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隊錦東同人,錦織一清 × 東山紀之

第一章

即使籠在嫋嫋白煙之後仍然明顯看得出那是一張極為俊美的臉,微擰的眉下是一雙勾魂攝魄的鳳眼,美目細長,眼角微挑,此刻恍恍然然愈加勾得人心神漾。又挺又直的鼻樑在他略小的臉上刻畫出一股英貴之氣,略厚的豐唇刁著一根煙,輕輕地吐息著與他再相襯不過的迷離氣息。裸露的上半身,看來瘦削卻筋肉結實,白皙的皮膚平滑潤澤,微微散發著淡淡光華。

這俊美男人靠坐在床上,渾然不覺身旁的人已經醒來,不知盯著他的臉多久了。

在被裡側躺著的人一樣有著一張顛倒世俗的秀美長相,太過細緻的臉孔帶些脂氣,所幸一雙濃濃劍眉讓整張臉變得清朗英武、生氣勃動。薄細的唇形狀優美,微勾的唇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看來有些無奈又有些嘲諷。最美的卻是那雙盈瑩大眼,水亮的好似要滴出水來,清澈得可以映出所有事物,此刻佔據在那美麗眼中的正是俊美男子的上半身。

「東在想什麽?!」見煙腳快燒到那修長白皙的手指,秀美男子終是忍不住發聲。

漠然的勾勾唇角,按熄了手上的煙,那名喚東的男子淡淡說道:「不幹你的事。」

秀美男子也不以為忤,只笑道:「早知道你不會說。」

瞥了秀美男子一眼,東沒打算搭腔,掀了被子要起,卻被那秀美男子一把環住了腰動彈不得。

不耐的皺深了眉:「錦,放手。」

「不放。」錦無視於東的怒氣,兀自挑釁:「你自己答應過的事,不必我時時提醒吧!

東頓時像泄了氣的氣球一般,頹坐在床上,不言也不語,眼睛閉著,任錦在他身上印上親密的印記。

看向東的眼裡裝滿了複雜的情緒,最終錦吐了口長氣倒在一旁,睜著大大的眼盯著天花板,口氣平板:「為了光一,你真是什麽事都願意做。難道你不曾想過離開我嗎!

「錦對我厭煩了嗎?!

「怎麽會呢?!」臉上露出的笑佛如惡魔一般:「玩弄你是我這生最大的快樂啊,東,你怎麽到現在還沒認清?!

「惡魔…」沒有看錦,昏暗的燈光映在東低垂的眉眼上,恰與他的聲音一樣迷離模糊:「你真是惡魔…」

轉頭看著東,錦露出一個像貓在玩弄老鼠一般的笑來:「卻是你自己把心賣給了惡魔啊…我的親親小東…」

閉上眼,在這男人面前,有的只有無窮盡的無力感,東虛著聲音道:「莫忘你答應過我的事就行。」

「只要你莫忘答應過我的事…」在東的腰上啃了一口,見東閉著的眼微微顫了一下,感到他的身體也隨之緊繃,錦才又笑道:「我也不會忘了我的承諾。」說罷細細笑了起來。

那清越的笑聲如萬根針般紮進東的身體裡、心裡,既不甘又無奈…可這是自己的抉擇,那有後悔的餘地?!況且即使重來一遍,自己的選擇恐怕仍是一樣…

「好不容易脫離這個圈子,怎麽又回來了呢?!」清冷的男音不急不徐的說著:「東山先生一向不喜歡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啊!

不回答錦的問題,東只淡淡說道:「答不答應但憑錦織會長一句話,如果三合會用不著我…」

「你就去蒼龍組?!」冷著笑截斷東的話,錦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去哪裡對我來說,並無分別。」

「是為了堂本家那個小子?!」手指輕敲著桌面,錦顯的意興闌珊:「嗯…近藤告訴過我,心臟病是吧?!即使動手術成功率也不到百分之十,有必要為了這種渺茫的希望,賣了自己的一輩子。」

如果說的是別人,東或許能夠一笑置之,但錦口中無關緊要的生命卻是他最疼愛的人。握緊了拳,東才能壓下把拳送上那張看好戲的臉上的衝動。

錦說的沒錯,小光即使動手術也只有十分之一存活的機會,但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不能放棄,因為小光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姐姐唯一的託付。

東忍著氣道:「那是我的事,不勞錦織會長費心,如果錦織會長不願幫忙,恕我告辭了。」

「慢著…」錦露出一個淺淡的迷人笑容,笑裡卻有抹難辨的光芒:「東山先生既然願意首先考慮三合會,三合會哪有不歡迎的道理,不過…」錦的臉上浮出一抹極為曖昧深沈的笑容,卻不再說下去。

東也是聰明人,見狀回答道:「錦織會長有什麽條件就說吧!

點點頭,錦輕聲道:「咱們勉強也算舊識,東這麽錦織會長、錦織會長的叫著不嫌生份嗎?!叫我錦吧。」

有些不習慣錦這麽親膩的喊著自己,更加不喜歡錦自作主張拉近二人的距離。東的眉頭動了動,但最後仍是點頭:「是。」

滿意的點點頭,錦接著又緊緊盯著東,露出個不容商量的霸氣微笑::「條件嘛…就是你!

錦淡淡的話卻像威力極大的炸彈一般,震得東猛然抬起頭來:「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從現在起,你是我的人了,我要你時你就得配合,不得有半分違拗。」錦好心的解說一遍。

微擰了眉,東有些不解:「加入三合會不就是你的人了,這算什麽條件?!

錦聽了吃吃笑了起來,起身走到東的身前:「東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兒不明白自己的魅力!我指的是這種事…」

伸手勾起東的臉,慢慢印上他的唇,輕輕吮吻起來。那瞪得更大的鳳眼看來純真無比卻也誘人無比。

趁著東吃驚之際,錦的舌已輕巧滑入東的嘴裡,嬉戲著、追逐著、交纏著那略顯生澀的舌。

一面解開東的襯衫,手掌已經滑入衣襟,感受著如上好絲緞般的光滑肌膚,緊實的肌肉充滿彈性卻又柔軟,那觸感好得不似真的,錦也不得不讚歎這身軀如同他的臉一般,實在完美得無懈可撃。

真想繼續下去,但他可不想現在就嚇跑這頭美麗的豹子,不舍的放了手,看著東氣息紊亂的微喘著,潤澤過的眼透著迷離之色,臉上的表情又是吃驚、又是訝異、又是難以置信。

錦不禁又笑了出來:「你再這樣誘惑人,我可就不管你答不答應了。」

東馬上正襟危坐,眼睛半垂,再不敢看錦一眼。

見他這般戒慎恐懼,錦不由好笑在心。

「怎麽樣?!我的條件你答應嗎?!

「讓我考慮考慮…」東臉上猶豫難決。

錦也不迫他,只說道:「可以。不過,這條件我只留到明天。明日過後條件可得重談了。」

目送著東出門,錦卻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東啊東,我要的東西還沒有到不了手的,八年前還來不及動手你便因堂本家那小子消失無蹤,如今卻為了他來到我面前,這就是天意吧!你註定逃不開也躲不掉,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再客氣了…

拿起了電話,輕快的撥了一組號碼,耐心的等著對方接聽。

「近藤,幫我個忙…」

「小光…」東輕輕喊著,好像太大聲就會把床上那彷若瓷雕娃娃般細緻的人給打碎一般。

「哥,你來了。」張開眼簾,原本清澈的眼瞳現在卻沒有半分神采,撐起一個虛弱的笑,那笑卻看得東心頭微酸。

「今天覺得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啊?!

「哥…你又瘦了。」光一舉起手,輕輕撫著東瘦削的臉頰,像歎息般的說道:「對不起,都是我…」

「胡說什麽!」東拉下光一的手,放回被裡,笑道:「我正在減肥呢!現在人人見了我都說比以前又帥幾分。」

知道東是在寬慰自己,光一也懂事的虛應著:「可不是,每個護士見了我都要打聽打聽你,真要弄不清誰才是病人了。」

「那你正好趁機幫我挑個嫂子…」東輕笑道。

光一卻抬起來,一臉哀怨責難:「你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許搶走你。」說到最後竟激動的要抬起身來。

東見了吃了一驚,連忙將他擁入懷裡,輕聲埋怨:「開開玩笑,用得著這麽認真嗎?!

悶在東懷裡的光一不肯抬頭,逕自問道:「哥哥真要離開我?!

揉著光一的頭,東柔聲勸道:「又胡思亂想了,你養好病來,不論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

「真的?!」光一高興的喊了聲,隨即想到自己的病,聲音不由黯了下來:「可這病哪裡好得了!」哽哽的聲音,咽得東心裡也難受。

東故意裝得輕快:「現在那裡還有治不好的病呢?!近藤醫生幫你找了個世界知名的醫生,待你身體強健些就能動手術了。」

「是嗎?!」光一抬起的小臉上猶自凝著淚痕,充滿希望的問道:「真的能治好?!

「當然是真的。」一把抱起了光一,東笑道:「來,帶你出去曬曬太陽,瞧你白得像個睡美人一般。」

光一個子嬌小,本就不重,東抱來也不吃力,但比之上次又明顯輕了的重量,不免讓東的心又沈重起來…

推著輪椅,東在草地上找了個涼蔭,光一卻死活不肯坐在輪椅上,硬要東抱在懷裡,東對這個弟弟向來疼愛有加有求必應,此刻更是心疼憐惜,如何忍心拂了他的意,雖然無奈也只好由著光一。

東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光一聊著,一個別有所思,一個意興闌珊,二人不知何時斷了話語。

抬頭望著,東的眼神早已穿透天際不知落在何處。

姐姐,你把光一託付給我是不要他再過著勾心鬥角、冷血無情的殘酷生活,可如今…難道要跟著我一起墮入見不得光的陰暗世界?!姐,我該怎麽辦?!

懷裡的光一半響沒有聲息,東低頭一看,只見他嘴角噙著滿足的微笑竟睡熟了,東又憐又惜的搖搖頭也自笑開。

怕光一著涼打算送他回房,抱起光一這才發現不對,東心裡怕極,一探光一呼吸,幾乎嚇得暈死過去。

「小光…小光…你醒醒…光一…醒來…」撕心裂肺的呼喊畫破天際…

「東,再不動手術不行了。」

近藤醫生落下沈重的一句話,讓頹然坐在光一病床前的東不由閉上了眼睛,雙手交握支持著額頭。不動手術不行,但動了手術便行了嗎?!

「光一的狀況愈來愈糟,今天這種情形隨時可能再發生,不是每一次都能這麽幸運,而且…光一的體力已達極限,不趕快動手術,再遲他恐怕連撐過手術都不能…」

東緩緩抬頭看著差點失去的唯一親人,他的心好似也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如果失去光一…如果失去他…自己還能剩下什麽?!

如果上天註定他只有地獄這條路可走…那…就走吧!至少…至少他身邊還有一個會對他微笑的天使…

「近藤醫生,麻煩你安排手術吧!

「東,你要考慮清楚,即使動手術,光一也只有十分之一的機會。」

「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賭一賭。」

雖然答應幫錦的忙,但看到這孤寂背影,近藤仍是不禁開口勸道:「可這賭注…是你的一生啊…」

「天無絕人之路不是嗎?!」東幾近自嘲的笑道。

拍拍東的肩,近藤搖頭歎息…

「錦織會長…」

笑著搖搖頭,錦淡然截道:「如果東是打算答應我的條件,這稱呼可得改改。」

「錦,」東堅定的眼神直直望入錦充滿得意的微眯眼中:「我答應你的條件。」

彷佛早就知道答案一般,錦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仍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笑容:「明天到會裡來,至於代價…我隨時會要,現在你可以走了!

眯起眼笑看著東離去時的背影…嗯…實在迫不及待想撕裂這麽完美的寵物,不過還得忍忍啊…到時一定更有樂趣吧…呵呵…

「東,你過來,我馬上要見你。」話筒那頭是不容拒絕的堅定語氣。

東蹙緊了眉頭,低聲說道:「改日好嗎?!今天小光要動手術。」

「啊…」話筒傳來輕乎乎的瞭解語氣。

東的心頭才一放,錦又毫不在意的接道:「才第一次就拒絕嗎?!小光的手術還沒動吧?!你在這時惹惱了我好嗎?!或者…」頓了一下,錦的口氣暫態冰冷:「我說明白點,在光一的手術完成前,只要我一句話就能要光一的小命…」

「…我明白了,」東幾乎是咬著牙哼出:「我去就是。」

錦輕笑出聲又恢復一貫的戲謔:「這才聽話!別讓我等太久,我可沒什麽耐心喔。」

“哢”!

盯著已經掛掉的電話,東恨得幾乎要把電話瞪出二個洞來。

大力推開門,東一面脫著自己的衣服一面往錦走去,冷得似地獄裡迸出的聲音:「你快些辦完事,我急著走。」

坐在椅上的錦帶點捉弄意味的笑:「這事要辦得快,你可要受罪的,我怎麽捨得呢?!」起身走到東的身邊,錦在他的耳邊輕喃彷如惡魔的低語:「親親小東,你怎麽老搞不清楚誰才是主人呢?!

那熱乎乎的吐息、輕軟軟的腔調,掻得東半邊身子一陣麻軟,錦卻還不放過他,雙唇一張把東的耳垂含進嘴裡細細舔著、齧著,那濕潤潮熱的異樣感受讓東不自主的輕吟出聲。

「這麽敏感啊?!」錦惡作劇的笑道。

東的臉瞬間燒得火紅,既氣惱自己的不受控制,又恨錦的故意捉弄,可一想起醫院裡的光一,只得忍氣吞聲:「錦,你想怎樣就怎樣吧!別故意捉弄我,我真的得趕到醫院去。」

把東壓倒在床上,錦輕聲笑道:「懂得委屈求全了?!總算你有點明白,給你個獎賞吧!」不待東有所反應已堵上東的唇。

肆意淩虐那美好的唇瓣一陣後,錦才又道:「想怎樣自然是要怎樣的,對你,我可不會客氣。不過我也不是故意捉弄你,這日子可是我特別挑的,光一的大手術,是東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大日子吧!

錦說得輕描淡寫,東卻聽得目眥欲裂,顫聲問道:「你…是故意的?!

沒理東,錦捉起他的手細細吻了起來。東想掙開卻被錦抓得死緊。

感覺在手裡的手執意要抽走,錦握得更加大力,練過武的手勁非一般常人能比,東只感到一陣抽心劇痛,眉頭倏地的攏了起來。

錦的笑聲漸冷,已沒了剛才的戲謔:「東,在我面前,你只能想著我,只能看著我…我要你在最揪心的今日證明給我看,如果你不能…」錦的笑愈加詭異森冷:「那就由我來幫你!

「你太過份了!」東終於忍不住吼了出來,一面掙扎一面要起身。

錦看來秀美,練過武術的氣力卻遠超過東。扣著東,硬是讓他無法掙脫分毫。

東雖掙不出卻也絲毫不肯妥協,最後掙得錦火起,隨手捉了床邊的領帶把他的手綁在床頭上。

知道自己掙扎不出,也不再掙扎,東喘著氣,恨恨的看著錦,自口中恨恨迸出:「卑鄙!

錦只笑著,那笑卻比千年寒冰更加冷冽,陰陰說道:「還想著光一?!還想去他那裡?!看來東沒記著我的話呢!

扯下東的衣物,錦再不留情,一下撞入東的深處…

「啊……」沒受過的撕裂般的劇痛,讓東不禁慘叫出聲。

「這是你想著別人的懲罰!」錦輕輕舔過東的緊皺的眉心,看似憐惜卻沒有感情的說道:「現在想的是誰呢?!?!

見東不開口,錦又是一下不留情的撞擊。

「唔…」東咬緊了牙,卻仍掩不住悶哼。瞪著錦,眼中的不屈和憤恨幾乎要燃出火來。

「好漂亮啊…」錦吻吻東的眼角,衷心贊道:「這麽美麗的眼睛,這樣不甘的神情,東,你真是讓人想好好的疼愛你,更加想…狠狠的撕裂你…」隨著話語又是一陣猛力抽送。

閉上眼,咬緊了牙,東打定主意不再理會錦,默默承受如浪襲而來一波勝過一波的痛苦。

拒絕回答錦任何問話的結果是更加毫不留情的沖撃和持續不斷的折磨。東能清楚感受到自身體最私密處傳來的錐心劇痛和內臟佛彷要被頂出來的難忍痛楚,長時間的痛苦讓東的意識慢慢抽離了身軀,心中唯一牽掛的是手術中的光一…

看著東已咬破的殷紅嘴角、始終緊攏的眉心,愈見灰敗的臉色,錦已有不忍,再見他逐漸恍惚的茫然神情,心中更是憐惜大起。

正待結束這酷刑時,卻聽東口中喃喃念出:「光一…」

錦眼中凶光一閃,心下一狠,又是一下猛力撞撃。

「啊…」東的神志隨著突來的疼痛清明了一會。

見東勉力凝聚已經渙散的眼神,錦冷冷問道:「我是誰?!

失神的眸子在錦的臉上轉了轉,東緩緩地喃喃念出:「…錦…」

如此反覆幾次,東終於承受不住昏死過去。

錦臉色陰沈哪有半點發洩過後的暢快,死死盯著東,好一會才松了臉上森鬱,浮起一抹少見的憐惜。

「該說光一依賴你,還是你依賴光一?!我真希望光一手術失敗,這樣你的心才能空出來…但又怕它失敗,要是光一真的死了,你…受得住嗎?!

順順東額上的汗濕的發,錦在東額前印上一個輕吻,貼著他的臉頰,低聲喃道:「恨我吧!你儘管恨,不論你再怎麽恨,我也不願讓你掛記著、擔心著別人…」

「近藤醫生,光一的手術怎麽樣了?!」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和高溫折磨,直奔醫院的東看到近藤時不禁急切問道。

冷冷瞟了東一眼,近藤帶著濃濃的責難諷刺:「現在才來關心不嫌晚了點?!

全然不理會近藤話裡的嘲諷,抓住近藤的手臂,東仍是急急問道:「手術成功嗎?!光一沒事吧?!

甩開東的手,近藤的聲音冷淡好像在對一個全然無關的陌生人講話一般:「你明知光一最在乎的是你,可他手術時你跑到哪裡去了?!你明知他的情緒對手術影響有多大,你卻讓他這樣進手術房。你覺得在這種狀況下,手術情況又會如何?!

「我…」聽了這話,東全身脫了力氣頹然坐在椅上,不勝痛苦的用雙手掩住臉,喑啞的嗓子只是不住低喊著:「小光…小光…」

見東這等情狀,近藤終是不忍,歎了口氣說道:「手術很成功。」

自掌中抬起了頭,東原本含著淚光的眼一下蓄滿了淚,隨著微微勾起的唇角落了下來。

安慰的拍拍東的肩膀,近藤這才發現他的體溫高得嚇人,再一細看才看清那張本就憔悴的臉龐,此刻更是神采全無,慘澹無比。

「東,你怎麽了?!怎麽燒得這麽厲害?!

勉力給了近藤一個”沒事”的笑容,東自己卻不知那笑有多麽虛弱。

順著敞開的領口往下看到青青紫紫的斑斑痕跡,近藤有些明白了。

「是錦?!

東的臉色僵了一下,不自然的說道:「別讓小光知道。」

點點頭表示應允,近藤問道:「想進去看看光一嗎?!

楞了一會兒,東才搖搖頭,最後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咬著牙說道:「近藤醫生,幫我個忙…」

回到錦的屋子,打開門便對上錦冷得毫無溫度的眼眸。

「還能出門?!」錦笑得森冷:「看來是我對你太客氣了!

沒理會錦的挑釁,東緩緩走到他的面前,毫無畏懼的凝視著他:「錦,我再與你談一項交易。」

挑高了眉,錦倒是想不到東還有什麽交易能談,哼然笑了幾聲:「有趣,說說看。」

「讓小光一輩子幸福無憂。」

錦長聲笑了起來:「我可不是上帝。」

「但你是惡魔…」東正視著錦,沈聲說道:「打下契約便能實現一切的惡魔。」

「那麽…」迷起了眼,錦的唇角全是興味:「東打算用什麽與我訂定契約呢?!

「靈魂,」虛弱的聲音卻堅定不移:「我的靈魂。」

聽到這句話時,錦心頭頓時劃過濃濃不悅和怒氣。光一,又是光一!為了光一,你已經出賣自己,現在連靈魂都要捨棄?!

「好。」錦的眼中寒光一閃:「成交。你要我怎麽做?!

「安排他離開日本,讓菊組的人永遠找不到他。給他一個全新的、光明的身份和生活。」

這句話東說的無比艱辛,全新的的身份和生活也就意味著…他…將完全在光一的生命中消失、他將放棄他唯一的親人、將捨下他從小呵護到大的寶貝。雖然早就下定了決心這麽做,但在說出口時,東仍能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被生生剜下一般。

「你捨得下?!

東低下頭,錦只看得見他睫毛不住顫動,過了好久才聽到他破碎不清的一句:「舍不下也得舍…」

小光是即將展翅高飛的天使,而他…則已是墜入地獄,永遠不見天日的惡鬼。

錦早想要小光徹底離開東的生活,此刻東自己提出來是再好不過。

「可以。我會請英國的普頓爵士領養他,普頓爵士身份尊貴卻已經遠離權力中心,過的是半隱居的生活。你的小王子在他那裡再適合不過。」

「好…」東支撐著全身的氣力在聽到錦的承諾時,彷佛一瞬間全部消失。

眼明手快的攬著突然軟倒的東,錦看著懷裡已經昏過去的人,眉頭微攏凝著不知幾多愁怨,唇角卻噙著一抹安心寬慰的笑…愁怨,是為他自己,笑容,卻是為了光一吧!

忍不住將唇輕輕印上那從不在他面前展露笑容的唇角,錦用自己的臉頰溫柔的摩挲著東冰涼的臉頰。

東,從今以後,你是否就屬於我…

第二章

東在三合會中的身份是”夜影”,三合會中共有十二名”夜影”,專門負責暗殺、埋伏、潛入和支援的工作,在重要任務時也會擔任錦的保鏢,是三合會中最危險、卻也是能力最強的人才能勝任的工作。

早在八年前初露頭角的東就以一手神准的槍法和冷靜縝密的頭腦聞名,現在加入三合會派到”夜影”也不算辱沒。

「東的狀況怎麽樣?!」錦一面翻看著檔,一面問著夜影的首領,佐伯。

「恢復的還不錯,完全看不出中斷了八年練習。」

錦滿意的點點頭:「嗯,什麽時候能開始出任務。」

「隨時可以,不過若是”死士”的行動就要再緩一緩。」

心頭一震,眉頭陡地抬的老高,錦的聲音掩不住震驚怒氣:「誰讓他接受”死士”的訓練?!

“死士”是指隨時要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夜影。除了一般訓練外,另外要再接受特別的訓練,例如在絕望的劣勢下與敵人同歸於盡、在瀕死前發揮最大的潛力重擊對手、犧牲自己性命換取重創敵方組織的機會…這類傷己害人的手段,這種訓練不但吃盡苦頭,一個不慎連命都先陪進去。

夜影俱是會裡千中選一的菁英,人才難得,如非自己意願,決不會安排死士的訓練。

錦問出口便已知道答案,是東自願的,他…求的是早日解脫,早日從自己身邊解脫…心中的怒火一下燒上腦門,憤怒的卻不知是東不愛惜自己性命還是他竟妄想逃離。

從未見過錦這般毫不遮掩的怒氣,佐伯在一旁不但畏懼也有些驚訝,呐呐回答:「是東自願的。」

明明已知的答案自佐伯口中聽到證實,錦更加憤恨惱怒,手一揮便把桌上全部東西掃下。

「停止他的死士訓練。」錦自牙中冷冷迸出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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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很少私下找他履行”條件”,以錦的身份地位並不缺乏床伴,更不缺少發洩的物件。東想,當初錦會提這個條件不過是想挫挫他的銳氣,今日電話裡聽來又是怒氣衝天,不知自己又犯著他哪裡了。

不是在會裡,東開了門也沒平日的畢恭畢敬,懶懶的站在那兒等錦發話。

看見來人竟還是一付平日淡然模樣,錦胸口怒火愈燒愈熾,笑容卻是愈加平靜:「你好啊…」

聽這口氣知道有些不同,東微皺了眉,正想開口,但還沒來得及出聲便叫錦突來的一腳狠狠踹倒在地。

那一腳沒有半點留情,痛得東幾乎閉過氣去,蜷著身子半響不能移動,錦卻還不放過,踢了東肩頭一腳,讓他仰面躺著,接著狠踏在他胸口上,居高臨下的瞪著他,眼神兇惡的彷如盯著獵物的狼一般。

「竟然去當死士,誰准你的?!

東被踩得連氣都喘不過,哪裡答得上話,錦只道他硬氣不肯說,腳下又用力幾分。

「唔…」東痛得又是一聲悶哼。

見他嘴角蜿蜒流出血來,襯得臉色更加煞白,錦這才松了腳上力氣。

東彎過身子就是一陣猛咳,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抬頭看著錦,眼裡卻盡是不解。他自願當死士,錦該當高興才是,畢竟人是怕死的多,哪有人真願意為了組織當必死的工具。

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痕,東靠著牆坐著,淡然回道:「會裡需要。」

錦聞言更加怒不可遏,冷如冰山一般的眼裡暫態燃出二道火苗:「會裡需要?!這理由還真是冠冕堂皇。」

倏地揪起東的頭髮,錦半拖半拉的把他拽進了房甩上床。

東一陣頭昏眼花之際還沒反應過來,便叫錦把他四肢牢牢綁在床上半分動彈不得。

錦的聲音愈見森冷:「這麽想吃苦頭,何必當死士?!我盡多手段能整治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抽屜裡拿出一小罐紫色針劑,錦拿到東的眼前晃晃,低聲笑道:「很美吧!這麽美麗的東西配你再適合不過。」

在燈光的映照下,罐子裡的紫色液體佛彷有了生命一般,閃耀著琉璃般的美麗光芒。

不知是不是錯看,東竟覺在葯劑之後的錦的目光也變得迷離起來。

但入耳的聲音仍是那般殘酷:「它叫”地獄之門”,是古代歐洲帝王拿來整治最頑劣的奴僕。我還沒用過呢!正好東來試試效果。」

東冷眼看著錦把”地獄之門”抽入針筒,冷眼看著他把針劑注入自己的手臂。才只一瞬,東便覺自葯劑注入的地方好似火燒一般,隨之如火燎原般延燒到全身,火炙般的痛苦讓他整個人不由自主抽顫起來。

但難熬的痛苦才剛開始,心臟倏地緊緊抽了起來,好像有人用手捏著、掐著,痛得東喘都喘不過氣來,隨著火燒般的炙熱蔓過,全身隨之而起是千萬隻蟻齧蟲齧般的麻癢疼痛…但最讓東自心裡感到可怕的是,這樣難忍的痛楚竟隨著意識愈來愈清晰…

或許是太痛苦了,東竟不自覺的望向了錦。

好像自那雙強忍痛苦、堅毅又脆弱的眼裡看出什麽,錦俯身在東的耳邊輕聲說道:「東也感受到了嗎?!地獄之門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讓你對痛的感受愈來愈敏感、意識卻愈來愈清楚,不然,又怎麽配得起地獄之門這個稱呼。」

除了痛,東已經感受不到別的什麽,但錦的這句話仍是叫他自背脊處淌下了冷汗。

「好好享受,東,你有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

隨之而來的清脆關門聲隔絕了人間與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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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輕輕撥開蒼白臉上的汗濕頭髮,只見東豐潤的唇瓣被咬得血跡斑斑,此刻已經找不到一處完好,因為剛才忍受的巨大痛苦的關係,身體直到現在仍會偶爾不自主的抽動幾下。

在鬆開他四肢束縛時,看到他纖白的手腕、腳踝因為掙扎太過被磨得皮破血流的慘況,錦不由輕輕撫過,不料卻帶來另一陣抽顫。

倏地張開眼,看到是錦,東沒來由又是一下冷顫。

雖然才只一瞬,錦卻沒放過東在看到他時眼瞳裡一閃而過的驚懼。心裡倏然閃過一絲疼痛和從來不曾、也未想過會發生在他身上…一種名為”後悔”的情緒。

明明想著疼惜安慰,可看到東戒慎疏離的表情,錦話到嘴邊仍是變成嘲諷:「地獄之門的滋味如何?!

撇過頭去不答,錦卻在那張閉著眼的虛弱臉上看到了不屈和…不屑。心裡百轉千回的萬般情緒都叫這可恨表情打得一絲不剩,錦猛地抓起東的手腕,把他拉近自己。

惡狠狠的說道:「看來地獄之門還不足以提醒你我們合約的內容。」

還來不及反應錦的話意,東的衣物已叫錦用力扯掉,隨之而來是自下身傳來直劈腦門的劇痛。地獄之門的葯力猶存,錦不留情的動作比之平日更是讓東痛上十倍、百倍不止。

感受到身下軀體筋肉異常的緊繃,錦低頭一看只見緊鎖的眉下那雙美麗眼中的不甘和…順著蒼白臉頰滑落的淚水。

俯身吮去東臉上的晶瑩淚水,動作恁般輕柔憐惜,可身體的律動卻愈見狠猛劇烈。

「你的身體、性命、靈魂都是我的,」錦在東的耳邊低聲說著:「沒有我的允許,就是你自己也不准隨意捨棄。」

那獨佔的低喃話語隨著令人痛不欲生的節奏,一字一句撞進東的骨髓裡、腦海裡,和…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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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長,東山今日沒有報到。」

佐伯一早便急急向錦報告,跟在錦身邊多年,加上也是個善於察顏觀色的人,自昨天的情形看來,他敢肯定,東在會長心裡的地位不是一般。

「我知道,他跟我請過假了。」錦隨口答道。

「是,那屬下退下了。」

「等等,」錦好像想到什麽,喚住佐伯交代道:「東從今日起轉作我的影衛。」

佐伯心裡震驚不是一般,影衛是三合會會長貼身的保鏢,一向是極為信任的親信才能擔當,而錦在接掌三合會時嫌麻煩直接撤掉影衛一職,現在卻要一個才剛入會的人擔任。

「這…」

不妥二字尚未出口,已叫錦一個冷睇給攔下。他什麽時候給人發表意見感想過,方才的話明明白白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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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始終睡不安穩,容易發燒的體質在那日太過嚴厲的折磨下引爆長期以來過度勞累的積害,愈發燒得不可收拾。

三天以來熱度幾乎沒有退過,醫生想打退燒針,但針才貼近皮膚便引得昏迷的人無意識的抗拒掙扎,便是用力壓住了,那緊繃的肌肉也絲毫無法注射。

錦自然明白是地獄之門留下的後遺症,無計可施之下只能等東自己清醒。

「醒了?!」溫柔的聲音掩不住開心。

才醒來就對著錦笑眯眯的眼睛,東竟有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受,昏迷前的那一段難不成是場惡夢?!

「怎麽不說話?!燒得呆頭了嗎?!」錦仍是笑吟吟的。

東這一付剛醒來的天真迷糊表情錦也是第一次看到,實在可愛!錦有些後悔以前怎麽沒想過把他留在身邊。

「錦?!」真是你嗎?!仍是疑惑。

「嗯。要什麽?!想不想喝水。」

東晃了晃頭想厘清腦袋中的一團混亂,錦卻誤會了他意思。

「不喝也得喝,你針打不進,也沒法吊點滴,現在都快成人乾了。」說完也不管東同不同意,扶起他來就灌了大半杯水,這霸道性子哪裡變過。

差人去叫醫生,錦轉身又在東身邊坐下,伸手撥了撥東的細發,露出那張又瘦了一點的俊美臉龐。

沒有看著東,錦自顧自的說道:「這次是我不對。知道你自願當死士,我一急一氣便發了狠了…還好你沒事。」

「當死士不也是替你賣命嗎?!真不知你氣什麽!?」直到現在,東仍是想不明白。

「誰要你替我賣命,我要的是你,活生生的你。」錦的聲音一下大了起來:「你自願當死士不就是想擺脫我?!

是嗎?!東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但錦這時說出來,他卻隱隱知道答案。沒有刻意的選擇死亡,卻不由自主的朝死亡前去。

「沒有。」這二個字話回得一點力量也沒有。

「有。」錦一拳捶在床上,暴怒的吼道:「你恨我,恨我讓你失去小光,所以你要報復我。」

「報復?!」東實在覺得好笑:「錦,我能拿什麽報復你?!我的所有…身體、性命、靈魂全都給你了,我還有什麽能報復?!

一句話問得錦也懵了,為什麽?!如果要的是他的身體、性命、靈魂,他全都得到了,為什麽還不能滿足?!為什麽在聽到東不愛惜自己、想逃開他時會那樣憤怒氣惱?!他要的,不只是東的身體、性命和靈魂,還有…

感情!眼前的迷霧隨著心底浮現的兩個字頓時散了。

自八年前直到今天,錦終於明白他要的是什麽。在第一次看到那雙沒有一點雜質的純美眼眸時、在第一次看到那張如天人般的清俊臉龐時、在第一次看到那彷如孩子似的純真笑容時…就已經註定深陷。

但,他,錦織一清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這種令人軟弱腐化的無用情緒。

抬頭只見東漠然的望著窗外,錦心裡又不禁好笑起來,便算自己想軟弱、想腐化,又怎麽可能在這個冷淡的男人身上得到感情?!但…不妨的,除了感情,眼前這男人也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東,你明白最好。你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除了小光。」錦的聲音又恢復一般時的冷然笑謔:「如果你再忘了我們之間契約,就別怪我毀了之前的承諾。」

東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一種又恨、又怨、又氣、又惱偏又不能發洩的無力表情。

錦一下開懷的笑了出來:「東,別忘了,從今以後…你只能為我一個人而活。」

惡魔,果真是惡魔,自己剛才怎會有著他並不壞的錯覺,東不由懊惱自己的天真。

敲門聲打斷二人間的談話,進門的是準備針劑和點滴的醫生,中野。

錦趁機仔細打量東的表情,發現他臉色雖然和平常一般,但眼光在掠過那管針筒時仍是洩漏太多。

在中野的示意下,東順從的將手臂交給他,但在針筒靠近東的皮膚時,中野不由擰緊了眉毛。

不斷地拍著東的手臂,中野說道:「東山先生,放輕鬆點,要是針斷在裡面可不是鬧著玩的。」

「嗯。」

東嘴裡應著,效果卻顯然不好,白皙的手背已叫中野拍得整片通紅仍是僵硬得無法下針。

「東山先生…」

醫生還沒說話,東已不耐說道:「醒了便死不了,這點滴打與不打有什麽關係。」

甚少見到性情溫雅的東這般賴皮撒氣,錦只覺好笑,但又擔心他身體終要吃不消,於是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倒知道一個能讓你放鬆的方法。」

東斜睨著錦,眼裡儘量問號。

笑得曖曖昧昧,錦接著說道:「剛進去的時候,你也是全身繃得緊,等到…的時候就放鬆了。如果再不行,只好實地做一次,叫醫生在一旁待命…」一面說一面把手探入東的衣服下,在他腰上滑來摸去。

東這才明白錦在說什麽,心裡一驚,還來不及說話,只覺手背上一下刺痛,點滴的針頭已經插好。

「好乖,東真勇敢。」拍拍東的臉頰,錦難得溫柔的贊道:「這不就好了,一點兒也不疼的。」

不太樂意被當成小孩兒哄,東一把拂開錦的手,沒好氣道:「你該不會想給我一隻棒棒糖吧!?

錦原本沒會意過來,但看見東像賭氣似的神情,一下便明白了,當下又是哈哈一陣大笑。

「你這樣還不像怕打針的小孩兒嗎?!

「我不怕打針的。」東正經不過的辯駁著。

「你說不怕便不怕!」錦笑嘻嘻說道:「我看這針紮的有點歪,不如請中野醫生重紮吧!

中野在一旁也不知錦是說真的還是玩笑,躊躊躇躇不敢動。東卻不管那麽多,賭了氣伸手一把要扯下。

還好錦見機的快,連忙握住東的手,瞪了他一眼,輕聲埋怨:「怎麽一點兒玩笑禁不起?!

說罷抓起東打著點滴的手仔細看著,實在瞧不出異樣卻仍是不放心的要中野再次確認沒問題才將他的手放下。

東低著頭半響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再一次。」

「什麽?!」錦沒聽清楚東的話,開口問道。

抬起來,東一臉堅定:「再試一次,我不信連一根針我都克服不了,一次不行就一直試到可以為止。」

「你…開什麽玩笑!」錦有些被東的固執嚇到,卻又更懊惱前幾日的所做所為。

東現在的反應並不是對針頭的恐懼,而是注射之後接踵而來如地獄般的恐怖折磨,那是藏在潛意識裡的深層恐懼,根本不是他的意志所能控制,所以才連昏睡中都要掙扎抵抗。

錦見東神色認真不像玩笑,怕他衝動之下真把針頭給拔了出來,連忙把他的手抓來又揣在懷裡。

「要試等你病好再試,你這樣任性,病何時才能好?!

看著被揣在錦懷裡的手上插著的針頭,東說不出的懊惱挫敗,咬著牙道:「對我來說,那才是病!

錦還待說什麽,卻見東眼神突然迷茫起來,隨後竟閉上眼睛睡倒在他的懷裡。

原來二人在談話間中野發現情況不對,便自主在點滴里加了安眠葯。錦對著中野點點頭表示感謝,否則他還真不知要怎麽了局。

扶著東躺好,那睡臉安詳平和,因為方才的激動,臉上多了些血色,看來竟添了幾分嫣麗,彷似畫裡的人兒一般…完美的不像真的,卻也更顯脆弱…

看著這張臉,錦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留他當影衛,真做對了嗎?!

契約3

房門被大力打開,發出轟然巨響,這在規矩森嚴的錦織家裡倒是少見。

東轉頭看到門邊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長相與錦有幾分相似,正自不友善的盯著他上下打量。

無所謂地瞥了少年一眼,東又自專心看起手上的報紙。

那少年自幼是眾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寶貝,在他想來,東看到他就算不下床迎接也該好禮打聲招呼,哪裡想過會受過這種漠視,心裡原本不悅,這下更是怒氣陡升。

「你就是一清哥哥新任的影衛。」

「不是。」東頭也沒抬,只是淡然說道。

東在病中,這事錦提也未曾對他提過,自然回答不是,但那少年卻以為東是故意謊騙。

上前一扯下他手中報紙,少年毫不客氣的開聲怒道:「這件事三合會裡上上下下鬧得沸沸揚揚,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你睜著眼倒也能說謊!

看這情形,那少年與錦或三合會的關係匪淺,若在平日東多半為了錦的面子還會虛應幾句,但這少年一開門便是進逼,一張口便是質問,態度淩人惹得東也著惱。

「既然人人知道,你又跑來問我幹嘛?!」東皺著眉頭有些不耐。

「我…我來看看你有何說詞!

