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先生,我不恨你。謝謝你給我幸福的假像。
秦藍是毒品,顧長柏卻戒不了,也不想戒。
秦藍喜歡模樣眼神悽楚、尤其身世可憐的男孩兒,
顧長柏後來才明白,那是因為秦藍心底一直愛著一個人。
主角:夏允目、賀泉┃配角:韓祺、秦藍
P/S:此文贈清菊影作者空箏大人,以表空箏大人努力更文,萬般感謝。
夏允目躺在床上。
一雙眼呆滯地睜著,看著窗外。外頭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堵白色的牆,阻擋了所有可能接觸的一切。
蒼白的面色,隱隱透著不健康的澄黃。
乾裂的唇動了動,病床旁邊的幾案上,只擺著一個茶壺,杯子上映著大大的“中央醫院”四字。
除了這些,就什麽也沒有了。
夏允目被送進來,不過是兩個月前的事情。
但是他覺得,他已經忘了──天空的顏色。
淺藍色的病服下,那凹瘦得難以想像的身軀,有著淡淡地、微綠色的硬塊。露出的手掌,沒有絲毫血色,病態的白,能清楚地瞧見手骨的型,仿佛那一雙手,除了外層的肌膚,便只剩下裡層的骨骼,消瘦得可憐,也讓人覺得恐怖。
夏允目覺得頭有些疼……應該說,是讓人難受的疼。
無力地挪了挪身子。
他突然,很想聽聽那個人的聲音。
只是……聲音。
聲音……
夏允目也算個名人。
誰提到夏允目,只稍認得這人的,都是一聲嗤笑,下一句便是:“從來沒見過賤成這樣的人。”
夏允目沒爹,他媽之前在鄉里也是個美人胚子,眼界也忒高,這鄉里的男人全看不上,硬是要到城裡去。還沒過兩個年頭,夏允目的媽就回到了鄉里,肚子高高地窿了起來,唇塗得紅豔紅豔,頭髮染得金黃綠紅,一口煙一嘴葷話,活脫脫是個出來賣的。
夏允目的媽沒墮胎,是因為發現得慢,再加上她也拿不出錢,便聽姐妹們的話,到回鄉裡把孩子生了,再到城裡去。至於孩子的爸是誰,夏允目的媽也說不上來。懷胎十月,生下了一個兒子,留給鄉里的兩老,沒多久便又到了城裡去。
兩老沒多久便去了,夏允目的舅舅可不待見他。舅舅便帶他去城裡,到了一個舊巷口,急躁地打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尖銳的聲音。最後,舅舅煩躁地說了一句:“你生的狗兒子自己養去!我扔樓下!你愛領不領!”
舅舅沒再看夏允目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小的夏允目似乎聽到,舅舅松了一口氣的歎息。
後來,他站在巷口,呆站了一天,一直到晚上,才看到那個打扮妖冶招搖的女人走了下來。
那女人的指甲塗的通紅,就像是夏允目很久之前,偷偷翻看表弟的童話畫本裡面的壞心皇後。
她把夏允目帶回去。
夏允目四歲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還有個媽。
那時候,他天天在幻想,爸爸什麽時候出現。
然後,帶他去遊樂園,坐旋轉木馬,還有買糖果給他。
夏允目的夢,一直持續到上小學的時候。
那時候,原來坐在一個男同學旁邊坐的好好的,那男同學突然在上課的時候站了起來,大聲地說:“我不要和妓女的兒子一起坐!”
全班霍地靜了下來。
那時候的孩子,已經明白了“妓女的兒子”是什麽意思。
老師給夏允目換了許多次的座位。但是,學生不是苦鬧,就是第二天,家長氣憤地帶著孩子前來投訴。後來,班上有二十七人,老師怕學生落單,總有一排是三個桌子並在一起,顯得突兀。然而,夏允目的出現,也給老師省去了一個麻煩。
每個同學都是兩桌並坐,只有夏允目一人排在教師的最後頭。
上學,並不是夏允目想像中的那麽快樂。
到了初中的時候,夏允目的媽走了。
得了愛滋病,很快就走了。
夏允目的媽生前染上了毒癮,後事是由姐妹淘湊錢隨意地辦了,夏允目的舅舅沒來。夏允目自此成了真正的孤兒。
夏允目的學習好,原本申請獎學金是沒問題的。只不過,校方似乎並不樂意。總之,夏允目遞了三次的申請函,都是石沈大海,尤其是他媽得了愛滋病死了的事情被同學知道之後,校方不只一次找他約談。
那時候的人還很愚蠢。
他們覺得夏允目的媽有愛滋病,夏允目也就不乾不淨。
校方甚至出錢讓夏允目做了檢查──除了身子虛之外,夏允目很幸運地並沒有感染什麽病。
學生的家長可不這麽認為,學生們更不這麽認為。
校方很為難。
夏允目的日子也很難過。
他沒有錢。
但是,他想念完書,他想念大學。
他去打工,附近街上的店家多多少少聽說了一點,也就沒人敢用他。就算遇到不知情的,總會在做不久之後,被無故辭退。
幸運的話,至少能接了點工資,安安靜靜地走人。
“你媽出來賣的還得了艾滋,誰知道你有多乾淨,快走!想要害死我!”
夏允目記得很清楚。那時候,他每天坐一小時的公車,到另一條街上的小吃店打工。那裡的老闆娘人很好,每天結算工資的時候,還會多算幾塊錢給自己。老闆娘還有個小女兒,綁著兩個辮子,老是抱住自己的腿,臉蛋紅彤彤的,笑的時候,還缺了顆牙……
他原本以為……日子能夠慢慢好起來。
那一句話,是老闆娘對他說的。
他看到,老闆娘的小女兒站在樓梯口,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對自己厭惡地吐了吐舌。
夏允目以為,自己能夠習慣的。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上帝的話──
那麽上帝,並不公平。
這在夏允目十五的時候,他就充分地明白了。他也不知道,舉頭三尺,會不會有神明。
生活一直很苛刻,夏允目起得極早,用那點時間看一些書,因為不用開燈,能省下一小筆的電費。到晚上的時候,就到巷口市區的垃圾場,拉著一個麻袋,撿些罐子廢鐵,賣些錢,湊齊下個月的學雜費。還好,他住的地方是他媽從前一個大方的客人送的。就算再落魄,還是有一個落腳的地方。
夏允目的學習成績很好,用這樣的成績,要考到省市的重點高中,是極有希望的。夏允目只有在看到自己的成績單的時候,才會覺得──希望,還是有的。
但是,上帝還是在夏允目身上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由夏允目住的地方一路過來,都是這街市最雜亂的地方。那一夜,夏允目從外回得早,他想將時間空出來學習,再過兩天就是初中大考。模擬考的成績,夏允目都到夠到了標準,老師們對極有可能考上重點的夏允目溫和起來,這讓夏允目這段時間多了笑容。
即便是假意的溫暖,也是他渴望的東西。
然而,那一夜,成了夏允目一直無法忘記的噩夢。
他被那個猥瑣的男人,強拽到尾巷,路上竟沒有人上前幫忙。陰暗潮濕,夏允目什麽也看不到,那股強烈的痛感讓他恐懼,少年的嘶叫滿足了身上的那男人的施虐欲。夏允目被牢牢抓著,逃也逃不掉──那男人玩了很久,將精水全射在夏允目的體內,又侮辱地抹在那稚嫩的臉上。夏允目還記得,那男人最後提上褲子,說:“操得老子真爽!裝什麽純情!你哪一個店的,老子以後再去捧你的場。”
錢,塞在夏允目微張的口裡。
後來,夏允目在淩晨無人的時候,回到了家,燒了幾天。
考試,他沒去。
學校,他也沒再去了。
夏允目看著廁所裡的鏡子,他發現──他長得和死去的媽很像。眼睛不算大,可是卻水亮水亮的,鼻子很挺,唇有些乾裂,但是,只要養好,卻也是好看的。
夏允目突然笑了。
鏡子裡的那一個人,眼角是乾澀的。
但是,他在哭。
淚水,流不出來。
他記得,很久以前,外婆還在的時候,和他說過──媽早前也很聰明,是鄉里最會念書的女孩,男孩都比不上,後來才到了城裡。外婆說,媽媽是被男人騙的,她很好強,最後才會弄到那幅田地。
不過,夏允目這時候卻明白了。
他手上攥著錢──他第二次的賣肉錢。
如果外婆還在,他會對外婆說──
其實,要墮落,是很簡單的。
夏允目從床上下來,病房裡除了他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只有夏允目的衣服摩挲的聲音,還有床板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響。
他的手肘撞到了床邊的扶手,他悶哼一聲。
其實,夏允目很能忍痛。
他如果會出聲,那便是……真的極痛了。
夏允目側頭,咬著下唇,慢慢地卷起了袖子,一瞧,右手手肘果真青紅了一片,他微微一愣。伸出另一隻手,反復地揉了揉,劇痛讓他的身子輕輕顫著。
夏允目的身子很單薄。
不管是在病前,亦或是現在,他的身影,很蒼白淡薄,寂靜得讓人遺忘。他走在醫院的回廊上,就算穿著醫院的白色拖鞋,也依舊能感受到由腳底傳來的寒冷。夏允目扶著牆,走沒幾步,胸口就覺得有些悶,眼睛也開始泛酸。夏允目伸手無力地揉了揉眼,又輕輕晃了晃頭,眼白有些泛紅。
一個護士突然停了下來,碰了碰夏允目的肩,問:“你哪一號病房的?你能隨便走動麽?”語氣並不是很友善,畢竟醫院每日的病患太多,在忙碌的時候,他們並不希望病人給他們添太多麻煩。
夏允目抿了抿嘴,“我……”聲音太嘶啞,夏允目又吞了吞口水,才說:“能告訴我……電話亭在哪麽?”護士手中還抱著一小疊的病歷卡,微微擰眉,夏允目又說:“我給、給我……家人、打B>B打電話。”
家人……麽?
夏允目突然覺得有點難受。
護士指了指方向,夏允目輕輕頷首。那護士走開的時候,又回頭問了一句:“你一個人行麽?”
夏允目又點了點頭。看著那護士的背影,他揪了揪衣角。
後來,夏允目和護士要了幾角錢。
他除了這幅身體,身上沒有一樣東西是自己的。
夏允目站在醫院詢問台處的電話亭前,低頭攤開手掌,無聲地數了數。右手拿起了話筒,抖得很厲害,不知是手肘真疼得難受,或是……夏允目吸了口氣,按下了一組他怎麽也不會忘的號碼。
就算他死了,他也不會忘的。
“嘟──”夏允目的心猛地一跳,“喂……”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女音。夏允目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他抿唇,又撥了一次,睜大了眼睛,看清了每一個數字。
還是一樣的女音,溫柔的、殘忍的。
一次又一次,在耳邊回蕩。
清晰的讓他想哭。
最後,夏允目對著話筒。
“賀、賀先生……”
“還記得、記得……夏、夏允目麽……?”
一句話,用了他所有的力氣。
夏允目摸了摸眼角,一滴淚也沒有。
夏允目才知道,原來也有人喜歡玩男孩。
而且,收費比女人還好。
夏允目也算繼承了他媽這方面的天賦,沒幾個月,銀行裡的錢就多了一個零頭。
就這麽過了兩年。從前,夏允目不知道他媽和多少男人睡過房裡那一張床;現在,夏允目不知道他和多少男人睡過那一張床。
他發現,其實這事兒很容易幹的。
只要躺下來,張開腿,就行了。
比到處撿廢鐵垃圾還輕鬆。
夏允目很玩的起,他的長相算不得出色,頂多是順眼耐看,唯唯諾諾的模樣,很容易極其男人的獸欲。
對,是獸欲。
讓夏允目哭,似乎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只不過,夏允目很少流淚,就算在床上讓人操得狠了,那雙眼一滴淚也不會流。
只有一回。
一個客人帶了另外一個男人,兩個人合著把夏允目摁到了床上,一起進入的時候,夏允目痛得又哭又叫,卻沒法讓那兩人停下來,換來的只有更為兇狠的撞擊。
那一次,夏允目拿了不少錢,卻也在附近的老舊診所躺了幾天。
沒收錢。
診所的醫生,也上過他。
夏允目很少過生日,至少自從外公外婆死後,就沒過了。
他卻記得很清楚。
所謂的過生日,就是外婆煮一碗麵線,還有紅雞蛋。外公不喜歡他,所以除了外婆的麵線雞蛋,夏允目並不知道,生日還能怎麽過。
他早就忘了外婆長什麽模樣,卻一直記得那碗麵線的味道。
其實,他也只吃過一次,就在三歲的時候,外婆還在的時候。
然後,就再也沒有人記得這個日子了。
夏允目的十七歲生日,不知道這是上帝憐憫的禮物,亦或是惡劣的玩笑。
他遇到了那一個人。
夏允目在酒吧裡遇到那個男人。
那間酒吧在城街的另一頭,客人不多,高檔得很。夏允目從來不會來這種地方,他會進來,是因為酒吧外頭的冰雕很好看。水藍色的燈照耀著,很好看。
他一進來,就後悔了。
裡頭很安靜,只有臺上的人在唱著他聽不懂的歌。
服務生很快就走了過來,操著一口很純正的英語。夏允目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那服務生一笑,用中文化解了突來的尷尬。
那是一個,不同於夏允目生活的地方。
遠遠不同。
夏允目遇到賀泉就是在那一個地方。
太好看的男人。
夏允目坐在最角落,他習慣不讓人察覺,點了一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味道的特調酒,價錢剛好是他現在身上所有的錢。
賀泉就坐在吧台前,淡笑著,不是對著夏允目,是對著電話。
喃喃細語,不知道說什麽。
他的笑容,夏允目第一次覺得……原來,真的有人,能笑得這樣好看。
賀泉穿著西裝,沒打領帶,卻圍了一條米色圍巾。
頭髮略長。
夏允目想,或許可以紮個小馬尾。
賀泉很快就離開酒吧了,掛了電話之後,夏允目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喜悅。
那是夏允目第一次看到賀泉,那時候的賀泉正在微笑。
那也是夏允目看過,賀泉最美的微笑。
夏允目在之後,幾乎每晚都會到那酒吧坐一會兒。
如果沒人找自己,也會坐上一個晚上。
還是坐在最角落,點一樣的雞尾酒。
他似乎覺得,這樣就能再看見賀泉,儘管那時候,他連那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後來,夏允目再遇到賀泉,已經是半個月以後的事情。
那時候,賀泉沒有笑,喝了很多酒。
持續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後,夏允目發現,賀泉似乎不一樣了。
賀泉坐在吧台,和酒保搭話,似乎是熟人。
後來,賀泉手上拿著一杯雞尾酒,淡藍色的。
夏允目認得,那是他每次點的雞尾酒。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賀泉朝著他走了過來,淡笑著把雞尾酒放在他眼前。
夏允目終於知道賀泉哪裡不一樣了。
他把頭髮剪了,有些短。
不過還是到了頸脖。
半長不短。
可是,還是很好看,好看的讓夏允目移不開眼。
那天,夏允目覺得──上帝或許決定補償他了。
因為,賀泉對他說:“我們在一起吧。”
儘管那時候,他連眼前這高挑好看的男人叫什麽……
都不知道。
夏允目知道賀泉的名字,是四天之後的事情。
就在路過電器店的時候,一排排的電視螢幕上,突然映出那人的身影。
夏允目沒怎麽看電視,家裡只有一小台的中古電視機,收線不好,再加上,夏允目一般會回到屋子裡,都是帶著男人……
若是其他時候,夏允目會到處悠晃──並不是他喜歡,而是他不喜歡回到那個房間裡去,就算是一個人,他寧願睡在那客廳裡唯一一張的二人沙發上。
電視上的賀泉很耀眼,但是旁邊擠滿了媒體,一個個探出麥克風,仿佛急急問著什麽。
夏允目看得出神,或許是因為,第一次這麽清楚地看到那張臉。
賀泉似乎在說著什麽,可惜聽不到聲音……夏允目還記得,這個男人的嗓音。那一夜,賀泉對他說了這麽一句話,並不是很低沈,是恰到好處,讓人忍不住想聽聽他的聲音……
不過,之後賀泉就沒再說一句話。
夏允目低頭喝著那一杯藍色雞尾酒,悄悄打量眼前這男人……賀泉並沒有看他,專注地摩挲著酒杯,那雙黑濛濛的眼,透著一點銀光。
似是有淚。
那一次,依舊是賀泉先離開了。
一直到他踏出酒吧,他都沒再和夏允目說一句話,也沒再看夏允目一眼。
要不是看見手中已經空了的杯子,夏允目還以為,那只不過是一個美夢……
螢光幕下的賀泉,嘴角微微勾著。這樣子的賀泉,有些張狂不羈,那是不一樣的賀泉。
夏允目很早之前就聽過賀泉這個名字,那時他還在過著,穿著露住腳趾頭的破白鞋,每天走一個小時多的路上學的日子。
那時候的女學生回一整堆地聚在一起,夏允目的前頭坐的正好是一個女生,她們談論的內容中,偶爾會出現賀泉這個名,一個音樂天才,某家聞名音樂公司老董的兒子。
電視螢幕下有一排很亮眼的字──驚爆!皇城音樂天才少東與同性戀人韓祺決裂!
接下來螢幕轉換,似乎正在回溯很久之前的事情,夏允目只瞄了一眼,就別開了頭。
螢幕上沒有賀泉。
夏允目怕冷地將雙手往褲袋內縮了縮,慢慢地走到了另一邊小吃店打了一碗飯盒。
菜瓜配飯,已經讓夏允目吃的津津有味。
他坐在樓梯口,用手抹了抹嘴角。
他和賀泉,是不同世界的人。
夏允目從沒來沒想過,如果賀泉當天對他說的話,是真的。
一輛黑色的法拉利,就連鏡片也是黑色的,就停在在夏允目走到酒吧的那一條街上。
夏允目原來只是是想去最後一次。
那裡的消費太高,他折騰不起。
他沒想過,要再遇見賀泉。
所以,當車窗放下,賀泉對他說了一句“上車”,夏允目依舊無法辨別,眼前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賀泉穿著一件暗色襯衫,西裝外套隨意地擱在一邊。夏允目才發現,賀泉戴著一副淡藍色鏡片的眼鏡。
夏允目突然意識到,為什麽初中的時候,小女生們會看上多站在幕後的賀泉。
他太好看,也太耀眼。
記得走過小書報攤的時候,雜誌封面上的賀泉,隨意的回眸就把旁邊站著的一排藝人比了下去。
這一切,都是從前的夏允目不曾注意的事。
所以,他到現在,才知道賀泉。
夏允目把那本雜誌買了回去,也沒怎麽翻看內容,都是一些他不曾接觸的東西。他把雜誌和從前上學的課本放在一起,完好地收著。
“名字。”夏允目猛地一震,抬頭瞅見賀泉正在看著前方,單手控制著駕駛盤,語裡透著淡淡的慵懶。要不是賀泉又說了一句“你的名字”,夏允目還以為,剛才聽到的是幻覺……
“夏、夏、夏允、允目……”
夏允目本來是沒有口吃的。
看著賀泉,他的心跳得厲害,說話也不利索。
賀泉似乎已經習慣,至少,他什麽話也沒說。
車內的空調適中,還有好聞的香水味兒,夾雜著賀泉身上那淡淡的氣息,似乎……還有其他的。
夏允目的目光落在座邊的一小排唱碟,一些是他看不懂的字,多數是英文歌曲,唯一的幾片中文碟子,上頭都寫著──韓祺。
賀泉突然說:“下車吧。”
夏允目急忙回神,匆匆下車,眼前一閃一閃的燈光,是市區的高級酒店。
有些刺眼。
夏允目看著前方,賀泉已經走了進去,掏出一張金色的卡,侍應生畢恭畢敬地雙手收下。
這是他不知道的世界。
夏允目只能乖乖跟著賀泉。
沈默地、順從的。
一直跟到賀泉回頭摟住他。
一直跟到賀泉吻住他的唇。
一直跟到……他和賀泉跌到了床上。
賀泉很溫柔,比夏允目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溫柔。
燈光是昏暗的,夏允目覺得慶倖,也覺得惋惜……他看不清賀泉的臉,賀泉也瞧不見他。
當賀泉進入他的時候,似乎有什麽東西落下。
帶著鹹味兒,還有淡淡的苦。
不知是汗珠,還是淚滴。
早上的陽關很刺眼。
夏允目一個人走出了酒店。
他去速食店,點了一個漢堡,坐在一邊,看著嬉笑來回穿著校服的學生。
有些羡慕。
沒有不甘。
他只是做了和他媽一樣的選擇。
他摸了摸褲帶,從裡頭,掏出一張紙──或者說,應該就是支票。
一張,沒有填上數字的支票。
夏允目用它擦了嘴,和那沒吃完的漢堡,慢慢地滑進了垃圾桶裡。
有時候,幸福的假像,會讓人變得貪心。
讓人,卑鄙地去追尋……
那不屬於自己的真正幸福。
夏允目並不認為自己有多高尚,至少,常人是不會把“高尚”兩個字和夏允目放在一起的。
他靠和男人睡過活,一次次地張開腿,有時候,也有客人把錢塞進後穴裡。夏允目還是會忍痛取出來,洗了洗,曬乾去,然後再到小吃店打一包飯盒。
當浴室的熱水器壞了,夏允目不得不忍受那刺骨的寒冷的時候,他還是會有些後悔,把賀泉給的支票扔了。
夏允目也不知道,他那時候難受個什麽勁兒。
賀泉沒虧待過他。
好歹,也賣了個不錯的價錢。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夏允目在瞧見賀泉的時候,也不怎麽尷尬了,但是說話依舊是會結巴,目光對上賀泉的時候,還是會小聲地叫一句:“賀先生。”
他喜歡賀泉的聲音。
不過,賀泉並不怎麽和他說話。
偶爾,會應上一兩句,要不是曾經瞧見賀泉對著手機綿綿不絕地說著話,夏允目會認為,其實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怎麽喜歡開口。
賀泉也許是健談的,不過不是對夏允目。
對MB沒必要多說什麽。
賀泉的擁抱一直都很溫柔。
雖然,並不溫暖。
這時候,他會主動把唇湊上去,乖巧地張開身體,帶著一點瘋狂、一點頹廢。
一夜過後,夏允目睜開眼,只剩下淩亂的床。
那一天,有些不一樣,夏允目瞧見放在案上的現金。
不少,一整疊。
夏允目想,會不會是賀泉知道了,他每次都把支票扔掉的事情……夏允目突然“噗哧”一笑。
賀泉怎麽可能不知道。
他一毛錢,都沒碰過。
賀泉放在桌上的錢,夏允目完好地收了起來。
數了數,好幾千元。
賀泉只有在夜晚的時候,在酒吧外頭,坐在那輛車內等著他。
並不是每個晚上。
夏允目每天都會去等一等。
他有些渴望,賀泉身上的味道。
白天,夏允目瞧見了賀泉。
在他家的門前,站在老舊的回廊,戴著淡藍色鏡片的眼睛,圍著一條米色圍巾。這樣的賀泉,和這個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那時候,夏允目的客人剛走。
夏允目只穿著一件洗得寬鬆的T恤,下半身隨便套上了一條長褲,頭髮亂糟糟的,眼睛佈滿了血絲,眼角還有眼屎,臉頰紅腫。昨夜的客人,是個中年上班族,喜歡在床上,邊操他,邊摑他。
夏允目不知道,賀泉為什麽來找他。
或者說,夏允目的難堪,來自於,賀泉很清楚他。賀泉從來沒有問過他的背景,或是其他什麽的,這讓夏允目暗暗松了口氣。
只是,他現在才突然明白,賀泉其實根本不用問他。
而且,賀泉的眼神,讓他不安。
夏允目揪了揪手指,說:“賀、賀先生……要、要進、進來喝……”
賀泉突然打斷他,開口說:“多少錢?”
“呃……啊……”夏允目不知道賀泉指的是什麽。如果說,在夜晚,賀泉看他的眼神是帶著冷漠的,那麽現在眼裡的隱含的厭惡,讓夏允目覺得刺痛。
“車上,那塊表,我買回來。要多少錢,你才還給我?”
表……?
