為樂隊的事都沒怎麼做家事,你放心,校慶過後我就來個徹徹底底的大掃除。”
辰風還是沒有說話,可又一直站在門口不走。
我被看得有點發毛:“辰風?”
眸光一閃,就聽他緩緩道:“你真的這麼在乎這次表演?”
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問這個,我習慣性地點頭:“當然了。”
他又陷入沉默。
我不安起來:“辰風,你怎麼了?”
他這次沉默了很久,就在我忍不住想去把房間的大燈打開時,他突然站直身子,沉了口氣道:“我幫你。”
“……”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半晌才不確定地:“……什麼?”
他不耐地“嘖”了一聲,微微提高嗓音:“如果你想找人冒充蒙混過關的話,我可以幫你!你聾啦?要我重複幾次啊?”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那裡傻呆呆地看著他。
他反而有些不自在起來:“不過我先申明,我已經很久沒有碰吉他,也沒有唱歌了,你確定……”
“確定確定確定!”唯恐他反悔,我一個飛撲,撲過去緊緊抱住他,“謝謝你辰風!真的太謝謝你了!救世主啊!”
他被我撲得往後退了半步,下意識摟住我,有些無力地:“你啊……”
抬起頭去看他的表情,他的臉上,是難得一見的溫柔,帶著深深的寵溺,嘴角的淺笑又有些無奈。
噗通。
噗通。
心跳聲那麼強烈,我腦子一蒙,想也沒想就湊上去啄了下他的嘴唇。
他怔了下,看著我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無比。
就這麼互相對看了一會兒,他猛地伸出胳膊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勾過去,狠狠地吻住。久違的接吻,讓我全身一蕩,差點連靈魂都飄走了。
自重逢以來,我們再親密的事都已經做過不知道幾次了,可是接吻的次數卻屈指可數。我知道辰風是下意識地在避免這樣的親密,又或者說他潛意識地想要築起一道防線,不想跟我回到過去,畢竟他曾經說過,他已經醉過一次,不會再醉第二次。
可是現在,他會在不經意間控制不住地突破那道防線,每次接吻都能感覺到他整個人在輕輕顫抖,不知道是激動,還是不安。而我能做的,只是乖順地回應,用盡全力地回抱。
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再離開,你不會再失去我。
所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讓我重新擁有你——一個完完整整的你。
再相信我一次,好嗎?
☆、第七十三章
只剩下一天時間了,我不敢耽擱,恰巧我週三只有三節課,上完課後我也顧不上什麼教師原則了,打電話給蕭凱祁讓他通知其他人,不管他們是請假還是翹課,立刻到練習室集合——沒辦法,大彪鐵了心不接我電話。之後我就給辰風打電話,希望他能抽空來學校一趟,當然,儘量低調,絕對不能讓黑面神老師看到。
做好這一切,我就到練習室等著了。很快,除了蕭凱祁和江祖盛這倆傷殘人士,陳建軍和大彪都到了。我儘量簡明扼要地跟大彪說明了下情況,一聽說蕭凱祁和江祖盛其實是讓人打傷了才不能來排練,大彪沒有的表情的臉上突然佈滿殺氣,陳建軍急忙死死抱住他:“大彪!冷靜啊!”
我也嚇了一跳,忙道:“大彪,不要衝動。現在蕭凱祁和江祖盛出了事,你要再有個三長兩短,表演的事就真的黃了。”
大彪冷冰冰道:“主唱和吉他手都受傷了,還怎麼表演?”
陳建軍也是萬分驚訝地看我:“難道老師你要親自出馬?”
“……”我乾咳一聲,道:“本來,我也有這個意思……”
他倆的臉色齊齊一變——之前蕭凱祁請客唱K,我被迫唱了一首,到現在我都懷疑蕭凱祁是故意的。
看夠了他們僵硬的臉色,我緩緩轉了話鋒:“不過,老師輕易不出場的呀,所以,另外找了人幫忙。”
兩小子都是鬆了口氣的表情,陳建軍甚至拍著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不是老師就好。”
“……”臭小子,這麼不給面子!我故意拉長音道:“不過現在想想,我唱應該也可以……”
“老師老師老師!”陳建軍雙手合十看著我:“再不行,咱就取消表演吧。”
大彪跟著點頭。
我哼了一聲,忍俊不禁:“行了,逗你們的,我可是請了高手來哦。”
陳建軍和大彪面面相覷:“誰啊?”
手機響了,我趕緊接起來:“喂,辰風,你到了嗎?好,我去接你。”
“辰風?這名字好耳熟啊。”陳建軍皺眉看向大彪。
大彪一臉肅穆:“柳辰風。”
“柳辰風?”陳建軍一琢磨,立刻醒悟:“哦!就是‘空弦’餐廳的老闆!不是吧老師,你說的高手就是他啊?”
對於這明顯懷疑加鄙視的語氣,我很不爽:“你有什麼意見?”
陳建軍急道:“老師,彈吉他唱歌這種事不是長得帥就可以的啦!”
“辰風他當年可是酒吧駐唱!”
陳建軍和大彪都是一臉意外:“什麼?怎麼可能?”
我懶得跟他們廢話,接辰風是第一要務。結果等我興沖沖趕到校門口,卻沒看到辰風的人影,眼角瞥到花壇邊站著個少年模樣的人在抽煙,就想過去問問有沒有看到一輛黑色豐田車,結果剛看過去,就和那戴著黑色鴨舌帽的“少年”對上眼——那雙再熟悉不過的桃花眼,微微眯著,像一對墨玉珠子,透徹的底下是難以捉摸的深邃和神秘。
那一刻,我如遭電擊。
黑色鴨舌帽,黑色的T恤衫,白色的運動外套,白色的長褲,黑色的球鞋。
……尼瑪呀,這活脫脫就是記憶裡那痞子少年嘛……
剛這麼想,就見他歪著頭沖我咧了下嘴:“小色狼,看什麼呢你?”
我倒抽口涼氣,有點呼吸困難,怔怔地盯著他,害怕是舊病發作下產生的幻覺。
“少年辰風”翻了個白眼,終於恢復了漠然的樣子:“你到底要看到什麼時候?”
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辰風,你……”
看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很愉悅地挑了下眉:“怎麼?是不是覺得時間很殘忍,老子一點都沒變,你卻變老了?”
我激動得全身發抖,想去觸碰他,又不敢,害怕他在我的觸碰下生生地消失——這在過去的六年裡,曾不斷出現過。可是這一次是那麼真實,陽光曬得我有點頭暈,我忽然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強烈情緒,讓我很想大哭一場。
辰風將煙扔在地上用腳碾滅,道:“不是說很急?怎麼?你打算一直跟我這麼對看下去?”
我這才從魔怔中稍微清醒了點,想起這是2014年,急忙甩了自己一耳光,強迫自己壓下心頭湧動的激烈情緒,剛要說話,辰風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陰沉地:“你做什麼!?”
我愣了下:“沒有啊……”
“沒有幹嘛打自己耳光?”他摔開我的手腕,抬起我的下巴看了看,眉頭皺得更深了:“嘖,都紅了……你瘋了是不是?你是自虐狂嗎?”
我後知後覺挨打的右臉有點刺痛,不過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隨意地揉了兩下,道:“先別說這個了,走吧,大彪和陳建軍都在等你呢。”
辰風這身打扮,似乎將時間一下子拉回六年前。見慣了他西裝革履,社會精英的樣子,這麼猝不及防地看到他這麼……少年的風格,實在是很不習慣。光是這麼跟他走在一起,心就“怦怦”直跳,總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陳建軍和大彪乍眼看到辰風,都沒認出來,直到辰風摘下鴨舌帽,他們才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陳建軍甚至瞠目結舌地問我:“這這這……老師,這是那位大叔的弟弟吧?”
“別胡說,”我警告地瞪他一眼,道:“辰風是來幫我們度過難關的,所以你們一定要互相配合。明天就要上臺表演了,如果你們不希望樂隊解散,一定要全力以赴,不可以再出什麼岔子了,知道嗎?”
“可是,我們失去的是兩個人,他只有一個……”陳建軍面色一變:“老師你不會真的要親自出馬吧!?”
……有必要一副見鬼的表情嗎!?
我剛想解釋,辰風道:“如果他上場,還不如直接取消表演,免得你們樂隊成為笑柄。”
“……”
陳建軍:“同意!”
“……”
大彪用力點了點頭。
“……”
這些傢伙……當著我的面這樣說真的不要緊嗎!?
看我臉色不好看,辰風突然輕笑一聲,道:“好了,你們老師有自知之明,不會想上臺濫竽充數的。我已經跟他商量過了,由我當吉他手兼主唱,冒充機車小子……也就是你們隊長。至於另一個人,你們老師會想好說辭向校方解釋的。”
陳建軍和大彪都看向我,我忙道:“辰風說的對,我會跟校方解釋說江祖盛生病了,所以不能上臺表演。”
陳建軍道:“可是這位大叔怎麼看也不像凱祁哥啊。”
辰風重新戴上鴨舌帽,道:“所以,明天表演的時候,你們也要戴上鴨舌帽。我會去把頭髮漂染成紅色,還會戴大墨鏡。表演一結束,我會立刻閃人,你們要替我打掩護,這樣子就不會露餡。”
大彪突然道:“少廢話,先排練。”
陳建軍忙道:“沒錯,說這麼多都沒用,我們要先看看你的實力。免得上臺後一團糟,那才是真正的笑柄。”
辰風嗤笑一聲,傲氣十足:“你們別拖我後腿才是真。”
大彪和陳建軍頓時變了臉色。
唯恐他們打起來,我趕緊跳出來道:“好了好了,時間不多了,趕緊排練吧。”回頭,雙手合十看著辰風:“拜託你了,辰風。”
辰風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你先回去。”
我一怔:“啊?”
辰風神色有些冷淡:“這裡交給我,你先回去。”
我啞然,一肚子的疑問卻問不出口。
陳建軍插嘴道:“為什麼啊?你不會想趁著老師不在打我們一頓吧?”
辰風沒理他,冷淡的目光從我臉上移開,像是不想多看我一眼:“時間緊迫,你還想不想樂隊上臺了?”
胸口被什麼堵住似的,我張了張嘴,最後也只能擠出一絲苦笑:“那好,我先回去了,這裡交給你。你們……加油。”
辰風看也沒看我,徑直朝陳建軍他們走去。
我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他背對著我在調試吉他,絲毫沒有回心轉意的跡象。無奈,我只能默默地離開練習室。
之所以不想我留下……難道是因為不想唱歌給我聽嗎……
不能避免地,又想起辰風扔掉吉他下定決心不再唱歌的事。
到底……是為什麼呢……
☆、第七十四章
我沒有回家,而是回了教師辦公室,假裝批次工作,然後光明正大地發呆。辰風的態度讓我很介意,我沒辦法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直到最後一節課結束,放學的鈴聲響起,我才下定決心去高一年段找黑面神老師問清楚。
老師看到我很意外,畢竟我們彼此疏遠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出什麼事了嗎?”他很快收斂了所有表情,擺出老師嚴肅的面孔。
我看了看辦公室裡的其他人,道:“老師,一起吃個飯吧,我有點事想問您。”
老師猶豫了下,點頭道:“走吧。”
在熱鬧的食堂裡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後,我給老師遞上筷子和勺子,老師接過去後,擱在盤子上,看著我道:“說吧,什麼事?”
我有點緊張,可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就沒什麼好猶豫的:“老師,我想問關於辰風的事……”
老師似乎有點意外:“什麼?”
“我想知道,辰風為什麼扔掉了吉他,不再唱歌……”
“你等會,”老師抬手制止我,道:“你找我,是為了問柳辰風的事?”
我愣住:“額……是的。”
老師臉色一冷:“我已經說過了,你們的事我不想再管,你也不要再來問我。”說著,端起餐盤起身就要離開。
“老師!”著急之下,我沒多想就拉住他的手,“拜託您,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老師定定地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我:“如果你真在乎的話,就不該擾亂他的生活!”
心頭巨震,我猛地鬆開手。
老師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端著餐盤走了。
我一個人呆呆地坐著,看著面前紋絲未動的飯菜,突然失去了胃口。
那天辰風跟陳建軍、大彪在練習室一直待到晚上六點,我不知道他們都做了些什麼,接到辰風來電時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偷看一眼。
“喂?辰風,你們練習結束了?”
“嗯,你回去了嗎?”
“沒有,我還在學校。”
“那正好,我要請那兩個小鬼去‘空弦’吃飯,你也一起吧。”
“……哦,好。”
再次看到陳建軍和大彪,就發現他們對待辰風的態度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不但畢恭畢敬地叫他“辰哥”,連看著他的眼神都像在看國家領導人。這種感覺讓我很不適應,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倆狗腿得像辰風年少時收的小弟。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問辰風什麼情況,辰風只是神秘地笑,沒有回答。到家後辰風先去洗了澡,等我洗完出來時,就看到他一如既往地開著臥室門在裡頭辦公,聽到動靜,抬頭看了我一眼。
又變回了社會精英的樣子。
“喝點東西嗎?”我隨口問道。
他想了想,道:“沖杯咖啡給我。”
“這麼晚了,喝咖啡對睡眠不好。”
“沒事,我沒那麼早睡。”
心頭一跳,我有點慌:“是不是因為我,耽誤了你的工作?你要忙到很晚嗎?”
他看著我笑了笑:“緊張什麼?是最近餐廳業績越做越好,需要處理的事自然會比以前多。沒事,你先睡吧。”
我更愧疚了:“抱歉,你這麼忙我還……”
辰風打斷我道:“別廢話了,我嗓子有點幹,快沖咖啡給我。”
“嗓子幹怎麼可以喝咖啡?跟著我喝涼茶吧,我去盛一碗給你。”
辰風臉色一變:“我不喝涼茶……”
我置若罔聞,去廚房盛了碗涼茶出來,卻發現辰風的臥室門已經關上了。害怕喝涼茶的辰風像孩子似的,總覺得有些可愛,我忍不住笑,走過去敲了敲門:“辰風,開門。”
裡頭傳來模糊的聲音:“我睡了。”
我哭笑不得:“快開門,不是涼茶,我騙你的,我沖了咖啡給你。”
過了會兒,門才開了條縫,辰風的眼睛從門縫裡往外看,警惕地瞪我:“咖啡呢?”
我一時無語,他像察覺到陷阱的狐狸似的,就要重新把門關上,我急忙把腳插進去,死命往裡頭頂:“辰風,為了你的嗓子,你要多喝涼茶。”
“我說了不喝!”他用力推門,想把門關上。
再這樣下去我的腳肯定要遭殃,腦子裡忽然轉過一個念頭,我痛呼一聲,猛地縮回腳,蹲在地上。
“楚沐!”辰風嚇了一大跳,急忙開門出來看我,“你怎麼樣?夾到腳了嗎?我明明控制著力道啊……”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緩緩抬起頭看他,咧著嘴笑:“嘿嘿。”
辰風愣了下,猛地瞪大眼:“好啊!你居然敢耍我!?”
“我是為你好,你今天估計唱了一天的歌,嗓子一定很不舒服,這涼茶清熱降火潤喉嚨的,保證你喝了連青藏高原都吼得上去。”
辰風的額頭上有青筋在跳:“老子不喝這狗屁涼茶也吼得上去!”
我死死抓著他的手不放:“哎呀,你喝一口嘛,不苦的,真的。”
“騙鬼啊,我昨天明明看你喝了一口吃了一包的糖!”
“……”居然被看到了……
沒辦法了,我只能用哀兵政策:“辰風,你別這樣嘛,我很辛苦才煮好的,你就喝一點嘛,給點面子嘛……”
“你自己不想喝還想讓我喝?!好啊你小子,膽子越來越肥了啊?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就不知道這個家是誰在做主!”
心底剛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下一秒就應驗了——辰風一把奪下我手裡的碗擱在地上,然後翻身把我往地板上一壓,整個人騎到我的肚子上,嘴裡發出桀桀怪笑,手慢慢伸向旁邊那碗涼茶。
我不禁打了個顫,擠出討好的笑:“那什麼,我剛剛是開玩笑的,不喝就不喝嘛,我又不會勉強你……啊~好困啊,辰風,你趕緊去做事,我要睡覺了。”
“急什麼?喝完再睡。”
辰風惡趣味地笑著,看上去像足了電視劇裡頭調戲女孩子的壞蛋,不過是最帥的壞蛋。他單手扣住我的兩隻手腕,另一隻手端起那碗涼茶,慢慢移到我嘴邊,看樣子是打算逼我喝了。
沒辦法,我只能投降:“我錯了我錯了!我喝,我喝,我自己喝!”
辰風壞笑著:“真的?”
我嚴肅地:“真的真的!”
“再耍花招,我就把這碗涼茶從你鼻孔裡灌進去。”
“……”
辰風放開我的手,從我身上翻坐到一旁,端著涼茶的手伸過來,我一坐起來鼻子就差點撞在碗上。咽了口唾沫,偷偷拿眼瞄他,卻給他抓了個正著,那雙邪魅的桃花眼立刻危險地眯起,我嚇得一哆嗦,心底爆了句“自作孽不可活”,眼睛一閉,接過那碗涼茶一仰脖子就想一口氣喝光。
奈何那涼茶的氣味實在太沖了,我剛咽了一口,就想吐回去。
冷眼旁觀的某人施施然冒出一句:“不許吐出來,都給我喝光。”
我睜開眼,從碗上面看他,就見他兩眼閃閃發光,嘴巴大大咧著,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那笑容乾淨純粹,一如初見時的模樣,我不禁怦然心動。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摔了碗,撲倒了毫無防備的辰風,狠狠親了他,同時,嘴裡的涼茶也跟著渡了過去。
辰風像是迎面挨了一棍似的,徹底懵了。直到嘗到那味道古怪的涼茶,才臉色大變,一把將我掀開,坐起身咳嗽起來,俊美的臉蛋漲得通紅。
那分分鐘的時間我整個人都是蒙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突襲了辰風。
可是想想又覺得不是很意外,也許從今天我看到辰風“少年打扮”時的第一眼,就一直衝動著想這麼做了。
辰風瞪了我一眼,含糊不清地撂下一句“夠狠啊”,隨即起身去廚房,過一會兒就聽到“咕嚕嚕”漱口的聲音。
我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辰風那句話的意思。他估計誤會了我這麼做是想報復他,逼他跟著喝下涼茶。有些哭笑不得,心底卻纏繞著淡淡的失落,像霧一樣,不濃,卻不散。
☆、第七十五章
辰風從廚房裡出來,見我還傻呆呆地坐在地上,失笑道:“你這是自我反省呢?起來,回你房間面壁思過去。”
我微微仰著脖子看他,看他滿臉孩子氣的笑,眼窩一熱,急忙轉開頭。
“怎麼了?”他過來在我面前蹲下,扳過我的臉,我的表情讓他吃驚般,慢慢斂了笑,眼底帶出一絲慌亂:“怎麼了?我弄傷你了?”
我抓住他的手:“辰風……”
他用另一隻手摸著我的臉,滿心滿眼的溫柔:“嗯?”
心底有個聲音在大吼大叫地想要阻止我,可是我還是沒忍住,衝口而出:“今天……為什麼讓我回避?”
辰風愣了下:“什麼?”
我更緊張了:“今天在練習室,你為什麼要我回避?”
辰風僵了下,臉上的溫柔疼惜都消失了,他又變回漠然的樣子,慢慢抽回被我抓著的手,道:“不為什麼。”說著,不再管我,起身就要往臥室走。
心底湧出一股絕望,我閉上眼豁出去道:“為什麼扔掉吉他?為什麼不再唱歌?告訴我為什麼!?”
辰風頓住腳步,默默無語。
我睜開眼凝視他的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我的耐性快耗完之前,辰風開口了,聲音冷得像冰塊:“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胸口像被大石撞了下,我半晌才無意義地吐出一句:“沒關係嗎……”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辰風關上臥室門,把我關在門外。
校慶那天,柏英高校對外開放,白天是園遊會,舞臺表演安排在晚上。本來我想跟學校請假,帶辰風去蕭凱祁家——蕭凱祁那傢伙一聽說辰風要給他當替身,立刻抱怨不斷,最後妥協是妥協了,可一個勁強調辰風的造型什麼的必須要他親自過目,反正他家有私人化妝師造型師,去那裡也比較方便。我這麼跟辰風說的時候,他雖然沒說什麼,可臉色卻不太好看。結果學校那邊忙得要死,根本不批我的假,最後只好讓陳建軍來帶辰風去蕭家。辰風知道後,臉色更難看了,不管我說什麼,他都懶得多看我一眼。
怎麼有種吃力不討好,裡外不是人的感覺?
——哎。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已經快累趴下了。學校統一叫了盒飯,我跟學生一起坐在臺階上吃飯時,“黑面神”老師剛好經過,看到我,停下來道:“怎麼沒看見蕭凱祁他們?”
我差點被飯噎到,忙站起來道:“他們……太緊張了,我讓他們回去……養精蓄銳……”
老師皺眉道:“不會出什麼問題吧?今晚很多人是沖著他們來的,可千萬別出紕漏。”
“不會不會。”
老師點了下頭,剛要走開,想起什麼似的,頓了下,道:“下午估計會更忙,沒事的話抓緊時間吃完去辦公室睡會兒,養足精神。”
我怔了下,直到老師走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關心我。胸口被什麼填滿了一樣,明知他已經走遠了不會聽見了,我還是忍不住回了句:“好。”
忙了一天,我差點累趴下,差不多五點的時候園遊會才結束,而晚會是七點半開始,我幫忙收拾完已經將近六點了,給辰風打電話,他說跟樂隊的成員在一起排練。於是我匆忙趕回家洗澡填飽肚子,然後又搭公交趕回學校。
學校大操場上烏壓壓的坐滿人,我還沒走過去就讓黑面神老師逮住,道:“剛才慧心(學生會會長兼晚會女主持)過來跟我說,樂隊沒有參加彩排,是真的嗎?”
我嚇了一跳:“啊?還要彩排嗎?”
“……”老師黑著臉,壓低聲音吼:“你怎麼搞的?這麼重要的事都不知道?”四下張望了番,“蕭凱祁他們呢?”
默默擦了擦額上的汗,我強作鎮定:“很快就到了。老師您也知道,這是他們第一次登臺表演,難免緊張……”
“行了,”老師瞪了我一眼,不耐地:“要是出什麼差錯,你就等著!”
“……”
黑面神老師一走,我立刻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辰風,他沒接。我剛要給陳建軍打電話,就聽見他的聲音:“老師!”
抬頭一看,陳建軍和大彪頭戴著黑色鴨舌帽走過來。我急忙沖過去把他們拉到一邊:“辰風呢?”
陳建軍道:“他說太早出現容易被人識破,會晚點到。”
這時,一個甜美的嗓音透過麥克風道:“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晚上好!”
我一看,晚會已經開始了,急忙道:“你倆先去後臺準備,有人問的話就說蕭凱祁他們服裝出了問題,會晚點到。”
柏英高的校慶晚會非常的……特別,以前在南海高念書的時候,偶爾也會舉辦類似的活動,可節目向來中規中矩,毫無新意,看得人直犯困。但柏英高就不一樣,可能跟學生的性格有關,他們大膽奔放,表演的東西往往出乎人的意料。光看主持人吃驚的表情和“黑面神”老師鐵青的臉就知道,他們表演的東西跟彩排時的絕對不一樣——比如有個節目叫《男人女人》,不論臺詞還是肢體表演,都帶有明顯的情色味道。學生們看得十分高興,台下口哨聲掌聲一片,與嘉賓席陰鬱沉悶的氣氛形成兩極分化的鮮明對比。
正覺得有些好笑,“黑面神”老師突然出現在身邊,低聲叫道:“楚沐。”
我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樂出了聲,忙正色道:“老師,什麼事?”
老師示意我跟他走,我緊跟著他走到比較安靜的角落,他才道:“你給我聽好了,你們樂隊想表演,就認認真真地給我表演,要是敢向其他人一樣搞這種嘩眾取寵的東西,看我不收拾你們!”
果然在不高興學生們的出格麼……
我乾咳一聲,道:“他們……不會的。”
老師道:“怎麼還不見蕭凱祁他們?這節目可沒剩幾個了。”
我忙道:“我讓他們直接去後臺準備了。”猶豫了下,“那個……老師,有件事……我想跟您說下。”
看我這支支吾吾的樣子,老師警覺地:“是不是樂隊出了什麼事?”
“啊……”默默地擦了擦汗,目光心虛地遊移著,“那什麼,其實……剛才江祖盛打電話跟我說……他……他生病了,今晚可能來不了……”
老師臉色一變:“混帳!怎麼不早點說?”