東哼笑一聲:「人不是我派的,我能有什麽說詞。這事你不覺去問錦織會長比較合適。況且…」盯著那少年,東冷然問道:「你是什麽人,憑什麽過問三合會的事!」這少年他可從未在三合會裡見過。

「我…我是一清哥哥的表弟,相葉源。三合會的事我自然能過問。」

「原來是相葉少爺。您不管相葉家的事卻跑來問三合會的事豈不奇怪?!

相葉源給東堵得無話可說,愣了一下,怒道:「你別扯開話題,我問你到底使了什麽手段當上一清哥哥的影衛。」

「無可奉告。」東才不買他的帳,少爺?!他又不是沒見過。淺淺打了個哈欠,漠然道:「我想休息了,不送。」

自幼驕生慣養的少爺何時受過這種氣,相葉源想也沒想一個巴掌便揮了過去。

東沒料到相葉竟沒風度到這地,要在平時,這驕縱少爺的花拳繡腿也不算什麽,可他高燒幾日,全身乏力加上沒有防備,哪裡躲得過,這一巴掌便結結實實扇在他的臉上,打得他歪倒半邊身子。

相葉源猶不解氣,開口罵道:「你仗著一清哥哥寵著就上天了?!要憑真本事,你有資格當上影衛嗎?!你跟一清哥哥什麽骯髒關係,賣弄的又是什麽噁心手段,旁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相葉源自小幼仰慕錦,為了接近錦,曾多次玩笑提出要加入三合會,到現在不知碰了多少軟硬釘子,如今錦卻為了東重設貼身影衛一職,怎不令他氣憤,再看到東一身俊美清雅遠非自己能及,心裡更加妒恨,話也就愈發苛薄難聽。

東原本只道相葉源是小孩子使性子,便是一巴掌也就忍下算了,但聽他暗有所指、又諷又蔑的一席話,臉色不由沈了下來。

他與錦本就不是什麽乾淨關係,這對心高氣傲的東來說已是奇恥大辱,此番讓人扯了出來指著鼻子罵,如何能受!想到不甘處,只覺胸口一陣翻騰,口中竟有血腥之味,憑著一口氣,又生生咽了下去。

「我是男人不用誰寵著,相葉少爺要是計較這種骯髒事又或是想試試什麽噁心手段,不妨直接找錦織會長。」東自相葉的神態和話裡也明白他在計較什麽,這幾句話的挖苦諷刺又哪裡少於相葉的前幾句。

這一番話說得又冷又厲,相葉一時竟被這冷銳氣勢給嚇到,待回過神來,想自己堂堂相葉少爺何懼於他,當下又是張揚拔扈。

冷笑了笑:「好,我正愁找不到機會整治你,有這幾句可就夠了。」說罷相葉便喚了站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的下人去拿鞕子。

那名僕傭不知勸了相葉什麽,被他一腳踹在地上,又是一陣好罵:「呸,我就不信憑我還動不了他,我倒要看看一清哥哥能怎麽責怪我。」

待鞭子拿來,相葉拿在手上甩得啪啪作響,卻沒對著東先發作。他喚進方才在門口攔他的僕人,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

東認得他,名字叫做小暮,他第一次履行”條件”時身體不堪負荷,在這裡住了幾日便是得這男孩照料,這次大都在昏迷之中倒沒見過,但想小暮會在門口,多半也是為了照顧他而來。

小暮一進門就跪倒在地,明明嚇得簌簌發抖,可咬緊牙關就是不肯饒半句,這點倒是讓東對他很是欣賞喜歡。

「找個小孩出氣難道就是關東第一世家的作風!?」東坐在床上淡淡諷道。

一句話又說得相葉一臉青白:「你要是看不慣儘管出頭。」

東卻輕輕巧巧笑了二聲:「找打挨嗎?!我又不是笨蛋。況且這裡是錦織會長的家,那裡輪得到我出頭。」

東這句話卻是故意說給相葉聽的,提醒他打狗尚且看主人,現下可是錦織家不是相葉家。

相葉不是糊塗人自然聽的明白,他想整治東不過是心有不甘,想比比在錦心裡他和東的份量誰重,熟料惱過頭了,竟差點波及旁人,如果為了修理東挨錦責駡那也認了,可如果為了個小小僕兒壞了他在錦心裡的形象可就大大不值。主意一定,腳下一踢便要小暮滾蛋。

小暮走得躊躊躇躇,一步三回頭,顯然有些放心不下。東卻對他擺擺手,要他快走,誰知這相葉源會不會想到什麽又反悔。

契約4

「笑什麽?!」隨著一聲怒喝,“唰”地一下,鞭子便貼著東的臉劃過,相葉是故意嚇唬東,一來也顯顯自己本事。

東的臉色卻是變也未變:「我連哪兒錯了都不明白可要怎麽認?!倒是你仰慕的一清哥哥犯了幾處錯,你要不要聽聽?!

相葉沒料到自己一番心思被人看出,聽到”你仰慕的一清哥哥”時臉上不由紅了幾分。

「你胡說什麽?!」低著頭說的這句話卻不知是在分辯自己並未仰慕錦還是說錦怎麽可能犯錯?!想想自己也覺曖昧,又加了句:「一清哥哥怎麽可能犯錯?!

「他放任你這個外人在這裡仗勢欺人、胡作非為還不算錯?!」東哼然笑道。

這番譏諷相葉如何忍得下!鞭子再不留情直直鞭在東的肩胸上,這一下沒有絲毫留情,只見東悶哼一聲,乏力的身體竟順著鞭勢跌落下床。

既然下了手哪裡還停得了,相葉揚起鞭子還要再抽,卻叫門口響起的冷淡笑聲阻斷。

「怎麽?!誰惹小源不高興了?!

「一清哥哥…」相葉看見來人是錦哪還顧得了其他,迎了上去,委屈喊道:「你這影衛也太不識相,我好心來道賀他,他不賞臉也就算了,架子端得挺大還…還出口罵人。」

拍拍相葉的肩膀,錦好言安慰:「影衛不過是條隨時替死的狗,你跟他一般見識幹嘛!?

沒想到錦竟會這麽說東,相葉有些楞了,一會兒才說:「你突然恢復影衛一職,不就是…特別喜歡他,想留他在身邊嗎?!

「喜歡?!」錦突然大笑出來:「你傻了?!當初就是捨不得傷了親近性命才撤了影衛一職,如今與蒼龍組爭端日益擴大,剛好又有個不相干的人,正好頂著用。」

聽了錦的解釋,相葉這才露出放心笑容,但隨即又問:「既然不相干你讓他睡這兒幹嘛?!

這可是與錦的房間只有一門之隔的女主人房間,尋常人如何能住!

「自然是方便羅。」捏了相葉的鼻頭一下,錦哼哼然笑得曖昧:「半夜出去找女人解決可麻煩了,而且…男人最大的好處是不會有後遺症。」

聽錦把二人關係說的如此不堪兼之下流,東只覺羞憤難當,方才強壓下去的胸口氣血又湧了上來,這次怎麽也壓制不了,但他又不願讓二人看見,便轉過頭去。

「原來這樣。」相葉這才真正釋然。

背著他們的東哼笑一聲:「現在我這位置相葉少爺還稀罕嗎?!

這句話相葉自然聽的明白,他來找碴就是不甘錦把影衛的位置給了東,這下錦解釋的清清楚楚,對影衛一職只剩噁心厭惡,東這麽一問分明是故意輕蔑。

「嘿,一清哥哥既然說了,我怎麽還能跟一條狗一般見識。」

「便是狗也有名字,勞煩相葉少爺姓名相稱。」

「放肆!」冷喝出聲的卻是錦:「東,你是愈來愈不像話了。」說罷奪過相葉手上的鞭子,對著東就是一陣狠打。

東半聲不吭,初時還能聽見偶爾忍不住逸出的一、二聲悶哼,打到最後竟然聲息全無。

相葉何曾見過錦發這般狠勁,剛開始一、二下還有些幸災樂禍,待見東背上一片血肉模糊、連痛都哼不出又不免同情起來,尤其想到是自己前來挑釁才害東招來一頓惡打更覺不好意思,再想東也實在可憐,錦根本不把他當人對待,自己還跟他小心計較什麽!

「一清哥哥,你別打了吧!」相葉不覺間竟喊出這句。

錦這才歇下手,冷然說道:「既是小源替他求情便饒他一次。」甩了手上鞭子便自出去,看到門口的小暮,又交代道:「請中野醫生過來,別讓他這麽容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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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點,別弄痛他了。」錦皺著眉頭輕聲呼喝。

手底下絲毫不減速度的中野橫了錦一眼,說道:「捨得下這麽重手,還在乎他疼嗎?!

錦沒說話,看著東背上的傷口,心裡、眼裡有太多情緒連他也無法完全消化。

收拾好東背上的傷口,正好看到錦茫然的眼神,中野不由歎了一聲。

回過神來,錦問道:「他的傷怎麽樣?!不會有事吧?!

「你自己下的手怎麽還問我?!」中野搖搖頭:「關心則亂,錦,你的心已經失了分寸。」

錦舉起自己的右手竟有些發抖,要是那時相葉不喊停,他還打得下去嗎?!

「除了肩胸那下,其餘盡是浮傷,你既然不想傷他又何必折騰他,皮肉之痛也夠他受的了。」

錦凝眉遲疑了會兒,忽地眼中冷光一閃,堅硬說道:「就是要他受受痛,以後才懂得分寸。」

中野聞言只搖搖頭不再說話,他與錦自小一起長大,對錦的性情還能不瞭解!?看樣子錦是已經陷了下去,卻又固執的不願看清自己的心,錦和東…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吧?!

目送中野出房間,錦的眼光又落回緊蹙著眉的慘白臉上。

相葉會來找麻煩,其他的人自然也不會客氣,他不能讓人以為東是他的弱點,這樣只會替東招來無盡的麻煩和危險…

手輕輕撫上不見血色的瘦削臉頰,錦的心裡不由掙扎…

替東想這麽多幹嘛?!影衛的存在不就是為自己擋災接厄?!但在看到相葉抽下那一鞭時怎麽就忍不下、捨不得了?!費這麽大事做戲給相葉看只為了貶損東的地位,這麽做對三合會哪有半點好處?!

不對…不是…這麽做完全不是為了東著想,只是不想這麽快失去一個等了好久才到手的心愛玩物。

5

睡得暈暈糊糊間,東只聽到小暮在門口刻意壓低的不悅嗓音。

「東山先生睡了…不太方便…相葉少爺有什麽交待還請示下…」

相葉?!他來幹嘛?!怕小暮不知輕重又得罪相葉,雖然懶於應付,東還是說道:「小暮,請相葉少爺進來吧!

聽到東慵懶的虛弱聲音,小暮連忙轉過頭來,皺著眉頭卻是對東邀請相葉進門有著小小埋怨。

東也不理他,只笑笑揚著下巴叫他請人。

「相葉少爺請進。」小暮心不甘情不願的把相葉迎了進來。

相葉進來後有些局促,偷偷瞥了東背上一眼卻不由大吃一驚,那日只見他衣物破碎、血跡斑斑,知道傷得不輕,但今天見他清理乾淨的光裸背部縱橫交錯全是鞭痕,道道青紫瘀腫根本看不到原來完好的肌膚,才知他傷得如此嚴重。

錦下手沒有絲毫留情,看來確實沒把東放在心上,相葉心裡有股說不出的高興,但想到東這一身傷全是拜自己誤會所賜,又不免有些歉疚同情。

「還痛嗎?!」相葉略帶歉意的問道。

「自然痛的,要不錦織會長不白費力氣了!」東懶洋洋的應道。

「你…很氣我吧?!

東不禁為這孩子氣的問題感到好笑,無所謂的隨口答道:「現在傷口疼的厲害自然是氣,等到傷口好了、不疼了,或許就不氣了。」

低下了頭,相葉悶聲說道:「對不起。」

沒料到這驕縱無禮、蠻橫淩人的少爺竟會坦誠道歉,東原本對他的厭惡頓時少了幾分。

「不知相葉少爺今日前來有何指教?!

經東一問,相葉才想起此行目的,自袋裡拿出一盒東西,說道:「這是相葉家的祖傳傷葯,對外傷很有效的。」

祖傳?!東聽到這兩字不由想笑,都什麽時代了,還有人用”祖傳”的葯嗎?!還沒想著要怎麽拒絕才不失禮,小暮那廂已經開口。

「多謝相葉少爺好意。不過東山先生現在用的是三合會的祖傳秘葯,功效不會比相葉家的葯差。」言下之意是要相葉不用多事了。

?!這也是祖傳秘葯?!東不由皺起眉頭,難怪傷口痛得厲害,中野要不是拿他當試驗品,就是這葯沒人敢用,正好遇上機會出清庫存。

「三合會的葯或許不錯,但我們相葉家的葯可不會留下疤痕。」相葉源為了自家的聲譽和尊嚴,不由力辯起自家秘葯的好處來。

「嘿,」小暮嗤笑一聲:「東山先生又不是女人,那傷也不在臉上,要那種葯幹嘛?!相葉少爺愛漂亮不如留著自己用。」

「這葯可不只這好處。」相葉一時也忘了小暮只是個下人,急急辯道:「一般效果愈好的葯愈痛人,我家這葯擦上去可半點不痛。」

不痛?!原本聽得兩個小孩無聊吵鬧得快睡著的東聽到這兩個字不由清醒過來,連忙問道:「真的嗎?!

「真的,」相葉連忙保證:「絕對不留疤痕。東山先生皮膚這麽好,留了痕跡多可惜!

誰問這個!?背上熱辣辣痛的難受極了,要能不痛最好了,留不留疤痕誰在乎!

東還來不及重申問題,相葉已經現寶似的旋開盒蓋,頓時散出十分清涼芬芳的味道。

東見那葯膏色呈雪白、清香撲鼻,看來是比現在塗的要讓人舒服些,當下也不管小暮在旁邊猛使眼色,忙不迭謝道:「嗯…那就多謝相葉少爺的好意了。」

相葉對著小暮使了個勝利的眼神,得意說道:「東山先生可比你這小子識貨多了。」

「哼!」小暮賭著氣道:「不管什麽葯都得中野醫生同意了才能用。」

瞧小暮臉色是把自己也氣進去了!東微微皺起眉頭,待會兒又得聽這小傢伙羅唆個沒完。他什麽不怕就怕人叨念,故意挪動了下身體,發出刻意壓抑過的苦悶低吟。

「東山先生…」小暮連忙低身探看:「不舒服嗎?!

東略顯痛苦虛弱的微笑了下:「可能是葯效過了吧!」話沒說的很清楚,但暗示的也夠明白了。

小暮看看時間是差不了,連忙拿起葯膏…手上這罐是三合會的祖傳傷葯,可每次上葯時東山先生總是一付強忍痛苦的模樣,再瞟瞟相葉手上那盒也是祖傳傷葯…擦上去真的比較不痛嗎?!

心裡掙扎良久,手上掂了又掂,再轉頭看看東不勝痛苦的模樣,小暮最後還是沈著臉拿過相葉手上的葯。

這葯果然不凡,擦在背上清清涼涼的立時壓過傷口上的熱辣燒灼,加上小暮放得再不能輕柔的手勁,真感受不到一點兒疼痛,那淡淡的葯香不知是不是另有安撫鬆弛精神的作用,東竟在不知不覺間慢慢睡去,隱隱約約只聽見小暮和相葉愈來愈遙遠的聲音。

「相葉少爺這葯真看不出還有點用處。」

「那是自然,這葯可神奇了,是我祖奶奶的祖奶奶的…」

誰管你哪個祖奶奶?!「喂,這一擦半盒子都沒了,哪裡夠用啊!

「噯?!」人家都還沒把來歷介紹完呢…「那個,我祖奶奶的…」

「下次記得多帶二盒。」

「…那個,我…」

「二盒大概不夠,你把你家裡的都拿來吧!

「…喔!

6

「小暮呢?!」進門沒看見該在的人,錦顯得有些不高興。

「讓他替我拿東西去了。」原本看著窗外的眼眸轉到錦的身上,淡淡回答道。

走近發現不是慣聞的葯味,再看到東背上傷口塗的葯竟然換過一種,錦的眉頭不由皺得更深。

「哪裡來的葯?!

「相葉少爺特意送來的。」

「相葉?!」錦更加不悅:「這個小暮愈來愈不像話,什麽雜人等送的葯也能收嗎?!

「雜人等?!」東忍不住輕笑出聲:「在你家來去自如的人也叫雜人等!?那你算不算雜人等?!

錦卻不理東的調侃,在他背上抹下些葯膏湊近鼻子聞聞,隨後挑高了眉,咂聲道:「他倒捨得,拿了他家的雪凝膏送你。」

「那有什麽奇怪。」東懶洋洋的笑道:「他現在巴不得我馬上康復了好替你擋刀、挨子彈呢!

錦聽了好笑:「瞧你說的好像在我身邊必死無疑似的。」

「那不正是!還沒上任就少了半條命。」東說的風風涼涼,好像現在趴在床上不能動的人不是他。

見東表情神態一般,說的話卻是句句帶刺,錦不由開口問道:「東覺得委曲嗎?!

似乎被錦的話嚇到,東抬眼看著錦,一會兒才喃喃開口,又像回覆錦的問話,又像是自嘲一般:「我有覺得委曲的資格嗎?!

錦給他的回話刺的回過神來,臉色又恢復淡漠:「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在我身邊把你的自尊自傲全給收拾乾淨,不管別人說什麽你受著便是,不准再輕狂任性。」

「…知道了。」東閉上眼輕輕回道。心卻不知沈到哪裡去,可笑的是,連靈魂都賣掉的人還有心嗎?!

「東山先生…」一室沈悶的靜默叫小暮自遠而近的不滿聲浪給打破:「您真的還要再試嗎?!

進到房裡的小暮看到錦好像看到鬼一般,手慌慌亂亂不知往那裡擺才好。

東只淡淡說道:「錦織會長在這兒,先別試了。」

見兩人情況詭怪,錦開口問道:「小暮,你手上拿什麽東西。你們又打算試什麽?!

小暮哼哼了幾聲沒說出話來,瞟向東的眼神卻有些嗔怪。

東只朝他吐了舌頭笑笑,帶點賴皮,有點天真,好像淘氣的小孩被捉到小辮子一般。

二人這番親膩情態落在錦眼裡,頓覺心情一陣發悶,聲音更加冷淡:「小暮,問你話呢!

小暮沒回答卻是東回了:「也沒什麽,讓小暮給我試試怕針頭的毛病是不是好了。」

東說的一付無所謂模樣,小暮卻像抓到救星一般:「會長,您也勸勸東山先生,這…每天都要試個幾次…」

皺著眉頭打斷小暮的話,錦對著東說道:「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毛病,不是要你傷好了再試嗎?!

「早些克服早點安心。落個這麽大弱點要是讓敵人知道,對會長總是不利。」東回答得正正經經。

聽東這麽回答,錦不知為何心裡一閃而逝的是…恐懼?!惶亂?!辨不清…只聽到自己不悅的冷硬脫口而出:「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楞了一下,東才說道:「錦什麽都不怕?!那可真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了。至於我怕什麽,除了針頭一項,其它的別指望我說,我可不想四月一日被整得太慘。」

錦心裡本來不悅,再聽東故意岔開話去亂扯一通更加氣惱,正想發作,但見他眼神澄澈、臉色認真不像故意,只得忍下氣來:「男人有一、二項弱點只會讓人更心疼,克服不了便算了,不必勉強自己。」

東聽了嘻嘻笑道:「你忘了趴在這兒的是條隨時要死的狗兒,誰會費事心疼?!

一句連諷帯刺的話說得錦堪堪又要翻臉,但見東態度落落坦並不像故意譏諷,這才相信他是真拿這事兒來玩笑。心裡的氣登時沒了,但又不覺好笑,這人聽話總是不抓重點,老是回些奇奇怪怪的話。

錦玩心一起,索興也鬧上了,低下頭故意靠近東的臉,近到二人鼻頭幾乎要貼到在一起,聲音曖曖昧昧、笑容曖曖昧昧、眼神曖曖昧昧,連看著人的水光眼裡都漾著曖曖昧昧。

「你不知道我心疼狗兒比心疼人多嗎?!

見錦這般裝模作樣,東一下笑了出來,見他臉還要靠近,實在受不了伸手要推開,錦卻趁機把他的手給抓住。

也沒費力掙,東抿著嘴,眉毛挑得高高,意有所指的笑道:「錦織會長怎麽個心疼法兒我是領教了,不就是讓人”疼”到痛不欲生嗎?!

把東修長的手指送進嘴裡輕輕啃著,錦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就是要你一輩子忘不了我。」

東倏然安靜下來,眼神一下越過了錦,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不必用這法子也忘不了了…」說完轉過臉去閉上眼不再說話。

錦知道他是想起小光,自己算是分開他們的元兇首惡,他自然忘不了,想到這點,心情一下也悶了。

沒趣的放開東的手,瞥見一旁的小暮,冷聲說道:「東山少爺康復前不准再給他試針。」

小暮應了聲是,心裡卻不明白方才還好好的氣氛怎麽一下沈凝成這樣。

見東沒有反應,錦對著暮冷冷又加了句:「要有違背,這帳我只找你算!

話才落,東的肩頭不由一顫,臉也沒回過來,只是說道:「我自己的事不用別人頂。」

「你給我抽成這樣都不吭一聲,還會在乎我罰你?!」說完又低下頭在東耳畔輕聲說道:「東,你騙我,你說要把自己靈魂也給我…但…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在哪裡的東西又要怎麽給我?!不過,不妨的,只要你還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在乎的東西…遲早…我能要到!

閉緊眼,咬緊了唇,東不肯回應半字。

錦也不迫他,只低低的笑著走開,笑意森冷雖卻讓人感到有種說不出的…寂寞和渴望。

7

第三章

影衛的工作說穿了就是錦的隨身保鏢,再說的實在點,根本是個可有可無的跟班。

在三合會或家裡,保全本就佈署得固若金湯,而錦平時就有幾個保鏢跟著,要是出入危險場所,更是推演再三,還要加派人手護衛,所以東的存在其實有些多餘。加上之前相葉把事鬧得的沸沸揚揚,會裡誰人不知東的另一種身份。

待東復原上班時,那一身太過細緻的樣貌氣質更是讓人把想法給作實了,在錦面前人人對他客氣奉承,但私底下誰不輕蔑不屑。

辦公室裡只有錦翻著檔的聲音,他這裡專注,東在那頭上沙發上卻是百般無聊的打著哈欠、翻著雜誌。

自己地盤上嘛,要說戒備根本也輪不到他,此刻真要有人殺進來,那他可要謝天謝地了。

錦抬眼看到那張無聊、無趣又無奈的臉,不禁有些好笑。

「這麽無聊?!幫我泡杯咖啡去!

瞥了錦一眼,東懶洋洋的說道:「那不更無聊!

話雖這麽說,東還是起身了。隨著打開的門,錦便聽到自門縫泄進來他和秘書交談的聲音。

「東山先生,有什麽需要嗎?!

「呃…咖啡…」

「好,二杯嗎?!待會兒幫您送進去。」

「謝謝,我自己來就行,請告訴我東西放在哪裡就行了。」

「是。」美麗女秘書的聲音似乎不無遺憾啊!

錦聽了不覺好笑,這個東倒是很受女性青睞。也難怪,高挑修長的身材,俊美清雅的相貌、彬彬溫文的風度,確實是標準的白馬王子。

東回來的時間比錦預料早了不少,只見他一進門,臉上的淺笑便垮了下來,門一關上,精神的步伐便沈了下來,咖啡端到錦面前時只剩懶懶的”喏”一個字。

他在自己面前倒是發愈隨便放肆。錦看著東門前、門後如變臉般的表演,唇角不覺掛出柔和的笑來。

近來才發現東人前人後二種模樣,人前像只精神奕奕的秋田犬,人後卻像日照宮裡慵懶的貴族貓。能看到他貓兒樣的一面,那也表示他在自己面前已經慢慢撤了防備,這未必是件好事,但不知為何,錦就是覺得高興。

心情已經大好,待看到東泡好的咖啡,錦更是”噗嗤”笑出聲來。

「喂,你這是什麽咖啡?!」錦笑得幾乎張不開眼。

「你都還沒喝怎知泡得不好?!」東又捧起翻到快爛的雜誌,一點也沒打算認真回覆錦的質疑。

「你這咖啡要有人願意喝,我就放你一天假。」

這句話倒令東抬起了眼,說道:「咖啡不是這麽泡的嗎?!

錦只笑也不答話,拿起話筒叫秘書再泡一杯進來。

沒一會兒秘書端了香味四溢的咖啡進來,待看過錦桌上東泡的那杯,忍不住笑了出來,想想太過失態,連忙拿著拖盤掩住小嘴。

出去經過東旁邊時,嬌嬌美美的南田秘書不忘說了句:「東山先生,以後咖啡還是我來泡吧!

見那不住微微抽動的背影,東也知道她正笑得厲害。還沒來得及問,錦已經端著二杯咖啡過來。

「你自己瞧瞧。」錦說完又是一陣悶笑。

原來東真是”泡咖啡”,他泡的那杯裡倒有一半是咖啡豆,還是原粒整顆的。

「什麽啊!」比較兩杯咖啡的不同,東不覺嘟嘟囔囔:「不過沒把豆子瀝出來嘛!這麽大顆瀝不瀝有什麽關係,難道你還怕被嗆到?!」一面說還一面用小湯匙努力的把咖啡豆撈出來。

錦好不容易才止的笑,被他這一句又惹了出來。等他笑完,東也把豆子撈了乾淨。

「瞧瞧,這不就一樣了!」好不容易大功告成的東,得意的瞄著錦說道。

「自己看看顏色。」錦得緊抿著唇才能不叫笑聲又逸出來。

「不過淡了點,下次多加些咖啡豆就是了。」

「你別再浪費豆子了。」錦實在忍不住,笑出聲的同時不忘敲了東的頭一記:「這咖啡豆可是極品,讓你這麽糟蹋只怕都要氣到哭了。」

「我瞧它們倒挺開心的。」東翻弄著撈出來的咖啡豆,嘟著嘴辯道:「看看,每一顆不都笑咧了嘴。」

「那是自認倒楣的無奈苦笑吧!」錦哼著笑打趣著。

瞥了錦一眼,東說道:「咖啡當然是苦的,笑自然也是苦笑,有什麽稀罕。」

錦突然大力拍起手來,驚歎道:「真真了不起!把咖啡泡成這樣的人竟然知道咖啡是苦的。」

對於錦的這番挖苦,東也挺給面子,竟對他燦燦一笑,聲音興奮高亢:「真是苦的呀?!我隨便說說竟也猜對,錦織會長是不是賞我件禮物!?

錦給他這番裝模作樣逗得呵呵直笑:「好,有賞。下次我教你泡咖啡。」

「不必。我讓南田小姐教行了。」東吐吐舌頭:「我討的是賞又不是處罰。」

「南田小姐也是我教的,你不當徒弟難道要當徒孫!」錦笑說道。

「那有什麽關係,」東一點也無所謂,大大方方的叫了錦一聲:「師祖。被叫老的是你又不是我,呵呵,要不要我幫你把頭髮染成白色相襯點。」

「被我嘲笑總比被美女嘲笑好吧!」這招不行,錦又換了一招。這人愛面子,肯定無法忍受。

「男人有一、二個弱點只會讓美人更心疼。」東拿了上次錦的話來堵,自己笑得嘻嘻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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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有一、二個弱點只會讓美人更心疼。」東拿了上次錦的話來堵,自己笑得嘻嘻得意。

「誰准你讓別人心疼了?!」錦攬過東的脖子,故意把他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口氣霸道卻有些連他自己都察覺不清的溫柔:「天底下只准我一人疼你。」

「唉唉…」東只顧得上自己的頭髮,哪裡分得清錦說了什麽:「別弄,好難整理的。」

錦才不理,愈發弄得上了興頭,東被鉗得緊緊的怎麽也躲不過,更加氣急敗壞:「快住手,別弄得我見不得人。」

這下換是錦笑得嘻嘻得意:「見不得又怎樣?!你只討好我一人就行,對其他人用不著特意打扮!

東擋著、躲著都不見效,索興不護自己開始展開反擊,錦沒料到他會來這麽一手,初時還真被他鬧的手忙腳亂。不過東拿手的是槍法,近身博擊卻是不及錦,沒一會兒便讓錦牢牢壓在沙發上動彈不得。

「怎麽樣?!認輸了吧?!」跨坐在東腰上的錦,笑的眉眼彎彎、得意洋洋。

「是是是,認輸了,這影衛我也做不起,錦織會長另外找人吧!」東是告了饒卻趁機擺了錦一道。

「要找個咖啡泡成這樣的人可不容易!」錦向前壓近了身子,眼底盛滿打趣的輕嘲,手裡不忘有一下、沒一下掻著東的腰側。

東被他掻得咯咯直笑,身體扭來扭去,嘴裡卻不肯輕易認輸:「不正好省下你的頂級咖啡豆。」

錦突然一下停了所有動作,輕喝了聲:「別動…」

「噯?!」對於錦驟變的態度,東顯然有著疑惑,不由瞪大了眼看著他。

東哪裡知道現下的他有多麽撩人,衣衫淩亂不說,因為掙扎而略喘的氣息、微潮的臉頰,快溢出淚似的水霧迷蒙鳳眼…加上不住掙動的修美身軀…再鬧下去,錦怕自己要失控了。

自他身上翻了下來,錦也沒解釋,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傳來南田甜美的聲音。

「會長,宮本社長到訪。」

錦皺了皺眉,沒有事先預約卻不怕碰釘子的大概也只有這討人厭的宮本了。

看了東一眼,按下通話鈕,錦回道:「讓他在外面等一會兒。」

聽到有人來東連忙站起身子,錦拉過他來要替他整理衣裳、頭髮。

東一邊讓、一邊說:「我自己來,錦整理自己的吧!

錦卻像是半賭氣似的執意要弄,東沒奈何只好由得他。花了大半天功夫,那頭細發仍是不肯服貼。

東的頭髮太過柔軟,光用手確是很難整得整齊,不過勉勉強強撥出個型見人還是行的,但不知何為,錦就是不想讓人看見他這麽”私下隨意”的樣子,何況他現在氣息未定、臉色潮紅,天生勾人的眼睛隨便一瞟都能讓人失了魂魄,要讓宮本那色鬼見到…

正想推東進小套房去,辦公室的門已經打開。因為等不及自個兒推門進來的人倒是個翩翩美男,可惜那一雙眼睛太過流氣。

「這就是三合會長最新的床伴兼影衛,東山先生是吧!

一句話便讓東對這人印象一下到了地獄十八層。什麽叫床伴兼影衛,不但侮辱而且輕蔑。垂下了眸,東把自己全部的情緒隔絕在眼裡。

錦也不理會他的話,逕自問道:「宮本社長大駕光臨有何貴幹?!」這句話說的明白點兒就是要他沒事快點滾蛋。

宮本當然聽得懂錦的意思,如果錦同他打趣幾句,那表示他待東也不過一般,可冒出這麽一句,可就顯得回護。

露出一抹飽含興味的笑,宮本說道:「特意過來瞧瞧讓小源那傻子送了幾罐雪凝膏的是個什麽人物罷了。」上上下下甚是無禮的打量東一陣,又自笑道:「倒也值得。」

宮本家與相葉家由來交好,近來更是結成親家,現在的宮本社長便是小源的姐夫。也難怪東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很是討厭宮本盯著東看的樣子,錦不覺略站在東的身邊:「宮本社長什麽時候成了八掛小報的記者了?!

嘿笑一聲,宮本的臉色突然轉為陰沈:「只有小源那笨蛋才會真的相信你的話。」

宮本的話說得錦心中一動,臉上卻不露半點顏色,坐進自己的椅子裡,往後靠個舒服,蠻不在乎的輕聲笑道:「宮本社長的話愈來愈加深奧,真是讓人半點聽不懂。」

「那只能說錦織會長裝傻的本領愈來愈好罷了。」宮本意有所指的說完這句話後忽然哈哈大笑了幾聲,又曖昧笑道:「錦織會長竟捨得讓這麽個人兒出生入死,實在浪費,不如讓給我…」

錦挑高了眉頭,眼裡的精光驟閃如像毒蛇的眼般。

宮本給他這麽盯著也不由心裡一跳,頓了一下,才接下話去:「至於影衛的缺,我奉上兩個黑榜上有名的人物,絕對比他本事。」

錦只冷冷瞅著他笑也不答話。宮本給他瞅得背脊發冷卻還不肯放棄。

「這樣錦織還捨不得,那就是他床上功夫過人羅!…那麽…再加我調教過最好的孌童…」

「夠了!宮本,你要找樂子別處找去。」冷冷喝斷宮本愈發低俗的言語。

錦的眼神卻不由瞟過東去,這人心高氣傲恐怕受不住宮本的話。但見他臉色如常,但垂下的眼睫卻不住顫動,果然氣得不輕。

「琴子,換他一夜。」宮本突然冒出淡定一句話來。

聽到琴子的名字,錦似乎受到很大的震動,抬頭看著宮本,眯著眼緊緊盯著他好久…久到宮本幾乎以為自己要死在那如刃如劍般的森冷眼神下。

「你用琴子換他,換他一夜?!」錦的話裡明顯有著沈痛怨恨,卻不知是為了什麽?!

點點頭,宮本有些不舍的歎道:「說到琴子…我可也是萬分捨不得…」

「成交。」

隨著錦秀美的薄唇中吐出這兩個字時,東的眼裡閃過一絲快的抓不住的光芒。他顯然從未想過,在他與錦的契約中還包含了這種交易。

憤怒、絕望、痛恨、噁心、厭惡、自棄…最到後全化成無奈,隨著一閃的光芒消逝在東的眼裡,卻深深鎖進心底…

錦不知要花多大力氣才能克制自己不去看東,因為他知道,只消看上一眼,他方才衝動下的決定便要反悔,其實…現在已經後悔…

「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下流把戲給我克制點。」走近宮本身邊,錦在他的耳邊細細低語,那聲音卻森冷的讓人不寒而慄。

「不勞錦織會長提醒。」宮本淡淡笑開,眯著的眼裡卻沒有得償所願的得意,只有陰噬的、讓人辨不清的光芒:「用琴子才換來的一個晚上,我自然會”好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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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整整一天心不在焉、神思不屬,明顯到連秘書都問他要不要早點回家。自然想的,但又不知怎麽面對那雙不曉得會怎麽看他的眼眸。

心裡掛著、想著、念著的全都是他,卻連撥電話的勇氣都沒有,問他好不好嗎?!明知不可能好的。別說那心高氣傲的潔僻性子受不了這種侮辱,宮本的手段他也略有耳聞,只怕連身體都…

「東回來了嗎?!」一進門第一句話,錦還是忍不住問了。

「早上就回來了。」管家田村恭手回道。

看來宮本倒也守約。

「他…情形怎麽樣?!」錦好不容易問出了口,心也隨著問出的話吊得高高的等著答案。

「請了中野醫生來看過,沒有大礙。」

聽到這話,錦吊得半天高的心這才放下,露出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舒寬笑容。

「琴子小姐呢?!

「已經安頓好了,會長要過去看看嗎!?

「不用了。」錦搖搖頭:「好好侍候著,不論她有什麽需要都照辦。」

錦想也沒想就往東的房間走去。

跟在身後的田村卻愈發覺得自己弄不清主人的想法。琴子他是見過的,隨著宮本來做客過,昨天忽然就搬了進來,而東山剛好失蹤一個晚上,被宮本家送回來時身上滿是不堪的歡愛痕跡,不用想也知道東山被拿去”換”了琴子。既是這樣,琴子理應是主人的新歡,但怎麽關心兩句就沒了下文,反倒急著去看被當成籌碼交易的東山?!

才走到門口,錦就看見小暮紅著眼眶匆匆端了什麽出來,心裡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小暮,」喊住反方向的小暮,錦問道:「怎麽了?!

小暮轉過頭來,含著淚的大眼裡滿是對錦的控訴和不滿,憋了一會兒才說:「東山先生又犯了什麽錯?!會長要這樣罰他?!

「住口。」一旁的管家田村聽到這大不敬的回話,連忙喝道。

錦原來也是不悅,他心裡再有什麽想法也沒必要跟個下人解釋,但見小暮雙眼紅腫、神情惶亂卻是真的替東擔憂,心裡一下沒了氣,放緩了臉色,再次問道:「到底怎麽了?!

「東山先生從回來到現在吃什麽吐什麽,葯也吞不下、水也喝不進、燒了整一天也退不下來,會長也知道他連點滴也沒法紮…再這樣…再這樣下去…東山先生會死的。」憋了一整天的害怕委屈好不容易有人可以宣洩,到了最後,小暮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錦聽了心都揪了起來:「不是說沒什麽大礙嗎?!」恨恨瞪了田村一眼,急忙開門進去。

床上的人睡得極不安穩,眉頭緊緊擰著,冒著冷汗的臉色慘白得發青,微微喘著氣的乾裂唇瓣卻因為高燒而異常豔紅,這樣對比的反差讓那張俊美的臉蛋看來更加美麗卻也脆弱得讓人害怕一碰就要碎掉。

腕上、踝上已經紮上圈圈繃帶,敞得半開的衣襟裡看得清楚遍佈全身的虐愛痕跡。

明明是在意料之內的傷,錦卻愈看愈是心疼,忍不住抓起他的手在自己頰上摩挲。

好像感到有人身邊,東輕聲說道:「小暮,現在我真的沒法吃東西,你讓我休息幾天…」

「至少把葯吃了!

聽到這聲音,東的眼皮顫了一下,還是張開眼,眼裡卻不見錦預料可能看見的任何情緒,只有如清水般的淡然。

「是你。」

「嗯。」

「琴子小姐接回來了?!

「嗯。」

「恭禧。」

錦沒回答這句話,也不知怎麽回。拿起一旁的葯跟水,說道:「把葯吃了。」

「別浪費了。」東淡淡笑道:「剛才吃了幾次也沒吃進去還累得我一場難受。」

「你點滴也沒法打,再不吃葯真當自己是神仙了?!

明明是你讓我去的,這時拿著這樣心疼的眼神瞅著我不覺可笑?!東心裡慨歎,臉上卻沒現出半分。

「這種傷你又不是沒見過!」東無所謂的笑道:「你自己也留下過幾次,能嚴重到什麽地步?!發燒不過是發炎引起,休息幾日自然就好,別學小暮小題大做了。」

錦卻仍然不放心:「沒道理連喝水都吐,不是有什麽別的毛病吧!