賀泉車內的副座,一邊擱著一塊表。款式很新穎,鑲著鑽石,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夏允目只瞄過一兩眼。
賀泉的語氣算不得友善,畢竟,他現在對著的,有可能是一個偷表賊。或者說,他已經認定了,眼前這個少年,偷了那塊表。
其實,他的處理方式很簡單、很溫和,甚至願意出錢,讓人主動把表拿出來。
賀泉並不喜歡浪費時間,這裡的空氣,讓他很不舒服。
夏允目的臉色有些蒼白,“賀、賀先生……我、我沒拿。”
賀泉看了夏允目一眼,從褲袋裡拿出皮夾,他看起來有些煩躁,那塊表……似乎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他把皮夾裡的現金都拿了出來。
他說:“這些不夠的話,你說,你要多少。”
夏允目突然覺得難堪。
很難堪。
他的臉,在發燙。
最後,只剩下難受。
夏允目說:“賀先生,表……我真、真的沒有拿。”
夏允目突然很想哭。
他低頭。
就連賀泉什麽時候離開,他也不知道。
他想,他和賀泉,應該是完了。
但是其實,他們兩個,連所謂的開始也沒有。
賀泉的懷疑,是很正當的。
畢竟,可能在所有和賀泉來往過的人之中,只有他才是最能被懷疑的。
但是,就當夏允目覺得,再也不會遇到賀泉的時候,賀泉又出現在他的房門前。
夏允目很吃驚。
賀泉說:“那天懷疑你,我很抱歉。”
那天,賀泉第一次帶夏允目到餐廳吃飯,就像情侶一樣,牽了他的手。
沒有帶他去酒店,在晚上的時候,送他回家。
夏允目覺得,賀泉在愧疚。
或者,這就是賀泉的補償。
其實,他想告訴賀泉,那件事他早就釋懷了。
小學的時候,前座的女同學不見了錢包,沒人願意承認,但是大家都一口咬定是他拿的。女老師開口第一句話也是──“夏同學,你把錢包拿出來,老師不會重罰你。”
就算事後,錢包找到了,也沒有人和夏允目道歉。
夏允目平白吃了一頓教鞭。
所以,賀泉對他道歉。
夏允目覺得,賀泉……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賀泉常常會來找他。
戴著那淡藍色鏡片的眼鏡,圍著一條米色圍巾。夏允目原本以為,賀泉是不想別人認出他,雖然這世上所有知道賀泉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同性戀,還有一個知名同性戀人。
賀泉和韓祺的事情,在幾年前鬧得很大,這還是夏允目看了八卦雜誌才知道的。那時候的賀泉已經很有名,韓祺還只是賀泉父親音樂公司底下的出道藝人。賀泉作的曲,不論誰唱,都會紅。
但是,賀泉之後,只為韓祺一個人作曲、填詞。賀泉在媒體面前說──只有韓祺,才能唱出曲子的靈魂。
賀泉和韓祺的戀情曝光之後,受到了很多輿論和壓力。賀泉扛了下來,韓祺的星路一度受阻,他們依舊在媒體燈光前,十指交握。
五年後的現在,他們卻分開了。
夏允目還記得雜誌上的賀泉和韓祺,兩人各站在一方,似乎沒有了任何交集。
當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夏允目幾乎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會著急地按下應聲鍵,手腳有些笨拙,等到電話那一頭傳來賀泉的聲音的時候,夏允目會不自覺地微笑,小聲地喚一句:“賀先生。”
他想,他和賀泉,還是有些希望的。
賀泉會帶他到不同的地方。
偶爾,賀泉也會牽他的手,只是輕輕握著,掌心還是隔著一點點的距離。但是,只要這樣,已經能讓夏允目開心一天。
賀泉還是不多話,但是也會主動和他說幾句。在夏允目說些過時的笑話的時候,也會捧場地輕輕一笑。其實,他們沒有多少共同的話題,夏允目沒上過高中,也不懂音樂,所以,他覺得,賀泉和他說不了話,也是正常的。
但是,夏允目總希望找些什麽話說。
他喜歡聽賀泉的聲音。
他們的相處是靜態的。
夏允目沒談過戀愛,這樣,他就已經很滿足。
有時候,賀泉會帶他一起到那間酒吧。調酒師是一個名叫秦藍的男人,長得很斯文,調得一手好酒,似乎和賀泉感情很好。秦藍很會說話,有一雙桃花眼,看見夏允目的時候,調了夏允目常點的雞尾酒,笑著說:“這杯藍哥請你的。”
夏允目有些靦腆地接過,畢竟,他從小沒什麽朋友,外人突如其來的親切,會讓他有些不適應。兩人說了幾句,秦藍就和賀泉搭起話來,酒吧裡有一台中小型的鋼琴,秦藍突然對夏允目說:“你聽過賀泉彈琴沒有,以前他常彈的,那時候,韓……”
“阿藍。”賀泉似乎有些不高興。
秦藍似乎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很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那之後,賀泉有些不對勁。
夏允目已經有幾天沒見到賀泉,也沒來過一通電話。
一直到後來,他才鼓起了勇氣,撥了賀泉的電話。電話那頭,沒有人接。夏允目幾乎泄了氣。
夏允目突然發現,他完全不知道賀泉的事情。
晚上的時候,夏允目去了酒吧,秦藍看到他的時候,表情有些意外。夏允目覺得很緊張,尤其是在問秦藍賀泉的事情,秦藍的眼神有些怪異,也拿出了手機,撥了賀泉的電話。
還是沒人接。
之後,秦藍給了夏允目一個位址。
夏允目很感激,寶貝地將那張紙收了起來。
秦藍看著夏允目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夏允目回頭。
秦藍說:“你們並不適合。”
其實,夏允目一直都覺得,秦藍並不是很喜歡他。
但是,夏允目已經習慣那種感覺,他並沒有在意。
秦藍又說:“賀泉需要的是韓祺。”
夏允目找到賀泉住的地方,是市區的高級公寓。
他說出了秦藍的名字,管理員才讓他進去。夏允目才知道,秦藍和賀泉是表兄弟。
門微微開著,透著細縫,似乎可以看到室內的一片淩亂。
夏允目想也沒想地沖了進去。
客廳一片狼藉,夏允目突然想,或許遇到打劫,估計也沒這麽誇張。
夏允目放輕了步伐。
他看到了賀泉。
躺在床上,床下還有碎了的高腳杯,紅酒散落一地。
賀泉的臉上,有著未幹的淚痕。
當夏允目走近的時候,賀泉突然睜開眼──很迷茫。
夏允目還沒開口,賀泉就從床上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一把拽過夏允目,緊緊摟著。
幾乎讓人窒息。
賀泉低吼:“為什麽!我答應給你自由!為什麽你還是要離開我!”
夏允目的肩頭,傳來陣陣濕意。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一邊,碎了的相框,兩個依偎的身影,笑得很燦爛。臥房內的桌案上散漫了畫著音符的紙張,從五年前開始,賀泉只為了一個人寫譜。
抬頭,是纏綿的吻,很熾熱、很真實。
賀泉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回蕩,那是夏允目最喜歡的聲音……
“韓祺、韓祺、韓祺……”
雜誌上寫著,還沒遇到韓祺的賀泉,皇城音樂公司的少東、天才音樂家,卻一直遊於花叢之間,從未有一個定下來的情人。
韓祺是變數。
賀泉愛韓祺,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
賀泉不能沒有韓祺。
夏允目從床上起來的時候,將地上碎了的相框還有照片撿了起來。
他突然覺得有些悲哀。
賀泉的事,他只能從雜誌上知道。
照片裡的韓祺比雜誌上清晰,夏允目第一次看清他的臉。
看過去是很朝氣很俊秀的人,眉眼上勾,有著一股壞壞的調子──和賀泉站在一起,卻莫名的和諧。
夏允目覺得──賀泉和韓祺很配。
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很好看。
夏允目收拾了屋子,客廳尤其混亂,到處是碎了的唱碟,除了一些不知名的,裡頭還有韓祺的專輯,碎得很徹底,似乎是讓人用力摔到了地上。
室內還有一台鋼琴,純白的,很大,占了很多位置。
夏允目突然很想看賀泉彈琴。
但是,也只是很想……
賀泉的音樂……夏允目也聽過韓祺的歌,是偶然聽到的。
很好聽。
後來,賀泉發了高燒。
夏允目自作主張地留了下來。期間,秦藍打過幾次的電話,都是夏允目接的。
秦藍沒有表示什麽,只說麻煩他看照賀泉,還說之後請他喝酒。
感覺就很像非常照顧弟弟的大哥哥。
夏允目知道,秦藍不喜歡他,但是他無法因為這樣,就去討厭一個人。
病中的賀泉有時候會喃著韓祺的名字,夏允目給他換一夜的汗巾,折騰得有些憔悴。
夏允目心底還是有些希望,賀泉能叫一叫他的名字。
賀泉清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的事情。
那時候的夏允目剛熬好了粥,上頭撒了些蔥花,很簡單,卻很香。
賀泉看到夏允目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之後……就是愧疚,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緒。
夏允目瞧見賀泉醒來,喚了一句:“賀先生……”看起來有些無措、有些尷尬。
雖然照顧賀泉很費神,夏允目還是暗暗高興的,他甚至在熬粥的時候還哼起了曲──一首地方民謠,以前外婆教他唱的。
夏允目不知道,賀泉醒來有多久,廚房離臥室才隔了幾步遠。
賀泉沒說什麽。
夏允目暗暗松了一口氣,卻也有些失望。
他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麽。
夏允目喂賀泉吃了粥,他怕燙著了賀泉,手捧著碗,又不敢往湯匙吹氣。賀泉也嚼得很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結果,賀泉沒燙著,夏允目的手掌倒像是煮熟般地紅。
夏允目收碗的時候,賀泉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很用力。
夏允目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停頓了一樣。
或許是因為,賀泉第一次這麽專注地看著他。
賀泉笑了起來。
他說:“你唱走音了。”
紅潮,慢慢地爬上夏允目的臉,一直到耳朵。
賀泉最後對他說:“我們重新來過,好麽?”
在夏允目十七年的生命裡,第一次,他覺得……
或許,他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夏允目留了下來。
他去買了食譜,還學會了煲湯。
味道不是很好,賀泉也沒說什麽,卻都會笑著吃完。
夏允目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微微笑著,就連睡著的時候,嘴角也是輕輕勾著。他摟著賀泉的手臂,靜靜地趟在賀泉的身側。
夏允目本來是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幾天前,賀泉喝完粥後,握著他的手說:“住下來吧。”
賀泉的聲音很輕,卻一字字地敲在夏允目的心上。
夏允目點頭的時候,摸了摸眼角,然後,賀泉親了他的眼睛。
很柔軟。
夏允目原來想回去拿一些衣服,但是賀泉摟著他,說:“別回去了。”
夏允目覺得,賀泉知道他之前是幹什麽的,他突然有些心悸。
賀泉的身體好了些,就帶著夏允目去逛商場,又去了專賣店。夏允目從頭到腳全換了包裝,當賀泉付款的時候,夏允目有種想沖上去把包好的衣服全退回去的衝動。
但是,夏允目還是乖乖站著。
他看了看賀泉。
他也想,能夠配得上賀泉。
賀泉似乎明白夏允目在想些什麽,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夏允目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
賀泉又去買了傢俱,還去買了新的床,比原來的還大。
賀泉笑著說:“我們一起躺上去滾一滾,如果滾不足三圈,再換一張。”那時候,賀泉握著夏允目的手,沒有很緊,卻一點兒縫隙也沒有。
夏允目笑得很靦腆。
原來,這就是幸福。
賀泉工作的時候,只有夏允目一個人在家。
他會把屋子再打掃一遍,尤其是賀泉的鋼琴,夏允目會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得整台鋼琴會發光似的。
就像夏允目的人一樣。
夏允目知道,賀泉很寶貝這一台鋼琴。
屋子裡的東西,幾乎全換了,卻獨獨留下了這一台鋼琴。
賀泉還換了輛車,是一輛白色的賓士,高貴典雅。
似乎,再也找不到韓祺的氣息。唱片架裡,再也沒有韓祺的專輯,就連一張照片也沒有。
屋子裡唯一的相框裡擺著的是他和賀泉的照片──賀泉帶他去了遊樂園,坐在旋轉木馬上,雖然也有很多情侶,可大家似乎都在看他們。
或許,兩個男人,有些突兀;或許,他們認出了那是賀泉,但是和賀泉在一起的不是韓祺;或許……或許……
但是,夏允目依舊很開心。
他沒有想過,賀泉會帶他去遊樂園。那時候,他只是看著一張遊樂園的傳單出神,在賀泉面前,不過,也就只有一次而已。
夏允目覺得,賀泉真的是一個很體貼的情人。
賀泉幾乎帶他玩遍了所有遊樂設施。
夏允目還發現,賀泉很怕坐雲霄飛車。
那時候,賀泉會握著他的手,握得特別緊,而且,整個過程,都沒叫出聲。
夏允目原來以為,賀泉的定力很好,他自己已經叫白了臉。
一直到坐上了第四種的雲霄飛車,轉方向的時候,夏允目突然靠向賀泉,他才發現,賀泉一直在念一些他聽不懂的話……
後來,他才知道,賀泉在背譜子。
當賀泉要帶著他坐上另一個雲霄飛車的時候,夏允目識趣地指了指摩天輪。
賀泉笑了。
最後,他們才去坐了旋轉木馬。
因為,之前滿滿地都是小孩子,排著隊。操作員也不可能讓他們坐上去。
一直到人潮比較少的時候,賀泉突然拉著他,不知和操作員說了什麽。然後,音樂響起,賀泉將他扶了起來,做到一匹白色的馬上。夏允目差點叫了起來,賀泉卻扶著他,不讓他下來。
他們坐了兩次。
賀泉還讓一個外國遊客給他們拍了張照。
這是賀泉和他第一張,也是唯一一張的照片。
賀泉工作的時間不一定。
有時候,會突然接一通電話,就不見人影。
夏允目提了些錢,那是他自己的錢,然後去坐著公車,到了商場。夏允目記得,再過六天就是賀泉的生日──賀泉沒和他說過,他記得雜誌上有寫。
夏允目總想著,要送賀泉什麽東西。
但是,賀泉似乎什麽都不缺。
夏允目逛了一天,最後卻停在一個手機專櫃前面。上頭擺設著一個剛出品的新式情侶手機,設計很簡單獨到,平實中卻不失高雅。夏允目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了賀泉。
這對手機的號碼也很湊巧,尾數一個是33,另一個是44──生生世世。
專櫃小姐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給夏允目介紹了手機的功能,又很積極地教夏允目怎麽操作一些特殊功能,弄得夏允目面紅耳赤,最後又去把存摺裡大半的錢都提了出來,買了那對手機。
因為是新上市,價錢果然很嚇人。
但是,夏允目知道,這一對手機即便是買十個加起來,還不足賀泉手上的那一款。
他買了,悄悄地放在床底。
他還是希望,賀泉能收下。
生生世世,那是夏允目一輩子的夢。
秦藍走進來的時候,醫生和護士才剛走。
夏允目的眼神有些空洞,瞧見秦藍的時候,閃爍了一下,他的手上還吊著點滴,露出的手臂一塊塊的青紫,看起來很恐怖。
秦藍什麽也沒說,只是慢慢地上下打量夏允目,他似乎嚇到了。
夏允目的眼睛微微睜著,露出的脖子瘦得幾乎可以看到筋脈,看過去很無力、很脆弱。
秦藍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有些失神。一直到夏允目輕輕發出咳嗽的時候,才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想給夏允目倒了一杯水。茶壺裡的水是空的,秦藍皺了皺眉頭。
病房裡的空氣讓人很不舒服。
太空洞。
就和床上的夏允目一樣。
夏允目看了看秦藍,似乎有些不安地微微蜷縮身體,他的頭髮脫落了些,有些稀疏,身上帶著一股異味,那是濃重的藥味,還摻雜著一些腐爛的氣息。
秦藍突然很難受,本來想好的很多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夏允目會變成這樣。
他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接近死亡的人。
他再坐下來的時候,夏允目的唇動了動,聲音很沙啞,似乎已經很久沒說話一樣,發出了幾個音節。
秦藍聽不明白,但是他知道,夏允目問的是賀泉的事情。
秦藍揪了揪手指。
他說:“賀泉現在過得很好。”
夏允目輕輕地眨眼,然後,輕輕地點頭,嘴角似乎也是輕輕地勾了起來。
秦藍頓了頓,看著夏允目。
“賀泉和韓祺會在荷蘭結婚。”
下午的風很涼。
吹進了病房,拂過夏允目的髮絲。
秦藍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夏允目躺在病床上,瘦得和樹丫子一樣。
其實,夏允目和賀泉早只是兩年前的事情。
兩年前,就完了。
他一直都知道夏允目病了,這醫藥費也是他資助的,只不過,他從來沒看過夏允目。他本能地把所有有關這個人的事情,排除在生活外。
夏允目,本來就是一個意外。
不該存在的意外。
賀泉出國前,有交代過他照顧這個人。
秦藍承認,他並沒有很好地去執行。
夏允目,本來就是一個骯髒的人。
他想不透,賀泉為什麽這麽在意這個人。
要不是院方突然給他來了一個電話,他也不會來。
白血病末期。
秦藍不知道,這是不是代表,夏允目快死了。
賀泉現在和韓祺過得好好的,他不希望夏允目再去叨擾他們。
秦藍和賀泉都是大家族的人。賀泉是走正路的,秦藍就和他家一樣,玩的是地下的事業,這兩年他接管了家裡的事業,把酒吧讓了出去。或許是因為兩年前的事情,所以當院方打電話來的時候,他還以為這個男妓在玩什麽花樣。
只是,他沒有想過,會是這個樣子。
一個星期過後,秦藍又去看夏允目。
夏允目這一次受到的照顧不錯,至少床邊的幾案上,還放了一些削好的水果。
夏允目似乎在專注地看著什麽東西。
秦藍走近了一些,側頭看了看。
是一張照片。
那是夏允目,兩年前的夏允目。坐在旋轉木馬上面,有些幼稚地笑著,旁邊站著那一個極好看的男人,是賀泉。
夏允目很安靜地看著,只是輕輕地撫摸著照片。
那個眼神,似乎很珍惜。
然後,他看見,夏允目慢慢地把照片,一點點、一點點地撕下。
一點點、一點點。
風吹進來的時候,散了。
夏允目回頭,看到了秦藍,眼裡似乎有些慌、怕,最後,只剩下了靜。
碎片飄到了秦藍的身上。
秦藍突然想起,那時候,是他看著夏允目離開賀泉的家。賀泉已經和韓祺去了國外。夏允目把屋子又重新擦了一遍,還把賀泉的東西又全都整理好,秦藍那時候就覺得這個男妓很做作。
他監督著夏允目,他也不知道他對夏允目的敵意是怎麽來的。或許,他覺得因為夏允目卑鄙的乘虛而入,賀泉和韓祺才會鬧到那副模樣。要不是夏允目,賀泉和韓祺也總是鬧一鬧,從來不會到那一副田地。
還好,賀泉最後還是選了韓祺。不然,也不會和韓祺到國外去。
夏允目走的時候,很小聲地問他──我能帶走一樣東西麽?
很卑微,感覺像是在乞求。
這讓秦藍覺得,夏允目是在可憐自己。
秦藍看到夏允目拿起了一個相框,然後小心地把裡頭的相片取了出來。
其他的什麽也沒拿。夏允目的衣服什麽的,秦藍讓來整理的鍾點工都扔了去,放著晦氣。
之後和死黨喝酒,說起了這件事,一干人笑翻了天,把夏允目說得比什麽都賤。
夏允目看著秦藍,他今天的氣色比之前好了一些,卻還是很差。
很安靜。
夏允目突然說:“那是……賀先生帶、帶我去遊樂園的、的時候……拍的……”夏允目似乎想起了什麽,眼裡都帶了點笑意。
“那一次……是、是我……第一次去……原、原來遊樂園有、有這麽多……東西……”夏允目說著,眼裡閃爍著光輝。
秦藍本來想說他去遊樂園去到了膩的事情,但是,看著夏允目,他突然說不出來。夏允目還和他說了海盜船、鬼屋……似乎很好玩。那好像是夏允目最開心的事情。
然後,夏允目然後說到了雲霄飛車。秦藍突然笑了起來,說:“賀泉他最怕那玩意兒,我記得以前小時候,他一坐上去,旁邊不管是誰,他都會抓住那個人的手,最誇張的是,他還會在上面背琴譜,不是哼歌,是什麽CDE的都背了出來,切,天才都這樣的麽?”
夏允目聽著,慢慢點頭,嘴角彎彎的。
夏允目睡下的時候,醫生又進來,和秦藍說了一些話,態度很恭敬。
秦藍突然覺得愧疚。
很愧疚。
他想了想。
手機螢幕上顯示著賀泉的號碼。
他猶豫了一個晚上。
最後,他把手機關上。
賀泉生日那天,夏允目前晚幾乎沒睡。賀泉那天剛好待在公司裡沒回來,夏允目計畫了一個晚上,他想──生日,總該要吃麵線的,要熬雞湯,還要煮紅雞蛋。
夏允目有些雀躍,眼裡會發光似的,一大早還沒天亮就去逛了菜市場。市場的大媽難得教夏允目怎麽燉雞熬湯,還教他該什麽時候下面,麵線才會美味。夏允目很用心地記著,雖然大媽的親切讓他有些不習慣。
從前的夏允目,很少來到這種人潮擁擠的地方。那時候,不論是誰,看著他的目光總會多了一股鄙夷,或者是嫌惡。那一種感覺,夏允目談不上麻木,卻無法習慣。
夏允目的心,到底還是會難受的。
夏允目燒了很多的菜,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一道道的菜擺滿了那唯一的餐桌,夏允目忙得渾身是汗,可臉上卻一直掛著淡笑。
傍晚的時候,夏允目又難得租車到市區裡一家聞名的蛋糕店,買了一個巧克力口味的蛋糕。夏允目幾乎是第一次踏入蛋糕店,微窘地看著那琳琅滿目的蛋糕,櫃檯的是一個綁著馬尾的女孩,臉上的酒窩很淺很可愛,讓夏允目想起了從前在某處打工的時候,一個老闆娘的女兒……
蛋糕店裡溫煦的燈光,還有櫃檯小姐親切的微笑──這讓夏允目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是美好的。
回去的時候,下了場雨。夏允目把大衣脫了下來,裹住了蛋糕盒子,雨天的時候很難攔到車,之後夏允目回到屋子的時候,全身已經濕透,蛋糕盒子也有些變形,驚得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急急打開盒子──還好,蛋糕是完好的。
褐色的蛋糕,簡單好看,上頭用白色的奶油塗著──生日快樂。
夏允目看了看壁上的掛鍾,已經有些晚,他又慌慌忙忙地去換了衣服,然後緊張地坐在沙發上,等著賀泉將門推開。
裝著手機的盒子放在蛋糕旁,精緻而美好。夏允目有些緊張地揪著手指,或者晃著雙腳,一雙眼睛在大門和時鍾兩邊流轉。
夏允目的手掌有些發紅,還有幾處傷口。他前夜整晚沒合眼,結果在廚房忙了一天,雙手吃了不少苦頭,最疼的是滾燙的湯水濺出來的時候灑到手背的燙傷。夏允目疼得驚叫一聲,而後又匆匆忙忙去拿了醫藥箱,這還是夏允目來了之後賀泉買的。
夏允目還記得,他之前燙傷的時候,就隨意拿了牙膏抹在傷口上,賀泉一眼就盯了出來,雙眼動也不動地看了將近一分鍾,結果就帶著他到附近的診所看傷。那時候,夏允目有些不情願,賀泉住的地方是富人區,附近的診所收費也很符合這裡的價位,之前賀泉生病的時候,夏允目就領教過了。但是,賀泉抓著他的手肘,抓得死緊,就連坐到車裡,還問:“會不會很疼?”末了,又說:“以後不要自己煮了,我們到外頭去吃……”
夏允目的眼眶有些泛紅,一直搖頭。
診所的醫生也很專業,不過,只是小面積的燙傷,就顯得有些小題大作了。醫生簡單地處理了傷處,忍不住叨念了幾句,夏允目聽得面紅耳赤。回去後,依舊窩到廚房裡,忙了幾個小時,然後給賀泉端來了剛熬好的銀耳湯。
賀泉喝完了湯,一句話也沒說。那天晚上,賀泉很激情,折騰了夏允目一個晚上。隔天,就買了一個醫藥箱放在了家裡。
夏允目想起來,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微笑,臉上也泛起了紅暈。
賀泉對他太好。
這讓夏允目覺得,或許他之前受的一切,就是為了在之後,遇見賀泉。
門鈴響起的時候,夏允目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夏允目不小心靠著沙發睡了過去,起來的時候,身體有些酸痛,眼裡都是血絲,衣服也皺巴巴的,看起來有些狼狽。
只是,目光瞥見看見桌上動也沒動的蛋糕的時候,有些黯然。就連一邊餐桌上滿滿的菜肴也隱隱發出了異味,中間的一大碗雞湯上頭是一層油亮的油脂,看過去讓人反胃。
夏允目等了一個晚上,賀泉也沒有回來。
門鈴又響了一次,夏允目頓時回過神,急忙去開了門。
夏允目以為那是賀泉,他忘了,賀泉應該是有鑰匙的。
所以,當看清站在門前的人的時候,夏允目不自覺呆立,動也不動地,看過去有些傻氣。
那是韓祺。
戴了墨鏡,劉海染成了銀色,卻不讓人覺得突兀,配合那細緻的五官,有股讓人移不開眼的魅力。
雖然只在雜誌和電視上瞧過幾次,夏允目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韓祺和賀泉,一樣耀眼。
韓祺看著夏允目,慢慢摘下了墨鏡,瞳孔微縮,那是一張很漂亮的臉蛋,和賀泉一樣細緻好看,眉眼上挑,身材也很高挑,嘴角只要輕輕一勾,就能讓人眼紅心跳。
韓祺雖然在微笑,夏允目卻覺得,韓祺並不是很高興。
韓祺走了進去,越過了夏允目,然後慢慢地掃視了屋子,緩緩坐到了沙發上,似乎很熟悉。感覺上──韓祺才是這屋子的主人,夏允目反倒看起來更像外人。
或許是,韓祺帶著一股氣質,和賀泉一樣的氣質。
只不過,賀泉是溫和的,韓祺卻有些淩厲。
韓祺勾著腿,看了眼餐桌,又瞄了桌上的蛋糕,突然笑了起來。夏允目微窘地給韓祺倒了一杯水,韓祺沒接,夏允目把水放到了桌上。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韓祺說:“你煮的?”夏允目微微一愣,順著韓祺的目光,才意識到韓祺指的是什麽,有些靦腆地點了點頭。
韓祺擺了擺手,笑了笑,讓人感覺有些親切,“以前我們都不下廚,泉不喜歡油煙味。”
夏允目頓了頓,交握的雙手微微收緊。
韓祺又看了眼桌上的蛋糕,說:“泉的口味很獨特,但是,他最討厭巧克力。”夏允目呼吸一窒,臉色有些蒼白。
韓祺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走了一圈,最後停在那白色的鋼琴面前。他臉上的笑容已經退了去,眼神有些迷離,慢慢地伸手撫摸那台白色鋼琴。夏允目也走到了韓祺身後,瞧見了韓祺手腕上的那塊表──很熟悉。
那塊表,曾經在賀泉的車上見過,賀泉也曾經為了它,用冰冷的語氣對夏允目說過話。
韓祺說:“你知道麽……?這一台是我們一起買的。”夏允目抬頭,韓祺在看著他,似乎在回憶什麽:“那時候我們剛剛在一起,我出了第一張專輯,用那一點錢,一起買的。”
夏允目突然想起來,賀泉總會看著那一台鋼琴出神,卻一次也沒彈。
賀泉的手指修長漂亮,仿佛是天生應該放在琴鍵上的。
夏允目很容易滿足,他只想要和賀泉在一起。
韓祺看了看周遭,又說:“泉是個很好的人,他很溫柔,也很體貼。”
最後,目光定格在夏允目身上:“你不覺得……你很骯髒麽?”