“額……我也是……剛接到電話……”
老師轉身就走:“我去跟校長說,讓樂隊取消表演。”
我大吃一驚,急忙攔住道:“等等!老師!等等……雖然江祖盛來不了,可是樂隊其他人可以上啊,沒必要取消……”
老師狐疑地看我:“你確定?”
我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
“……”老師劈頭給了我一掌,“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這麼傻乎乎的?身為老師就給我做出為人師表的樣子!”
我立刻挺起胸膛:“是!”
☆、第七十六章
“晚會進行到這裡,差不多要跟大家說再見了……什麼?大家說什麼?還沒結束?那你們還想看誰表演?大聲點!大聲喊出你們心中最愛——”
“Devil,Devil,Devil……”
“哢擦”一聲,舞臺上燈光一暗。
台下所有人齊聲大叫著“Devil”,紛紛舉起手機,點點螢光彙聚成一片銀河,隨著手臂有節奏的擺動,宛如起起伏伏的波浪。
原本寂靜一片的舞臺,開始洩露出動人的吉他旋律。
舞臺燈光隨著第一聲鼓點響起,驟然亮起。
台下尖叫聲響徹雲霄。
我猛然站直身子,瞪大眼睛直直望向舞臺。
臺上,只有三個人。
站在最前面的人,鴨舌帽壓得很低,戴著大墨鏡,只能隱約看到好看的下巴和唇線,還有那頭如烈焰般的紅頭髮。
即使如此,我還是一眼認出,那就是辰風。
他抱著電吉他,站在舞臺中間,站在麥克風架前,微微向前傾身,低啞的嗓音直擊心臟,我整個人過了電般劇烈一顫,胸口陣陣麻痹。
“說一聲再會怕不可再會
結束太絕情到底這段情
究竟算暫停或算是曾經
你不相信吧我的心裡話
這刻欠共鳴
草率決定結論無法冷靜
當初心傾雙方都承認
今天清醒
離合命中註定
……
明明是聽不懂的語言,卻因為事先聽了太多遍,看了太多次歌詞,而深深刻進腦海裡。
辰風的聲音……相比起年少時,有了很明顯的變化。
那種變化,說不上來是什麼。就好像,他不是在唱歌,而是在說一個,憂鬱而滄桑的故事。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像播放幻燈片般,閃過年少時的種種。
那種悲傷……
“心意不再一致緣份到此
中段竟是分別時
各自努力試
各自努力彌補不太易
……
如此的……
“只要相愛真擊
明日有天相遇相伴都未遲
……
如此的……
“我願繼續試
我願繼續仍心癡
願繼續這故事
……
叫人心碎……
“沒想到這小子唱的這麼好……”
耳邊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將沉浸在回憶中的我驚醒,感覺到臉上的冰涼,我匆忙抬手捂住眼睛。
“黑面神”老師擔心地:“你怎麼了?”
我深吸口氣,努力壓下鼻音:“沒什麼……我……去下洗手間。”
我怕……
再聽下去……
會忍不住……
沖上臺……
緊緊抱住他……
用力地……親吻……
從洗手間出來,迎面遇上一臉興奮和努力壓抑興奮的大彪,他們看到我,眼睛亮了亮:“老師!”
心頭一緊:“他呢?”
“他?”陳建軍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你說辰哥嗎?他一下臺就走了。他說他的車就停在校門口,現在估計已經……”
來不及多想,我已經拔腿狂奔起來。
我是個沒有什麼運動細胞的人,平衡感也很差,可是這一次,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神助,讓我在校門口追上了辰風。
夜色那麼濃,微風淺送。
“辰風!”衝動地喊出口,我停下來,扶著膝蓋“哈哧哈哧”地喘氣。
那高大的身影停住了,沒有回頭。
望著那似乎要融入黑暗的輪廓,一時間我竟然也說不出話來。
只是覺得,很難過,很難過。
空氣裡浮動著花香,抬頭看,明明只有落葉在風裡打轉。
眼前漸漸蒙上一層水霧,那個身影在霧氣裡那樣不真實。
不知過了多久,那低沉的聲音突然道:“來。”
他頭也不回地,對我伸出手。
沒有猶豫,我幾步上前,抓住他微微顫抖的手。
他的五指張開,伸入我的指縫,與我十指相扣。
不知從哪裡聽說,這種牽手的方式,叫情人扣。
他放棄了近在眼前的車子,而是牽著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我靜靜地跟著他,誰都沒有說話。
我們一直走,一直走,路上的行人看到兩個牽手的男生,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我看了辰風一眼,暗暗慶倖他戴著鴨舌帽。而我,無所謂。
我甚至很高興地笑了笑,心底最深處,從未有過的安心和寧靜。
像這樣手牽手走在大街上,不避忌別人的目光,是我一直以來就很想很想做的事。年少時雖然想,卻不敢;現如今,雖然想,卻不行。
辰風對我的意義,和我對他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再幸福,也不能忘了這一點。
淡淡的苦澀沿著脈絡流淌,我按了按胸口,緩緩吐出口氣,盡力揚起嘴角,告訴自己,愛一個人是我自己的事,得不到相同的回應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辰風突然停下腳步。
我一怔,抬頭看著他染紅的發尾:“辰風?”
“想吃冰嗎?”他始終沒有回頭,聲音卻出奇的溫柔。
我看了眼旁邊的店,一個大冰櫃杵在店門口。
無聲地笑了笑:“好啊。”
像所有普通的學生情侶一樣,我們一人買了一根冰棒,手牽著手沿著河岸線慢慢走,然後在岸邊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我買的冰棒是巧克力味的,甜膩的感覺從口腔一直蔓延到胸口。
忍不住一笑。
“好吃嗎?”他側過臉來看我。
河面的水光照亮了他的眼眸,那對迷人的桃花眼漾起粼粼波光。
我癡癡地看著他,心跟手裡的冰棒一樣漸漸融化。
不知道是不是水光的關係,他的臉出奇的溫柔,笑容也是活潑生動的,像個十幾歲的大男孩:“我們交換吧。”
“交換?”心跳太快,我完全反應不過來他說什麼。
他把吃了一半的冰棒塞進我的嘴裡,然後奪走我手上的冰棒,很開心地吃著。
風徐徐吹過,又是一陣花香。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笑容純粹,充滿孩子氣的辰風,生怕一切不過是場夢。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轉過臉來看我。
目光相接的瞬間,時光仿佛倒退了六年。
他溫柔地看著我,嘴角噙著一絲愉悅的笑。然後,他摘下鴨舌帽,一把扣在我的頭上。眼前頓時一黑,我掙扎著想把帽子往上推,下一秒,嘴唇傳來溫柔濕潤的觸感,我瞬間僵住不動了。
帽檐扣得太低了,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看不見辰風的臉。
可嘴唇上的觸感那麼真實,一點一點,輾轉吸吮,溫柔深情。
手上的冰棒融化了,滴在手上,有點黏膩。
我們卻不理,只是安靜地,接吻。
四周那麼安靜,仿佛只有風吹動河面,水波圈圈推開的聲音。
那股奇怪的花香,越來越濃郁。
這一吻那麼綿長,分開的時候我的呼吸已然不穩,腦袋有點缺氧,可是我依然戀戀不捨。
辰風的呼吸也有點急促,片刻後,他摘下扣在我腦袋上的鴨舌帽,反著戴在自己頭上,重新牽起我的手:“走吧。”
眼前恢復明亮時,我看到他眼中來不及隱藏的猶豫和眷戀。
只是一刹那,他又恢復了溫柔平靜。
那天晚上,我們就這樣手牽手沿著河岸線一直走一直走。辰風一直沒有說話,可緊扣著我的手指卻很用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遠,辰風突然停下來用力深呼吸了口氣,就好像在吸取日月精華一樣,然後他轉過頭來看著我,笑容明朗:“我們回家吧。”
眼眶一刺,我強忍住鼻酸:“好……”
回去的一路上,辰風心情很好的樣子,唱歌時的沉重不見了,散步時的猶豫也不見了,一派輕鬆自在。
一回到家,門都沒關嚴實,我就被用力抵在牆上親吻。我攀住他的肩膀,微微仰起脖子,激烈地回應他,心頭一陣陣的發燙。
進入前他喘著氣低低地問我:“明天有課嗎?”
“……有。”
緩緩推進的時候,他道:“請假吧。”
一個“好”字出口的時候已經變成甜膩的低吟:“啊……”
☆、第七十七章
我們度過了荒誕淫亂的三天,那三天裡我跟辰風都關掉了手機,足不出戶地在房子裡的各個角落歡愛。我們像兩頭饑渴的野獸般,不停地索求著對方,倦極了就相擁而眠,醒了隨便吃點東西,然後繼續。
全身像被掏空了一樣,我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也許會死吧……
這麼想著,卻只覺得安心。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週一了,看了眼床頭的時鐘,心底清楚早上的課註定是趕不及了,想到“黑面神”老師兇神惡煞的臉,全身一陣發冷。
“辰風?”
屋子裡靜悄悄的,不像有別人在的樣子。
難道已經去餐廳了?
這三天他故意關掉手機,切斷與外界聯繫,估計餐廳那邊已經一團亂了。我問他不怕別人找上門來嗎?他說他在這裡租房的事沒有第三人知道。我當時想的是,難怪我在這裡住這麼久了都沒見過有人來找他。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跟他女朋友還有朋友說的。
打開手機,未接來電的通知短信“劈裡啪啦”全跳了出來。我頭疼地給“黑面神”老師打過去,謊稱發燒睡過了頭,但還是免不了一通責駡。當然,罵完了自然也免不了一陣關懷。
從床上下來時,兩條腿跟棉花似的完全使不上力,我難看地趴在地上。努力了半天才爬起來,磨蹭著進了浴室洗漱。脫掉睡衣打算洗澡時,看到鏡子裡自己蒼白的裸體上遍佈密密麻麻的吻痕,腦海裡立刻浮現出辰風動情的模樣,身體就條件反射地開始發燙。
肚子餓得“咕嚕嚕”直響,我拖著倦極了的身體來到廚房,打算下點面吃,就看到光潔的灶臺上放著一個鍋,鍋底下壓著便條。抽出便條一看,上面寫著:我煮了粥放微波爐熱一熱就可以吃了實在辛苦的話就再請假吧別太勉強我回C市處理些事情不在的時候好好照顧自己——辰原本還暖洋洋的身體,一下子灌了風般,從頭冷到腳。
C市……嗎……
校慶過後,Devil樂隊是徹底地出名了,同時也得到了學校的認可,連我都受到高層的表揚。當然,至於為什麼表演的時候吉他手缺席了而結束後主唱就斷了腿,我也費了好大一番功夫跟校方解釋。
還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韶彬回來了。
週二去上課的時候,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他被幾個老師圍在中間,正高興地說著什麼。不過幾天不見,他看起來瘦了不少,不過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韶彬。”我驚喜地走過去。
他笑著將一袋東西遞給我:“給。”
我下意識接住:“什麼?”
“家鄉土特產,別嫌棄哦。”這麼說著的大個子露出羞澀的笑。
看樣子他是放下那件事了,我跟著放鬆地笑了:“怎麼會。”
“中午一起吃飯吧。”
“好。”
午餐的時候韶彬說了很多他家鄉的事,我才知道原來他不是A市人。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到A市來打拼,而他則被寄養在爺爺奶奶家,直到上初中才被父母接到本市。
“這次回去,是聽說奶奶病了。因為太著急,所以沒跟你打招呼,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你奶奶身體好點了嗎?”
“好多了,看到我的時候還能打我的屁股,埋怨我都不去看她……”想到什麼趣事般,他傻乎乎地笑起來。
我跟著笑:“那就好。”
各自安靜地吃了會兒飯,韶彬突然小聲地:“楚沐……”
我疑惑地抬頭:“嗯?”
他低著頭,用筷子戳著飯:“那個……姚遠他……聯繫我了。”
我驚訝地:“什麼?”
“就在前天,半夜兩點多的時候,他突然打電話給我。可能是喝醉了,他說了很多話,不停地哭……”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韶彬苦澀地笑了笑:“雖然心底還是埋怨他,可聽到他的聲音,還是很難受……”
我乾巴巴地:“他……還好嗎?”
韶彬搖了搖頭:“不知道……他一直在說胡話,說他很想我……”
想到姚遠的遭遇,我忍不住歎了口氣:“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韶彬困惑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歪著頭笑了:“什麼怎麼辦?我不可能因為他說了一番醉話就衝動地去找他啊。說真的,我是挺喜歡他的,也曾想過如果能跟他共度一生也不錯。可是也沒有深愛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是嗎……”
“你呢?還跟柳辰風糾纏不清呢?”
我心虛地:“什麼?沒有啊。”
韶彬半開玩笑地:“快點放手啦,這樣我就可以帶你走了。”
我笑了笑,沒說話。
“喂!”有個人突然一腳踩在我身邊的座位上。
我吃驚地抬頭,就看到“瘋狗”壞笑的臉,心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有什麼事嗎?”
“楚沐老師,最近怎麼都沒看到蕭凱祁啊?”語氣十分輕浮。
韶彬皺起眉:“喂,別鬧事。”
“瘋狗”聳了聳肩:“問問而已嘛,關心一下學長,怎麼算鬧事?”
韶彬道:“楚老師只是蕭凱祁的科任老師,你要真想知道,就該去問他們的班主任。”
“瘋狗”自然不可能去問“黑面神”老師,他眯著眼睛笑得怪裡怪氣:“誰不知道楚沐老師跟蕭凱祁關係好啊,這要是一男一女,指不定要被傳師生戀了。”
我面色一變,韶彬已經拍著桌子站起來了:“臭小子你說什麼!?”
“瘋狗”舉起雙手往後退:“開個玩笑而已嘛,老師幹嘛這麼認真?”目光卻像冰刀似的剜著我:“楚老師,那個人是叫莊亦軒吧?既然蕭凱祁不打算插手,那可別怪我自己解決了。”
我慌忙站起來:“你想幹什麼?”
“瘋狗”嘿嘿一笑,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心頭一涼,眼睜睜地看他吊兒郎當地走開。
韶彬道:“那是高一的蔡江峰吧?他可是出了名的難搞,你怎麼會跟這種人扯上關係?”
沒什麼心情解釋,我拿了手機走出食堂,給蕭凱祁打了電話,將“瘋狗”和莊亦軒之間的恩怨說了。蕭凱祁聽完後異常的沉默,我有點焦急:“喂?你有在聽嗎?剛才蔡江峰可是說了,他肯定會去南海高找莊亦軒的麻煩。”
蕭凱祁安慰我似的,聲音溫和:“我會處理的,老師別擔心。”說完就掛了。
我雖然還是覺得不安,可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只希望蕭凱祁這傢伙能夠暫時放下私人恩怨,一致對外才好。
辰風週三就回來了,出乎我意料地早。下班後回到家,看到亮著的燈,我簡直以為產生了幻覺。
打開門看到穿著居家服,正在收拾屋子的辰風,我整個人怔在玄關。
“回來了?”辰風對著我笑了下,“你這頭懶豬,我不在的時候就不收拾屋子是嗎?”
那笑容晃了我的眼,我面紅耳赤地:“額……對不起……”
“別杵在那兒了,趕緊把鞋換了,準備吃飯吧。”這麼說的人手上也沒停,將抱枕一個個在沙發上擺好,拍了拍。
我急忙換了拖鞋走過去:“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回來,所以沒有買菜……”
他擰起眉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不在的時候你都不買菜做飯?那你吃什麼?”
“額……一個人吃什麼不是吃啊……”
“又在外面亂吃了是嗎?”
我不敢吭聲。
他瞪了我一眼,走過來張開雙臂把我緊緊納入懷中:“讓我看看,瘦了沒有。”
心頭一熱,我拿臉蹭他的胸口:“辰風……”
他摟著我晃了晃:“嗯?想我了嗎?”
“嗯……”
他輕聲笑了:“傻瓜。”
總覺得……辰風不太一樣了……
我更用力地抱緊他,他穿著羊毛衫,感覺好溫暖,有種陽光的味道。
他安撫地捏著我的後頸:“抱得這麼緊,你是樹袋熊嗎?”
我忍不住小聲回嘴:“就算我是,你是樹嗎?”
辰風噎了下,掰開我的手臂,把我拉出他的懷抱,伸手掐我的臉:“好啊你,敢頂嘴,想造反啊?”
我嘿嘿地笑。
他眸光一閃,低下頭來吻住我。
我愣了下,乖乖地摟住他的脖子回應他。
不知什麼時候起……接吻也變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吻了會兒,他輕輕推開我,呼吸有些不穩:“這麼熱情?”笑容有些促狹地用大拇指揩掉我唇角的銀絲,目光火辣辣的。
我漲紅臉:“什麼啊……”
他笑著,用手指戳了下我的臉頰:“色狼。”
“……”
見我無語,他笑得更開心了,把我摟過去“吧唧”一口親在臉頰上,道:“好啦,想做愛做的事,也要先把肚子填飽吧?”
想回一句“誰想做了”,可張了張嘴,吐出來的卻是:“那我去做飯。”
“指望你早就餓死啦,”他拍了拍我的腦袋,徑直朝廚房走:“我直接從餐廳帶回來的,熱一熱就可以吃了。”頓了下,聲音溫柔地:“以後不要再亂吃東西了,肚子餓又懶得做飯,就到‘空弦’去吃。菲娜認得你,記我的帳就可以了。”
這之前我一直覺得他不願意我出現在他的餐廳裡,就算我倆在外面吃飯,他也鮮少帶我去“空弦”。如今聽他這麼說,就像是得到了某種認可,鋪天蓋地的喜悅霎時淹沒了我,我歡天喜地跟在他後面進了廚房。
☆、第七十八章
將飯菜一一端上桌後,我跟辰風實在是餓了,兩人都懶得廢話,端起飯碗一陣風捲殘雲,盤子很快空了大半。我驚訝地瞅了辰風一眼,心裡暗暗奇怪他居然不裝斯文了。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的辰風確實很不一樣。怎麼說呢,不再一副社會精英的正經模樣,反而像年少時的他——這是打算返璞歸真了嗎?
我暗自竊喜。
吃飽後我站起來打算收拾桌子,他卻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指腹暗示性地撫摸著那又舊又髒的護腕,我受到驚嚇,想把手縮回來,卻被他握得死緊。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緊張什麼?”
我不安地:“沒有啊……”
“這護腕到底什麼意思?一年四季都沒見你摘下來過。”他抬起我的手腕聞了下,立刻大皺眉頭:“都臭了。”
我尷尬地:“好啦,下次我去買一個來換。”
他眼睛一亮:“你肯換嗎?”
我有點無奈:“既然你這麼不喜歡,我明天去買個新的來換就是了。”
“那就現在換吧。”
我一愣:“啊?”
他面色不太自然地乾咳一聲,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四方形盒子,放在桌上。那是個透明的包裝盒,裡頭裝的是個黑色的護腕。
……
見我半天不言語,他的臉色微微發僵:“怎麼?剛說過的話就想反悔了?”
我回過神來,忍不住笑:“你什麼時候買的啊?”伸出手去拿起那個包裝盒,輕輕打開蓋子,將繡著白色字母“CF”的黑色護腕拿出來,輕輕撫摸。
他的神色放鬆下來:“路過一個攤子,看到了,就買了……”瞧了瞧我的臉色,乾咳一聲,問:“喜歡嗎?”
哪個路邊攤會給小小的護腕進行這麼細緻的包裝啊?
再說了,就這觸感,還有繡工,怎麼看也不像一般店裡的貨色。
更別說怎麼會這麼巧剛好繡著“CF”了。
是……專門訂做的吧……
心底溢出蜜一樣,甜絲絲的。我抿了抿唇,故意道:“CF?什麼意思呢?像是人名的縮寫吧?”
辰風瞪了我一眼:“有……有沒有常識?CF……CF是一種遊戲,中文叫穿越火線!你管它什麼意思?到底換不換?”
我忍不住樂出聲,在辰風殺人的目光下,飛快地轉身,背對著他將護腕換上。
“切,換個護腕而已,又不是換內褲,有必要轉過身去嗎?就算是換內褲也沒什麼吧,你身上哪裡我沒看過……”
一旦有什麼不滿就喜歡胡說八道,真的……要變回原來的辰風嗎?
我興奮得全身發抖,轉過身去飛快在他喋喋不休的唇上親了一口:“我好喜歡,謝謝。”
他怔了怔,扣住我的後腦勺把我拉低了親吻。
親吻的同時手不忘摸到我的手心,將那個舊護腕不動聲色地搶過去,非常精準地扔進桌邊的垃圾桶裡。
像是丟掉什麼大麻煩似的,他整張臉幾乎要放出光來。眼底的笑意也是止都止不住,整個人突然興奮起來,摟住我的腰,想讓我坐在他腿上。
我忙推開他站起來:“等等……”
他驚訝地看著我,很快板起臉:“你又要幹嘛?”
不知怎麼總覺得不好意思:“那什麼……其實,其實我也有東西……一直很想送給你。”
原本黑著臉的某人立刻意外地挑眉:“哦?什麼東西?”
我一溜小跑回了房間,從床底下拖出收納盒,抱起來跑回客廳,有點局促不安地走回一臉好奇的辰風面前。
“就是……這個……”
辰風看了看我懷裡的收納盒,又看了看我:“一個盒子?”
“啊?不是!”我急忙把收納盒放在地上,打開蓋子:“這裡面……這些禮物……”
辰風看到盒子裡滿滿包裝精美的禮物盒,愣住了,半晌才眯起眼看我:“幹嘛?把追求者送的禮物統統送給我是什麼意思?”
“啊?”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後,我急得滿臉通紅:“不不不……不是,不是什麼追求者……這些,這些……都是我買的……想送給你的。”
辰風愕然地:“這麼多?”
我從盒子裡將禮物按時間一一拿出來擺在桌上:“這個,是2010年情人節的禮物,這個是生日禮物,這個是耶誕節的禮物;然後是……這個,2011年情人節的……”
禮物全部擺出來了,看著整整齊齊放好的禮物,我滿心喜悅,卻在看到辰風陰沉不定的臉後,喜悅變成了惶恐:“辰……辰風……”
辰風直直地看著那些禮物,半晌沒有說話。
我突然很想打自己一巴掌。為什麼會這麼蠢?為什麼要把禮物拿出來?這些過去式的禮物,會讓辰風想起不愉快的經歷不是嗎?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呢?
此時後悔已來不及,我不安地看著辰風,生怕他突然翻臉走人。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沉默的人緩緩開口道:“09年的呢?”
“咦?”我心虛地:“額……09年……還沒有錢……”
辰風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今年我生日的時候,破天荒收到老師送的生日禮物……其實是你送的吧?”
“啊……額……”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當初……”
辰風猶豫著冒出這兩個字時,把我嚇了好大一跳。
遲疑片刻,他緩緩抬起眼睛看我,目光犀利得像要把我洞穿:“為什麼出國?”
回想起過去的種種,我的眼睛立刻尖銳地刺痛起來:“對不起……我那麼沒用……明明說好一起面對……對不起……”
辰風的語氣反而柔和了下來:“是……被迫的嗎?”
眼淚掉下來,我苦笑著吸了吸鼻涕:“如果我說是,會覺得我很卑鄙吧?像是推卸責任一樣……”
辰風靜靜地凝視著我,然後,朝我伸出手:“來。”
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我一下子抓住他的手。
他把我拉過去,抱著我坐在他腿上,腦袋輕輕地靠在我的肩上:“推卸責任什麼的都好,只要不是真的想拋棄我……就好……”
“我不可能拋棄你……對不起……”
“那麼,不會再騙我了,是嗎?”
“嗯!”
“不會……再離開了,是嗎?”