虛弱的搖搖頭:「就噁心的毛病,過幾天就好了。」

見錦還想說什麽,東索性說的明明白白:「被逼吃了不該吃的東西,現在想著還是噁心,你別逼我了。」

錦總算明白。東性子有些潔癖,被男人做那種事已是極限,昨天大概被宮本逼著用嘴滿足…

放下手裡的水和葯,錦也不迫他了。

坐在東的床頭上,用手梳理著他略微汗濕的頭髮,錦說道:「既是如此,你好好睡個覺吧,少花點精神、體力也好過些。」

「嗯。」東點點頭卻沒有閉眼的打算,看著錦,暗示他該走了,不然他要怎麽睡。

點了下東的鼻頭,錦說道:「我陪你。」

「不必。」東拒絕的乾脆。

錦也不惱,呵呵笑了出來:「你自己都不知道,有人陪你睡就睡得沈些。要是沒人陪你睡,你的眉頭總是這樣…」一面說一面把自己的眉頭皺得老緊,緊到連鼻子、嘴唇都要連在一起。

東被他的超誇張鬼臉逗得笑出聲來:「難看死了。」

「你才知道自己有多難看。」錦認真說道:「每次半夜起來我都以為看到鬼了。」

「你才是鬼吧!」東嘻嘻笑道:「所以才老是鬼話連篇。」

「我說什麽你都聽得懂,那你不也是鬼!

「我是捉鬼的道士,當然聽得懂鬼話。」

「哪…現在鬼說話了,道士,道士,天底下最俊美的道士,拜託你趕快睡覺,要不可夢不到天底下最帥的鬼了。」

東聽了又是呵呵一陣直笑,眼是閉上了,嘴上還不忘頂著:「你的意思是我絕對夢不到你了。」

「鬼扯什麽?!」錦低下頭在他額上印上一吻:「這一覺肯定夢得滿滿都是我。」

東打了個哈欠,喃喃念道:「是鬼才鬼扯,從頭到尾就你最會扯…」

許是倦了,東的話沒說完竟真的沈入夢鄉。

見東睡沈了,錦抵著東的額,低喃著當著他的面無法說出的歉意:「對不起…東,琴子我非救不可…對不起…」

錦沒料到東的幾天竟是幾個禮拜也沒法恢復正常飲食,每到用餐時間就見他拎著中野醫生和家裡廚師給他特製的餐盒自己躲到角落用餐。

那餐盒錦見過,其實也沒什麽特別,也都是些常見的飲食,大部份是東平日就愛吃的東西。

錦猜想東大概是不想和他一起吃飯,正好拿這個當藉口,但幾次硬拉著他一起吃飯的結果,就是不知在什麽時候、不知看到什麽菜色,突然就反胃了,幾次下來見他被折騰得難受,錦也不敢再試,只能由得他去。

後來問了中野,只得了句”心理作用”,得等東自己慢慢克服。錦明白中野氣他把人送給宮本糟蹋故意不講,耐著性子磨了幾次終於問到絕竅,就是別讓東聯想到那件事就行。這倒好,東才來沒多久,家裡人的心差不多都讓他收買完了。

有了準則就好辦事,只要點菜時小心點,從名稱上看不出端倪的不明菜色先問個清楚明白,這樣八成就不會犯忌。錦小心異異的試了幾次,效果倒是不錯,雖然點菜時麻煩了點,但東總算慢慢能和他一起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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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對東也算用心,可對剛接回來的琴子更加貼體入微,不論什麽總是先設想好了,再有要求那更是有求必應。錦織家裡的人隨著主人的性子幾乎要把她給捧上天了。

今天琴子臨時一句想嚐嚐法國菜,錦只餐廳訂個位便要去了。

東雖說是影衛,但顧及他和琴子間的尷尬,一般這種情形錦不會要他跟著,但這次琴子說的突然,錦雖然交待不需大張旗鼓,但三合會豈是等小幫小會,基本配備十幾個人員分成幾組保護卻是不能少的,管家只得私下拜託東充當一次”真正”的保鏢。

影衛不就是貼身保鏢嗎?!管家田村說的客氣,可到底是自己份內事,東還能不去?!

燭光點點,音樂揚揚,錦這頓法國菜餐吃的好不浪漫,可東就要無聊死了。影衛和保鏢到底不同,他平時用餐是和錦一起,這次卻得站在幾米外和一干人等警戒待命,不時還得回報毫無狀況的狀況。

好不容易等他二人含情脈脈的吃完這三個小時的正統法國餐,東的瞌睡也剛好打完。

落在最後,隨著一干人等簇擁著他二人離去,就在餐廳門關上的同時,東聽到餐裡有無線電聯訊的雜音。心裡暗道聲不好,排開眾人往前擠去。

離錦還有段距離時,突然前面傳來一聲爆炸聲響,東再不顧及其他,掏了槍便往錦的方向跑去。

「不准動。」

待煙霧散盡,只見琴子被人挾持住,一柄槍就指在她太陽穴上。一個嬌美人兒被嚇的簌簌發抖,雙腿癱軟,緊抿著唇說不出半句話來。

錦的槍已經上膛,距離挾持琴子的歹徒僅一步之遙,槍口正對他的額頭,卻怎麽也無法開槍,他雖然有把握射死歹徒卻沒把握來得及救下琴子。

「錦織會長,請您丟下手槍跟我們一起走。」

「想請我便光明正大的請,用這法子未免讓人瞧不起。」

「光明正大可請不到錦織會長您…不准動!」察覺到錦有異動,那人連忙喝住:「錦織會長,你不要你女人的性命了嗎?!

勒在琴子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一下便叫琴子呼吸困難,滿臉脹得通紅。

「別傷人。」錦緩緩把槍舉高,表示自己不會有任何動作。

「把槍放下。」那人卻不鬆手,反而把琴子勒得更緊。

錦待要彎身放下手中手槍之際,突聽琴子一聲嬌呼,彎身便倒了下去,那人在琴子倒下之際也跟著跪到在地。錦見機的快,對著那人拿槍的手便是一槍,不過顯然有人快了他一步,在那人手槍落地之時,額上也被開了個血洞。

可惡!殺人滅口。這下可沒法問出什麽。

錦再看到琴子,只見她已昏迷過去,右大腿上血流如注,看不出傷勢輕重,顯是被殺手的第一槍傷到。

沒再多想,錦連忙抱起她趕送醫院,臨走前不忘森冷交待:「把開槍的人給我搜出來,好好問清楚今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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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野,琴子的傷勢怎麽樣?!」在急診室外等了十幾個小時的錦見到中野終於出來,急忙上前問道。

「腿上的傷只是子彈劃過而已,沒什麽大礙。」

「那怎麽急救這麽久?!

奇怪的瞥了錦一眼,中野說道:「傷是小傷,但要救胎兒可就得花點時間了。」

「胎兒?!

「錦,琴子小姐已經懷孕了,以後別帶她出入危險的場所,該說她命大,這次子彈只是擦過,要是再偏一點,失血過多,連母體都難保住,更別說是小孩了。」

「懷孕?!琴子懷孕了…」錦喃喃自語著自己也不願相信的事實。

安頓好琴子,錦拖著一身疲憊和疑問回到家裡。

「會長,您回來了。琴子小姐還好吧?!」田村已經知道昨天的事,比平日更加小心異異的看著錦的臉色。

「嗯。」錦顯然心不在焉,沒回答田村的問話,反倒隨口問了句:「東呢?!

「噯?!他…沒跟您一起嗎?!

橫了田村一眼,錦顯的有些不耐煩:「昨晚又沒讓他跟著,怎麽會跟我一起回來!

「因為一時調派不出人手,所以請東山先生幫忙…他…沒跟您說嗎?!

這種小事他會說才怪!錦不禁有點責怪田村的自做主張。

這麽說來,出事當時東也在現場,錦的腦袋一下轉了起來,想起中野所說”…還好子彈只是擦過…”,那殺手的槍法奇准無比,如果存心要殺琴子,怎麽可能失手?!難道開槍的是東?!但他為何要殺人滅口?!

閉起眼睛,錦仔細回想當時情況…琴子中彈後,歹徒也跟著跪下,顯是那子彈擦過琴子的腿再射進那歹徒的腿中,所以開第一槍的人只是要琴子脫離歹徒的控制,東槍法神准,定是他沒錯。

第二顆殺人滅口的子彈……是從另一個方向射來…二槍不是同一個人開的槍!

既是如此,東為什麽到現在還沒回來?!腦海裡倏地閃過自己臨走前的話,”把開槍的人給我搜出來,好好問清楚今天的事!”…該不會…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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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他骨頭到硬,到現在一聲不吭。」

「咱們賭賭這一次他能撐多久!

「我賭三分鐘。」

「我賭一分半鐘,看這模樣是撐不了好久了。」

「行了…行了…拉起來吧…」

錦才打開刑室的門,便看到縛在水車上的人剛好自水底被轉出頭來,正自大力嗆咳著被灌進肺裡的水。

隨著水車越轉越高,錦也看得越加清楚,心卻隨著愈加清晰的景像狠狠抽了起來。

全身濕漉漉的人已經是奄奄一息,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都成了青白色,咳到最後似乎已經脫力,只見一團一團的煙霧自凍成紫黑色的唇裡一顫一顫的呼出,再也咳不出什麽,只剩淡淡血絲自唇角蜿蜒流下。

身上的外傷看來不多,但錦知道這終年水溫不到五度的水潭就是最致命的兇器。要不是還沒問出什麽,行刑的人故意吊著他的命,東可能早已經被凍死在裡面。

「快把人放了。誰准你們用這水刑?!」錦又急、又氣、又恨、又惱,直想把這群不長腦袋的人砍了,但最想殺的卻是自己,昨天要是多花二分鐘弄清楚事情真相不就沒事了!

「去拿毯子,快!

脫下外套蓋在東已經失溫的身體上,拍著他的臉,喊道:「東…東…」

張開失神的眸子,東扯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錦也以為我是挾怨報復?!

「不是。」

不知是不是沒聽清楚錦的回答,東自顧自的笑道:「我要殺她,又豈會錯到腿上去。」

「嗯…你槍法神准,怎會射錯。」錦隨口應合,只想讓他保持清醒。

「呵呵…你相信我…那也夠了…」隨著愈來愈慢的聲音,東的眼皮也緩緩上。

一句話聽得錦險些掉下淚來,沒想到東竟如此在乎他的信任,那麽…是不是他對自己也有些正面的感情了?!

接過手下遞上來的毯子,錦脫了他身上濕衣裳,把他裹住,大力搓揉著他的四肢,一面大聲說道:「別睡,跟我說說你槍法怎麽學的!

東卻像沒有知覺一般,對於錦的動作沒有任何反應,倒是對錦的問話回道:「這麽久的事誰還記得。」

「仔仔想一想,你又不笨,怎麽會忘記。」

「嗯…」再沒聲息。

「東…東…」錦只覺心臟都要隨著東消失的聲音停止跳動,隨即想起他最在乎的人,連忙高聲問道:「小光呢?!小光那時有沒有與你一起?!

聽到小光,東的眼睫扇了扇,雖然沒張開眼,卻輕聲說道:「那時他還好小呢!每次聞到我身上的煙硝味都要大哭一場…」

「然後呢!?」錦誘著他說話。

「然後…姐姐死了,要我帶走他…」東好像陷入沈思,又好像陷入迷夢一般,眉頭輕輕攏起,唇瓣輕啟,吐出輕的不能再輕的遺憾:「我再不能照顧他了…」

「只要你活著就能照顧他…」

沒有回答錦的話,東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姐姐死了可以把他托給我,我死了卻要把他托給誰?!」那聲音淡得幾乎和他的生命一般要消逝在空氣中。

「所以你不能死,你死了再沒人照顧小光了。」錦手上愈加用力,聲音也愈見大聲:「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你好吵。」東淡淡笑道:「我沒背叛你,合約還當生效,你收了我的靈魂,自然要替我照顧他一輩子。」東說得理所當然,佛彷此生再無牽掛。

如水的眼神倏然凝結成冰,錦都能聽到自己的心冰碎的聲音。原來…原來東所在乎自己相不相信他,可笑的竟只是怕他毀諾不肯繼續照顧光一。

光一…還是光一…就連命要沒了,心裡掛著的還是只有光一。從未有過的恨意和怒意一下衝破錦的理智防線。

「你死了我絕不會照顧他,我恨他又怎麽可能照顧他?!」錦低聲吼道。

東慢慢皺起眉頭,勉力凝著目光,看著錦,問出疑惑:「小光很可愛的,錦為什麽要恨他?!

「為什麽?!因為我…」我…愛你,所以恨他,所以恨…在你眼裡、心裡唯一存在的他…

答案終於清楚明朗…可也…絕望、可笑!在經過這麽多事情後,東怎麽可能回應自己霸道、獨佔而又充滿傷害的愛!

沒催促錦的答案,東突然打起哆嗦:「錦,好冷,我好冷…」

東無神的低喃喚回錦的神智,愈加把他擁緊了。會冷,表示他有了知覺,表示他離死神又遠了一點…是否也表示他離自己也近了一點?!

第四章

全身像有萬根、億根針在紮一般,那鑽心的痛、麻、酸、癢,從手指、手肘、腳趾、腳踝…一直蔓延到全身,連五臟六腑都能感受到的沒法忍耐的痛。

東躺在床上,從指頭、四肢到身體的每個部份都被搓得發紅,完全看不出原本白皙的肌膚,有些地方更是已經被搓得瘀血片片,但幾個人仍是不停的拿著葯酒搓揉著。

見東不住的呻吟掙扎,小暮搓動的手不覺慢了下來。

「小暮。」錦一聲冷喝。

小暮回過神來,眼淚卻隨之落下,再也忍不住的難過喊道:「東山先生很痛的,他從沒有這樣掙扎過…」

痛,錦當然知道,尤其已經麻木的神經被這樣激烈的葯酒刺激醒來之後,那痛更是隨著全身毛細孔進入四肢百骸,再喚起百倍、千倍的痛感和知覺。如果能有別的選擇,他怎捨得讓東吃這種苦頭。

床上的人不堪疼痛折磨,發出的汗不知濕了幾條被單,現在更是痛得全身掙動,嘶喊連連。

錦怕東傷了自己,連忙緊緊抱住全身不住抽顫掙扎的人,輕聲安撫著:「忍耐一下,這是驅寒的葯酒,以後才不會落下病根。」

失了神智的人哪裡聽得進去,那彷如置身地獄般的痛苦引發另一場潛在的惡夢,好怕再掉進那無窮無盡的苦痛之境,那再來一次都要神形俱滅的可怕痛楚。

不要,絕對不要…東拚了命的掙動要逃離,卻被抓得更緊更牢,身體的痛苦和心理的恐懼一下爆發開來。

自東喘泣如哀鳴的呼喊中、自他淩亂如擂鼓的心跳中,錦感到了他無助的恐慌和懼怕,也明白他異常的恐懼所為何來。受了東無數拳打腳踢,錦的身上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反倒是胸口裡怦怦跳動的心,每一下都能感受到劇烈的痛,因為憐惜的痛,因為懊悔的痛…

那時衝動下給東注射的”地獄之門”…確是開啟了東的地獄,和…他的地獄!

中野醫生拿著布巾在一旁,錦卻沒辦法再像以前狠下心綁著他。對著中野搖搖頭,錦愈發把東摟得密實了。

忍著他毫無留情的攻擊,不住低聲安慰:「再忍忍,一會兒就不疼了,我在這裡,在這裡陪你,你別怕…」

有什麽…好似有什麽突破了這千萬重的苦痛,涓涓的、細細的、徐徐的…撫平了不安,帶走了痛苦…這裡…是可以信任依靠、安心休憩的地方嗎?!

※※※z※※y※※z※※z※※※

坐在窗臺上的人背對著門口,眺望著遠方,身體一晃一晃的看得出大概正悠或者無聊的搖著自己的腿。

「病沒好呢,怎麽就在那兒吹風,要是再受涼還得了?!」才進門的人看到這景象有些不悅的嘮念著。

「被子也有曬曬太陽的時候。」聲音有點懶懶的,襯得天生的淡淡鼻音倒更迷人了。

聽得出聲音主人正在暗暗抱怨呢!錦不禁想笑。

想想這幾天是悶壞他了,話聲不由放柔了:「再難受也忍個幾日!醫生交代過了,不能晾汗、不能吹風…」

「小暮一天到晚叨念著、中野醫生三不五時提醒著、連你這個大忙人都要來湊上一腳,就不怕我耳朵生繭子什麽都聽不到了!」愈發不耐煩了,窗臺上的人索性跳了下來,皺著眉頭嘟嘟囔囔的抱怨。

待看清錦手上拿的又是這些天讓自己痛不欲生的葯酒,東更加擰緊了眉頭,又是無辜、又是哀怨的瞪著錦。

看了東難得一見的楚楚模樣錦差點沒笑出聲來,抿著嘴,忍住了笑:「你那是什麽表情?!

東也不怕不好意思,嘟著嘴哼聲道:「自然是怕疼的表情。」

第十四章

東也不怕不好意思,嘟著嘴哼聲道:「自然是怕疼的表情。」

這樣子跟個耍賴的小孩兒有什麽兩樣?!錦唇角未動,可眯細的眼睛卻藏不住滿滿的笑意,低聲說道:「我一直以為東山先生很勇敢的。」

「勇敢跟怕疼有什麽關係!」東立時分辯二者的不同,神情正經不過,微皺的眉頭卻是深深刻畫出誰要否認就給誰好看的霸道。

那表情看得錦再忍不住,抿不住的薄薄美唇流泄出一陣輕笑:「是是是,更正,我以為東山先生是不怕疼的。」

「我是正常人當然怕疼了。」橫了錦一眼,明明是不悅,可那太過美麗的鳳眼挑起的卻是說不出的萬種風情。

「可以前見你不過皺皺眉、咬咬牙,也不怎麽吭聲就過了,實在看不出怕疼的模樣。」

「大男人又哭又叫能看嗎!再怎麽疼也是要忍的。」東說得理所當然,但想起小暮說起自己昏迷時的丟臉模樣,暫態惱紅了整個臉龐,瞪著錦,恨恨道:「反正…現在臉也丟盡了,幹嘛還死要面子硬撐。」

「哈…」錦再克制不住,大笑出聲。

見錦一點不克制的誇張笑容,東的臉愈加紅了,一雙美目更是要冒出火來。

錦也是見機的人,連忙起了笑,討好說道:「你便算又哭又叫也還是天底下最帥的。」

「那是自然,還用你說!」瞪了錦一眼,東沒好氣道:「你有空不去陪陪琴子小姐?!」一天盡跑這裡惹人心煩。

「人都接回來了又跑不了,什麽時候去不都一樣。」錦的回答倒是隨意。

「真差勁!一上手就不上心了。」話裡全是不滿。

錦當沒聽見,靠近了東,又是一句曖曖昧昧:「真冤枉人,你給我上過多少次了,我現在還不是把你當寶疼。一天三次,還不累人嘛!

「什麽…什麽…一天三次…」這人胡說八道什麽,東氣得都結巴起來。

「我說擦葯啊…」錦晃晃手中葯瓶,笑得賊眼眯眯:「你這小色鬼想到哪裡去了。」

一把奪下錦手中的葯酒,東說道:「叫小暮擦吧,這種事也麻煩的到錦織會長你嗎?!

錦怕他失手打翻了,連忙又搶了回來,見東還要再奪,直用另一隻手護著。

他動作緊張,話卻仍是輕鬆:「唉,你怎麽一點也不體貼老闆,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摸魚。」

東搶不到葯酒已自氣悶,再聽到這話,想也沒想就回道:「你這哪是摸魚,摸來摸去不盡是摸我…」

說完了才發現自己話裡曖昧,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錦,東重重哼了一聲,背過臉去,趴在床上便不動了。

「這可不是條漂亮極的美人魚。」錦嘻嘻笑道。

回應的是更加賭氣的重重一”哼”!z

錦被逗得又是一陣大笑,心裡卻是暖暖的開心。幾日前差點失去他的恐懼猶存心頭,像現在這樣,只是跟他拌拌嘴都覺幸福…

幸福?!他怎地竟生出這種好笑念頭。y

看著那賭氣轉過頭去不理他的人,閉著眼完全無損他近乎完美的側臉線條,長長睫毛反倒令人生出不由想疼惜的心情。

錦忍不住伸手摸摸…是幸福啊!只要他在自己身邊,只要看看他、摸摸他、感受著他,便覺…幸福了。

床上的人沒張開眼,只淡淡問道:「今天從臉開始嗎?!z

一句話驚回了錦,手卻沒伸回來,仍是在他臉上輕輕摩挲。

半天不見錦回話,東也覺奇怪,張開了眼卻直直對上那雙水亮明眸,眸裡找不到往日慣見的諷謔、冰涼或冷銳,蘊滿的是他一點兒也不熟悉溫柔。

重新閉上眼,東淡笑問道:「想到情人了?!z

「噯?!」錦好一會兒才弄明白東話裡的意思,心裡一陣恍惚,竟回道:「你不能是我的情人嗎?!

自鼻子裡哼出淺淺的笑來,東想也沒有多想,隨口答道:「自然行的。」

15

自鼻子裡哼出淺淺的笑來,東想也沒有多想,隨口答道:「自然行的。」

錦心裡突跳了一下,臉上竟不覺掛上了笑,正想藉機表白,還沒來得及開口…

東接著又道:「你要我做什麽便是什麽,這是早談好的條件啊!

條件?!原來在他心裡,二人關係僅止於此。濃濃的失望自心裡升起,隨著血液擴散到全身的是彷如置身冰天雪地般的冽寒。

為情所困為何只有自己?!不甘啊…既是如此,更想拖這個清心淡情的人下水,到了最後,就算得不到真愛至少也有虛情。

打定主意,錦俯身向前,在東的耳邊輕聲呢喃:「那便說定了,從現在起,你的身份又多了一種,我的情人。」

耳旁暖熱的氣息呼得東肩膀一縮,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輕聲笑道:「你才接回琴子小姐,又要我做你的情人幹嘛?!

知道他怕癢,錦拉下東的手,故意輕輕咬著他的耳垂,低聲說道:「你和她是不同的,怎麽能比!

是啊!自然不同。她是你的愛人,我只是你的玩物,等到你厭了倦了,又要我當什麽?!但…這是自己選的路,又有什麽好抱怨!小光,小光…只要你一生平安順遂,我怎麽…都無所謂了…

東想得混混沌沌之際,突然感得手指間一陣麻癢刺痛。原來錦已經抓過他的手擦上葯酒,輕輕搓揉起來。

見東眉頭微皺,錦笑道:「哪,要真是疼,你就哭喊出來,我保證不笑話你。」

「現在也不怎麽疼了,還能忍受。」

隨著擦葯酒的次數,最先刺骨鑽心的劇痛一次比一次減緩,到現在最多的也只能說是難受罷了!

「真不疼了?!你別不想擦葯就隨口哄人。」

錦一根一根搓著指節分明的細長手指,很是專心,就怕漏了那一處,日後給東帶來無窮後患。

東嘿笑一聲:「哄你做甚?!現在我可是你的情人,得你服務服務也是應該。」

錦輕聲笑了出來,瞟了東一眼,眼裡流轉的光芒溫柔似水,看得東心頭微微一震。心裡只想,錦這雙眼睛確是他見過最美最特別的眼睛,初時震懾在那如利劍般無情的冷銳裡,現在又似要融化在那如水般婉轉的清波中。

他在心裡讚歎著錦的雙眼,何嘗知道,錦也正被他那雙鳳眼魅惑。半垂著的眼,勾挑出鳳眼特有的迷魅線條,一向亮如星子般的沈靜瞳眸,此刻半帶著疑惑、半帶著純真,似是有情又似無意的瞅得人…意亂情迷…

定了定心神,錦開口說道:「那便讓你占盡便宜,我再幫你服務幾天好了。」

「不必了吧!你不嫌浪費力氣,中野醫生還嫌浪費了他的葯。」

其實東現在擦上葯酒除了手腳還有明顯的痛感外,其它地方只是熱乎乎的倒也沒什麽,想是寒氣驅得差不多了。

「還是再擦幾日保險點,」錦順著他的手往上揉,一面說道:「寒氣要是沒驅盡,日後有你好受的。」

「你不嫌麻煩就隨你了。」東無所謂的懶懶應道:「我不過是再無聊幾日罷了。」

話說的大方隨意,可不是抱怨又是什麽?!

錦聽了好笑又心疼他氣悶,於是好言安慰:「乖乖的再忍幾日,過一陣子再帶你出去玩。」

那好似哄小孩兒的口氣,讓東不由笑了出來:「那倒不敢勞煩,錦織會長放我幾天假便得了。」

「你想得倒美,」橫了東一眼,錦道:「這幾天已經讓你休息得夠了,還好意思要假?!

「說來說去,我這無妄之災不也是為了救你的琴子小姐。」

「所以我出去渡假帶著你也算補償了!」錦一付大方施恩不必報的模樣。

東卻是敢怒不敢言的低聲喃喃:「說得好聽,錦織會長是”渡假”,我這可憐的影衛叫”出任務”吧!?

話聲雖低可還是讓錦聽得一清二楚,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笑道:「我這算帶情人去渡假呢!被你說的好像多痛苦似的。」

「哎,」東吃痛喊了一聲,嘟著嘴說道:「你帶琴子小姐去又讓我去當電燈泡幹嘛?!

無奈的搖搖頭,錦壓近了東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忘了你才多得了一個身份?!

受不了那樣熾熱的注視,東微微撇過目光,可笑的是心竟也會為這明知的虛情假意而晃動,那雙眼睛果真太誘人!

16

盤坐在榻榻米上的人環抱著胸口,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手臂,眼神專注的盯著桌上的事物,臉上表情卻是變化萬端,一會兒攢著眉、一會兒抿起嘴,一會兒咬著唇,一會兒鼓起頰,時而咂聲,時而低歎,看來眼前的事物當真令他束手無策。

雖然用”可愛”來形容這端雅高潔得不像存在世間的男人實在有點奇怪。但一向冷靜淡漠的臉上竟能有這多般表情,不用”可愛”也只能用”非常可愛”來形容了。

錦靜靜靠在門邊看了好一會兒,不想錯漏了那人絕不會在別人面前展露的任何一種表情。心裡隨之興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只想這麽守著、看護著,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或打擾了那俊美臉上難得的純真。

敲敲門框,提醒有人來了。

東抬頭看了一眼,見到是錦,一下堆起了笑。

果然,錦心中一歎,這模樣又是平日把心藏得恁般深,萬事無所謂的的簽約影衛了。

「什麽東西值得你看的這麽專心!

錦一面問一面走近,待看到桌上拖盤上的幾枚細針,不由皺起眉頭。

東卻像沒見到錦的表情似的,自顧笑道:「著也是沒事,趁早把這毛病克服了也好。」

這次錦卻沒有反對,點著頭贊同:「也是。」

對於錦的反應,東不免奇怪,其實他已經準備好挨一頓罵了,卻不料錦竟然會同意。

見東沒應答,錦自然明白他心裡所想,輕歎了口氣:「你這毛病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咱們過的是刀尖上的生活,意外總是有的,像你這樣沒法注射、輸血、打點滴,確實也是麻煩。」

想起這次和上次的狀況,錦終於覺得東這小毛病還是趁早治好了才行。

拈起了一枚針,拉起東的手,錦說道:「我來幫你試試。」

針還沒紮進,錦便感到抓在手裡的手臂一下變得僵硬無比,抬頭一看,正好看到東緊縮的瞳裡一閃而逝的恐懼。

「沒事的。」錦倏然貼近東的身體,幾乎要與他黏在一起,話聲溫柔,語調安撫:「我再不會傷害你了,相信我。」

「嗯。」東話應得乾脆,可身體卻半點不見放鬆反而愈加緊繃。

錦皺著眉質問道:「你不信任我?!

「信任。」想也沒想,話就脫口而出。

拍拍東僵硬的跟石頭差不多的手臂,錦的口氣已經略帶不悅:「這是信任我的表示?!

略略橫了錦一眼,東也不滿。又不是我逼你試的,才兩句話就不耐煩了。

「我要是能控制的話,現在還需要費事試嗎?!

一句低聲的抱怨倒喚起錦的自責和歉疚,放下了針,說道:「慢慢來吧!這事急不得,別太勉強自己。」

「天底下哪有什麽急不得的事,端看有沒有決心罷了。」

東淡淡回了一句,錦還沒反應過來,只見他一把抓起拖盤裡所有的針,眼也不眨一下就全往自己手臂上紮去。

錦看了心頭一驚,要攔已是不及,連忙伸手擋在他的小臂上。所有的針全都紮在錦的手背上,那裡神經、血管密佈不說,薄薄的皮膚下就是骨頭,哪裡有肉可以承受針紮,當下痛得錦臉色扭曲、冷汗直下。

「你…」沒料到錦到擋下,東怔怔看著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勉力擠出一抹笑,錦淡淡哼道:「你倒狠心。」

垂下了眸,東不禁歉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會…」

輕輕歎了口氣,錦道:「我是說,你對自己倒狠心,真沒見過像你這麽不愛惜自己的人。」

說這句話時錦心裡不由閃過一個念頭,若是他肯多愛惜自己幾分,又豈會為了光一答應自己的條件,說來現在能和他在一起不也是拜他這性子所賜!?從頭細想東來到三合會後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錦心裡憐惜愈盛,映在眼裡又是盛不住的似水溫柔。

拉起錦的手,東低頭專心的看著他的傷勢,一面回道:「紮在手臂上能有多痛?!你這下才真是自討苦吃。」

「當初是我錯待了你,替你挨幾針也是應該。」

錦話語懇切,東聽了卻是好笑,堂堂錦織會長竟跟自己認錯?!八成又在鬧著好玩!抬頭看了錦一眼,東原本要說的話倏然全斷了,斷在那盛載著說不出後悔、訴不盡憐惜、掩不住溫柔的幽深雙眸中。

「如果能讓時光倒流又或能治好你這毛病,便是紮我千針萬針也是不妨。」待天獨厚的清醇嗓音,低喃著似悔恨、似憐惜的溫柔。

慌亂的低下頭閃躲著錦的視線,東不由暗笑自己的沒用,明知一切都是虛情假意,卻仍不免被那雙美麗的水漾眼瞳所迷惑、被那些甜蜜的虛假謊言所撼動。這令人辨不清真假、讓人好生沈溺的柔情呵護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是自接回琴子之後…

錦對他好明顯是要讓人誤會他才是錦重視的人,用這種方式來轉移敵人攻擊的目標好保護琴子的安全,但之前沒做徹底,還是讓人挾持了她。錦大概發現自己的錯誤,所以現在乾脆要求自己假扮他的情人,如此才能更徹底的保護琴子吧!當他的影衛是為了隨時替他死,當他的情人是為了隨時替琴子死,看來自己的命還真是愈來愈值錢啊!

沈陷在自己自嘲思緒中的東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在做什麽。

見他閃躲著自己的眼光時,錦不覺好笑,這人還真是害羞的緊啊!再見他低頭替自己拔出手背上的針,如此專注小心好像對待一件最珍愛的寶物一般,怕自己疼了還不時輕輕呼著氣…錦的心中突然湧上一股不知該怎麽形容的充塞感,暖暖的、熱熱的,是從未有過的滿足。

手被拉到他的唇邊,錦還沒反應過來,便叫那手背上突如其來的溫熱濕潤嚇了一跳,原來東竟舔舐起他的傷口,舌尖明明是在手背上滑來畫去,不知為何,心也隨之起了陣陣漣漪。

自錦的角度看去,只見東半垂著眼瞼,長長睫毛幾乎掩去清亮的眸子,但卻掩不去他眼裡的呵護溫柔,連帶著那張如雕像般俊美的臉也整個柔和起來。

錦幾時見過這樣的東,只覺能讓他這麽對待著,什麽都可以不要了。

「忍著點,一會兒就不疼了…」

東的語氣寵溺,微微抬起的眼裡充滿了關懷疼愛,錦心底溫暖,臉上更是淺笑盈盈,但在視線交會的一霎那,二人俱皆楞了。

連忙撇過頭去,東臉上滿是尷尬。錦的表情卻似瞬間凍結了一般,陰鬱一下佔據了臉上原來的明亮,瞪著東的眼中哪裡還有半點溫柔,只剩燃著的狠戾。

17

轉過頭去的東沒見到錦好似要吃人的表情,只是不自在的囁嚅著:「倒忘了有中野醫生,待會兒請他再消毒一下吧!

沒理會他的話,錦只是陰冷的笑道:「方才那算是情人才有的待遇?!

對剛才失神之下太過親膩的舉動已覺不好意思,再聽錦不甚高興的語氣,東更感難堪,想想當情人也是錦的要求,於是順著話意低聲說道:「難道錦不算是嗎?!

「那得看你剛才想的是不是我了!

被錦的一句話震得肩膀了顫了下,轉過頭來看著錦,東卻接不上半句話。

錦看了那表情更加氣惱,冷笑連連,進逼:「說不出話來了?!剛才想的是誰呢?!光一嗎?!你是拿弟弟當情人疼還是你根本把他當情人?!

聽到光一的名字,東的眼神一下黯了下來,嘴裡只是無意識的否認著:「…沒…我沒想到小光…」

「閉嘴!」錦一下惱怒起來,不知是因為自他口中聽到光一的名字還是他到現在還要說謊。

揪住東的頭髮,動作粗暴的把他扯到落地鏡前,摁著他的頭讓他直視著鏡中的自己:「要是沒想到他,你會露出這種表情,會做出剛才那種舉動?!

閉上眼淡笑一聲,東回答得既是無奈又是苦澀:「剛才…不過是以前留下的習慣罷了,就算是錦…也沒法抹滅我以前的生活啊!

錦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眼中的森冷火苗卻更熾:「我是無法抹滅你以前的種種,看來…只好讓你養成新的習慣!

口氣冷酷彷如初見那時,東心裡突然起了不好預感。念頭才起便感到揪住他頭髮的手轉成強硬的扣著他的後腦,瞬間唇舌裡便糾纏進強勢的掠奪。

東張開眼,過近的距離只能看到錦幽深黑亮的眼,那美麗的瞳裡跳動著毫不掩飾的憤怒暴虐火焰,哪裡還找得到剛才半分溫柔情意…

溫柔?!他竟想在錦的眼裡找到溫柔?!東不覺好笑,早已看清他對自己的好不過是做戲的虛情假愛,怎麽竟還會有所期待。

「不准你那樣笑!」誰准你笑得那樣輕蔑嘲諷!

隨著錦的一句怒喝,東只覺眼前一陣影花,待能看清事物時,他已被錦壓倒在床上。還來不及說什麽,唇舌又被佔領,不留絲毫餘地的、更加強力狂暴的掠奪。

又要來了嗎?!上次宮本殘虐的陰影未褪,潛意識裡對性事的厭惡和恐懼讓東不由自主掙了起來。

錦全身壓制著身下掙動的身軀,一隻手扣著他的雙手,一隻手則探入衣裡揉拈著他的敏感所在,溫熱的唇舌移到了耳廓,立時便能感到身下身軀的震顫,玩弄夠了便沿著線條優美的頸項一路往下慢慢挑逗,每一處能取悅他的地方都不教放過。

對這完美身軀實在太過熟悉,不一會兒已叫這身體主人棄械投降,錦冷眼笑看陷入情欲掙扎的東,卻不期然的在那雙水霧迷蒙的眼裡看到了漠然,絲毫未因情欲減損反而更加突兀顯明的毫不在意的漠然。

那眼光深深刺激了錦,只想…只想在那美麗眼裡再抓住些什麽,只要不是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就行。

隨著錦的刻意取悅,東的喉嚨深處發出了不知是歎息還是滿足的聲息,聚攏的眉尖蹙凝著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愉的妖麗表情。

「再怎麽不情願,你的身體還是很有感覺啊!」錦冷言諷刺。

沒有預期中的難堪或憤恨,被壓著的人反而輕輕笑了起來,帶著說不出的嘲弄譏諷:「錦和宮本先生說的話竟一模一樣呢!

他…竟然拿宮本和他比?!拿那個對他無情無愛只是玩弄他的陌生人跟他比?!怒火一下燒上了胸臆,錦再也無法控制。

「閉嘴!」隨著一聲怒喝,錦的一個巴掌已經扇在東的臉頰上,沒有留情的力道扇得他整個頭偏了過去:「不准你拿我跟他比。」

沒有回過頭來,東悶著的聲音仍是笑聲清淺,諷得人心裡發恨:「有哪裡不一樣…」

只覺”轟”地一聲,錦僅存的理智全淹沒在那淡然的諷笑話語中,扯下領帶,錦把東的雙手縛在一起,然後再固定在床頭。

東也沒有掙扎,只是半垂著眼簾任由錦為所欲為,經過幾次,他已明白所有的反抗掙扎都是徒勞。

把身體壓近東的錦已看不出滔天怒焰,臉上竟然帶著笑,只是那身沈冷陰蟄比起剛才更讓人害怕幾分。

「怎麽會一樣呢?!東和我有契約,和那宮本可沒這麽親密的關係。」在東耳邊低聲的呢喃,明明輕軟悅耳,卻讓人全身打起冷顫:「真是傷腦筋啊!東總是記不得,該怎麽樣才能讓你一輩子記著再也不會忘呢?!

拈起剛才紮在自己手背的針,錦突然想到什麽,笑容愈擴愈深:「這針喂過我的血,再和上東的血…就算是血誓了吧!

18

拈起剛才紮在自己手背的針,錦突然想到什麽,笑容愈擴愈深:「這針喂過我的血,再和上東的血…就算是血誓了吧!

他到底想幹嘛?!眼見那針頭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東不由自主繃緊了身體,眼底也閃過一絲恐懼。針上已乾涸的血跡提醒著剛才如夢境般錦的溫柔…

「…錦說過再也不會傷我…」說出口東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但為何說出這句話來卻是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垂下眼掩住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錦用手指輕輕的描繪著東俊美的臉部線條,接著像是安撫他心中不安一般,在他額頭、眼角、鼻樑、唇邊落下連串輕吻。

「我該拿你怎麽辦?!」錦低喃著自己也聽不清的話語。

抬起頭,臉上又恢復冷酷神色:「等你牢記了自己的諾言,我自然也會做到我的承諾,但在這之前…我們得先讓你再也忘不了我們之間的…契約。」

拿起桌上電話,錦下著命令:「田村,去找個刺青師父,現在。」

掛了電話,轉頭看到東驟變的臉色,錦刻意忽略心中的一劃而過的疼,挑著眉淡淡說道:「該刺個什麽呢?!三合會的印記還是錦織家的家徽?!