韓祺走後不久,賀泉就回來了。
那時候,夏允目已經整理好了桌子,剛從外頭扔完了垃圾。
夏允目對賀泉說:“生日快樂。”又將那放著手機的盒子捧到了賀泉面前。賀泉眼裡閃過驚訝,然後,有些蒼白、還有些……愧疚。
他把手機收了下來,還帶夏允目出去吃了飯。
賀泉答應帶夏允目去看電影,夏允目一直都很雀躍,原來鬱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從頭到尾,一直挽著賀泉的手臂。
電影播映的時候,賀泉的手機一直響,賀泉看了看,最後把手機關上。
夏允目覺得,賀泉似乎有些晃神。
他沒告訴賀泉,韓祺來過的事情。
晚上的時候,賀泉靜靜摟著他。
夏允目閉著眼睛。
賀泉身上多了一股古龍水味兒。
和韓祺,是一樣的。
不是自己的,總歸,搶不過來。
夏允目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韓祺要出新的專輯,賀泉是公司的音樂總監,似乎也跟著忙了起來,回家的次數比以往少了很多。
夏允目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心裡空蕩蕩的。
開電視看的時候,總會無意間聽到一些消息。螢幕前,韓祺和賀泉站在一塊兒,似乎在為新專輯做宣傳,鎂光燈前,兩個人的互動很有默契,似乎,隱隱之間,能感受到一股曖昧。
一個記者大膽地問出了兩個人之前決裂的消息,韓祺反問了一句:“你覺得呢?”之後,螢幕又轉到了前些時候賀泉的生日宴會上。
夏允目呆了呆,原來賀泉辦了生日宴會……
賀泉的生日宴會仿佛是業界內的盛會,只不過,鏡頭捕捉到了一個畫面──韓祺和賀泉接吻的畫面,雖然並不是很清晰,卻依舊看得出來。
記者的問題很咄咄逼人,似乎是要帶出,兩人又複合的訊息。
賀泉只是微微笑著,沒有多說什麽。
仿佛,是在默認。
夏允目關了電視,去煮了晚餐。
依舊做了兩人份,等到了九點多,接了電話,確定賀泉今晚也不會回來,才動筷吃了點,剩下的,他會包起來放在冰櫃裡,隔天早上還能熱了吃。
其實,賀泉對他還是很好。
就算不回來,還是會撥一通電話告訴他,也會對他說:“晚上穿暖一些,最近天氣有些冷。”
夏允目想,就像韓祺說的,賀泉是個很溫柔的人。
他的溫柔,已經是一種習慣。
秦家主宅有自己的廚師,秦藍去醫院前,奴役了廚師煮了好幾道小菜,又嚴格地吩咐了是給病人吃的,簡直把廚師當成了營養師使喚。
醫院的夥食並不是很好,雖然感覺上很健康,實際卻沒有什麽營養。
秦藍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不對勁了。
但是,他看見夏允目的時候,胸口總是悶著一口氣。尤其,夏允目從床上看過來的時候,然後忙忙從床上坐起來,兩隻樹丫子般的手抖的很厲害,好像要折斷一樣。
夏允目看見秦藍,總是很小心地點頭,用沙啞的聲音輕輕叫一聲:“秦、秦先生……”
夏允目有些怕秦藍,這是無法避免的。秦藍也有些責任,畢竟,他也真的沒怎麽善待過夏允目,至少,從前除了在賀泉面前,是絕對沒給過好臉色的。
再說,那時候賀泉走得很急,幾乎是把之後的事情都交代了秦藍。賀泉讓他跟夏允目說,那間房子已經登記在夏允目的名下,讓夏允目以後都住在那地方。
秦藍那時候聽在耳裡,就有些氣憤,他總覺得賀泉這一次玩得太過,韓祺以前也鬧過彆扭,賀泉也總是哄著幾天,兩個人鬧得最凶的一次,賀泉也試過找了MB玩了一段時候,可之後為了韓祺也是斷得乾乾淨淨。
他從來就不瞭解賀泉,但是,他曾經因為賀泉對韓祺的感情,而深深感動過。
韓祺雖然不好,也很愛玩,卻是和賀泉最相配的人。秦藍一直都覺得,這兩個人就算吵吵鬧鬧,之後也會在一起。
所以,當初賀泉剪了頭髮,幾乎是自暴自棄地和這個男妓上床的時候,秦藍依舊很樂觀。
只是,後來就有些脫軌了。
韓祺很會玩,外頭總惹了些其他的,賀泉脾氣雖然好,醋勁卻大,不只一次和韓祺鬧開。韓祺這一次的確有些過火,和一個吉他手打得火熱,兩個人還一起在賀泉面前摟摟抱抱。
秦藍是局外人,看得明白。
賀泉到底是個名人,甚至是當紅的韓祺也比不上。再說那時候,賀家老頭逼得緊,韓祺突然玩得過火,大概也是缺乏安全感。畢竟,賀泉太優秀,也太完美。韓祺總想做些什麽,感受自己對賀泉的重要性。
只不過,韓祺自己似乎也不明白,所以才會鬧到後來,和賀泉說分手的事情。
賀泉那一次傷得很重。
秦藍也有些看不過眼。
所以,他才會玩笑地指著角落的一個男孩說:“那一個每天晚上都來等你,看那模樣估計也是做那一行的,玩得起。”
那一個男孩,就是夏允目。
賀泉一開始,或許真的只是玩玩。至少,秦藍是這麽認為的。賀泉還不至於看上一個男妓。
只是之後,賀泉突然和那個男妓走得很近,死黨還說過,很常瞧見他們兩個人走在一起。秦藍就覺得有些怪異了。後來,賀泉把夏允目帶到店裡,秦藍才真正的打量這個男孩。
勉強說得上好看,不過也只是清秀,從頭到腳帶著一股窮酸氣,連韓祺的腳趾頭也比不上。
秦藍勾了勾唇──不過,裝可憐倒是挺厲害的。
他故意說了些什麽,提醒賀泉韓祺的事情,賀泉果然變了臉色。秦藍算了算時候,韓祺應該也鬧夠了。
結果,他算錯了一步,賀泉和韓祺大吵了一架,那個男妓就乘虛而入。
秦藍覺得,賀泉摔壞了腦袋。
賀泉似乎真的要和韓祺玩完,弄得跟真的一樣,就算在他面前提到韓祺,臉色也沒變,和平常一樣笑笑而過。韓祺也發現到異狀了,連忙甩了那吉他手,質問秦藍賀泉的事情。
秦藍也有些不快。
賀泉似乎對那個男妓認真起來了。
不過,也只是“似乎”。
賀泉和韓祺出國的時候,秦藍心裡開心得很,他看不過夏允目那唯唯諾諾的樣子。他怕夏允目纏著賀泉,就對夏允目說:“賀泉出國了,你難道還好意思賴在這兒麽?”
還好,夏允目還是挺識像的,秦藍的話不用說得太難聽。
秦藍把食盒擺在夏允目面前,說:“我家廚子一流的,比館子還好,你試試看。”秦藍把筷子遞給了夏允目。
夏允目的臉色已經比之前好了一些,接過筷子的手有些冰冷,秦藍皺了皺眉頭。夏允目低頭,吃了幾口,然後,又像是想起什麽地,回頭對秦藍說了一句:“謝謝……”
如果是在從前,秦藍或許會覺得夏允目這是在裝可憐,只是現在,夏允目蒼白的身影,讓秦藍覺得很刺眼。
秦藍還記得,他那天第一次來看夏允目的時候,夏允目的情況比現在還遭,臉白的跟紙張似的,可是,開口第一句話,問的就是賀泉的事情。
他和死黨提起了這件事情,死黨驚呼一聲,說──這個男妓還挺長情的嘛!
秦藍突然很想揍那死黨一拳。
雖然,他從前也很常罵夏允目是男妓。
夏允目吃得不多,似乎很容易勞累,醫生來驗了血壓,夏允目就又睡了下去。眼下有很深的暗影,身體也都是異形的腫塊,瘦得只剩下皮和骨頭似的。
白血病,也不是不能醫的。
雖然,末期是遲了一點,只要有好的醫生,還有適合的骨髓,生存率還是很高的。
秦藍突然有些慶倖,院方當初給他撥了一通電話。
要不然,夏允目或許就真的這樣死了。
秦藍要離開的時候,又看了一眼夏允目。
突然,他愣住。
他瞧見,血絲緩緩從夏允目的鼻孔流下。
豔紅的、駭人的。
“醫生──醫生──!!”
秦藍在醫院待了一個晚上。
女朋友小芸來了電話,語氣有些不滿,秦藍脾氣沖,火氣一來,直接分了。電話那頭傳來女友驚叫的聲音,秦藍煩躁地關了電話。
秦藍和醫生談了談,要請來權威給夏允目動手術不是問題,只是要找到適合的骨髓比較困難。
秦藍問:“還能撐多久?”
醫生的臉色有些難看,說:“秦先生,你聽我說,其實不用這麽悲觀,院裡的技術……”
“我他媽的問你還能撐多久,你給我扯什麽東西!你──”
秦藍突然止住了怒吼,他隔著鏡片,瞧見夏允目的手動了動。
秦藍沖進病房,看見夏允目眼眸微睜,手無力地垂著,嘴裡似乎喃著什麽。秦藍連忙湊了過去,他本能地握住夏允目的手,他覺得──夏允目似乎在找著什麽。
夏允目眼眸微微睜著,沒有焦距。
唇輕輕喃著。
秦藍看得明白,那是──賀先生、賀先生……
夏允目沒有家人。
秦藍看著資料,有些出神。
夏允目的媽也是賣的,唯一的舅舅也不知道搬到了什麽地方。
秦藍突然想起手下說的話──這個姓夏的,當初在那條街還頂有名的,聽說很能操,只不過後來巴上了凱子就不賣了。
那個凱子,應該就是賀泉。
秦藍嘲諷地笑了笑,點了根煙,外頭突然有人敲門,他說了一句“進來”,來的是一個中年女子,穿得很保守規矩,帶著書香氣。
秦藍站了起來,和那女子握手,那人就是夏允目的中學老師。
秦藍知道,這麽做是無謂的,但是,他迫切知道夏允目的所有事情。
談起夏允目,那女老師還有些印象,之後,眼裡就染上了鄙夷。“那個孩子……好端端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走了歪路。”
秦藍挑了挑眉,女老師繼續說:“我還記得,那孩子成績不錯,如果繼續下去,還能保送重點高中,就是不明白,他為什麽考試不來,之後又和他媽一樣……”
秦家和賀家的勢力都很大。
秦家是地下龍頭,秦藍是秦佬唯一的孫兒,要查到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還是行的。
所以,秦藍之後,又去了醫院。
醫院的探病時間,對秦藍是無效的。
夏允目還是昏昏沈沈的,醫生說了,他的情況很不好。
秦藍看著夏允目。
他其實沒什麽良心,他家族是幹那種事業的,秦藍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
只是,他突然覺得難受。
他想起了,那時候,賀泉出國,他讓夏允目離開,夏允目呆怔的神情。那時候,夏允目還圍著圍巾,桌上擺著簡單的飯菜,盛了兩碗飯。
然後,夏允目又把屋子整理一遍,紅著眼眶。
那時候,秦藍覺得,夏允目特能裝可憐。
只是現在,他想起來,就突然說不出話來。
夏允目是真心喜歡賀泉。
夏允目明明知道,賀泉選了韓祺,扔下了他。
要不是夏允目病得快死了,也不會被人送進醫院,也不會傳到他的耳朵裡。
他去過夏允目住的地方,那地方環境髒亂得很,他不能想像,夏允目居然是在這一種地方長大。
夏允目的屋子,秦藍讓人開了進去。
裡頭都蒙上了灰。
一張陳舊的沙發,一架老舊的難以想像的電視,還有一張床。
秦藍看到,床頭擺放著一些東西。
幾本發黃的課本,還有兩年前的雜誌。秦藍拿起來看了看,雜誌上有賀泉的報導,是兩年前賀泉和韓祺的破事。拿起來的時候,雜誌裡似乎夾了什麽東西也跟著掉了出來,秦藍皺眉,低頭正要撿起來。
那是幾份剪報,依舊是賀泉。
這些都很完好地放著,似乎是主人很珍惜的東西。
剪報,有很多。
有的是一年前的,或者是……應該是在夏允目離開賀泉的時候留著的。
這一些,都是夏允目的寶貝。
夏允目只能透過這樣,知道賀泉。
賀泉在國外,依舊有在創作,很多人都說,他近期的一張鋼琴專輯,是為了病中的韓祺譜的。
韓祺的憂鬱症也好了很多。
上一次,韓祺還寄了郵件給他,說,賀泉跟他要去荷蘭結婚。
那時候,秦藍覺得松了一口氣,也衷心祝福他們。
賀泉和韓祺,終於有一個好結果。
但是,現在,秦藍突然覺得很難受。
他似乎可以看見,夏允目坐在床邊,一遍遍撫摸這些剪報的身影。
就像他撫摸那一張已經被撕掉的照片一樣。
夏允目愛著賀泉。
這麽不堪地愛著賀泉。
偷偷摸摸地、小心翼翼地愛著。
從一開始,就沒有人願意祝福他。
賀泉離開他,似乎是所有人樂見的事情。
秦藍去醫院看夏允目。
夏允目醒了過來,他的神智有些渙散,他說:“……賀、賀先生……聖、耶誕節的……能、能不能……一起…起…”
賀泉離開的時候,四天後剛好是耶誕節。
秦藍緊緊握著夏允目的手,“好、好──”他紅了眼眶,哽咽地說:“我們一起過,我買一個三層的蛋糕……你好起來,我們還能堆雪人。你堆過麽?我們可以坐纜車,到我家的度假村去,你要玩什麽都有。”
“你不是很喜歡旋轉木馬麽?度假村的遊樂園還在建著,到了那個時候,你就能玩了。我們還能去滑雪,你一定不會,我教你,我教你,夏允目、允目……”
秦藍不知道,那是一份怎麽樣的愧疚。
他想照顧夏允目一輩子。
骨髓找到了。
秦藍低聲下氣地對那個主治醫生求了幾遍,醫生還是告訴他──
手術卻又不一定成功,拖得太久了。
再過幾天,就是夏允目動手術的日子。夏允目已經轉到了隔菌病房裡。
秦藍木然地看著手機。
他很自私。
他想獨佔。
但是,他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他怕……他真的怕……
要是這一次錯過了,夏允目就真的要遺憾地走了。
秦藍一手支著額,含淚地按下了撥通鍵。
時間很長。
秦藍覺得好像過了半個世紀那樣久。
之後,電話傳來了那久遠的聲音──
“喂,阿藍麽……?”
賀泉有兩個星期沒回到家,大約是半個月的時間。
賀泉有給夏允目來了電話,不過都只是說了幾句,就匆匆掛了。電視上說,韓祺這一次的專輯要去巴黎取景,那是皇城音樂公司的年度大碟,賀泉是音樂總監,自然也要跟過去。
夏允目並不喜歡看電視。
但是,也只有透過這樣,他才能看到賀泉。
賀泉的頭髮又留到了和原來是見到的長度差不多,螢幕上正好顯示著巴黎的教堂,賀泉和韓祺站在一塊兒,低頭似乎正在指導韓祺什麽。韓祺看過去很認真,偶爾抬頭對著螢幕俏皮地微笑,這時候賀泉就會皺眉,說了幾句,但是嘴角卻是微微勾著。
眼裡,有些無奈,有些寵溺。
那眼神,和看著夏允目的時候的眼神,並不一樣。
夏允目靜靜看著,突然……有一點點地羡慕。
他不討厭韓祺。
賀泉本來就是韓祺的。
韓祺那麽說他,其實也沒有錯。
他是男妓,他也覺得自己很骯髒。所以,看見乾淨耀眼的賀泉時,才會忍不住貼上去。
賀泉是應該選韓祺的。
“嗶──”廚房裡傳來聲音,夏允目急忙關了電視,跑進廚房裡。
當他盛兩碗飯的時候,不禁一愣,卻還是把飯放在餐桌上。然後,坐到沙發上,看著大門──夏允目想,或許,它會突然打開也說不定……
或許,賀泉待會兒就會回來了也說不定……
或許……
或許……
夏允目也知道,自己很不要臉。
賀泉似乎已經在很委婉地告訴他──他們之間,已經夠了。
夏允目和賀泉在一起,也不過三、四個月。但是,賀泉和韓祺一起,過了五年。
其實,早在賀泉慢慢疏遠他的時候,他就應該離開這一間房子。
但是,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所以,他還是賴在這一個地方。
賀泉總有一天要回來的。
到時候,讓賀泉親自對他說也好……
這樣,至少還能再就近看賀泉一眼。或許,賀泉還會願意對他微笑。
其實,夏允目只是想乞求……
在賀泉身邊,多留一分鍾。
夏允目看著鏡中的自己。
除了下賤、骯髒、不要臉之外……
他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現在的自己。
輕輕地打開大門,由細縫兒看到賀泉的時候,夏允目呆愣在外頭。
賀泉正在把玩著夏允目送給他的手機,嘴角輕輕勾著,按了按,卻又關上,然後又打開。
夏允目想起,在酒吧第一次見到賀泉的時候,賀泉也是這樣。
微笑著,看著手機。
夏允目覺得──很刺眼。
賀泉……在等韓祺的電話麽?
夏允目手上拿著菜籃子,剛才在菜場擠得厲害,長褲還沾了污水,身上有著一點腥味,頭髮也有些蓬鬆。
看過去有些狼狽。
夏允目想──賀泉可能只是來拿些東西,一會兒就要走了。賀泉在等韓祺,如果現在撞見他,一定會很為難。
一定會……很為難。
夏允目突然覺得,賀泉可能在之前也回來過幾次……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拿了東西,離開。
平常這時候,夏允目還會去逛逛超市。只是今天,附近的超市剛好關門。
賀泉,並不想看見他。
夏允目的手腳,漸漸冰涼。慢慢地把門帶上,很輕很輕……
夏允目在街上走著。
中央的街市,有一棵很大的聖誕樹。
路上走過很多家庭、情侶……雀躍的、歡樂的,夏允目似乎感染到了那一種氣息,也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小時候,夏允目的媽也和他過了一次耶誕節。那天,他媽給他買了一包糖果袋,還帶他去了街上,牽著他的手。夏允目的媽指著那一棵聖誕樹說──我和他,就是在那裡遇見的。
夏允目還記得,那紅色的指甲,還有那雙眼。
夏允目的媽又說──他對我很好,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好的人。
後來,那個女人死之前,對他說──他結婚的時候……我還偷偷去了……
她說──他們把我趕出來,他連讓我看看他的新娘子都不願意,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嫌我是賣的,他嫌我髒,怕我弄髒他老婆的眼……
那雙眼,從始至終都沒有流下眼淚,但是夏允目知道,她在哭。
突然,有一個人摟過夏允目的肩膀,夏允目嚇了一跳,還沒抬頭,就見一隻手拿著幾張鈔票對著他,一把猥褻的聲音,說:“一個晚上,夠不夠?”
夏允目突然覺得很難堪。
他抬起頭,眼前是一個中年男子,體型有些胖,一雙眼直直上下打量著他,又說:“這一些你先拿著,我們到那邊去,舒服了我再給你。”那人揉著夏允目的肩膀,夏允目慘白著一張臉,用力地踢了那人一腳。
那人慘叫一聲,夏允目連忙抓起菜籃子就要跑,那人反應也快,拽過夏允目的肩頭,用力地摑了一掌。夏允目有些暈眩地晃了晃,旁邊的路人也觀望過來,那人面上掛不住,罵了一聲:“媽的求老子操你,去找別人去!晦氣!”
夏允目摸著發腫的臉,嘴角破了,出了血。他慢慢抬眼,就瞧見周圍幾雙眼睛似有似無地盯著他。
夏允目低下頭,眼眶很紅,抓著菜籃子的手不斷發抖。
夏允目回去的時候,屋子裡已經沒有賀泉的蹤影。
夏允目想──賀泉還是走了。
夏允目拿出了醫藥箱裡面的藥酒,擦臉。
屋子裡很冷。
夏允目去開了暖氣,然後坐到了賀泉不久前坐的地方。
夏允目抖了抖,慢慢蜷縮在一起。
把頭,靠在沙發上……
就好像靠在賀泉的肩膀上。
突然……很想他。
夏允目哽咽著,掏著褲袋,卻沒找到他的手機。
或許,是掉了。
那一個,寄託著他的夢的手機,掉了。
夏允目看著屋子。
他覺得,賀泉……再也不會回來了。
韓祺的專輯早在一個星期前,正式發行。
然而,似乎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韓祺出了事,具體沒人知道,很多人都說──韓祺自殺不成,得了憂鬱症。消息雖然被音樂公司封鎖了,卻還是流出了一些,有人說──韓祺表現不如之前,銷量下跌,再加上之前的負面新聞,公司有意冷藏;有人說──因為賀董事長明言讓賀泉和韓祺分開……
也有人說──賀泉有了其他的情人。
這一點,不攻自破。
因為,賀泉辭了公司的職務,毅然決定陪韓祺到美國治療。
夏允目睡了三天,他有些病了,一直到第四天,他暈乎乎地打開電視,才知道……
期間,屋子裡的電話似乎有響,夏允目也不確定,他那時正在房間裡躺著。
或許,那是他的幻覺。
他總夢見賀泉。
但是,夏允目沒想到,短短的幾天,他已經錯過了賀泉。
一切,都來得太快。
當夏允目回神的時候,門鈴剛好響起。
賀、賀先生──
夏允目急急跑上前,去開了門。
不是賀泉。
秦藍穿著一身的休閒服,臉色很不好。
“藍、藍哥……?”夏允目頓了頓,秦藍皺了皺眉頭,“我什麽時候和你這麽熟了?”
夏允目一愣,點了點頭,小聲喚道:“秦先生……”
秦藍斜眼看了看屋子裡頭,眉頭一直皺著,轉頭看著夏允目。夏允目有些怕秦藍,秦藍的眼神總帶著一股狠勁兒,再說,那眼裡明顯的厭惡,比韓祺的更加露骨。
“你東西還沒收拾麽?”
夏允目揪了揪手指,還沒開口,秦藍不耐煩地瞟了一眼:“賀泉都離開了,你還好意思賴在這裡麽?”
我……
夏允目說不出話。
他還發著低燒,暈乎乎地,但是,眼前的這一切,太真。
夏允目看了眼屋子。
他睡了三天,都沒好好整理。
夏允目去拿了掃帚、抹布……又把屋子徹底地、重新地整理過一遍。
他看著那相框。
賀泉和夏允目,唯一的一張照片。
夏允目突然想起來,當初賀泉把韓祺和他全部的照片都扔了──
“我能不能,拿走一樣東西……?”
秦藍坐在沙發上,皺眉靜了一會兒,然後點頭。
夏允目感激地笑了笑,走到相框那裡,小心地把照片拿了出來,然後,寶貝地拿在手中。
以後賀泉和韓祺回來之後,這張照片就是他們不要的東西。
那麽……
能不能送給他……
夏允目回到了原來的家。
後來,他去了銀行,帳戶裡頭多出了很多錢。
夏允目拿出了自己存的錢,不多,用一些買了回鄉的車票。
剩下的錢,夏允目沒動。
鄉下有了一些小發展,地上也鋪了柏油路。夏允目一步步走著,鄉里的人都認不出他,有些還會對他笑一笑。
夏允目覺得窩心。
他去了老家。
夏允目有些緊張地拍了拍門,然後裡頭傳來一聲“來了”。聲音有些陌生,夏允目還以為那是舅母的聲音。只是,門打開的時候,站著的是一個陌生的嬸子。
夏允目頓了頓。
原來,舅舅一家,很早以前,就已經搬了。
夏允目去買了一些水果,還有一隻雞。
他去看了走了很多年的外公外婆,還有媽媽。
夏允目的媽也葬在家鄉里,是他和他媽的朋友們操辦的。夏允目自作主張地把她帶回這個地方。
其實,他覺得,他媽媽也喜歡這個地方。
以前,那女人有時候也會和他說家鄉里的事情──阿發嫂的雞被誰家的狗偷吃了、一群孩子們下田裡玩鬧、王叔的果園裡的果子最好吃……
夏允目只是聽,他覺得,只有那一個時候,她是有點快樂的。
夏允目掃了墳,拜祭了外公外婆,又走了幾條路,去他媽的墳墓。
很簡單的墳。
照片裡的女人,還有些年輕,綁著一個馬尾,嘴角微微養著,感覺很清純,一雙眼裡,透著一股堅毅。
那是他媽年少時候的照片。
夏允目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夏允目坐著,對著照片,輕輕說──我也遇到一個,對我很好很好的人。
他說──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
夏允目靜了靜。
良久,他又開口,喚了一聲──媽媽。
媽媽,賀先生……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媽媽,賀先生沒有嫌棄我,他給了我很舒服的家,還帶我去了遊樂場。
媽媽,我想和賀先生一起……
我……
真的想和賀先生在一起。
真的很想。
很想……
夏允目把剩下的錢,給了鄉里頭一戶人家──那是夏允目的媽口中很常提到的王叔一家,王叔已經很老了,還有幾個孫子。
王叔正在抱著孫子,瞧見夏允目的時候,還眯了眯眼,把老花眼鏡給戴了上去。夏允目有些局促,王叔卻笑了起來,招呼著夏允目,說:“來來來,這不是阿秀麽?”