我哽咽著,用力點頭,淚水打濕了他白色的羊絨衫。
辰風的聲音輕得像是一陣風:“知道嗎?我曾經那麼的恨你……一度想,把拋棄我的你殺死……”
沒有害怕,只有滿滿的心疼。
我用力抱緊他。
“我跟金毛他們借了錢,我想去美國找你……那時候我常常幻想,看到你的時候,要怎麼辦?明明下定決心要殺死你,可是又會忍不住想,也許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可惜,美國那麼大,我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找你。你也知道,我英語很爛,在外國,語言不通很難找到工作,我就抱著我的吉他,在街邊彈唱,賺幾個飯錢……可惜,得罪了當地人,跟他們打了起來。吉他……也是那時候被他們摔壞了……”
我早已震驚得說不出話,從沒有想過,辰風會去美國找我。
“因為打架,被帶回了警局。員警發現我非法滯留,於是關了我幾天後就把我遣送回國了。老師知道後,非常生氣,第一次那麼狠狠地打了我……後來我才從肖望那裡聽說,老師知道我去美國後,因為擔心我出事,一直想辦法打聽我的消息,結果太操勞,病倒了……”辰風的聲音逐漸哽咽:“我就是從那時候決定,放手……”
胸腔裡的空氣全都擠出去了般,難以呼吸。
“可是……忘記一個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啊。就算我搬了家,離開了這個城市,可是只要我一唱歌,腦海裡還是會不停地想起過去,一旦想起,胸口就會很痛很痛,跟中蠱了一樣。於是,我像放棄你一樣,放棄了音樂。不唱歌,也不聽歌,每天只知道想辦法賺錢,賺錢……如果不是肖望表哥的店剛好開在C市,而我們的錢只夠盤下他的店,我是絕對不會……選擇在C市發展的。那個城市……有我們的回憶……太痛苦了……”
“辰風……”
他捧住我的臉,親吻著我臉上的淚痕,囈語般道:“可是你卻回來了,為什麼要回來呢?真想殺了你啊……楚沐,真想……殺了你……”
我閉起眼睛,放任他褪下我的褲子,面對面將我狠狠貫穿。
“啊……”
他一邊狠狠地撞擊,一邊迷亂地親吻著我的臉:“在A市重新看到你後,我就知道自己完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想快點逃回C市。坐在動車上,聽到旁邊人的手機鈴聲是《月半小夜曲》,就想起很多很多本以為早已遺忘的事。回去後跟著了魔似的,把自己的手機鈴聲換了,晚上獨自一人的時候,就一遍一遍地聽這首歌,瘋了一樣地想著你的事。那一段時間我什麼事都做不下去,滿腦子都是你在A市……我跟肖望說,想回A市開分店……真可笑,找了一堆的藉口,不過是想看到你……””
“辰風,辰風,啊……啊……”
“明知道不可以,卻控制不住……明明已經打算放棄,你卻又來勾引我……我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跟你維持床伴的關係好了,反正喜歡你的身體……呵呵,真愚蠢啊,這種做法……無非是……飛蛾撲火……”
我全身無力地掛在他身上,只能依靠雙臂攀住他的肩膀維持平衡。
他突然將我抱起來,壓倒在飯桌上,猛烈的撞擊讓桌上的碗盤發出聲聲震顫聲。快感一波波地湧上來,可辰風低沉的嗓音還是清晰地鑽進耳中。
“從床伴……到合租……一步步……淪陷。不停不停地警告自己,無論如何,不可以接吻,不可以接吻,因為沒有愛……可是……每次看到你,胸口就開始發燙,好想接吻,好想用力堵住你的嘴,好想嘗嘗你的味道……”這麼說著,他俯下身來,激烈地吻住我顫抖的嘴唇,加快了下身的動作。
攀上高峰的瞬間,在失神的大腦裡,捕捉到辰風痛苦絕望的聲音:“這一次……不能在一起……就一起死吧……”
☆、第七十九章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辰風溫柔得像要溢出水來的眼眸。淡淡的笑意嵌在唇邊,整個人籠罩在暖光中,讓我以為還身處夢境,不覺看著他出神。
“早。”他湊過來,親了親我的眼瞼。
我愣了下,不知怎麼有點臉紅:“早……”
他輕輕撫摸著我的發尾,聲音慵懶而沙啞:“還不起來嗎?不用上課嗎?”
混沌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張黑臉,我猛地翻身坐起:“上課!啊呀!”腰部以下傳來的酸痛感讓我差點飆出眼淚。
“急什麼啊?”辰風哭笑不得地扶著我緩緩躺倒,溫暖的手掌輕輕地揉著我的後腰,“一會兒我開車送你,別擔心。”
那不輕不重的力道恰到好處,我舒服地眯起眼,“哼唧”了幾聲後,那手就有越來越往下的趨勢,直到臀瓣被揉了下,我才如夢初醒:“喂!”
“哈哈哈,”辰風覺得有趣似的笑了起來,整個人壓上來,如泰山壓頂般,把我整個人罩在下面。
我完全無法動彈,胸口被擠壓得很悶,忍不住求饒:“辰風,別這樣,你好重……”
他親吻著我的耳廓,從嗓子裡發出低笑:“你說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一副蠢相?”
“……”我氣到無語:“都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是一樣的幼稚。”
他笑得更開心了,整個人向旁邊翻去的同時,還把我翻了個身,我一轉過去對著他,就被他親住了。那麼近的距離,他的眼眸像裝進了太陽,光芒像要灼傷人一樣,飽含著激烈的情感。
他笑著親了我一會兒,低聲道:“倒是變得牙尖嘴利了。”
我嘿嘿一笑,湊過去親了他一口,掙扎著要爬起來:“再不起來真要遲到了,你不用去餐廳嗎?”
他仰躺著看我穿衣服,促狹地挑了挑眉:“誰讓我是老闆呢?”
我又好氣又好笑,穿好衣服後徑直出了臥室,去了浴室洗漱。正往牙刷上擠牙膏,眼角的餘光就瞄到那光著上身的英俊男人走了進來,擠到我身邊。
我斜了他一眼:“做什麼?”
他學著我的樣子斜了我一眼:“廢話,只准你刷牙不准我刷牙麼?”
我不再搭理他,擠好牙膏正想放進嘴裡,斜刺裡冒出只手,一把奪過去,塞進自己嘴裡似模似樣地刷起來。
“……”我目瞪口呆地看了會兒,無語了:“那是我的牙刷!”
他嘴裡噴著泡沫,含糊不清地:“你小子人都是我的了,小小牙刷算什麼?”
那滑稽的樣子,把我逗樂了。看我笑,他也是眉開眼笑的,邊刷牙邊哼歌,腳丫子還不安分地伸過來蹭我的小腿。我躲了幾下,可惜空間太小,沒躲成,我只好拿著他的牙刷和口杯走到馬桶邊刷牙。
他跟著走過來,我有點頭疼:“別鬧了,我要遲到了。”
他含著牙刷瞪我:“誰鬧了?我要撒尿。”說著,就要把那啥啥掏出來。
我頭皮一麻,急忙就想走回洗手台邊,他突然伸出胳膊把我摟過去:“躲什麼躲?又不是沒見過,臊什麼?”
……這厚臉皮的本質真是一點都沒變!
我漲紅臉:“你……你……我是怕你濺到我!”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說,促狹的表情一僵。
我趁他愣神,趕緊溜回洗手台,匆匆忙忙地刷完牙,伸手想去拿毛巾。手被按住了,背後貼上來一具光裸溫暖的身體,嘴唇貼著我的耳廓,吐氣如絲:“寶貝,給我洗臉。”
我深呼吸口氣,壓下翻湧的氣血,故作正經地:“給你洗臉可以,你給我站好了,不許動手動腳!”
他低笑著:“遵命,老婆。”
“……”
忍住!忍住!
我拿了毛巾,在水裡揉了揉,擰乾後一抬頭,從鏡子裡看到辰風在專注地看著我。心頭一跳,轉過臉去看本尊,那臉上卻是不正經的笑。
錯覺嗎?
在他促狹的目光中,我舉著毛巾像擦桌子似的隨意地在他臉上抹了兩把。辰風不滿地瞪我:“你也太敷衍了吧?”
我假裝沒聽見,用同一條毛巾給自己擦了臉後,就想離開這是非之地。
“站住。”某人不依不饒地從後面把我拖回去。
我都快跪了:“柳大爺,你到底想幹嘛?我真的要遲到了啦!”
他摸著下巴眯起眼笑:“給我刮鬍子。”
“……”我傻眼了:“我不會。”
辰風傻眼了:“你不會?你還是不是男人?”
“……”我回頭抓起一把剃鬚刀,陰森森地睨他。
“……”辰風乾笑兩聲,不動聲色地拿走我手裡的剃鬚刀:“都什麼年代了,不用這個了,用電動刮胡刀吧。”默默地從架子上拿了電動刮胡刀放進我手裡。
我忍住笑,道:“真要我幫你啊?我是真的沒用過,萬一傷了怎麼辦?”
“電動的怎麼會傷著?”辰風驚奇地湊過來看我的臉,還伸手摸我的下巴:“真的呢,你怎麼不長鬍子?”
我也挺鬱悶的:“不知道,遺傳吧。”
他突然促狹地笑起來,在我耳邊小聲地:“難怪你體毛這麼稀疏呢。”說著,手不安分地抓了我一把。
我驚叫一聲,往後退了退,滿臉通紅地瞪他:“你……真是的!別玩了啦。”
他卻像個孩子似的突然耍起賴來:“就是想跟你玩,就是想鬧你,就是要欺負你。”說著,突然撲過來,把猝不及防的我撲倒在洗手臺上。
面對這樣的辰風,我完全不知所措:“額……還要上班呢。”
他抱著我,把臉埋在我的胸口上,甕聲甕氣地:“不要去上班好不好?我養著你就好啦。”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貼著的緣故,胸口暖呼呼的,我忍不住伸手摸他的頭髮:“不要這樣。晚上我們一起去買東西吧,我做飯給你吃。”
他緊緊地抱著我,半晌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樣的辰風……
真像幻想出來的一樣。
總覺得,眼前的美好……
不過是場虛幻。
越是美好,就越是恐懼。
一旦辰風不在視線,就會擔心他又會變回冷漠的樣子。
驚恐著,不安著,焦灼著,卻無能為力。
還是遲到了。
“黑面神”老師把我狠狠訓了一通,說“身為人民教師做事怎麼這麼不負責任?遲到就算了手機怎麼還關機”,我登時傻眼,手機什麼時候關機了?
上完課後,我立刻拿出手機,長按開機鍵,手機很快開啟了,明顯不是沒電自動關機。手機一開,就跳出幾條短信,是未接來電通知。除了老師、韶彬和蕭凱祁外,周穎居然也給我打了電話。估計因為沒打通,她還發了短信:楚沐,速回電,急事!
我嚇了一大跳,趕緊給她回電。電話很快被接起,周穎壓著嗓子道:“楚沐,你等等,我找個地方跟你說。”
過了會兒,她才說道:“喂,楚沐?”
我忙道:“周穎,出什麼事了?”
她的聲音很沉重:“你知道嗎?辰風和倩如分手了。”
我就像被雷劈中般,狠狠一震,腦袋空白。
“前兩天辰風突然回來,還約倩如出去吃飯。倩如特別開心,結果當天晚上倩如就給我打電話,哭著說辰風說要分手,而且態度很堅決,也不說原因,只是一味地道歉。楚沐,你是他朋友,知道怎麼回事嗎?”
“……”
辰風他……因為我……是因為我嗎?
因為我……跟作為結婚對象在交往的女朋友……
分手了……
“楚沐?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一開口,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乾澀,清了清嗓子,低聲道:“我也不清楚……對不起。”
周穎說不出的低落:“連你都不知道嗎……”
“對不起……”
周穎笑了起來:“你道什麼歉啊?又不是你的錯。”
我舔了舔嘴唇,感覺胸口像是有火在燒一般。
“不說了,我還在上班呢。你那邊要是有什麼消息,一定記得告訴我哦。”
“……再見。”
掛了電話後,我像被抽光了力氣,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走廊上的學生被我嚇了一大跳,七班的學生急忙過來扶我,把失魂落魄的我送去了保健室。
☆、第八十章
“你怎麼了?”
怔怔地抬頭,就看到韶彬那張焦急關切的臉。
我求救般看著他:“韶彬。”
他拖了把椅子在我面前坐下,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段長被校長叫去開會,不能過來,所以讓我來照顧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我抓住他的手:“韶彬,我該怎麼辦……辰風他,他……”
韶彬跟著緊張起來:“他怎麼了?不會得了絕症吧?”
“……”焦灼的內心被這話一沖,倒是平靜下來了,我甩開他的手:“胡說八道!”
他像是鬆了口氣:“那不然呢?終於要結婚了?”
“……”我搖了搖頭,“他……跟女朋友分手了。”
韶彬愣了下,猛地站起來:“什麼?不會吧?他真打算跟你重新開始?”
“噓!噓!”我邊示意他小聲,邊扯著他坐下:“小點聲啊你!”
韶彬咋舌道:“真沒想到呢……可是,這不是好事嗎?你在那邊糾結什麼?”
“我……我不知道,我……覺得很不安……我從來沒想過,他們會分手……我一直以為……他們會結婚……”
“你希望他們結婚?”
“當然不是!”
韶彬放鬆地笑了,揉了揉我的腦袋:“那不就行了?既然辰風做出這樣的選擇,你就別再想七想八的,抓住機會好好跟他在一起吧,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呢。”
“是嗎……”
“你啊,”韶彬歎了口氣,無奈地看著我:“不要覺得對不起他女朋友。如果柳辰風真心喜歡那個女孩子,也不至於因為你分手了。現在分手,總比將來離婚好吧?”
是這樣嗎?
忍不住卑鄙地,想要認同韶彬的話。
下午的課結束後,辰風開車過來接我去大賣場買菜。商量了一番後,我們決定吃火鍋。像這樣兩個人一起買菜,一起回去做飯,是件多麼幸福的事。
看著辰風挑牛肉的側臉,我默默地垂下眼簾,在心底輕輕地對倩如說,抱歉,無論如何,不能把他讓給你。
“怎麼了?”準備回去時,辰風在車上突然問。
我愣了下:“什麼?”
“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他探過身來幫我系好安全帶,又親了下我的唇角,才坐回去系自己的安全帶,“在想什麼?”
“啊……沒什麼,快期末考了,有點擔心。”
辰風不在意地笑了:“在柏英高,最不用擔心的就是成績。他們考得再差,學校也不會怪到你頭上。”
“辰風……”
“嗯?”
“我愛你。”
剛要倒出去的車子猛然一停,辰風詫異地看向我。
突然覺得無地自容:“抱……抱歉……”
辰風慢慢皺起眉頭:“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沒事,我們回家吧。”
辰風盯著我看了會兒,呼出口氣,戲謔地笑道:“真是的,不要在公共場合勾引我,拜託你忍耐到回家吧。”
“……”我差點吐血:“我不是那個意思!”
“身為人民教師,怎麼能這麼急色呢?影響多不好啊。”
“……”
回到家,正一起準備火鍋料,門鈴突然響了。我跟辰風都是一怔,面面相覷。辰風問:“你網購了?”
我茫然地搖搖頭。
帶著疑惑,辰風邊高聲問著“誰啊”,邊走過去開門。
門一開,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刻沖了進來,目眥欲裂地瞪著我,像要把我撕成碎片:“我操,姓楚的,果然是因為你,真是卑鄙無恥啊!”
“肖……肖望……”我驚呆了。
辰風回過神來,用力推了肖望一把:“你怎麼會在這?”
肖望冷笑道:“柳辰風,你好樣的,當初被人跟狗一樣一腳踹開,現在人家招招手,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跑回去嗎?”
辰風臉色巨變,猛地攥起拳頭。
我嚇得撲過去抱住他:“辰風,冷靜點!”
肖望氣得臉色發白:“你想打我是嗎?為了拋棄過你的人,不但甩掉了愛你的女朋友,現在還想打我是嗎?好啊,你打啊,我操,你有種就打死我!我肖望沒你這種Xiong-Di!”
辰風瞪著血紅的眼睛,不知道是傷心還是憤怒,全身不住顫抖著。
心像要裂開一樣,我用力抱住他,低聲吼道:“住口!肖望!你什麼都不知道,拜託你住口!”
肖望輕蔑地看著我,冷冷地啐了一口:“楚沐,鄧天輝說的沒錯,你他媽的就是個卑鄙無恥的下賤貨!”
“我草你媽!”辰風終於被激怒了,沖過去就是一腳。
肖望被踹倒在地,又立刻站起來大叫一聲,撲向辰風。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很快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
“別打了,你們別打了,快住手啊!”我急得團團轉,可卻不知道怎麼辦好。
辰風將肖望狠狠地壓在地上,咬牙切齒地:“你他媽的有什麼資格說我?!當初姓施的那個女人嫌你爛泥扶不上牆拋棄了你,你還不是一天到晚惦記著她!我看要是她現在回頭找你,你肯定巴巴地跑去舔她的腳趾吧!”
“王八蛋——”
肖望暴喝一聲,一拳揮在辰風臉上,把他掀翻在地。待要上去補上一腳,卻被辰風拽倒在地,狠狠揍了一拳。辰風揪住他的衣襟,用力搖晃著,吼道:“王八蛋!我們分手了關你屁事,你跑來充什麼英雄好漢?你這個沒種的東西!明明喜歡,為什麼不說?!跑到這來發瘋,你以為她會感激你嗎?”
肖望像受到巨大打擊般,猛地僵住了,掛了彩的臉上青白不定。
辰風壓著他,氣喘如牛。
我急忙過去把他扯開,看他那一臉的鼻青臉腫,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辰風看著仍然一動不動躺在地上的肖望,歎了口氣,道:“你自己什麼心思你自己清楚,我跟她之間的事,不關任何人的事。”
肖望抬起胳膊,擋住眼睛,聲音帶著絲顫抖:“她那麼難過,你知道嗎?她愛你啊,你知道嗎?王八蛋……”
心頭抽痛了下,我蒼白著臉,緩緩放開拉著辰風的手。
辰風立刻看向我:“別胡思亂想,我過會兒再跟你解釋。”又看向肖望:“是我對不起她,你罵我什麼都好,但不關楚沐的事。”
肖望還是保持著擋住眼睛的姿勢,躺在地上。
雖然沒有發出聲音,可我知道,他在流淚。
辰風又歎了口氣,顯得有些煩躁,看著我勉強擠出絲笑容:“去準備開飯吧,跟這小子打了一架,餓得慌。”
我猶豫地看向肖望。
辰風輕拍我的後腦勺:“去吧,多準備一副碗筷。”
等我準備好一切後,就發現肖望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沙發上,正和辰風坐在一起抽煙。兩個人都是鼻青臉腫的,就這麼沉默地抽煙,誰都不說話。
我小聲地說了句:“可以吃飯了。”
辰風回頭對我笑了笑,將煙掐斷,然後又搶下肖望手裡的煙掐斷,拍了下他的頭:“起來,過去吃飯。”
肖望彆彆扭扭地站起來,真的朝飯桌這邊走過來了。
我驚訝地看著他,他一看到我,就狠狠地瞪我,然後“哼”地一聲,撇開臉,用力拖出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
估計看出了我的無語,辰風走過來,在我耳邊小聲道:“不用管他,小孩子脾氣。”
肖望突然抬頭瞪我們:“要親熱去房間!還讓不讓人吃飯了?噁心!”
辰風對著他就是一腳:“靠,這可是老子的地盤。”
肖望騰地站起來:“不吃了!”
辰風施施然地:“慢走不送。”
肖望走了幾步,又走回來坐下,挑釁地睨著辰風:“你想我走嘛,我就偏要待著!哼!”
我:“……”
☆、第八十一章
辰風跟肖望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又莫名其妙地坐在一起吃了頓火鍋,兩人甚至還一起喝了啤酒,然後辰風送肖望出門。
肖望臨走前撂了句狠話:“要是倩如有什麼事,我絕饒不了你!”
辰風認真地:“好好照顧她。”
聽到關門聲,我沒有抬頭,默默地收拾好桌子,將鍋碗拿到廚房去清洗。水“嘩嘩”地流,我直愣愣地看著,不覺既然出了神。
直到背後貼上來熟悉的溫度:“在想什麼?”
我猛地回過神來,急忙低頭洗碗:“沒什麼。”
“撒謊。”
辰風將我扳過去,我垂著眼眸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他捧住我的臉,輕輕抬起來,讓我看著他的眼睛。
那雙煽情的桃花眼,泛著柔光,映出我緊張不安的臉。
然後,他說:“我跟倩如分手了。”
明明早就知道,可真的聽他親口說,我還是忍不住一顫。
“她是個好女孩,我以為我會跟她結婚的……”
就像被人在心尖上狠狠抽了一鞭,我疼得一縮:“辰風……”
“聽我說,”他溫柔地打斷我,“其實,校慶那天晚上,當我在舞臺上唱歌時,腦海中不斷閃現的,是年少時與你之間的種種。甜蜜的,悲傷的,喜悅的,痛苦的……就像歌詞說的,我們的故事,算是暫停,還是曾經?我不停地問自己,最後,我告訴自己,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放手吧。”
“……”預感到什麼,我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
“那天晚上,我……其實是想跟你說‘再見’的。我想要告別過去,然後回C市,跟倩如求婚……可是,當我牽住你的手時,原本以為堅定的心,卻開始動搖了。當你在河岸邊那樣看著我時,想說的話完全說不出口,只一心想吻你……夜那麼寧靜,我牽著你一直走一直走,心底想的是,如果可以一直走下去,如果可以不放手,該多好……那時候我問自己,如果這時候我放開你的手,告訴你我要結婚了,以後不要再見面了,你會怎樣?我給自己的答案是,你或許會哭,但是一定會轉身離開……光是想像你轉身離去的畫面,我就害怕得不得了。因為我知道,這一次你離開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淚水一顆顆掉下來,打濕辰風的手背。
他心疼地用指腹擦掉我臉上的淚痕,用誘哄的語氣道:“楚沐,一起走下去吧?好不好?我想再試一次,我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我用力地點頭,淚水因為點頭的弧度而下墜得更厲害。然後,我撲進他的懷裡,嘶聲痛哭。
這一次……
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放手。
就算死,也不能放。
***
這天辰風回來得很晚,一回來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走過來親吻我,而是低著頭朝臥室走。我不安地跟著他,在他打算關門時攔住他:“你怎麼了?”
他低著頭,努力回避我的眼神:“沒什麼,有點累,想先睡一覺……”
“為什麼不看著我?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
我也不想死纏爛打,可是就是覺得不對勁。想捧住他的臉抬起來,卻在手指觸摸到他的臉頰時,明顯感覺到他痛得倒吸了口氣。
我嚇得縮回手:“你的臉怎麼了?”
他終於抬起臉看我,左臉上有清晰的五指印。
我心口一抽:“誰打的?”
他的表情有些無奈:“嬌嬌……就是大頭的老婆。難怪大頭成了妻管嚴,她老婆真是兇悍,懷孕了打人的力道還這麼大……”
我心疼極了,想摸卻不敢:“她為什麼打你?大頭怎麼不管?”
“還不是因為倩如的事……”想到什麼,他住了口。
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一定是倩如跟嬌嬌說辰風甩了她,嬌嬌氣不過,就替她出頭了——心頭被怒火灼燒著,我氣得連指尖都在顫抖。
辰風抓住我的手,輕輕撫摸著,抽著嘴角笑:“心疼了嗎?呵呵,別生氣了,好男不跟女鬥嘛,再說了人家是孕婦。”
我實在氣不過:“孕婦怎麼了?孕婦就可以隨便打人嗎?”
辰風“哈哈”笑了起來,環住我左右晃了晃:“真高興呢,你這麼生氣,我卻這麼高興……”
我有些胸悶:“對不起……”
“傻瓜,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如果我是女孩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她們,告訴她們我就是那個橫刀奪愛的人,這樣她們就不會把氣撒在你身上了。”
辰風停止了愉快的晃動:“你擔心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嗎?”
“我不擔心,”我用臉輕輕蹭著他的脖子:“可是我也不想給你惹麻煩。”
“呵,”辰風輕笑一聲,把我拉出他的懷抱,親了下我的唇角:“我家媳婦真懂事。”
堵在胸口的氣散了些,我無奈地:“我去煮個雞蛋給你敷吧。”
“順便多煮幾個來吃。”
“……”
事情沒有就這麼結束。幾天後的週末,辰風去了餐廳,我在家閑著沒事,就打掃屋子。其間辰風給我打了個電話,知道我在大掃除後,就說中午帶吃的來犒勞我。中午跟辰風一起吃了飯後,他就回餐廳了,我正想睡個午覺,門鈴響了。我以為辰風什麼東西落下了,沒多想就去開門,結果門一開,卻是面容憔悴的倩如和滿臉怒容的周穎站在外面。
突然打了這麼個照面,雙方都嚇了一跳。
“楚沐?”周穎愕然地看著我:“你怎麼在這?”
我看著明顯消瘦很多的倩如,完全說不出話來。
倩如看著我,眼睛通紅:“楚沐,辰風是住這裡吧?我們從餐廳一路跟蹤他回來,在樓下說找柳辰風,門衛說了他住這裡。”
我呆呆地:“跟蹤……”
倩如羞愧地低下頭:“我也不想,可是,我真的很不甘心,我只是想知道辰風到底為什麼要跟我分手……他在西郊花園租了公寓,告訴我們他住在那兒,可是,他又為什麼在這裡另租了房子呢?而且還隱瞞了所有人……楚沐,你老實告訴我,他……他是不是藏了別的女人在這裡?”