閉上眼,東抿緊唇,好一會兒才張開眼來,眼神澄澈,口氣平穩:「翅膀…折斷的翅膀…給我一付折斷的翅膀…」時時刻刻提醒我,除了這裡哪裡也去不了,讓我死心絕望,再不會有想飛的奢望。

「折翼的天使?!」錦邪佞的低笑起來:「再適合你不過了。」

沾了墨的畫筆熟練的自二側肩胛骨勾勒延伸出一雙折翼,在那太過白皙略顯單薄的背上,愈加顯得那雙殘破羽翅的淒絕美麗。

換了小筆,尖細的筆尖細膩仔細地的描繪著一根根羽毛的紋飾。

略低於室溫的濕冷在背上帶起陣陣的寒栗,初時是順暢的滑行,而後是局部的精描精繪。東閉著眼看不出想著什麽,但自顫動的睫毛和緊扣的手指卻可以看出他心中的紛亂不安。

圖騰完成後,師傅滿意的點點頭,卻不禁為床上的人捏把冷汗,這樣大片的圖案一般要分好幾次完成才行,更別說又比一般圖案細緻幾倍的羽毛紋理,一次要做完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受忍得,這青年身形完美、筋肉精實卻委實單薄了些,而且看來臉色蒼白好似傷病初愈,不知為什麽得罪了會長要受這樣嚴厲的懲罰。

拿起針打算自肩胛的羽翼根部開始,錦卻在這時開聲說道:「先從腰上的那根羽毛開始吧。」

那雙斷翼自背上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才停止,不過間或綴著幾根飄落的羽毛,本來應該刺完了那對翅膀才理會那些散落的羽毛,不過錦都開口了,雖然順序不對師傅也只能照辦。

針尚未刺下,東能感到那砭刺的寒意,疼痛像有意識一般自緊縮的毛孔一下蔓延到全身,刺激著他的心臟狂亂的跳動,身體也不由自主抽動了下。

完全沒料到一直沈靜的人突然有這樣的大動作,師傅的針來不及收回,東的身體便撞了上來,針頭深深紮在他的腰上,那疼感刺激著有恐怖記憶的身軀更加大力掙動起來。

錦連忙大力按著東的背脊和臀部,減緩他掙動幅度,一面對著那師傅喊道:「快點,發什麽楞。」

刺青師傅回過神來,連忙拔起插在後腰上的針,那一下動作又帶起纖細身體的一下明顯抽顫。

「這…這位先生看來不適合刺青…」

「閉嘴!」錦大喝一聲,轉過頭瞪著師父的眼睛冷銳的好像要刺穿他一般:「要你來做事不是要你多話的。」

19

「閉嘴!」錦大喝一聲,轉過頭瞪著師父的眼睛冷銳的好像要刺穿他一般:「要你來做事不是要你多話的。」

那師父不敢再說什麽,只能低著頭在那不住抽顫的身體上慢慢刺上紋飾和…劇痛。是的,他敢肯定是劇痛,因為眼角餘光看到緊扣在床頭欄杆上的手背青筋盡現,才不過下了幾針,細白的牙齒就已經把唇咬破,豔紅的鮮血更加襯得血色盡失的臉龐蒼白的嚇人。

錦清楚的感受到被他緊緊壓住的身體隨著細針的刺入與拔出不住的抽動,那痛苦如此鮮明,鮮明到他彷佛以為針刺的不是東的身體而是他的心,瀝血般的痛…

見那難忍痛楚逐漸要陷入昏迷的人,錦狠下了心俯首在他耳邊低聲威脅:「不准你昏過去,要是你敢昏過去,我絕對會收回對光一所有的一切。」

東就要閉上的眼倏然亮了亮,原本要松的手又緊握了起來。但那劇烈痛苦實在無法忍受,強壓在喉嚨裡的呻吟再也阻不住、壓不下,只是不斷的喊著:「不要…錦…錦…我聽話…你放過小光…」

明明是他故意要激起東的意志,但在見到那雙失去神采的眸子聽到光一名字時強自簇起火光,見他咬牙強忍無法承受的痛也要苦苦撐持,見他不顧自身只替光一求情…錦只感到一股深沈的無奈和苦澀自心底最深處湧了上來。

隨著重覆持續不斷的刺激,東對針頭的恐懼似乎漸漸麻木,緊繃的身軀也不再隨著針刺而抽動,直到後來竟完全沒有反應。

不再壓制著東的身體,錦斜倚在他身旁,將他略顯涼冷的肩背納入懷裡,手指輕柔地梳理著他汗濕的頭髮,撥開他貼在額上、臉頰的髮絲,露出那張被痛苦磨蝕得疲憊不堪卻依然堅毅的俊美臉龐。那雙強撐著不肯昏去的眼睛猶然半睜著,只是失去焦距的茫然黑瞳脆弱的讓人心疼。

「睡吧…」錦溫柔的吐出聲息。

東緩緩地轉了轉失神的眸子,最後落在錦的臉上,充滿著不解和疑惑,這與剛才狠心冷血的錦是同一人嗎!?

手掌輕柔的覆上東的雙眼,錦用著再輕不過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聲哄著:「睡吧,安心的睡吧!再沒什麽能傷害你了,我勇敢的天使…」

太過虛疲的人沒能聽清什麽也無力再分辨什麽,只知道在這片溫暖的氣息中,他可以放心安穩的睡下。

從沒遇過這種情形的刺青師父冒著冷汗終於完成了東腰上的那根羽毛,再要下針卻不知該從哪裡開始,尤其東的大半個背部還被錦摟著。

遲疑的喊了聲:「錦織會長…」

見呼吸漸漸輕緩的人因為喚聲攏起眉頭,錦立時一個冷眼,把刺青師父的問話全部凍結。

揮著手示意讓所有的人出去,待東睡熟了,錦才把他摟得更加密實,好像稍不小心就會失去的寶貝一般。

「我不想折斷你的翅膀…從前或許想過,但現在哪兒還捨得。只要你記得…記得曾經遺落根羽毛在這裡便夠了…」

迷迷濛濛間只覺得後腰上熱辣的難受,伸手想摸卻叫握進一隻溫暖的的手掌中。

「別碰,小心發炎了。」

「熱…」皺著眉輕聲咕噥著自己的不適。

隱約中,聽到一聲輕笑,接著眉間讓人撫了撫,直到撫平了皺痕才聽到熟悉的清醇語音帶著不很熟悉的軟語安慰:「忍忍,晚點小源拿葯過來就不那麽難受了。」

隨後腰上拂過陣陣涼風,似乎真的沒這麽難受了。

沒有意識的應了聲,舒服的又沈入夢中。

第五章

才進門便看到東獨自一人在餐廳裡吃著面,錦不覺有些好奇,這規矩多多的人晚餐後不太吃東西的,怎麽今日倒反常了。

佇足細看了會兒,但不知是那身太過清雅出塵的氣質使然,還是廳裡太過明亮的關係,人明明近在眼前,但錦竟有一種好似一轉眼東便要遠離消逝的感覺。

心下不安,錦故意踱步到他身旁,打破沈默:「這麽晚在吃什麽?!

抬頭看了錦一眼,東微微笑道:「長壽麵。」

拉了椅子坐下,支著,錦問道:「今天你生日?!

「嗯。」隨意回了聲,東繼續安靜的吃著自己的面。

「大家對你倒好,我生日也不見有人幫我煮晚長壽麵,怎麽你才剛來就有?!

被錦帶著醋意的話逗得笑了出來,東放下筷子:「別錯怪人了,這面是我自己煮的。況且你堂堂三合會長,豪華的生日宴上什麽沒有,還會希罕這寒酸的長壽麵?!

探頭看看東碗裡的湯麵,說寒酸倒也不過份,幾片青菜、勻點蛋花,也就這麽多了。想著竟讓他一人孤孤單單冷冷清清的過這生日,錦心下一陣歉疚憐惜。

「生日怎麽不說?!也好讓人替你準備準備。」

「有什麽好準備的?!」東答得沒一點兒在意:「要不是家鄉習俗,連這碗面也不用麻煩。」

這人對自己算是頂苛的了,什麽了不得的重要習俗竟能讓他特意替自己打點這碗面?!

錦不掩心中疑惑,問了出來:「長壽麵不就是替自己求長命百歲嘛?!但我看你根本不像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

「我自然也希望長命百歲,不過卻靠不了自己的長壽麵。」東輕聲笑道:「我家裡的習俗是在生日時吃碗長壽麵可以庇佑自己關心的人一輩子平安順遂。」

難怪他說什麽也要吃這碗面,原來是為了光一。錦心裡起了陣酸意,雖然臉上沒顯現,話裡卻露了端倪:「東定然是庇佑光一一輩子平安順遂了。」

知道錦一向不喜歡光一,這時聽他提起,東臉上僵了下,不大自然的垂眸說道:「錦只猜對了一半。」

不是光一還能有誰!?以前從不掩飾的直白雖然惹人惱怒,但這次閃閃躲躲不肯承認更讓人生氣。

錦開口淡淡諷道:「這麽不乾不脆倒不像你了。」

心思剔透的人自然明白錦的意思,不再躲避他的眼光,抬起頭直視著錦,說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惹惱你的次數還少嗎?!為了一碗面說謊也沒必要。」

「這倒是!」錦撇嘴笑了聲,東確實沒為了討好自己說過什麽好聽話,但這讓人更加奇怪了,接下來的問話純粹就是好奇:「這世上除了光一,我真想不出還有誰能讓你吃這碗面。」

東輕笑起來:「自然是你了,有什麽難猜。」

一句話倒把錦給聽楞了,怎麽可能?!

像是要解開他的疑惑一般,東接著又道:「你允諾過我要照顧光一一輩子,為他求庇佑倒不如為你求,錦長命百歲了,光一自然平安順遂。」

聽了這話明明該氣的,但錦不知為何心口泛酸,脫口問出:「那你呢?!我們都好,那你自己呢?!

話問出了口,錦才明白心裡難受的原因,這呆子什麽時候才會多為自己打算點?!

「我?!」話中的訝異顯然是真的從沒想過。東抿了下唇,卻又自然不過的笑開了:「你和光一都過的好,我自然也就好了。」

“你和光一都過得好”…他竟然說”你和光一”而不只是”光一”!他到底也把自己放進心裡了,不論是什麽原因,總算不再只有光一…錦一下覺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脹滿了氣般,幾幾乎要沖天而起。

眼底的笑一下渲染到眼角、眉梢直到唇邊也沒有止息的跡象,錦整個人瞬間溫暖明亮起來。

要是能跟東吃同一碗面,為彼此祈祝同一件事…

錦笑意融融的盯著東尚未吃完的小半碗面,說道:「光看你吃看得肚子都餓了。」

不明白錦的態度怎麽一下有了這麽大的轉變,東只見他看著自己的眸裡好像多了些什麽,笑容也不像剛才平淡,那神情簡直…就像狐狸看到雞一般…難道錦真餓到這種地,連自己剩下的半碗面都要?!

見錦絲毫沒有放鬆的一直盯著他看,東只好說道:「我請麻美幫你弄些吃的吧!你想吃什麽?

「我要你的面。」錦笑得眼睛眯眯,半點不客氣。

「這種粗劣食物哪裡能合你的胃口,還是請麻美幫你準備吧。」

東起身要去叫人,卻被錦一把捉住了手,淡笑著望著他道:「你能吃,我怎麽不能?!何況我是看了你的面才餓的,現在腦子、肚子都已經準備好要吃這面了,換成別種可不行!

聽錦胡說一陣,東不由失笑出聲:「哪有這種說法?!

「怎麽沒有?!」錦說的理所當然順帶質疑:「你該不是小氣到連這半碗面也不肯請我吃吧!?

這話半帶玩笑,東也摸不清錦到底是逗他玩兒還是真的想吃,只得說道:「這面也剩不多了,你要真想吃我再替你煮一碗好了。」

「嗯。」錦這才放開了手,心滿意足的點點頭,還不忘交代:「要和你這碗一模一樣的喲!

東無奈搖搖頭,便轉去廚房忙了。

一會兒功夫端了面出來,不意看見自己剩下的小半碗面已經被錦吃得乾乾淨淨半點不剩。

輕嘖了聲:「不都說替你重煮了嗎?!怎麽還把剩下的也吃了。」

抬頭看著東,錦說的理所當然:「我先嚐過才知道你再煮的這碗味道對不對,要是你隨便弄弄煮得難以下嚥,我豈不是白白被你欺負。」

「我欺負你?!」這話實在好笑,東挑了下眉尾,睨著錦:「錦織會長話是不是說反了?!」接著把面放在錦的面前,提醒著:「小心燙。」

錦看了面一眼,隨即抬頭瞪著東,不悅的抗議道:「你果然偏心,這碗跟剛才那碗根本不一樣,不想煮說便是了,幹嘛敷衍人。」

「我確是對你偏心,不過是不是敷衍你看清楚再說。」東淡淡笑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要吃不下也算活該!

錦低頭仔細再看,面裡材料不少,比起剛才他自己那碗清湯麵確是美味百倍。更難得的是裡面都是他平日愛吃的東西,顯見東確是用上了心思。錦的心裡就像攪著蜜般,圈圈漣漣不斷,無法平復卻愈攪愈甜。

見東收拾了桌上的空碗要走,錦連忙拉住他,半帶撒嬌的賴皮說道:「陪我一起吃。」

「又不是小孩兒,吃飯還要人陪?!」東有些哭笑不得。

「你今天生日讓我沾沾喜氣不行?!真是小氣。」錦軟磨硬拉就是不讓他走。

東無奈只得放下手邊的碗,坐了下來。錦拿過他的碗把自己這碗面勻了些過去。

「別…我不吃了。」東阻止道。

橫了東一眼,錦說道:「你不肯吃莫不是裡面有什麽鬼?!你該不會動了什麽手腳想報復我吧?!

看錦的表情就知道是存心抬杠,東也隨口挖苦順便提點提點他以前的惡行:「沒事我幹嘛報復你,你也知道自己對我不好?!

對於東玩笑似的指控,錦也不以為意,反而理直氣壯的說道:「要是一開始就對你好,你就沒法體會現在我對你有多好了。」

「對我好?!要個壽星半夜幫你煮宵夜叫好?!

「所以現在搞賞你啊!」錦把勻過去的半碗面放在東面前。

「你還真會慷他人之慨。」輕淡的話裡帶了顯明的譏諷。

顯然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錦反而沾沾自喜:「這是當老闆的必修課程,不然哪來這麽多好處給別人。」

這世上抬杠能抬過錦的或許不少,但東肯定不是其中之一,笑著搖搖頭不再理會。

東準備動筷時,卻叫錦阻了去。他起身到酒櫃開了瓶酒,帶著二個加了冰塊的杯子,斟好酒,拿過一杯給東。

杯裡金黃色的透明液體冒著小小氣泡,輕輕晃著,那氣泡便爭先恐後的往上直竄,帶起更多的氣泡,看上去漂亮得讓人捨不得喝。

「氣泡香檳。」錦說道。

「女孩子喝的酒你拿來幹嘛?!」東不禁好笑。二人酒量都好,喝這種酒未免有些浪費。

「你上什麽料我就請你喝什麽酒,你想喝好酒,下次記得準備的豐盛些。」錦玩笑的說完這句,臉色突然正經起來,拿起酒杯,對著東認真說道:「生日快樂。」

表情真摯,眼神溫柔,語調誠懇,彷佛換了個人般,錦溫暖的淺笑、含情的雙眸真的很容易讓人沈溺其中無法自拔。

「謝謝。」美麗的唇弧了個彎彎的笑,因為錦的誠摯祝福。

錦的杯子碰了下東的,發出清脆悅耳聲響,在這一瞬的靜謐裡竟顯得無比和諧。

滑順冰涼的感覺順著喉嚨一直舒服到胃裡,香檳的口感在這稍嫌熱的初秋夜裡確實十分享受。

東再斟過一杯,待要喝時,錦卻按下他的手臂。

「我還沒許願呢!

東被他認真表情唬得一楞,一會兒才反應:「今天是我生日,你許什麽願?!

「就你家能有習俗?!」錦正經說道:「我家也有規矩。」

知道錦又在瞎鬧了,東哼哼笑道:「你家的規矩不就是壽星得負責宵夜嗎?

「那是其中一條。」錦卻是回得臉不紅、氣不喘:「第二條是幫忙慶生的人得替壽星許幾個願。」說完煞有其事的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開始許起願來。

東也聽不清他念些什麽,但等了半天見他沒有停下的跡象,只得開口:「你到底是在下咒還是許願啊?!

錦睜開眼立著眉,有些不高興被打斷的樣子,彈了東的額頭一下:「還好我重要的事已經講完了,被你打斷,後面的可沒法再許了。」

講了這麽久才把重要的事講完,還好自己打斷了,要不等他念完次要、不那麽重要、不重要連同完全不重要的事豈不天亮了。

東心裡暗自慶倖,嘴上還是要講:「「你許這麽多願有用嗎?!哪個神通廣大的神仙能管你這麽多事?!

「我錦織家的祖先追溯起來也有好幾十個,每個人下面還有一大幫嘍羅,一人派他幾件事做做又怎麽樣?!反正他們著也是著,不如幫幫自己的子孫。」

錦明明是信口瞎掰,但臉上神情卻極是認真正經,半點不像玩笑。

對於這種表情實在沒有抵抗力,東不由笑出聲來:「有你這種不肖子孫,你的祖先們也算倒楣了,你就不怕他們從墳裡跳出來找你算帳。」

「跳出來算帳也是找你,都是你害我沒把工作派完,那些沒分到任務的祖先們肯定不高興了。」

「便是全跳出來我也不怕,他們又不認得我,到最後不還是找你。」東嘻嘻笑道,臉上還帶著點得意。

「嘿嘿,」錦的笑刻意帶著奸險算計:「你以為我剛剛講這麽久是為了什麽?!就是怕他們認錯人,所以把你從頭到腳、裡裡外外的給仔細介紹了遍,再說只要找到我不也等於找到你?!想撇乾淨?!沒門。」

從頭到腳、裡裡外外…這是哪門子的介紹方式啊?!

「我…」

東才剛開口便被錦岔了話去:「好了,好了,你別瞎攪和了。」

到底誰在瞎攪和啊?!東還來不及抗議聲,錦已經又道:「這第三條規矩呢…」

「還有啊?!」對於錦沒完沒了的規矩,東實在後悔剛才幹嘛告訴他實話。

東大歎無奈的不耐神情實在有趣,錦忍著笑說道:「自然還有,我家什麽沒有,就是規矩多如牛毛,第三條…」

「等等,等等,」東突然喊了暫停,指著牆上的掛鐘開心笑道:「十二點了,我的生日已經過了,你那些多如牛毛的規矩只好留著自己用了。」

「嘖!」錦懊惱的咂著聲。隨後眼睛一轉,笑又上臉:「其它規矩就算了,不過生日禮物還是要送的。」說完上身往前一傾,便吻在東微張的唇上。

沒料到錦會這麽做,東連忙向後仰,卻被錦從後面扣住的頭,纏綿了好一會兒才放手。

看到東張大瞳眸尚未回神的呆楞模樣,錦笑得曖昧,逕自解讀:「知道你嫌禮物輕,待會到了床上再補給你全套。」

吃面,吃面,決定徹底忽略眼前這個自以為是的白癡狂人,東低下頭逕吃起面來不再理會錦。

錦笑笑也不再逗他,專心享受著東特意為他煮的面。

不知是真餓了,還是東煮得好吃,錦三下二下便解決乾淨,揩了揩嘴,錦由衷贊道:「你的手藝還真不錯。」

「讓你一個人在外面生活幾年,你的手藝約莫也不會太差。」東收拾著二人碗筷,順口回道。

跟著東進了廚房,錦倚在牆上看著專注在洗碗的東。一般的流理台對一百七十八公分高的修長身軀實在嫌低了些。東低著頭微微駝背,露出的後頸線條更顯優美,在燈光映照下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膚竟隱隱有股煽情的誘惑。

從後面摟住了他,錦含著東的耳垂,不意外的感到懷裡的身體輕震了下。

呼在耳邊的低喃甜膩誘人:「生日禮物現在就給好不好?!

「不要!」想也沒想立時拒絕。

「真的不要?!」錦的手自東襯衣下擺伸了進去,在那毫無贅肉的細腰上摸來捏去:「可我堅持現在送…」

「我堅持不收。」放下手邊的碗,東用手肘想頂開後面粘著的無尾熊,不料卻讓錦順勢將他的手固定在身後。

錦故意在他敏感的耳朵上呼著暖暖的熱氣,舌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擾著耳廓,手也往上摸到更敏感的地方。

熟練的挑逗、刻意的取悅,早已習慣的東根本沒法堅持,沈淪只是遲早,想當然爾,錦禮物就這麽一路送到房間裡去了。

23

錦側躺著,手支起上半身,看著仍然沈睡的人。知道這人是極俊美的,但這麽近距離的仔細端詳還是頭一遭。

平時覆蓋在瀏海下的額頭,額線挺高,飽滿光滑,蓋著倒可惜了。原本以為的單鳳眼,現在才知竟是內雙,難怪那雙眼睛勾人勾得厲害,便算現在閉著,長睫暈染出來的弧形陰影也有另一番好看。鼻樑是東方人少見的俊挺,連鼻翼、鼻頭都像刻意算過角度般呈現極完美的線條。嘴唇倒不是一般俊男常見的薄唇,有些厚度的柔潤,吻咬起來特別舒服。這如同畫一般的細緻五官在淡淡的晨光中有種獨特的靜謐詳和,讓人神之為奪、連眨眼都不舍的出塵俊麗。

「別盯著我看,難道你沒別的事做了?!」仍然閉著眼的人突然開口說話。

「我是想做點別的事,就怕吵醒你。」錦笑謔的話音裡帶著曖昧:「既然你醒了,那我就不客氣羅。」

意識到錦想做什麽,東立時喊道:「別…」

東的反應已經夠快的了,但仍是慢了一步。整個人叫錦紥紥實實的抱在懷裡,硬是在他脖子上留下一個紅印。

「早安吻。」沒放開人,錦看著自己的傑作,得意的壞笑著。

有過太多次經驗了,從剛才皮膚的感受看來,東能肯定絕對是個會留上好幾天的招搖印子。

嘖了聲,東皺著眉不悅的埋怨道:「害我又要穿高領衫,熱死人了。」

「不想穿就不穿羅,全身不穿也無妨的。」錦笑得賊色兮兮,一面動手扯開東的睡衣。

「喂…你早上約了人了!」東連忙制止錦的動作,還不忘提醒他的約會來增加說明力。

「虧得你提醒。」錦回的不要不緊,笑得更加曖昧:「那我動作可得快一點了,好在昨晚做了不少次,現在倒也不必費什麽功夫。」

身體一僵,東倏然停下所有動作。錦一句玩笑話點明了他的身份,身後微微的頓痛提醒著昨日的放縱,他…有什麽資格說不要?!錦才是主宰一切的人,溫柔、粗暴、取悅、折磨…端看錦的心情,他…只能順從承受…

錦自然也察覺到東的異狀,臉上的笑突然凝住,知道這敏感的人想到了什麽,不由為自己的失言深深懊悔。

像是要打破尷尬似的,東勉力扯出一抹笑,卻讓周遭的空氣更加不自然:「你要想做可得快點,別誤了正事。」

鬆開了手,錦仰面躺著,瞪大了眼睛望著天花板,良久方才輕輕吐了口氣:「我抱你不是為了發洩,你…也別把自己想得恁般低三下四。」

東笑笑沒有說話,沒有感情的做愛不是為了發洩是什麽?!沒有自尊的滿足一個人跟滿足幾個人不都一樣低三下四?!

沒注意到東自嘲的笑容,轉了話題,錦問道:「想好去哪兒玩了沒?!

「咦?!

挑高了眉尾,錦轉頭看著東:「不說了一起去渡假的嗎?!忘了?!還是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心上?!

「喔,我還以為錦只是隨口說說。」其實是根本不相信錦會為他費什麽心思,那時只當錦是一時興起,根本也沒記著。

見他一付理所當然的無所謂模樣,錦喟歎了句:「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認真。」

東笑笑回答:「我知道。」所以不乖乖當你的影衛和情人了嗎?!任何要求不也都隨你了。

望了東一眼,閉上了眼,錦低喃著無奈:「不,你不知道…」

突然一個翻身吻住了東,像在發洩什麽似的激烈而狂暴,過一會兒又似在呵護什麽般的溫柔而多情。閉上眼睛,東任由錦索求纏綿,並等待著他下一的掠奪,不料錦竟放開了他。

翻身下床,錦背著東說道:「準備吃早餐了,就算昨天你生日也不准賴床。」

24

「喏,瞧瞧。」錦丟了幾本旅遊雜誌給無聊得快打瞌睡的人:「下班前挑個地方。」

隨手翻了翻根本沒打算認真看,東隨口答道:「錦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都可以。」

「就算不去也無所謂?!」略為提高的音量聽得出有些不悅。

「自然…」抬頭望了錦一眼,接著的”無所謂”就這麽斷在未來及開啟的唇裡。

雖然錦的臉上仍是笑容盈盈,但東卻自他的燃著火的眸子裡看出不高興…很不高興。

「自然怎麽?!」錦挑高了眉哼哼笑問,大有你要是敢說錯看我怎麽對付你的態勢。

東看得出錦生氣不代表他明白錦為什麽生氣,估量了半響,還是沒法決定該怎麽回答,只好低著頭假裝專心的看著雜誌。

「那就夏威夷了。」看到東停留在這頁上特別久,錦以為他有興趣,逕自下了決定。

「噯?!」根本沒在看內容的人聽到錦這麽說,愣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上雜誌正翻到的地方,還以為錦想去,隨即笑道:「啊,太好了,我正想著夏威夷呢!」心裡卻不由小小埋怨著,你都已經決定好了,還裝腔做勢的嚇人幹嘛?!

想到能讓從來委曲遷就別人的東開開心心去他真正想去的地方玩,錦不禁對自己的觀察細微感到滿意。他又哪裡知道現在就算他說要到北極游泳,眼前的人還是會高興的大力贊同。

錦拿起電話要撥,突然傳來了敲門聲,厚重的木門被小心推開個縫,縫裡露出了一張做賊似的笑臉。

「小源?!」錦皺起眉頭,似乎不太高興在這裡看到相葉源。

錦織家與相葉家由來交好,相葉源更是錦從小疼到大的表弟,雖然錦織大宅早就任由相葉源橫行無阻,但錦是公私極為分明的人,辦公室卻是不准他涉足,這時見到他難免不悅。

「我是來談公事的。」見錦臉色不善,相葉連忙解釋:「我已經開始幫忙家裡的事了。」

錦點點頭:「來談什麽?!怎麽沒事先約好?!

看到錦臉色緩了緩,相葉才放下心推門進來,對著錦吐吐舌頭說道:「哪裡一開始就能找一清哥哥談生意,我是跟企畫部的人有約,開完會順道來看看一清哥哥。」

難怪這小子近日倒是少到家裡走動,連上次跟他要雪凝膏都是打發別人送來,原來是被家裡逼著接手家族生意了。

「你倒懂事了,知道別人家不能亂闖,得要正正式式拜訪才算禮貌。」錦故意說著反話,諷笑相葉平日在他家橫行霸道。

相葉立時嘟起嘴來,瞪著眼埋怨:「人家最近忙慘了,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見一清哥哥一面,難道一清哥哥都沒想過小源嗎?!

「難怪覺得最近家裡清靜多了,原來是少了小源。」錦惡意的打趣道。

果然相葉馬上紅了眼眶,癟著嘴委曲說道:「一清哥哥有了琴子小姐就忘了小源了?!

一個是情婦,一個是表弟,身份差這麽多也能比嗎?!相葉一句話就把自己出賣得半點不剩,果真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兒。東忍悛不住,轉過頭去抿著嘴偷笑,惹得錦橫了他一眼。

「跟小源開玩笑呢!」錦伸手撫摩著相葉的頭,溫柔的笑道:「想不到小源也長大了,不再是跟前跟後的小蘿蔔頭了。」

相葉急急說道:「要是一清哥哥答應,我願意一輩子跟在一清哥哥身邊。」

「胡說什麽?!」錦輕叱道:「堂堂相葉家少爺莫讓人瞧不起了。別讓你姐姐失望,也別讓我失望。希望過不了多久,你到這兒是來跟我談生意,那時我不正眼看你都不行了。」

雖然口氣有點嚴肅,但臉上帶著一逕溫暖明亮的笑,相葉給錦深遂黑亮佛彷可以映出自己身影的眸光瞧得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來,漂亮的臉頰上現出淡淡紅潮。

一旁的東看了忍不住又是一聲輕笑,這小子藏不住半點心思,又直傻得的可愛,看來是要被錦吃得死死的了。

相葉聞聲抬頭,看到東才想到自己來的另一個目的。

25

相葉聞聲抬頭,看到東才想到自己來的另一個目的。

「聽說東山先生背上刺了個天使?!」相葉看著東問道。

聽到這離譜的傳聞,東不由噗嗤笑出聲來:「還好相葉少爺聽到的不是一尊奈良坐佛。」

「噯?!是坐佛嗎?!」相葉半信半疑的問道。

這下連錦都笑了出來。

相葉帶著不解,但仍是窮追不捨的問道:「我可以看看嗎?!聽說是全東京手藝最好的師父刺的。」

詢問的看了錦一眼,錦卻是不置可否的笑著,東便翻開身上衣裳露出小部份後背,背上光滑白皙,哪有半點痕跡。

相葉瞪大了眼簡直不可置信:「怎麽沒有?!」錦明明跟他要了雪凝膏,還有小暮哭哭啼啼的求他快點送去…

東見相葉的表情,更加想逗他,不禁開起玩笑:「那師父功夫確是好,刺得跟真的一樣,才刺完,天使拍拍翅膀就飛走了,累的我白疼一場。」

「是嗎?!怎麽可能?!」相葉仍是喃喃念道,好像要確認什麽似的撫上東的背部。

微微皺起眉頭,東雖然不討厭相葉甚至有些喜歡他的天真爽直,但不代表他能接受他的碰觸。

相葉一無所覺,手掌沿著背慢慢撫滑到腰,這皮膚比女孩子還要光滑細緻,但皮膚下的筋肉緊繃結實,與女孩子的柔軟又不相同,這種奇異的觸感竟有一種誘人沈淪的致命吸引力。

突來的想法嚇了相葉一跳,像觸到電般,相葉連忙把手拿開,卻在不經意間看到皮帶束著腰的地方有著一點點黑色的圖案。好奇的拉起皮帶,從拉起的縫隙裡看到了一根飄落的羽毛。

拉低東的褲腰露出他後腰上的整根羽毛,黑色的華麗羽毛,在他比一般人白皙的肌膚上,竟別有一股妖麗性感。

「好漂亮啊!」相葉由衷的讚歎著。手指不由自主地撫上了那根羽毛,恁般小心異異,好像怕碰壞了一般。

碰觸到那光滑的肌膚便好像被吸引住了一般,不一會兒,相葉的手掌已經肆無忌憚在東的腰上遊移。

這腰…好細,東的身量明明比一般人高挑,但縱是完美的寛肩窄臀身形,相葉也沒料到這腰身竟比矮了半個頭的他還纖細。

「東山先生的腰好細…」相葉呢喃著。

再仔細打量,他才發現東不只腰身細,而是全身骨架都修長纖美,連臉也比一般人略小,雖然身材高挑頎長,整個人卻像尊精緻完美的玩偶,讓人覺得好像用點力又或是粗魯些都要碰壞他。

東的眉尖蹙得更深了,實在不習慣也不喜歡這樣親膩的肌膚接觸。

受不了的不只是東,錦看了更是直犯嘀咕,臉上卻是笑吟吟的拉過相葉的手,不著痕跡的把二人隔開。

「你看便看,別把人家的褲子也脫了。」

「好漂亮啊!」仍是未從那震撼中回神,相葉喃喃歎道,隨後看著錦,說道:「一清哥哥,我也想刺一個,在同樣的位置。」

「你傻了?!很疼的。」彈了下他的額頭,錦輕聲笑道。

「東山先生忍得下,我也忍得下。」相葉有些任性的要求。

「便算你忍得下我也捨不得。」揉揉他的頭髮,錦寵溺的說道:「小源又沒做錯事,我怎麽捨得懲罰你?!

「原來東山先生做錯事了嗎?!

錦淺哼了一聲,冷淡說道:「也不算錯,就是老忘了自己的身份,給他刺個圖案提點提點,就怕他好了傷疤忘了痛。」

雖然面無表情,但東整理著衣物的手指明顯地頓了頓,垂下的眼簾也顫了下。

「既要提醒他,那怎麽不刺在他時時看得見的地方?!刺在後腰上,他自己可看不見呢!

擰了下相葉的鼻子,錦開聲笑道:「小源真是聰明,下次便刺在他看得見的地方。」

略帶憐憫卻又不無得意的看了東的一眼,相葉露出個勝者同情敗者的笑來。

在相葉的笑後面,錦微眯的眼裡閃過一絲放心的光芒。

「好了,我下午約了人,讓東送你回去。」錦拍拍相葉的肩膀。

「嗯。」相葉乖巧的點點頭。

相較於對相葉的溫柔,錦對東的態度顯得冷淡:「東,你送完相葉少爺就直接回家吧!

「是,會長。」東恭敬的躬身說道。

陪同相葉到了門口,在東擦身而過的時候,錦握住東的手,在他手上緊了下,低聲道:「小心點。」

「會長放心。」東淡淡回道:「便算拚上性命我也會送相葉少爺平安到家。」

聞言錦的眉頭皺了起來,明明是讓他自己小心點又關相葉什麽事了!還來不及說什麽,東已經抽手離去。

望著漸遠的背影,錦無奈搖頭。這傢伙怎麽老是如此理所當然的扭曲自己話裡意思,到底是他笨呢?!還是自己口拙?!

26

東不是無趣的人,相反的,他很是聰敏,反應快、脾氣忒好,性子裡卻帶點淘氣,如果主動找他聊天說話通常會有不錯的回應。但他也不是多話的人,所以要是沒人主動搭話,他也不會刻意擾了靜默。

因此在車裡,沒有開口的相葉,理所當然安靜的東,就這麽沈默了一大段路。

相葉是大家出身的少爺,其實很瞧不起東這種身份的”下人”,也不覺有尊重的必要。但他又很矛盾,眼角瞄著前面開車的人,那一身氣質清雅淡定,一點也不遜於他所認識的任何人,便連在氣勢驚人的錦面前也讓人沒法忽略他的存在。那種存在感不是強勢的要搶掉別人的風采,而是任何人也沒法影響分毫、獨立於世的存在。

實在不想承認,但相葉確是沒法討厭他,更沒法瞧不起他。

東今天穿著黑色高領衫,襯得他耳後未曬過太陽的肌膚愈加白細。看著看著,相葉突然想起剛才手摸在他腰背上如絲緞般的觸感,還有在他身上不小心看見的情愛痕跡…

錦和他一起…的時候不知是怎生模樣。心裡怦通一下,相葉的臉竟為自己的胡亂想像一下紅了起來。

「東山先生…」

「相葉少爺有事請說。」

「你…一清哥哥抱你的時候,是什麽滋味?!

沈默了下,東才緩緩說道:「相葉少爺,很抱歉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你…不喜歡嗎?!」聽出東不想談,但他又很想知道,反正東也不可能跟他翻臉,相葉索性賴皮的追問。

這次沈默的更久了,幾乎在相葉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東說了:「也談不上喜歡或不喜歡。」

不就是讓人發洩的工具!即便錦是不差的床伴,在過程也讓他得到沈淪失速的快感,但…被迫的屈辱、被撕裂的尊嚴,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獲得補償的吧!

「是嗎?!」相葉回答的不無遺憾:「要是一清哥哥肯抱我的話,我一定歡喜死了。但是他…唉…他一定是討厭我。」

!人生就是這麽奇怪,不想要的人偏偏被加諸於身,想要的人卻怎麽也求不到。

自後照鏡看得相葉失神的模樣,東安慰他道:「相葉少爺,你想差了。錦織會長就是因為珍惜愛護你,才捨不得對你做那種事。」

「是這樣嗎?!」聽了東的話,相葉頓覺安下心來。

趴在前座的枕上,看著東的側臉,他心裡竟起了些洋洋得意。

是啊!錦曾說過,他對東…不過是發洩的需要,根本沒有感情,所以能狠心的懲罰他,所以能毫不在意的把他送給宮本,自己卻是被錦放在手心上珍惜的人兒呢!想到這裡,心情更加好了起來。

「對了,東山先生,一清哥哥對那個叫琴子的女人好嗎?!」話裡是明顯的醋意。

「自然好的。」東淡淡回答。心裡卻是好笑,真是小孩子,對情敵的敵意一點兒不懂掩飾。

「那你瞧他對我好些還是對琴子好些?!

「我不知道。」東避重就輕的答道:「不過肯定都比對我好就是了。」

嗤笑一聲,相葉語帶不屑:「嗟,你憑什麽跟我們比?!

東也不惱,逕自笑道:「就是。錦織會長待誰好、心裡喜歡誰怎麽可能告訴我這種低下的人呢!?

「說的也是。」往後倒在座椅裡,相葉閉上了眼。

安靜了沒一下子,相葉又耐不住寂寞的開聲問道:「東山先生明明不喜歡,為什麽又要當一清哥哥的影衛呢?!

「唔…」沈吟了會兒,東才開口回答:「錦織會長幫了我一個忙。」

「很大的忙!?

「是啊!天底下沒幾個人能幫得上的忙。」這點東倒是沒有太大疑惑。要說付出一大筆錢或找到權威名醫治好光一的病或許並不是太難,但要幫小光逃過菊組的追查並讓他安安樂樂過一輩子的人,確是屈指可數,若非如此,當日怎會找上錦。

「所以你心存感激才心甘情願的報答他嗎?!

相葉隨口問的一句話卻”轟”地一下,頓時驅散了長久以來橫亙在東胸口的鬱鬱不甘。

是該感激的啊!是該報答的啊!這天底下沒幾人能做到的事,錦為他做到了,他本就該心存感激、甘心報答,怎麽會有、又怎麽能有這麽多的無奈、悲歎和委屈?!

自己答應把性命和靈魂交給他,這是交易、也是承諾、更是感恩,可…他真的給了嗎?!