夏雲秀。
那是夏允目的媽的名字。
王叔已經有些分不清了。夏允目遇到了王叔的媳婦兒,還留在他們家,吃了晚飯。
王叔一家對他很好,王叔還不斷拉著他的手,說:“阿秀啊,阿叔後面水果都熟啦,拿一點回家給阿母阿爸吃啊……”
王叔的兒子對夏允目說:“阿秀是阿爸認的乾女兒,阿秀後來……變成那樣……”夏允目點了點頭,王叔的兒子又說:“阿秀已經……阿爸也不知道,我們都不敢和他說。他現在,最記得的就是阿秀了……”
夏允目聽著,有些難受。
有人記著,總是好的。
夏允目在那裡過了一夜,隔天很早就起來離開了。走之前,他拜託了王叔兒子,能每年去給他外公外婆還有媽媽掃墓,還留了錢。王叔的兒子媳婦兒原來還不肯收錢,但是夏允目說:“小修快念書了吧,這點錢給他們買文具。”兩夫婦互相看了眼,才把錢收了。
鄉下人,過得辛苦。
夏允目走的時候,後面突然有一把老邁的聲音叫住了他:“阿秀!阿秀啊!”王叔追著他,手裡還拿著一個袋子,裡頭裝了很多新鮮的水果。
他握住夏允目的手:“阿秀,這帶回去吃,別全部給阿弟了,留一點給自己。阿秀……王叔知道你辛苦,好好念書,以後去外頭,啊?”
王叔笑呵呵地說。
一邊拍著夏允目的手。
夏允目點了點頭,儘量笑著,眼睛很紅。
夏允目從背包裡,拿出了藥。
他最近,身體不是很好。
夏允目還住在那老單位裡,他找了一些零工來做,日子過得還好。
只是,他頭暈發燒的次數多了起來,整張臉有些蠟黃,身子也無故消瘦。
那時候,賀泉已經離開半年多,夏允目已經沒有這麽難受。
偶爾,睜開眼睛,看見老舊的房子,夏允目會覺得──那一切,是夢。
但是,他還是,會想起賀泉。
關於賀泉的消息並不多,偶爾,卻還是能從報紙或者雜誌上看見。
夏允目都會買了,帶回家,然後剪下來,和照片、還有從前的雜誌以及舊課本放在一起。
有時候睡前,夏允目會看著那一些,靜靜地撫摸。
那一張遊樂園的照片,夏允目時時帶在身上。
這讓他覺得,其實,賀泉從來沒有和他分開過。
或許,賀泉待會兒就會從後面摟過他……就像在屋子裡的時候。
夏允目接了一個工地的工作。
其實,他身形瘦小,要不是工資拿的比別人低,工頭還不願意請他。
開工的第一天,夏允目就出了事。
有杆子從高處砸了下來,砸中夏允目的腿。
夏允目被送進了附近的醫院。
夏允目昏迷了很久。
醒來的時候,旁邊只有醫生和醫護人員站著。醫生的神色很凝重,夏允目能說話的時候,模模糊糊地應了幾句。
醫生問:“你還有其他的家屬麽?”
夏允目沈靜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他覺得,很不踏實,醫生似乎要告訴他什麽。
但是,他們沒說,只讓他休息。
他在醫院休養了一些時候,公司原來是不願負擔這個責任的,不知道為什麽,有人捐了一些款項,夏允目才能好好休養。
後來,醫生告知夏允目,讓他轉到市區中央醫院。
那時候,夏允目才知道,他得了白血病。
夏允目在醫院待了將近一年,幾乎沒什麽人來探望過他。
所以,看見秦藍的時候,夏允目微微一愣。
但是,他也有些高興。
他動了動唇,秦藍很快就會意過來,說:“賀泉現在過得很好。”
夏允目慢慢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
秦藍似乎還是很討厭他,皺著眉頭,看過去很不高興。
夏允目有些害怕。
他知道,他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秦藍一定更討厭。
後來,秦藍說:“賀泉會和韓祺在荷蘭結婚。”
結婚……
一直到秦藍離開,夏允目還是沒有回神。
夏允目看著窗外,一堵白色的牆。
他……
賀、賀先生……
賀先生……
賀先生……
賀……
秦藍根本無法預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賀泉回來了。
坐了私人飛機,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回國了。
所以,當賀泉風塵僕僕,狼狽地快步走到他面前的時候,秦藍根本無法思考過來。
那樣子的賀泉,他從來麽有見過。
賀泉在國外兩年,幾乎沒什麽變化,看過去卻有些瘦了。
秦藍記得,賀泉的眼神從來都是溫和的,就算當初韓祺不斷背叛賀泉,賀泉也不曾露出那種模樣。
賀泉直直走了過來,卻是一把抓起秦藍的領子,狠狠地往秦藍揮了一拳。
賀泉的眼神很兇狠,眼眶泛紅,就像曾經哭過一樣,秦藍被打倒在地,賀泉卻又把他拉了起來,吼道:“混帳!我不是讓你好好照顧他麽──!你說了什麽!這兩年你又做了什麽──!!”
秦藍咳著,不發一語,卻狠狠地推開了賀泉,沈聲說道:“我知道,我有錯。”他頓了頓,抬眼看著賀泉,說:“賀泉,我讓你打,是因為我沒遵守承諾,但是,你自己明白,最沒資格打我的人,就是你!”
秦藍瞪著賀泉,保安和醫護人員都沖了進來,卻又不敢真的上前來攔。
不論哪一個,他們都惹不起。
賀泉喘著氣,轉頭就沖著醫生道:“他在哪裡?”被點名的醫生還沒回神,賀泉就大步走了過來,晃著他:“小夏在哪裡!你他媽的給我說啊──!”粗暴的賀泉,讓人卻步,或許,是因為賀泉的形象太完美,這樣的賀泉,讓人無法想像。
秦藍吸了口氣,說:“允目近期要動手術……”
賀泉頓住。
秦藍別過眼,啞聲道:“手術……不一定成功。機、機率,並沒有很高……”
賀泉愣愣地看著秦藍。
似乎,失了魂魄一樣。
秦藍哽咽,說了一句:“表哥,我也不想的……我真的、真的不想的……我之前不是故意要騙你……”
秦藍是賀泉的親表弟,雖然賀泉大秦藍五、六歲,兩個人關係依舊從小就很好。秦藍很少叫賀泉表哥,之前一次,是在秦藍的媽走了的時候。
秦藍說:“表哥……夏允目、允目一直都在等你……他……”
秦藍看著賀泉。
賀泉走了過來,越過秦藍。
突然,賀泉靠著牆,差點兒向前傾去,秦藍連忙上去一把扶住賀泉,醫護人員急忙趕了上來。
賀泉像是沒了主張一樣,一手,慢慢地掩住嘴,另一手,揪著髮絲。
眼睛睜著。
一滴滴地水珠,從眼眶落下。
從嘴裡,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像是悲鳴。
那天晚上,賀泉好容易才忙完。
他幫韓祺造勢、宣傳,忙得幾乎沒合眼,只有在聽到那聲音的時候,才能有些舒緩。
不管再忙,他總要給那人一通電話。
聽聽他的聲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對於韓祺,他不是沒有掙扎。
但是,他想起了那個人的笑容,靦腆的、羞澀的、溫和的……
等他回神的時候,他發現,韓祺的笑容,已經不能再讓他心痛。
他對韓祺說:“我們……一輩子都是朋友。”
錯過了。就很難再回去了。
他知道,韓祺的臉色很難看,他心裡也覺得難受,但是……那一種難受,已經和從前的不一樣了。
原來……放下,他也是做得到的。
他瞭解韓祺的個性,卻不明白韓祺的想法。
他和公司請了一個月的假,還買了巴厘島的飛機票,他打算和那人一起渡過一個充滿夏天氣息的耶誕節。
夏天……
夏……
小夏……
他急不急待地回去。
但是,他回去得早,那人或許還在忙著買菜。
以前,他和韓祺在一起的時候,韓祺和他一樣忙,幾乎沒什麽時間在家裡吃。再說,韓祺性子倔,要入廚房,也是他乖乖走進去。
恰好,他什麽都會,就是不會煮飯。
所以,他從前都不知道,原來,能和在意的人,在餐桌上一起吃飯,是這麽樣的一種感受。
他拿出了那人送的電話。
想撥電話給他……卻又想給他驚喜。
他的耐性一直以來都很好。
他看著腕表,想著……看到那人的時候,給他一個擁抱,還有一個吻。
一直到,等得有些晚了。
他撥了幾次電話,幾次不通、後來就是直接關機了。
他有些不安。
他在想──小夏生氣了……?
然後,他笑了笑,要是能看見那人生氣的模樣,也是一種新的發現。他的心裡,又重新燃起了期待。
他的另一台手機響起。
他微微皺起眉頭,或許──該把這一隻手機關起來。接下來,他要好好享受他的假期。
“喂喂──!總監!總監!韓、韓祺他、他──他割腕了!”
公司盡全力封鎖了消息,至少在事發的之後,賀泉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的時候,沒有瞧見圍堵在大門前的媒體,或者令人窒息的攝像鏡頭。
賀泉在車上的時候,韓祺的經紀人又來了幾通的電話,女經紀人一向睿智冷靜,卻在後來哽咽地說:“總監,韓祺他是愛玩了點,但是,總監你難道還不明白麽,韓祺就只愛你一個人。”
賀泉的雙手微微顫抖,只能不斷地吩咐司機開快一些,側頭看著車窗外。
賀泉還記得,第一次遇見韓祺的時候。
當時賀泉剛剛回國,雖然在音樂藝術界已經相當聞名,也頻繁出現在各大藝術音樂雜誌的封面,卻幾乎不曾接觸過東方流行音樂,操著一口不甚流利的中文,在賀老董的執意之下,加入皇城。
那時候的賀泉還很年輕,也很有才華,但是在公司裡面,所有人本能地排斥這一個隻喝過洋水的年輕少東。尤其,在賀泉當著許多人的面前,否定了那時候的作為皇城音樂總監的李恒宇。
賀泉在皇城音樂的地位,幾乎處於穀底。
然而,也是在這時候,賀泉帶回了在地下樂團當副唱的韓祺。說著一口怪腔調中文、斯斯文文的賀泉,和一身刺青、滿嘴粗話的韓祺站在一起,怪異得讓人發笑。
只是,也沒有人會預料到,韓祺第一張專輯,短時間內,登上了各大音樂的排行榜,銷售在一時間,破了十萬大關。這一張專輯,是由賀泉自費,又親自督導監製的。
韓祺在一夜之間爆紅,賀泉也在得了年度音樂大獎之後,坐上了音樂總監的職位。
在那時候,卻也流傳了許多流言蜚語──韓祺是靠身體,傍上了賀泉。賀泉遇到韓祺之前,在國外也有過很多情人,難免會有人這麽想。
那個時候,“同性戀”這個名詞,依舊是個禁忌。韓祺的星路迎來了極大的阻礙。
記者會上,面對所有難以直視的目光,韓祺才剛出道,根本應付不了局面,就在他幾乎要退卻的時候,賀泉從外頭闖了進去,一手拽住了韓祺,又將主持人的麥克風一把搶了過來──其實,賀泉遠遠不如表像那般地溫和平靜,他的舉止永遠讓人覺得意外瘋狂。
“只有韓祺能唱出我的音樂。”
賀泉緊緊握著韓祺的手,用簡單的一句話,說明了所有。
事情似乎平靜下來,隨著韓祺的第二章專輯面世,銷量破百萬,登上銷量榜首之後,賀泉和韓祺一同出現在螢幕前的次數,越來越多。
之後,幾乎所有人都認可了這一對。
但是,也在韓祺的事業登上巔峰的時刻,韓祺和公司的一個女模特上了床。
賀泉走進醫院,女經紀人一見到賀泉,就像是見到救命稻草一樣地急急拉住賀泉,交待了始末,再說到韓祺渾身是血地坐在浴缸旁邊的時候,還是有些後怕地哭了出來,一邊的助手趕忙上前安慰,又對賀泉說:“總監,醫生剛剛出來了,說是沒事了,總、總監,韓祺、韓祺他……”
賀泉煩躁地拍了拍助理的肩,低聲交待了其他的事情,又吩咐她送經紀人回家,就走入了病房。
從賀泉的住所趕到醫院,需要一小時多的車程。當賀泉走進病房的時候,剛好瞧見一個護士狼狽地躲著從地上坐起來,旁邊是翻倒的點滴架,還有玻璃碎片,有些狼藉。
賀泉抬頭的時候,正好對上韓祺的目光。
那張好看俊秀的臉蛋毫無血色,就連唇也是一片慘白。韓祺瞧見站在門邊的賀泉,嘴角微微勾了起來,有些戲謔,就像鏡頭前的韓祺,調皮中,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魅力──那是賀泉很熟悉的表情,熟悉得曾經……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描繪出來的神色。
那是……曾經。
那一抹笑,賀泉也在那些時候見過。
那些時候──韓祺在外頭玩瘋的時候。
賀泉開始熟悉這一抹笑容,是在韓祺和那女模特走進旅館,讓狗仔拍到照片,登上娛樂頭條的時候。那時候,賀泉剛出席了國外的一場鋼琴演奏會,一回國就瞧見一堆狗仔拿著照相機堵在機場,張揚地拿著照片逼問著他。
事後,賀泉除了公事上,第一次板著臉,對著韓祺。
韓祺卻揚起了這一抹戲謔的微笑。
就像是惡作劇的孩子一樣。
韓祺勾住賀泉的脖子,輕聲道:“我好容易才拿到兩個星期的假期,你不陪我,硬是要去那個什麽演奏會……”
“我都說過了,我會讓你後悔的。”
後來,這件事賀泉為韓祺擺平,只不過,韓祺似乎玩上了癮,或者,他喜歡瞧見賀泉那無懈可擊的笑容,消失在臉上的時候。
只要賀泉一稍微移開眼,韓祺轉眼就會搭上別人。賀泉曾經也萬分失望過,但是,韓祺曾經給賀泉的感動,太多、也太深刻。賀泉永遠也不會忘記,韓祺每天翻著字典,一字一字地矯正他的中文發音。還有,在一個音樂發表會上,在外頭站著等他等了將近六個鍾頭。
賀泉給過韓祺太多機會。
一直到那一次,滿城皆知,韓祺和一個吉他手好上了。這事韓祺太高調,就連在賀泉面前,也大膽地摟著那妖媚的少年。賀泉再也忍不住質問韓祺的時候,韓祺也是那般戲謔地笑著,卻說:“你以為誰害我變成同性戀的?賀大總監。”
也是在那之後,賀泉找上了夏允目。
賀泉走到了病床邊,驀地聽見韓祺冷笑一聲,卻是對著那一邊站著的女護士,“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麽,要看熱鬧?還是通知記者?”這護士年齡還小,被韓祺冷聲這麽一說,局促地站著,目光不安地望向賀泉。
賀泉正要讓那小護士離開,瞧見那護士低頭的模樣,卻微微一愣,腦中霍地閃過一個身影,不由得下意識地放柔聲音,硬是揚起微笑道:“你先出去吧,給你添麻煩了。”
小護士如蒙大赦,感激地沖賀泉點了點頭,抱住檔就要走出去。霍地,韓祺居然拿起了一邊的杯子,狠狠地往那護士扔去。護士嚇了一跳,好在韓祺是個傷患,手腳無力,根本扔不遠,賀泉連忙拽住韓祺,不免低喝道:“你夠了!”
“你還不快給我滾出去!你滾啊!去外面說啊!叫記者來!我還不怕你們!你再裝可憐啊!”韓祺發瘋似地沖著那護士大吼,護士嚇白了臉,哭著跑了出去。賀泉緊緊抓住韓祺,末了終於難忍地發了脾氣,吼道:“韓祺你夠了沒有!”
賀泉只吼過韓祺兩次。
第一次,是在韓祺對他說分手的時候──也是那時候,夏允目慢慢地走進了賀泉的世界;第二次,就是在這時候。
韓祺突然笑了出來,輕聲喚道:“泉。”笑意越盛,“我知道,你就喜歡那樣的,可憐兮兮的模樣。”
賀泉不發一語,韓祺冷笑一聲,對著賀泉,高高地揚起雙手。
繃帶,透著駭人的暗紅。
賀泉微微一顫。
韓祺低笑了幾聲,“放心,死不了的。我哪裡真的敢死了?”
賀泉皺起了眉頭,正要開口,韓祺卻又說:“你看……泉,你選的是我。”
賀泉說:“你出事了。”韓祺說:“不是的,你選的是我。泉,你愛的是我。”
賀泉別過眼,說:“你該休息了。其他的事你不用當心,我會安排好的。”
“賀泉,你真的喜歡那個男妓?”
賀泉說:“小夏不是男妓。”
韓祺看著賀泉,賀泉像個朋友似地拍了拍韓祺的肩頭,說:“你好好休息,我會在這裡陪你。”
韓祺茫然地抬頭,拽住了賀泉的手,才睡了去。
韓祺得了憂鬱症。
事情還是鬧開來了,和公司的合約剛好到期,賀老董停止了合約,又下令封殺韓祺,韓祺的星路,算是真的毀了。
賀泉麻木地按著按鍵,卻依舊聽不到那一把嗓音……
賀泉那時根本無法抽身,公司的事情,韓祺的糾纏,他幾乎都沒合過眼,精神也已經到了極限,只能找了秦藍,拜託秦藍去瞧瞧夏允目。
秦藍,是賀泉唯一能夠信任的人。
賀泉並不想讓夏允目受到外界媒體的干擾,他在竭盡所能地建造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地方。
那裡頭,藏著他愛的人。
秦藍和他一樣生長在國外,比他早回國幾年,感情卻一直很好。秦藍雖然很輕佻,卻很能做事,也是秦老將來的接班人,裡裡外外,道上的人都得謙讓幾分。奇怪的是,這樣的秦藍,恰恰卻粘賀泉粘得緊。
賀泉等著秦藍的消息,不敢合眼。
他又拿出了夏允目送的電話,放在手中把玩,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來,手機一打開,畫面是夏允目的睡顏。
夏允目睡著的時候,會本能地去貼住溫暖的熱源,然後七手八腳地纏住,還會舒服地嚶嚀一聲。
賀泉出神地看著,撫了撫頁面上的夏允目。
“這手機真好看。”
韓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神色很溫和,似乎已經平靜許多。韓祺又說:“挺有品位的。很好看。”
賀泉微微一笑。
感覺,就像在稱讚夏允目一樣。這讓賀泉有些開心地“嗯”了一聲,就好像是自己被誇讚似的。
韓祺淡笑著伸手,說:“給我看看,以後也買個一樣的……”
賀泉的笑容止住,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韓祺卻猛地一把襲來,拽過手機,兇狠地將那新穎的手機往地上扔了去。
“你──!”
賀泉睜大了眼,一手抓住韓祺,卻見他低笑了起來。
就像,瘋子一樣。
賀泉說:“為什麽你要這樣?”韓祺偏頭看著那地上的殘骸。
賀泉的另一台手機響了起來,是秦藍撥了過來,賀泉不自覺一笑,連忙接了手機。
但是,賀泉沒有等到他希望的聲音。
秦藍說:“夏允目不知道哪兒去了,哈!可能是睡在了別的男人那裡。”
賀泉頓了頓,說:“不會的。”
秦藍“切”了一聲,說:“賀泉,你以為那家夥是清純少年啊?開什麽玩笑,那家夥騷得很,你去那條街問問,那男妓出名的很。可能是看你不在,出去賺外快了,犯賤。”
賀泉揉了揉發疼的眼。
他說:“不會的,小夏不會的。”
秦藍靜了靜,然後說:“賀泉,韓祺就算再不好,好歹也是真心的……那夏允目擺明瞭是裝可憐,他不值的。”
賀泉不再說話。
秦藍又說了幾句,覺得沒趣,就也掛了電話。
後來的兩天,賀泉撥了無數次的電話。
他幾乎要扔下所有雜亂的事情,直接去找夏允目。
他不願意相信秦藍說的話。
就像當初所有人告訴他,韓祺和那個女模特走得很近,他一點也不相信。
賀泉的夢裡,夢見了不久前的事情。
那忙碌的背影,燙傷的手,還有有些傻氣的微笑。
夏允目一直都叫他“賀先生”。
後來,他摟著夏允目,坐在沙發上,試著做一些思想輔導。夏允目聽了一下午,到最後一開口,還是那一句──『賀、賀先生,晚餐……有要吃什麽麽?』
賀泉翹著腿,玩笑地勾住夏允目的下巴,說:『吃你。』
夏允目愣了愣。
然後慌張地低下頭,小聲說了一句:『“我、我、我去洗、洗澡……』
賀泉驀地一把摟了上去,無奈地放在懷裡揉了揉。
夏……
『您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聽,請在‘嗶’的一聲之後留下您的留言。』
小夏……
『夏允目不知道哪兒去了,哈!可能是睡在了別的男人那裡。』
小、小夏……
賀泉替韓祺安排去美國的療程,也請了權威。
韓祺走前的前天,臉色一直很蒼白。
賀泉看在眼裡,卻已經不會像從前那樣,將韓祺摟在懷裡。
付諸了五年的感情,最後剩下的也之有悵然。
賀泉要回公司的辦最後的手續時,韓祺拉住賀泉的手,卻不說一句話,只緩緩地將頭深深地埋入賀泉的掌中。
賀泉微微一頓,手掌感受到一股濕意。
『我們在一起吧。』
“我錯了。”
『名字。』
“泉,我知道我錯了。”
『車上,那塊表,我買回來。要多少錢,你才還給我?』
“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們重新開始,好麽?』
“泉,我……”
“泉……我愛你。”
“泉……你不要走,你不要喜歡別人……”
那個大男孩雙手還捧著碗,手掌微微燙紅。
愣愣地看著他。
然後,有水滴從那雙灰褐色的眸子滑落。
那瘦小的身影輕輕顫著,卻一直點頭。
堅定地、讓人心疼地……一下又一下。
他選了韓祺。
走前,他又撥了電話,最後還是拜託秦藍──替他,好好照顧夏允目。
秦藍連忙應聲,去機場送了他。
等他安頓好了之後,問起秦藍夏允目的事情,秦藍卻告訴他──“那個男妓早就巴上了別人,你還想著做什麽?”
秦藍的語氣很不好,似乎正在怪罪他。
賀泉說:“我和韓祺,沒有什麽了。”
秦藍罵了一聲“呸”,在電話那頭罵道:“幹!賀泉你說什麽屁話!說出去鬼才相信,你以前明明愛他愛得要死!”
賀泉淡笑。
一年。
再也沒有夏允目的消息。
等到那莫名的心疼慢慢退去的時候,賀泉已經不再三兩天打電話煩秦藍。
秦藍樂得輕鬆。
韓祺的情況好了很多。
就像是快要康復一樣。
賀泉也不禁高興起來,還買了很多東西,打算煮一頓好的──在美國,賀泉除了在安靜地創作之外,也學會了下廚。
屋子裡的女廚子,是賀泉的師父。
賀泉的慧根,果然除了在怎麽快樂地坐雲霄飛車之外,都是有效的。賀泉很快就上手了,很常時候,看著食譜,變出不同的花樣。
賀泉幾乎以為,他已經忘了那一個單薄的背影。
那天,秦藍撥了電話給他。
秦藍的聲音有些哽咽。
賀泉還以為秦藍又讓秦老教訓了一頓,正要出口安慰的時候,秦藍突然說:“夏允目要死了。”
時間,就好像停止了一樣。
電話那頭,傳來濃濃的鼻音,還有秦藍低啞的聲音:“夏允目……得、得了白血病。”
“是末期。”
“賀泉……你、你來看看他吧,他、他一直、一直……在等你。”
那是,他第一次瞧清楚那個瘦小的少年。
他抱了他很多次。
卻還是,第一次,瞧清楚那個少年的樣子。
韓祺的那一塊表,不見了。
他帶著慍怒,走到了那個混亂骯髒的地方。那時候他心裡的確是想著──秦藍說的話,果然是沒錯的。
他無法想像,一個乾淨的人,怎麽住在這種地方。
他儘量平伏心情,敲了敲那脆弱的門。等沒多久,那扇門就打開了。
他才瞧清楚了,站在眼前的少年。
身板子很瘦小,透著不健康的膚色。
身體的傷,還有曖昧的痕跡,他皺了皺眉頭,說:『多少錢?』他儘量放緩了語氣,他的教養不允許自己對任何人粗魯地言語。
少年疑惑地抬頭,紅腫得發青的臉頰,讓人覺得刺眼。
『車上,那塊表,我買回來。要多少錢,你才還給我?』
少年呆呆地看著他,然後,有些顫抖地說:『賀、賀先生……我、我沒有拿。』
『我真的……真的沒有拿……』
『賀先生……』
那一個單薄的身影,在他回來的時候,局促地走了過來。
那時候,公司就像往年一樣,給他辦了生日宴會。
韓祺也來了。
他知道,韓祺在誘惑他。
眼前的少年,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裝好看的盒子,靦腆地揚起嘴角,小聲地說:“賀先、先生……生日快樂。”
他知道,韓祺來過。
空氣裡,似乎隱隱約約帶著韓祺的氣息。
他突然覺得愧疚。
他帶他去吃了日本餐,看著他不小心吞下了芥末,嗆得滿臉通紅,然後帶他去電影院。
他發現,眼前這個少年,從前的生活,太單薄。
只是去個普通的遊樂園、電影院,少年都會開心地、感激地看著他。
那個眼神,孤寂得讓他心疼。
夜晚,他摟著少年,輕輕撫摸著那雙纖瘦的手,又多出的傷痕。
他發現,他的心裡,多了一個影子。
夏允目。
夏……
小夏……
今天。
我……做了一個夢。
很短。
很美。
很真實的夢。
我……
我夢見了……
那只手,伸向我。
擁抱,就像是真的一樣……
一樣的溫暖。
有些冷。
我的臉,靠著他的胸口。
在顫抖。
我似乎能聽見,心跳聲。
我的臉,有什麽東西落在上面。
溫熱的。
很燙。
我用力地睜開眼……
卻還是只能,看到一道白色的光。
小夏……
小夏……
小夏……
好久、好久沒聽到了。
真的……好久。
──小夏,我們一起去遠足,也叫上阿藍,讓他給我們提東西。
好。
──小夏,我帶你去看海,也叫上阿藍,讓他下海抓魚。
好。
──小夏,我們再去遊樂園,也叫上阿藍,把他綁在雲霄飛車上。
好。
──小夏……
小夏,沒關係的。
嗯……?