“沒有……”
周穎不耐煩地推開我,走進屋:“別廢話了,楚沐跟他是Xiong-Di,肯定會幫他打掩護。我們自己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他出軌的證據!”
倩如抱歉地看我一眼:“對不起。”
我就這麼直愣愣地看著她們進了屋,像搜證科似的到處翻找所謂的“出軌證據”。有心想要阻止,可腳卻像生了根似的,挪不動半步。
然後,倩如進了辰風的臥室,而周穎進了我的臥室。
以前辰風的臥室都是鎖著的,可如今既然決定了坦誠相待,他自然不會再鎖臥室門。更何況這段時間我幾乎沒回過自己的房間,都是跟他睡在他的臥室。
這麼一想,就想到床頭櫃裡成打的保險套。我如夢初醒般,沖進去想阻止,可進去了卻發現倩如並沒有開床頭櫃,反而站在辦公桌前,在看一本書。
那本書用粉色的書皮包裝著,我心頭一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倩如緩緩抬起頭看我,用一種驚駭到了極致的眼神。
我的胸口一點點變涼。
倩如用顫抖的手從書裡抽出一張照片,我絕望地閉上眼。
“不是說好等楓葉紅透要一起去看嗎?我已經來了,你在哪裡呢?沐……”倩如用變了調的聲音念完,顫抖著問:“這本書,是我送給辰風的,裡面的書簽……為什麼換成了這張照片?沐是誰?楚沐,我從來沒問過你,你名字裡的‘沐’,是哪個‘沐’?”
這時,周穎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驚慌而又憤怒:“倩如,我找到證據了,快看這個!”
我回頭一看,她手裡拿的,赫然是我放便條的小盒子——辰風曾寫給我的便條,我全部收在裡面。
“還給我!”我下意識一把搶過來。
周穎嚇了一跳:“什麼?那是寫給你的?抱歉,我以為……可是,那上面明明寫著親愛的,寶貝什麼的……”她的聲音,在倩如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和我越來越僵硬的表情下,逐漸消音了。
難堪的沉默過後,倩如破碎得不成調的聲音重新響起:“楚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抿緊嘴唇,僵直地站著。
“你說啊!”向來溫順的倩如突然大喊一聲。
周穎急忙過去抱住快要昏厥的她,急促地:“冷靜點啊倩如,不可能的,不會是那樣子的,辰風跟楚沐……怎麼可能呢……楚沐!你快說話啊!”
終於……還是瞞不住了嗎?
我閉了閉眼睛,深呼吸口氣,緩緩抬起頭,儘量平靜地看著她們:“倩如,對不起,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女人’。”
周穎驚恐地瞪大眼睛。
倩如奔潰般大叫著“不可能”,瘋了一樣沖出房間。
“倩如!”周穎沖到房門口,又猛地停下,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著我,然後大步走過來,手一揚,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
“不要臉!”
真用力呢,一邊耳朵都在“嗡嗡”作響。
不知怎麼,聯想到幾天前辰風挨的那一巴掌,禁不住苦澀地笑了。
☆、第八十二章
這事我並沒有跟辰風說,可是幾天後辰風突然面色凝重地問我:“你找過倩如了?”
預感到什麼,我反而平靜了:“你聽說了什麼?”
辰風皺著眉頭道:“肖望打電話告訴我,倩如質問他我跟你以前的事。肖望他們是絕對不可能說的,是你說的嗎?”
我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道:“如果我說不是,你信嗎?”
辰風愣了下,眼神變得溫軟:“你生氣了嗎?我只是覺得奇怪……”估計是看我臉色不對勁,他勉強笑了笑:“算了,不說了……”
“你在乎嗎?”
辰風臉色微變,慢慢皺起眉:“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太陽穴那邊“突突”直跳,說出的話完全不受控制:“讓倩如知道我們的關係,你在乎嗎?”
辰風露出吃驚而困惑的表情:“怎麼這麼問?我只是覺得既然已經分手了,就沒必要讓她知道。”
為什麼這麼在乎呢?
害怕別人知道我們之間關係的人,是你才對吧……
陰暗潮濕的想法像毒舌般,吐著信子想要吞噬一切。我疲倦地閉了閉眼睛,站起來道:“抱歉,我有點累了。”
辰風沉默地看著我回了房間,什麼都沒說。
找出藥瓶,才發現抗抑鬱的藥早就吃光了。怔怔地看著空空的藥瓶,我無措地跌坐在地上。
幸好,安眠藥還有。
吃了兩顆安眠藥,睡了一覺醒來,腦袋很痛。走出臥室,下意識去看辰風的房間,床鋪得很整齊,不像辰風的風格,看來他昨晚並沒有回來睡覺。呆呆地出了會兒神,我夢遊般去了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回到客廳,才發現沙發邊的茶几上放著便條,上面寫著:倩如出事了我回C市一趟不過幾個字,我卻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了,習慣性地想要拿去收在盒子裡。可當真正把便條攥在手裡時,又衝動得想要撕個粉碎。
最後,我把它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假裝什麼都沒看到,收拾好就去了學校。
“你最近怎麼了?精神很不好的樣子。”
因為沒有課,就想到操場走走。結果正碰上韶彬在上體育課,他一看到我,就讓學生自由活動,然後跑到我身邊來問東問西。
我搖了搖頭:“我沒事。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韶彬沉默了下,道:“好吧,那你今晚有空嗎?一起喝酒吧,我最近心情也很糟,很想找你聊聊。”
想到晚上回去也是一個人,我便答應了。
下班後我跟韶彬買了一箱啤酒,和一些下酒菜,回了他家。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喝起酒,看得出來,韶彬沒有騙我,他也是滿腹心事的樣子。
“你怎麼了?”心情再差,也做不到視而不見。
韶彬愣了下,苦笑:“原本帶你回來喝酒,是想著安慰你的,怎麼成你擔心我了?”
“到底怎麼了?是因為姚遠嗎?”
韶彬搖了搖頭,一仰脖喝光了一罐酒,又重新開了新的,喝了一大口,才道:“我遇到那個混蛋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他的面色變得陰冷:“就是那個強暴我的王八蛋!我遇到他了,就在學校。”
我聳然變色:“怎麼會!?”
“我也沒想到……”韶彬痛苦地閉起眼睛:“原本已經忘記了的,那傢伙突然出現,像個熟人似的打招呼……真叫人噁心。”
“到底是誰?新來的老師?還是學生家長?”
韶彬看了我一眼:“你應該認識的。”
完全出乎意料:“什麼?”
“他說來給表弟補辦休假手續,他的表弟就是腿斷了正在家裡休養生息的傢伙。”
咦?怎麼這麼耳熟?
腦子裡閃過一道光:“你說的是蕭凱祁?”
韶彬大口大口地喝著酒,像是要把自己灌醉。
“蕭凱祁的表哥……”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般,腦海裡某個陰柔秀美,笑容邪氣的男人定格不動了,我呐呐地:“怎麼會是他……”
“是啊,怎麼會是他?”韶彬苦笑的樣子比哭還難看:“我聽過他的名字,鄧天輝這個名字,很少圈內人不知道。他是我經常光顧的那家gay吧的老闆,可我從來不知道他的長相。我一直以為他是個粗壯的鐵漢,誰知……真他媽倒了八輩子血黴。”
我有點擔心:“他為難你了嗎?”想到之前鄧天輝幾度想從我嘴裡套出韶彬的資訊,總覺得他不會就這麼放過韶彬。
韶彬臉色變得古怪起來,狠狠地喝光罐子裡的酒,又去抓了一罐出來:“別說那掃興的傢伙了,說說你吧,你怎麼了?跟柳辰風吵架了?”
“不算吵架……”我猶豫著要不要把事情告訴韶彬。
韶彬疑惑地看向我:“他做了什麼?”
還是……算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喝酒吧。”
就這麼各懷心事地悶頭喝酒,很快我便不省人事了。醒來的時候腦袋很痛,捂著腦袋悶哼出聲時,耳邊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你醒了?”
我嚇了一跳,扭頭看,就看到坐在床另一邊的韶彬,此時正面色難看地瞪著我,頭髮亂糟糟的,下巴長了濃密的胡渣。
“韶彬……”我捂著腦袋坐起來,被子滑下去,露出光裸的上身。
“……”
我驚恐地縮回被子裡:“我怎麼會……”
“別想太多,我沒對你怎樣,”韶彬面色難看地,“昨晚你喝醉了,吐得到處都是,我幫你脫了衣服而已。”頓了下,他舉起一個東西:“還有這個。”
我一看,面色大變——那是辰風送給我的護腕。
韶彬的臉色難看到極點:“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啊?”
我咬住下唇,低下頭,右手下意識撫摸著左手手腕。
“我就覺得奇怪,你這傢伙又不愛運動,成天戴著護腕做什麼?原來啊……說吧,手腕上那麼多條疤痕,別告訴我是刺青啊。”
知道瞞不住了,我歎口氣,伸出手:“先還給我吧。”
韶彬把護腕還給我,我立刻戴回手腕。
“楚沐,這到底怎麼回事?”
“你別那麼激動,都是幾年前的事了。”我儘量輕描淡寫:“我告訴你可以,可你必須保證,絕對不告訴別人。特別是辰風。”
韶彬的面色凝重起來:“你說吧。”
我望著窗外的暖光,記憶一下子拉回那段最不願回首的過往:“我和辰風是被迫分開的。當時他為了見我,打了我們社區的保安,被送進派出所。我為了保他出來,跟我爸做了交易,出國了。當時我很壓抑,很難受,總覺得人生很黑暗,完全看不到希望。後來被診斷出患了抑鬱症。我在療養院裡待了一年,那一年我曾數次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惜都沒有成功。這些疤痕,就是這麼來的。不是什麼光輝歲月,所以以後也別再提了。”
韶彬震驚地看著我,就像我突然變成一頭怪物。
我避開他的目光,自嘲地笑了:“就知道不能說,一旦說了,你們就會像看怪物似的看我,真受不了……算了,我要去學校了。”
“等等……”
我回頭看他。
他欲言又止地:“那你現在……”
故作瀟灑地擺擺手:“不會了啦,我已經好了。如果沒好的話,人家療養院怎麼會放我出來?別操心這些有的沒的,快起來收拾一下,我要搭你的便車。”
上完了一早上的課,剛想去食堂吃飯,就接到了周穎的電話。看到手機螢幕上跳動的字,我猶豫了下,還是接了:“喂?”
“是我。”聲音冷漠如冰。
我儘量平靜:“有什麼事嗎?”
“我在你們學校門口,出來談談吧。”
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說什麼,可是我沒得選擇,還是去了。周穎站在學校對面一家飲吧門口,示意我過去。我們進了那家飲吧,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因為是午飯時間,飲吧並沒有什麼客人。
服務員下去後,周穎便直奔主題:“離開柳辰風。”
我平靜地看著她。
周穎表情隱忍地:“肖望已經說了,是你纏著他的吧?楚沐,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麼……就算你是G*ay,也沒有必要非搶倩如的男朋友吧?”
我艱澀地開口:“我跟辰風高中時就在一起了。”
周穎恨聲道:“那又怎樣?你不是拋棄他了嗎?幹嘛又要回來?”
默默地耷拉下眼皮:“我當年……是被迫的……”
“我不管你們當年怎樣,我只知道倩如跟柳辰風交往了兩年,感情向來很好。如果不是你,他們恐怕早就已經結婚了。你到底有沒有廉恥?同性戀也就算了還搶人家男朋友!你可是當老師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一字一句,撞擊著胸口。
我故作鎮定,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周穎深吸口氣,道:“你知不知道倩如病倒了?現在柳辰風就在醫院照顧她。柳辰風是喜歡倩如的,一聽說她生病了第一時間就趕了過去,昨晚也是陪在床邊不曾離開半步。他們明明彼此喜歡,你為什麼要橫插一腳?搶別人男朋友就這麼有意思嗎?楚沐,不要逼我說出更難聽的話。”
指尖顫了顫,我自嘲地笑了:“再難聽的話,我聽得還少嗎?”
周穎面色大變:“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肯放手是嗎?你就不怕我把你是同性戀的事宣揚出去?讓你連老師都當不成?”
這樣的威脅如此似曾相識,我恍惚了下,露出淡淡的笑意:“隨便你吧,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你……”周穎氣極了,猛地站起來。
剛好服務員送了飲料過來,周穎端了一杯紅豆西米露,就劈頭蓋臉地朝我潑過來。我沒有躲閃,只是閉上眼睛。
溫熱的,黏稠的物體,從頭髮上掉下來,黏在臉上。
耳邊是服務員慌亂的聲音,我用手抹掉眼睛附近的西米露,隨手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臉,看著不知所措的服務員微微一笑:“買單吧。”
☆、第八十三章
回到家,意外地看到客廳亮著燈。我怔了下,加快了腳步,猛地打開門,就看到呆呆坐在沙發上的辰風。
聽到聲響,他驚醒般怔怔地抬頭,看著我。
“你回來了?”說不出的驚喜,我邊換鞋邊道:“吃過了嗎?肚子餓不餓?我煮點熱的東西給你吃吧?外面真冷呢。”
“楚沐……”艱澀低啞的聲音。
我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他的臉色很憔悴,看著我的眼神十分複雜,欲言又止的,很為難的樣子。
用力握緊拳頭,讓指甲刺入掌心,逼迫自己冷靜,我努力撐出笑容:“怎麼了?”
他猶豫了下,道:“你過來坐,我有話跟你說。”
“不,”我本能地排斥著,交疊起雙臂橫在胸前:“就這麼說吧。”
辰風的眼睛濕潤起來:“倩如她……自殺未遂……”
預感到什麼,我用力抱緊胳膊,不讓自己顫抖得太明顯。
“都是我的錯,我沒想到她會這麼想不開……”辰風沮喪地低下頭,把臉埋進掌心裡,“認識她這麼久,她向來很樂觀。雖然外表柔弱,內心卻很堅強……”
“夠了。”全身都在發冷,心一直在顫抖,可出口的話語卻莫名的平靜。
辰風吃驚地抬頭看我。
胸口撕裂般地痛,我的臉上卻一派淡然:“你想說什麼?”
辰風卻不說了,側過臉避開我的目光。
我勉強支撐著自己越來越重的身體:“不說嗎?那我要去睡了。”
只想……逃離……
“楚沐。”
在我快走到臥室時,他出聲叫住了我,豁出去般道:“倩如現在這樣……我想,我要去C市待一段時間……”
這是無可厚非的吧……
畢竟說到底是我們對不起倩如在先……
應該回過頭去笑著說沒關係的啊……
為什麼……就是做不到……
閉上眼睛沉了口氣,卻始終沒有勇氣回頭:“是要……分手的意思嗎?”
“當然不是!”辰風突然激動起來,“分什麼手!?只是暫時的,等倩如的病情好轉後,我……”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訕訕地閉上嘴。
空氣都像凝固了般,一室難堪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自己輕聲問:“需要我搬出去嗎?”
他急切地:“不需要!”
“怎麼會不需要呢……”我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這種時候居然還笑得出來:“如果讓她知道我們其實還住在一起,會發瘋的吧?”
“楚沐……”
“我會搬出去的,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放心吧。”
“楚沐!”忍無可忍的聲音。
我沉默了,眼前是一室的黑暗,身後的光明卻又不屬於我。
“為什麼你表現得這麼不在意?我們要分開了,你就一點……都不在乎嗎?”
“那……我能怎樣呢……”
“……”
全身不受控制地戰慄起來,再怎麼用力握緊拳頭,肩膀還是不住地顫抖著,拼命壓抑的哭腔,此時也洩露了出來。
“你想我怎樣呢?哭著求你別分手嗎?你會同意嗎?”
“……”
“還是你想我學倩如一樣,用自殺來脅迫你呢?”
他一下子慌了:“楚沐!”
“呵呵,”我笑了笑,用手背胡亂擦去眼淚:“我開玩笑的呢,我不會那麼做的。辰風,我不會做出讓你痛苦的事,絕不會。”
我可以傷害任何人,唯獨你,只有你……
背後腳步聲淩亂,一個人撲上來,因為那體重和衝力,我差點摔倒。
他用盡全力箍著我,我的骨頭有些疼,可我沒有吭聲。
“對不起……”
他的臉貼著我的臉,我感到一陣潮濕,分不清到底是誰的淚水。
“……不要拋棄我,不要走……”
胸口傳來碎裂的聲音,喉嚨一股腥甜的味道,我艱難地:“我不會走的,不是說好了要在一起的嗎?我會留在原地等你,辰風……你一定……一定要記得回來找我……”
辰風哽咽著,把我轉過去,用力吻住。
眼淚流進嘴巴裡,鹹鹹的,苦苦的。
那就是……絕望的味道嗎?
當夜晚降臨,我們瘋狂地糾纏著,在末日來臨前,索要著彼此。借助一次一次的高潮,來暫時忘記要分開的事實。
我們都筋疲力盡,可誰都不願意休息。
黑暗裡,辰風的眼睛那麼明亮,帶著血絲,泛著淚光,直直地看著我,專注得像要把我刻進他的眼底。
我著迷地撫摸他的眼睛:“怎麼了?”
他突然地:“這輩子,只愛你。”
胸口一陣劇痛,我淺淺地笑了:“說不定一起死也是種幸福。”
他也笑:“那我們就做到死吧。”
失去意識的那刻,我真的以為自己死了。當然,醒後就知道那不過是體力不支累倒了而已。
我從辰風那裡搬出去了,韶彬幫我找的房子,跟他同一棟樓,就在他家樓下。其實這樣也挺方便的,吃飯可以找韶彬一起,上下班也可以搭他的便車。明明不是一個人,可是孤單的感覺那麼強烈,內心好空好空,一時間就好像回到剛到美國的時候。
安眠藥的作用越來越小,我開始會在半夜驚醒,然後怎麼逼自己都無法入睡。感覺太痛苦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浮現出解脫的念頭,可每每看到那繡著“CF”的護腕,就會想到辰風悲痛的樣子,那些可怕的念頭就會立即打消掉。
蕭凱祁因為腿傷的原因,一直沒有來上課。再加上江祖盛的手還沒好,大彪臨近高考課業繁重,樂隊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聚頭了。這樣一來,我比之前空閒多了,可就因為這些多出來的時間,反而讓我不知如何是好。一旦沒有事做,就會不由自主想到辰風,只要一想到,就會心如刀割。
這樣的反復折磨,也不知道究竟為了什麼……
有一回我跟往常一樣,搭韶彬的車回家。車子剛開出校門沒多久,“砰”地一下就被另一輛車追尾了。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交通意外,韶彬卻鐵青著臉罵“王八蛋”,然後憤怒地解開安全帶下車。我嚇了一跳,唯恐他惹麻煩,趕緊跟著下車。後面那輛車的車主也慢悠悠地下來了,居然是鄧天輝!
韶彬看了眼自己的車尾,氣得臉色發白:“你會不會開車啊!?”
鄧天輝倚著自己的車頭,勾著半邊嘴角看他,笑容嫵媚,但絕對稱不上愉快:“我說怎麼一直不接我電話呢?敢情跟姓楚的小兔子勾搭上了啊。”
韶彬的臉色更難看了:“嘴巴放乾淨點!”回頭沖我使了個眼色:“楚沐,你先上車。”
我是怕了這個鄧天輝了,剛想回車上去,鄧天輝突然陰陽怪氣地笑起來:“真他媽的沒見過這麼賤的,勾搭這個不成立馬就換下一個,楚沐,你真他媽讓我大開眼界。”
我怔了下,韶彬已經一拳揮過去了。可是他根本不是鄧天輝的對手,鄧天輝輕輕鬆鬆地接住他的拳頭,一個抬腿,膝蓋狠狠撞在韶彬肚子上。韶彬悶哼一聲,脫力般向地上倒去。鄧天輝手臂一勾,勾住他的腰,把他摟住。
明明比韶彬矮了一個腦袋,看著也很瘦弱的樣子,怎麼會……
鄧天輝冷冷地看著我,唇邊笑意不改:“真可憐呢,聽說柳辰風要結婚了吧?”
我悚然變色,瞪大眼睛看著他。
“嘖嘖,這表情多麼惹人憐愛啊。難怪我那跟豬一樣蠢的弟弟,還有這頭笨牛會被你迷得暈頭轉向。”
韶彬不斷掙扎:“@#¥%;*!”
鄧天輝緊緊箍著他,笑容殘忍地對著我,道:“幸好柳辰風還不至於瞎了眼。人家說吃一塹長一智,看來他是記住教訓了。怎樣?被拋棄的滋味不好受吧?”
韶彬急得吼:“別說了!”
鄧天輝面色一沉:“你心疼了?”
腦袋暈乎乎的,什麼都聽不見了,只有“辰風要結婚”這個消息在腦海中轉個不停。我慢慢轉身,一步一步往前走,沒有目的的,只是想走得遠一點而已。
韶彬在身後大叫我的名字,可是我沒有回頭。
眼前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就像無聲的舊電影一樣。
我站在街角,茫然四顧,突然失去了方向。
☆、第八十四章
不知不覺,天已經全黑了。
口袋裡的手機響個不停,拿出來一看,韶彬打來的。
“喂?”
“楚沐!”急切的聲音:“你在哪?”
我看了看四周的建築,很陌生。
“不知道呢……”
“你附近有公交站嗎?啊?還是有什麼大型建築物?找找看,我去接你!”
“韶彬啊……”
“怎麼了?”
“好累啊,好辛苦……”
手機那頭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韶彬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楚沐,鄧天輝是壞人,他的話怎麼能相信?你說是不是?還有啊,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我在啊,我會陪著你的,楚沐,你到底在哪裡?快告訴我。”
抬頭望望天空,一片霧濛濛。
“如果能下場雨,就好了……”
“什麼?你說什麼?楚沐,你不要嚇我!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就算……就算他真的結婚了,我可以帶你走啊!去哪裡都可以,去哪裡我都陪著你啊楚沐!”
“走?我能走去哪裡呢……說好了會留在原地等的啊……”
手機那頭有人冷冷地:“我來說。”隨即在韶彬的破口大駡聲中,那頭換了個冷冰冰的聲音:“姓楚的,是個男人就不要表現得這麼沒用!快說你身邊有什麼建築!”
“鄧先生……”
鄧天輝像是歎了口氣:“我剛才胡說的,柳辰風根本沒有要結婚,行了吧?你他媽的到底在哪?”
鼻子一酸:“總會……結婚的啊……”
“我操了!”鄧天輝煩躁地:“他要結婚就讓他結啊!你以為你是什麼貞潔烈女啊?還想殉情是不是?你他媽的有死的勇氣怎麼就沒有搶婚的勇氣……”
韶彬大吼一聲:“鄧天輝!”
電話切斷了。
搶……婚?
這兩個字異常清晰地印在腦海裡,光是想像自己沖進禮堂對著所有人大聲喊“我反對!我反對他們結婚!柳辰風,我愛你,跟我走”,就興奮得渾身顫抖。
手機又響了,低頭一看,“室友”兩個字跳動著。
心頭一顫,按耐住激動的心情,我接起電話:“喂?”
那頭傳來辰風焦急的聲音:“楚沐,你在哪裡?”
我握緊手機:“你要來接我了嗎?”
急促的呼吸聲斷了下,再開口聲音已變得喑啞:“沐沐……”
心頭一空:“不是麼……”
“……”
“為什麼要把你弄丟呢?辰風?如果當年我沒有弄丟你,也許,也許……”
辰風深吸口氣,穩定了聲音,道:“楚沐,告訴我,身上帶錢了嗎?”
我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摸到了皮夾:“帶了……”
“那好,你現在打車到‘空弦’等我。”
驚喜地:“你要來嗎?”
“嗯,你等我。”
當我打車到“空弦”餐廳時,見到的卻不是辰風,而是一臉焦急的韶彬和面色難看的鄧天輝。
“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韶彬沖過來,緊緊抱住我。
我木然地:“辰風呢?”
抱著我的人身體一僵,站在他身後不停翻白眼的鄧天輝沒好氣道:“柳辰風在C市,是我們給他打電話讓他聯繫你的。”
“是嗎……”像是早有預料,沒有太多的失望,又或許早已不抱希望了吧。
韶彬摟住我的肩膀,輕聲哄道:“我們回家吧,你也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剛要走,菲娜追出來道:“請等等。”
我們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她看了我一眼,將提在手上的一袋東西遞給我:“老闆吩咐了,這些都是楚先生喜歡吃的飯菜,剛出爐的,帶回去吃吧。”
韶彬氣得罵道:“真他媽假惺惺!”