沒有…從來沒有…原來,他竟是這麽糟糕…

「東山先生?!」察覺到東的異樣,相葉喊了句。

回過神來,東笑道:「是的,相葉少爺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這笑…不一樣了…沒有淡淡的憂鬱、少了隱隱的無奈,好像解脫了般的開釋笑容。

相葉心裡突跳,只覺心魄都要被這佛彷照亮一切的清淡笑容給迷失。

27

閉著眼睛看似極為放鬆的享受著背上的按摩,但錦的思緒卻自至終沒有靜下來過。他很討厭在這種該全然放鬆的時候談事情,不論是公事還是私事,不過就有人喜歡這調調,實在不識趣。

聽到旁邊的床上也趴上了人,錦挑了眉尾,微微瞟了一眼算是招呼。

「咦?!怎麽不見你隨身的俊美影衛?!」問的人口氣輕佻,十足欠扁模樣。

「你不問我找你什麽事,倒問起不相干的人來!」錦懶懶的哼了聲。

「怎麽不相干?!」態度仍是輕浮:「從某種關係上來說,除了你,我大概是東最親蜜的人了。」

眯著眼裡倏然爆出火花,上眼,錦的聲音仍然慵懶卻多了幾分涼意:「宮本,你倒是愈來愈懂得惹我生氣了。」

「那倒不是。」宮本仍是一付討人厭的笑:「該說錦在乎的事愈來愈多,所以愈來愈容易動搖。」

「也是!」沒有否認,錦張開眼睛冷冷的瞅著宮本一會兒,然後笑道:「不過基於朋友的立場,我勸你最好能先確定什麽是我真正在乎的事。」

「若是站在敵人的立場呢?!」宮本轉了臉色正經問道。

錦淺哼兩聲,仍自閉上眼:「同樣一句。」

嘖了一聲,宮本沒啥正經:「你對朋友和對敵人倒是同樣大方。」

沒再理會宮本,錦逕自說道:「琴子懷孕了。」

宮本楞了一下,卻是沒有太大意外,理所當然的跟錦道賀:「那真是恭禧錦織會長了。」

「該恭禧我還是恭禧你,你自己心裡有數。」空氣一下冷凝了下來,錦卻沒有絲毫放鬆:「對琴子你打算怎麽辦?!

「琴子已經是你錦織家的人了,我能怎麽辦?!」帶著無賴的笑,宮本無所謂的回道。

聽到這一句話,錦頓時明白宮本早就設計好了,設計好讓他帶走琴子,算計著孩子能隨琴子進錦織家。

怒火倏然自心頭燃起,直直延燒到四肢百骸,但在這樣極怒的憤慨中卻有一種錦自己才能感受到的心痛和後悔。

「好。」錦盯著宮本,眼神銳利森冷:「就要你宮本當家這一句話。」

見了那眼神,宮本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話裡藏不住擔憂:「錦,你不會…」

「你想我怎麽做呢?!你又要我怎麽做呢?!還是你希望我怎麽做呢?!」錦溫溫潤潤笑了起來,眼底卻是一點笑意沒有:「宮本,你算計我,你膽敢算計我就要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看到那笑容,宮本知道要糟,相識多年,他明白那是錦怒極了的表示。

「我沒辦法…相葉嵐容不下她…還有她的孩子。」宮本終於現出他的無奈,雖然沒有開聲懇求,但語調卻已軟弱。

「嘿,」錦冷笑一聲:「琴子我自是不會動,但她的孩子…」如蛇信般毒冷的視線盯著宮本不放,唇角勾著的笑堪稱冷酷,後面的話只餘二聲輕哼。

回視著錦,宮本終是低頭:「錦,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

瞳裡的光芒轉淡,錦的眼裡瞧不出一絲感情,話卻是冷肅絕決:「留下孩子,他也永遠姓錦織。」

垂下了眼,宮本幾乎是歎著出聲:「我明白。」姓錦織就表示那孩子與他宮本再無任何干係,這點他早已考慮過。

「你當真明白?!」錦長笑出聲:「宮本,這事你好好與我商量總有轉寰,你錯在不該自做聰明…」傷了…他!原來心裡最恨、最氣、最在意的不是自己被欺騙,而是東被傷害。

錦突然斷去的話語讓宮本也有所覺:「錦果然在乎他。他終要成為你的致命弱點!」指出錦的顧忌,也隱隱以此要脅。

眼睛眯了起來,錦笑的不以為意:「宮本,我說過,你最好能確認清楚我在乎的是什麽。至於你在乎的是什麽,看來已經很清楚了。」

「錦…」

阻去宮本的話,錦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對朋友和敵人同樣大方,但結果卻是大不相同,是選擇做朋友還是當敵人,你有的是時間慢慢考慮。」

示意身後按摩師停止服務,錦起身穿戴好衣物,走時丟下淡淡一句:「我兒子將來是好是壞,端看宮本叔叔了。」

「錦…」喚住錦,宮本最後也只剩懇求:「小孩兒是無辜的…」

「無辜?!」錦低低笑了起來,輕聲問道:「你現在知道什麽叫無辜了?!你兒子無辜,那被你傷害的人呢?!

「錦…」

回應是愈離愈遠的淡淡話語:「他現在是我錦織家的孩子,我自會照看他,但沒有人能傷了我錦織家的人卻不付出代價…」

宮本明白錦這話是一語雙關,他送走琴子便是傷了她,而她和孩子現在已是錦織家的人,他得為此付出代價,但除了琴子,他還傷了另一個被錦視為錦織家的人…

一下泄了氣,宮本心裡後悔萬分,明明看出錦對東的感情,明明知道錦的脾氣,當初幹嘛還故意挑釁?!是不甘吧!不甘把自己心愛的女人送到別人手上,只想削了錦的面子,讓他也嚐嚐這種滋味…

第六章

回到家是天光還亮的下午,獨自一人這個時候在家,對東來說,除了養傷時倒是很少有機會。

織錦家本宅不小,他住了不短時候卻沒好好逛過,回房梳洗了下,打算到院子逛逛,卻在廳裡被管家田村攔下。

琴子想見他?!不知為了何事,大概和相葉源一樣想問問錦的情況吧!東不由好笑,這些事問本人不更清楚嗎?!

琴子住的地方雖然離正廳遠了點,卻是獨立的院落,當初是為了錦的太奶奶養天年特別建造的,十分雅淨清幽,院落裡栽植了許多桂樹,在這秋季裡,既使正廳都能聞到淡淡的桂花香,更別說踏進別院後那泌鼻濃郁的香味。錦安排琴子住在這別院中,足見她的地位確是不同。

走到廳前,門裡的人低著頭不知想些什麽,門雖然敞著待客來到,東仍是禮貌的在門板上輕扣兩下。

「琴子小姐召喚,不知有何指教。」

抬起頭來,看見來人,琴子盈盈站了起來。一頭披瀉而下的黑髮如絲緞般柔亮,隨著身體輕晃出迷人的光采。

她眉目佛如精雕的細瓷娃娃,一雙翦水雙眸潤澤著淡淡水光,如波漾,櫻桃般的小巧唇瓣微微勾帶起令人想呵護的荏弱笑意,一襲月白色的手工和服更襯得她如畫中仙子般雅麗。

東見過琴子幾次卻不曾如此近距離的仔細看過,那眉目間的氣息讓東覺得熟悉,但他十分確定以前未曾見過琴子,因為這樣美麗的人不可能讓人忘記。

「東山先生請坐。」如此儷人,聲音亦如黃鶯出穀般清脆悅耳。

東落了座,琴子倒了一杯茶給他,盈盈說道:「今日難得有機會請東山先生前來,是為了謝謝東山先生前次救命之恩。」

「職責所在,也是應當的。」

東接過茶來慢慢品了一口,味道清淡甘香,是他最喜歡的現采綠茶。

琴子眉頭微蹙,略帶歉意,卻又另是萬般風情:「另外,也要跟東山生先道歉,為了我,害您受了無妄之災,還好您總算完全恢復健康。」

「謝謝琴子小姐關懷,一點小傷並不礙事,琴子小姐不必掛懷。」最怕這種場面卻還讓他獨自遇到,東暗歎,早知就在外面蹓蹓也好過這身不自在。

垂下眼簾,卷翹的睫毛不住顫動,琴子仍是溫柔慢聲:「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要謝謝您的”幫忙”才讓我能到錦織家來。」琴子這”幫忙”二字說得特別輕緩,像是在特別強調些什麽。

知道內情的二人自然知道東是怎麽幫的忙,既不光采更無可宣揚之處,琴子這番話說出卻是為了什麽?!

抬眼看了琴子一眼,見她仍是盈盈淺笑,臉上並無特別表情,東不暗罵自己多心,瞟開了眼去,視線落在外面的一株樹上。

東的笑容淺淡:「錦織會長如此喜歡您,便是別的方法也會帶您回來,與我卻是沒有太大干係。」

心裡最最在意的約莫便是這事了,雖然剛才因為相葉一番話,東已想得明白,對於此事也已看開,但要他為這屈辱感到光榮或接受謝意,他卻還是辦不到。

「但若不是你,他又怎會這麽快、這麽乾脆的捨棄我?!

話聲如方才一般輕柔婉轉,東卻隱隱聽出怨毒。轉過頭去看著琴子,她美麗的臉上依然沈靜,如水的瞳眸依然流燦,但流轉著的不再是蘊蘊的柔和而是陰沈的險厲和那麽明顯的…悲哀。

她盯著東絮絮說著:「我知道他誰都不愛的,但他對我總是有那麽點不同,所以我也總還存著些希望,存著他是愛我的希望。」

轉過頭去不再看著東,琴子陷入自己的思緒,臉龐浮上的笑如此甜蜜:「便算是我天真吧,但他的笑容卻也讓我的夢有些真實的色彩。後來我懷孕了,我以為會像別人一樣,被他逼著拿掉孩子,但他卻對我更加好了,還承諾我會讓我把孩子生下來,我和他的孩子,這可不再是夢了,是真的,真的。我原以為我是被上天遺棄的孤魂,卻不料到了最後,他還是眷顧我的…可是…我的夢才成真了多久…」琴子倏然笑了起來,笑的歇斯底里幾乎失去控制:「不,我的夢根本沒有成真。因為你,他竟因為你便那麽理所當然的捨棄我,捨棄我們的孩子…」

倏然瞪著東的眼底是赤裸裸的怨毒:「我們母子倆竟只值你的一夜…」

倏然瞪著東的眼底是赤裸裸的怨毒:「我們母子倆竟只值你的一夜…」

苦笑了一陣,東實在說不出什麽話來。他只是個棋子、是個藉口、是個讓琴子來到錦織家理由罷了。

那不堪的一夜,宮本哪有半點得償所願的暢快和得意,有的只是瘋狂的報復,那喑紅的眼裡與現在琴子眸裡的怨恨無奈哪有兩樣,若真要辨出不同,只能說宮本的多了…悔恨!

被閃過眼睛的光芒閃回了神,東看到琴子手上竟握著一把匕首,那匕首精光銳銳看來鋒利無比,刀光閃過琴子美麗的臉上,讓那笑容顯得更加詭譎可怖。

「我恨你…」琴子揚起手上的刀,隨著自己的怨念朝東狠狠刺了過去。

對於這刀,東可以輕鬆閃過去,也幾乎閃了過去,但在看見琴子收勢不住往前跌去的同時,身體佛彷有了自己的意志定住不動,琴子的跌勢終止在他懷裡,隨之刺過來的刀子他只能順勢架開,揮過的刀鋒雖然沒有造成太大傷害卻也帶起了一溜血光。

東感到小腹和手臂上傳來一陣疼痛,但他絲毫不敢大意,握著琴子的手腕,小心地阻止著她過激的動作。

「放開我,放開我…」琴子不住的掙扎。

「琴子小姐,冷靜點。」東低聲喝道:「小心別傷了孩子!

琴子楞了一下,隨後更加失控的喊道:「他的孩子他都不要了,我還顧著幹嘛?!」說完後刀子竟不再往東身上刺,而是往自己肚上刺去。

東被她嚇得心驚膽跳,更加握緊了她的手腕,琴子神智已在瘋狂邊緣,氣力竟大得連東都沒法制住,實在握不住了只好順著勁兒讓她畫向別處只讓她別傷了自己,這麽一來才短短功夫東身上又是掛彩幾處。

「那不是別人的孩子,是琴子小姐自己的孩子啊!如果連琴子小姐都不要他,別人如何還能愛護他?!

琴子的動作頓了一下,眼裡瘋狂混亂的光芒也黯了些。

東繼續說道:「琴子小姐的夢還在的,孩子真真實實就在你的肚子裡,如果連你也放棄了,那夢就再也沒有成為真實的一日。」

「是嗎?!」琴子略顯失神的喃喃念著:「我的夢還有成真的一日嗎?!

「有的。」刻意放低了聲音,抓起琴子另一隻手按在她自己的肚子上,東認真而真摰的說道:「他就在這裡,只要琴子小姐不放棄…」

徐緩輕慢的語調佛如和風般撫慰著迷失混亂的心靈,琴子望著東的眼睛,自那堅定而溫柔的眼裡好似看到了承諾和支持。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輕輕的撫著自己的肚子,水潤的眼底已是一片平和安寧。

怕她傷了自己,東伸出手來輕聲說道:「琴子小姐,把刀給我…」

聽話的把刀子交給了東,琴子低聲說道:「謝謝你,東山先生。」

東輕笑了笑,還待說什麽,突然間一陣天搖地動,房子裡的東西全都跳了起來。

「地震…」

還是個大地震,東心裡暗叫不好,抓了琴子想要跑出屋外,但天崩地裂般的強烈搖晃令兩人連站立都是不能,眼見小件物品紛紛落下,大件東西也東搖西晃的要倒下,東只想著千萬不能讓琴子受傷,連忙壓低了她將她護在身下。

在東的懷裡什麽也看不見,只能感受地面強烈的跳動和搖晃,琴子感到自己的心都要隨著這劇烈的晃動搖了出來。緊抓著東的衣襟,偎在他的胸前,那心音始終沈穩和緩,無窮的恐懼也隨之漸漸消散。

「唔…」

突然聽得頭上一聲悶哼,琴子連忙抬頭問道:「東山先生…」

「嗯?!」低下頭來是一片平靜的詢問表情。

「沒事。」許是自己聽錯了,琴子暗暗想道,她卻沒發現東平靜的臉上已是細汗密佈。

好似永無止境的震動搖晃終於停止,東拉起琴子,說道:「待會兒還有餘震,我們還是到外面去。」

琴子點頭,才走了兩步便輕哼一聲。東轉頭一看,見她腳上只著襪子,急切之間沒有注意,踩到物品碎片之上,瞬間便把白襪染紅,她腳上一痛,竟差點跪了下去,還好東見機的快,一把攬住了她。

「沒事吧?!琴子小姐。」

「我的肚子…」琴子捂著肚子,語帶痛苦:「好難受…」

30

糟,怕是動了胎氣,東哪裡敢停,告了聲罪,直接把她橫抱而起。這院落本來僻靜,東出了屋外不見一人,腳下不敢停,便直往正院奔去。

快到正院時正巧也見錦往這裡跑來,他連忙喊道:「錦…」

錦一進門便感到這陣天搖地動的威力,在大門口看得清清楚楚陳舊建築物搖搖欲墜的模樣,心裡的驚嚇和震撼只怕不比屋裡的人少幾分。

心裡念頭只有東提早回來了,是不是還在屋裡?!隨手抓了人問過才知他到琴子的別院去了。

丟開了人,連忙往別院跑去,卻見東抱著琴子迎面而來,見他沒事,提在喉頭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再見他懷裡的琴子卻是滿身血污,鮮紅的血流淌在月白的衫子上更顯怵目驚心。

錦急急把人抱過,問道:「怎麽回事?!

「孩子…動了胎氣…」東喘息未定,斷斷續續的說道。

「怎麽會弄成這樣?!」錦又急又氣,想也沒想就是一句喝問。

「對不起。」東只覺自己沒把琴子照顧好,聽到錦的責備竟是一句解釋也沒有。

哪有多餘心思再理會東,錦只看了他一眼,便急急把琴子抱走了。

※※※z※※y※※z※※z※※※

一場規模不小的地震帶著幾次餘震,木制的房屋到底耐震,除了屋裡的東西裡震得七零八落外,房子本身倒沒什麽損傷,到了入夜總算平靜下來。

在房間外等了半天的錦,見到中野醫生終於出來,趕忙上前問道:「琴子狀況怎麽樣?!

「受到驚嚇,動了胎氣,讓她好好休息幾天便沒事了。」

「她身上的傷呢?!

「腳底紮了下,沒什麽大礙。」

「她全身的血,怎會沒有大礙!?」錦略微不悅,只覺這中野也太隨便了點。

看了錦一眼,中野說道:「那不是她的血,除了腳底,琴子小姐身上沒有其它傷口。」

「怎麽可能?!」那衫子明明血跡斑斑,看也知道傷的不輕!難道…當時抱著她的是…東,受傷的是東?!

錦心下一驚,急忙往東房裡奔去,待開了門見他已經睡下,才起腳步,慢慢走到床前。

只見他肚腹上、手臂上已經纏上了繃帶,肚子上纏的還能看,手臂上的未免有些亂七八糟,想是他自己一隻手不方便,隨便包紮了事,錦看了只能搖頭。

拉起他的手,想替他重新包紥,只見床上的人輕噫了聲,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見他睡得不甚安穩,錦又怕擾醒了他,反倒不敢動了。

輕手輕腳上了床,在他一旁睡下,輕巧巧地調了個位置,避開了傷處,連人帶被把他攬在自己懷裡。

環顧四周,屋裡收拾了一半,真是潔僻性子,人都傷成這樣還顧著收拾,但也看出他確是傷得力不從心,否則不會只收拾一半!

心裡揪了一下,在他頰上輕輕親了一口,這才發現他身上肌膚燙得嚇人,錦暗叫聲不好,怎麽燒的這麽厲害,該不是傷得十分嚴重?!還是他身上還有其它傷處?!

再顧不得會吵醒他,錦把房裡的燈全亮了打算仔細檢查。

睡得模模糊糊的人只覺眼前一陣刺亮,身上被人家翻來弄去的不舒服,不悅的哼了聲:「別吵人睡覺。」

「先告訴我哪裡不舒服再睡?!」錦連忙趁著機會問道。

「哪兒都不舒服,睡著自然就全身舒服了。」神智根本不知遊到哪兒去了,不悅的人應答得實在敷衍。

錦看他半夢半醒、不耐煩的撒賴樣子實在可愛,故意捏住他的鼻子阻著他的呼吸:「不說就不准你睡。」

嗯了半天也躲不過,誰這麽討厭擾人睡眠,皺了眉道愈加煩火:「手上痛。」

「還有呢?!

「肚子上一點兒。」

「還有沒有其它地方不舒服?!

東閉著眼好一會兒沒有聲息,錦以為他又睡沈了,不料他又輕聲喃道:「背上好癢,你幫忙撓撓。」

說完也不管什麽,自顧翻過身去,錦見他動作隨便,又怕他壓到自己傷口,連忙又阻又哄:「小心,小心…」

一句話沒喊完,又被眼前景像看得不知要氣要罵。只見他背上整片瘀傷紅腫,破皮的地方血已乾涸還雜著髒汙灰塵,顯是根本沒有處理。這人的痛覺神經都長到哪裡去了,這樣不喊痛卻只說癢?!

再按捺不下,張口便喊人去請中野醫生。

東迷蒙間聽到中野二字,又自喊道:「小暮,別麻煩中野醫生了,受傷的人這麽多,他哪裡忙的過來,這點傷我自己能處理…」

原來這身傷就是這麽壓下來的,錦心裡不禁罵道,這混帳小暮,到底吃誰的飯辦事,就不見他這麽聽自己的話過。

「這就是你處理的結果?!」錦問得愈加陰冷。

「挺好的啊!」東抬起自己手,眼裡焦距茫然,笑的卻是頗為自豪:「瞧瞧,紥的很漂亮吧!?

「那這裡的傷呢?!」錦聽了更加來氣,揚起手便往他背上傷處拍去,雖然最後不忍還是收了大半氣力,但那一下仍是把東給痛醒了。

呲牙咧嘴了一陣,看清楚是錦終於有些清醒,於是問道:「咦?!是錦啊!琴子小姐還好嗎?!」希望她肚子裡的孩子沒事才好。

「你管得倒寬,不先管管你自己的傷?!

見錦臉色不善,東想莫非琴子有事?!還是孩子不保?!再看錦的臉色愈加陰沈難看,心裡更加確定自己想法,只怪那時沒有多加留意,害她跌了一下,東既是內疚又自責。

「對不起,都是我沒保護好琴子小姐…」

錦冷冷的截斷:「我說你身上的傷!」這傢伙盡是能扯,就沒一次扯對!

楞楞的看了錦一眼,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臂、肚腹,東說道:「都紮好了。」

「背上的傷呢?!」口氣不由陰冷起來。

錦這麽一提,東才想起地震時好像有什麽砸到自己身上。

「難怪有點痛…」

見他這麽輕描淡寫一句,錦真是要氣到爆血管:「只是”有點”?!你要不要瞧瞧傷的多大一片?!這麽嚴重的傷口你自己沒一點感覺?!

「啊…」有點被錦的激動嚇到,東用著慢了半拍的思緒一面回想一面解釋:「那時只想著千萬不能讓琴子小姐看出來,後來倒真忘了背上有傷了。」一面又覺委屈,他也沒喊痛又沒麻煩誰,怎麽這樣也要招來一頓脾氣。

想是他不願琴子擔心才隱瞞,這人脾氣一向如此也沒什麽好說,錦略了這事又問:「手上、肚子上的傷又是怎麽來的?!

「嗯…」東沈吟了會兒:「大概是撞的。」

「撞到什麽能撞得滿身血?!」錦只覺額上青筋噗騰噗騰地跳,心裡對他刻意的隱瞞真正不悅起來。

「撞到什麽…」喃喃的重覆著,東也不回答。

錦只森冷的瞅著他,擺明瞭要答案。

不知是睡得迷糊還是燒得糊塗,東只記得有些關於琴子的事不能跟錦說,卻又實在不記得是什麽事,只好蹙了眉,張著無辜的眼睛,用著無辜的聲音跟錦打著商量道:「我好倦了,先讓我休息會兒,等醒了再讓你問行不行?!

對著他實在困倦的樣子已是不忍,再見他張大了眼,像個孩子祈求什麽似的楚楚神情,錦哪裡還說得出個”不”字。

歎了口氣在他臉頰上親了下,錦柔聲說道:「睡吧。」

不知是終於放下了心還是暫且逃過了一關,東閉上眼睛,唇角竟弧出個淺淺的笑。

不自覺的,錦原本皺著的眉頭也隨著那笑展開。手輕輕順著東的頭髮,思緒卻沒法像那柔軟的髮絲一樣梳理開來,只覺愈見混亂。

錦本來以為東的傷單純是因為地震造成,但看他最後態度閃躲顯然另有隱情,忍不住輕輕拆了他手臂上的繃帶,見是利刃造成的割傷,心下疑雲更勝,雖然滿腹疑問卻捨不得弄醒他再問,也只能先由他去了。

31

睡的迷迷濛濛間,東突然感覺全身被暖暖的包裹著,但又不像是床褥棉被,倒像是在…水裡一般…怎麽可能?!

手不由自主撥了下,卻被輕輕按住,耳邊傳來的聲音有些遙遠又像近在咫尺:「別動,小心傷口滲水了。」

滲水…水…真是水,潛意識裡好像有什麽恐懼散了開來,下一刻隨時都會窒息的記憶突然鮮明起來,東開始不住掙動。

「小心…」

急切呼喊聲才落,東的肩膀被輕柔的扣著,腰被抓著,連雙腳也被壓制著。

「沒事,沒事…」溫柔的安撫如微風拂過:「別怕,我抓著你了,不會溺水的…」

久久沒等到水漫過口鼻的可怖感受,心隨著溫暖的低語也漸漸安放下來,彷佛知道後面有著依靠,東放鬆的靠入背後的懷抱,自背上傳來的鼓動是如此清晰,清晰的讓人不由自主依賴沈陷。

知道東在恐懼什麽,自身後托抱著他的錦,臉上神情既是懊惱悔恨又是憐惜痛心。上次水刑東被消磨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心理,但在平日他又怎會顯露半分,每每在這種半寐不醒、神智昏沈的時候顯現出來的恐懼和脆弱卻更叫人心疼難忍。

過了一陣,終於有些清醒的人顯然對眼前景像有些不解。

「這是幹嘛?!」自己就這麽被錦半抱著躺在浴缸裡,淡綠色不知是什麽的液體浸了半身。

「化淤活血的葯草浴。」錦在身後帶著沒奈何的輕聲解釋:「沒見過像你這樣麻煩的,手上、肚子上的傷不能碰水,背上的淤傷卻只能泡這個才有速效。」

難怪手臂上、肚腹上的傷口密密麻麻地纏著防水繃帶。

身體隨人擺弄慣了,東也沒怎麽在意,輕笑著回了一句:「麻煩也是你自己找的。現在後悔可來不及了。」

「我幹嘛後悔,享受著呢!」錦沒半點正經的哼哼笑道:「幾時你能這麽乖乖的讓我抱著。」說完索性藉著地利之便在東頸上親了好大一口。

東卻也不惱,眯著眼睛斜斜瞅著錦直笑,笑如春風明亮偏又勾帶著魅惑萬千,那雙鳳眼挑逗出來的曖昧風情平日就已難擋,如今肌膚相親,錦又如何能消受?!

感受到身後錦漸起的亢奮,東竟不似平日冷淡被動,低垂的眼眸瞟向錦含情脈脈,抿著的唇笑得低低淺淺。

錦何曾見過這番情景,心神漾漾之際突覺東的手探到他的欲望之處,正自不可思議想著自己是不是誤會了,那手竟輕輕的撫動起來。

「東,你…」握住東的手,錦不想他有任何勉強。

「你不想嗎?!」特有的淡淡鼻音,低啞著說出時更誘人了。

「你在玩火…」眯起的眼裡已經載滿情欲,錦的手有了自己的意志般挑動著另一具身體的火花。

輕輕笑了起來,半反過身去吻住錦的唇,吮咬了一會兒放開他,低低的吐息著:「感覺還不錯…」

再不說話,再不阻止自己的放縱,扣住東的後腦,錦奪回慣有的主動。

東的情欲需求淡薄,縱是每次被錦撩撥得沈淪在欲望海中,也是苦苦壓抑,緊咬著唇齒不讓自己失控,這次卻是全然放開了,任由低低的喘息、薄薄的呻吟流泄而出,聽在錦的耳中更是美如天籟。

怕弄痛他的傷口,錦小心的調轉了姿勢,讓他跪趴著撐靠著浴缸,扣住了他纖細的腰撞擊起來,一連串的吻落在他的頸上、肩上、腰上,與他身體的動作呈現反比似的輕柔。

像是承受不住這樣的快感也沒打算抗拒,東整個頭往後仰起,夾雜在呻吟喘息不住低喃的是:「…錦…錦…」

這是第一次東在歡愛之際主動喊他的名字,錦的心猛地突跳起來,那一聲聲或低啞、或呢喃、或嘶喊、或高昂的”錦”,真真悅耳動聽,讓人感動的想哭,心就像飛了起來,身體更加激狂的擺,帶起另一波的喘息呼喊。

32

半瞌的星眸幾乎閉了起來,頰上淡淡的紅暈是方才放縱過的麗色,慵懶的情態襯著剛沐浴後的清新水氣,這樣的東,別有一種誘人風情。

側躺著,一手支著自己的頭,一手梳理著東半濕的頭髮,錦說道:「你好像不一樣了。」

才一天光景,整個人好像就變了,雖然一向是溫和的性子,可藏著的不馴和刻意的對抗卻全消失了,還有從來不曾有過的討好主動。

東懶洋洋的撇了嘴,隨口回道:「身上多了這麽些傷,自然不一樣,現在比以前可難看多了。」

知道他是故意岔了話題,錦也不再追問,俯身在他眼角吻了下,隨著他的話說道:「哪裡難看,我看倒是更漂亮了。」

輕輕挑眉瞟了錦一眼,狹長眼裡的光芒又更黯了些,不掩倦意的打了呵欠:「男人要漂亮幹嘛?!便是拿來當飯吃也未免沒本事了些。」

「你這算不算得了便宜賣乖啊?!」錦笑了二聲:「這話你說來可是一點說服力沒有。」

「哼哼…」東的眼睛已輕張不開了,嘴裡卻還是要辯:「你是說我沒本事還是說**長相吃飯?!

沒等到答案便夢周公去了,錦看了好笑,拿胡渣在他臉上蹭蹭,自言自語道:「贊你長得漂亮啊!笨蛋。」

「嗯…」不悅的躲著搔擾,邊發出細細的抗議聲音。

像小貓發怒似的可愛聲音表情讓人更加想玩弄了。

錦故意用手指在東臉上畫來畫去,溫柔的眼神隨著手指細細巡視過他的五官,不免又低聲呢喃:「怎麽就這麽好看得沒天理啊…」

快睡著的人對這稱讚可沒一點感謝,蹙緊了眉,眼睛勉力張開一線,又似埋怨又似責難的瞅著錦,平時銳利的眼神打了大大的折扣,沒有半點殺傷力不說,反而多了點撒嬌情態。

嘴裡不清不楚的咕噥著:「你擾人睡眠才叫沒天理。」

「惱了?!」錦笑吟吟的問。逗他實在有趣。

瞪了他一眼,東沒說話,但竟張口咬了錦堪堪畫到唇邊的手指。

錦嚇了一跳但隨即被他孩子似的賭氣舉動給逗得呵呵大笑。

沒半點節制的笑聲自然又惹來一記嗔瞪,原本被輕輕咬著的手指也傳來了些痛感。對東這樣親膩的舉動,錦心裡實在高興,但也明白再鬧下去,這淺眠的人睡意一過就難睡了。

了笑,錦輕聲說道:「好了,不吵你了,睡吧。」

手習慣性的想拍拍他的背,還好及時想到他背上的傷,伸出的手也沒收回,落在他的頸上輕輕揉了起來。

對於這樣的動作倒沒多大反感,東好像十分享受似的輕噫了聲便沈沈睡去了。

這真像只貓了,錦但覺好笑又止不住滿心的憐惜。愛上一個人便是這樣嗎?!眼前明明是個成熟而且絕無半分軟弱的男人,但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都覺可愛迷人,明知他對自己沒有情愛,但只要有些正面回應便滿足開心的不得了。

會愈來愈好吧,他們之間會愈來愈好吧…

錦樂觀的想著,但瞥見他包了繃帶的手,心裡的不安和疑惑又再浮現。不對,東丕變的態度太讓人奇怪。

細想前後,在與琴子會面的那段時間是個關鍵,他們二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東的改變所為何來?!這與東的異樣傷口又有什麽關係?!

錦急切的要去探究原因並解釋,卻不知道再簡單不過的原因只是東自己想開了,因為相葉源無意間的一句話。

33

「東身上的傷怎麽來的?!

原本望向窗外的臉轉了過來,琴子臉上的迷惘掙扎一下收的乾乾淨淨。對著錦的問話只是笑笑:「錦來看我不問問我的傷倒問起東山先生,真是讓人難過啊!

錦拉了椅子坐在琴子身邊,溫和卻意有所指的笑道:「琴子的傷是心裡的傷,不是旁人隨口問兩句就能好的。」

琴子的臉色變了變,隨後亦是意有所指的問道:「那麽東山先生的傷呢?!他的傷難道是錦問過就能好?!

笑容一下凝在臉上,錦瞳裡溫和的光芒也森冷起來。

琴子給他瞅的混身不自在,清了清喉嚨,又道:「錦不是想知道東山先生的傷嗎?!是我劃的。」

「為什麽?!

「我不知道他這麽恨我,要不然不要讓他靠近我。」輕輕撫摩著自己的肚子,琴子近似自語的說道:「媽媽好糊塗,差點讓旁人傷了你。」

「你說東恨你是什麽意思?!」沒讓琴子岔開話題,錦緊接著問道。

抬頭看著錦,琴子的笑顯得有些柔弱:「他不該恨我嗎?!為了那難堪的一夜,為了差點替我枉死…」悽楚的笑愈加擴大加深:「我這種身份的人本來就不值得誰替我這麽做,那樣俊雅出塵的人只怕更不能接受吧!

那自憐的楚楚模樣,看得錦的心也揪了起來,將她擁在懷裡,輕聲安慰:「別看輕自己,他也不是那種人…」

那人要是對自己有半點在乎,還用別人替他操這麽多的心嗎!?

頭愈加低垂,琴子淡然一笑:「錦織先生真能看穿人心嗎?!

見錦還想辯駁什麽,琴子輕搖搖頭阻去他的話,絮絮又道:「那日我是想謝謝東山先生,所以請他到別院。或許是生份吧,初時他只是淡淡的笑也不說什麽,後來談到他對我的幫助時…」

琴子突然斷了話語,錦感到懷裡的身軀簌簌抖了起來,見她瑩然大眼滿盛的恐懼,錦有了不好的預感。

琴子緊握住自己的手,力道深的在她自己白皙手背上留下印痕都不自知,錦輕輕拉開的她的手也不催她。

過了一會兒,琴子才又說道:「東山先生突然發起狂來,他…他說恨極了我,都是我,他才要受那種屈辱,我跟他道歉,但是一點用都沒有,他…他…說要讓我也嚐嚐受盡屈辱的滋味…」

琴子話說的含蓄可誰也明白發生什麽事,錦想叫她別再說了,他一點兒也不相信,但看到她眼裡的驚懼,不知怎地,話哽在喉嚨裡怎麽也吐不出來。

「他還說…」覷了錦一眼,琴子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脫口說出:「他恨你,他要讓你後悔莫及、讓你難過心痛…所以傷害我…是最好的法子…」

錦的意識一下被抽得空了,東恨他,東恨他…

腦子裡反反覆覆是這三個字,早知道這樣高潔的人忍不下那種骯髒事,可也沒料到東竟會恨他恨到如此地,恨到去傷害他根本不忍傷害的人,去做他根本不屑做的事。那麽…今天早上他所有的異樣表現也不過是因為…恨!

「…後來…在反抗中,我不小心用刀子劃傷了他…」

錦根本聽不清後來琴子說了什麽,深沈的苦澀湧了上來,恰與今早的滿足甜蜜成了強烈的反差。東…知道自己愛他,否則斷不會用這種方式傷害他的感情,也因為如此…對於東的做為,不論是前日對琴子的侮辱,或是今早對自己主動討好,都更加不可原諒!

憤怒,所有的情緒都轉為壓抑不住的憤怒,早上有多開心,現在便有幾千倍的憤恨…現在只想看看揭穿事實後,東要怎麽面對他。錦騰地起身要走,卻被琴子抓住了手。

哀哀切切的看著錦,琴子說道:「別為難東山先生,他…是個好人,雖然…但後來他想清楚了,還拚了命的救我…」

甩了琴子的手,錦冷冷的笑道:「有些事是無論如何也沒法彌補的。」

看著錦大步離去的背影,琴子臉上現出掙扎表情,掩住了臉,低聲喃道:「對不起,東山先生,為了我的孩子,只好對不起你了…」

34

回到東的房間,那張睡臉仍是恁般安詳純潔,純潔到讓人以為是休憩中的天使,忍不住要向他告解。

錦輕輕撫上東的臉,想想從以前到現在,不論怎麽被傷害、被錯待,這張睡臉一向是如此詳和,瞧不出半點煩悶也看不出半點…怨恨。

想到他是這麽的恨著自己,錦的心又揪了起來,再想到他對琴子的意圖和早上對自己的欺騙…恰恰滑過他頸項上的手不由收起力來。

睡夢間不知發生什麽事的人,只覺得無法呼吸,張開了唇喘息。

錦沒有放手,反而扼得更緊,見那端整的臉一下漲成紅色,原本寧和的臉上終於也顯出痛苦來,錦心裡有些心疼,可也有些安慰,痛苦的人終於不是只有自己。

「…錦…」迷迷濛濛的張開眼睛,看到是錦,東完全沒有自覺發生什麽事,只是對於錦眼裡深沈的痛苦感到有些難受。

錦放開了手,東倏然猛咳了起來,這才有些明白剛剛是錦扼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沒待東咳完,錦抓起東受傷的手,輕笑問道:「東還沒跟我說手上的傷怎麽來的呢!

遲疑著,東不知該怎麽回答,這是琴子傷的,原因是她深愛著宮本,錦這麽愛琴子,要是讓錦知道實情,他不知要怎麽傷心難過。

手上突來傳來一陣劇痛,東低頭一看,錦的手正緊緊掐著傷口處,那裡傷口大概裂了,紗布一下便給血染得鮮紅。

「痛嗎?!」看著被血染紅的手臂,錦忽然低低笑了起來:「不知有沒有我的心那麽痛。」

「錦知道了?!」見錦眼裡的傷痛,東的心裡竟劃過一絲絲疼。可憐的錦,知道琴子不愛他了吧!但愛情哪有是非,錦可憐,琴子也是一樣可憐。

「是啊!」原本還存著萬分之一的希望這不是真的,但見到東始終閃躲著自己的眼神,近似默認的話語,錦只覺心沈下了地獄:「琴子都告訴我了。」

錦手上的力量不但沒有減輕還愈發重了,東想他心裡難受,忍下了痛也就隨著他去了。錦卻以為東強忍不敢喊疼是因為心虛,愈加坐實心裡想法。

見錦半天不說話,東想了想還是勸道:「錦別怪琴子小姐。」

忽地抬起眼來,錦冷冷的盯著東,眼神銳利得佛彷要刺穿東一般,然後低低笑了起來:「怪她,我為何要怪她?!錯了的人又不是她!

是啊,琴子只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感情,又何錯之有?!東心裡歎了口氣,雖然錦是笑著,但他能感到錦的傷心、痛苦和憤怒,這些在深愛的琴子面前都無法發洩吧!

即便把琴子換回身邊卻無法得到回應,而且琴子還懷了宮本的孩子,對錦這樣驕傲的人來說,難免殘酷。而錦即使到了這地仍是百般維護尊重琴子,顯見他是真的很愛她了,想到這裡,不知為何,東竟覺心裡感到些酸澀…

酸澀?!好陌生的感情,這是為什麽?!

抬頭看了錦,東的眼裡滿布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疑惑和震驚。

見到東這樣的神情,錦只覺連最後一絲希望都破碎了,冷冷的聲音就這麽自然而然的吐了出來:「奇怪琴子會說出來?!你既然敢做還怕別人說?!

「我沒做錯。」當時勸琴子留下孩子雖然對不起錦,但東不認為自己有錯,孩子原本就無辜。

“啪”一聲清脆的聲響,東被錦毫無保留的一巴掌扇得歪到在床上,原來蒼白的臉上一下刷紅了明顯的掌印,嘴角殷紅的血汨汨流了下來。

他…竟然理直氣壯的說他沒做錯?!錦紅著眼瞪著東,氣的連話都顫抖了:「你沒做錯?!那要怎樣才叫錯?!你恨我也罷,想報復我也罷,去欺淩琴子算什麽?!

完全無法理解錦的話語,東張大了眼睛,想自錦的臉上找到是哪裡不對。

35

完全無法理解錦的話語,東張大了眼睛,想自錦的臉上找到是哪裡不對。

見東毫無悔意,還這麽理所當然的瞪著自己,錦僅存的理智一下焚燒殆盡,踹了他肚子一腳,拉扯著他的頭髮讓他面對自己,口氣狠戾:「你要她嚐嚐你受過的折辱是不是?!你這麽對付個女人大概是自己也忘了那種滋味了是吧!?