小夏,你好好睡,沒關係的。
嗯……?
小夏,你睡,我陪你……我陪你……
嗯。
小夏……我會叫醒你的,沒關係,你可以睡了。
嗯。
小夏,你可以睡了。
我會叫醒你的……
那是微涼的秋天。
那是夏允目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其實,他比一般同學慢了兩年,後來卻跳了兩級,剛好趕上了。
那天剛好是家長日。
夏允目的媽當然沒來。
在家長日的時候,老師都會挑學生在自己的父母面前表現一下學習成果,有時候,會讓他們朗讀課文、回答題目……當然,坐在最後面的夏允目,是不需要的。
老師不會叫到他。
其實,也並不局限於那一天。
從一年級的時候,夏允目就知道了,就算他的手舉得再高,老師也永遠不會把視線停留在他的身上。
那時候,夏允目想──或許是位置坐的太偏僻了,老師沒發現到他。
一直到有一次,老師就像是惡作劇地出了一道越級的數學題,班上的孩子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知道答案。夏允目就像是找到糖一樣地,高興地揮手,說了一句──老師,我會。
班上的同學都看了過來,老師也瞧了過來,然後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老師親切地微笑,說:“這個題目是四年級的,你們當然不會,來,我們看下題。”
那時候,夏允目的手還在高高地舉著。
夏允目騎著老舊的小單車。
拿著家長日,老師分發的一包零食,還有成績冊。
夏允目慢慢上樓,低頭數著階梯。
他輕輕轉著門把,鎖著。
夏允目會意地收回手,抱著那一包零食,小心地放進了書包裡,做到了樓梯口,拿出了課本。
他搓了搓手,呼了口熱氣。
微冷的風,刮得他的臉,有些疼。
等到一個微胖的男人從房門後走出來,夏允目沒有抬頭,然後收起課本。
屋子裡沒有燈光,夏允目把背包完好地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拿起了原本放在桌上的零錢,去附近的小吃店打了兩包便當。
再回到屋子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暗了。
一個慵懶的女人,坐在沙發上,抽著煙。微卷的髮絲染成了紅褐色,夕陽的餘暉籠罩,她只穿著一件寬鬆的睡袍,眼下的暗影有些深。
夏允目把其中一個飯盒拿出來放在桌上,正好看到女人手中拿著一張藍色的冊子──那是夏允目的成績冊。
吃飯的時候,女人把飯盒裡的燒肉都給了夏允目,眼角勾著,嘴角好像也揚了起來,摸了摸夏允目的頭。
其實,她很漂亮,很好看。
夏允目能夠出院的時候,秦藍整個人都亮了,醫院的醫護人員卻苦了。照顧病人這回事,秦藍已經非常上手,夏允目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但是秦藍還是和老媽子一樣,負責夏允目的醫生護士都很苦惱。
夏允目修養了很久。
一直到能夠下床行走的時候,已經是挺久以後的事情了。
秦藍現在漲了身價,秦老幾個月前宣佈退居幕後,把小孫子秦藍推到了幕前,擋子彈。秦藍這人天生帶著一股狠勁兒,也用不著打打殺殺,黑錢一樣洗刷刷,身家財產頓時漲了百倍。
但是,秦藍現在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自虐。
秦藍扶著夏允目走著,一邊說著:“噯,你小心腳!”
“噯,別走這麽快!你要死了你!”
“靠!你不要我扶!你當我樂意啊你!怎麽!賀泉能摸你我就不能摸!你偏心啊你!”
“哈!臉紅了你,我說,是不是覺得我比那姓賀的娘娘腔好多啦?”
夏允目的臉有些發紅,秦藍就像是發現新大陸,痞子地說:“允目,雖然說你現在告白我還要考慮考慮,不過……”秦藍指了指自己的臉頰,“你親下去,我馬上帶你見我爺爺──”
夏允目微微一笑,輕輕將秦藍的臉拍開。
秦藍目光一凜,驀地抓住夏允目的手,收起笑臉,緩緩說:“我說真的。”
夏允目抬眸,有些發愣。
“小夏──!”
秦藍撇了撇嘴。
回頭就見那髮絲及肩的男子,額上淌著薄汗,從走廊的另一頭急急走來。
夏允目的耳朵動了動,有些窘迫地揪了揪手指,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秦藍勾了勾嘴角,戲謔地看著賀泉小跑過來。
“小夏,你……”賀泉看了眼秦藍,輕輕呼了口氣,抬手……卻只理了理夏允目的劉海,輕聲說:“會不會累?累的話──”
秦藍搶先一步說:“允目,我抱你下去。”
賀泉突然攬過夏允目,母雞護小雞似地,一雙眸子緊緊瞪著秦藍。
秦藍大笑出聲,又在夏允目的耳邊輕聲說:“允目,你選我吧,我現在和賀泉一樣有錢有房有車,雖然上有老頭子,不過一定比賀家那老頭子好對付……”
賀泉眼神一厲,秦藍才乖乖閉嘴,卻還是伸手撫過夏允目的耳垂,輕佻得很。
秦藍問:“不是說要去巴厘島麽?我也去。”
賀泉說:“不行。”
秦藍說:“需要這麽小氣麽你,看看這剛封的鋼琴王子,我說這什麽稱號,你那什麽粉絲惡不噁心……”
賀泉不說話,把夏允目的雙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捂熱。
夏允目靠著賀泉,也不說話,微微笑著。
秦藍很不是滋味地一聲“切”。
後來,賀泉帶著夏允目去渡假。
秦藍的辦公桌前,擺著一張相片。
那是夏允目動好手術之後的事情,秦藍和賀泉給夏允目慶生。
夏允目眨著眼。
然後,微微笑開的時候,秦藍的手機,悄悄按下了快門。
秦藍撫摸著照片。
他突然想起了韓祺──韓祺的病已經完全好了,後來在美國,做了一個自由攝影師,還認識了一個不錯的男人。
他記得,夏允目在病得糊塗的時候,曾經握著他的手,說──媽。
媽媽……
你說過,不是自己的,也要不過來……
我很貪心……
媽媽……
我想見……見賀先生……
見……一眼……
就算是假的。
秦藍喃著:“不是自己的,也要不過來……”
他拿出了照片,放在打火機上。
火,輕輕點燃。
──完──
××××××××××
以下是不負責任的小番外:
秦藍點了一根煙。
撚熄了煙頭,秦藍冷笑一聲,美麗的秘書小姐走進來的時候,剛好瞧見,立馬涼到了心底。
小秘書睜大了眼,戰戰兢兢地說:“下午……要、要、要開會……”
秦藍眼睛一睜。
小秘書嚇得快哭出來。
秦藍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狠狠地捶了桌子,“不管了!我他媽的就不信邪!”
“呃……啊?”
“快!”
“快、快什麽……”
“你蠢啊你!巴厘島的飛機票!給我弄來!”
“呃……啊啊?”
“啊啊啊的有屁用!你啊啊啊的我就能追到我老婆?媽的我中邪了我!什麽你的我的!不是我的我也去搶──!”
“總、總經理……”
一切事情發展的緣由,其實是來自那一晚無所謂的消遣。
才開啟了,那讓他幾乎沒頂,卻無法不為之沈醉的情感。
東區有一所地下俱樂部,雖不是市內頂尖的,卻還算得上是數一數二,開業的時間卻不定,通常都是週四晚上,服務物件也不一般。
當然,往裡處一走,這藏得越深,就有越大的玄機。
打開另一扇門,那才是真正的紙醉金迷,銷魂荒奢。中央灼眼得仿佛鑄金的幾個舞臺上,分別有幾個扮相妖媚的男孩兒在其中靈活舞動。那些個男孩兒年歲看去不過十幾上下,紛紛在臺上擺出撩人的姿態,身上暴露的衣裳隨著音樂的流動不斷減少。
離舞臺的最前方是幾套雪白真皮沙發,只坐著寥寥數人,卻也是這場子裡,最有身價的幾個金主。
今晚的表演比平時還火熱點。熱舞過後,臺上轉眼又上來了幾個身材很是健美的男人,拉著原來在臺上的男孩兒,隨著響起的音樂互相愛撫起來。
場子的經理領著幾個相貌姣好的侍應生到舞臺一邊,各個手中的盤子裡,有著顏色不同的酒杯,分別象徵著今夜要標下的物件。
頭一個,經理走到了中間位置的沙發。坐在這位置,就是五人裡頭最得罪不起的人物。
經理陪了個笑,對著前頭的男人喚了一聲:“顧爺。”
底下的人群開始躁動起來,舞臺上傳來陣陣曖昧的呻吟,香煙彌漫的空氣中漸漸夾雜著淫靡的氣味兒。
顧長柏微微皺了皺眉頭,轉個眼,場子經理趕緊走到身邊,攤開了手掌。顧長柏兩指夾著煙,神態自然地將煙頭撚熄在那手掌上。經理臉上泛起了冷汗,臉上的笑容卻沒少了半分,眯著眼略帶諂媚地說:“顧爺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我這就改、這就改。”
顧長柏難得勾起嘴角,讓那張冷硬的臉盤,在五光十色的輝映下,顯得有些邪氣,甚至是病態。
這些年,酒色縱欲,再怎麽保養,人的面色瞧去也差了點。
這只要是站到了頂端的人,都會有的通病。
揮霍時間、金錢,人跟著鬆懈,體型也會隨著走樣,變得肥胖,目光昏沈,動作不利索。
顧長柏斜眼一瞥,正好落在另一邊沙發上,一手磨著下顎,呵呵笑著的陸老闆。十幾年前瞧去還是挺耐看的,不過一些時候,就成了那副模樣。四十幾的人,笑起來卻讓人覺得猥瑣,隱隱有些反胃。
顧長柏這人是有點眼界的,他不常來這種地方。
雖說,他曾經只是個一窮二白的大學生,靠著那張帥氣俊逸的臉蛋,娶到了東區某個人物的獨生女。
不過,誰也不敢說,顧長柏發跡是靠老婆。
這裡頭誰都知道,顧長柏看去斯斯文文,像個老實的讀書人,實際上做事比誰都陰損,背地裡做的缺德事,就算好幾個陸老闆,也夠不到顧爺一根小指頭。
早年也有人說,當年顧長柏的老婆就是讓他活活逼瘋,好好的美人無端成了瘋婦,過沒幾年就死了。
然而,這缺德事做的多,人卻也站得越高,短短十幾年,這裡裡外外,誰不讓他顧爺三分面子。就算是A市的現任龍頭秦老,瞧見顧爺,也要陪一分笑臉,更何況是眼前這小小的場子經理。
秦老退休好,顧長柏幾乎成了A市的地下主宰,事業如日中天,也過了幾年酒肉聲色的時光,近幾年卻開始注重養生,口味也越發刁鑽怪異起來。
有些男人,喜歡如同處子般的女人。
顧長柏也有這種癖好,而且,廣為人知。
但是,顧長柏只喜歡男人,準確的說,是小男孩兒,宛如處子一樣的男孩兒,越乾淨越好。
顧長柏這種身份的人,其實不用來這種地方。他只要勾一勾手,多得是人主動爬上他的床,也有很多人投其所好,他從來不缺乾淨漂亮的男孩兒暖床。
最近的一個,他就很滿意。那是個十幾歲的小男孩兒,長得很是漂亮可愛,第一次的時候在他身下輾轉低泣,之後的幾次也是純真青澀,個性乖巧,偶爾也會耍點無傷大雅的小脾氣。
眼前的表演對顧長柏而言,略嫌瘋狂──他不喜歡手邊的東西脫離控制,和其他人比起來,顧長柏還算是很有節制保守的。
他沒有性虐傾向,在擁有伴侶的時候不會三心兩意,出手是出了名的很大方,就算事後散了也不會吝於給予什麽,也很注重身體檢查,絕對不會讓自己染病,而且──顧長柏的興致去得也挺快,通常就一兩個月,然後就會很溫和地讓人離開,待遇一分不差。
興許是這樣,就算到了這身份這年齡,顧長柏還算是幾個“元老”人物裡,比較出挑的那一位。那張臉當然抵不過歲月,怎麽說還是比不上當年那般英俊了,可說實話,總還是賞心悅目的。再加上,他近幾年極力控制飲食和生活習慣,總算沒把自己熬出一個啤酒肚來。
年輕時候鍛煉的腹肌還在,只是最近身骨子不夠硬朗,鍛煉得沒以前勤了,可能是最近的小床伴著實讓他花了點心思寵愛──是這樣的,那男孩兒和以前的挺不一樣,不喜歡跑車也不跟他討要過珠寶房子什麽的,就專要一些小玩意兒,比如一些小掛飾、普通的吊墜,或者是上次他從澳洲帶回來的楓葉。
當他送他一間單位的時候,男孩也會嘟著嘴,看似懊惱地說:“我和你在一起,不是要你的錢。”
顧長柏臉上沒什麽變化,心裡還是隱隱飄飄然起來,以至於越來越寵愛,他發現自己可能真的老了,有點想要人陪──啊,不過他還是理智的,男孩兒還是收下了這些貴重的禮物,平常雖然看不出,不過那眼底越來越盛的驕縱和對待他人漸漸顯出的自滿,顧長柏這樣的人精是不會看不出的。
所以,他覺得是時候罷手了。
顧長柏總是這樣,一旦他覺得自己疼愛的男孩兒,開始“不乾淨了”或是露出人性惡質的一面,他就會很快地抽離,尋找下一個滿意的寵愛對象。
至於,他今天會出現在這個場合,還算是個小意外。
顧長柏有一個算得上是好友的人物,剛來的時候還和他一起坐在同一沙發上,後來帶著一個妖嬈的少年走進包廂,到現在才看見人影。
方群走過來,嬉笑著拍了拍顧長柏的肩,繞過頭泛冷汗的經理,坐在一邊。他是方老的獨子,遠近馳名的公子哥兒,也不知道怎麽就和顧長柏交好了。
“顧大哥,有沒有瞧上眼的?”方群一臉戲謔,臉上的笑容帶著一股性事後的饜足。
“要不換換口味兒,剛才那個叫小妖的還真不錯,那浪勁兒本少爺還沒遇到幾個比得上他的,怎麽樣?要不要試試,雖然說我已經付了一個月的包錢,你要的話,本少爺就讓給你。”方群給顧長柏邊倒酒,眼睛瞄著上頭正進行得火熱的表演,目光落在舞臺中央那被壯男壓在身下,呻吟不止的美麗少年。
顧長柏微笑著搖了搖頭。
他不碰這些。髒。
方群也只是開開玩笑,顧長柏什麽性子他怎麽會不清楚,要不然這朋友也做不了這麽多年。他和方群不一樣,可能是年輕歷練不同,再加上家世,方群有亂玩的本錢。
這場子還是方群硬拉著顧長柏來的,嘴上直說一定要讓顧長柏換點不一樣的,別老禍害無知小男孩兒──方群看人就是輸了點,能上得了顧長柏的床,雖然乾淨,卻不會無知。
顧長柏也就由著他,對方群他定位在損友的位置上,平常可以來往,正事上少找他參合,方老只有這個一個嫡子,寵壞也是難免的。再加上,方群和其他人比起來,還不到“壞”這個境界,頂多就是好玩。
“看,那個──顧大哥,那邊的小鹿估計合你的胃口,看看。”
方群往裡邊一指,顧長柏皺著眉頭──他最近眼睛也不太利索了,還配了副眼鏡,平時也不記著要帶。顧長柏揚了揚頭,還真隱約瞧見一個站著的男孩兒,仔細一瞧,那男孩兒伸手掩著暴露在外的身子,樣子還不算是最漂亮的,和他曾經有過的情人比較起來,頂多是清秀纖細點,面色看去很是委屈,眼神倒是有點楚楚可憐,有種讓人疼愛的衝動。
站在一邊的人,都是表演進行到一半,就讓人買了下來的人。
顧長柏嘴角又勾了勾,方群這下卯足了勁兒,對著那場子經理指道:“就那個了,看見沒有。”
場子經理總算松了口氣,順著方群指的方向一瞧,臉色卻白了白。
“快點,這人我給顧爺包了,別礙著顧爺的好事。”方群呵呵笑著,今晚也算沒白來,總算給顧長柏找到一個入得了眼的。
經理看去很是為難,看了看那邊,咬了咬牙,低聲說:“這……方少,那孩子叫小嘉,今天剛來的,還不懂得伺候人……”
“哎,怎麽這麽嘮叨,不會伺候人,那剛好,顧爺就喜歡這樣的。你說是不是,顧大哥?”方群曖昧地笑了笑,顧長柏的目光追隨著那神色窘迫的少年,呷了一口酒。
“這個……”經理回頭又是一瞧,總算壯了壯膽子,說:“顧爺,方少,小嘉剛才──已經讓秦少標下了。”
方群聞言,陡然一頓,皺著眉頭,猛地問:“哪個秦少?”又像是想到什麽的,突然爆出一聲粗口,看似懊惱地整個人用力地倒在沙發上,咬牙說:“又是那個秦藍,怎麽這麽衰,到這裡還能碰到他!”
顧長柏瞧見方群這模樣,問:“誰讓你這樣恨了?”方群人緣廣,看去嘻嘻哈哈的,實際上卻是睚眥必報,能讓他恨得牙癢癢又奈何不了的,這世上還真不多。
“還能是誰?”方群冷笑一聲,卻放低了聲音說:“顧大哥你是個大忙人不知道這些事兒,秦老以前死了兒子,現在退休了,我還以為姓秦的那班子氣數也差不多盡了,誰知道他居然還有個孫子──靠,那叫什麽秦藍的,狗娘養的。”
顧長柏來了興致,秦老有一個孫子的事情他是知道,就是沒見過。
據說,秦老對這個孫子很寶貝,不怎麽讓他插手到這邊的事業,一些大場合也不見秦老帶孫子出席,上次秦老退休,他在日本那裡的貨剛好出了問題所以連夜趕了過去。事後也聽說秦老似乎有意讓孫子接手。
只是,這兩年來,那秦少都沒什麽大動作,他也沒去注意。
“顧大哥,我告訴你,要不是我爸頂著,我管他是秦少是什麽東西。我玩男人幹他屁事,又不是不娶韓家那妞兒了,我爸都不管,他憑什麽教訓我!”方群仰頭把烈酒都往嘴裡灌,這火沒降,反倒是越燒越烈。
顧長柏也大約明白是什麽事了。
方群也老大不小,去年就和韓家小姐訂了婚,再過一些時候也就要結婚了,方群卻還不知道收斂,身邊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人依舊高調的很。那秦少也是少有的正經人,居然為這種事和方群鬧上,也不知道是蠢還是什麽的。
顧長柏含笑著搖了搖頭,轉頭對著經理揚著酒杯:“算是給秦少一個禮物,那人就算是我送的。”
經理如獲大赦地點頭,沒想到方群突然蹦了起來,“顧大哥!怎麽能這樣!”
顧長柏微微皺眉。
方群喝了點酒,又在氣頭上,這會兒也想得不周全,只知道賭氣,拉著那經理說:“秦少付多少,我付雙倍──!我管你怎麽說,不要跟我講什麽規矩!我就是要搶他看上的人──!有種叫他過來!”
經理面如土色,看了看顧長柏,卻見他無意幫自己,一時間僵持不下,方群又出言恫嚇,只好回頭吩咐人,也不知道是說了什麽。
總之,過了沒多久,就聽見後頭有人爭相喚道。
“秦少。”
“秦少,原來您在這裡,失禮失禮。”
“秦少,有空喝一杯啊。”
方群站了起來,就像是要迎敵一樣。
顧長柏放下酒杯,翹起了腿,倒有點像是在看好戲。其實,他還真有些好奇了,這秦少是什麽樣的人物,聽說才二十幾,居然毫不忌諱地因為這點小事惹了方群,後頭卻是還跟著這麽多人要巴結他。
顧長柏這時候還不知道,秦老這唯一的孫子,有多大的本事。
他只聽見後面一股躁動,然後,是一把富有磁性的聲音。
“方少,別來無恙。”
顧長柏不自覺地斂了斂神,他感覺到一個人走到前頭,那是一種上位者的氣勢,高傲得讓人無法忽視。
有多少年,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這麽放肆。
“哼,原來秦少也來這種地方,我還以為你出了家,不日就要得到成仙了。”方群說話比較沖,一見面就張牙舞爪的,相比之下,氣勢反而卻有些輸人。
沒想到,那秦少也不搭理他,只是轉一個彎,對著顧長柏伸出了手。
顧長柏從剛才就只看著酒杯,漫不經心的樣子,眼前突然多了一隻白皙的手──不太像是道上人的手,指甲圓潤,白皙中透著紅潤,是一種健康漂亮的膚色。
不過,這秦藍估計看高自己了。顧長柏這人不輕易和人握手,單看那人有沒有這資格。
“早前就聽聞顧爺風采,今天沒想到能在這裡瞧見顧爺。”
顧長柏發現,這人聲音挺順耳,讓人有種想親近的感覺。
那一刻,他揚起頭。
那是顧長柏第一次瞧見秦藍。
眼前的青年,穿著休閒隨意,長相極是俊逸,人也挺斯文,一雙桃花眼看去就是能禍害人的感覺,周身帶著一股顧長柏少見的陽光氣息。
這不像是前地下龍頭秦老的孫子,倒像是個熱愛運動,奮勇向上的好青年。
不過,他的笑容,讓顧長柏心裡泛起一股好感。
於是,他也伸出了手。
秦藍招呼不像是意思地握一握,他的態度可謂誠懇,在顧長柏伸出手的時候,眼眉還彎了彎,像是高興。
顧長柏有一瞬間的失神。
方群讓人忽略,心情自然鬱卒,瞧見顧長柏對秦藍毫無敵意,一時間肚子裡的一團火也不知道怎麽發。
秦藍問候過顧長柏,算是對道上長輩的敬意,才回頭去看方群。也不像是顧長柏心裡預想中,那種屬於年少氣盛的衝動或是冷言冷語。
秦藍只是說:“沒想到方少和我的眼光挺像,都看上同一個人。其實,以老朋友來說,為這種小事壞了感情不好,方少又是八面玲瓏的人,我這人脾氣硬,之前得罪了,現在自罰一杯。”
秦藍讓人取了酒,拿過方少之前用過的酒杯,倒了滿滿的一杯。六十年代的白蘭地,度數可不低,秦藍想也沒想,仰頭一飲而盡,末了還舉了舉,後頭立馬爆出一大群的叫好聲。
方群氣得臉色發青。
顧長柏頓時明白了,這秦藍看過去像是好聲好氣地賠罪,卻是做足了挑釁,又不給人留下話柄。上一次打方群的事情,怎麽說也是方群自己的錯,傳出去是方群自己失了面子。
說到底,方群也不可能和秦藍搶人,不說父輩祖輩勢力大小,就拿現在來看,方群只是個毫無建樹的花花公子,秦藍就不一樣,聽那後頭毫不掩飾的歡呼聲,顧長柏就明白,秦藍比方群還懂得籠絡人,而且,他的確不能否認,秦藍能讓人產生好感,那是一種油然而生,無法言喻的感覺。
方群側眼瞧了瞧顧長柏,像是希望他能為自己說一兩句。
顧長柏怎麽說也和方群認識了好些年,這種場合,他理當站在方群這邊。不過,當秦藍回頭瞧著他的時候,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好在秦藍也給了臺階。
“方少,這人你就別和我搶了,高啟──”經理從後頭趕緊走了上來,秦藍笑了笑,說:“今天方少來,都算我的,怎麽說別鬧得不愉快,傳到外頭給人聽了就不太好了。”
方群這下也說不出話──方老前幾天才下了警告,他不是不知道方老在外頭也有私生子,要不是他當初和韓家小姐訂婚,指不定這方少的頭銜早讓人了。
末了,方群完全討不到好。
秦藍臨走前還拍了拍方群的肩,真像老友一樣,方群實際上還大了秦藍好幾歲。離去前,秦藍也沒忘對顧長柏頷首示意,做足了禮數。
只是,在秦藍走的時候,顧長柏有點想讓秦藍留下說話的衝動,也不知是出於哪方面的好感。
這股衝動,讓他的目光跟隨著秦藍的身影。然後,他瞧見秦藍走到舞臺角落,脫下了外套,替那叫小嘉的少年蓋上,攜著隱忍著淚水的少年離開眾人的目光。
顧長柏沒有遺漏任何一個細節,他覺得他的眼神在這時候出奇的銳利,就連秦藍眼中的那股溫柔,顧長柏都盡收眼底。
一瞬間,他突然有些後悔。
他應該標下那叫小嘉的男孩兒。
那種人,配不上秦藍。
要再見到秦藍,並不是一件難事。
齊老的小女兒的畫廊開張,還辦了個人畫展,派人來送上請帖。這種博名聲的事兒,顧長柏一般都是填了張支票,讓人送去,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
酒會什麽的,顧長柏的出席率向來不高,他用不著靠著出鏡率來撐自己的門面。就是當年這A市龍頭秦老宣佈退休的時候,顧長柏也只派人送上厚禮,事後打個電話道個喜,誰也沒敢拿這事說他。不過也因為如此,顧長柏才會拖到這時候,才瞧見秦老寶貝孫子的真面目。
其實,顧長柏心底向來是看不起這些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富家子女,就算是方群,兩個人也只是玩樂上稍有私交,其他方面,顧長柏倒是不會怎麽多加照顧。
算起來,以身份地位來說,顧長柏算得上是年輕有為了,才剛四十出頭就能做到這份兒上的,幾十年來也就這麽一個,就是秦老也要賣幾分薄面。
如此說來,顧長柏的面子大了點,也是情有可原。
顧長柏出奇地注重生活品質,雖說私生活稍微糜爛了點,和其他人比起來,卻勉強還算是檢點至極的了。比如,現在正在給他按摩腳的年輕男孩,是顧長柏最近的寵愛對象,還是個剛在娛樂圈出道的,走的是陽光路線,模樣也生得清秀,乾淨開朗。
尤其是,這男孩生得一雙好眼睛,看著顧長柏的時候,總是自然地彎了彎,該笑的時候也不含蓄,為人爽朗,很有朝氣。
顧長柏和他處在一塊兒,也著實覺得自己年輕了點。以至於,最近難免少了點節制,在床上勤了點,其他方面也就懶散起來。少年也很能討好他,多半是自己主動,依舊能讓他很盡興。
“顧爺,李導聽說要拍一部槍戰片子,我前些時候弄到了劇本,裡面……有一個小角色,我還挺想試試看的。”少年主動湊近他。
顧長柏側頭,嘴角慵懶地揚了揚,手不規矩地往少年的身下探了探,理所當然地什麽都沒穿。
少年傾身,臉一紅,整個人像是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兩個人耳鬢廝磨一陣,主動攀上他的身體,一反之前羞澀的模樣,像是難以控制般地親吻。相較之前的孩子,現在這個少年更加大膽,平常像只小貓兒,到了這種事上,倒是饑渴得讓他覺得意外。房裡燒著的麝香讓他有種迷幻的錯覺,顧長柏難得來了興致,把少年壓在躺椅上,肆意疼愛了一番。
事後,他按下床邊電話的傳話鍵。
“待會兒安排李導和小涵吃個飯,就說是我引薦的。”小涵就是現在正抱著他的腰的乖巧少年。
電話那頭是顧長柏的心腹,在顧長柏身邊幹了十多年,前面還有兩個哥哥都是給顧長柏辦事的,只是前些年一個死在幫派槍戰裡,另一個也是給顧長柏擋子彈。現在剩下一個,就叫顧三,為人木訥,卻很能做事。
“顧爺。”顧三像是遲疑了片刻,又說:“齊老剛才來了口信,說是今晚請顧爺賞臉。”
顧長柏“嗯”了一聲,齊老那老頭勢力大不如前了,千方百計想著要把女兒送上他的床,其實他也不是不願意。
誰讓齊老生的是女兒,不是兒子。
顧三停頓一片,又說:“齊老還說,今晚秦老也會去,說是老朋友聚一聚。”
顧長柏挑了挑眉,顧三已經掛了電話。
小涵在他懷裡蹭了蹭,像是要榨幹他一樣,又慢慢地鑽到下面去,含住他那地方。顧長柏忽然皺了皺眉頭,抬起腳就把人踢下床去。
少年驚叫一聲,一聲埋怨也不敢出,趕緊爬了起來,跟著顧長柏到浴室裡,伺候他洗澡更衣。
顧長柏一律只穿白西裝,這是異樣的執著,或者說,是顧長柏的心理潔癖。
到場的時候,酒會還沒開始。顧長柏其實比已定的時間晚了些,不過主辦的齊家早收到底下人的消息,顧長柏受到的是形同主賓的禮遇,剪綵開幕還是由他做代表。一群人圍著顧長柏,酒杯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
儀式要開始的時候,齊老的下屬突然上來說了幾句話。齊老呵呵笑著點了點頭,對著顧長柏說了一句失禮,親自到會場門口,就像剛才迎著顧長柏一樣。顧長柏下意識地揚了揚首,總算瞧見了秦藍微笑著走來。
秦齊兩家有些私交,秦藍難得穿著正經,整個人看過去更加耀眼帥氣,仿佛讓這廳內的所有人都相形見拙。尤其,那臉上的笑容,隱隱有種初生之犢不畏虎的不羈。興許是太過耀眼,顧長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隨著他。
一邊的張老闆揚著酒杯,“秦老這孫子生的不一般呀,我家那幾個長到了這麽個歲數,還幹不了什麽事,那才是真的人中龍鳳。”
“哎,怎麽說還是年輕後生,想當年顧爺這年紀的時候,生意早做大了,是不,顧爺?”