菲娜尷尬地看著我。
我笑著接過來:“謝謝。”轉頭看一臉氣憤難平的韶彬,“不要那樣說辰風,他知道我沒吃飯呢,他在關心我。”
“這樣的關心有個屁用……”
韶彬的話說了一半,被鄧天輝阻止了。他按住他的肩膀,難得嚴肅地:“別說了。”
韶彬一下子住了口,眼圈通紅地看我,內疚地:“對不起啊楚沐……”
我搖了搖頭,心情輕鬆了些:“我們回去吧,鄧先生也還沒吃飯吧?一起吃吧。”
鄧天輝挑了下眉:“好啊。”
韶彬臉色變了變,卻沒說什麼。
那天晚上鄧天輝還買了很多酒,說這種事情把自己灌醉是最好的辦法。於是我一瓶接一瓶地喝,意識模糊掉前,腦海中突然有什麼一閃而過,心狠狠揪痛了下。其實根本什麼都記不住,唯有一句話深深印在腦海裡——“沒事,酒精對我已經不起作用了。”
辰風……當年……你也像這樣……狠狠地灌醉自己嗎……
到底要喝到什麼程度……酒精才會失去麻痹的功效呢……
保持清醒……一定很痛苦吧……
之後的事全無印象,第二天是被尖銳的門鈴聲吵醒的。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非常急促的門鈴聲,漸漸地演變成捶門的聲音,似乎還有人在喊叫著什麼。腦袋非常的痛,我艱難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耳邊似乎有劈啪敲打玻璃的聲音,下意識往陽臺的方向看去。陽臺的門是透明的,落地的窗簾並沒有拉緊,隱約可以看到外面似乎在下雨。
就這麼呆呆地看了會兒,直到捶門的聲音越來越大,才徹底清醒過來。仔細一聽,居然像是辰風的聲音。
我翻身而起,腦袋眩暈了下,但還是勉強站起來了。也顧不上拿外套,就這麼穿著睡衣就沖過去開門。
門一開,果然就看到辰風站在那裡。米色的秋款風衣早已淋得濕噠噠的,就連皮鞋都泡了水。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整個人看起來像剛從水底撈出來的一樣。
我震驚地:“辰……辰風……”
他的神色有些慌張,伸出手像是想握住我的肩,但意識到自己全身都在滴水後,又局促地縮了回去,只是緊緊地盯著我:“你怎樣?有沒有受傷?”
“沒……沒有……”
他這才露出鬆口氣的表情,但隨即又抬起頭兇狠地瞪我:“你是白癡是不是?啊?沒事做什麼到處亂跑?那麼晚了為什麼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
我用力紮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他的身體很冷,我凍得哆嗦了下,卻無論如何不想鬆開。
他伸手推我:“放開,你會感冒……”
“感冒什麼的無所謂,”有水滴在臉上,混合著其他的液體下滑,“讓我就這麼抱著你,求求你,不要推開我……”
懷抱裡的人呼吸一滯,猛地捧起我的臉,狠狠吻下來。
就像要吞噬掉悲傷一樣的,深吻。
我們一路糾纏著進了屋,脫掉了彼此身上早已濕透的衣服,赤裸著進了浴室。不知是誰打開了花灑,當溫水從頭頂淋下來時,辰風把我抵在牆上,緩緩進入了我的身體。我的脊背一直戰慄著,雙手死死攀住他的肩膀。不知怎麼,忽然想到一種名為“相思”的樹——枝幹糾纏,彼此共存。
這場驚喜的見面並沒有持續多久。當我和辰風窩在被子裡聊天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掐斷了。可是手機很快又響了,他的臉色逐漸發黑,我知道,應該是倩如那邊打過來的。
看他猶豫不定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你接吧。”
他轉過來看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很歉疚地看著我。
我把臉靠在他的胸膛上:“我沒事,接吧。”
溫暖的大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我聽見辰風低沉的聲音:“喂?”
手機那頭傳來一個女孩子的哭喊:“辰風,你去哪了?”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
辰風頓了下,才淡淡道:“我回店裡處理點事。”
女孩子的聲音變得尖刻起來:“你騙我!肖望就在這裡,你根本不在店裡!”
辰風沒說話。
手機那頭的聲音忽然變得柔軟:“對……對不起啊辰風,我……我睜開眼睛看不到你,我很害怕……你什麼時候回來?”
撫摸著頭髮的手頓住了,空氣有瞬間的凝滯。
片刻後,我聽見辰風妥協的聲音:“很快。你把手機給肖望,我跟他說。”
估計是手機那邊換了人,辰風不再偽裝,聲音滿是疲憊地:“肖望,幫我看著她,一定要讓她按時吃藥,我很快回去。”
早有心理準備的,可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變僵。
通話結束後,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室內是一片難堪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辰風的手放在我的背上,聲音艱澀地:“沐沐……”
我緊緊箍著他的腰:“要走了麼?”
“對不起……她……情緒很不穩定,我怕會出事……”
眼淚不受控制地下滑:“下次……什麼時候見面呢?”
辰風沉默了。
閉了閉眼睛,我緩緩鬆開手,揉了揉酸澀的眼坐起來,勉強擠出絲笑:“抱歉,說出這麼任性的話。不用在意,我沒事的。”
那雙桃花眼泡了水似的,變得有些浮腫,滿含悲傷地凝視著我。然後,他緩緩張開雙臂,小心翼翼地將我擁進懷裡,聲音哽咽地:“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好怕……一轉身……你又不見了……楚沐,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難……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為什麼這麼難……到底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呢……
不過是想在一起啊……
痛苦而迷茫地回抱住他:“不會不見的……我會等你,一直等……所以,拜託你,一定要回來接我。”
☆、第八十五章
因為我的衣服辰風穿不了,而他自己的衣服早就一塌糊塗根本不可能穿回去,所以我上樓去敲韶彬的門想跟他借衣服。結果開門的卻是鄧天輝,裸著上身,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面色不善地看著我:“什麼事?”
“……”我失語了很久,久到對方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才清醒過來:“那個,我想跟韶彬借一套衣服……”
鄧天輝聞言挑起一邊眉尾,露出讓人非常不舒服的笑:“啊……一大早就這麼激烈啊……”
“……”
“下次叫柳辰風動作輕點,這裡隔音不是很好呢。”
“……”我漲紅臉,說不出話來。
無視我的尷尬,他露出些許苦惱的表情:“一大清早的,聽到那種動靜,害我也好亢奮……不知道有沒有讓那頭笨牛受傷……”
“那個!”滿腦子不合時宜的聯想,我面紅耳赤地打斷他:“隨……隨便什麼都好,請快點借一套衣服給我!”
辰風回去了,不管我的心情如何,都不得不按時回學校上課。坐在公車上時,收到韶彬發來的短信,說身體不舒服,讓我幫忙請假。明明不該的,可還是忍不住因為這條短信產生了很多關於身體不舒服的聯想。
學校裡沒有蕭凱祁,變得有點無聊。當天中午我在食堂碰上江祖盛和陳建軍,才知道江祖盛已經回來上課了,雖然手還懸在胸口,但看起來精神很好。一起吃了飯後,約好了放學後叫上大彪一起去探望蕭凱祁——這個時候我才想到,蕭凱祁已經很久沒有聯繫我了。這小子以前天天打騷擾電話,最近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安靜了?
去了蕭家才知道,他陪莊亦軒回鄉下掃墓去了。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簡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那個只要一聽到“莊亦軒”三個字就炸毛的人,居然在傷殘期間陪莊亦軒回鄉下掃墓!?
不過吃驚歸吃驚,我心底還是很為他們高興的。高興的同時又不免有些擔心,看得出莊亦軒對蕭凱祁,並不是只有親情那麼簡單。這條路太難了,就是因為自己經歷過,所以忍不住地,暗暗祈禱不要是我想的那樣。
從蕭家出來,天色已經很晚了。江祖盛他們三個又都是處於生長期的高中生,此時已經嚷嚷著“快餓死啦”,並且用自以為委婉的話暗示我想去“空弦”。我遲疑了下,還是答應了。
菲娜看到我露出驚喜的表情,對此我感到有些困惑,我跟她之間其實連熟人都稱不上,但是她每次看到我都很熱情,最近表現得尤其明顯——當然,我並不覺得她對我有什麼想法。
雖然我說了隨便幾個菜就好,可菲娜還是“自作主張”地幫我們點了滿滿一桌子菜,其中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我愛吃的。想到這可能又是辰風的意思,胸口酸酸漲漲的,突然就失去了胃口。
“對了,辰哥不在嗎?”陳建軍邊啃雞翅邊眨巴著眼問菲娜。
菲娜笑容得體地:“是的,不過老闆吩咐過,只要楚先生來,一律他請客。”
江祖盛他們頓時歡呼起來,高喊“老師萬歲”,我卻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唯恐會在學生們面前丟臉地掉眼淚,我謊稱要去洗手間,快步離開了包廂。
“那個……楚先生。”背後傳來略帶遲疑的聲音。
我回頭,菲娜跟著我出來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有些奇怪:“有什麼事嗎?”
菲娜抿了抿豔麗的紅唇,下定決心般道:“可以耽誤您一點時間嗎?我有話想跟您說。”
心裡疑惑更甚,但直覺是跟辰風有關,我不假思索地跟著她去了休息室。
菲娜從飲水機那兒倒了杯水給我,道:“抱歉,耽誤您的時間。”
“啊……沒關係。不過,你說有話對我說……”
穿著粉色旗袍的美麗女子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這麼說可能有點唐突,不過還是要冒昧地問一句……您跟老闆,是情人關係吧?”
猝不及防地,我面色大變。
菲娜笑容一僵:“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最近聽說了林小姐的事,所以一直很擔心您的狀況。昨天也是,您看上去感覺很疲倦。”
我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臉。
“不瞞您說,老闆的事情,我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菲娜的笑容有些苦澀:“我是從鄉下來的,初到C市的時候才十八歲,一直幹著服務生或洗頭妹的活。因為老家有年邁的雙親,還有在讀書的弟弟妹妹,所以再苦再累,都只能咬牙堅持。三年前我在一家茶餐廳工作,本來有機會從服務生變成大堂經理的,可因為老闆娘懷疑我勾搭她老公,就找了藉口把我辭退了。後來,我看到‘空弦’的招聘傳單,就去面試了。沒想到的是,老闆居然是兩個比我還要年輕的男人。餐廳一開始生意很慘澹,小老闆……就是肖望老闆總是抱怨,可是辰風他……抱歉,介意我直呼他的名字嗎?”
我愣了下:“沒關係。”
她微微一笑:“辰風是個很認真的人。雖然餐廳生意不好,可他從不抱怨,也不會亂發脾氣,對我們這些服務生也很好,只是不太愛講話。那時候我們這些女服務員都喜歡背地裡議論他,覺得他很帥。後來,餐廳的生意在他的精心打理下漸漸好起來了。有一次我因為身體不適,給客人添茶時不小心把茶倒在客人身上,那個客人很生氣地罵我。其實這是很平常的事,以前當服務生時也沒少挨駡。辰風聽說後走過來跟客人賠禮道歉,並且為那位客人免單。可是那個客人不依不饒,罵了我一句非常難聽的話。辰風非常生氣,一下子把那個客人揪起來,要他給我道歉。也許就是在那時候吧,又或者是更早以前,我喜歡上他了……”
我驚訝地瞪大眼睛。
“後來,我忍不住告白了,本以為會被拒絕的,沒想到他只是沉默了會兒,就答應了。那時候我還很高興,其她女孩子都對我又羨又妒。辰風是個溫柔的情人,他對我很好,有求必應,但是漸漸地,我開始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們交往了半年,可是這半年來,他從未為我花過心思,他不知道我的家庭狀況,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幾月幾號,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甚至不主動約我出去吃飯。這段感情,一直是我在單方面付出,他根本不上心。”想到什麼似的,苦笑一聲:“最離譜的是,我主動勾引他,想留他過夜,他卻委婉地拒絕了。我嘗試著跟他吵架,可他只是沉默地抽煙,連吵架都吵不起來。最後,我實在受不了了,就提了分手。就像他接受我的告白一樣,他只是沉默了會兒,就同意了。分手後我們甚至連尷尬期都沒有,很快過度成為了朋友。他看起來總是那麼憂鬱,那麼寂寞,我忍不住問他,心裡是不是有什麼人放不下,他只是歎氣,沒有回答。”
“……”
“那之後他認識了現在的女朋友,就是林小姐。可他依然是老樣子,對待新的女友還是不冷不熱的態度。有一次林小姐到餐廳找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哭得很傷心。原來那天是林小姐的生日,她和老闆約好了一起慶祝,結果老闆忘得一乾二淨。我覺得林小姐很可憐,忍不住找老闆私聊了下,勸他忘記過去,好好珍惜眼前人。老闆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應該是聽進去了,不然林小姐也不會跟他交往到現在。我本來以為他們會結婚的,直到不久前,老闆到A市來參加完好友的婚禮後回到C市,突然整個人變得很奇怪,精神恍惚的,做事也總是出錯。過了不久,就說想到A市開分店,要我跟他過來這裡發展。我雖然覺得這個決定很倉促,但還是很高興他這麼相信我。你第一次來餐廳幫忙試菜時,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了。老闆這個人平時話不多,就算跟小老闆在一起,最多也是互相調侃幾句。可是那天,他的態度很奇怪,是我從未見過的。我心裡十分吃驚,以為你們倆之間有什麼過節。可是當你臉色蒼白地沖出餐廳時,我看到老闆瞬間變得不知所措的樣子,心底就隱隱地猜到了什麼,只是一直不敢相信而已。”
“不知所措?”我有點傻眼,如果記憶沒出錯的話,那時候的辰風表現得非常冷漠淡定才對吧。
菲娜看著我的眼睛,真誠地:“雖然我不知道你跟老闆有著怎樣的過去,可是在你出現之前,我從來沒見過老闆的臉上有那麼多不一樣的表情。生氣也好,悲傷也好,高興也好,鬱悶也好……以前統統沒有。因為你,老闆就像找回丟失的一魂一魄般,連笑容都變得多了。可是最近因為林小姐的事,老闆總是愁眉苦臉的,而你昨晚又是那個樣子,我很擔心,你……是不是跟老闆分手了?”
我渾身一顫,慢慢低下頭,無意識地絞著手指頭。
“果真是這樣嗎……”菲娜歎了口氣,道:“楚先生,您一定覺得我多管閒事。可是,辰風不止是我的老闆,還是我的朋友,我真的希望他能夠幸福。看過他笑容燦爛的樣子後,我再也不想面對以前那個死氣沉沉的老闆了。所以,拜託您,無論如何,不要放棄他。”
我怔怔地看著面前眼神懇切的女子,心底淌過一絲暖流:“謝謝你……”
菲娜緊繃的臉部肌肉這才有了些微的鬆動:“抱歉,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卻擅自對您說了這些話,有什麼冒犯的地方,請多多見諒。”
我搖了搖頭:“不,我很高興辰風有你這樣真心關心他的朋友。請以後也多多幫助他吧。”
菲娜笑了:“我會的。”
起身要走,菲娜想起什麼突然道:“對了……”
我回頭看她,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有件事我想還是跟您說一下比較好。從明天開始,會由小老闆接掌這邊的生意。”
我猛地一震。
菲娜擔心地看著我:“這是沒辦法的事啊,聽說林小姐的狀況很不好,老闆這段時間估計要待在C市照顧她……”
耳邊“嗡嗡”作響,腦袋空空的,什麼都聽不到了。半晌,才在菲娜關切焦急的呼喚下,恢復了片刻的神智:“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
辰風他……
不回來了嗎?
☆、第八十六章
“楚沐……”
看著坐在對面欲言又止的韶彬,我慢慢放下筷子:“怎麼了?飯菜不合胃口嗎?”
“不是的,”韶彬一臉關切地看著我:“你最近有好好睡覺嗎?臉色怎麼這麼憔悴?”
心頭“咯噔”一跳,我掩飾地端起湯喝了一口,道:“可能天氣越來越冷的緣故吧,睡眠不是很好。沒關係的,不用擔心。”
“楚沐……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疑惑地:“什麼?”
韶彬突然變得局促不安起來,眼睛也不大敢正視我:“那什麼,最……最近我有個……朋友,他……他認識一個心理醫生,據說很厲害……”
我愣了下,瞬間就明白了:“你幫我找了心理醫生嗎?”
“楚沐!”韶彬一下子慌了:“我……我只是擔心你。你不知道,你……你最近走神得越來越厲害了,前幾天過馬路還差點被車撞倒……你……我只是想能夠幫助你……”
“謝謝你,”我真心一笑:“韶彬,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韶彬愣住了:“你不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在美國的六年,我一直都在看心理醫生,我的心理醫生叫Angela,是我很好的朋友。如果不是怕她勸我回美國,我其實蠻想找她聊聊的。”
韶彬鬆了口氣:“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那……這個週末,我陪你去見見他?”
“嗯,好。”
之所以答應見心理醫生,除了不想辜負韶彬的一番苦心外,最重要的是,我急需要抗抑鬱的藥。最近不但失眠,還經常耳鳴,有幾次還出現了幻聽。再這樣惡化下去,我擔心病情會一發不可收拾。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出現幻聽的呢?
我想,應該是從收到那張CD開始的吧。
前不久有人寄了個快遞包裹到學校給我,寄件人的資訊一片空白。拆開包裹一看,是張CD,沒有任何標識,應該是自製的。回去後放到電腦裡播放,猝不及防就看到辰風抱著倩如走到床邊,將她輕輕放在床上的畫面。影片明顯是有人用手機偷偷拍的,時間只有三分鐘。我專注地看著電腦螢幕。看著辰風幫倩如掖好被子,倩如抓住他的衣角,哀哀地看著他,然後他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額發,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
短短三分鐘,我卻像度過了一世紀的煎熬。影片結束後,我沉沉地出了口氣,默默地將CD退出電腦,扔進垃圾桶。
從那天晚上開始,我總能聽到電腦自動播放那段影片的聲音。可是每次睜開眼睛去看,電腦都是處於關機狀態。心裡恐懼極了,就抱著辰風留在家裡的米色風衣躲在被窩裡,只有這樣才能稍微安心一點。
這天放學後,我收到韶彬的短信,說有急事要處理不能送我回家。我沒怎麼在意,想著自己搭公交回去。走到校門口,在看到某個身影時,怔住了。
“肖……肖望……”
穿著黑色大衣的肖望將抽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看了我一眼:“聽說你在柏英高教書,我還不相信。真沒想到……”
居然願意跟我說話了,我不禁有些高興:“你……來找老師的嗎?”
“不是,”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找你的。”
我愣住:“找我?”
肖望看著我,慢慢皺起眉:“你是怎麼回事?怎麼瘦成這副鬼樣子?”
“啊……前不久感冒了,胃口不好……”
他不耐地“嘖”了一聲,突然脫下大衣,將我裹住:“拜託你有點常識好嗎?感冒剛好就穿這麼少怎麼行?”
我怔怔地看著他。
他瞪了我一眼:“看什麼看?!”
“不,不,沒有……”我低下頭揉了揉刺痛的眼眶,“謝謝……”
肖望沉默了下,柔聲道:“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一直以為被討厭了的,沒想到還能得到這樣的關心,我滿心歡喜地跟著他上了車。在車上,肖望變得十分沉默,我不安地看了他幾眼,總覺得今天的他有些消沉。
直到車子在一處紅綠燈前停下來,他才突然開口道:“施詩結婚了。”
“什麼?”我猛地扭頭看他。
他的表情很平靜:“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女孩子23歲結婚,不是正好麼?說不定還是奉子成婚呢,你說是不是?”
心頭有些慌亂,我不知該說什麼。
肖望突然笑了:“以為早就忘記了的,在聽到這個消息時,還是忍不住憤怒了。剛分手那會兒,還常常抱有複合的幻想。呵,真好笑,人家是國家重點大學的高材生,我算什麼呢?連大學都沒上過……”
“肖望……”出聲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流淚了。
肖望瞟了我一眼,歎道:“哭什麼啊?我都沒哭。或許柳辰風說的是對的,看到你回來找他,看到你們重新在一起,我那麼憤怒,其實是因為嫉妒吧!”
綠燈亮起,車子緩緩往前駛去。
接下去的一路上,肖望都沒有再說話。
當天晚上我們在路邊攤吃燒烤喝啤酒,肖望一直在笑,拍著我的肩道:“來,楚沐,陪我喝一杯,來!”
我知道他心裡難受,就默默地陪著他喝。
喝著喝著,他突然趴在桌上痛哭起來:“為什麼?為什麼啊?我那麼喜歡她,為什麼不肯給我機會?學歷什麼的真的那麼重要嗎?施詩——施詩——你這個蠢女人!你這個蠢女人!”
“肖望……”心裡難受極了,我伸手輕拍他背:“別喝了,你醉了。”
他還是“嗚嗚”地哭著:“為什麼啊?到底為什麼……要讓我……喜歡上她?嗝,老天為什麼這麼耍我……倩如……倩如……”
我的手猛地一僵,瞪大眼睛看著趴在桌上痛哭流涕的男人。
“柳辰風……根本不愛你……為什麼要那麼傻啊……為什麼天底下的女人都那麼蠢?為什麼啊?為什麼……不回頭看看我啊……”
我慢慢地收回手,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
肖望還在碎碎念著:“為什麼……為什麼要那麼殘忍?明知道我喜歡你……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我……當伴郎……”
伴郎!?
我聳然變色。
肖望和施詩早就已經分手了,施詩沒理由找他去當自己老公的伴郎。那麼,他……是要給誰……
一個可怕的念頭佔據了全部的思維,我已經無法思考了,只是本能地去搖晃肖望的身體:“什麼伴郎?你說什麼伴郎?肖望!你快起來說清楚!”
肖望被我這麼一搖晃,稍微清醒了些,直直地看了我一會兒,待聽清我說什麼後,整張臉都變了,眼神也躲閃起來。
“我……我喝多了,胡說的。”肖望抹了把臉,站起來道:“我送你回家。”
我拉住他的衣袖:“肖望!求求你告訴我,辰風他……是不是……要結婚了?”
肖望慌張地:“沒有!沒那回事!老闆,這裡算一下錢!”他甩開我的手,手伸進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口袋,抽出皮夾,同時,一張紅色的喜帖掉了出來。
肖望面色巨變。
我搶先一步撿了起來,他伸手來搶:“楚沐!那是施詩寄給我的……”
我已經打開了喜帖,一眼就看到“新郎柳辰風”和“新娘林倩如”幾個字,眼睛就像挨了兩刀一樣,火辣辣地刺痛起來。
肖望猛地奪過喜帖,緊張地看著我:“楚沐,你聽我說……”
“他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我……”
“楚沐,這個是假的,楚沐……”
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我覺得好害怕,本能地狂奔起來,只想逃離這裡,逃得遠遠的。風刮過臉頰,仿佛有人在說,這一次不能在一起就一起死吧……楚沐,一起走下去吧?好不好?我想再試一次,我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這輩子,只愛你,只愛你,只愛你……
好痛啊,好痛啊,辰風,我好痛啊!
☆、第八十七章
“Hello?”
“Angela…”
“God!IsthatMu?”
“Angela,Helpme…I'mscared…”
“Mu,Listentome.EverythingwillbeOK.Now,calmdown.Takeadeepbealth.one,two,three…Howdoyoufeelnow?”
“I’m…feeling…cold…”
“God…Listen.honey,youmustbebacksoon.”
“No,Ican’…”
“Honey,I’mworryaboatyou.Please.comeback,Icanhelpyou.Everythingwillbeniceasbefore.”
“really?Don'tcheatme.”
“ISwear,Ok?trustme,I’myourbestfriend,Iloveyou,honey.Don'tbeafraid,Iwillawaysbewithyou.”
“Angela…”
是啊……說不定……先回美國……才是對的……
再留在這裡,我一定會瘋掉的,必須走,必須走……
Angela會幫我的,只能依靠她了……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韶彬的家亮著燈,我猶豫了下,還是走上去敲了門。門很快打開,露出韶彬焦急萬分的臉,在看到我的瞬間眼睛一下子變得通紅:“你去哪了!?”
“我……出去走走……”
“為什麼手機打不通!?”
“……沒電了……”
韶彬還想說什麼,屋裡傳出另一個人懶洋洋的聲音:“都說了不會有事了,那麼大個人了還怕他走丟嗎?”
我愣了下,恍然:“鄧先生也在啊……”
韶彬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不用理他。快進來,外面那麼冷,你怎麼穿這麼少……”拉我進屋的時候,露出吃驚的表情:“天啊,你身上好冰!”
我站在玄關,道:“韶彬啊……”
韶彬邊脫下衣服披在我身上邊道:“怎麼了?”
“我……是來道別的……”
韶彬猛地僵住:“道別?”