隨著話聲猛力扯開東身上的衣物,察覺到錦的意圖,東掙扎了起來:

「住手,你想幹嘛?!

故意攻擊著東的傷處,趁他吃痛之際把他掀在床上,反扣著他的手臂,緊緊壓制著他,錦獰笑著:「想幹嘛?!你說我想幹嘛?!你想對琴子做什麽,我今天便對你做什麽。」

東終於明白哪裡不對,原來是琴子說謊,她為什麽要陷害他?!是怕他告訴錦她還愛著宮本?!若是怕錦知道這件事,那就表示…她想留下來了…

頓時安靜下來不再掙扎,東問了句:「錦…很愛琴子嗎?!

「不愛她難道愛你這個卑鄙骯髒的人渣!」錦滿是鄙夷的回道。

心好像整個揪了起來,好痛…怎麽會痛?!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也淪陷在錦的溫柔裡了?!明知他愛的是琴子,自己從來只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但為何還是迷惑沈淪了?!為何在親耳聽到他說愛著琴子時,心還是痛了?!在聽到他對自己如此不屑時,還是覺得受傷了?!

前幾日相葉的一句話以為自己想開了,其實也是騙自己吧,因為很想…只是很想放縱自己享受被愛的感覺…終於還是夢…

「我明白了。」東自嘲的笑著:「我確實想報復你,可惜沒有得手…」如果能讓錦真正愛的人留在他身邊,自己便承認了又如何!

「你…混帳!」咬牙切齒迸出這句,錦卻再也分不清心為何而痛,是因為東恨他,還是東為了恨他而變得如此污穢墜落?!

「唔…」悶吟一聲,東單薄的身軀輕輕顫抖起來。

利刃穿透般的痛楚佛彷要把他撕裂一般,以往不是沒受過這樣的痛苦,但為何這次連心也像被狠狠撕開了?!東緊抓著床褥,咬緊了牙關,絕意不讓嘴裡吐出任何聲息。

看東手指扭曲的泛青,唇被咬得皮破血流,錦承認自己還是心疼,如果這對他是懲罰,對自己又何嚐不是?!今天早上的纏綿歡愉還歷歷在目,那一聲聲蝕入骨髓的”錦”仍自迴響耳邊,心裡的滿足快意猶然清晰,而現在…東隱忍的苦痛表情簡直就是諷刺!

沒有辦法再繼續,錦抽出自己的欲望。

沒料到這刑罰會這麽快結束,東張開眼睛不解的看著錦。

撇過臉去不看他,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思,錦的口氣愈見森冷:「現在就連碰你都讓我覺得噁心!

垂下了眼,東沒有說話,反正心已經痛到不能再痛,再多一點也無所謂了。

「你滾!這裡容不下你。」錦冷冷下著驅逐客令。

抬眼看了錦一眼,東沒想到錦會趕他走,但…想想,為了琴子,他這麽做也是當然。

見東想說什麽卻沒有開口,知道他在計較什麽,錦說道:「擔心光一?!看在你救過琴子的份上,這件事便維持原議,但你再不安份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知道東念念不忘的肯定是這件事,如果不替他辦好,難保他不會又把自己賣給誰。

光一…自己竟忘了光一?!原來錦在他心裡的地位已遠遠超過自己想像,還好錦沒有遷怒到光一身上。

「謝謝。」這句卻是衷心感激。

東撐起身體勉力穿好衣服,身上的傷經過剛才一陣折騰早己全部裂開,他的衣服是白色,穿在身上瞬間便被染紅。

看著他蹣跚離去的背影,錦幾乎要張口喊他停下,嘴唇動了動還是忍了下來。

既然他這麽恨自己,便放他自由吧…

走出錦織家大宅,東回首望了眼,心裡不由自嘲,初來時滿心怨懟不甘,現在要走了竟有些依依難舍,人心善變,自己又何能例外!

錦,祝願你和琴子小姐從此幸福安樂…

再沒有留戀,東轉身離去。

「東山先生…」

身後輕柔的聲音仍然悅耳動聽。轉過身來,東看著款款走近的人。

「琴子小姐身體無礙吧?!孩子還好嗎?!

東的笑容如此誠摯,眼神如此澄澈,看得出是真心關懷。

琴子避過他的眼睛,心裡罪惡感卻不斷滋長,在被這樣傷害後,他為何還能如此相待?!

琴子問出心裡疑惑:「東山先生不恨我嗎?!」就算劃傷他的事他能原諒,但她不信今日誣陷他的事,他也能原諒!

東沒有回答琴子的問題,只是說道:「琴子小姐這麽做就是想開了,你願意待在錦織家那很好,錦很愛你,他會好好待你的,希望琴子小姐也能好好待自己。」

「你…」萬萬沒想到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琴子大張的眼裡一下盈滿淚水:「你為什麽不恨我?!為什麽不罵我?!」這樣或許她的心裡會好過一點。

歎了口氣,把琴子按在自己懷裡,東柔聲說道:「可憐的琴子小姐,你又何嚐好過呢?!我不比你,哪裡都能去得,你就別自責了。」抹去她的眼淚,東笑道:「你這樣愛哭,要是日後生出個愛哭娃娃豈不糟糕!

「娃娃…」

「是啊!」東笑著說道:「琴子小姐的娃娃一定和琴子小姐一樣漂亮。有錦和你的愛護,日後必是最幸福的寶貝。」

「幸福…是呀,只要寶寶幸福,我什麽也不在乎了。」琴子低聲喃念,話裡的情緒讓人分辨不清。

東以為她終於想開,想想自己的犧牲也算值得,不由寬慰說道:「琴子小姐日後只要顧念寶寶,其餘的事…就順其自然吧!」她與宮本的感情,恐怕是沒法強求了。

琴子的聲音低得彷佛自語一般:「東說的一點兒沒錯,我只剩這孩子了,為了他,便是要我下地獄我也無悔!

沒有聽清琴子的低語,但東見她原本猶豫的神色已轉為堅定,也放下心來,像是鼓勵般的摟摟她的肩膀後便要離去。

「東山先生…」倏地抬起頭來望著東,琴子眼底閃過一絲辨不清的光芒,她喃喃說道:「對不起,東山先生…」

「沒關…唔…」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琴子,隨後又了然的笑笑:「還是不放心我嗎?!

放開手中的匕首,琴子後退一步,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對不起,東山先生,對不起…」

捂著肚子,東低頭看了眼,仍是那柄之前劃傷自己的匕首,看來還是逃不過。忍著痛拔出齊根沒入腹部的匕首,東顫抖著手將它倒轉過來交還給琴子。

琴子不知道東想做什麽,見到那麽多血哪裡敢接。

看出琴子的恐懼,東忍住暈眩將匕首在自己衣服上擦了乾淨,然後放到地上,說道:「記得拿回去,要是查到琴子小姐身上就不好了。」

說罷東不再看她,轉過身去,扶著牆壁,一步一躓的往前去了。

撐著點,便是要死也不能死在這裡,絕不能讓錦看出什麽…就是這麽一個念頭,令東眼前明明已經模糊得看不清了,仍是一步一步堅定的遠離。

看著地上的匕首,光潔的匕身仍沾有幾許血污,再抬頭看著愈見遠離的背影,耳邊不斷回著剛才東的話語,沒有一絲怨恨、沒有一點責備卻更讓自己無地自容…自己到底做了什麽?!琴子捂著嘴,再忍不住痛哭失聲…

****

“砰!”錦重重捶了牆壁一下,那全身浴血、蹣跚而去的單薄身影在他腦海裡就是無法散去…還是不忍!

反正要趕他走也不差這幾天,這時趕他出去要是讓人有不好的聯想對琴子名譽豈不好?!待他傷養好了走也免得旁人說錦織家待人苛刻…錦替自己找了無數藉口,雙腳再待不住便往大門奔去。

到了門口看見琴子手上拿著一柄匕首,她只是失神的望著那兇器,嘴裡喃喃不知念著什麽。

錦心裡一陣突跳,頓起不好的預感,連忙奪下她手上匕首,喝道:「琴子…」

琴子抬起惶亂的眸子,看清是錦,悔恨的眼淚一下蓄滿眼眶:「錦織會長,我做錯了,你救救東山先生,你救救他…」

「東…」

遠遠的呼喊聲模糊的像是錯覺?!頓了下腳步卻沒有停留,東繼續的慢慢往前走去。

「東…」錦沖了上去,緊緊擁住遠遠看來便已搖搖欲墜的不穩身軀。

果然只是一口氣撐著,破敗的身體才停下來便再也沒有力氣動上一動。

「錦…」勉力對清焦距也只是淡淡的影子,但那聲音不會錯的,東漾起笑來:「真是你嗎?!

「是我,是我…」懷裡的人輕得幾乎感受不到的吐息讓錦害怕起來,緊握著他的手,錦急急說道。

「有人說臨死前會見到最想見的人,我正想著會是你還是小光,原來還是你…」東淡然的語氣好像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錦的心卻突跳了一下:「你想見我?!你不恨我?!

「為什麽要恨你?!」東淡淡笑了出來:「我喜歡你啊…」隨後不解的喃喃自語:「怎麽死前的幻影還問問題?!」接著臉色一松,笑裡有些安心更多的卻是哀傷:「還好你永遠不會知道了。」

錦一下懞了,東說喜歡他,他喜歡他,這是真的嗎?!

想再次確定,懷裡的身軀卻整個鬆軟下來,錦心頭大驚,拍著剛瞌上眼睛的臉,大喊:「東,醒來,不准你睡,聽到沒有,東…」

懷裡的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帶著淡笑的臉一逕的平和安詳…

第七章

張開眼睛,竟是再熟悉不過的景像,這房間才住了半年,一景一物卻已深入腦海,轉了轉眸子,東心裡想道,原來天堂是按人的意思造的,原來自己最想念的竟是在錦織家的生活,是因為…有錦嗎?!

頭側了下,在眼前放大的俊臉竟就是錦…

東喃喃道出自己的疑問:「這裡真是天堂嗎?!

「你這滿口謊言的騙子也進得了天堂?!

錦森冷的口氣像一根針般刺入東的心臟,全身的知覺自那一點隨著心跳順著血液倏地蔓延到全身,原來模糊的痛感暫態鮮明起來,肚腹上的疼痛尤其尖銳劇烈,連胸膛起伏這樣輕微的動作也能牽引出陣陣強大的撕裂劇痛,東只覺每一呼吸都佛彷在地獄走過一遭,但這些難忍的煎熬比起錦冷漠的態度和諷刺的話語好像又不算什麽!

唉…原來還沒死嗎?!該做的戲仍是要繼續。勉力扯開一抹笑,東淡淡說道:「是我多想了,像我這樣卑鄙骯髒的人渣又怎麽進得了天堂!

被東近乎自嘲絕望的語氣嚇了一跳,錦抓著他的雙肩正待說什麽,卻見東凝望著他,開口又道:「錦救我回來,是想到要怎麽懲罰我替琴子小姐出氣了嗎?!

即便到了這種時刻,東都不肯替自己辯解一句,為什麽他就這麽不珍惜自己?!

錦只覺一陣無奈苦澀翻上喉頭,抵著東的肩窩,說道:「沒錯,我要懲罰你,罰你一輩子再不准離開我。」

「呵…」東輕笑起來,笑容淺淡卻有一種讓人望之心酸的哀傷:「錦就這麽恨我,讓我這麽死去還不夠贖罪?!一定要懲罰我一輩子才行?!

再壓不下心裡的激動,錦一雙拳頭捶在東的枕頭上,隨後扣著他的肩膀,低吼道:「明明沒做過的事,你為什麽要認?!你這麽糟蹋自己又算什麽?!

傷口不住的抽痛讓東的意識根未無法集中,錦的話轟然響在耳邊也聽不進去,一波波的聲浪只抓到了”糟蹋自己”幾個字。

「糟蹋…」沒什麽氣力的反駁著:「我沒有…」

「沒有?!那你這身傷怎麽來的?!肚子上的傷又怎麽來的?!」要是你多愛惜自己一點兒、多在乎自己一點兒、自私一點兒、自利一點兒,又怎會招來這多般禍事?!

肚子的傷…想起琴子那一刀,難怪痛的這麽厲害。東閉上眼睛,接近渙散的神志實在也編不出什麽好理由。

想了半天,支支唔唔的答道:「嗯…大概有人不恥我的作為,想給琴子小姐出氣…可惜刺偏了點…」害我現在這麽難受。

可惜刺偏了點…聽他口氣竟是活與不活都無所謂?!錦想起東昏死在他懷裡時他的無盡恐懼,再對照著眼前人絲毫不在乎的淡然,錦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陡升的怒氣。

「不恥你的作為?!你幹了些什麽事讓人不恥?!」我瞧你能睜眼說瞎話說到幾時?!

「…琴子小姐不是說過了嗎?!」承認是一回事,但要親口說出沒做過的醜事,東心裡還是有些不甘!

錦突然地鉗著他的下巴,盯著他的眼睛,聲音沈了下來:「我要你自己說,我要你自己親口說出你自己做的事!

沒想到錦恨他恨到這種地步,心裡只覺悲傷,避過錦尖銳的眼神,東喃喃的說道:「…我…恨琴子小姐,想報復她…所以…」

「住口!住口!」錦再壓不住自己情緒,激動的喊道:「你這混蛋,只想著包庇她有沒有想過自己?!還是定要我拿光一威脅你,你才有實話?!

痛得再無法容納其它的思緒一下無法消化錦的話語,但見他情態激動,東知道事情有了變化,但是怎樣的變化他卻是沒力氣再想。明白自己任何一句回答都將關係到琴子的處境,但他現在腦子實在不靈光,只怕一開口就要牽累她,只好賴了眼前再說。

「我好倦,讓我睡一下,醒來你再問我好不好?

「不好!」錦想也沒想立時拒絕。上次就是這麽一句讓他避了過去,事後才生出這麽多誤會事端。現在縱是再心疼他困倦難受,也決意把話說個明白。

沒想到會是這答案,東皺起了眉頭,只盯著錦瞧卻也不肯再搭話。

錦卻看出他神色不對,沒有血色的唇瓣已轉為青灰,額上還不斷滲出細汗。

「你傷口疼得難受嗎?!」急急一句擔心問話,哪裡還有剛才半點堅決強硬。

「嗯…」東有些委屈:「好痛,真不能讓我睡一下嗎?!」其實是想直接昏過去比較快。

錦伸手調了下點滴,按著中野指示把止痛葯和鎮定劑給放出來。

口氣只剩無奈:「這下不讓你睡也不成了,不過睡著前你聽清楚了,我愛你,心疼的也是你,不准你亂想些有的沒的,還有,醒來後不准再說那些氣死人的混帳話。」

東大張的眼裡有著滿滿的疑惑,但顯然鎮定劑的葯效已經開始作用,好笑的是瞳孔明明已經煥散著失去焦距,仍是盯著錦不肯閉上。

俯身輕吻了下東的眼角,闔上他的眼瞼,在他意識清楚的最後一霎那說道:「不准懷疑…」

輕柔地揩去東額上的汗水,用手指舒了舒他眉間的皺褶,錦握起他的手在自己頰上摩挲,心裡只有感謝,感謝上蒼沒有帶走他,感謝他再次給他機會,也感謝…他的愛終於有了回應。

東再醒來張開眼,眼前仍是放大的錦,不同的是錦這次就睡在他身旁。雖說他才是病人,但看錦的臉色也沒比他好多少,眼下黑影明顯得嚇人,參差的胡渣也不知幾天沒刮,這時閃過東心頭的竟是憔悴二字。

憔悴…是為了他嗎?!想起昏迷前錦的話,”…我愛你…心疼的也是你…不准懷疑…”這是真的?!還是錦的另一場遊戲?!

但也無所謂了,如果一個人連心也輸了,還有什麽能堅持的呢?!

艱難的挪動下身體,東才發現自己的手被牢牢地攥在錦懷裡,而錦的另一手則避過了傷口壓在他胸口上,難怪怎麽也睡不踏實。

被東的動作驚醒,張開眼,錦笑道:「睡了幾天,你終於捨得醒了!

他的眸裡不同臉上的憔悴竟是神采奕奕,該說是閃著放心和開心的光芒吧!

「你呢?!卻是幾天沒睡嗎?!」東半帶調侃。

「我拚了命和死神拔河呢!總算你有點良心知道回來。」

那日東昏過去後,因為身體太過虛弱,病情一再反覆,直到昨晚才穩定下來。東徘徊生死的幾天,錦確是擔足了沒法安睡,昨天中野總算鬆口說了沒事,錦一顆心卻還是吊在一半,怕起什麽變化,索興攬著東睡,這時見他醒來,神情氣色都比上次好得多,才真正安下心來。

「說中野醫生或是我拚命還有點道理!你…」東聽了不由好笑,故意戳著錦的話:「能拚什麽命?!

「中野不過幹他該幹的事,至於你…」錦的臉色略略沈了下來,說是生氣也不像,責備也不算,倒有點沈痛憐惜:「真有拚了命想活下來嗎?!

這幾天錦為了東的安危不知跟中野吵了幾次架,中野知道他擔心發急也不怎麽理會,最後被鬧得受不了,只回了句,”他根本沒有求生意志,能撐到現在該說是奇跡了。至於為什麽,你該比我清楚。”

清楚…錦心裡當然清楚,自相遇以來他對待東的情景一幕幕猶然清晰。錦再沒有埋怨,無盡的自責悔恨之下,只有守在東身邊,一遍遍的在他耳邊請求原諒。

扯開了淡淡的笑,東卻沒有回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答不出來嗎?!」扳過東的臉,讓他正對著自己,錦潤澤的眸如一泓深潭,映在潭裡的亦是深不見底的哀傷,他話聲幽重:「我也沒資格怪你,畢竟是我錯待了你。強要你接受我、讓你受地獄之門的苦、拿你換琴子回來、累你受水刑折磨、硬在你腰上刺了青、再加上這次…有些我自有理由,但有些確是叫你白吃了苦頭…」想到這其中東受的委曲苦楚,錦竟咽住了聲音,再也說不下去。

望著天花板,東微微蹙起了眉頭,臉上神情有些惘然:「錦倒是記得清楚,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怎麽可能?!看著東的表情,錦心底又泛起了無奈,深深歎了口氣:「老是這麽說謊,對你有什麽好處?!

閉上眼睛,東淡淡笑開:「是沒好處,卻也沒什麽壞處,但別人就好過多了。」

「好過嗎?!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錦喃喃說道。

知道真相後的悔恨,見他滿身是傷的心疼…從頭至尾,錦都不覺好過過,而他…竟能無所謂的笑著說別人會好過?!

不懂愛…他要是懂得愛便說不出這番聽似體貼卻是最無情的話來,他要是懂得愛便不會傷害自己讓愛他的人心疼難舍,但偏偏他的出發點全是善意,讓人無法責備卻加更心痛,錦幾乎有些恨起他太過單純善良的個性了。

「那是我這次謊說的不夠高明,倒也不能怪錦。」

「你…」錦氣的幾乎要咬牙,正待發作,見到東眼裡純淨無私的光芒時,所有的惱意頓時化為一句歎息:「以後別再對我說謊了好嗎?!

這句近乎懇求的話語讓東有些訝異,轉頭盯著錦,似乎想在他的眼裡找些什麽,但自粼粼眼波中能感受到的只有誠摯的祈求。

「好。」腦袋裡的思緒彷佛停了一般,連東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答案自這麽自然的口中流泄而出。

「好。」腦袋裡的思緒彷佛停了一般,連東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答案自這麽自然的口中流泄而出。

「你答應的了,再不能反悔。」錦像小孩子一般,拉起東的手打了個印:「要是你食言,便罰我不得好死。」

由著錦拉著手,東“噗嗤”笑出聲來:「錦莫不是說錯了,不得好死的人該是我吧!

拂開東臉上的頭髮,望著他眯著的帶笑眼眸,錦柔聲說著:「你根本不在乎自己,拿你應誓有什麽用?!但若是你有半點在乎我,便會惦著、記著不會再犯。」

「你…」東不可思議的看著錦,微張的唇裡卻吐不出半句話來。

「記得昏迷前我對你說的話嗎?!」錦的口氣愈見柔和:「我想要你的靈魂,卻先把自己的賠進去了。你呢?!你的靈魂可有一分半點給了我?!」雖然親耳聽到東說喜歡他,但畢竟是在他神智不清的時候,錦想要更明確的答案。

垂下眼眸隔絕了錦深情注視的眸光,卻阻止不了心的加速跳動。額上傳來輕柔的撫觸,吐在耳邊的呢喃語聲雖低卻讓人聽得一清二楚。

「你才跟我打了印,再不會對我說謊…」

這般婉轉低語真讓人淪陷,沒敢抬起眼簾,東錯開話題:「琴子小姐怎麽樣了?!」看這情景,錦該是知道所有事實,就不知他會怎麽處置琴子。

「你答了我的問題,我才答你問題。」聽這口氣竟有些撒賴不滿了。

瞥了錦一眼,東倒抿著嘴笑了,說道:「若我不問,是不是也不必答你問題了?!

「你真放的下心?!」錦才不信,這人心軟,沒問到琴子平安無事怎麽可能放棄。

東嘻嘻笑了出來:「錦織家這麽大就只能問你嗎?!一會兒小暮、中野醫生來了不就知道了。」

要他開口說句喜歡自己就有這麽難嗎?!錦心裡賭的悶,口氣也明顯冷淡下來:「能讓你問的人確是不少,但最終決定怎麽對琴子的卻是只有我一個。」

聽到這話,東不禁急了,看錦臉色陰沈不似玩笑更加心慌:「你…不會對她…唔…」話未說完便叫一聲悶吟給打斷。

原來他情急之下翻身要問錦,牽動身上傷口,頓時痛得他作不得聲。

「小心…你別動啊…」錦急忙穩住東的身體,見他痛得臉色煞白,眉眼全都皺在一起,心也跟著揪在一塊兒,禁不住埋怨:「她肚子裡有孩子,我還能對她怎樣?!不過問你句話,你也能扯個十萬八千里,然後自虐一頓給我看。」

話裡掩不住氣惱,掀開東衣衫檢查傷口的動作卻輕柔無比。見傷口沒有裂開,錦才放下心來。

戳了東的額頭一下,罵道:「痛死你活該。」罵完後又忍不住吻了吻他緊蹙的眉頭。

「因為她是錦關心的人…」東氣息未定,低喘著說道:「…我所做的不全是為了她,也是為了不想你傷心難過…」

「…你這笨蛋!」錦不再追問答案,因為事實已經如此明顯。

伸手把東摟實了,靠在他的頸窩上用力的吸氣,雖然淡淡的葯味不似他平日的清新,但總算有了真實的感覺。

「好癢…」東輕聲笑著縮著肩膀想躲。

「不准躲。」錦霸氣的固定著他的頭,口氣卻再溫柔不過:「讓我再聞下…」能再感受著你的氣息,多叫人感動!

東癢得受不了又躲不過,只能呵呵笑道:「錦織會長屬狗的嗎?!

「知道就好,這下我把你的氣味記牢了,便是天涯海角你也甩不開我了。」

看著簷外綿綿細雨,東不時伸手去接落下的雨絲,手心傳來的泌涼十分舒服,就好像雨天裡特有乾淨清新,總叫人的心情也跟著舒曠起來。

錦遠遠便見到東坐在廊下,倚著柱子神情恬和的望著外面雨景,伸在簷外的手露出整截前臂,雨滴一半自他指縫裡落下,一半沿著他白皙的前臂蜿蜒流下,最後落在和服的袖口上,那衣袖已經濕了一大半,玩著水的人卻是一無所覺。

錦看了直搖頭,走近幾給東瞥見了,轉頭給錦一個淡淡的笑又自玩起簷外的水來。

加快腳步坐到東身邊,拉過他的手,錦沒好氣道:「又不是小孩子,看你,袖子濕了一大半了還玩。」一面說,一面擰乾他的衣袖。

東嘻嘻笑著也不回話,反正說什麽也逃不過被念一頓的命運。

不滿意的把東半敞著露出胸膛的前襟拉密合,錦絮絮念道:「已經秋天了,瞧你穿的這麽單薄到處跑。」

「才出來一會兒。」東勉強算是解釋。

「一會兒?!」橫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話,錦哼道:「小暮說找了你一下午了。」

吐了下舌頭,倒沒有被揭穿謊言的不安,東半眯著眼:「難得下雨出來逛逛,才覺坐了一會兒呢,原來已經很久了嗎?!

聽這推託話語錦不禁好笑,知道這幾個禮拜悶壞他了,心裡憐惜可臉上沒現出半分,仍自找著碴:「待在房裡不一樣能看!?

「屋裡可聞不到這種氣味。」東閉著眼睛,裝模作樣的深深吸了口氣,臉上還刻意露出個心曠神怡的表情。

錦顯些給他逗出笑來:「我聞了倒一樣,不覺哪兒有不同?!

睨了錦一眼,話裡終於有了點埋怨的意味:「讓你在屋子狠待幾天你就知道哪裡不同了。」

好笑的搖搖頭,錦說道:「我看你怕的不是屋裡的味兒,是葯味兒吧!

果然說到葯時,那淡然的臉上出現了點嫌惡的表情。

錦也不理他,拿起手機通知管家,要人帶著東的葯和一套乾衣裳來。

東哀哀怨怨的瞅著錦:「何必麻煩別人,回去再吃不也一樣?!

聽到”別人”二個字,錦倒是喜孜孜地笑了開來,這話裡可不是把他當自己人了?!

傾身在東臉上印了口,錦順著他的話說道:「那最好,現在就回房吧!

那張臉垮得更加可憐兮兮,眼裡滿是無辜的控訴,倒像被怎麽給欺負了。

錦看了實在忍不住,呵呵笑了出來,擰了下他的鼻頭:「怎麽跟個孩子一樣。」

「傷都好了還吃什麽葯?!」這可是明明白白的抗議了。

「那葯跟傷沒關係,是給你調養身體用的。」

「我身體好的很。」東皺起眉頭,嚴正地捍衛著自己的健康形象。

「那得醫生說了算,你的個人意見只供參考。」錦斜睨著他,一付不予置評的樣子。

「你的體格還沒有我的好呢?!

為了證明事實,東拉開衣襟露出平日鍛練有素的漂亮胸肌、腹肌…呃…經過幾個禮拜休養,肌肉好像少了點,不過一樣養眼就是。

送上門的豆腐不吃白不吃,錦伸出指頭戳著東的胸肌,說道:「不過幾塊肌肉,肯花時間誰也練得。」接著往前俯身,臉幾乎貼在東的臉上,噴出溫熱的曖昧氣息:「但你要在這兒繼續挑逗我,一切後果自負。」

東一下紅了臉,撇過頭去一口大氣也不敢出,錦壞壞的笑了二聲,還想逗逗他卻聽見後面有人走近,伸手拉攏東的衣服,坐正了沒有再鬧。

來人正是小暮,臉上氣極敗壞,還沒走到跟前,便責難的喊道:「東山先生…」

來人正是小暮,臉上氣極敗壞,還沒走到跟前,便責難的喊道:「東山先生…」

東怕人羅唆,連忙攔下話來:「你家錦織會長已經好念一頓了。」言下之意是要小暮閉嘴。

跟得久了也知道東的脾氣,小暮沒再說話,可眼裡的埋怨責備可是一分未減。

待瞥到他單薄的衣衫及濕了大半的衣袖,小暮再也忍不住,張口又喊:「東山先生…」

「好冷啊…哈…哈啾…」東可沒敢讓他繼續下去,故意打了個冷顫外加個噴嚏。

果然小暮馬上住口,連忙拿起帶來的乾淨衣服給他換上。

「東山先生還冷嗎?!」小暮關切的問道。

「好多了,謝謝小暮。」東沖著他暖暖一笑。

小傢伙連忙低下頭去,臉都紅了大半,囁嚅著:「不…不客氣。」

「好了,小暮,你先下去吧!」錦看了實在好笑。這傢伙!原來人心都是這麽給他收買的。那抹笑啊,真是讓人為他幹什麽都願意。

「可這葯…」小暮還要再說。

「行啦,我伺候他吃吧!」錦揮揮手仍是要小暮離開:「你先回去準備熱水,一會兒我帶他回去泡泡。」

「是,那就麻煩會長了。」這下小暮可沒半點遲疑,連忙回去準備,臨走前還不忘交待錦:「會長…呃…小心別讓東山先生把葯給倒了。」

錦抿著嘴卻掩不住笑聲。

瞪了小暮遠去的背影一眼,東嘟嘟囔囔:「不過不小心手滑了,說的好像我是存心似的。」

那樣低聲的抱怨也讓小暮聽進耳裡,只見他轉過身來,恭恭敬敬地喊道:「東山先生,一套五個碗摔得只剩這只,您可千萬別再滑手了。」

錦聽了再忍不住,轟然大笑起來,再轉頭瞧著小暮放下的茶盤裡除了湯葯外,還有一碟漬梅、一碗椰汁西米露、一杯白開水和一小碟糕點,看這陣仗跟哄小孩兒吃葯有什麽二樣?!

「小孩兒吃葯都沒你麻煩!」錦的笑裡倒有濃濃的寵愛。

恨恨地瞪了錦一眼,東伸手要端葯碗,卻被錦先他一步端了起來。

「幹嘛?!

「還是我來吧,免得這最後一個碗也遭殃。小暮倒捨得,拿了一套手工限量的宮庭精造碗給你用,可惜用的人不識貨。」錦帶著笑調侃,起一匙湯葯便往東的嘴裡送。

東撇過頭去,仍是伸手要碗:「行了,這一個碗我必定保它千秋萬世。」

「那不行。」錦半點不放鬆,湯匙仍是跟到東的嘴前:「小暮第一次交待我辦事可不能砸鍋。」

怕一開口便叫錦將葯塞了進來,東乾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悶著聲音說道:「照你這種喂法我真要苦死了,把碗給我。」

還真會裝模作樣。錦心裡好笑,但東堅持不拿開手也只好把碗給他。

東端在手裡看也不看一眼,頭一仰,咕嚕咕嚕一口氣便把整碗葯汁喝得乾乾淨淨。

「這不挺好。」錦接過他手中空了的葯碗,開聲贊道。

東卻沒有接話,只是捂著嘴半響說不出話來。

「怎麽?!」瞧出不對勁,錦連忙問道。

等了半天,東終於哼出了二個字:「…梅子…」

錦連忙把那碟漬梅遞給他,連吃了幾個,東才緩了過來。

「真這麽難喝?!」錦有些懷疑的問了句。

東橫了他一眼,唇角泛起一絲冷笑,完全沒有搭理的打算。

見東神態倒不像做戲,想起他剛才說”…真要苦死…”,可一碗葯再苦又能苦到什麽地步?!

錦伸指在葯碗上一抹送進嘴裡…

果真苦不堪言,一陣乾嘔隨之上來,連忙拿了梅子塞進嘴裡。

他二人哪裡知道中野醫術高明可根本是個味覺白癡,只顧配葯全然不管味道,也算東倒楣,偏偏這幾味漢葯俱是極苦,竟叫他給配在一起。

東吃葯只是彆扭也沒說這葯苦得難以入口,眾人都以為他吃不慣漢葯,壓味的點心愈備愈多,卻沒人真的嚐嚐那葯,這麽折騰了幾個禮拜,終於叫錦曉得味道。

東好笑的看著他,一句:「說我像小孩兒,你自己呢?!

這下錦可不敢再頂話,這葯要叫他喝肯定直接摔人,別說才”失手”摔了四個碗,比起來,東確是文雅多了。

「呵呵…」錦乾笑兩聲,語氣倒是討好的多:「良葯苦口,東不覺這兩個禮拜身體強健不少!」說完不知是不是老天也覺他謊撒得離譜,竟打了嗝,嘴裡冒出苦味,忍不住又乾嘔起來。

東見了又是好笑又是不忍,說道:「要真受不了,那碗椰奶西米露拿去壓壓吧。」

錦早聞到那濃濃香香的味道,他方才還覺奇怪,東吃得一向清淡,怎會喜歡這東西,原來是拿來壓味道的。

「那你呢?!」總算他還有點良心問了句。

「我習慣了,有梅子就行。」

實在受不了那翻騰而上的味道,錦也不客氣,拿起碗來邊攪邊吃。

那邊東卻微皺眉眼,轉過臉去不再看錦。

錦吃了一半才發現東神態有異,心想他一定也是忍不住那可怕的苦味只是不好意思說,於是便舀了匙遞到他唇邊。

不料東喊了聲:「別…」連忙推開湯匙,接著便唏哩嘩啦吐將起來,嘔得膽汁都出來了還沒法停止。

錦臉色甚是難看,心想這葯確是苦了點,但他也是一番好意,東不領情也就罷了,有必要如此藉題發揮嗎?!

「你這嘔吐的毛病不早好了嗎?!」錦問得冷淡。

東趴在欄杆上也沒見到錦的神情,一面細喘一面回道:「原以為是好了,今天才知道還沒好。」

輕哼了一聲,錦諷道:「該不是因為我的緣故吧?!

「嗯…」東輕輕應了聲。

聽了不由怒生胸臆,錦正待發作…

那虛虛懶懶的聲音又道:「平日見小暮端著也不覺什麽,可錦…」頓了下,才又說道:「大概容易有所聯想…」

看著碗裡白白稠稠,錦頓時明白他的意思。

東嘔吐的毛病是讓宮本逼著做了不願做的骯髒事才來的,定是宮本迫他與自己迫他的情景相疊,所以他見到自己端著這事物便想起那骯髒事,因此才會忍不住嘔了出來。

想到這裡,錦當真又悔又恨,一口氣咽在胸口沒處發洩,發了狠地摔了手裡的碗,頓時一只好好的碗便被摔得粉碎。

東看了他一眼,也沒勸什麽,只是道:「還好你摔的不是裝葯的碗,不然可真沒辦法跟小暮交代了。」

神色複雜的看著東,錦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總是這樣,心裡不快活為什麽不能大大方方說出來?!

「我沒有不快活又要說什麽?!」東不以為意的淡淡笑道。

「是我不夠資格分享你的情緒?!

聽出話裡難以掩飾的難堪和無奈,東不由抬眼望著錦,神色也認真起來:「我確實沒什麽不痛快…」說著嘴角揚起釋然的笑:「以前的事都忘了差不多了…」

「閉嘴!閉嘴!」縱然那雙鳳眼澄澈如晴空,那笑輕鬆而釋懷,但錦就是知道東在說謊,他愈加激動的喊道:「你要真忘了,為什麽這嘔吐的毛病始終好不了?!

東清澈的眼睛一下叫垂下的眼簾給遮住,笑容分明未變,卻讓人清清楚楚地感到苦澀。

「發生過的事總會留下些印記,這毛病便是了吧!」抬眼望向遙遠的天際,東的話聲有些空茫:「有些事明明知道不該記在心上,但總會在不經意間想了起來…」突然停住的話語沒有接續下去的跡象,可眼神卻愈見縹渺。

那虛幻的神情讓錦有些害怕,他輕輕喚道:「東…」

收回空茫的眼神,東對著錦淡淡一笑:「但過去的事便是過去了,追悔無益,傷人傷己,現在我只要知道你對我好便行了。」說著拿起葯碗,細細端詳了會兒,又道:「方才我說保它千秋萬世是誇張了點,但在我有生之年一定會好好珍惜它,因為…這是錦的心意。」說完才抬起眼眸,眸中有些潤潤的羞赧,不像平日能閃便閃,這次卻是定定的望著錦。

東說的清淡卻一字一字嵌進錦的心裡。攬過東來,錦拿了開水給他漱口,用手巾揩了揩他嘴角髒汙,抹去他額上冷汗,輕柔地順了順他的髮絲,隨後把他摟得緊實了。

清醇的聲音隨著溫熱的吐息滑進東的耳裡直到心裡:「這碗我和你一塊兒珍惜,你珍惜的是我的心意,我珍惜的是你珍惜著我的心意的心意。」

噗嗤笑了聲,東推開錦,說道:「在玩繞口令嗎?!z

錦見他白皙的頸項泛起淡淡紅潮,知道他不好意思,只脈脈地看著他笑不再說話。

東卻給他瞅得混身不自在,最後還是受不了了轉過頭去,躲開那幾乎要把人化掉的溫柔眼波。

不意看到地上自己剛才吐的狼藉,東不免自嘲:「又是嘔吐又是梅子,倒跟懷孕的女人沒二樣了。」

錦話裡還是憐惜:「女人懷孕再怎麽辛苦總也換個心愛的孩子出來,但你…」y

斜睇了錦一眼,東詰笑一聲,笑裡倒有些調侃:「我也不吃虧,總換了個你心愛的人回來。」

知道東口中”心愛的人”是指琴子,錦還指望他吃點醋,但見他當真一付雲淡風清的模樣,心裡不禁涼了幾分,輕歎了口氣,錦問道:「你不吃醋嗎?!

「便是吃醋也不能讓人看出來,」東笑得輕鬆自在:「男子漢流血不流淚,跟個女人爭風吃醋也太難看!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愛我啊!錦心裡歎道,什麽時候你才能像我愛你一樣?!莫說不相干的人多瞧你一眼就讓我想挖了他們眼睛,就連上次小源在你身上摸來摸去都讓我想折了他的手…不過這種心情說出來,你又能明白幾分?!

「琴子是我妹妹!b

東瞪大了眼看著錦,有些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錦繼續解釋:「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父親…虧欠了她們母女,最後才想到要補償,可惜太晚了。琴子年紀輕輕就墜入風塵,我找到她時,她已經跟了宮本,這其間自是受了不少苦楚折磨…可憐她一個女孩子…莫說我錦織家負她太多,更何況她還是我親妹妹…」

聽錦停了下來,東不由抬頭望著錦,錦沒看他,但也察覺到東的眼光。撇了下唇角,又轉回正題:「宮本野心不小,要是讓宮本知道我和琴子的關係,恐怕要對琴子不利,所以我暗示他我對琴子有意思,如果他想圖謀些好處把琴子送給我那是最好,要不以他虛榮的個性子也會對琴子好些。他對琴子確是不錯,我甚至想過,如果他對琴子真心,倒也不是非把她接回來不可。不料,他提出用你的一晚來交換琴子…」

說到這裡,錦的手輕輕撫上東的臉頰,凝望著東的眼中瞬間變幻過多般光芒。

「他這混帳!竟然這麽容易就捨棄琴子…」g

錦齒縫裡迸出的無邊恨意,讓東想起那時錦的沈痛怨恨…”你用琴子換他,換他一夜?!”…那時不明白錦的痛恨所為何來,現在…

「你那時…恨我嗎?!」東在沒有意識到時,已自喃喃問出一句。

有些詫異的看著東,拿開在他臉上摩挲的手,錦沈默了一會兒才道:「恨。琴子是我妹妹,可在那混蛋眼裡竟不值你的一夜…那時我真恨…恨宮本,也有些恨你…雖然你是無辜的。」

縱然已有準備,東的身體仍是隨著錦的”恨”字輕輕震動了下,心裡一下湧上了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惶亂難安,隱隱覺得有什麽可怕的事正等著他…東連忙垂下眼簾遮住眸子裡的所有情緒。

沒有察覺到東的反應,錦繼續說道:「琴子既然在他心裡毫無價值可言,我就非得馬上換回她不可,要不他隨手把琴子處置了,琴子不知還要受多少苦。」

「還好琴子小姐平安回來。」一抬眼東已經恢覆原來神態,方才一閃而逝的失神彷佛根本沒有發生過,錦更是半點也沒發現。

歎了口氣,錦憐惜說道:「就是…對不起你了!