顧長柏微笑不語。
以前沒怎麽注意,這些時候他倒知道了不少關於秦藍的事情。
秦藍年紀輕輕,做事卻很有秦老當年的狠勁。雖說在一些事情的判斷還是生澀了點,再過一些時日,秦藍指不定就能站在和他同高的位置上。
有能力的人他看過不少,秦藍也不算是他見過最優秀的。顧長柏覺得,這是出於對現在年輕後輩的欣賞,他本身就很是惜才,再加上秦藍似乎擁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氣度,讓人很是嚮往。
以至於,當聽見有人在稱讚秦藍的時候,顧長柏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自豪感。
“張老闆、陳叔──”秦藍在不遠處笑著,讓人生出一股親切感。就連平時滿身銅臭血味的那些個道上叔輩,對著秦藍,倒也是真心誠意的招呼談笑,就像是瞧見自個兒兒子一樣地親近。
秦藍抬頭,目光對上了顧長柏,似乎一頓,周身的不羈有些收斂,走到顧長柏面前,酒杯揚著,禮貌地敬了一杯,“顧爺。”
方才秦藍和張老闆幾個人拍肩搭背,到了自己面前,雖是做足了禮數,顧長柏心裡難免有些不是滋味,卻沒擺在臉上,只是“嗯”了一聲,像是對秦藍恭敬的態度很是受用。
畢竟,對秦藍而言,他是長輩。做長輩的,得有個樣子。
前些時候,顧長柏就聽說秦老的身子出了點狀況,但是那晚,他也沒算白去。
一般上,這種酒會,顧長柏都會中場離開。那天,他卻是一直待到了散宴,準確來說,顧長柏是一直等到秦藍離席,才讓司機開車來。
期間,秦藍也和他說了些話。
雖然都是些淺白的交談,顧長柏晚上回去的時候,心情卻是不錯。
或許是秦藍在離席的時候,還不忘和他握手告別,也口頭上約好了下次再見面。
其實,這種話都是客套上的,誰也不會放在心上。
顧長柏卻難得認真起來,心情愉悅地等了幾天。
後來,他底下寵愛的少年生日,顧長柏隨著他訂了時下年輕人喜歡的日本餐館的位子。
顧長柏除了中餐以外,對其他的美食談不上喜歡。倒也不是因為他有多喜歡這個小涵,只是,當少年在床上,膩在他懷裡,軟軟地開口的時候,顧長柏眼前一晃,心裡突然泛起一股模糊的影子──想也沒想,也就應了。
現在這個少年,喜歡搞些年輕人的戀愛氣氛。顧長柏老大不小,自然知道這裡頭的真心有多少,雖說是用錢買來的,顧長柏心裡倒也不排斥。
“顧爺,來,啊──”少年眨著眼,像是在熱戀一樣,夾著菜要喂他。
顧長柏笑了笑,現在是在包廂裡,而且就算狗仔拍到了,也沒有哪家報館或是出版社敢挑戰他顧爺的脾氣。故此,少年喂了幾口,過後乾脆用嘴湊了上來,主動拉著他的手往衣襟裡撫摸。
這小涵著實在顧長柏身上下了功夫,在這種地方親熱,也算是刺激香豔的了。
“秦少,不好意思,這包廂……都讓人訂了。”
“這樣子啊,沒關係,老闆,就外頭的座位好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秦少──”
“哎──沒事沒事,小嘉和我是來吃飯的,坐哪裡都一樣。”
顧長柏突然推開身上的少年,少年嬌嗔一聲,卻因為顧長柏一個瞪眼,立馬乖巧地坐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顧長柏擊了擊掌,餐館經理就趕緊從外頭進來,諂媚地笑著。
顧長柏低聲吩咐了話,餐館經理笑了笑走了出去。
“顧爺,真巧。”秦藍果真走了進來,顧長柏友好地笑了笑,擺了手勢請秦藍坐下,目光卻是落在秦藍身邊站著的少年。
秦藍牽著少年的手,那少年緊緊挨著秦藍,眼裡有著不安。
顧長柏心下一陣冷笑,臉上卻還是親切地道:“小藍,這孩子是你的小朋友?”
顧長柏讓秦藍留下在一桌吃飯,雖說不是明白上的強迫,不過一般上來看,和小情人出來,怎麽都不太喜歡多出外人。
顧長柏當然明白,他事後也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些強硬了。然而,基於對道上長輩的尊敬,秦藍由一開始的客氣婉拒,之後還算是欣然地接受了。
算起來,顧長柏和秦藍在年齡上差了十幾歲,這心境經歷,卻不是短短十幾年能夠估量的。
那簡直是一個時代的差距。
比如,顧長柏永遠不會覺得,這種用海苔包著米飯的東西,有什麽好吃的。
這家日本餐館是前不久剛剛開張,師傅也是從日本重金請來的,味道很是道地。秦藍本身就挺喜歡,他也有過年少好玩的一段時候,在這方面比顧長柏還能享受。
另外,顧長柏發現,秦藍似乎挺疼愛這個叫小嘉的孩子。
剛才瞧見的時候,顧長柏一時間還想不起來,後來聽秦藍叫著他的名字,才瞬間恍然。
那叫小嘉的,就是當晚方群要和秦藍搶的人。
由那晚到這天,也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
“小嘉,試試看,很新鮮的。對,沾一點醬……”秦藍絲毫不在意前方有人,相比顧長柏的食不知味,他倒是顯得隨意自然。
說實話,秦藍看過去也是挺愛玩的人。
顧長柏有些意外,秦藍對那叫小嘉的少年極是體貼,有種細心呵護的感覺。
秦藍給小嘉剝蟹夾菜,顧長柏總覺得特別扎眼,呷了口米酒。顧長柏認為,就這幾壺燒酒還算對胃,度數似乎不低,他的視線在前方流連,就連看著小嘉的目光也隨之熱烈起來。
小嘉一直微微垂著頭,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應付著秦藍,那如同小鹿般的眼神,看過去有些楚楚可憐。臉蛋倒不是生的有多漂亮,皮膚卻很白皙,故而,使得那臉上的紅暈顯得可愛異常。
是個像小兔子般的男孩兒。
顧長柏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搖晃著酒杯。
秦藍時不時也會和他說上一兩句,顧長柏都只是“嗯”一聲,點頭或是不明所以地笑一笑。
秦藍和顧長柏交情不深,所以他並不知道一件事。
顧長柏要是對看不上的人,別說回應,就連一個眼神也懶惰施捨,更不用說一塊吃飯,或是對一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給予反應。
“顧爺,您也嘗嘗,這蟹肉很新鮮。”
顧長柏抬了抬眼。
秦藍又說:“顧爺您什麽也不吃,光喝酒沒東西墊胃,鐵定要鬧胃疼。”秦藍像是想到什麽地一笑,“我爺爺就是老來犯這病,一痛就嚎。”
秦藍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些滑稽地做了做表情,很是逼真。
顧長柏似乎真能瞧見,秦老那老頭抱著肚子哀嚎的畫面,像是讓秦藍的笑聲渲染了一樣,顧長柏難得心情好地笑出了聲。
那一瞬間,顧長柏突然有些羡慕秦老。
也難怪,有這麽個開心果在身邊,那老頭七老八十了還能這般精神。
秦藍正經的時候,確實是很有幹大事的模樣。顧長柏有些意外,秦藍這人說話很能逗人笑,就連秦藍身邊那小心翼翼的少年,也不由得掩嘴輕笑。
這頓飯,嚴格說起來,顧長柏還是挺滿意的。
之後,秦藍先攜著小嘉離開。
秦藍對他禮貌地道別過後,顧長柏含笑著看著秦藍走出包廂,目光如同以往般地追隨著。
這時入秋,外頭的溫度難免有些低。
秦藍不顧旁人視線地攬著小嘉,那件寬大的風衣緊密地包著兩個人,親密無間。那少年臉紅地靠著秦藍,笑容也跟著甜蜜起來。
兩人看起來,相當地合稱。
顧長柏臉上的笑容早就褪去,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說是不快的。
“顧爺,我們切蛋糕好不好?”
顧長柏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涵原來還覺得有些委屈,這會兒也乖巧地噤聲,趕緊跟了上去,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顧爺這陰晴不定的脾氣,在圈子裡,還算是有名的。要是這時候再惹火了顧爺,下場可想而知。
近來,秦少身邊帶著一個新寵的事情,人盡皆知。
這種事在圈子裡說怪不怪,也沒什麽好留意的。
讓人在意的是,秦少對這新寵似乎真正上了心,先前為此得罪方少不說,後來也毫不避諱地帶著那嬌弱少年出席各個場合。
玩玩男孩兒沒什麽大礙,但若是認真上了,底下的人不免就要私下笑話一番。
秦藍怎麽說還是年輕一輩,多得是目光緊緊盯著。
顧長柏近來積極地出席各個晚宴,讓想攀上顧爺的人多了條門路,就連他底下的一些少年還有男孩兒亦是蠢蠢欲動。
雖然服侍顧長柏不見得是件容易的活兒,不過願意主動上門的依舊是趨之若鶩。
說起來,演藝圈裡的不少知名男星,都是靠著對著顧長柏打開雙腿,才有今天的風光無限。再說,和其他贅肉滿面的大佬們比起來,顧長柏的確是賞心悅目得多,床上也沒什麽惡習,出手也是極其地大方──這麽說起來,顧長柏確實是很好的物件。
另外,顧長柏最近改換口味的事兒也是眾人津津樂道的。
以往能往顧長柏床上鑽的,都是可愛嬌小,身體柔軟的小男孩。現下顧長柏似乎喜歡上年紀大一點的,最好還是帶一點陽剛味兒的少年,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不過,唯一不變的還是──乾淨。
顧長柏從來不碰別人碰過的,這點倒是恒古不變的規矩。
興許是參加的晚宴多起來,顧長柏和秦藍見面的次數也很頻繁。
然而,兩個人交談的話題,依舊是止於片面。
顧長柏隱隱覺得,秦藍和他談話的時候,一開始還覺得自在有理,後來顧長柏也漸漸覺得,秦藍似乎是有意疏遠自己的。
坦白說,這是連顧長柏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認知。
每次秦藍主動上前來打招呼的時候,顧長柏都覺得那應該是自己的錯覺。但是,秦藍總是聊上一兩句,就藉故離開。
說起來,顧長柏會有這麽深切的認為,還是因為在上次和韓總的聚會上,秦藍和韓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一見面便是相互擁抱拍肩。然而,據他所知,韓總這老頭和秦藍不過亦是幾個月的交情。
這種發現,曾經讓顧長柏的心情處在極是惡劣的局面。
顧長柏很少把脾氣發洩在床上,但這段時間,這種次數卻是多了起來。在性事上,顧長柏以往還算是溫和的,然而,這些時候,顧長柏不止一次弄傷了人。好在他現在的對象都是較健氣的男孩兒,經得起顧長柏沒日沒夜的折騰。
今天的晚宴,是顧長柏給正在寵愛的一個少年辦的。那是個學藝術的少年,需要認識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好為之後去巴黎參展的路途平順一些。
顧長柏理所當然地露面,其實,他以往不曾替寵愛的對象幹這種麻煩事──現在這一個,顧長柏開了先例。
原因很模糊,顧長柏自己也不去深思。總之,這少年不論是在床上或是以外的表現都讓他很是欣賞,尤其是那種藝術人骨子裡帶著的一點不羈,顧長柏極是喜歡。說起來,這少年在床上從來不會討好,簡直是出乎意料的生澀,顧長柏卻極為滿意。
從一開始的隱隱不甘,到後來似有似無的順從,一直到現在,幾乎是堪稱乖巧聽話。
顧長柏輕呷一口紅酒,遠遠瞧見走來的秦藍。
秦藍今晚攜著男伴,就是那叫小嘉的男孩兒。
“顧爺。”顧長柏已經不知道和秦藍握過多少次的手,秦藍的笑容,每一次,都讓他眼前微微一晃。
“聽說你去了趟瑞士渡假,年輕人就是有精神,我就不行了。”他現在也能和秦藍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秦藍說:“顧爺您哪裡不年輕了,小嘉你說是不,這還不是帥大叔一個。”小嘉微微笑了笑,這幾個月來,倒是越來越漂亮好看了,眼裡也多了股自信,秦藍養的著實不錯。
顧長柏沖著小嘉揚了揚嘴角。
小嘉臉色微紅,目光卻不像以前那樣直接移開,反倒是正視著顧長柏。
秦藍這會兒緊張地怪叫起來:“等等、等等!雖然顧爺比我帥也不能這樣啊,不行不行,顧爺您別笑了。”
秦藍這只是玩笑的客套話
雖然如此,總是能讓顧長柏心情大好,秦藍啊……總還是能讓他開心的啊。
就像以往那樣閒聊兩句,多是談到瑞士的風土人情。秦藍的口才很好,顧長柏聽著也不由得心動起來,他自從坐到這位置,人就跟著慵懶起來,沒什麽心力四處遊玩。再加上,秦藍後面又加了這麽一句:“下次也邀請顧爺一塊兒去。”
即便顧長柏知道,絕對不會有這個“下次”,心裡難免還是揚起了一股期待感。
不過,閒聊的當兒,顧長柏不時斜眼瞧了瞧小嘉。
兩個人的目光相互交錯了幾次。
後來,和小嘉目光正對上的時候,那少年也不像之前那樣趕緊別過頭或是將眼睛垂下,反倒是沖自己微微眨了眨。
顧長柏對著秦藍舉了舉酒杯。
今天的他,很是愉悅。
一切都是很自然地發生。
顧長柏之後也和秦藍幾次“意外”地碰面,然後一塊兒吃飯。
秦藍表現得很自然,顧長柏完全看不到他臉上有什麽不快。
不過很明顯的一件事情,秦藍不像表面上那樣地對他恭敬。這點雖然完全是無根據的猜想,顧長柏心底卻還是隱隱這麽覺得。
這天,秦藍依舊帶著小嘉和他一起進餐。
秦藍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飯局有些沈默。顧長柏自然知道秦藍心情有些鬱鬱的原因,前兩天,秦藍想要的那塊地,被人高價標下了。
顧長柏也很好奇,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說到這個,道上的人隱隱都知道了一件事情,顧長柏很“看好”秦藍這個小輩。
說是“看好”,倒不如說是疼寵更為恰當一些。
秦老還因為這事兒來找顧長柏喝了杯茶,就是感謝顧長柏對自己的孫兒這麽照顧。只不過,在這道上,過為照顧不是件好事。
秦藍是可造之材,這兩年辦事很有大將之風,秦老基本上十分放心。顧長柏願意表示支持,這點基本上就是錦上添花。
但是,這好意來的太蹊蹺,秦老不免有些不放心。
然而,顧長柏自己也說不上來,那時候他只是和秦老說:“小藍是個能幹事的,我也很看好他。”
“你也知道,我這人也不指望兒子什麽的了,小藍辦事不錯,秦老,說實話,我很羡慕你有這麽個好孫子。”
顧長柏說的是實話,他真的很羡慕秦老。
秦老後來說:“你也別孤家寡人的了,現在科技這麽好,要個兒子很簡單。”
顧長柏搖頭撚熄了煙,他突然很想直接對秦老說──那麽,把你孫子讓給我,成不?
這句話,他放在心裡──單是想像,他就激動得整個人說不出話。
他不明白。
也許真的像秦老說的,他孤家寡人太久了,急切地想要人陪。
顧長柏微笑地看著坐在前頭的秦藍和小嘉。
這段時間,他完全掌握了秦藍的喜好,叫的菜都是秦藍喜歡的。秦藍總算還給他面子,吃了幾口。
“小藍,那個發展案,我也有些興趣。”
秦藍想在市里建一所遊樂場,據說,那是秦藍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情。
顧長柏一這麽說,秦藍果真抬起頭,眼裡也有了精光。
說起來,這發展案就連秦老自己也不太贊同。先不說這市里已經有了一所規模甚大的遊樂場,秦藍的新公司才剛剛起步──說起他們這道上的,開俱樂部酒吧賣貨賣軍火的都不稀奇,秦藍居然要建遊樂場。
的確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秦藍現在的計畫有些難以進行,倒不是資金問題,最大的麻煩,是土地。
然而,這問題,顧長柏有絕對的能力,替他解決。
秦藍幾乎是脫口而出:“我現在讓人把檔拿來!”想來,他是被人潑冷水潑怕了,一聽到有人支持,秦藍難得露出可謂孩子氣的一面。
顧長柏心底有些飄飄然起來。
秦藍走到外頭聽電話。
顧長柏又往杯子裡倒酒,小嘉有些不安地臉紅,眼神四處亂瞟。
顧長柏嘴角揚了揚。
在餐桌之下,他的皮鞋,似有似無地勾著小嘉的小腿。
一直到秦藍回來之前,小嘉都在悄悄地看著他。
眼睛一眨一眨的,那雙原來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雙眼。
現在,看過去有點淫蕩。
××××××××××
顧老爺,你在偷偷幹壞事咩……
以下是一則小笑話,
秦藍:爺爺,那個姓顧的有沒有什麽仇人?
秦老:沒有啊,他是咱這道上唯一沒仇人的。
秦藍:(驚)那老騷包居然沒和人結仇?!
秦老:(摸摸孫子)小藍啊,顧長柏和人有仇,他當場就報了。
秦藍:……
顧長柏畫了兩個晚上看完了那本企劃書。
他也不知道有多久沒這麽勞碌了,鼻樑上的眼睛也有好些時候沒派上用場了。
他還記得,當天秦藍雙手把這麽企劃書遞給他的時候,那是前所未有的盛重,眼裡的認真讓他也不由自主地對這份計畫重視起來。
其實,這種事情,他可以交給底下的人去辦。但是,那畢竟是秦藍最為重視的企劃案,顧長柏怎麽說也不願敷衍了事。當初他由秦藍手中接過企劃書的時候,仿佛感受到千斤般的重感,秦藍極是認真地向他解說,雖說只是一個輪廓,卻已經把精要的地方給挑了出來。
顧長柏不由得再次由心底對秦藍生出一股好感,他這人很是惜才,畢竟顧長柏自己也是從底層一路爬到今日這個地位。透過這個企劃案,他似乎又能進一步在秦藍身上捕抓到一些模糊地東西。
他有些意外。
秦藍的理想充滿了童真,在談論這項遊樂園建築計畫的時候,眼裡綻放的異彩是顧長柏不曾見過的閃亮顏色。
說實在話,他是抱著務必要執行這份計畫的心情,去碰這份企劃書的。
再加上,透過這個企劃案,秦藍主動約見他的次數很明顯地頻繁起來。這是顧長柏樂見的局面,但是在正事上他也不敢馬虎,和秦藍商討了一些不足之處並提供一些意見。
秦藍對他的態度也比之前有意無意的疏遠更加親近了幾分,最大的改變,估計就是秦藍一瞧見他,會比以往親昵地喚一聲顧大哥。
雖然這是顧長柏自己要求的,而且還是在喝了點酒的情況下。
顧長柏翻過最後一頁,然後像是大功告成地往後仰了仰,微微地歎氣一聲,閉目眼神,腦子裡已經在盤旋明天下午和秦藍的會面,該定在什麽地方。
悠悠傳出的水聲嘎然而止。
浴室的人走了出來,帶著漫漫水汽。
顧長柏閉著眼,感受到有人輕輕地由後環過他的肩,摩挲著他的耳垂,然而慢慢地做到他的腿上,手指靈活地往他身下探去。
他一般不會拒絕這樣的主動服務。
將他納入的時候,兀自上下的時候,那屬於少年的甜膩在耳邊響起。
“顧……爺,看、看什麽呢……”
那是別與以往的熱情,就好像是天使褪盡了白羽,化身為妖孽的瞬間。或許這就是顧長柏所不知道的,方群嘴裡常說的尤物。少年看起來已經是經驗老道,攀著自己的肩,即使是張開跨腿坐在他身上,也不會帶給他任何的負重感,每一次的深入都是迅速而用力,好似要將他緊緊地融入體內。
能練出這種技術,也不知道是和多少人睡過的了。
顧長柏悶哼一聲,將少年按在桌上大肆蹂躪一番。情動的時候,少年無意識地抓著他的手肘,那雙小鹿般的眼神,除了可憐之外,還帶著濃濃的情欲,一絲不掛的身體毫不知恥地向身上的男人敞開著,就連口中溢出的呻吟聲也是顧長柏從未見識過的放浪。
完事的時候,少年上半身仰臥在那寬大的桌子,顧長柏已經踏入浴室,他翻過身,目光剛好落在那本淺藍色外皮的企劃書上。也許是無聊,也許是好奇,少年不由得拿起那本企劃書,隨意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字讓他皺了皺眉頭。
企劃書的第一頁是一隻3D的小馬圖案。
那是秦藍的構思,遊樂園的代表吉祥物。雪白的小馬,華麗的裝飾,就和旋轉木馬的那些一樣。
這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那是秦藍給他選的,兩個人的手機鈴聲一樣,都是遊樂園常有的歡樂童曲。少年挑了挑眉,像是不屑地合上企劃書,從散亂在地上的衣服,找到了那剛買的新型手機──果不其然,上頭的來電顯示是秦藍。
少年按下按鍵送出忙音,顧長柏正好從浴室走了出來,身上穿著浴袍,整個人帶著一股性事後的慵懶,連抬眼都懶得,在少年又再次粘上來的時候,像是有預感地問:“剛才是小藍打來的?”