原本懶洋洋窩在沙發裡的鄧天輝一下子站了起來,斂去漫不經心的表情,一臉嚴肅地看過來。
“是啊,那個……我有事要回美國一趟,想著還是要跟你打聲招呼才行……謝謝你……一直這麼照顧我……”
韶彬一下子握住我的雙肩:“為什麼突然要回美國?”
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有些事要處理……”
“你知道了吧?”鄧天輝忽然出聲道。
我看向他,他微微眯起眼,像只漂亮而危險的貓科動物:“因為柳辰風要結婚,所以想逃回美國,是嗎?”
韶彬吃驚地:“什麼?柳辰風要結婚?你怎麼沒告訴我?”
鄧天輝聳聳肩,道:“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偶然間聽喬文元說起的,反正我是沒收到邀請。”
韶彬又轉過來瞪我:“是真的嗎楚沐?他……那王八蛋真的要結婚了?”
心口就像被千斤頂一下一下重擊著,喉嚨湧起一股血腥氣。我咽了口唾沫,才艱難地開口:“總之,學校那邊,麻煩你幫我請假吧……”
韶彬皺起眉頭:“你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呢……”
韶彬沉默了下,才道:“什麼時候走?”
“後天的飛機……”
“怎麼這麼急?”
“早晚……都一樣的……”
韶彬不再說話了,只是用一種很憐憫疼惜的眼神看我。我蒼白地笑了笑:“那麼,再見。”
“楚沐!”
回頭。
韶彬直直地看進我的眼底:“不管怎樣,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看著他,沒說話。
他一下子急躁起來:“答應我啊!”
我慢慢笑了:“我會的……”
剛下到我住的樓層,正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黑暗裡忽然響起一個冷冷的笑聲:“真是軟弱啊,一遇到事情就只知道逃避。”
我吃驚地回頭,鄧天輝正抱著胳膊站在樓梯上俯視我。
“鄧先生?”
“柳辰風要結婚的事,你有聽他親口跟你說嗎?”
心口一刺,我緩緩搖了搖頭。
“靠,什麼都還沒確定,你就打算這麼一走了之?至少打個電話親自確認下吧?總要有個了斷啊?”
“不行……”
“為什麼?”
光是想像,就忍不住崩潰地哭出來:“如果他親口跟我說,我一定受不了……”
鄧天輝猛地住了口。
緩了緩氣,再開口時聲音顫抖得不是那麼厲害了:“鄧先生,謝謝你。你現在是在和韶彬交往嗎?韶彬是個好人,請好好對待他。”
鄧天輝突然煩躁起來:“什……什麼交往?胡說八道!我……我跟他……操,我幹嘛要跟你解釋!?那,我也不想多管閒事,你愛走不走,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了,你這一走,可就是二度拋棄柳辰風了,你覺得他知道後會怎樣?”
就像被雷劈中一樣,我怔住了,手裡的鑰匙掉在地上。
是啊……
不是說好,要留在原地等他的嗎……
我到底該怎麼辦?
走?
還是……
不走?
腦袋絞痛著,我抱頭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來。
“喂!”鄧天輝吃驚地走下來,“你搞什麼啊?噓,噓,小聲點,讓那頭笨牛聽到了誤會了就完了……我靠,老子怕了你了!”這麼說著,猛地把我扛到肩上,快步走下樓梯。
***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和水晶吊燈。愣了愣,剛動了下,腦袋就裂開般的痛,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
“醒了?”
沒想到房間裡還有別人,我瞬間清醒了:“誰?”
有人從浴室裡走出來,裸著上身,腰間圍著大毛巾,正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那雪白的肌膚,薄薄的覆蓋全身的肌肉,還有尖細的下巴,不是鄧天輝是誰?
“你……”我吃驚地坐起身,下意識看自己,還好,衣服完整。
“哧,”鄧天輝毫不留情地嗤笑道:“放心,老子挑食得很。就你那一把骨頭,我抱起來還嫌硌人呢。”
我茫然四顧:“我怎麼會……”
鄧天輝甩了甩頭髮,那仰起的細白脖子宛如漂亮的白天鵝。忽然想起韶彬曾說過他看起來像誘受,也難怪他會色令智昏了。光看此人的外表,絕對想像不出那漂亮的皮囊底下藏著一頭危險的野生猛獸,簡直跟《畫皮》裡披著美女人皮的妖怪一樣。
“你不記得了?”他斜了我一眼,大大咧咧地在床上坐下,“昨晚我把你帶去我的店裡,你不過喝了兩杯威士卡,就沒用地昏死過去了。這裡是酒店,昨晚我就住你隔壁。那破房間的花灑出水小,我才過來你這邊洗澡,順便看你醒了沒有?怎樣?需要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肛門是否完好無缺嗎?”
“……”我尷尬地:“不,不用了。給你添麻煩了。”
漂亮的男人翻了個白眼,道:“既然你醒了,有件事我不妨跟你說一下。昨天我打電話給喬文元確認了,柳辰風確實要結婚了,就在後天。”
毫無心理準備,我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鄧天輝用力拍了下我的背,喝道:“是男人就振作一點!沒用的廢物!”
那一巴掌差點把我的骨頭拍散了,可意外的讓我好受了些:“我……我沒事,謝謝你,特意幫我確認……”
“老子可沒想幫你,不過是不想因為你,老是看那頭笨牛的臉色,真是受夠了……”他鬱悶地撇撇嘴,道:“你打算怎麼做?”
我愣住:“什麼怎麼做?”
有著天然眼線的電眼猛地一瞪:“是白癡是不是?你說柳辰風到底喜歡你什麼?蠢不拉幾的東西!你簡直就是個廢物!喜歡的人被搶走了,不去想辦法搶回來,只會在那邊哭哭啼啼的,看了就礙眼!你還是快滾回美國吧,滾得越遠越好,到死都別讓我再看到你!”
雖然被這麼不留情地罵著,卻半點都氣不起來,遲鈍的腦子捕捉到了一個重要的訊息:“你說……搶回來?”
鄧天輝“哼”了一聲。
我抱著一線生機,小心翼翼地問:“你……有什麼辦法嗎?你願意……幫我嗎?鄧先生……”
鄧天輝眯起眼,露出古怪的曖昧笑容:“幫你沒什麼難,最重要的是看你敢不敢做。”
我猛地打了個冷顫,驚恐地:“你……該不會……想殺人滅口……”
“……”鄧天輝像是忍無可忍,突然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前後用力搖晃,“你這個白癡!廢物!蠢材!我……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你!給我滾去洗澡,從頭到腳給我刷乾淨,不然現在就殺了你!”
我火燒屁股地沖進浴室。
☆、第八十八章
當江祖盛看到鄧天輝時,臉色明顯變了,看著他的眼神充滿畏懼,臉上不知不覺掛起諂媚的笑:“這……這不是老闆嗎?什麼風把您刮到這來了?”
鄧天輝瞄了眼他懸在胸口的手,不留情面地嗤笑道:“喲,碰上野貓了啊?偷雞不成,聯手都給打斷了?嘖嘖嘖,真夠辣的。”
江祖盛尷尬地笑了笑,疑惑地看向我。
陳建軍和大彪同樣投來驚疑的目光。
我乾咳一聲,掩飾自己的緊張和尷尬:“那什麼……老師有點事想跟你們說,希望你們能幫我。”
江祖盛立刻挺起胸膛:“老師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我們一定挺你。”
鄧天輝又嗤笑了一聲:“唱戲呢你?”
陳建軍關切地:“老師,您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我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把單純的學生拖下水……
鄧天輝忽然道:“你們老師是G*ay,現在他男朋友要去跟別的女人結婚,他打算帶你們去搶婚。”
江祖盛、陳建軍、大彪:“……”
我:“……”
面面相覷,江祖盛乾笑道:“老闆您真會開玩笑。”
“誰他媽跟你開玩笑!?”鄧天輝回頭瞪我:“少那邊磨磨唧唧浪費老子的時間,一句話,要、還是不要?”
事到如今,已沒有退路。
就讓我……
任性一次吧。
也許結局不會因此而改變……
但至少,我沒有遺憾,將來也不會後悔。
這麼想著,那顆搖擺不定的心突然就定下來了。我正視眼前三個高大的男孩,坦言道:“他說的沒錯,你們願意幫我嗎?”
“老師……”江祖盛呐呐地開口。
看著他們為難的樣子,我淒然一笑,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啊……
“老師如果是的話,男朋友不是應該是蕭凱祁嗎?”
陳建軍和大彪跟著用力點頭。
我:“……”
鄧天輝:“……”
努力忽視掉來自某人恐怖的眼神,我正色道:“胡說什麼?蕭凱祁只是我的學生!”
陳建軍急切地:“可是凱祁哥說了喜歡你……”
“這些不是重點!”我高聲喝斷,用力乾咳一聲,道:“總之,你們幫不幫我?”
一直沒吭聲的大彪忽然皺起眉:“是要綁架新郎嗎?”
所有人立刻朝他看去,然後江祖盛和陳建軍跟著狐疑地看向我。
“……”我忙道:“當然不是!只是……只是……我想……學唱那首《暫停的故事》。”
“……”
“……”
“……”
一陣詭異的安靜過後,大彪沉聲道:“還是綁架吧。”
江祖盛和陳建軍跟著重重點頭。
我:“……”
鄧天輝流露出吃驚的表情:“怎麼他唱歌很難聽嗎?”
江祖盛道:“老師,即興表演一下。”
我為難地:“不好吧……”
鄧天輝喝道:“快點!”
我脊背一麻,張了張嘴,然後在眾人緊張興奮參半的目光下,呆滯地:“那個……第一句怎麼唱來著?”
“……”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我就跟著唱起那首聽過無數遍的《暫停的故事》,內心的情感洶湧澎湃,我自以為這次發揮得還可以,結果一看鄧天輝石化了的表情,就知道又要被嫌棄了。
鄧天輝瞪著我看了良久,半晌用一種商量的語氣道:“不如……你直接喊‘我愛你’怎麼樣?既簡單又直接,最重要的是不會弄巧成拙。”
“……”
“柳辰風一聽這歌聲,估計會覺得甩掉你是人生最正確的決定吧?”
“……”
“柳辰風!?”江祖盛他們異口同聲地喊道。
鄧天輝一愣:“你們知道他?”
江祖盛他們一臉興奮道:“老師!我們一定會力挺你到底的啦!你要真跟柳辰風在一起了,可別忘了我們的功勞哦,到時候記得幫我們弄張‘空弦’的VIP卡啊,嘿嘿嘿……”
“……”
鄧天輝忽然道:“你的手不是斷了嗎?怎麼彈吉他?”
江祖盛的笑臉猛然一僵。
“擦,你們這群廢物……”鄧天輝罵罵咧咧的,大步走到樂器前,隨手拿起電吉他。
我和江祖盛驚悚了:“鄧先生(老闆)……”
鄧天輝抬頭斜了江祖盛一眼:“你個廢物,去找兩塊棉花給我!老子可不想聽一整天魔音灌耳。”
“……”剛湧起的些許感動立刻消失無蹤。
那天我們一起練習到很晚,很意外的是鄧天輝居然也陪著我們到最後,雖然一臉不耐煩,動不動就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但我還是很感激他。要分道揚鑣時,他突然說:“對了,這事對誰都不能說,知道嗎?”
搶婚……而且搶的還是新郎,的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保密是對的。
在我們的再三保證下,他才揮手放其他人滾蛋,指著我要我上他的車。我有些感動地:“您要去找韶彬吧?謝謝您讓我搭便車。”
鄧天輝一言不發,結果等我察覺到不對時,人已經被他帶回之前過夜的四季酒店。
“……”我看了看熟悉的房間號,“額,那什麼,鄧先生,這是……”
鄧天輝道:“今晚你就住這裡,免得遇上那頭笨牛就什麼都說了。”
原來是怕我把計畫告訴韶彬……
我感激地:“謝謝您,讓您費心了。”
他笑了起來,嘀咕一句:“好戲還沒上演,當然要小心了……”
“什麼?”
“沒什麼,你快點洗洗睡,我還要去店裡一趟。”
“好的。”
臨睡之前我才想起來,怎麼一整天都沒看到手機?找了又找,都沒找到。最後不得不放棄,結果因為老想著明天的事,失眠了。那時我還不知道,外頭因為我突然失聯的事,已經鬧得人仰馬翻了。
第二天一大早,鄧天輝就來敲門了,讓我起來做準備。我根本不知道準備什麼,可心裡緊張得半死,在洗手間刷牙洗臉時,腦子裡一句歌詞都想不起來。過了會兒,又有人來敲門,門一開,江祖盛他們就擠進來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江祖盛道:“天輝哥說讓我們暫時在這裡等。”
陳建軍一臉壓抑不住的興奮:“老師,你真不怕嗎?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搶婚,這無疑是昭告全天下你是同性戀啊,如果被好事的路人拍下來到處瘋傳,老師可能會被學校辭退……”
江祖盛警告地瞪他:“閉嘴。”
陳建軍訕訕道:“我只是好心提醒嘛……”
我深吸口氣,強壓住陣陣暈眩感,道:“沒事,昨晚我已經把所有可能產生的後果和影響想了一遍,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可是,可是只要一想到這樣大鬧一場,辰風就結不了婚了,亢奮還是遠遠戰勝了恐懼。
事後想想我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已經有點癲狂了,滿腦子都是“這次不能在一起,就一起死吧。”完全不準備顧慮辰風的心情,也不管這樣做會不會給他造成困擾,簡直就是破罐子破摔。
很快,鄧天輝來接我們去動車站,我們一起去了C市。出動車站之前,他突然問:“叫你們帶的東西帶了嗎?”
江祖盛他們立刻掏出口罩和墨鏡。
鄧天輝嫌棄道:“你個廢物跟著湊什麼熱鬧?”
江祖盛笑嘻嘻地:“這不好玩嗎?”
我目瞪口呆:“什麼情況?”
鄧天輝送了我一記白眼:“你真以為我們會陪你上優酷首頁啊?操,老子可丟不起這人。”
“……”怎麼有種被坑了的感覺?
☆、第八十九章
從動車站出來,居然還有人開車來接。我們一路坐車抵達天禧大酒店,然後就看到停在酒店門口的一輛廂式貨車上走下來兩個人,對著鄧天輝畢恭畢敬地喊了聲“老闆”,然後打開車廂,從裡頭抬下樂器和音響設備。
我和其他人看著頤指氣使的鄧天輝,目瞪口呆。
不知道鄧天輝花了多少錢收買酒店門童和保安的,他們居然放任我們在酒店大門口擺放樂器和音響設備。路人被我們這樣的陣仗吸引了,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有很多人以為要舉辦什麼演唱會,都停下來圍觀。
我緊張得簡直快休克了,根本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直到一個不輕不重的耳光下來,才如夢初醒,怔怔地看著透過墨鏡對我噴火的鄧天輝。
“做什麼白日夢呢!?快就位!樓上婚宴已經開始了。”
我忐忑不安地:“這……樓上聽得見嗎?”
鄧天輝挑了下眉,道:“放心,我鄧天輝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一會兒婚宴上會用多媒體播放新郎新娘的照片,我已經搞定酒店的工作人員,到時候播出來的,會是我們這邊的現場直播。”
“……”我狐疑地:“鄧先生,這家酒店該不是你家開的吧?”
“不是。”
我剛想說那你也太神通廣大了吧,就聽他接下去道:“是蕭家的產業。”
“……”
硬著頭皮站到樂隊前面,不經意一瞥,就看到站在圍觀群眾裡拿著DV對準這裡笑得賤兮兮的江祖盛,嘴角忍不住一抽,心底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該不會是他們幾個聯合起來惡整我的吧?
不等我細想,身後的電吉他混合著鼓點已然響起,透過音響,幾乎響徹雲霄,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白癡一樣握著麥克風發呆。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嘲笑者喝倒彩者比比皆是。在巨大的音樂背景下,我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眼睛忍不住朝酒店二樓望去,一想到辰風就在那裡跟別人在舉行婚禮,心頭就一陣絞痛。巨大的悲傷湧上來,蓋過了七七八八的雜念。
“說一聲再會
怕不可再會
結束太絕情
……
迷糊的視線裡,看到有圍觀的人笑得前俯後仰,有的皺眉搖頭,有的翻著白眼走開。我緊緊握著麥克風,緩緩閉上眼,一句一句認真地唱:“究竟算暫停
或算是曾經
你不相信吧
我的心裡話
……
辰風……
求求你,快點出來吧……
我不想就這樣……結束啊……
“只要相愛真擊
明日有天相遇相伴都未遲
我願繼續試
我願繼續仍心癡
願繼續這故事
……
你看到了嗎?我鼓起勇氣,站在這裡為你唱這首歌,你聽到了嗎?
那時候,你也像這樣站在舞臺上唱這首歌。你說唱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我們年少時的種種。可是為什麼我唱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重逢以後的你呢?
冷漠也好,生氣也好,高興也好,溫柔也好……好喜歡,真的好喜歡,不管過去還是現在,全部的你。
你……在看著我嗎?
那麼,請一直看著我吧……
“柳辰風——不要結婚——跟我走——我不想跟你就這麼結束,我愛你啊!柳辰風——我愛你——”一遍一遍撕心裂肺地喊,耳邊已經沒有音樂的聲音了,我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顫抖得像飄零的落葉。
睜開眼,才知道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明明圍觀的人那麼多,卻不再有人發出聲音,只是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哭得像個傻瓜的我。
而酒店的門口同樣站滿了人,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我認出裡頭有倩如,有周穎,有肖望,有金毛……卻惟獨不見辰風。
我慌忙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重新戴上掃視了一番那些人,還是沒看到辰風。我慌了,這怎麼回事?
倩如早已面無血色,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樣子,肖望急忙扶住她。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胸口別著胸花的大叔顫巍巍地指著我:“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整個人已經蒙掉了,呐呐地說不出話來:“我……我……”
“楚沐。”熟悉的聲音。
我猛回頭,就看到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辰風和韶彬。韶彬半張著嘴,用一種見鬼的表情瞪著我。而辰風,直直地看著我,蒼白憔悴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他們……怎麼在那裡?
我下意識看向身邊的鄧天輝,可場上除了我和滿地的樂器外,哪還有其他人的影子?
我徹底傻眼了。
辰風一步一步緩緩走過來。
我緊張地看著他,全身不安地戰慄著。
他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站住,目光平靜地看著我,看不出喜怒:“你在做什麼?”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回答:“搶……搶婚。”
“搶婚?”他挑了下眉:“搶誰?”
“你……你啊……”
“噢……”意義不明的拉長音。
身後那位大叔怒道:“辰風,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辰風並不看他,而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為什麼?”
“什麼?”
“為什麼要搶婚?”
心頭刺痛,眼眶一陣酸澀:“辰風……無論如何,都想試一試……我……不能眼睜睜看你結婚……我做不到……”
辰風深深地看著我,瞳孔深處有什麼在閃動,可臉上依然沒有表情。
那位大叔怒喝道:“柳辰風!這究竟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先回去吧。”辰風緩緩開口道。
胸口一抽,嘴巴泛苦:“辰風……”
辰風不再看我,而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從我身邊走過去。胸口,在他擦肩而過的瞬間,傳出碎裂的聲音。
我用力攥緊拳頭,痛苦地閉上眼。
果然……還是不行嗎……
腦袋一片空白,心就像死了一般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我就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行屍般,木然地往前走。
“操!”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隻有力的大手突然按住我的肩,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在周遭人的驚呼聲中,被猛地扳過肩去,狠狠吻住。
我“唰”地瞪大眼睛,近在眼前的,是辰風漂亮的眼眸。此時不再寧靜無波,而是從瞳孔深處,迸射出洶湧激烈的情感。他親吻我的時候,嘴角明明是往上揚的,可淚水卻不停地落下來。
“哢擦”聲不絕於耳,看來這次不上優酷首頁都難了。
有人破口大駡有人歡呼起哄,只有酒店門口跟倩如站在一起的人全部石化了。離我們最近的那位大叔,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喉嚨深處的嗓子眼。
“蠢蛋……”辰風捧著我的臉,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全身不住顫抖著,從喉嚨深處發出破碎嘶啞的聲音:“蠢蛋,蠢蛋,蠢蛋……”
我呆呆地看著他,眼淚突然掉下來:“辰風,你願意跟我走了,是嗎?”
他輕輕地吻掉我的眼淚:“是啊,我願意。”
“柳辰風!”崩潰般嘶啞的叫喊。
辰風轉過頭去,看了眼搖搖欲墜的倩如,又掃視了圈所有石化的人,目光最終停在那位大張著嘴的大叔身上,緩緩鞠了個躬:“叔叔,實在抱歉,破壞了您跟阿姨三十周年結婚紀念日,我們這就離開。”
“什麼?三十周年結婚紀念日?”我愕然地轉向辰風:“今天……不是……不是你和倩如結婚嗎?”
辰風睨了我一眼:“今天是倩如的父母結婚三十周年紀念日,倩如特地安排了全部親朋好友一起吃飯慶祝,是誰跟你說我要結婚了?”
“是……”四下張望,哪有罪魁禍首的影子?
“混蛋!”倩如的父親突然怒喝一聲沖過來。
辰風上前一步把我護在身後,那個樣子就好像把臉湊到那位大叔的拳頭下,狠狠地挨了一記。
呼吸一滯:“辰風!”
“我沒事。”辰風摸了摸嘴角,平靜地看著那位憤怒到全身顫抖的大叔:“叔叔,我和倩如早就已經分手了。”
“怎麼可能?!”一個身穿白色套裙,胸口別著胸花的中年婦女沖了過來,緊緊揪住辰風的衣襟:“倩如明明說你跟她求婚了,她連喜帖都做好了,今天把大家聚在一起,不就是要宣佈這個喜訊嗎?”
倩如忽然大喝一聲:“媽!”
辰風蹙了蹙眉,轉頭朝倩如看去,神色淡淡的。
倩如全身顫抖得像秋天的落葉:“辰風,辰風,對不起,不要這樣看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周穎立刻將她緊緊抱住,紅著眼眶瞪過來:“柳辰風,你會不會太過分了?倩如她也是因為愛你,想跟你結婚啊,你有必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羞辱她嗎?”
辰風什麼都沒說,只是牽住我的手,沖我微微一笑,很放鬆的樣子:“沐沐,我們回家。”
“柳辰風!”倩如忽然淒厲地大叫一聲。
辰風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
倩如的聲音破碎得早已不成句子:“不要離開我,不要……如果你走了,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死?”辰風忽然笑了起來,垂著眼眸的樣子冷漠而悲傷。他緩緩抬起我的左手,拇指輕輕地撫摸著上面的護腕。
低頭不語的樣子讓我有些介意,我剛想說點什麼,突然“啪”地一下,有什麼滴在我的手上,燙了我一下。
我一下子慌了:“辰……辰風……”
辰風緩緩俯下身,在我的護腕上落下輕輕一吻,顫抖著,嘶啞地:“楚沐,你給老子聽清楚了,我只說一遍。從今以後,我只守護你一個人。所以,在我死之前,不要死,答應我。”
是已經知道了護腕下的秘密了嗎……
我歎了口氣,牽住他的手,將手指蹭進他的指縫裡,緊緊扣住:“辰風,我們回家吧。”
辰風抬起濕潤通紅的眼眸,深深地看著我,輕輕地:“好。”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周遭人的目光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這人溫柔的眼神。為了能夠留住這樣的溫柔,就算被全世界唾棄,我也心甘情願。
──正文完
妖然:在發表完結感言前,有些話真是不吐不快。這個故事,因為只有我知道全部的真相,所以有時候看讀者的留言,知道你們因為未知的部分而產生種種誤會時,我內心是糾結而煎熬的。當你們在罵辰風和楚沐時,從沒有想過他們雖然相愛但並不是對方肚子裡的蛔蟲,不可能知道對方的全部。而最後這幾章,也正好證實了這點。不管是第一季大家指責楚沐不信任辰風也好,還是第二季指責辰風不夠愛楚沐也好,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都會被表像所矇騙。明知辰風身邊那些人不可信,但當所有人都說辰風要結婚時,大家第一個反應就是他真的要結婚了,包括楚沐,沒有人想過這件事到底是真還是陰謀。我想這說明了兩個方面,一個方面就是我的失敗,因為我寫文的不成熟,導致讓很多第一季喜歡辰風的人,最後也沒有相信他的真心;而另一方面就是各位內心的清澈無垢,因為你們都很直接都很純潔很美好,所以你們容易輕信別人,你們不懂大人那些花花腸子,這也是我樂見的。說了一堆的廢話,後面居然還有感言,這個作者真是煩人!趁早滾蛋!)