東淡淡笑道:「不過落個小毛病罷了,也沒有什麽。」

「對你來說是沒什麽,可對我…」

不想再聽那總是叫人淪陷的話,東攔掉錦的話頭,認真說道:「琴子小姐還愛著宮本社長。」

「我知道。」

「宮本…應該也是愛著琴子小姐。」

錦有些漠然:「我知道。他是怕他老婆對琴子不利,才用上計把她送給我,想藉我的力量保護琴子和他的孩子。」

東突然有點想笑,在這件事裡,自己到底算什麽?!宮本愛琴子卻不得不送走她,自己不但是個幌子還成了他洩憤的工具。琴子愛宮本,不想離開卻身不由己,她不怨宮本卻怨自己多事。至於錦,以為他深愛琴子,怕他難過,所以拚了命的掩瞞一切不敢讓錦知道琴子愛的是宮本,結果…琴子竟是他妹妹。想來,自己真是個愚蠢又可笑的存在。

「別這樣笑…」錦心疼的把他壓進自己的胸膛,那笑容如此無奈自傷,這輩子…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這種笑容了。

44

原來自己笑了嗎?!東模模糊糊的想著,原來自己竟還笑得出來。

「這筆帳我遲早要跟宮本算得清清楚楚。」誰也不能讓你委屈。

怎麽算?!宮本是琴子深愛的人,要是傷害了宮本,琴子該怎麽難過?!錦又怎麽可能傷琴子的心?!便算一時快意,日後也要後悔萬分。

「放過宮本吧!」掙開錦懷抱,東對著錦說道:「便算給琴子小姐和你未出世侄兒的賀禮。」

東的考量錦何嘗不明白,神色複雜的看著東,錦最終還是說出:「沒有人在傷了我重要的人之後能不付出代價的。」

聽了錦的答案,東一下沈默了,咬著唇思量一會兒,然後瞅著錦,輕輕挑了眉頭,抿著嘴微微笑道:「那麽錦呢?!

錦楞了一下,隨後明白東的意思,這傢伙竟為了那個傷害他的混蛋向自己討人情!自己曾傷害過他,他這麽問是在跟自己要代價,要是順口回答,必定給他兜著不得不饒了宮本。

見東如此護著宮本說不氣惱是騙人的,但錦想到東的初衷是不想壞了他兄妹二人感情又不得不心疼。

直勾勾的望進東的眼底,錦的聲音倏然輕柔起來:「我的代價早已付了,端看你肯不肯收。」

錦這答案實在滑溜,只說了自己心意,話裡卻沒半點讓東藉力之處。

與錦對望著,東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回答,唇動了幾次也說不出什麽,眼底的埋怨委屈倒慢慢濃了起來。

錦看了不忍卻也好笑,明明是給他出氣,怎麽弄得好像自己多欺負他似的,那無辜可憐的眼神再多看幾眼肯定投降,索興一把扣住他的後腦,堵去他的唇舌,深深地吮吻到他氣息不穩才用舌尖輕輕描繪著他的唇。

俯在他耳邊低聲呢喃:「算了,別答了,知道你臉皮薄,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反正答案肯定是我要的答案…」

東睜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議,他壓根兒沒想要回答錦刻意岔了話題的問題,更沒想到這人竟能這麽不要臉的自說自話。

錦笑在心裡,臉上還裝的正經,又自說道:「啊…看東的樣子是有話要說,既然你那麽急著想對我表白心意,我也只好勉為其難的聽聽…」閃身躲過一隻水杯,看著那氣得嫣紅嫣紅的臉,錦不由大笑起來。

不再笑鬧,錦一把拉起東,正經說道:「宮本的事你莫再管,我等著琴子跟我開口。哪,我剛才答應小暮帶你回去,現在能不能賞臉移了。」說完再不理東,拉著他便往房間走去。

東也是聰明人,錦一說他便明白。這本來就是錦的家事,他這外人插手倒顯得不倫不類。面子要賣自然也由琴子賣給宮本,好讓他知道琴子對他的情義。再者由琴子開口,錦也好趁機彌平補償離散二十幾年的親情。

東在思慮間倒沒注意什麽,待看到往來僕從想笑又不敢的表情才發覺自己的手竟給錦牽著,當下連忙要抽,卻被錦抓得更牢。

「多大年紀了,也不怕難看!」東壓低了聲音抱怨。

「多大年紀了,還怕丟臉!」錦笑得賊兮兮的,半點也沒放手的打算:「不把你抓牢了,誰知道你又逛到哪兒去躲起來。」

「葯都吃了還躲什麽!

兩人相視一眼,想起剛才吃葯的情景以及留下的那一片狼藉,不由一起笑了出來。

雨過天晴,夕陽把院子裡到處掛的點點水珠映得跟紅金色琉璃一般,美得迷離失真。

牽著手的影子落在二人身後給拉得長長的,隨著二人一步一晃,身影時而交錯、時而重疊,這情形叫錦給發現了,偷偷偷偷地藉著位置的錯覺製造些曖昧的影像,然後自己偷樂個半天。

東見他笑得瘋瘋顛顛,開口問道:「怎麽笑得跟只偷著雞吃的狐狸一樣。」

聞言錦笑更加誇張得意,做了個呼嚕嚕吸口水的動作,回味無窮的說道:「可不是,真是美味可口啊!」說著突然拉起二人還扣著的手,就著東的小臂咬上一口。

痛倒是不痛,可被嚇了一跳,東輕呼一聲,使力掙了下還是沒能掙開錦的鉗制,抬頭見錦笑得實在欠揍,想也沒想便也拉起二人的手,在錦的小臂上也咬上一口,咬完之後又覺自己舉動幼稚便笑了出來。

「跟你在一起沒多什麽長進,倒是愈來愈幼稚了。」睨了錦一眼,東哼笑道。

沒跟東鬧起來,錦凝望著東的眼瞳好像剛下過雨的天空般,帶點水氣卻又澄透清新:「我卻覺這是你最大的長進了。」

東帶走光一時還不滿二十吧!一個大孩子帶著一個患有先天重疾的小孩子獨自生活已是不易,更別說還要躲避菊組的追蹤,這種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日子早把東該有的純真開朗全磨成了隱忍內。

對於東的”幼稚”舉動,錦只覺感動,更希望在他身邊,東能夠永遠像這時一樣,脫去太過成熟的枷鎖,拋開一切負擔和憂慮,就這麽由著本性,不論幼稚也罷、任性也罷、驕恣也罷,都是好的。

東哪裡知道錦心裡的想法,但見他神色認真不似笑鬧,倒不好說什麽了,只是歪著頭看著錦,眼裡閃著小小疑惑。

那可愛表情看得錦心裡又是一陣柔軟,只揉亂了他的頭髮也不解釋半句。

見錦不肯多說,東也無所謂,反正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性子。

給錦拉著手就這麽慢慢晃悠著,原本拐兩個彎就到的地方,二人就這麽走走停停、說說鬧鬧,磨蹭了十幾分鐘還在路上。

到最後還是小暮等不及了出來找人才發現他的錦織會長竟是這麽帶人的,還直嚷嚷下次再也不要他幫忙了。

45

「待會兒你先回去吧!」辦公室裡,錦跟東交代著。

瞥了錦一眼,東沒多問,只回了句:「知道了。」

東曉得錦是和宮本有約,錦雖然對宮本不滿,但二家本來就有生意上的往來,再加上琴子的緣故,關係更不可能說斷就斷。

錦大概是怕東尷尬,每次與宮本見面都不讓他跟著,東其實是無所謂的,但有假可放,他也不會笨得自己放棄。

“知道了”,不是”好”。錦挑了眉,又再交代:「直接回家去,不准再到練習房混到半夜才走。」

「嗯。」東看著自己的雜誌,眼也沒抬,不置可否的應了聲。

要是別人肯定不會再羅唆什麽,但錦吃過幾次虧才不上當,手指敲著桌子,聲音淡淡的:「喂,你的答案!

這下波瀾不驚的眉眼終於有些變化,皺起了眉頭,輕輕哼了句:「你沒更重要的事了?!」連這種芝麻小事都管。

知道東嫌自己管得多,錦呵呵笑了出來,敢當面質疑他沒事做的大概也只有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人了。

「在我來說,管好你就是最重要的事。」

放下雜誌,東索興瞪著錦:「你的保鏢努力補強自己,你該鼓勵才是。」

「你已經夠強了,拜託你別再去找弟兄們的麻煩。」這下換錦波瀾不驚的翻著眼前公文。

「哪有老闆像你這樣?!千方百計阻止員工努力上進。」東義正詞嚴抗議起來。

橫了東一眼,錦不冷不熱地哼哼笑道:「也沒有情人像你這樣,總讓人有擔不完的心。上上上次差點摔得腦震,上上次弄得手臂脫臼,上次玩到脫力回不了家…」

略有悔意的低下頭,東的聲音轉弱:「那…我去練習打靶總行了吧!

「你的槍法夠准了,別再浪費彈葯。」錦仍是淡淡的應道。

哀哀怨怨的瞅著錦,那神情誰看了也沒法忍心拒絕,可惜被這麽看著的人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答案!」回望著東,錦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我一會兒直接回家。」

「從哪裡直接回家?!」錦不放鬆的追問。

「辦公室!

「一會兒是多久一會兒!?

瞪著錦,幾乎是半吼著出來:「在錦織會長離開的十分鐘內,我,東山紀之從這間辦公室直接回錦織大宅。」

「嗯,」錦滿意的點點頭,還不忘打趣兩句:「我倒教得好,你說的愈來愈有進,不過還有改善的空間…」

「快滾吧你!」隨著話脫手而出的是看了一半的雜誌。

閃過了飛奔而來的”暗器”,錦呵呵笑著離開了辦公室。

※※※z※※y※※z※※z※※※

「東山先生…」

一句喚聲喊住了東要發動車子的動作,轉頭一看,卻沒料到會在這時、這裡遇見這個人。

「宮本社長?!」他不是和錦有約嗎?!

「別來無恙?!」宮本笑得一樣流痞。

想起上次一別,東的神色淡了下來:「宮本社長打算放錦織會長鴿子?!

「我哪有那個膽,不過遲到幾分鐘罷了。」說完,又對著東問道:

「可以麻煩東山先生送我一程嗎?!

雖是詢問,可宮本自己已經大喇喇的開門上車。

東也沒說話,發動車子後問他:「你們約在哪兒?!

宮本說了個地方,東也無所謂的當了回司機。

宮本幾次欲言又止,東明明知道也不應聲,車上尷尬的沈默了持續了一會兒,宮本才終於說道:「上次的事…對不起。」

鎮東臉上神情未變,只回了句:「想問琴子小姐的事,一會兒問錦不就得了。」道歉?!要不是另有所求,向來高高在上的人會跟他這種身份的人道歉?!

略微訝異的望著東一眼,宮本沒有料到他如此敏銳,但話既已說開也就沒什麽不好意思了。

輕歎一聲,宮本道:「錦故意刁著我呢!有關琴子的事他是絕口不提。」

「難道我沒有刁著宮本社長的理由?!」東冷淡說道。

宮本頓時啞然,一會兒才又歎口氣道:「打擾東山先生了,麻煩前面讓我下車就行。」

東沒再回應,打了方向燈往路邊靠去。

車子停妥,宮本猶是不死心的望著東,東卻面前表情的直視前方,表情淡漠,完全沒有與他說話的打算。

就在宮本絕望地要下車之際,突然聽到東說一句:「琴子小姐很好,預產期在二月,是個男孩。」

宮本楞了一下,握著門把的手微微顫抖著,顯示他心裡激動,聲音也有些喑啞:「謝謝。」

東看了宮本一眼,見他眼裡隱隱泛著淚光,臉上哪還有平日的風流灑脫,不過也是個陷在情感泥沼裡的可憐人罷了。

「錦待她很好,宮本社長不必擔心。」

「東,謝謝。」剛才的道歉確是虛偽的手段,現在這句謝卻真摯感激:「我欠你個人情!

46

錦一向知道東很寶貝他吃飯的傢伙們,但還是第一次見他拆裝保養。槍被拆解成無數個零件放在桌上,檢視、清理、擦拭、磨光…雖然是細微而無聊的動作,但東的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神情反而是他未曾見過的專注,遊走在那些零件上的修長手指動作恁般輕柔呵護,溫存得好像對待著最心愛的情人一般。

錦看著看著竟有些吃味兒了,想想東好像從來沒有這麽含情脈脈的看過自己,更別奢望那雙修長美白的手會主動在自己身上挑起熱情。

唉,自己在他心裡大概還比不過一柄槍吧!

有些鬧氣的把頭搭在東的肩上,錦從後面將東整個人摟著,連他的手臂也給環住,讓他沒辦法工作。

被鬧的人橫了突起無賴的人一眼,說道:「你這樣我沒法做事了。」

「就不要你做。」話裡是一貫的霸道無理。

答的是一逕兒的淡然寬容:「別鬧,再一會兒就好了。」

「一會兒也不讓。」就著眼前誘惑人心的白皙頸上啃了一口,錦沿著東的手臂抓住他的手,帶點酸味:「就沒見你這麽溫柔的撫摸過我。」傾身在他眼角吻了口,低聲埋怨:「也不曾這麽情意綿綿的看過我。」

被錦逗的笑了出來,東說道:「我可是靠它們吃飯,當然得好生對待。」

「你也靠我吃飯啊,就不見你對我好生對待過。」如果真對我好,還會讓我淪落到跟一柄槍吃醋的地位?

睨著錦,東好笑道:「堂堂錦織會長多少人等著討好巴結,還在乎我一個?!

錦卻回得認真:「世上所有人對我的好也抵不過你一句關心!

聽了這話,東立時從善如流的關心起來:「錦織會長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

低低哼了聲,錦沒好氣道:「你是關心我還是關心宮本那混蛋?!」說完也不待東答話,錦兀自叨念埋怨起來:「我還沒刁他過癮呢,你倒好心,什麽都跟他說了,那混帳笑得跟個白癡一樣,看了就上火。他倒有臉,還敢找你打聽消息,也就你這笨蛋才會理他,你就是太心軟才會讓人吃得死死的…」

聽到這裡,東不由瞅了錦一眼,抿著的唇輕輕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眼角嘲諷意味鮮明卻又掩不去淡淡柔情,掻得人心都癢了起來。

錦自然知道東這一瞅的意思,也不覺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笑道:「還好我咬得緊、吃得快,不然你這塊上好松阪霜降豈不便宜別人。」語罷,心有所感歎了口氣,又叨叨念念起來:「你這個人跟水晶雕的一樣,模樣清透高潔,感情也是這般清淡,但要說你涼薄偏偏什麽不相干的人、無所謂的事都上心,說到底你就是太敏感所以對愛情這樣強烈的感情反而淡然,愛上你不論幸與不幸都註定要辛苦…」

沒理會錦的抱怨,東專注的把手上最後工作完成,然後俐落的把槍組合好放在一旁。

「你要羅唆完了就躺我腿上。」輕輕淡淡地截掉錦還不打算停止的滔滔心得。

錦有些訝異的看著東,一時間竟沒了反應。

東輕聲笑道:「不嫌我對你不夠好嗎?!怎麽真打算對你好,你倒怕了?!

錦動作一下俐索起來,在東跪坐的腿上躺了下來,還自動自發的調整個舒服的姿勢。

「不是怕,是受寵若驚。」

錦向上望著東,那雙低垂著眼簾的鳳眼弧出極為美麗的線條,背著光的俊美臉龐竟出乎意料的柔和。

笑意漫上錦微眯的眼角,瞳裡水光漾漾,氾濫著完全不打算收的情意。

「閉上眼睛。」東說道。背著光的臉上帶著一抹看不出的紅暈。

「為何?!」深知情人的弱點,錦更加強了雙眼的伏特數。

「你這樣色眯眯的盯著人,我沒法專心。」

錦笑了出來:「什麽色眯眯!我這是含情脈脈、愛意綿綿,瞧你長得像幅畫似的,怎麽一點浪漫細胞也沒有。」話是這麽說,可錦還是乖乖地閉上眼睛。

聽到東兩聲低哼算是懶得回應的回應,隨後錦便覺頭臉上落下了按壓揉捏。東的動作不算輕柔,比起一般按摩師還算大力了些,但推拿之間力道控制得極為巧妙,令人十分舒服。

錦享受的輕吟了聲,隨後說道:「東按得真是舒服。」

「要不是得隱藏身份,我還能去領執照呢!」東隨口答道。

「怎麽會想學這個?!」錦倒有點好奇。

沈默了半天不見東回答,錦又問道:「怎麽?!不能說?!

「說了又要惹你不高興。」東淡淡一句。

錦轉念一想已是明白,撇著嘴角:「不就是為了光一嘛!他倒舒服享受。」

「他心臟不好,血液迴圈又差,全身時時酸痛著,運動是沒法做了…」東想起以前不由喟歎。

「放心吧!」錦拍拍東的手臂,輕聲安慰:「他現在全好了,上次不還看到他打球的照片。他現在說不一定都比你健康。」

有些訝異錦竟沒生氣,還破天荒的安慰起他來,東一時瞪了眼,喃喃問出:「錦不生氣嗎?!

拉下東的手在自己唇邊親了一口,錦笑道:「幹嘛生氣,現在就算他在眼前,我也不信他搶得走你。」

嘴角的笑意慢慢漾深了,話卻有些挑釁:「你倒自信!

深深望進那雙醉人心神的燦亮眸中,錦的聲音更顯溫柔:「因為你現在眼裡只有我啊!

沒有回答,只是眼角眯得更細了,東彎下身親吻錦的額頭,鼻尖幾乎磨著他的鼻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魅惑著:「不只眼裡,心裡也是…」

第八章

「爹地,爹地…爹地…」軟軟的聲音自門裡飛奔而出,一個同樣軟軟的小小不明物體就隨著呼喊聲撲在東的腿上。

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被一雙黑色小爪子和滿臉眼淚鼻涕給毀了的白色西裝褲,再看到那一雙含淚的期盼眼眸,東認命的低下身準備抱起這只可愛又粘人的無尾熊,不料一旁的錦卻先動手把人給抱走了。

「不忙,先去吃點東西。」錦在東的耳邊交待著。

錦抱著小小孩,拋得高高的再接住,然後在他臉上啾了一大口,說道:「爸爸好想小廣,給爸爸抱抱,還要親親喔!

小廣看了錦一眼,扁了扁嘴,不但沒有親親還楞是不給面子的嚎淘出聲,雙手雙腳朝著東的方向不斷揮舞劃動,嘴裡不停哭喊著:「爹地,爹地…我要爹地…爹地抱抱…」

那模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任是錦怎麽哄都沒用。

東歎了口,伸手抱過哭得聲廝力竭、臉漲得通紅的小寶貝,說也奇怪,那胖胖小小的身軀一碰到東哭聲便收了乾淨。

只見他窩在東的懷裡,自己鑽了個舒適的位置便自甜甜睡去,小嘴還不忘喃喃念著:「小廣最愛爹地了…」

錦見小廣睡著了便要褓姆抱走好讓東去吃飯,不料褓姆才堪堪碰到,小廣便癟著小嘴、硬撐開累極的眼睛,含著淚隨時打算再次潰堤。

東對褓姆搖搖頭,輕聲說道:「沒關係,我來抱吧!

「小廣少爺只認東山先生呢!」褓姆無奈說道。

「這小傢夥也知道若不是他爹地可就沒有他了。」錦在一旁說道。

不甘心愛人就此被罷占,錦惡意的伸出手在那張睡著的小臉上掻來掻去,小人兒皺皺眉頭往東的懷裡又鑽進了些。

東沒奈何的瞥了愈發小孩子氣的錦一眼,要他收歛點,錦這才收手。

小廣便是琴子和宮本的孩子,不知是琴子懷孕時心情不鬱還是受了太多刺激,孩子出生後鎮日哭鬧、情緒不穩,連有經驗的褓姆也束手無策,倒是東一靠近便收了哭聲,東一抱著便能安穩入睡,最後因為顧慮產後虛弱的琴子,小廣出生後一年的時間倒有半年是跟東一起睡。

東不覺什麽,反正娃娃沾到他就睡也不礙事,不過翻身小心點就是。倒是錦,每天看著愛人在側,愛做的事又不能做,真是憋得慌,對這個名為兒子實為侄子的小惡魔真是又愛又恨。

後來小廣大了點,東才免去”陪睡”的額外職務,不過直到現在快三歲了,這種找爹地的戲碼仍是時時上演。

一手抱著小廣一手吃飯,這對東來說算是駕輕就熟,倒是眼前盤子裡愈堆愈高的食物有些礙眼。

「夠了,別挾了。」東終於忍不住開聲阻止那個愈挾愈是順手,完全沒打算停止的人。

錦皮賴地嘻嘻笑道:「哪裡夠,還不到我飯量的一半。」說完又挾了條炸蝦放在東的盤裡。

「出發前我已經吃得半飽了,現在哪裡還吃得下這麽多!」東皺起眉頭抗議,手上筷子一撥,那條蝦子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今天有個大老的生日宴,東是護衛,在宴會上不被招待,所以錦在出發前就押著他吃了些東西墊肚子,回家的路上又特別交待廚房準備宵夜,所以一進門才催著東先去吃東西。

其實這類的餐宴,錦一般不會帶東參加,一來怕他尷尬,二來捨不得他被當下人看待,三來不喜歡那些饑男餓女盯著東看的樣子。但是幾個月前三合會與蒼龍組的衝突中,東擊傷了蒼龍組的組長,錦怕對方報復只得時時刻刻把東綁在身邊,尤其這種宴會,看似龍蛇雜處,但為了顧及大老面子及維持道上表面的和諧,絕對不會有人滋事,反而安全。

對於錦的草木皆兵,東嗤之小題大做,黑道上尋仇報復本是一般,要是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那也是本事不濟,活該!不過錦的一番心意,東自然不會違逆,實在被管得煩時便抱怨幾句也就算了。

「麻美特地幫你準備的宵夜,你剩這麽一大半要讓她傷心的。」對於東,錦向來清楚什麽辦法有效。

果然,隨著錦的話再次回到東盤子裡的炸蝦,這下沒有再遭遇被遣返的命運,但是想接著偷渡的魚蟹們可就沒這麽好運氣了。

「停!」東喊了一聲:「剩下的你解決。」

錦嗤了一聲,理也沒理東,筷子上的蟹還是直往東的盤子過去。

「你要再挾過來,今晚就各睡各的。」

絲毫不具殺傷力的淡淡一句,卻讓錦的筷子頓在半空中進退不得。

優雅的吃著盤裡的東西,東微挑的眼梢藏不住淺淺笑意。麻美的宵夜向來都是口味清淡,今晚卻是蛋白質異常豐富,想也知道是交代的那人搞鬼,至於有什麽目地,用腳趾想都能明白。

確…確實有那意思,特別交待麻美弄這桌,就是要讓這八風吹不動的人好撩撥些,辦起”正事”來也更高昂些。

認命的把蟹肉請回自己盤裡,錦嘴裡還是不忘嘟嘟囔囔:「好心倒被當成驢肝肺了,便算待你再好也上不了你的心,算我多事就是。」

錦這些抱怨的話當然是玩笑成份居多,但便算只有十分之一的意思,也是不輕的指控了。

東既不辯駁也不解釋,只是問道:「錦今天晚餐吃了些什麽?!

楞了一下,錦不明白東為何突然問這個,但仔細想想他還真想不起今晚宴會上的菜色。

東接著又道:「佐藤大老排場果然不小,偌大的宴客廳裡我看菜色不下上百樣,不過就算再豐盛精緻,也有人忙得瞧都沒空瞧。」

這話說得隱晦,錦卻聽得心裡甜絲絲的,東要他吃宵夜是因為注意到他晚餐沒吃多少,想到他這般關注著自己,錦的嘴角便不受控制了。

看錦一雙帶水桃花緊瞅著自己,笑得更是明目張膽的曖昧,東不爭氣的又紅了耳尖。

橫了錦一眼,東輕聲笑駡道:「還不吃?!看了就能飽?!便算晚上要做…」頓了下,臉又紅了幾分:「…做什麽亂七八糟的胡鬧事,也得填飽肚子才有力氣。」

「什麽亂七八糟的胡鬧事?!」錦故意一動一動的挑著眉毛,嘻嘻笑道:「對我來說,這可是再神聖不過的正經事了。」

「不過就那種事,你還真好意思說!

「怎麽不好意思!」錦回得義正詞嚴、理所當然:「取悅心愛的人,還不神聖正經嗎!?

半垂著眸,輕抿著唇,東哼哼了二聲,就是不看錦也沒打算回他的話,可他不知道,這樣子讓人更想逗他。

錦幾乎是貼在東的臉上,輕乎乎的說道:「難道東不享受嗎?!

見他仍是不肯答話,錦吃吃笑了二聲又自說道:「啊…那定是我平日表現讓東不滿意,待會兒可要加倍努力取悅我的小東寶貝。」

對於錦的胡言亂語東早就習以為常,但像這種自以為是的厚臉皮就不是每次都招架得住了。

嘴唇動了幾下,東最後才說道:「這種無聊的宴會少讓我跟著便算取悅我了。」

錦一面吃著待會要轉換成體力和”動”力的宵夜,一面說道:「那也怪不得我,你什麽人不好傷,偏偏打傷如月那傢夥。蒼龍組與三合會本就勢不兩立,這下他更要拿到你出氣了。」

東哼了句,斜睨著錦:「那又怎樣?!這是影衛的職責、也是影衛的風險,要是怕就別在道上混。」對於錦的過度保護,他著實有些不高興。

「你說的輕鬆,就不知人家怎麽擔心。」錦放下筷子,歎了口氣:「但你說的也是,讓你擔這影衛一職確是我最大的失誤。」

東的眼眸暫態冷了下來,口氣也隨之淡了:「我可不是你眷養的寵物,別指望我像個女人一樣成天無所是事的在家等你。」

「怎麽就翻臉了呢?!」錦陪笑道:「不當影衛,會裡也很多事能讓你做呀!

東的臉色不見放鬆,語氣仍然沈凝:「錦,公歸公、私歸私,你別把感情攙雜進來,你要換掉我可以,一是你認為我不適任,二是你仍當我是你簽約的玩物。」

見東把話說得這般重,錦也不好說什麽了,其實早想把影衛一職給撤了,但每次一提東就翻臉。

錦也知道這是東的心病,當初人人當東是他的男寵,影衛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再加上宮本那件事,更坐實了傳聞,會裡、會外誰也瞧他不起,輕蔑的、不屑的、看笑話的、想狎近褻玩的…東嘴裡不說,心裡卻十分在意,怎麽也不肯讓錦撤了這位置,便是要證明他不是個玩物而是名符其實的影衛。

三年來,會裡兄弟看東的眼光確實不同了,那是尊敬、是佩服,可也是東紮紮實實拿命拚博來的。錦不舍在心裡,可始作俑者是自己又能說什麽?!

暗裡歎了口氣,錦揭過這話題不敢再說,只問著不相干的事:「今天宮本又找你幹嘛了?!

「還能幹嘛?!不就問我寶貝兒子和我兒子***情況嗎?!」這話實在曖昧,好像東真是某個幸福家庭的成員一樣,聽得錦酸意直冒。

嗔瞪了東一眼,錦沒好氣道:「不准你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你是我的,只能跟我有關係。」說完還不解氣,低頭就在他脖子上故意吮了起來

小廣抱在懷裡,東也沒敢太掙紮,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瞪著錦,那傢夥乾脆裝沒看見,等到他吮了滿意鬆口,東也知道肯定又是個幾日消不去的泛紫印記。

「你…」也不知罵什麽才好,恨恨一句:「真是可惡!

錦像只偷腥成功的貓般得意,嘻嘻笑道:「知道你生氣…」

東微挑的眉眼動了動,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

「要不,待會兒讓你啃回來…」撩撥這人真是有趣!瞧瞧…瞧瞧那張生氣蓬勃的臉龐,多麽可愛呀!

光潔的額際開始不受控的抽動起來,眼裡銳利的光芒化為利劍…卻射不穿那張厚比城牆的臉皮。

「唉呀呀,猜錯了嗎?!

狠狠地丟了個”廢話”的眼神過去。

錦立時乖巧的點點頭表示明白:「我也知道一個印東肯定嫌不夠,但是小廣在場呐,東就算再想,我們也不能摧殘民族幼苗的純潔心靈,乖乖的,待會兒再讓你滿足…」

「…」跟這種人說話簡直浪費力氣。

「喂…東…別走呀!啊…我明白了,你是要到房間先等著我是吧!瞧你急的…」

「……」為了不再摧殘民族幼苗的純潔心靈,東決定今天還是讓錦自個兒睡吧!

「喔…忘了告訴你,今天有光一的資料寄到,想看一會兒到書房。」

修長的腿停了一下,肅殺的背影頓時柔和下來。

錦半眯的眼裡帶著得意的笑,敢玩兒當然得有本錢啊,沖著小光,今天肯定吃得東死死,呵呵…

*****

安置好小傢夥,東便到書房報到,推開門只見錦神色凝重,心裡閃過的念頭便是,這個錦,不知道又想玩什麽花樣。

沒打算跟他鬧,東拿起桌上的一疊照片細細看了起來。

光一的生活照隨著生活中的點滴紀錄每二個禮拜便會寄來一次,這一天大概是東最高興的時候。

至於始終陪在身邊的錦也由最初的妒忌吃醋轉而到現在的開懷分享,就算他對光一沒有感情,但只要看到東高興便也足夠了。

他還知道東把光一的所有的照片和資料全都收在一個箱子裡,寶貝得跟什麽一樣。

有次錦實在看不過去了問東,東倒回得振振有詞,說是姐姐托他照顧光一但光一卻不在他身邊,怕姐姐誤會,這些證據可得留下,日後上了天堂好跟他姐姐分辯的,還要錦記得在他死後把那個箱子燒給他。

錦聽了氣個半死,怎麽東死了只要光一的東西卻沒有半點自己的東西,死活硬要在那箱子裡也塞上自己幾張照片,東給他鬧得受不了,便由他放去。

後來錦偷偷開過幾次箱子,發現那龜毛性子的人把箱子隔成二半,大的那半放光一的東西,小的那半放他的照片,不過不論大、小半都整理得十分整齊,連他隨手丟進去的照片也按照年份排得好好的,顯然沒有大小眼,讓他樂了好幾天。

後來錦養成習慣不只丟照片,只要覺得值得紀念的東西便往裡面放去,總要東在整理時多想起自己一點,現在那箱子愈換愈大,錦的那半面積也終於超過光一。

「終於畢業了,小光現在算是大人了,看看,他穿著大禮服的樣子真是有模有樣…啊…騎馬的樣子也挺神氣的…旁邊這個女孩挺漂亮的,不知是不是他女朋友…」

東的眼角蘊滿了溫柔笑意,那神情又是驕傲、又是欣慰,就像是終於盼到兒子長大的父親一樣,他嘴裡隨著照片更迭便咕念個幾句,若在平時錦也會在一旁鬧,可今日卻是安安靜靜在一旁,半點兒聲音也沒有。

等東看完了照片,錦才沈沈說道:「光一回菊組了。」

「噯?!」完全反應不過來錦剛剛說了什麽,東滿臉疑惑的望著錦。

輕輕歎了口氣,錦再次說道:「光一回菊組了。」接著把自己手上的資料交給東。

東拿過來看了一下,接著頹然坐倒在沙發裡,嘴裡喃喃念道:「怎麽會?!為什麽?!

如果光一回到菊組,那他五年前與光一分離的意義何在?!違背意願再入黑道的意義何在?!這幾年所受的一切又是所為何來?!心中掀起的苦澀好似要將東淹沒一般。

錦只見東眼中的光芒一下黯如死灰,明白他心裡感受,雖然不舍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緊緊握住他的手。

過了好久,錦終於忍不住輕聲喚道:「東?!

隨著呼喚聲抬起頭來,東虛弱的笑道:「光一是大人了,他的人生也該由他自己決定。」

「你放得下?!」雖是問句心裡卻已知道答案,錦擔憂的看著眼前太過敏感的人。

「堂本組長總是他父親,想來也不會虧待他。」東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回憶過往,絮絮說道:「姐姐臨死前要我帶光一走是因為那時姐夫的幾個太太為了下一代的繼承權鬧得太凶,姐姐就是捲入這樣可怕的紛爭才被毒死,光一年紀小又有先天疾病,姐姐不想他最後和她一樣死於非命,所以才要我帶他走。我原本很猶豫,畢竟姐夫還在而且他很疼愛光一,但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東頓了一下,像是想起十分不願回顧的事情,緊鎖著眉頭半天沒有接上話。

錦也不催他,只是在握著東的手上加了點力量,告訴他,不論什麽事,都有自己支持著他。

沒有看錦,不過東的唇角漾起了幾乎看不出來的淺淡微笑,回握錦一下,他又說道:「姐夫最小的弟弟,雅,跟我差不多年紀,我們一起讀書、一塊兒玩耍、一同幹壞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有一天…他…就在我面前突然死了…」

感到東的身軀微微顫了起來,錦乾脆伸手把他摟住,東卻沒有絲毫反應。沒看見平時總是不悅的橫眼,錦反而更加擔心。

「我們就和平常一樣,下課回到家他喊餓、喊渴,不過喝了一口果汁便倒在我面前,不斷的吐著血…吐了好久好久,好像要把身體裡所有的血都吐出來…我就在他眼前,卻救不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握緊了拳頭,東閉上眼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皺起眉頭看著自東拳頭裡泌出來的血絲,錦不著痕跡地小心扳開他的手指,將自己的手指插進東的指縫中與之交纏。

刻意放低了聲音安撫著猶自不住顫動的人:「我知道了…都知道了…你不想說就別說了…」

「我…再也受不了我愛的人死在我面前…」東還是把最後一句話說完。

這是東下定決心要帶光一走的原因,這是他離開菊組的原因,這也是他在光一病危時願意答應錦條件的原因…因為,他真的無法再次承受心愛的人的死亡…

東的臉色在月光映照下顯得無比蒼白脆弱,就如同他現在的心境一般。光一…光一…你為什麽要回去?!回去那個害死你媽媽,也可能隨時害死你的地方?!

*****

寤寐間感到臉上有什麽輕輕遊移著,伸出手想撥卻被握進一隻手裡,臉上的掻弄卻是更加放肆囂張。

東睜開睲忪雙眸,裡面滿滿是被打擾的不悅,原該是怒氣橫生的一雙眼卻讓尚未清醒的慵懶和淡淡水氣給勻得只剩淺嗔微怨,雖說也算瞪,但真讓人覺得能被他這麽”瞪”一眼也是幸福。

見東張開眼睛,錦俯身親親他的額頭,細聲道:「昨天累壞你了,再睡會兒吧!

要我再睡會兒,你還吵我起來幹嘛?!混蛋!

沒罵出口的指控隨著漸漸聚攏的眉心和愈見戾氣的眼瞳愈見清楚,錦不由被東這可愛表情逗得呵呵笑了出來。

蘊滿起床氣的人看了更加不悅,正想開口,錦卻收了笑聲,臉上表情是東未曾見過的認真誠摯,所有的話也就這麽阻在唇邊再罵不出口。

那雙水眸蘊了滿滿情意就在東的臉上細細巡梭起來:「再讓我瞧瞧你…」手指隨著遊移的眼光,輕柔的撫過這張時刻看來都懾人魂魄的俊麗臉龐。

這張臉實在太讓人沈溺,就像他的人一樣,一但沾惹上了便愈陷愈深再也無法抽身。捨不得啊…怎能捨得?!但不放手,東就算不恨他也會恨自己一輩子…

收回了手也收回癡纏的眸光,錦恢復平日的神態:「我去會裡了,你今天在家吧!

「不要。」東想都沒想就要起身,卻在起身的同時悶吟一聲又躺了回去。

掩不住小小的笑聲帶著幾許得意,錦欠揍的偷笑惹得起不了身的人又是一陣磨牙。

錦已經許久不曾這麽放肆,昨晚卻像瘋了一般,沒有節制的放縱一次又一次,一直到東承受不了昏睡過去才停止。

以前錦的偶爾”失控”多半因為妒忌和偶發的醋意,但這次不是,即便東對光一的擔心如此明顯。而是錦實在無法忍受在那雙清澄的眼裡看到悲傷和哀痛…不論是過往的記憶還是現在的憂慮。

動作溫柔地翻過東的身體,錦在他的腰背上輕輕揉捏起來,力道沒敢太重,怕再弄疼昨天折磨過度的肢體。

東本想開口道謝,但想到也是這混蛋害自己這麽難受,得他服伺也是應該,便閉上眼睛理所當然的享受著。

按摩了一會兒,錦見東好像又睡著了,停下手俯身在他額角再輕不過的印上一口,然後收回萬般不舍的眼光準備下床。

「等我…」東口氣不滿。這混蛋竟想偷偷跑掉。

衣襬被拉住,錦不得不坐回床上,對著撒氣的人輕聲笑道:「在家休息不好?!

「不好!全世界都知道因為什麽!」他可不想明天一整天都在那些曖昧的眼光和惡意的打趣下渡過。

「你現在起得來?!」錦露出白白的牙齒,明明沒什麽特別表情,看在有心人眼裡就是囂張的欠揍。

「…等我一會兒…」悶著聲哼出一句沒什麽力道的”命令”。

「去的晚了再看到你這付樣子,大家更加明白發生了什麽吧!」錦實在忍不住輕笑了出來。

無法反駁,所以只能用眼光把罪魁禍首再次殺了遍。

幽幽歎了口氣,錦凝視東的眼神不同以往:「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東楞了一下,望著錦不知如何回答。

輕輕撥弄著東的髮絲,錦避開東的視線,卻又捨不得將目光稍離他臉龐:「今天讓你留在家裡是因為…我真的沒法眼睜睜的看你走…」

見東想說話,錦輕輕捂住他的唇:「先別說,什麽都別說…」沈默了一會兒,錦又接著說道:「小光回到菊組,我們的合約已經失效,我沒理由再拘著你…」

感到手指下的唇忽然緊緊抿住,錦低下頭不意看到東眼底的掙紮,心裡突起一陣快慰,他…終究是把自己放在心上了,不過確認這個事實的代價卻是分離。

低頭啄了一下東的唇瓣,錦忍不住問出口:「如果我要你留下,你會留下嗎?!