顧長柏半臥在床上,少年跪在床邊替他揉腿。對於顧長柏的問題,少年只是含笑不應,顧長柏舒服地微垂著眼,腳趾略帶惡意地玩弄著那胸前紅腫的茱萸。
少年去洗澡的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
顧長柏聽著那充滿童趣的手機鈴聲,鬼使神差地把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一通未接電話後,顯示的是幾條來自秦藍的資訊。
顧長柏幾乎是下意識地打開來看。
手機上的信息寫著──
【小嘉,天越來越涼了,記得多帶件衣服出門啊!】
【我買了你喜歡吃的酥餅。】
【啊啊!剛才那個日本來的什麽代表,叫了一堆女人。天,小嘉,還是你好──】
【小嘉,怎麽辦,我想你了啊,怎麽辦啊怎麽辦──】
顧長柏看著那一長竄的“怎麽辦”,一直到小嘉從浴室裡出來,穿戴整齊,顧長柏突然笑著說:“我讓人買一個新的給你。”
小嘉站在鏡前有些訝異地回頭,這才發現到顧長柏正在把玩著自己的手機。他有些為難地看著顧長柏,那眼神帶著一點撒嬌可憐的意味。
“你都跟著我了,他送你的東西也不必要了。”
小嘉聞言,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坦白說,他還是有點捨不得秦藍的。秦藍對他確實是細心呵護,在床上也是小心翼翼,像是怕他受傷一樣。說真的,他曾經為此迷惑過,秦藍對待他的方式,就像是對待愛人一樣,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小嘉心底漸漸有股壓力。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只有秦藍看不明白。
在秦藍面前,他必須偽裝,一開始的確過得很舒心快樂,只是久了,他難免有些待不住。所以,當那個迷離的夜晚,他在俱樂部遇到顧長柏之後,他們便私下見面了幾次。前兩天,秦藍到N市出差,小嘉就在顧長柏的住宅待了兩天。
嚴格來說,秦藍年輕帥氣,又對這少年溫柔體貼,顧長柏一開始還沒怎麽把握能將這少年收入囊中。
但是,這個過程意外地簡單,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
冷眼目送著少年出去,顧長柏嗤笑一聲,像是暴怒一樣地把那手機狠狠扔到地上,發出巨響。
顧長柏按下了床邊電話的通話鍵,“顧爺。”對頭傳來顧三的答應聲。
顧長柏說:“秦少要回來了麽?”
“秦少那是明天傍晚的飛機,大約是晚上九點多會到機場。”
顧長柏點了根煙,說:“秦少這麽辛苦,記得給秦少送份厚禮。”
“顧爺的意思……”
“秦少還年輕了點,眼神不清楚,我這做長輩的,總得幫一幫他。”
“……顧三明白。”
顧長柏走到桌案,又將那企劃書翻開來,裡面有許多他用筆點出的需要修改的地方。
顧長柏知道。
他異常地珍惜秦藍。
那種是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感覺,他覺得──他要給秦藍全世界最好的。
像小嘉那種人──
怎麽有資格。
秦藍……
顧長柏想起了秦藍說起這企劃案時,臉上堪稱真誠污垢的笑容。
小藍啊,他值得最好的。
在A市里建造一座新的主題樂園,這可是一項規模甚大的計畫。就算是顧長柏,也不免下了一番心力。
先不說之後的利潤問題,顧長柏只是單純地,想要幫助秦藍完成這份理想。
有些時候,顧長柏也覺得自己似乎掉入一個名為秦藍的美麗陷阱裡。
他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更不會因為一些私人的情感而影響其他方面的利益。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個很有理智並富有自製力的人。
但是,很顯然,顧長柏的理智不適用於秦藍身上。
他畢竟做了一件──卑鄙,或者該說是幼稚的事情。
秦藍的心情幾乎沈落穀底。
他覺得自己遇到了全世界最狗血的事情。
這種事情,秦藍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遇到。但是,這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依舊降臨在他身上。
很是戲劇化的,秦藍出差回來,一步入自家公寓,看到的就是散落一地的衣服,地上還有用過的保險套。
更甚的是,從房間裡傳來的,是斷斷續續曖昧且充滿歡愉的呻吟聲。
最糟糕的是,那時候秦藍身後還跟著女秘書。
女秘書親眼目睹了自家總經理千變萬化的臉色,以及到最後盛怒之下的兇橫。說實在的,秦藍實在不是一個溫和的人。
應該說,秦藍的性子,其實還挺火爆衝動的。
然而,這只限於外人,對於自己珍惜的人,秦藍的好,又是誰也無法想像。
在女秘書以為秦藍要往床上那對正在興頭上的人開幾十個洞的時候,秦藍陰沈著臉,從那地方走了出去,甚至把公寓鑰匙扔到了地上。
秦藍只說了一句:“明天叫房屋仲介來,這房子我不要了,還有替我把戶頭裡的一百萬轉到林嘉的戶頭。”
女秘書一頭霧水地接下工作,她跟著秦藍好幾年,心裡很是不平,不由得悶悶地問:“總經理……為什麽還要便宜他──?”
秦藍扯了扯嘴角。
那地方髒了,他當然不要。
至於為什麽還要把錢給林嘉──秦藍冷笑一聲。
那是嫖資。
雖然多了點,林嘉這麽費力地照著他的意思演戲,小費自然不能少了。
秦藍臉色極其不快,在道上超速駕駛不說,把女秘書活活嚇出了膽。
一直到秦藍的手機突然響起一段靜謐悠揚的音樂,他幾乎是突然刹車,在路口停下。女秘書驚叫一聲,整個人向前傾去,頭差點撞在擋風玻璃上。
秦藍緊張地拿出手機,一臉難以置信。
“喂喂喂──”
女秘書瞧見秦藍的臉色,由原來的盛怒,轉為驚訝,變為狂喜──
然後,到現在的……溫柔。
秦藍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極其輕柔地輕喚:“小夏……”
秦藍的心情恢復得比想像中的還要快。
顧長柏對這點很是意外。
秦藍把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在這份企劃案,絲毫不受影響,甚至可以說,秦藍的鬥志就像是在一瞬間點燃一樣。
認真的秦藍,已經讓顧長柏無法招架,更何況是秦藍如今──如此投入執著的神色。
顧長柏從底下選了幾個可靠的人參與這份計畫,每天的會面詳談幾乎是例行公事。
其實一開始,顧長柏手下的人都不太看好這個計畫,也有私下對他進言的,顧長柏自然明白這份計畫的風險性有多大,卻依舊固執地放手一搏。
他當然知道,要是這主題樂園的成效不如預期,那會帶來多大的損失。但是,這還不足以擊垮他。
再者,秦藍對這份計畫的用心與執著,還有每每在談論之中,綻放的神采──顧長柏無法否認,他的確著迷於此。
在會議上,顧長柏通常是保持沈默,專心地聽著不同的發言,儘管如此,他的目光仍舊會不由自主地落在秦藍身上。
林嘉的事情如他所願地結束。
秦藍能在短時間振作起來,這無疑是顧長柏近來心情愉悅的原因。
顧長柏對秦藍的欣賞,在早前還算是含蓄模糊的。然而如今,這業界內只要是個人,便知道顧爺對秦老的孫子照顧有加,除了給秦藍鋪路之外,凡是之前和秦少有些過節或是不愉快的,顧爺在後邊也都收拾得妥妥當當。
如此下來,這奇奇怪怪的傳言也就多了起來。
比如,有人說秦藍實際上是顧長柏的親生兒子,也有人說顧長柏打算讓秦顧的產業合併起來,更有人編了個浪漫的故事──秦藍長得像顧長柏以前深愛的女人,顧長柏後來有了個有錢老婆,拋棄了這女人,後來好容易把事業做大了,挨到老婆也死了,回去找這女人的時候,早就一命嗚呼了,顧長柏也就此染上玩男孩兒的習性。
這事兒就懸乎了。且不說顧長柏究竟有沒有這“深愛的女人”,先看看秦藍,這怎麽瞧,就是個純爺兒們,怎麽看也找不到一絲像女人的地方。
除非顧長柏從前就眼光獨到,喜歡個長得跟男人一樣的女子。
總之,顧長柏自己聽到這傳言的時候,臉上顯然是哭笑不得。
這事兒顧長柏是在一個和舊友的酒會裡聽老友說的。
說到這個老友,卻是個這顧長柏圈子外的人,名叫陳齊,是個做正當生意的,以前還是顧長柏的大學同學,算是少數之中,和顧長柏來往最久的人。
顧長柏約了陳齊私下出來,也是為了那企劃案的事情。陳齊的公司是做設計宣傳的,他又是這方面的鬼才,公司每年接下的單子不計其數。顧長柏這會兒挪用了私人關係,土地方面已經處理妥當,現在就要開始先在宣傳方面下功夫,做些準備,等到建成的時候,就差不多是時候了。
陳齊的年歲也是四十好幾,看過去卻比顧長柏還老上幾歲,估計也是和縱欲聲色犬馬等等脫不了干係。
“原來你是為了你兒子的事情來找我,我還以為顧爺總算把我想起來了,知道還欠了我兩杯酒。”陳齊也是少數敢在顧長柏面前直言的人。
“哪裡。”顧長柏笑了笑,陳齊當年算得上帥氣逼人,這些年漸漸不行了,身邊人和他一樣,換了一個又一個,有男有女,卻沒一個定下來。
顧長柏又說:“小藍可是正正經經的秦家子孫,你再這麽造謠,小心秦老找人活埋了你。”他伸手拒絕了陳齊遞來的煙。
顧長柏最近開始想著要戒煙了,再怎麽想抽,也只選雪茄。
陳齊把煙收了回去,戲謔一笑:“看你假正經的,現在外頭傳的沸沸揚揚,最誇張的還說秦大少是你小情人的轉世,你說這扯不扯,你顧長柏有過幾個女人,我老陳用五根手指來數都嫌著多。”
顧長柏搖頭笑了笑,這種傳言他一向來是不置可否,秦藍也不甚在意。
再說,當有人說秦藍實際是他的情人,顧長柏的心裡,說實在話,總有點怪怪的情緒,也不知是開心還是什麽,就是感覺挺怪異。
總之,他並不否認,顧長柏認為沒這麽必要,甚至有點默認這類傳言持續滋長。
陳齊看了看顧長柏那堪稱怪異的表情,唏噓一陣,顧長柏除了灌酒,倒不忘正事,把企劃宣傳的要求和方案拿出來和陳齊稍微談了談。
陳齊突然笑著說:“沒想到這秦大少思想這麽特別,這種明顯沒油水撈的活兒也幹得這麽起勁兒。”
顧長柏呷了口酒,“怎麽說,我還是相信小藍的眼光。”他頓了頓,又道:“小藍是個有能力的,他第一次做大事,需要點鼓勵。”
陳齊聞言,有些沈默。
等到手機響起的時候,陳齊掏出來看了看,然後有些生氣,夾著著無奈地撇了撇嘴。
“怎麽,是誰惹了陳總不高興?”
“哎。”陳齊把滿滿的酒一口飲盡,“還不是我這段時間養的那孩子,說今晚有個party不回來,哼,他當我陳齊傻的還是眼睛盲的,這騷蹄子是和猛男在公寓裡睡著。”
顧長柏聽得有些頭暈,皺了皺眉。
陳齊大大地歎了口氣,說:“老顧,不是我想說,有時候一些東西,真的是說不清楚的。”
“這一次,坦白說,我是認真的。”
“那孩子還年輕,看不上我這有點年紀的,要不是為了錢,他怎麽願意和我睡。每次一碰他,鬧得跟什麽似的……我上了點年紀,有點玩不起了,結果還是──”
陳齊看著顧長柏,說:“老顧,我認識你也有二十多年,有些事情你自己不明白,我看得倒清楚。”
“那個秦藍秦大少,你……可碰不得。”
顧長柏的目光沈了沈。
他想告訴陳齊,是他多心了。
但是,這句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秦藍……你碰不得。
……碰不得?
顧長柏突然像是遭雷擊一樣地站起,和陳齊簡單告別,買單走出去,很快就有服務員給他穿上大衣。
那服務員生得算是明眸皓齒,還挺清秀的一個男孩兒。
外頭下著細雨,服務員殷勤地替他撐傘。
顧長柏看著那服務員,經理也在後頭跟著,突然湊近他耳邊說了些話。
顧長柏一瞬間就明白了。
後來,那清秀的服務員便跟著他上了車。
顧長柏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那服務員也是有備而來的,兩個人在車上就胡鬧起來,連套子都用不著他煩惱,司機似乎早就習慣這種事,車子依舊四平八穩地在道上開著。車鏡是黑濛濛的一片,外頭完全看不見裡頭發生什麽事。
顧長柏由車里弄到房裡,精力是少見地旺盛,那男孩似乎還是第一次,被折騰得夠嗆,之間哭得一塌糊塗。顧長柏又釋放一次,那男孩癱軟地倒回床上,身下慘不忍睹。
事後,顧長柏寫了張支票,離開了那個房間。
他赫然發現,這間住了將近十年的屋子著實大了點。
在長廊上,每一步都如此清晰。
顧長柏還是第一次覺得如此空寂。
發洩過後,顧長柏在書房裡,又開始翻起那本幾乎爛熟於心的企劃書。只是看沒一會兒,他就覺得雙目生疼。
桌子上的玻璃,隱隱約約看得到自己的影子。
那張臉,說是熟悉,卻也有些陌生。他顧長柏從來就不是個安分的人,當年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人物時,有個看相的,說他一生戾氣太重,心又太大,是個不甘餘下的。
好一句不甘餘下。
顧長柏能在如此年紀就坐到現在這個位置,本身自然除了智慧狠厲,也只剩下滄桑。
他突然想起年輕的時候。
那段單薄的回憶,並沒有什麽可想念的,包括他的妻子,他短暫且充斥著陰謀的婚姻。
正當顧長柏閉目冥想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其實知道顧長柏的手機號的人不多,一般上要聯絡到他,還需要通過幾個關卡。
於是,顧長柏很快就知道,是誰會在這種時候聯絡他,而且是用短信。
電話短信這發明,對顧長柏這一輩的人來說,是屬於比較年輕的玩意兒。有話要說直接用打過來就成,用不著寫什麽短信,浪費時間又矯情。
這話還是陳齊說的。
所以,會給顧長柏寄短信的,估計這世上也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顧長柏像是驚醒一樣。
那一封短信把他從回憶帶回了現實生活中。
他點開來瞧,果真是秦藍寄來的。
【顧大哥,有一個藍本要給你看看,還有那個吉祥物的名字,我剛才想好了。】
【就用春夏秋冬來分,第一個吉祥物……我們的工程趕工的話大概在明年冬季會完成,夏季做宣傳,那樣就叫夏夏,你說成不?】
【顧大哥,我也不是要這麽晚吵你的,可是……就突然想到了,要是再倒頭去睡,我明天忘了怎麽辦?哈哈。】
【顧大哥,你要是還沒睡,那就趕緊去睡了!不吵你了。】
顧長柏來回看了十幾遍。
心力似乎有什麽東西,漸漸地被填滿。
方才那種席捲而來的空虛感,似乎慢慢地褪去。
他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可笑。
是的,相當可笑。
包括他現在的動作。
顧長柏用指腹撫摸著手機面的秦藍二字,然後,緩慢地,把手機靠在嘴邊。
神聖得仿佛在親吻十字架。
一夜之間,他瞬間想通了什麽。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但是,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無力感。
就算在沈眠之前,默念著秦藍這兩個字,那種無力的感覺,就像魔咒一樣,深深地纏繞著他。
時間過得很快。
顧長柏和秦藍熟識已經有半年多的時光。
秦藍不知是遇到什麽,日趨成熟,建造一所東方國度僅有的主題樂園的計畫,亦是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此外,漸漸有一些大企業願意參與此計畫,再加上秦藍背後有地下龍頭顧爺當靠山,誰不賣一分賬。
然而,顧長柏對秦藍卻是越發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說是在討好著秦藍。
只要是秦藍想要的,顧長柏便會在第一時間替他完成。
秦藍二十六歲生日的時候,顧長柏讓人標下了一個價值將近百萬美金的藍鑽,交給了設計大師來雕塑,打成了一條鏈墜。
原因在於,秦藍曾經在他面前偶然提起這南美藍鑽。
雖說只是一次,顧長柏卻放在心底久久。
故而在秦藍讓人參與競標之前,這藍鑽已然讓顧長柏私下標得。秦藍為此很是失望,那兩天還稍稍鬱悶了些,顧長柏嘴上安慰了幾句,心底卻是暗暗竊喜。
他想給秦藍一個大大的驚喜。
顧長柏的這種心情,不能說是幼稚。是誰都想討好自己喜歡的人,顧長柏也是個普通人,他也會想討好秦藍。
但是,秦藍的地位和他太接近,顧長柏總是為此懊惱,他不曉得如何正確地取悅秦藍。
秦藍太不一樣,顧長柏總是顧前顧後,他正在小心地走每一步。
秦藍生日當天,秦老宴請了許多人,只要是道上有個名的,幾乎都收到了請帖。
當天,秦藍無疑是最耀眼的人,這些年來他運籌帷幄皆顯現出他卓越的能力,想要結交的人更是多不勝數。這其中,顧長柏自然占了一大原因,誰都知道,和秦藍關係交好,就是和顧長柏打上關係。
秦藍的生日宴會,顧長柏也被奉為嘉賓,和秦老儼然如同十幾年的好友。當年的暗潮洶湧、明槍暗箭,似乎隨著孫子秦藍而不復在。
顧長柏的心情一直都很高昂,他的禮物無疑會是所有禮物裡頭最珍貴的。
他要給秦藍最好的。
秦藍在賓客間游走,顧長柏的視線從未離開過他。
秦老拍了拍他的肩,這遲暮的老人依舊老當益壯,“老顧,你是知道我那寶貝孫子的,你要是疼他,今晚就多喝幾杯,開心開心!”
顧長柏笑著應了。
秦藍今天穿著一套訂做的黑色西裝,看過去帥氣挺拔,眉目之間的稚氣漸漸被沈穩所取代,在場所有人似乎都在追隨著他。
這樣的秦藍,是顧長柏最大的驕傲。
他覺得,如果能和秦藍站在一塊兒,就是放棄現在的一切,也不是一件難事。
秦藍……遠遠地、遠遠地勝過這一切。
顧長柏自己並不知道,隨著時間,他對秦藍的渴望已經到了執著不放的地步。但是,顧長柏的耐性向來極好,他打算慢慢地融入秦藍的世界。為了能配的上秦藍,顧長柏這段時間可說的上是潔身自好,床上的時間都拿去保養運動,人也更加注重儀錶,就怕自己顯老。
“老顧,哎,我這老頭真是越來越想不透你了,我這孫子在家裡越來越常說,你才像是他親爸,我這老家夥是不知哪裡蹦出來的。”
顧長柏聽到這話,有些無奈,夾雜著一絲歡喜。秦藍現下對他不如之前那般疏遠,是好事,可要他當秦藍的父親,這點他實在無能為力。
“哪裡的話,小藍做了什麽,又讓你給念了?”
秦老大歎一聲,搖著頭,說:“哎,年輕人啊──老顧,這事兒你還真不知道,別看我家這孫子天天犯桃花,一臉沒心沒肺,他這死屁娃可死心眼得很。”
顧長柏揚了揚眉,似乎來了興趣。
秦老說到這事,看樣子也有些煩惱,說:“阿藍他喜歡誰我這老人家其實也不怎麽干涉的,現在要子孫多容易,什麽試管啊什麽代理孕母啊,亂七八糟的。管他呢──不過阿藍他啊……不是我說,這孩子一輩子就看上了這麽個人,跟你說,我看這主題樂園,小藍八成還是為了他建的。”
顧長柏一頓。
秦老喝高了,話也多了。
“其實啊,我這老頭看得事多了,只要阿藍他開心也好,就是這喜歡的人……不對啊。”
顧長柏說:“……是說背景或者──”
秦老擺擺手,說:“是個好孩子,我看過了。阿藍那神經病帶著他來見我,怎麽看都知道那孩子是讓阿藍逼迫的──瞧,阿藍追了幾年,也還沒個消息。”
“不過那孩子真是不錯,阿藍也是因為他,這幾年越來越像話了,不過,那主題樂園還是多虧你,看樣子也是個有賺頭的,不然我還真不敢讓我那混帳孫子坑了你。”
“哪裡的話……”
顧長柏覺得,他的舌頭都打結了,手指都在顫抖,酒杯的重量,讓他有些難以負荷。
“看,阿藍他今天這麽正經,還不為了那孩子──瞧瞧,那孩子來了。”
顧長柏順著秦老的目光,果真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個身影消瘦的男子。
模樣還算清秀,臉色有些蒼白,就是身形過度消瘦,讓人覺得有些營養不足。秦藍幾乎是快步地迎了上去,眼裡的熱烈,是顧長柏從來就不知道的激情。
男子對著秦藍淺笑,身後還有另一個長髮男人跟了上來,模樣倒是生得極好看。兩個人像是秦藍的好友,秦藍看著他們的目光明顯不同,看著那消瘦男子的目光,更加不同。
顧長柏無意識地握了握拳。
秦老呵呵一笑,說:“這另一邊的,算是我的小侄子,就是賀老闆的兒子,不知道老顧你知不知道,搞音樂的。”
“那孩子和老賀他兒子是一對兒,阿藍這沒出息的跟著他後邊跑了幾年還沒死心,真是……”
“老顧、老顧,你在發什麽楞,來來來,喝酒,年輕人愛怎麽折騰是他們的事兒。”
秦老突然抬了抬眼,拍著顧長柏的肩,仿佛別有深意地說──
“老顧啊,別說老朋友不告訴你,還是別胡思亂想的好,你也隻身獨影好些年,我啊……等你的好消息。”
顧長柏這酒似乎喝不下去了。
這還是顧長柏第一次在有秦藍的晚宴先行離去。
秦藍好意挽留了幾句,顧長柏推說不大舒服,秦藍也只是叫他多多休息,擇日拜訪之類的。
顧長柏坐進車裡的時候,整個人像是老了幾十歲一樣。
他覺得他的頭疼得厲害。
秦藍的聲音,還在耳邊回繞。
那種帶著一點親近,實際上是幾乎千里般遙遠的距離。
顧長柏煩躁地狠狠捶著車窗,前方的司機嚇得一震,卻也不敢多嘴。
他喘息著,抬頭的那一刻,似乎可以瞧見後方鏡子映出的倒影。
那張因為妒忌而扭曲的臉,讓他自己都覺得醜陋噁心。
呵,這樣的人,秦藍又怎麽會看得上?
顧長柏覺得,自己似乎一直以來,都做著一個可笑的夢。
就連他搖搖晃晃地回到家,在書桌上看到那些主題樂園的相關檔,就連打開電腦都是滿滿和企劃案有關的東西。
顧長柏來火地把它們全部掃落在地,奮力地往那掉在地上的本子用力地踩了幾腳。
原來他這麽久的心血,是在替他人做嫁衣!
還是為他喜歡的人,去取悅另一個人!
盛怒過後,顧長柏頹然地坐回椅子。
他覺得他為了秦藍失去了原有的、他引為傲的理智。
顧長柏冷笑一聲。
他為什麽要這麽卑微地去乞求?
就像是乍然醒悟一樣,顧長柏覺得自己非常地可笑,在自相情願的愛情遊戲之中唱著獨角戲。
幾乎是帶著報復的心態,顧長柏按下電話鍵。
“喂,李局長,嗯……對,關於那個簽證的問題──”
“呵,不用這麽著急──”
“我是說……”
顧長柏覺得,心裡有一塊樂園,正在崩塌。
“不用發下來,也行。”
“局長你是聰明人,知道我的意思。”
他要秦藍,親自來求他。
顧長柏一直以來都是個擅於獵捕的獵人。
再說,他這樣的身份地位,嚴格來說,只有他想要而沒有得不到的。先前,顧長柏願意在秦藍身上花心思,少不得是他自己對秦藍那股沒由來的好感。
等美夢清醒只剩下尷尬的時候,顧長柏的手段難免偏激了點,雖說他這段時候會在夜裡突然驚醒,那是一股說不清的感覺,仿佛是一股強烈的空寂感籠罩著全身。
他覺得身邊空得厲害。
如此下來,顧長柏又故態復萌起來,身邊的男孩接踵而至。之前,他在這方面雖然沒什麽節制,卻也不算糜爛,這段時候卻是有種老來瘋狂的意味,有時候一晚上和幾個少年也不見得是什麽怪事,偶爾也會用藥助興,無所不用其極。
只不過,縱欲過度的後果,顧長柏也總算明白了。
這兩個月下來,顧長柏好像老了好幾歲,頂上白絲多了許多,怎麽染也遮不住似的。一張原來還算得上中年英俊的臉蛋也凹陷下去,看過去有些病態,加上聲名狼藉,顧長柏看著鏡中的自己,怎麽看怎麽猥瑣。
這段時間秦藍也有很多麻煩,前些時候還會撥一兩通的電話,顧長柏自然沒接,對秦藍規規矩矩送上的拜帖也視若無睹,然而這不過是一兩次的事情,秦藍就沒再有什麽動作。
顧長柏原來還等著秦藍親自上門,然而,他翹腿等了一些時候,不得不說,到最後,顧長柏簡直處在“翹首盼望”的情況。
“顧三,小藍今天來了電話沒有?”
“哼,他以為去找金老頭就有用?除非那老頭是想晚年淒涼無人送終了。”
諸如此類。
“你說──姓齊的當眾侮辱小藍?”