【《命途》到這裡就結束了,再次謝謝大家支持我到現在。很多人都說更喜歡《年少》,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現在每每想起,都還是覺得學生時代最最美好,感情最最純粹。可是人生就是這樣,時光不可能永遠停滯不前,無論將來的路多麼難走,我們都還是會出於自願或非自願地長大,肩負起討厭卻不得不承擔的責任,再不能肆無忌憚,再不能隨心所欲。抱歉,打碎了很多人的夢,成長的確還蠻討厭的。我希望每個人都能跟楚沐一樣,成長起來,卻保持純淨的心。但又希望,不要像楚沐那麼傻,選擇一條這麼艱難的路。堅持固然重要,但是有時候學會放手,才能得到幸福。生命裡總會出現很多十字路口,要做出選擇固然痛苦,但無論選擇走哪一條路,我都真心祝福大家能夠擁有快樂和幸福。PS:番外另發】
☆、番外一
“辰風……”
“嗯?”
“我被學校辭退了。”
“哦。”
我苦惱地看著面前漫不經心的人:“上次那件事情鬧得那麼大,餐廳的生意不會受影響嗎?”
辰風勾唇一笑:“託福,客多到不提前一天預約都訂不到位子。”
“……”這差別也太大了吧?
我乾咳一聲,拿眼偷瞄他:“那什麼……我現在失業了,你……要不要考慮招我去當服務生啊?”
辰風驚奇地看了我一眼:“以你的學歷,等過段時間風波平息,隨便找都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吧?”
“額……”我默默地用叉子戳著盤裡的牛排,“可是,我想每天都看到你……”餐廳生意越來越好,辰風就會越來越忙,如果連我都去別的公司上班的話,那麼以後連見面說話的機會都會變得很少。
“呵,”辰風輕笑一聲,對我伸出手:“過來。”
我站起來,拉住他的手,他一用力把我拖過去,抱我坐在他的腿上,親了親我的鼻子:“你是跟屁蟲嗎?嗯?都幾歲了幹嘛還這麼黏人?”
我一下子漲紅臉:“這樣……這樣會太黏人嗎?讓你覺得不舒服了嗎?對不起……”
“你這個笨蛋……”這麼低語著,湊過來深深吻住我。
感覺到滑入衣服裡的手在輕撫我的背,我放鬆了身子,準備好接下去的纏綿。結果偏偏在這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咦?”我回頭伸手要去拿手機。
辰風邊用力親吻我的脖子邊扣住我的手:“別管他。”
“可是……可是是鄧先生的電話……”
辰風一僵,緩緩抬起頭看我,臉色非常難看:“你怎麼知道?你給他設置了專屬鈴聲?”
“……”我乾笑道:“他……他擅自設置的……”
辰風怒道:“你是豬是不是?你幹嘛那麼聽他的話?不許接!”
“額……可是,可是鄧先生……是我們的恩人……”
辰風的臉幾乎扭曲了:“那個王八蛋分明就是想看好戲!明明把你藏起來了,卻在我們面前擺出一無所知的嘴臉,我們那麼擔心焦急,他卻冷眼旁觀!這種混蛋,以後不准你再跟他聯繫!”
那之後我才知道,鄧天輝不知道通過什麼管道,知道了倩如想逼婚的目的,於是想了個辦法讓我去搞破壞。當時鄧天輝偷偷拿走我的手機,為了就是不讓別人聯繫到我。他甚至連韶彬都沒說,所以當韶彬聯繫不到我時,就以為我出事了,趕緊聯繫了辰風。托關係查到我沒有出境記錄後,他們更害怕了,那兩天一直在A市找我,直到我們要去C市“搶婚”時,鄧天輝才打電話把他們叫回來,準時觀看了我的“精彩表演”。
“可……可他說……那是為了幫我們啊……”
辰風冷笑道:“他說你就信?你看他像是活雷鋒嗎?”
輕輕地摟住他的脖子,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放鬆地笑了:“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我們現在確實在一起了啊……”
本來還氣憤難平的辰風一下子沒了火氣,摟住我道:“若不是因為這個,你以為我會放任你跟他這樣頻繁聯繫嗎?”
我嘿嘿一笑:“你是吃醋了嗎?”
一隻靈巧的手緩緩解開我的皮帶,辰風的聲音因染上情欲而變得性感喑啞:“要好好感受一下嗎?”
本已經停歇的手機鈴聲再次乍響。
辰風的手猛然頓住。
“……”
看著他青白不定的臉色,我默默流著汗,輕手輕腳地從他腿上下來,唯恐刺激到他,整個過程都沒發出半點動靜。可是就在我的手快摸到桌子那頭的手機時,後背貼上來一具溫暖的身子,一隻手先我一步拿起我的手機:“喂?”
我被他緊緊貼著壓在桌上,根本動彈不得。而且他還用一隻手按住我的後腰,下身嚴絲密縫地貼著我的臀部,我能明顯感覺到某處的變化……
“鄧天輝,又讓你家小情給趕出來了吧?”無情的嘲笑。
手機那頭傳來鄧天輝暴躁的聲音:“楚沐呢?快讓他接電話!”
“他現在沒空,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那頭頓了下,突然意味深長地笑起來:“我說呢,怎麼火氣這麼大,看來我無意間破壞了某人的好事啊……”
“滾蛋。”
“行行行,我半小時後再打可以了吧?”
“半小時?嗤,你以為我是你嗎?”
“@#¥%!”
“兩個小時後再打。”
這麼說完,辰風就無情地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扔到一旁。
我試圖起來,可他保持著壓制我的姿勢不動,我就只能趴在桌面上,乾笑道:“那什麼……鄧先生找我什麼事?”
“不知道。”冷冰冰的語氣,動作卻急躁地扒我的毛衣。
我毛骨悚然:“辰……辰風,我們回房間吧?”
“不行。”
“可是……”
辰風的手忽然摸向桌上的紅酒瓶,“當”地拔掉了瓶塞。
……這種時候喝什麼紅酒啊!?
我無語了:“辰風,你還沒吃飽嗎?不然我們繼續吃飯吧?”
“我不是正準備開吃嗎?”邪惡的笑聲緩緩靠近我的耳邊,低語:“我一直想這麼做,用紅酒淋遍你的全身,然後一點一點舔掉,一定很美味。”
“……”
我驚恐地大叫:“你又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的恩人送我這瓶紅酒時給的‘友情建議’,兩個小時後他會打電話給你,你可以好好謝謝他。現在,專心。”
“……等等!”
辰風不耐地:“又怎麼了?”
“那個……至少把我翻過去吧?我想看著你。”
“哦……不喜歡這個姿勢是嗎?”
我被翻了個身,上身平躺在餐桌上,看著站在我兩腿間俯視著我,笑得不懷好意的俊美男人,心臟就像遭遇電擊一般,劇烈地狂跳起來。情不自禁地,抬起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仰起身子親在那兩片薄而柔軟的嘴唇上。
“辰風,我愛你。”
“……笨蛋。”
被深深吻住的刹那,似乎聽到那帶著笑意的呢喃。
——我也是。
(完)
☆、番外二
(上)
唇上柔軟濕潤的觸感,與夢裡漫天飛舞的花瓣落在皮膚上的感覺如此相似,一時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直到呻吟一聲悠悠醒轉,看到近在咫尺溫柔帶笑的眉眼,才意識到自己原本打算的小憩不知何時變成昏睡——室內一片漆黑,沒有拉上窗簾的玻璃窗外是暗沉沉的夜空,明明睡前還是陽光明媚。
“你回來了……”迷迷糊糊地笑起來。
覆在身上的人漫應一聲,並不停止親吻。那一下下如蜻蜓點水的淺啄,像小狗的撒嬌。
我忍不住咧開嘴笑了,伸手撫摸他有點硬的頭髮。
他親了下我的鼻尖,溫柔地埋怨著:“天氣這麼冷,困了也不知道回房睡。就算要在沙發上睡覺,至少蓋件毛毯吧,不然又要感冒了。”
我這才想起睡前好像是在沙發上看小說,不知不覺就迷糊過去了。看來是辰風抱我回房的,心口溢滿蜂蜜一樣的甜:“下次會注意的……”
辰風嘟囔了句“每次都這麼說”,然後湊過來,懲罰似的用力堵住我的嘴。
在進入危險狀態前結束了長吻,我捧住他的頭輕輕推開,拉開了距離。
他微微喘息著,不滿地瞪圓漂亮的桃花眼。
我只能輕聲哄道:“你不餓嗎?起來吧,我去做飯。”
他有些不情願地:“太晚了,叫外賣吧。”
眼看著又要繼續深吻,我不得不偏頭躲開,道:“我有事要說。”
他面有不甘,卻也無奈地坐起身,順便將我拉坐起來,伸手抓過搭在旁邊椅背上的厚外套給我穿上,道:“說吧,什麼事?”
我深吸口氣,直直地看著他:“辰風啊,你……明天早上可不可以抽出點時間給我?”
辰風一愣:“有什麼事嗎?”
“那什麼……今天接到Angela的電話,她說無論如何要來見我們一面。”
辰風眸光一閃,陷入沉默。
我急忙道:“不用很長時間!只要讓她見一下,一下下,就好了。”
辰風拉過我的兩隻手握在手心裡,聲音很溫柔:“是……美國的那個心理醫生嗎?”
心頭一跳,我默默垂下頭:“是的,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所以……”並不想把Angela以心理醫生的身份介紹給辰風認識的,我不想讓辰風以為我不正常,更不希望他對過去的事耿耿於懷。
辰風的手觸摸到左手護腕,聲音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傷口……還疼嗎?”
我用力搖頭,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對不起……”像是要哭出來的聲音。
“不要道歉!根本不是你的錯,是我一時想不開……”
“不,是我的錯。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老師說你在美國念了名牌大學,我一直以為你過得很好,還心存怨恨地以為受折磨的只有我一個人……”
“已經過去了,辰風。”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輕輕地:“都過去了……以後,我們好好在一起,不要再去記著不好的事了,好不好?”
圈著我的手臂突然收緊:“沐沐……”
第二天辰風陪我去機場接Angela,然後一起去“空弦”吃飯。辰風的話很少,我心想可能是語言不通的關係,也沒怎麼在意。Angela似乎對辰風很感興趣,知道他不太懂英語後,更是肆無忌憚地當著他的面調侃我們,甚至問了很多讓人難為情的東西。明知辰風聽不懂,我還是覺得尷尬。
飯後,我們又帶著難得來中國的Angela到處玩,全程辰風都毫無怨言地充當司機。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怕耽誤他的工作,可他卻笑著說沒關係。
Angela當天傍晚就飛回美國了,雖然說了要她多留幾天,可她說放不下其他病人,無論如何要回去,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Mu,actually,I’mherebecauseyourfatheraskedmetoe…”
Angela突然這麼說的時候,我毫無心理準備,怔住了。她握著我的手,說了很多,說爸媽聯繫不上我,很擔心,所以拜託她無論如何要來看看我的情況。
“theycannotaccept,butstillcareaboutyou,honey.”
是這樣嗎……
心臟因為小小的期待,而不住顫抖起來。
臨別前Angela擁住了我,在我耳邊輕聲道:“I’msohappyforyou,Yourpartnerissonice.”
偷眼看旁邊的辰風,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在接觸到我的目光後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眼神卻是困惑的。
我笑著拍了拍Angela的背:“Iknow,Thankyou.Takecareofyourself.”
送走Angela後,心中突然有一絲悵然。想到她說起我爸媽的表情,眼眶不禁一陣酸澀,我慌忙用手揉了揉,唯恐辰風看見。
“怎麼了?”上車後,辰風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我愣了下,回以一笑:“沒什麼啊,怎麼這麼問?”
他皺著眉看我,伸手輕撫我的臉:“突然不說話,像是有什麼心事……那個女人嘰裡呱啦說了一堆,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那個女人?”我愕然道。
辰風不悅地撇撇嘴:“說話就說話,老對你動手動腳幹什麼?登機前還親了你,你居然還對她說‘Loveyou’,別以為我聽不懂!”
“……”
怔了半晌,突然覺得面前這張煩躁鬱悶的臉那麼的可愛,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就算被瞪著罵“笑個屁啊”,還是停不下來,差點笑岔氣。
沉積在胸口的鬱結之氣……就這樣在笑聲裡被沖淡了……
明明剛剛還很壓抑的情緒,這會兒已經平靜了下來。
我深刻地認識到,唯有眼前這人,才是治療我的……最好的藥。
受到誘惑般,忍不住湊過去,親吻了那因驚訝微微張開的唇。
(中)
夜裡睡著睡著突然覺得有點冷,下意識想要縮進身邊人的懷裡,卻摸了個空,睡意一下子不見了,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辰風並不在身邊。
去洗手間了嗎?
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鐘,午夜1:45。等了五分鐘仍不見辰風回來,我突然不安起來,忙掀了被子下床,隨手抓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走出房門。
隔壁辰風的房間似乎有燈光。
“辰風?”
我疑惑地推開那半掩著的門,就見坐在開著檯燈的書桌前,戴著耳機在看筆記型電腦的辰風突然受了驚嚇般跳了起來,“啪”地一下把筆記本蓋上了。
……
我吃驚地看著他:“你在幹嘛?”
辰風慌忙摘下耳機扔在一旁,面上有些不自在:“你……你怎麼起來了?”
“我看你一直沒回房間所以有點擔心……你半夜不睡覺,在幹嘛呢?”
辰風大步走過來,摟著我的肩膀把我往外帶,笑得有些僵硬:“沒……沒幹嘛啦,睡不著所以找了部電影看,呵呵……趕緊回床上去,別回頭又凍著了。”
電影?不對吧,只是看電影的話有必要一看到我就反應那麼大嗎?
估計眼神太狐疑了,幫我蓋被子的辰風困惑地:“怎麼這麼看著我?”
“……沒什麼。”雖然覺得他很可疑,不過大半夜的也不好追究,主要還是太困了,我決定明天再問清楚。
這麼一想,睡意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鑽進被子裡的溫暖身體緊貼上來,將我圈進懷裡,聲音帶笑:“困了?”
冰涼的四肢一下子溫暖起來,我翻了個身鑽進他的懷裡,含糊地“嗯”了一聲,意識逐漸飄遠。
唇上一熱,熟悉的嗓音在耳邊輕輕道:“睡吧,寶貝。”
這一覺睡得特別香甜,美夢不斷,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了,辰風早就出門了,床頭櫃上放著一杯果汁和一疊土司,杯子上貼著便簽:懶豬早餐就吃這個吧中午過來空弦一起吃飯——辰嘴角不受控制地往耳根咧,我拉高被子蒙住頭,大笑著在床上翻滾。
真是美好的一天呐!
到“空弦”的時候已經快下午1點了,來用午餐的客人還是很多。菲娜看見我,急忙迎出來:“楚先生,你來啦?”
“是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很忙哦?”
“是啊,最近有人辭職了,所以人手不太夠。”菲娜邊領著我往樓上走邊道:“老闆有事出去了,不過應該快回來了,我先帶你去包廂。”
“人手不夠嗎?不然我來幫忙吧……”
菲娜吃驚道:“那可不行。”
我笑道:“有什麼不行的啊?你別看我這樣,我也在餐廳打過工的。反正坐著也是等,就讓我幫忙吧。”
菲娜露出為難的表情:“可是……”
“辰風不會介意的,沒關係。”
菲娜看著我,緩緩笑了:“楚先生,幾天不見,感覺你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我愣了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哪裡不一樣了?”
“說不上來,就是感覺……開朗了很多。其實老闆也是呢,最近餐廳的員工都說老闆不知道遇上什麼好事了,整天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樣子,感覺人都變隨和了。而且啊,”菲娜掩嘴一笑,道:“我們上周還漲了工資。”
莫名地有些臉紅:“是……是嗎……”
菲娜寬心一笑:“看到你們這樣,我真的很開心。”
胸口一熱,感動地:“菲娜,謝謝你。”
辰風決定跟我重新開始後,受到了很多阻力。一方面是“黑面神”老師,自從知道辰風鬧出那麼大動靜和倩如分手後,黑面神老師已經徹底無視我們了。另一方面就是辰風的那些Xiong-Di們,特別是肖望,無論如何不能原諒我們對倩如的傷害,於是跟辰風拆夥了,C市的“空弦”歸了肖望,改名叫“如意樓”。
辰風為了我可以說是“眾叛親離”了,雖然他什麼都沒說,可是我知道他心底應該很不好受,畢竟那些疏遠了的,都是他在乎的人。先不說別的,單單“黑面神”老師的無視,就已經夠我難過了。
不過幸好,還有菲娜。
她可以說是唯一一個支援我們的,辰風的朋友。
最近辰風有些奇怪,早出晚歸不說,在家裡也是神神秘秘的。晚上明明一起睡的,可有時半夜醒來,都會發現他不在身邊,而是像那天晚上一樣,躲在自己房間裡戴著耳機看所謂的“電影”,問他什麼事又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心底有些不舒服,明知他有事瞞著,卻不好追問,畢竟每個人都需要空間和隱私。我再好奇,也不得不忍耐。
直到有一天我打掃他臥室時,發現他不但筆記本鎖密了,連抽屜都上了鎖,才終於忍無可忍,跑到韶彬那兒抱怨了一通。
“你說他這樣,是不是防著我?”喝進嘴裡的酒,都變得苦澀。
韶彬“噗嗤”一笑,道:“這怎麼聽著像讀書那會兒背著父母偷看色*情電影一樣啊。”
“噗!”嘴裡的酒差點從鼻孔噴出去。
韶彬挑著眉猥瑣地笑道:“難道不是嗎?每次都趁你睡下後再偷偷摸摸起來看視頻,嘖嘖嘖,絕對是色*電影。”
“不可能……”嘴裡這麼否認,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冒出來,難道真是色*電影?可是他為什麼要背著我看呢?像他那麼厚臉皮的人怎麼可能會因為看色*電影就覺得不好意思?按他的性格應該會拉著我一起看才對。
韶彬嗑著花生道:“怎麼不可能了?正常男人就沒有不看的。說不定就是你這人在床上表現得太死板太冷淡,才搞得他要看那種電影調劑一下呢。”
“……”我氣得伸腿踹了他一腳。
韶彬笑嘻嘻道:“你先別惱,要真像我說的那樣那還好,萬一不是,你就有的愁了。”
“什麼意思?”
“你想啊,柳辰風本來是直的,因為喜歡你才變彎的,也就是說他本質上還是喜歡女人的,那你說他看的電影,萬一是A*V……”
心頭猛地一跳。
韶彬看到我臉色的變化,收了口道:“我也是亂猜的,不一定是。就算真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看看而已,不算出軌。”
是啊,看A*V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光是想到辰風仍然喜歡女人的身體,就覺得身心都涼透了。
***
夜色漸濃,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鑽進來,像水銀一般流瀉在辰風光裸的背上,隨著律動輕輕搖晃著,散發出莫名妖嬈的性感氣息。
胸口持續發熱,高潮來臨的瞬間,我禁不住誘惑咬了辰風緊實的肩頭。
“呵,”釋放過後的辰風疲倦地覆在我身上,喘息著低笑道:“最近怎麼了?變得這麼熱情?”
剛剛退下去的熱度一下子湧到臉上,我支吾道:“沒,沒有啊……”
“榆木腦袋也會開竅的嗎?”這麼調笑著,辰風抱著我翻了個身,放任我整個人壓在他身上,修長的手指輕輕地順著我早已汗濕的頭髮。
我的腦袋靠在他的胸口上,聆聽著他的心跳聲,道:“辰風啊,你……你覺得我……怎樣?”
沒頭沒尾的問話讓辰風陷入迷茫:“什麼怎樣?”
“就是……就是說……”我急得想要撓牆,狠狠心脫口道:“我……在床上的……感覺……”
“……”
突然的沉默讓我慌張地抬起頭,結果卻撞上對方濕潤的眼眸。
“你是在勾引我嗎?”
“……啊?”
辰風摟著我再次翻身,把我重新壓在身下,獰笑道:“你那點小心思我還能不知道?拐彎抹角地問我感覺怎樣,不就是還想要嗎?寶貝,我真稀罕你耍小心機的樣子。”
“……不是啦你聽我說唔唔唔……”
有沒有搞錯!?我明明是很正經地在問啊!
雖然什麼都沒問出來,不過光看他每晚都想做的樣子,應該不是像韶彬說的,嫌棄我在床上的表現而跑去看片。那麼,也就是說,他偷偷摸摸看的……果然是A*V嗎?因為顧慮我的感受,所以不想讓我知道?
辰風不是天生的同性戀,骨子裡仍然喜歡女人的身體那也是正常的,是無法改變的本性。即使知道,心裡仍然堵得慌。
(下)
迷迷糊糊覺得有人在親吻我的脖子,毛髮掃過下巴癢癢的,睜開眼睛就看到趴在身上腦袋在我裸露出來的胸口上一拱一拱的某人,忍不住伸手推了一下:“回來啦?”
那人頭也不抬地:“你現在正在做春夢,接著睡你的。”
“……”
嘴角抽了下,我沒好氣地將他推開:“那春夢物件能不能換個人?夢裡夢外都跟同一個人做沒什麼意思呢。”
“你說什麼!?”辰風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炸毛了。
我趕緊笑著哄道:“玩笑玩笑,真是的……”
他卻板著臉不依不饒:“老實交代!你的春夢對象是誰?快說!”
……這種東西有什麼好計較的?
對方充滿壓迫感的視線讓我不得不撐起笑容道:“當然是你啦!”
他微微眯起眼,努力壓制著上翹的嘴角,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嘴臉,道:“哼,也對,除了我還能有誰。”
這麼說著,又要壓下來,我趕緊坐起身道:“現在幾點了?你吃過飯沒啊?”
辰風不悅道:“快11點了,我不餓。”說著,又對我剛剛才扣好的睡衣紐扣伸出魔爪。
我使勁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你怎麼又這麼晚回來?最近餐廳很忙嗎?你們以前不是都十點關門嗎?”
辰風的動作頓了下,突然一爪子把我按回床上:“反正就那樣,你能不能專心點?”
明顯敷衍的態度讓我忍不住窩火起來:“我要睡覺!”
“你睡你的。”
“……你還沒洗澡。”
“做完再洗。”
“……”
我徹底無語了,只能自暴自棄地放任他為所欲為。就在他覆上來吻住我的唇時,一股清香忽然從鼻尖飄過,我就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棍似的,徹底懵了。一直以來壓抑在心底的不安、焦躁、惶惑齊齊湧上心頭,胃裡就像有把火在灼燒似的,我忍無可忍地一腳將壓在身上的人踹了出去。
“哎呀!”某人慘叫一聲,摔到了床底下。
我“騰”地翻坐起身,眼前一陣黑一陣白,指尖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起來。
“好痛……”辰風捂著後腦勺坐起身,氣憤地抬頭瞪我:“你搞什麼啊?”
又傷心又生氣,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我抱起枕頭,跳下床,徑直繞開地上的人朝房門外走去。
“你去哪裡?喂?蠢蛋?喂,等等……”
我大步拐進隔壁辰風的臥室,就要把門甩上時,辰風沖過來抵住了門,一臉焦急地:“你怎麼了啊?幹嘛突然生氣?”
嘴唇顫抖著,聲音都帶上哭腔:“你出去,我要自己冷靜冷靜。”
“你冷靜個屁啊!到底什麼事啊?是不想做嗎?不想做我可以不做啊,幹嘛突然甩臉色?還踢我,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一腳要是再往下移個幾寸,你以後就該守活寡了?”
“……”我明明這麼傷心,他居然還能嬉皮笑臉!?
對這個人已經無話可說了,我用上全身力氣想把門關上,對方卻用肩膀死死抵住,道:“別這樣嘛,寶貝,我保證不做了好不好?你就讓我摟著你睡嘛,不摟著你我睡不著的……”
這樣的甜言蜜語此時聽來卻更加刺耳,眼淚飆出來的同時,我憤怒地衝口道:“你去摟著你的女人睡吧!”
辰風一怔:“女人?”
我猛地將門打開,辰風猝不及防,身子失去平衡栽了進來,我一把扶住,再用力推出門外,這才終於將臥室門關上了。
“喂!楚沐!你剛剛說什麼女人啊?喂……”他在外頭不死心地用力敲門。
背靠著門慢慢滑坐在地,我用力抱住自己,泣不成聲地:“我知道……我知道你還是喜歡女人的,這個事實我沒辦法改變……可是,可是……不是說了要好好在一起的嗎?我已經那麼努力了,還是不能滿足嗎……”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你先把門打開,有什麼話我們坐下來說……”
滿心失望,讓我氣餒到了極點:“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難道你要告訴我,你身上那香水味是你自己的?”