顧長柏的聲音揚了揚,頗有一股動怒的意味。顧三斟酌著話,想了想又說:“顧爺,齊總還說──秦少、秦少讓顧爺玩得膩味了,什麽時候也讓他玩玩兒……”這圈子多的是人打落水狗,他們是看准了顧長柏有意要為難秦藍,就算秦藍是秦老的孫子,今時今日早不能同日而語,自然少不得落井下石。
再說,秦藍為人高調,年紀輕輕就有一番作為,一些道上長輩有青眼相加的,自然也有眼紅妒忌的。
齊總恰是其中一個。
顧長柏橫著眼,習慣性地用手指輕擊桌案,顧三跟了顧長柏這麽多年,自然知曉這是顧長柏上火時慣有的習性。好一會兒,顧長柏冷笑一聲,吩咐道:“去約齊總吃頓飯,老朋友一段時候沒見了,眼神兒也不好了,是該關心關心。”
顧三點頭應了聲。
齊總在道上混了三十幾年,卻還沒識得看人的本事,能讓人叫一聲“齊總”也算是混得極致了,這下惹了顧爺,這半輩子的努力,也算是毀了一大半了。
顧長柏煩躁地點了煙,問:“小藍最近怎麽了。”
顧三低頭思考一陣,回說:“林氏和龍起已經言明不入股,工程落下不少,加上土地權案──”顧三看了顧長柏一眼。
顧長柏擺了擺手,“說下去。”
“秦少近來很是奔波勞碌,聽說還找了日本那裡的股東,不過大家都看著顧爺的面子……還有一事。”
顧三捏了捏手,輕咳一聲:“顧爺,我四天前收到的消息……秦少似乎太過操勞,身體沒顧著,前些時候住院了。”
顧長柏一改原來的慵懶,緩緩回頭。
顧三就算明白顧長柏的脾性,這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麽拿主意,斟酌片刻,又說:“那會兒顧爺您在興頭上,我想這事兒您不愛聽,就沒讓人通報您。”
顧三這句在“興頭上”,指的是顧長柏前幾天的荒誕。說來,顧長柏前些天才帶著新寵去泡溫泉,昨天早上才回來,兩個人又膩了一天,如此說來,確實不是顧三的過錯。
當顧三出去的時候,顧長柏像是極其疲憊地用手撫了撫眉心。
不得不說,連秦藍也覺得自己的耐性意外地好。
顧長柏可謂是不聲不響地在後頭扯著他的後腿。
秦藍還未接管他家老頭子的事業之前,就聽過顧爺響噹噹的名號。那時候他還挺年少,做事全憑興趣,大學念完了把文憑扔在角落,跑去學調酒,後來還開了間酒吧,經營得還算有模有樣,只不過後來,家裡的老頭子真的不怎麽靈光了,秦藍才把酒吧賣了。
過了很多年後,秦藍還是把酒吧悄悄買了回來。
雖說交給別人經營,一年也去不了幾次,秦藍還是沒有再轉讓。
幾個損友問起,秦藍總是一臉痞子樣兒地笑,什麽也沒說。
結果,秦藍有一回讓人灌醉了,才說溜了嘴。
後來,幾個朋友圈裡的人都知道──秦大少的初戀情人,就是在這酒吧裡遇到的。
不過,卻沒有人知道,秦藍的初戀,只是他一個人的單戀。
對象也不是什麽火辣的名模,或是失意的白領美女,還是誤入酒吧的小妹妹。
秦藍百無聊賴地躺在病床上,看著手裡的資料,一邊喃著:“顧長柏那老騷包,真會給我惹事……早知道他突然這麽好心,一定有什麽鬼……還好我還留了幾手──”
說實在的,秦藍一直防著顧長柏。
先不說早年顧爺和他家的老頭子爭地盤的時候有點過節,後來聽說過顧爺的事蹟,秦藍基本上早就把顧長柏和那些肥腸大佬們畫上了等號。他知道,顧長柏這人極是囂張,早前就沒少聽過自家老爺子腹誹顧長柏。
常年耳濡目染之下,秦藍怎麽說,也不會對顧長柏有什麽好印象。
畢竟,一個窮大學生傍上了有錢佬的女兒,結果始亂終棄不說,聽說還害死自己的兒子,把老婆硬生生逼瘋進了療養院,沒幾年就死了。
重點是,顧長柏還玩小男孩。
這是秦藍大忌中的大忌。
雖說這圈子裡有哪個有頭有臉的沒有一些不良癖好,秦藍終究是看不過眼。秦藍原本就是一個愛恨分明的人,只不過,在這道上,走幾步路都得小心翼翼,這些年秦老爺子漸漸不行了,秦藍還想他家老頭和和美美地過完下半輩子。
總之,他家老爺子還活著的一天,他秦藍就得把命留著。
那晚上在俱樂部裡,秦藍才第一次見到顧爺的真面目。
說實在的,顧長柏比想像中那種猥瑣色情的面貌相差許多。雖說是不年輕了,卻也看得出年輕時的英俊挺拔,再加之顧長柏保養得不錯,秦藍不得不承認,顧長柏確實是個有點魅力的男人。
比之其他因酒肉聲色而神采走樣的人,顧長柏這模樣順眼不少。
之後,他和顧長柏的交集意外地多了起來,秦藍自己實在是始料未及。
顧長柏似乎有意無意地對他示好,秦藍自認自己對他不算熱絡,也沒有巴結相交的意願。此外,這也是秦藍自己的感覺,顧長柏和他其實沒什麽交情,兩個人除了偶爾吃頓飯聊聊天,也沒什麽其他相同的娛樂。
秦藍和別人說起這件事,眾人多是報以羡慕的眼光。
要知道,顧爺現今是這道上的頂頭人物,脾氣又古怪得很,即便有許多人投其所好,也有幾個看似有交情的,然而轉個眼,顧長柏就能把人一腳踩到地下。顧爺性情有些慵懶,一般不怎麽和人說話,不僅難以相處,最怕的是在話語間得罪了人,怎麽死也不知道。
秦藍聽得眉頭挑了挑,突然想起方才和顧長柏喝酒的時候,顧長柏從頭至尾直瞧著他,那微微垂眸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他總覺得顧長柏有點像──
在發騷。
秦藍想到這說辭的時候,有種噁心的感覺。
但是,不知怎地,總覺得這說辭最是合適不過。
顧長柏對著他的樣子,讓秦藍聯想到了身邊想往他身邊鑽的男男女女,一時間竟是全身發毛,晚上還做了噩夢。
但是,秦藍還是不得不說,顧長柏確實是有能力的。
甚至,讓他自愧弗如。
這在顧長柏加入企劃案之前,秦藍就實實在在地意識到了。
顧長柏做事狠決早不是新鮮事,且手法乾淨,從來不給人留個退路。在這方面,秦藍卻是是敬重他的,秦老也確實地囑咐過秦藍多多和顧長柏學習──他還算是樂意的,只要那些奇奇怪怪的傳言能打住。
秦藍看著鏡子,他長得像顧長柏的情人?
誰再說他就斃了那造謠的人!
居然說他秦藍長得像女人!
秦藍心底有些鬱鬱,再加上小嘉那件事。
坦白說,秦藍有種夢碎的感覺。
但是,小嘉也沒錯。
他們一個嫖,一個賣,你情我願。
那種人,怎麽可以和他心底的那個人相提並論。
林嘉那種人,給他心底的那個人提鞋都不夠。
那是──秦藍藏在心底最深的人。
說實話,林嘉也不是第一個了。先前也有幾個人,有男有女,秦藍都是認認真真地交往,不過後來還是以分手收場。
這些人都有個特質,要麽身世可憐,要麽眼神……秦藍知道,全世界,只有那一雙眼,不可能一樣。
夏允目的眼神看過去並不楚楚可憐,那是一種深海般的沈靜、溫柔。
夏允目,就是他一直以來,放在心底的人。
秦藍在病床上還忘不了工作。
這主題樂園卻是摻雜了不少私心,這是他答應要給小夏康復的禮物。
說實話,秦藍並沒有想過透過這個來和爭取什麽,他只是想實現自己對所愛的人的諾言。
雖說,小夏現在過得,確實很幸福。
秦藍想起了那對人,難免覺得苦澀。
過了三年,他還是忘不了。
說起來,前幾年秦藍不是沒有積極地追求過,雖說那時候夏允目和情人賀泉的關係早就密不可分。
賀泉……總是有點秦家血脈的,做事的手腕還真有點相像。
秦藍還記得,那年夏天,他傻傻地追到了巴厘島,應是插在兩個人之間。賀泉向來就是個軟脾氣的人,就是獨佔欲強,秦藍一靠近,整個人就跟公雞似地護住小雞。
賀泉並不是怕夏允目擋不了秦藍的攻勢──他比誰都知道,夏允目深深愛著他。
只不過,秦藍讓他感受到危機。
他們都是一樣的。
只要真正地愛上,就有一份可怕的執著。
至於後來秦藍為何放手,那就是秦藍這輩子最窩囊的事情了。
夏允目明白地拒絕了秦藍。
秦藍第一次嘗到了所謂的失戀。
他後來也才知道,原來電視裡上演的──為了失戀而不顧尊嚴地哭泣買醉,並不是誇張。
但是,秦藍覺得,他現在只要能看著小夏快快樂樂地笑著,就是最大的滿足。
他想完成這座主題樂園,扶著夏允目坐著旋轉木馬,然後,拍一張相片,永永遠遠地保存起來。
那時候,他就會對夏允目完完全全地死心。
顧長柏將秦藍此刻的神情盡收眼底。
他就站在病房外,只是推開一個細縫。
秦藍是想到了誰?
一直到他無意識地推開門,秦藍微帶倦怠的聲音傳來:“誰啊──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咦。”
秦藍皺了皺眉頭。
顧長柏登時有些尷尬,卻還是面色不改地走了進去。
秦藍看著他,放下了手裡的資料。
顧長柏的臉色微微泛白。
秦藍笑了笑,看過去很是和氣。
“顧大哥,別來無恙。”
顧長柏有些暈瞬。
他知道了秦藍的病情,胃潰瘍,這是怎麽搞的?他這次來,只是想看看秦藍。
說真的,只要秦藍現在願意和他認個錯,說些解釋的話,就算是謊言,為秦藍再建十個一樣規模的主題樂園都不在話下。
顧長柏覺得,自己現在有些狼狽可笑。
但是,他所有的憤怒理智,在看見秦藍的這一刻,似乎正在漸漸崩潰瓦解。
顧長柏對著秦藍,語氣也不由得放軟道:“小藍,你怎麽樣了……做事也不能這麽拼命,身體才是最大的本錢。”顧長柏有些語無倫次,他覺得他現在有點像凡是嘮叨的老頭兒。
或許,這就是關心則亂。
秦藍應答間都溫和有禮,兩人之間完全不像有過隔閡。
末了,顧長柏離去之前,對著秦藍說:“是我底下的人疏忽了,你別往心裡去。”言下之意,顧長柏總算是息了怒火。
秦藍聞言挑眉,卻還是說了感謝的話。
說實話,這計畫有沒有顧長柏的參與都不是問題,只是速度會緩慢些,不過只要顧長柏不扯他後腿,那就是萬事大吉了。
顧長柏看著秦藍,他已經有好一些時候沒好好瞧著秦藍了。
最後,他有些難以控制地湊近秦藍。
秦藍不著痕跡地微微挪後,說:“麻煩顧大哥了,現在也晚了,我有些累了。”
顧長柏頓然回神,微帶窘迫地點了點頭,方出門去。
秦藍等到腳步聲漸遠的時候,翻身按下了傳話鍵,語氣陰冷地說:“你們是死的還是活的?謝絕見客這四個字聽過沒有?什麽?我管他姓顧的是什麽東西,就是首相總統我也不見!”
而後,秦藍冷笑一聲,看著顧長柏離去的方向,喃道:“老騷包,是你先惹我的,這次沒把你往死裡整,還真把我秦藍當你家養的了。”
他擦了擦唇,一陣噁心,翻了翻白眼。
秦藍和顧長柏重修舊好的事情,幾乎在短時間內傳得沸沸揚揚。
兩人頻繁一起出入,不論是在娛樂場所、飯局還是宴會什麽的,只要有秦藍必然能看見這一位A市的黑道老大哥的身影。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破鏡重圓”之後,顧長柏對秦藍的態度顯然是處於一種過分的討好,幾乎可媲美為博得美人一笑而點燃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
顧長柏不只積極參於秦藍的主題樂園企劃案,更不惜砸下血本為秦藍的未來開路,這一切的舉動總讓一些好事的老長輩拽著秦藍問長問短,秦藍一臉不置可否的曖昧微笑,讓兩人的關係鋪上一層迤邐的色彩。
一直到顧長柏不顧早年情誼,替秦藍不著痕跡地收拾了對這突然竄起的年輕後生頗有微詞的幾個道上元老之後,所有人都豁然明白──顧長柏真是把秦藍當成寶了。
至於顧長柏本人如何做想,那就是處於一種盲目的狀態了。
顧長柏這人活了幾十年,幾乎沒有什麽事情可以撼動他或是讓他手腳大亂的了。但是,只要秦藍輕輕一笑或是皺一個眉頭,都足以讓顧長柏心跳不已──他早就過了和人談情說愛的年齡,甚至在之前,聽說有哪個道上的人為了這種小玩意兒傷神的時候,還嗤之以鼻冷笑嘲諷了一番。
終於落到自個兒頭上的時候,那又是另外一番境地。
秦藍那段時間住院的時候,他幾乎是天天讓人熬了湯親自帶去。原來他也覺得秦藍對他還有些客氣,甚至是有些小心的,看他的眼神有種小獸般的溫馴,他一開始還想不通,一直到某個午後,秦藍正在小口地喝著他帶來的參湯,顧長柏為了不要讓自己的意圖過於明顯,而故意看著窗外,背對著病床上的秦藍站著。
“顧大哥……”身後傳來秦藍有些沙啞的聲音。
顧長柏幾乎是一瞬間地回頭,快步地走到床邊,充滿關懷撫了撫秦藍的頭髮──早前不敢做的事情,現下也做得流暢自然,那種柔軟親密的觸感讓他留戀。
看著秦藍微微垂眸的樣子,顧長柏不由得放輕了語調,“小藍,怎麽了,哪裡不舒服?”這世上能讓他如此輕手輕腳對待的人,估計也只有眼前這個青年了吧。
“顧大哥──”秦藍突然抬頭,像是掙扎了很久一樣地,驀地道:“顧大哥,我是不是做了什麽讓你生氣了?”
顧長柏聽得一頭霧水。
秦藍抿了抿唇,說:“之前,顧大哥為什麽……我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對的事情?”
顧長柏豁然明白過來了,笑容僵硬在臉上。
看著秦藍那像是孩子般做錯事情的自責眼神,顧長柏猛地覺得自己確實做了十分過分的事情──小藍還是因為他,才會累得住院了不是麽?
然而,秦藍在自己面前示弱,以他們的關係來說,這幾乎是前所未有的進步。再者,秦藍這副掙扎萬分的模樣,顧長柏認為自己似乎又瞭解了秦藍幾分──秦藍在外頭那麽自信不羈,心底其實還是不安膠著的,而帶給他這種不安的正是自己。
顧長柏忽而覺得愧疚,而這愧疚之中又帶有一絲欣喜,連帶著擁抱這秦藍的動作是這麽地順利成章,小心翼翼地、貪婪地聞著秦藍髮絲上的香精味。
仿佛這一切,是他一直以來,都在追求的,那種精神上的滿足。
顧長柏那段時間像是吸食鴉片一樣,只要身邊有秦藍,一切就跟在夢中一樣美好。
另外,秦藍似有似無地對他投以的那種眼神,總讓他悸動萬分。
顧長柏近日的應酬不少,早些時候──尤其是在遇到秦藍之前,顧長柏是鮮少出席這種充門面的社交晚宴,然而現在可是不同了,秦藍如今正是需要雄厚的人脈,而顧長柏已然是義無反顧地在這方面為秦藍效勞了。也因此,兩人這段日子可說是“同進同出”,彌漫在二人之間的,是一股堪稱曖昧的旖旎氣氛。
或許是秦藍太年輕耀眼,顧長柏為了配合秦藍的興趣喜好,還特地在調酒方面下了點功夫──只能說,秦藍的喜好實在是太多遍奇異了,顧長柏聽著手下的彙報,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起來──總不能叫他一個四十的半老頭兒學著年輕人扭腰跳街舞,先不說這畫面有多怪異,他雖說保養的不錯,可也沒想過胡亂折騰自己。
好在秦藍多半時候,是找他打打高爾夫球──說到這個,顧長柏難免又有些飄飄然起來。
高爾夫球估計是所有消遣項目之中,顧長柏唯一能擺得上檯面的玩意兒了。不能說他有多厲害,可要和其他那些靠人捧的大佬來說,顧長柏也算是頗有技術的,教教不怎麽往高爾夫球場的秦藍揮上幾杆也還是綽綽有餘的。
關於這一點,真要追究起來,應該要從顧長柏的醋勁兒開始說起。
高爾夫球可以說是上流社會常有的消遣,可秦藍少年的時候玩得太瘋,以至於時下年輕人的玩意兒他無一不精,就是不怎麽會打高爾夫球。故此,秦老還特地找了個教練,加強秦藍在這方面的技術。
顧長柏也是偶然聽秦藍說起才知道的,秦藍看似漫不經心地撇撇嘴,“顧大哥,我是真對這玩意兒沒轍,乾脆給他一杆子當棒球揮出去還省事,鐵定飛得老遠。”然後像是肩膀酸疼地聳了聳肩。
秦藍這好似撒嬌的“可愛”言語,除了讓顧長柏心裡不斷冒著粉紅泡沫之外,心裡還湧起了其他的想法。
故此,過兩天,秦藍就在高爾夫球場上瞧見了顧長柏的身影。
那時候教練正攬著秦藍的腰指導動作,顧長柏遠遠見了,臉上看不出什麽,可就近的人就是感覺到顧爺心裡不大愉快。好在秦藍揮了揮手,說讓顧長柏給他指導指導──顧長柏可說是迫不及待,他佯裝專心地教導秦藍揮杆,兩手緊緊覆蓋著秦藍的雙手,兩人貼近的同時,顧長柏甚至覺得什麽地方蠢蠢欲動起來。
故此,這段時間,顧長柏可說是相當愉快的。
隨著秦藍對他的態度越發親近,顧長柏便覺著自己在秦藍心裡的地位越來越高,尤其在高爾夫球場上,顧長柏也算是得償所願地在秦藍面前露了幾手──當收到秦藍眼中類似崇敬的資訊,顧長柏臉色依舊面色不改,心裡倒是有些飄飄然起來。
他覺著自己似乎年輕了許多,帶著一股年少的悸動,和秦藍發展這段可謂美好的關係。
或許是重於玩樂的關係,當過了兩個月後的今日,顧長柏從電腦中點出資料的時候,隱隱覺得帳目上有些不對的地方。
顧長柏不是個耽於娛樂的人,在正事上他從來不馬虎,當下他便找來了顧三,和顧三商量一陣──顧長柏心裡就明白了,自己的手下出了白眼狼。
只是目前情況還不明朗,暫時揪不出人,顧長柏皺了皺眉──在顧爺眼下動腦筋,也實在是太不明智了。
“顧爺,還有件事,顧三不知該不該說。”
顧長柏看了顧三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說下去,顧三立馬恭敬地呈上一份資料,顧長柏低頭翻了翻,然後輕輕地“哦”了一聲,不見惱怒,反而是帶著一絲寵溺地說:“原來是小藍啊,那沒事。”
“可是顧爺,這場地對我們而言是很重要的,就算是秦少……”
顧長柏看了他一眼,雙手合掌,說:“我自己有分寸,小藍現在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應該多鼓勵鼓勵。”
顧三聞言,也隱約明白顧爺心裡的想法了,只好把到口的話給咽下去。
待顧三走出去的時候,顧長柏卻是低頭思索了一陣──秦藍和他對著幹?笑話。顧長柏搖了搖頭,心道──小藍不會做這種事。
先不論他是不是秦藍背後最大的靠山,他相信以他和秦藍如今的交情,秦藍斷然是不會做出在他背後插刀的事情。
至於顧長柏為何如此斷定,估計就要說說前晚發生的那件事情。
那可以說是──這十幾年來,顧長柏渡過最為旖旎美好的時刻。
前晚,秦藍原來是和他在酒店商談正事──主題樂園的工程正如火如荼的進行,甚至能比預期中的早建成,秦藍在這段時候不斷地加入新元素和其他的新奇想法,他的笑容仿佛帶著一股童真。
顧長柏幾乎忘了,秦藍當初建這個主題樂園的真正目的了,他現在樂於滿足秦藍所有的要求。
後來談得晚了,秦藍提出直接在酒店休息的想法,顧長柏自然是應了,出乎預料的是,秦藍要了兩間相連的房──當然,顧長柏這時候是完全不敢抱有什麽出格的想法,他對秦藍的追求,遠遠是精神大於肉體之上。
在房間裡用過宵夜,秦藍叫了點紅酒,說是能助眠,顧長柏畢竟不比年輕人,之後也真是有些乏了,正要從椅子上起身的時候,腳卻一陣發麻。
“顧大哥,你腳麻了?”
顧長柏點了點頭,秦藍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跟前,說:“我給你按摩吧,我技術挺好的。”看秦藍笑得坦蕩,顧長柏也不推脫,帶著一點期待的讓秦藍把他扶在躺椅上坐好。
秦藍的雙手在他的腿部揉捏著,不時問:“這力道還行麽?”顧長柏斜眼瞧著他,心中溢滿了感動,雖說只要他一開口,想要服侍他的人足以從A市排到C市,然而現下在他眼前的秦藍──如此想來,秦藍此刻的動作必然是出於體貼和關心的。
房內的燈光是復古的橙黃,映在秦藍那張俊逸帥氣的容顏,顯得朦朧曖昧,尤其秦藍不時側頭看著自己微微一笑,隱隱增添了一股妖冶魅惑的氣息。不知是不是因為酒精的關係,顧長柏總覺得此刻的秦藍迷人異常,在秦藍的雙手在腿部邊遊走的時候,那抑制不住的欲望逐漸地抬起頭來。
這顯然是很令人窘迫的事情,顧長柏心下擔心冒犯了秦藍,只得忍痛說:“行、行了,小藍,你也去睡吧。”
秦藍卻沒急著離開,反倒是抬眸看了看自己,顧長柏讓那意義不明的目光弄得意外羞窘起來,別過眼說:“好了,小藍,你……”
“顧大哥。”秦藍說:“我幫你吧。”
……
那一刻,顧長柏幾乎以為自己是日有所思而產生了幻覺,但是當秦藍爬上躺椅的時候,顧長柏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溫熱的掌心覆蓋著他的下體。
“顧大哥,這是很正常的。”耳邊傳來秦藍的聲音。
顧長柏隱隱覺得不對,卻也找不到哪裡不正常,下一刻便隱沒在秦藍製造的快感之中。雖說兩個男人坦誠相見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然而顧長柏知道自己在外的名聲,而秦藍這下毫不忌諱地為自己這般做,要說沒有其他的意思,簡直是無可能的了。
秦藍先是單手握著,手指靈活地撫弄那已經偉岸的欲望,忽輕忽重地打轉。顧長柏不由自主地仰頭調整著呼吸,他覺得太困難了,在秦藍面前他強力維持著形象,但是現下他幾乎要激動地呻吟出聲,當秦藍兩手並用的時候,他終究還是急促地喘息起來,呼吸沈重得仿佛要窒息一樣。
秦藍想來是極有經驗的,不過半晌,顧長柏便在他手裡解放了欲望,在充滿異味朦朧的意境中,顧長柏微睜著眼看著前方,秦藍的臉微微漲紅,兩手還沾著他的東西,呼吸也有些不穩──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摟過秦藍的腰,讓他靠向自己,不可自製地將唇壓在了秦藍的臉上。
顧長柏的動作有些急色,他像是在沙漠中饑渴了許久的旅人,只是一勁兒地親著秦藍的臉,從鼻翼到那微張的唇,細碎的吻如同雨點般落下,他似乎聽到了秦藍低不可聞的呻吟,那簡直如同催化劑一般地鼓舞著他將那朝思暮想的男人摟抱在懷中,肆意地親吻著──
顧長柏幾乎是愛不釋手,不論是秦藍的哪一面。而現在在面前帶著一點妖嬈卻不失帥氣魅力的秦藍,讓他失控起來。
“顧、顧大哥,顧大哥,你別──”
秦藍突然用力地推開他。
顧長柏在毫無預備地情況之下被推開,有些訝異地看了眼秦藍,只見那俊帥的青年雙頰緋紅,從他懷裡站了起來,看似手足無措地推開兩步,然後別過眼,仿佛帶著羞澀地說:“顧大哥,別這樣。”
秦藍不用說,顧長柏就明白了。
他覺著自己是太急了──這種事情,秦藍想來也是不習慣在下的,難免有些不安。
這麽想來,顧長柏心裡好受了不少,心裡有些心疼起來,拉過秦藍的手,示好地說:“小藍,是顧大哥太急了,你別往心裡去。”
到了這份兒上,顧長柏也把話說開來,“小藍,顧大哥對你……的心思,你能明白麽?”說真的,他心裡是有些緊張的,那仿佛是少年時候告白時的悸動。
秦藍低頭看了自己,顧長柏總覺得,自己似是要溺死在那雙眼裡了。
只聽秦藍說:“我、我明白……但是,顧大哥,你給我一些時間。我……”
……
顧長柏霎那間覺得,一生的夙願得償一樣,以至於秦藍從另一間浴室出來之後,顧長柏情難自禁地拉著秦藍和他一塊兒睡在同一張床上。
當然,這一次他沒再動其他要不得的心思,他只是狂喜得無法言語。
一直到過了兩天,顧長柏像是陷入了熱戀之中的人,他幾乎是無時無刻都在思慕著秦藍,故而就算事實明擺在那裡,顧長柏也是不大願意相信的。
然而,也沒有多久,顧長柏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到底愚蠢到了什麽樣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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