“香水味?什麼……”那頭停頓了幾秒後,突然暴躁起來:“我靠!什麼時候染到的……楚沐,楚沐,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疲倦極了,我扶著門慢慢站起來,走到床邊,整個人脫力般栽倒在床上。門外還在叫嚷著什麼,我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眼淚順著眼角一滴滴落在床單上。
折騰了一晚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沉沉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在床上躺了會兒,確定外頭沒有任何動靜後,才下了床走出臥室。一打開臥室門,就看到門上貼了張便簽:寶貝我先去工作了廚房裡有你愛吃的蝦餃記得要全部吃光哦昨晚那都是誤會晚上回來跟你解釋愛你——辰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看到廚房裡的蝦餃時,熱氣瞬間模糊了視線。
到底……該怎麼辦……
忍不住地,去期待他所說的“誤會”。
吃了幾個蝦餃後,就完全沒有胃口了。什麼都不想做,只想放空自己,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於是又回到床上去,逼自己入睡。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老是做辰風跟陌生女人在一起的噩夢,最後還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外頭的天色已經黑了,我伸手摸到手機一看,居然已經六點多了,螢幕上的來電頭像是我跟辰風的合照,來電名字已經從“室友”被改成“老公”。
猶豫了下,還是接通了:“喂?”
那頭的聲音很輕快:“在做什麼?聲音怎麼怪怪的?”
“……剛睡醒。”
“吃飯了沒?”
“……沒。”
“那我去接你,我們在外面吃吧,我聽菲娜說最近有一家韓國烤肉……”
無力感湧遍全身:“辰風……”
“嗯?”
“我不想出去吃,你什麼時候回來?”
那頭沉默了會兒,妥協般重重地歎了口氣:“我現在立刻回去,你等我。”
想到辰風回來後可能就要攤牌了,我突然恐懼起來。如果……如果辰風承認在外面找女人的話,我該怎麼辦?如果……如果他說無論如何還是喜歡女人的身體,我又該怎麼辦?
分手……
腦海裡閃過這兩個字的同時,胸口重重一跳,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光了般。
我抱著膝蓋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啪”地一聲,頭頂上的燈亮了,眼睛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而不得不眯起眼。
“嚇我一跳,還以為你在房間裡,怎麼不開燈?”若無其事地說著,他大步走了過來,將一份打包盒放在我面前,“你愛吃的魚片粥。”
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開口才發現聲音已經嘶啞:“謝謝……”
“聲音怎麼這樣?感冒了嗎?”
他在我身邊坐下,從背後摟住我,一隻手探過來摸我的額頭,嘴裡抱怨著:“都說了幾次了不要在沙發上睡覺,你怎麼就是不聽……”
我偏了偏頭,避開這樣的溫柔:“我沒事……”
辰風的手頓了下,又摸上我的臉,語氣有些驚慌:“哭了嗎?怎麼了?”
忍無可忍地,打開他的手,想站起來,實在沒有力氣,只能四肢並用地往沙發另一頭爬去。
辰風沉默了會兒,慢慢低下頭來,想要與我對視般。
我默默別開臉。
“哎!真是……算了算了!我老實交代可以了吧?”辰風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從沙發上站起來。
來了!
心中一緊,一直死撐的情緒突然崩潰,我猛地伸出手抓住辰風的手掌,貪戀著那手心的溫度:“辰風,不要……”
“什麼?”
嘴唇顫抖著,眼淚瘋一般地掉下來:“不要說了,算了,我……我們出去吃吧,你不是想吃韓國烤肉嗎?我們現在就去吃吧。”
沒用地,怯弱地……只想逃避……
比起出軌的事實,更害怕……分手……
“誒誒誒,我還什麼都沒說你哭什麼啊?”辰風湊過來把我緊緊抱住,心疼地:“你個蠢蛋,到底在那邊瞎琢磨些什麼啊?你真懷疑我出軌啊?嘖!真夠可以的。昨天那個香水,是……是輔導班女老師的,可能我問她問題時靠太近了吧。真是的,一大把年紀還用什麼香水……”
“……”哭聲戛然而止,我怔怔地抬頭:“輔導班女老師?”
辰風面色不自在地抓抓頭髮,道:“我……我前不久報名了一個成人英語速成班,最近晚上很晚回來都是因為要過去上課。教我們的那個女老師孩子都跟你差不多大了,所以你也別胡思亂想了。”
“……”腦子短路了般,只能鸚鵡學舌地:“英語速成班?”
辰風突然漲紅臉,惱羞成怒道:“是啊!怎樣?!你可別自作多情啊,我可不是因為你才去學的,我是……我是因為最近餐廳來了不少外國人才……”
我瞠目結舌地:“那……那你晚上不睡覺,不會是……”
辰風自暴自棄地:“對啦對啦,就是在看英語視頻教學。”
“……”
“……”
“……”
“……”
怔怔地對視了會兒,辰風慢慢挑起半邊眉:“你那是什麼眼神?你是在嘲笑我嗎?”
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不是不是不是!”胡亂抹了把臉,感覺失去的力氣又回到體內了,“可是,你想學英語的話為什麼不跟我說?好歹我曾是高中英語老師吧?你幹嘛要浪費錢報什麼速成班?”
辰風默默地把眼神飄開,撇撇嘴道:“就是不想讓你知道……”
“為什麼啊?”
俊美的臉突然扭曲起來,暴躁地:“你是豬嗎?這也要問?!當然是覺得丟臉啊!你有沒有腦子啊?!”
“額……”
面前這張煩悶的臉真是可愛到不行,我忍不住笑出聲。
“……”辰風面色一黑:“覺得我很可笑嗎?”
我急忙搖頭,伸手將那彆扭的人拉過來緊緊抱住,一直緊繃的神經全都放鬆下來了,整個人置身雲端般舒服,忍不住眯起眼籲了口氣:“辰風啊,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被抱住的人用力“哼”了一聲:“知道就好。嘖嘖嘖,我最近是不是太寵你了?脾氣漸長啊,又是踹人又是給我臉色看,長能耐了啊。”
“……哈、哈。”我乾笑了兩聲。
辰風無奈地歎了口氣,俯下身來親了下我的唇:“現在沒事了?就為了屁大點事就要死要活的,你也真夠可以的。”
我摟住他的脖子,道:“那你以後有什麼事也別瞞著我了,我會擔心。”
“嗯。”他摸了摸我的頭髮,我們對視一笑,彼此靠近著吻住了對方。
結束了甜蜜的一吻,我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肚子“咕嚕嚕”地叫起來,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立刻推開辰風,撲向魚片粥。
“嘖,怎麼跟餓死鬼投胎似的……你慢點吃。”辰風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脫掉大衣,在我身邊坐下,就這麼一直盯著我。
我端著粥僵住了:“那什麼,一起吃吧?”
辰風伸手揉了揉我的後項,溫柔地:“你吃吧,最近都瘦了。”
實在太餓了,我也懶得跟他客氣,繼續狼吞虎嚥起來。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辰風含笑凝視我的視線,他還三不五時地伸手過來撥開我的劉海。
輔導班那邊打電話過來問怎麼沒去上課,辰風看了我一眼,道:“我另外找了家教,不好意思,以後就不去了。”
我“咕嚕”一聲吞下一口粥:“家教?你是說我嗎?”
辰風瞪了我一眼:“廢話!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沒必要再去什麼輔導班了,剛好我也覺得那個老師講課很催眠,根本學不到什麼東西。”
我好奇道:“真難得呢,以前叫你念書的時候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辰風無語地掐了把我的臉,起身進了臥室。我伸長脖子往裡看,就看到他打開鎖著的抽屜,從裡頭拿出幾本英語教材和學習資料,走了出來。
“那,這是輔導班發的。”他將那些書扔在我面前。
我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道:“辰風,你學英語是為了招待外國客人的話,其實根本不用學這些,太深了,學完都可以參加成人高考了。”
辰風道:“總之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聽得懂外國人在說什麼。”
腦子裡閃過一道光,我合起書本笑眯眯道:“辰風,如果,你只是想要一個會講英語的人招待外國客人的話,那你可以請我啊。我聽說你們餐廳缺人手吧?請我去當服務生啦!”
辰風皺起眉:“不行,服務生太辛苦了,我捨不得。”
“辛苦什麼啊?我以前在國外打工也幹過啊。”
辰風“嘖”了一聲,道:“那怎麼一樣啊?如果有客人為難你或是罵你的話,我一定會忍不住揍他的啊,到時候餐廳倒閉了我們喝西北風啊?”
“……”嘴角一抽,“什麼啊,就算你真的丟了飯碗,那不還有我嗎?到時候就換我養你就好啦。”
辰風愣了下,突然大笑起來,然後撲過來把我緊緊抱住,死命揉搓我的腦袋:“你這笨蛋……幹嘛突然說這麼可愛的話……”
“什麼啊……”本來不覺得怎樣,被他這麼一說突然覺得難為情起來。
“嗯……那好吧,怎麼說你也是餐廳的老闆娘,與其讓你去給別人打工,不如就在餐廳當收銀員吧。老闆娘,要努力工作,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哦,做的不好我可不會留情面,照樣炒你魷魚。”
終於可以經常見到辰風了,我歡呼一聲,道:“那你也可以不用勉強自己去學習英語了,以後有外國客人,就讓我去接待吧。”
辰風突然面色一變:“不行!”
我嚇了一跳:“啊?為什麼不行?”
某人面上漸漸流露出幾分不自在:“我不想跟傻瓜一樣……”
“什麼?”
辰風低咒了一聲,忍無可忍似地將我撲倒在沙發上:“還不是因為你這個笨蛋!老是嘰裡呱啦地跟那個女人聊天,每次還笑得那麼開心!看了就火大!”
“……”
我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從Angela來看過我後,我們就開始頻繁地視頻通話,每次聊天辰風都會坐在我身邊,除了一開始的“hello”跟最後的“bye”,什麼都沒說,就只是擺出“蒙娜麗莎的微笑”杵在那兒。
原來……他是在介意這個……
我忍不住笑彎眉眼:“原來你偷偷學英語,是想參與我們聊天啊。”
辰風面上一紅,惱怒道:“誰……誰想參與你們了?我……我是想聽看看你們是不是在說我的壞話!”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捧住他的臉,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抱歉,我忽略了你的心情。這樣吧,以後我跟Angela不視頻通話了,我用Email跟她聯繫,這樣你就可以逐字逐句地查意思了,你也可以替我回信給她,好不好?”
桃花眼閃爍著溫潤的光,辰風低下頭來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那你要好好教我,等我英語水準上去了,就允許你們視頻通話。”
我咧著嘴笑了,伸手點點他的鼻尖:“先叫一聲‘老師’來聽聽。”
辰風挑了下眉,壓低嗓音:“老……”
“?”
“婆。”
“……”
(完)
☆、番外三
這事是後來從沈韶彬那裡聽說的。
就因為這樣,沈韶彬和鄧天輝落了個同樣的下場——辰風拿我的手機把他倆一起拉進黑名單,並警告我不准偷偷聯繫。
我去跟韶彬告別那天,是11月5日晚上,就是在那時候,我被鄧天輝帶去了四季酒店,之後的兩天除了鄧天輝和樂隊成員外,沒有跟任何人聯繫。那天晚上韶彬翻來覆去地想,還是覺得不能放任我就這樣回美國,於是第二天一早他到樓下敲我的門,結果自然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以為我已經去學校了,可是去了學校後也找不到我,打我的手機卻怎麼也打不通,想到我曾經得過抑鬱症還自殺過,他開始恐懼起來,於是立刻聯繫了辰風。
“柳辰風一聽說你失蹤了,在手機裡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韶彬這麼說的時候,表情非常地……小人得志,不,是志得意滿。
辰風那時候急壞了,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無數條資訊,可是那時候我的手機被鄧天輝偷偷藏起來了,所以壓根兒不知道。當辰風滿世界找我時,我還以為他正在籌備婚禮。
“你為什麼不攔著他?為什麼!?”辰風遷怒地一把揪住韶彬的衣襟,幾乎要把高大的韶彬提起來。
韶彬臉色鐵青地瞪著他,忽然揮拳,用力打在他臉上,辰風猝不及防,鬆了手倒退了一步。
“王八蛋……”
韶彬咬牙切齒地:“柳辰風,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混蛋?啊?!我他媽就想宰了你!”
辰風摸了摸破掉的嘴角,面色陰沉地捏起拳頭就要反擊,可韶彬下一句話直接將他釘在了原地:“要不是你突然要結婚,楚沐又怎麼會這樣!?”
“結婚?”辰風愕然地:“誰說我要結婚的?到底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
“你到現在還想隱瞞嗎?哈,真他媽可笑,難道你還打算坐享齊人之福?你以為楚沐愛你,就會甘願當你的地下情人嗎?柳辰風,你也太自以為是了……”
“你他媽少廢話!”辰風一腳踹翻了路邊的垃圾桶,面上青一陣白一陣,聲音卻出奇平靜:“你說清楚,是誰說我要結婚的?誰?”
韶彬猶豫了下,才臭著臉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在鄧天輝說之前,楚沐似乎已經知道了,所以昨晚才會跟我說要回美國。”
“鄧、天、輝,”辰風惡狠狠地:“又是這個王八蛋……”
“嘖!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鄧天輝說之前楚沐就已經知道了!”
辰風沉了口氣,道:“既然你們懷疑,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問我?”
韶彬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根本就沒有結婚這回事?”
“廢話!我都已經跟倩如分手了還結什麼鬼婚啊!?”辰風暴躁地抓亂了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又是這樣,從以前就是這樣!那個笨蛋,為什麼怎麼說都不聽?都說了有什麼話一定要跟我說,不要自己悶著了,為什麼就是說不聽!?操!”
韶彬歎了口氣,道:“我想,楚沐是不敢吧,如果聽你親口說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他應該會崩潰吧。”
“他是豬難道你們也是嗎?!”辰風眼睛通紅地瞪著他,“他不敢問你難道也不敢嗎?他都說出要出國的話了你怎麼可以不告訴我!?”
韶彬氣極反笑:“哈!柳辰風,你也太可笑了吧?我憑什麼告訴你?你以為你是誰?如果你真的心疼楚沐,真的那麼愛他,就不該跟前女友糾纏不清!”
“那是因為倩如她接受不了分手的事實,想要自殺……”
“你就只想著你的女人會自殺你怎麼不想想楚沐會不會!?”
空氣,在那瞬間凝固了。
馬路上車來人往,只有辰風和韶彬兩個人像靜止了一般。
“你說……”辰風怔怔地看著憤怒的韶彬,艱澀地開口道:“什麼?”
韶彬抹了把臉,冷靜下來道:“楚沐叫我別跟你說的,可是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你有注意過楚沐一直以來左手都戴著護腕嗎?”
辰風面色一變。
韶彬歎道:“看來不用我說,你也猜到了……”
辰風用力攥緊拳頭,全身難以自抑地顫抖起來:“把話說清楚。”
韶彬報復似的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緩緩道:“六年前,你不是打了楚沐家社區的保安,被關進派出所嗎?楚沐為了救你,跟他爸爸做了交易,因為這樣才被送出國的。出國後他過得很不開心,他在美國的第一年,是在療養院度過的,因為得了抑鬱症,幾度自殺未遂……”
那繃直的身子劇烈一震,突然又像被抽走所有力氣般,癱坐在地上。
韶彬吃了一驚:“喂!”
辰風就那麼呆呆地坐在人來人往的馬路邊,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
路人頻頻回頭看來,指指點點的,韶彬先受不了了,近前一步拽住他的胳膊:“柳辰風,你趕緊起來……”
被他抓住胳膊的人肩膀幾不可見地聳動著,韶彬一怔,停下了拉扯他的動作。然後,他錯愕地看到那垂頭喪氣的男人面前,不知何時凝聚起一小灘水漬。
“他就那樣旁若無人地坐在人來人往的路邊,靜靜地哭了一個鐘頭,我雖然覺得他活該,可看他那樣,又有些於心不忍。當時我就想,如果你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柳辰風估計也活不下去了。”韶彬看著我,臉上帶著些許傷感的笑意:“楚沐啊,我雖然不甘心,但也清楚,我對你的喜歡,永遠比不上柳辰風對你的愛。”
胸口被什麼堵住了一般,我閉了閉眼睛,強忍下洶湧而來的淚意,道:“後來呢?”
“後來,柳辰風像瘋了一樣地到處找你,一直怕你出事,怕得根本吃不下睡不著,明明已經很累很累了,可還是不肯停下來。A市所有醫院和住宿的地方都被他踏遍了,他還到處托關係查各大航空公司的出境名單,最後甚至連警局都問了,唯恐你出了什麼意外……反正那一整天他就是個瘋子,我看他那樣,真怕他被自己的胡亂猜測嚇死。實在勸不住他,只好聯繫了鄧天輝。”說到這裡,韶彬露出像要吃人的表情:“那個王八蛋,簡直就是奧斯卡金像獎影帝!看我們那麼焦急那麼害怕,還什麼都不說,只說你既然買了7號飛往美國加州的機票,那再這麼胡亂找下去也沒用,不如明天一大早去機場守著。”
就這樣,辰風聽了鄧天輝的話,當天晚上就開車去了機場,就這麼在機場外一直等到天亮,可是不管他怎麼等,我都沒有出現——那時候我已經在去往動車站的路上了。
“前往加利福尼亞州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A16XX號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您儘快從1號登記口登機,謝謝。Attentiolease…”
韶彬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張望了下四周,道:“你朋友不是查到說是這班飛機嗎?怎麼還沒來?”
辰風面色慘白地盯著1號登記處排隊的人,又轉頭茫然四顧,臉上漸漸流露出脆弱的神情,佈滿血絲的雙眼呆滯地凝視著虛無的點。
“喂!柳辰風!”韶彬不安起來,推了推他的胳膊,道:“你別自己嚇自己,也許……也許楚沐已經在機場了,只是看到我們不敢現身也說不定……”
辰風蒙上死灰般的眼睛突然一亮,猛地在機場大廳奔跑起來。
“喂!柳辰風,你幹嘛?喂……”
辰風邊跑邊道:“沈韶彬你他媽給我留下來看著,如果看到楚沐,你就是死都要給我攔下來!”
韶彬只好停下追逐的步伐,氣得罵道:“搞什麼啊……”
片刻後,機場的廣播突然響起:“各位旅客請注意,現在播報一則尋人啟事,尋找一名叫楚沐的中國籍男子……”
韶彬愣了下,猛地瞪大眼睛看向頭頂上的揚聲器。
廣播突然出現一瞬間的雜音,之後居然變成辰風焦急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楚沐!楚沐!你聽到了嗎?我是柳辰風!你他媽給我出來!我沒有要結婚,你個蠢蛋,聽見沒有啊?我根本沒有要結婚!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出來見見我吧……不要走,不要再離開我了,我愛你,我愛你啊楚沐……”
“你不知道,當時機場一片譁然聲,”韶彬想起什麼似的,笑了起來:“那個神經病,當時是豁出去了。後來我可是費盡唇舌才說服了機場負責人別把他送去派出所的。真想看看柳辰風那時候聲淚俱下的樣子啊,你說是不是?”
從韶彬家出來,天色已經暗了。快12月了,冷風呼呼地吹著,我雙手插在褲兜裡,一步一步走在熱鬧的商業街上,心頭非常非常寧靜。
路邊有個公交站牌,一輛公車緩緩地靠了站。
我停下腳步,注視著乘客上上下下,不知怎麼,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去辰風家,他送我去坐公交,把一杯熱飲塞在我手裡,隔著車門沖我揮手微笑的樣子。
手機鈴聲響了,我回過神來,才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奇怪,忍不住一笑,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喂?”
“哪呢?”這樣的夜裡,辰風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溫暖。
環顧了下四周,看到了不遠處一家大型的電影院,有個念頭在腦海裡閃過,我垂下眼眸,輕輕地笑了:“辰風啊……”
“嗯?”
“你今晚有事嗎?”
“一會兒還要去趟餐廳,怎麼了?”
“有什麼事,都推掉吧,今晚的時間,留給我怎麼樣?”
那頭頓了下,聲音變得有些怪:“你想做什麼?”
我抬起頭,對著霧濛濛的天空吐出口氣:“我想約你,你出來不?”
“呵,你約我,我能拒絕嗎?你在哪呢?”
我把位址說了,然後慢慢朝電影院走去,買了兩張票,兩杯熱飲,走到電影院門口等著。
第一次發現,等待,也可以如此幸福。
忍不住笑出聲。
手裡捧著鮮花站在旁邊的陌生男子看了我一眼,笑道:“也等女朋友呢?”
我曖昧地笑了笑:“不是女朋友,是……愛人。”
男子露出吃驚的表情:“看你的樣子像大學生,居然已經結婚了嗎?”
我笑而不語。
他感慨道:“我也想跟我女朋友求婚來著,可是又害怕被拒絕,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我想,最重要的,是把你的心意傳遞給她。”
他露出苦惱的表情:“可是要怎麼做呢……”
這時,我已經看到辰風的車了,立刻拋下那個苦惱的男人,大步跑向打開車門走下車來的俊美男人。
辰風也看到我了,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桃花眼眯成月牙形,整張臉像籠罩在月光下般,溫柔得醉人。
我就像路過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孩子一樣,瞬間有被電擊到的感覺。
辰風旁若無人地解開圍巾,在我脖子上繞了兩圈,嘴裡抱怨著:“說過多少次了,怎麼還穿這麼少……”
“那,給你。”我遞過去一杯熱飲。
辰風愣了下,笑著接過去了,另一隻手揉亂我的發:“真是的,你這小子,為什麼不在裡面等呢?”
我巴巴地看著他,心頭軟得一塌糊塗:“我想快點見到你。”
辰風意外地挑了下眉,壓低嗓音道:“如果我說現在想親你呢?”
我微微仰起臉:“親吧。”
“不害怕嗎?”
“你呢?你害怕嗎?”
辰風扭開臉笑了下,突然低下頭來精準地吻住我,雖然很快就分開了,可還是惹來很多倒抽涼氣的聲音。
“走吧。”辰風無視那些做驚恐狀的路人,牽起我的手徑直往電影院裡走。
剛才跟我搭訕的男人還站在那裡,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嘴巴張得大大的,我有點擔心他的下巴會不會脫臼。
沖他抱歉地笑了笑,我用力扣住辰風的手,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怎麼突然想看電影?”
我搖了搖頭:“不是的……”
辰風疑惑地挑了下眉尾。
我看著他,慢慢笑起來:“是突然很想很想跟你約會來著。”
辰風愣了下,鬆開牽著我的手,掐住我的鼻子:“說,這一整天去哪了?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我把他的手拿下來握在手心裡,“辰風啊……”
“幹嘛?”
“耶誕節……跟我去趟美國吧。”
腳步猛地一頓,辰風收起不正經的笑,轉過頭來吃驚地看著我。
我抿了抿唇,居然緊張得喉頭有些發緊:“我想,把你……正式介紹給我爸媽。”
辰風沉默了。
我用力握著他的手,心臟因為緊張和期待“怦怦”跳著。
“不行。”
我猛地抬起頭,淚眼模糊的視線裡,是他嚴肅的面孔。
所有的緊張和期待,瞬間跌碎在穀底,胸口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支撐的力量。
“是,是嗎?”想笑一笑的,可卻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表情:“那,那就……”
“我以什麼身份見你爸媽?你說。”
“啊?”
辰風皺眉道:“說什麼要把我正式介紹給你爸媽,我是你什麼人啊?萬一你爸媽還是反對,那怎麼辦?”
“我……”
“除非……”
有轉機!
我激動地:“除非什麼?”
辰風歪著頭露出傷腦筋的表情:“除非咱倆先結婚。”
我有被雷劈中的感覺:“結婚!?”
“聽說美國有些地方同性是可以結婚的,你在美國待那麼久,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額,是沒錯,加州就可以,不過……”
“當然了,你要不願意就算了。”
“我沒有不願意……”
辰風擊掌道:“啊!既然你想跟我結婚,那總要先求婚吧?”
“我……”
“我記得你以前跟我告白時,給咱倆買了情侶對戒吧?那時候我不是說了嗎?將來要換成白金的,你買了嗎?”
“額……”
辰風拉下臉,高冷地“哼”了一聲,摟住我的脖子往播放廳走:“你什麼時候求婚了,咱倆就什麼時候去美國。”
“可是你還沒發我工資……”
“你現在買的話我現在就發!”
“……”
12月24日,也就是耶誕節前一天,我跟辰風坐上了飛往加州的飛機。看著身邊睡得無知無覺的單純面孔,想起3月份獨自回國時的情景,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握住身邊人溫暖的手掌,兩隻白金的對戒折疊出耀眼的光,就好像機窗外照射雲層的陽光一樣。
閉上眼,眼角的淚滑落下來,沾濕了唇邊安心的微笑。
──全文完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