東眼睫顫了顫而後垂下眼簾,錦沒法再自那清澈如天空的眼瞳裡讀到任何訊息,只能耐心的等著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一聲歎息:「我沒說過我要走啊!還是錦織會長窮得養不起個影衛了?!

夠了,這就夠了…不想也沒法為難他,錦堵住東的唇不再讓他說話。

二人在一起是因為種種無奈的牽絆,直到現在,一向自信的錦也拿不定東對他的感情,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松了繩索的鷹在天空遨翔後還願意回到他身邊的話,那便是永遠了。

抵著東的額頭,錦執意的等著那雙閃躲的瞳眸對上自己的:「在我回家前離開,還有…這個房間永遠屬於你。」

飛吧…但別讓我等太久…

48

森森大宅鎖著多少看不見的醜陋血腥,東冷眼看著眼前這座莊嚴宏偉的宅院,承載著他年少輕狂的歲月、烙印上他無法磨滅傷痕的宅院,當初發誓再也不會回來的地方,沒想到還是回來了。

伸手撫了下後腰,錦留下羽毛的位置,東深吸一口氣,走進如怪獸巨嘴般的宅門。

「姐夫。」

眼前的人已不復十幾年前的神采飛揚,幾年前因為一場爭奪地盤的槍戰,讓他半身癱瘓,下半輩子只能在輪椅上度過。

「回來了!」堂本健看著東欣慰笑道:「年輕人在外面闖闖也好,知道回家就行。」

「對不起,姐夫。我沒有回來的打算,只是想跟小光見一面。」東歉然說道。

「為了你姐姐的死,你還恨我嗎?

「沒有。」東深深地吸口氣,在這座大宅裡有太多沈痛的回憶,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只是姐姐不在了,我也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

歎了口氣,堂本健難掩失望:「姐夫待你不夠好嗎?

望著窗外繽紛燦爛的櫻樹,東的眼神迷離起來。

隨著姐姐來到堂本家也是這個時節,那時他才十歲不到,父母因為事故雙亡,本就與堂本家有婚約的姐姐理所當然被接回堂本家,而他,因為只剩相依為命的姐姐,在東山麗子要求下,堂本家也一併將他接回家裡。

因為是意外懷孕,所以東的姐姐大他整整十歲,堂本健則大他十三歲。雖然是姐姐、姐夫,但在東的心裡,他們的存在跟父母也相差無幾。

堂本健待他極好,甚至比對自己弟弟還好,從未因為東是外人就輕忽怠慢,反而極之疼寵愛謢。而在未來的繼承人如此喜愛看重下,宅邸裡眾人對東更是禮遇,所以東在堂本家的生活可說是十分優渥快意。如果不是接連發生了那些事…

「姐夫待我的好,我都牢牢記在心裡,不過這裡…我真的…」

不讓東把不願留下的話說完,堂本健截口問道:「小光也留不住你嗎?!

此來就是為了小光啊!東扯開淡淡的笑:「小光是堂本家的子孫,留在這裡本是理所當然。那時帶他離開是因為姐姐心疼他,相信姐夫也一樣心疼他,請姐夫讓我見他一面,如果他不願意留下,也請姐夫能讓他離開。」

頹然倒在輪椅裡,堂本健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那樣子好似瞬間又老了十歲。

看到以往呵護著自己長大的人變成這般模樣已是難受,再看他失望不掩的悲傷神情,東實在不忍。想說什麽,微張了口卻沒能說出來,如果是他一人也就罷了,但現在除了光一還有…錦…

倏然張開眼,堂本健的眼神變得精光銳利,隱隱間竟還帶著恨意:「東真是變了,變得涼薄狠心了。是你們東山家的人本性如此還是錦織那傢夥改變了你?!

堂本健的聲音有股說不出的陰蟄,聽得東背脊發涼,定定心神再望向堂本健,那張臉上除去蒼老了些,仍是熟悉的慈祥關愛。

不由暗罵自己多心,東回答道:「人總是會變的,姐夫以前不也覺得我太過軟弱。」

歎笑一聲,堂本健道:「東,是我錯看你了!能一個人帶走光一、能躲過菊組的搜查十多年、能治好光一的病…在菊組裡,恐怕還沒有人有這能耐,你姐姐要是知道你這麽本事,恐怕也高興得很。」

「姐夫,當初私自帶走光一是我不好,但是現在他已經成年,留不留在菊組讓他自己決定好嗎?!

東認錯懇求的軟語情態讓堂本健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十歲大的男孩低垂著眼略帶緊張的跟在麗子身邊,隨著麗子的招呼聲抬起頭來…那是一雙彷佛要將時間凍結的美麗眼睛,細長的眼角微微上挑成魅人的線條,眼神清亮明澈,但明明惶恐卻強自鎮定的眼波,脆弱而堅強的搖晃出一種引人犯罪的…只一眼便叫人淪陷的…誘惑。

一晃眼是十幾歲的少年,不再羞澀內向,明亮的光芒如同天上太陽一般紮得人張不開眼,乾淨如水般的氣息、純潔如天使般的氣質讓人連靠近都覺褻瀆,但不變的是眼底那抹惑人心神的魔魅…如同天使的邀請,但目的地卻是地獄…

是的,是地獄!為了獨佔東的信賴,他殺了自己的妻子,為了獨佔東的笑容,他殺了自己的弟弟,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來不及得到東的感情便失去他…只為了麗子死前的一句話。

麗子看出來了吧!所以要東逃,所以要東帶著唯一能羈絆他的光一逃走,連點餘地都不留給自己,不過東還是回來了…麗子,不論你如何算計,你的天使終究回到了他註定存在的地方。

眼前的青年眉眼間已脫去昔日青澀,但仍舊俊麗高潔的讓人無法逼視,沾染塵俗的氣息少了不食人間煙火的虛渺卻多了點悲天憫人的親和,只讓人更加想靠近。再看看自己這付模樣,老了、殘了、醜了…如何配得上他?!

但是不妨的…即使是天使,折了翅膀也飛不上天堂…如果註定得不到,那也要禁錮著他直到毀滅…

49

堂本健心裡早有算計,此刻開口佛彷是不想再計較一切的灰心失意:「我本想只要你肯留下,我便讓光一繼承家業,雖然他是個外人…」

「姐夫這話什麽意思?!光一雖然在外十一年,但您也不能把他當外人。」

「你道麗子為何要你帶光一走?!因為…」堂本健臉上有著深沈的痛苦:「光一不是我的孩子。」

宛如晴天霹靂般,東一下楞住了:「你胡說,不可能…」姐姐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一個掙紮在垂死邊緣的孩子是留在菊組接受最好的醫療好還是跟著你東躲西藏好?!要是沒有不可告人的原因,麗子怎會讓自己最疼愛的弟弟和親愛的兒子過著這種見不得人的日子?

「她…只是想讓光一在有限的生命裡過得快樂,不忍心他經歷堂本家爾虞我詐、冷血無情的生活…」

這些問題東不是沒有想過,但麗子在他心裡就像母親一般聖潔的存在,即使覺為不對也不敢有所懷疑,所以對於堂本健的質問,東也只是無力的用著平日說服自己的理由來反駁。

「東說得沒錯,要在堂本家立足靠得是實力,雖然冷血但卻現實。光一不是嫡子又不是長子,失去母親再加上身體不好,你以為誰會費事對付他?!

看到東張嘴卻無言可辯的模樣,看見他猶疑難定的眼神,堂本健知道自己這次肯定能留下他來。

麗子果然沒有告訴東,沒有揭穿自己對他懷有異樣的心思,是不忍玷污那純潔善良的心靈嗎?!呵…真是諷刺啊!麗子,你的天使仍然善良卻已不再純潔…這全是因為你的安排…你這愚蠢的女人怎會以為門外的世界會比門內的世界好呢?!

「麗子也真傻,既然她都以死謝罪了,難道我還會為難一個無辜的孩子?!」堂本健繼續打擊著東脆弱的信心。

抿緊了唇,東的動搖顯而易見「…既然光一不是姐夫的孩子,為什麽還要派人搜索我們?!

「因為你啊!東。我怎麽能放心你…」

堂本健的笑容雖然如十幾年前一般縱容溫暖,但經歷過太多事情,東現在已經能自那眼神中清楚看出…情愛!張大了眼,東簡直不可置信。

不再隱瞞,堂本健的眼神愈發軟柔多情:「東猜對了,我對你…確實有了不該有的感情,你姐姐也看出這點,所以用出軌來報復我,但我的心已不在她身上,這種報復有何意義?!

「不是的…」東無力的搖搖頭,這絕不可能是真的。

沒理會東的反應,堂本健逕自說道:「麗子說要讓我後悔一輩子,她也確實成功了,因為她竟讓你帶著個孩子流落街頭,還讓一向信任我的你從此躲著我…這確是最有效的報復…」捂著臉,堂本健久久說不出話來:「我時時刻刻揪著心,真怕你…真怕你…還好,老天終是有眼…」

望著堂本健良久,東才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姐夫…恨姐姐嗎?!

「她對我做什麽我都不會恨她,但我無法原諒她這麽對你…」

「姐姐和姐夫的感情我無法置喙,但對於我…我相信姐姐是為了我好才決定這麽做的。」東堅定的說道:「這輩子我能懷疑任何人卻絕對不會懷疑姐姐對我的愛護。」

「她一句話讓你在外面受了十幾年的苦,那算什麽愛護?!」堂本健激動的吼了出來:「難道我對你的愛護便是假的?!

「姐夫,請你不要再詆毀姐姐對我的用心。」看著堂本健,東沒有絲毫退縮:「至於你的愛護,如果是基於對親人的愛護,我很感激,但如果是基於愛情…對不起,我無法接受。」

「為什麽?!

「為什麽?!」東輕輕重覆的問了聲,然後淺淺一笑:「因為我已經接受了另一個人的感情。」

微微眯著的眼裡盪漾著掩不住的甜蜜,也因為那抹不及化去的柔情,襯得東淺淡的笑容美如天邊虹彩,不過這美麗看在堂本健眼裡卻是刺眼無比。

「是錦織嗎?!」切齒的恨意隨著問話迸射而出。

東沒有回答,只是說道:「我對姐夫不可能有別的感情,既然光一不是堂本家的人,那就請姐夫允許我帶他走。」

「你怎麽還是如此天真呢?!東。」既然得到這樣絕決的答案,堂本健也不再掩飾自己的企圖,他陰陰笑了起來:「為了光一,你可以捨棄所有,委身於錦織…現在,光一在我手上,你想我會讓光一走嗎?!

聽堂本健的口氣有異,東難掩關懷,急急說道:「光一什麽都不知道,你別傷害他…」

「放心,他現在還是堂本家的少爺。」如毒蛇般陰毒的眼盯著東,堂本健語帶威脅:「但將來是不是就看東怎麽想了!

沈默了會兒,東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我想單獨和他見一面。」

「可以。」堂本健二話不說大方同意。但在輪椅經過東身邊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光一還不知道他聖潔溫柔的媽媽是個背叛丈夫的蕩婦,更不知道他自己是個私生雜種,東應該和我一樣也不想讓他知道…而且…一旦他不是堂本家的少爺,怎麽處置這個雜種就不是我一人說了就能算的了…」

堂本健的笑聲隨著輪椅的聲音漸漸遠去,但東的背脊卻愈來愈冷,握住的拳頭不住顫抖,最後終於忍不住揮拳往牆上揮去。

”咚”的一聲是拳頭撞上牆壁的聲音,但往下沈的心卻遲遲碰不到底…

50

雖然四年不見,但眼前的人卻熟悉得好像天天見面一般,如同最後一次看到的照片。光一恢復健康的身體隨著時間抽長了好多,皮膚不再是病態的蒼白,亮亮的閃著東一直想在他身上養出來卻怎麽也辦不到的紅潤光澤。

真令人欣慰啊!東心情激動,完全沒注意到少了陽光般開懷笑容的光一,整個人顯得有些沈鬱。

「光一,好久不見。」東輕聲打著招呼。

「哥哥…還是我該叫你舅舅呢?!」光一冷冷淡淡地掃了東一眼,口氣漠然,哪裡找得到從前相依為命時的依賴親膩。

真是長大了呀!東把光一的陌生歸類為成長獨立,雖然有些悵然若失,卻也安慰。

「隨光一叫吧!」對於光一,東向來疼寵縱容。

「喔?!」光一挑高了眉頭,看著東的眼光更顯冷漠:「那麽我該怎麽稱呼背叛我的信任,在我最需要時棄我而去的人呢?!

東給光一冷漠譴責的眼光揪得心頭刺痛:「對不起…」雖說那時確是不得已,但丟下光一卻也是無法否認的事實,東歉疚的說道:「小光,我可以解釋…」

「不必,我對謊言沒有興趣。」光一冷然揮手阻去東的話語:「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眼前微皺眉頭沒有反應的人,曾經是他全心信賴的兄長,是他私心愛慕的偶像,是他不論吃再多苦也甘心樂意隨之浪跡天涯的親人,但一切的一切只是自己編織的夢幻、更是個笑話,縱然不願相信,事實卻殘酷的撕裂了他的心,直到碎成千萬片,片片都化成為自嘲的恨…

一字一句緩緩道出光一積壓在心裡的無邊恨意:「你殺了雅叔叔怕父親追究便私自叛逃,為保全自己平安還帶上不及十歲、有先天疾病的我當擋箭牌,可笑我這個笨蛋被你哄騙得團團轉,被你利用盡了還對你心存感激信任,你那時一定偷偷地笑我傻吧!啊…你本來就一直叫我傻小光…原來是我太過遲頓…」自嘲的笑笑,光一又道:「後來你找到三合會這個大靠山,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我,理所當然被你丟棄在醫院自生自滅…」

隨著光一的話語,東的神情愈見空茫,原來…這就是”事實”?!今天還有多少他想也想不到、聽都沒聽過的事實?!如果”事實”真的被顛覆扭曲成這樣,那麽誰能告訴他原因?!

失了神,東不由自主地喃喃問道:「殺雅?!我為什麽要殺雅?!」。

為什麽做錯事的人還能有這付無辜模樣?!光一動搖了下,但想到當初就是被這種表情騙得心都給了出去…

光一更加尖銳的說道:「父親也很想知道!他這麽疼愛你,為什麽你還做得出這些事來?!

被光一冷冽如冰的語氣凍得回過神來,東無奈笑道:「前半段是你父親告訴你的,那麽後半段呢?!是近藤醫生說的?!

「你別亂攀誣人!你丟下我之後,近藤醫生說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離開,我無法諒解你,他卻不斷的為你辯解、說你的好話。後來我自護士的閒談中才知道…」說到這裡,光一近乎怨恨的瞪著東:「你欠下一大筆醫葯費…反正…反正我也活不了,你乾脆就把我丟在醫院裡自生自滅…後來還是近藤拿出畢生積蓄,不但找到權威醫生幫我開刀還替我付清所有費用。」

聽完光一的話,東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駁起。那時他為了絕光一的念,請求近藤在光一手術穩定後,騙他說自己因為事故身亡。近藤沒有這麽說反而替他留下餘地,是想讓他以後還能和小光相見嗎?!既是如此,後來又為什麽要騙小光?!又為什麽要惡意中傷他?!難道是…

東的心不由顫了下,開口問道:「小光,近藤醫生對你好嗎?!

「當然好,他不但傾家盪產醫好我的病,還用盡關係懇求普頓爵士收養我,四年來他拋棄一切只為了陪在我身邊,天底下再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

“天底下再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東聽了心裡一陣刺痛,卻只能苦笑。

原來…近藤愛上光一了,小光對自己牢不可破的信任和感情一定讓近藤很挫折吧?!所以只好用這種手段離間他和小光。看小光的神情,對近藤只怕也是動情了…他們之間如果沒有自己,應當可以走得更好吧!近藤…確實是個可以照顧好小光的人。罷了,已經背負太多,哪裡還差這一筆。

所有的解釋全收進自己心底,東淡淡笑道:「聽起來近藤醫生確是比我對你好得太多!

為什麽不否認?!為什麽不辯解?!光一在心裡呐喊著。原本還存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東不是大家說的那樣,希望從前那個愛他、護他、憐他、寵他的哥哥才是真的,但是…為什麽…為什麽連東自己都親口承認?!還要親手粉碎他的希望?!

「住口!」光一忍不住大聲喊道:「你有什麽資格跟他比?!

看到光一情緒如此波動,東連忙上前將他摟在懷裡,撫著他的胸口,急急勸道:「別激動,小心又犯病了…」

這反射性的動作讓兩人同時僵在那裡。

最後還是光一將東推開,冷冷說道:「別碰我,你…真讓我噁心。」

到了這時候竟還要做戲!哥哥,你到底把我當什麽?!調整了下呼吸,原本猶疑難定的事,現在看來已經沒有為難的必要!

看著自己空了的懷抱,東放下手,有些惆悵若失:「對不起…」

「東山先生喝杯茶吧!」或許想起自己是主人,小光倒了杯茶給東。

東山先生…想不到光一會用這麽疏離的稱呼,從前…真的已經成為從前了啊!怔忡間,東拿過小光遞來的茶杯,卻沒注意到光一眼裡複雜難辨的光芒。

茶杯落地,東跌坐在椅上,提著氣問道:「小光,你給我喝了什麽?

迅速散去的神智只來得及聽到…

「我答應父親幫他一個忙。」

51

是麻葯!昏迷前的一幕閃過腦海,接著是完全沒有記憶的沈睡…東昏昏沈沈的腦袋還沒恢復運轉,但不陌生的感覺已經讓他知道是什麽原因造成。

「醒了!」床邊熟悉的聲音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自己眼睛都還沒張開,那人便能斷言自己已經醒來,看來這首座確實不是白當。

張開眼睛,東問道:「你要光一迷昏我是何用意?!

「你對他戒心總是少些,而且…我不能忍受你只恨我一人…」

堂本健意有所指的微笑和眼裡的獨佔光芒看得東一陣心驚,連忙要起身卻感到兩條腿的腳踝處傳來一陣刺痛感。

冷汗隨著恐懼的猜測一下泌滿全身,東猛地掀開被子,卻看見自己的二個腳踝纏滿繃帶…

顫抖著,因為憤怒也因為恐懼,東幾乎聽不清自己質問的聲音:「你…廢了我的腳…」

「不過讓你的動作沒以前靈活罷了,雖然菊組不是任人來去的地方,但三合會長的影衛還是防著些好。」閃躲著東的視線,堂本健有些心虛的解釋道。

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腳踝,東咬緊了牙,半響沒有說話。

看到東這付樣子,堂本健倒有些不忍了,畢竟是放在心上的人,怎捨得他難過。

伸手拍拍東握得死緊的拳頭,佛彷以前一般,和譪慈愛的安慰道:「放心,這手術我特別交待過醫生小心,等傷口好了東就和一般人沒什麽兩樣。況且你待在菊組也不需要太過矯健的身手,我可不像錦織那樣捨得糟蹋你,要你為他出生入死、做個低三下四的侍衛…」

「姐夫真捨不得我?!」東半垂著眼,聲音低啞地問道。

「當然,從前我怎麽待你,今後也會怎麽待你,東天生就該是讓人捧在手心裡的天之驕子。」堂本健笑著的臉上一派縱容寵溺。

「可你對光一說的那些謊話已經夠殺我幾次了。」想起昨日光一充滿恨意的漠然眼神,東的心還是不可控制的緊揪起來,就連腳上的痛也算不得什麽。

「我就是要光一恨你,愈恨你,他愈不可能聽你解釋,只要他不跟你走,你就會乖乖留在菊組、留在我身邊。」堂本健帶著幾許心願得償後的得意:「說來還得感謝那位近藤醫生,要不是他之前替光一洗了三年腦,光一又怎會如此輕易相信我的說詞。東,現在你在小光的心裡可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了。」說到這裡,對著東又是一陣諷笑:「就算你待光一再好又有什麽用?!旁人幾句話不一樣把你待他的好忘得乾乾淨淨,東,記住了,這就是人性!

「既然事事都在姐夫的掌握之中,姐夫又為何要廢了我的腳?!」東幽幽問道。

「你總不明白自己的魅力…」說到這裡,堂本健伸出手想摸摸東的臉頰,卻被東略帶嫌惡的躲開。雖然難堪,他也不以為意,反正人已經到手,有的是時間慢慢磨。

放下半空中的手,堂本健笑道:「光一即使恨你也恨不長久…該說誰也恨不了你。就像那時麗子和雅剛死,我還沈浸在哀傷無法自拔時,你竟隻字片語未留,帶著光一就這麽離去,你知道我多受打擊嗎?!那時我真恨你的無情。可每次只要想起你,我還是只有擔心,擔心你被人欺負、擔心你睡不好、穿不暖、吃不飽…十幾年了,你可有絲毫顧念過姐夫的感受?!難道以前你住在這裡,我對你的關心愛護都是假的?!

即便是不該有的感情,堂本健對他確是關懷備至、呵護疼愛,這點,東也無法否認。

「別說了…姐夫,你別再說了…」閉上眼睛,東的語氣因為心裡掙紮顯得虛弱無比。

堂本健卻不肯停:「十二年了,我終於盼到你回來,我寧願你現在氣我、恨我,也不要你再在外面吃苦受罪,所以不論是利用光一還是讓你受點小傷害,只要能留下你,我什麽都會做。為愛瘋狂的不只是女人…」說到這裡,堂本健的眼裡突然散發出獨佔的陰蟄光芒,聲音也變得陰沈無比:「東,別測試我會為你做到什麽地步…」

愕然地望著堂本健,東眼睛大張的臉上只有惶亂無助,這讓堂本健很不好受。

「別怕我,東,我不會傷害你,只要你乖乖待在菊組,我保證任何人都不會受到傷害。」

黯然的點點頭,東轉過頭去,兩眼無神的望著前方,突然問道:「姐夫怎麽找到光一的?!

「錦織確實有些本事,我找到的不是光一而是近藤。」

「近藤嗎?!」東失神的喃喃念道:「他怎麽可能出賣小光?!

「近藤只知道光一是我兒子,尋子多年的慈愛父親怎麽可能傷害自己的親生孩子?!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保證能讓光一不再信任你、不再依賴你,甚到恨透你…我還同意幫忙讓他和光一在一起,這樣開明的父親可不少見!

閉上眼睛,東想起光一看他的眼神,確是…不再信任、不再依賴,也真是恨透了他…心裡一陣揪痛,痛得呼吸都要停頓。

現在再說什麽也無法挽回了吧?!就算光一選擇相信他,代價卻是更多的背叛和傷害,光一已經失去一個哥哥,怎捨得再讓他失去全心愛他的伴侶和剛認的父親?!不行,不行把真相告訴他…

「姐夫,我想休息了。」對於這件事,東失去繼續追問的動力,淡淡的下起逐客令。說完也不理會一旁的堂本健,逕自轉過頭休息。

堂本健看著東只是淡淡的笑,還是心軟得讓人心憐,卻也任性得讓人疼愛啊!

52

第二章

「主人?!」琴子惶恐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

「我還以為琴子過的太優渥已經忘記我了呢!」那人低沈的聲音十分悅耳,卻不知怎地讓人聽了不由自主感到畏懼。

「琴子不敢。」琴子連忙低下頭。

「真的不敢?!」那人低聲笑了起來:「東山那一槍沒打死我,你一定感到可惜吧!」說到”東山”兩個字,那人的聲音陡然冷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琴子連忙答道:「琴子從不敢有此想法。」

那人也不理琴子說什麽,自顧自道:「不過也虧得我沒死,不然琴子的心肝寶貝可就沒救了。」

琴子身體震顫了下,美麗的面容倏然變得慘白無比,輕輕喚了聲:「主人…」

「呵呵…」對於琴子的祈求宛若未聞,那人的笑得加陰涼:「琴子該不會天真的以為你體內的蠱種就這麽消失了吧?!啊…琴子懷孕時我忘了告訴你嗎?!蠱種這珍貴的禮物可是會隨著你的血液轉賜給你的小孩。」

小廣…蠱種…琴子只覺心都涼了,瞬間佛彷置身冰天雪地。

像是欣賞最珍愛的藝術品一般,看著琴子的臉色一變再變,最後那人才淡淡開口:「那麽我一定也忘了告訴琴子,經過人類繁殖的蠱種會在孩子滿三歲時發作,除非在三歲前服下解葯,要不然…三歲的生日可也就是小孩的忌日…」說到這裡,那人故做惋惜的歎了聲:「可惜了這麽聰明漂亮的娃娃,叫小廣是吧?!

聽到這裡,琴子臉上已是血色盡褪,跪倒在地不住懇求:「主人,求求你救救小廣。」

「會的,我會救的,琴子你從小就跟著我,不但忠心還替我辦了許多事,我怎會讓你的小孩死於非命呢?!

琴子匐伏在地,聲淚俱下:「多謝主人。」

「不過…」

那人刻意拉長了聲音,也把琴子的心吊得高高的。

「主人有何任務,還請示下。」

「琴子果然聰明,不愧是蒼龍組最出色的殺手。」如月弘鷹贊許的點點頭,隨後哼笑道:「這是你最後一件任務,殺了宮本或讓東山殺了你。」

琴子愕然的抬起頭,簡直無法置信自己聽到什麽。

如月冷漠依舊,眼中卻已燃起復仇的瘋狂火焰:「這便算是送給琴子最後的禮物,二選一,不論你完成哪一個任務,我都會解了小廣身上的蠱種。若是你選擇殺死宮本,只要你留有命在,我不但解了你身上的蠱種,還放你自由。」

琴子掙紮了好久,久到如月都要不耐煩了,她才說道:「東…他不可能殺我的。」看來琴子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如月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怎麽不可能?!如果你身上的蠱種在他面前發作呢?!我不相信他能狠心看你痛上七天七夜、全身潰爛而死。呵呵…我真等不及看他的表情…東山,我會讓你慢慢明白傷了我要付出什麽代價…」

閉上眼,琴子的眼角滑下二串淚。對不起,東,請原諒我的自私…

53

堂本大宅莊嚴肅穆的廳堂上只見堂本健慢條斯理的品著茶,眼角連抬也沒抬向客座上的琴子一眼。

錦織一清,你三合會縱是日本第一大幫會,但叫個沒身份、沒地位的情婦來未免也太羞辱人了吧!堂本健的不悅在琴子面前沒有絲毫掩飾,雖然行禮如儀,態度卻冷淡到幾近無視。

「琴子小姐,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你見東山的。」在知道琴子的來意後,堂本健端坐著自顧品完一杯茶後才緩緩說道。

「堂本組長,如果我能讓東山再也回不了三合會…或者說,讓錦織再也無法接受他,是不是能改變您的主意?

權謀鬥爭竟玩到菊組門上來了。堂本健本就對琴子有先入為主的偏見,這下更覺厭煩之至。

「琴子小姐的條件很誘人,但菊組要留下東山不需要別人幫忙。」堂本健始終帶著有禮的笑,卻拒絕得毫無轉寰。

琴子也不氣餒,淺淺啜了口茶,接著又道:「人,要留的心甘情願,心,才會跟著留下。」

果然琴子話才出口,堂本健臉上已是變了顏色。

見堂本健有了動搖,琴子接著又道:「其實琴子和堂本組長的目的一樣,都是要東山回不了三合會。拘限他、強迫他,只是讓他恨您,何不由錦織直接拒絕他,讓他徹底死了回三合會的心,才能在菊組重新開始啊!

這話說得堂本健心裡一動,琴子確是戳到他的痛處,要不是下了諸般功夫,東怎麽可能留下?!可是為此他已經毀了東和光一的感情,也傷了東的腳,雖然東沒再提過,但看得出十分在意。只要想到那張鬱鬱寡歡的臉,堂本健實在不忍心再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來。

見堂本健沈吟良久,琴子知道他對自己的提議已經動心,但卻不知他猶豫的原因。

「堂本組長有別的考量?

聽到琴子的問話,堂本健終於歎了一句:「恨也好、怨也罷,我是沒法再傷害他…」

「原來堂本組長提心這個,」琴子巧笑道:「我保證不傷東山一分一毫。」

堂本健眼裡倏地閃過精光:「琴子小姐有什麽辦法不妨說說。」

「很簡單,讓他殺了我。」琴子神態不變,嘴裡說的好像是別人的事情一般。

堂本健先是震動:「殺了你?!你讓他殺了你?!」後是疑惑防備:「我看不出這對琴子小姐有什麽好處!

「對我有什麽好處,堂本組長不需要知道,」琴子仍是笑道:「您只要知道從此以後,東再也回不了三合會就行,因為,錦織會恨透他。」

「你犧牲自己一條命只為了讓錦織恨他!?

「沒錯。」琴子的眼神突地銳利起來,一向輕柔悅耳的聲音也變得冷厲:「要不是他一再阻撓,錦織早就娶了我。而我的孩子只因為他一句喜歡便抱離我身邊…反正我什麽都沒了,只要能讓錦織恨他,便是要我的命也值得!

女人的妒忌心實在可怕!不過既然是她自願,那麽就順勢幫她達成心願又何妨。

堂本健陰陰笑了起來,招來人道:「去請東山少爺。」

「琴子?!」東一進廳裡看到熟悉的人,不由又驚又喜:「你怎麽來了?!

琴子沒有答話,臉上一直維持的禮貌性微笑此刻笑了開來,那笑靨如一般時溫柔甜美,卻有些淡淡的悲哀。

不過太過開心的東,並沒有注意到琴子竭力隱藏的異樣。

「小廣好嗎?!

「好,就是想爹地時要哭鬧一陣。」琴子輕笑回道。

想起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人兒,東臉上的慈愛表情倒有一大半不舍,可不舍又能如何?!

岔了話題又問:「錦怎麽會讓你來?!

「只要跟你有關,他就好騙多了。」琴子笑吟吟說道:「也就這時候心軟些、像個人些。」但願這點以後可別變,要不然…

避開琴子打趣的眼光,東淡淡笑開:「跟他說我都好。」

琴子心裡愈加愧疚、臉上卻不露出半分,仍是笑道:「這話我沒法跟他講…」

54

堂本健見二人神態親膩,和諧的好像家人一般,哪裡找得到半點方才琴子話裡的敵視對立。心想上了琴子的大當,她把東騙出來八成是想替錦傳什麽話。好不容易才暫時穩下東,這麽一來八成這又要生變!

想到這裡,堂本健連忙下起逐客令:「琴子小姐,人你也見到了,現在可以回去向錦織會長交差了。」

琴子卻對他微微一笑:「堂本組長,有些事我是騙了你,可是最終目的卻是真的。」

堂本健見她巧笑倩兮卻難掩神色哀傷,看來她說要犧牲自己的事不假,可是明明她和東感情極好,為何又要東殺了他…再細辨那悲哀的笑容中除了悼逝自己的性命外還有…歉疚!堂本健只覺有股寒意自背脊竄起,心裡暗叫聲不好!

「不論你最終目的是什麽,我不准你傷害東…」

「來不及了…」琴子淒然一笑:「東,我要求你一件事…」

「東,別聽她的。」堂本健大喝一聲阻去琴子的話語:「江角,快帶東山少爺回房。」

「等等…」聽出蹊蹺,東開口阻止。

一旁的侍從只聽堂本健的命令,根本不顧東的意願,扣著他的肩膀便往外拉去。

東腳傷未愈被這麽強硬拖走,腳下立時一陣踉蹌,忍不住悶哼一聲,江角見狀不敢再拉。

琴子趁機說道:「東,我身上的蠱種發作了。」

「蠱種?!」東和堂本健聞言俱皆望向琴子,異口同聲的驚詫喊道。

「是的。」琴子伸出自己的手來,只見白瑕如玉的手指上已有淡淡紅斑,有些斑已經開始潰爛。

東楞楞的看著琴子的手,隨後拉過她的手來,聲音發顫的說道:「不會有事的…近藤醫生在這裡,我求小光讓他救你…」

抽回自己的手,琴子溫柔的看著東,輕搖搖頭:「這蠱種一但發作是沒葯可救的,東,別騙自己了,你要真對我好,就讓我早點解脫吧!

望向琴子的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東知道琴子所言不假,蠱種是蒼龍組控制黑暗殺手的惡毒東西,是蠱、是葯、也是毒,這蠱只要按時服下解葯對身體不但無害反而有益,但要是來不及服下解葯,一旦發作便是必死無疑。死還不是最可怕,最可怕之處在於它是慢慢地折磨著你,七天七夜意識清醒的身受蝕骨化膚之痛,直到全身潰爛、骨溶血盡才會死去。

東親身領受過”地獄之門”的痛楚,才只一個小時便已無法忍受,如何能讓琴子受這蠱種七天七夜的可怖煎熬。

「姐夫…」縱是已經下定決心,東的聲線仍是難以抑止的顫動:「請借我一柄槍。」

「東,這絕對是陰謀,要想解決她的痛苦何必非要你動手…」這蠱種是蒼龍會才有的東西,那就表示琴子是蒼龍會的殺手,既然有這層身份,事情決不會這麽單純。

「我知道。」琴子已是他的家人,要殺她,東只覺椎心刺骨,但明知道是敵人設下的陷阱,他卻不得不跳:「所以我非殺琴子不可,如月會長不可能留下餘地讓我不殺她。」

琴子黯然點頭:「你猜的沒錯,主人拿小廣的性命做威脅,他身上也有蠱種,三歲生日時發作…」說到這裡,琴子想起愛子到時要受的折磨不由全身顫抖再也說不下去,跪在地上抱著東的腿,嘴裡破破碎碎的泣道:「東,你救救小廣,只有你能救他了…」

閉上眼睛,東了然的無奈說道:「難怪如月會長不急著報復我,原來早有安排…」

「東,對不起…」琴子除了歉疚還是歉疚,三番四次為了宮本、為了自己、為了小廣傷了東,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傷害他,沒想到最後還是要對不起他…

「琴子,我絕不會讓東殺了你。」不論他二人是何想法,有何打算,堂本健已有自己的決定,使了個眼色給江角,但在江角還來不及動作之前…

東開口了,話聲輕淡卻重如千鈞:「姐夫,別讓我恨你一輩子。」

堂本健震動了下,而後望著東說道:「東,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知道。」垂下了眼簾,東不敢直視堂本健責備的關懷眼光。

「我無法眼睜著看你傷害自己。」東的心思太過敏感,絕對無法承受親手殺了琴子的衝擊,他絕不能讓東毀了自己。

「姐夫知道小廣和我是什麽關係嗎?!」東淡淡的說道:「他和我情同父子,如果我現在能救他而沒救…」沒有再說下去,但東相信堂本健夠瞭解他。

「…」堂本健沈默了好久,終於咬牙說道:「拿一柄槍給東山少爺。」

55-57

忍著內心澎湃的淊天巨浪,錦咬著牙、紅著眼看完隨著琴子屍身送回來的碟片,看完後再也忍不住砸了電視,毀了所有他看得見的東西。

眼前浮現著琴子擔心的面容,耳邊響著她的溫言暖語…

”哥哥,你不好出面就讓我去吧!諒堂堂菊組也不會為難我這個弱女子,況且我也很擔心東,他幾次幫我、救我,我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你也擔心他吧?!這麽久沒有消息…”

錦真後悔,怎麽會答應琴子讓她去,他後悔的想殺了自己…但令他無法接受的不只是琴子的猝死,還有…殺了琴子的,竟是…東!

畫面裡的琴子跪在地上抱著東的腿,苦苦地哀求著。東木然的站在她面前,對於琴子的祈求哀泣視若無睹,漠然地接過別人遞上的槍,冷然地指著琴子,沒有遲疑的扣下扳機…唯一慶倖的是子彈直穿心臟,琴子沒有受到太多折磨。

刺客…菊組的信箋上說琴子是刺客,刺殺菊組的組長堂本健失敗遭到處決,簡直荒謬!琴子只是去探問消息怎麽可能變成刺客!?

為什麽?!東,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殺琴子?!你明知她是我妹妹還殺她?!為何你連最疼愛的小廣也不顧念?!

但不論是什麽原因,我們的情愛將隨著琴子一起埋葬,從今天起,我與你、三合會與菊組誓不兩立!

錦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對著琴子安詳的面容發誓:「琴子,你安息吧!哥哥一定會為你報仇。」

而錦沒看到的是,東在開槍後眼角不停流下的淚、捂著嘴仍然無法擋住一口接著一口噴出的血、頹然跪倒在琴子身邊的哀痛身影和抱著琴子的廝聲悲鳴。

此時的他更不知道,因為悲痛過度,東高燒昏迷整整三天,病了半個多月才能下床。

*****

“…東,我要求你一件事…我身上的蠱種發作了…你救救小廣,只能你能救他了…幫我帶一句話給宮本,我愛他…還有,請你別告訴錦我的死因和身份、別告訴小廣我是這樣不堪的媽媽……原諒我…請你原諒我…最終我還是要對不起你…”

「不…」東猛然抱著頭坐起,發覺是夢後又頹然倒回床上。

琴子死時的情景就像不斷反覆倒帶的影片一樣,不論清醒還是睡夢,無時無刻浮現在他眼前。

嬌柔纖細的身上穿的是她最喜愛的月白色繡花和服,槍響的瞬間便給鮮血染得豔紅刺目。倒在血泊中的琴子嬌美如昔,便是凍結在唇角的笑都是平常見面時揚起的清淺愉悅。

緩緩地把手伸到自己眼前,東看著不住顫抖的雙手,就是這雙手殺了琴子,不能忘記抱著琴子時她逐漸失溫的身軀,記憶中的冰涼自指尖一下傳遍全身,好冷,佛彷知道自己罪衍般的冰寒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直直竄到骨子裡去。

東猛地拉起被子將自己抱得緊緊的蜷縮成一團,卻仍是無法稍微抵擋那刺骨寒意,即使凍得意識逐漸遠去,無可饒恕的罪仍是繼續鞭笞著他絕不止息。

時而是如墜冰窖的冽寒,時而是如火燒炙烤的煎熬,即使在這二種極端的痛苦中反覆不斷掙紮,東卻絲毫沒有醒來的意願,或許只有難忍的苦痛才能稍稍減緩他心裡的罪惡感。

一方清涼微濕的毛巾蓋在東燙手的額上,放下毛巾的手沒有拿開反而順著貼在大病幾日後略微凹陷的臉頰,然後往下輕輕撫摩著東的頸項,順著肩膀再到胸膛。

好久遠的記憶…卻永遠捨不得忘記…

小光自幼身體不好,東自己卻也不是多強健的人,他生病可沒多餘的錢看醫生,每當發燒時,小光便是用他天生微涼的小手這麽撫摩著給東降溫。

手已經不小了,也不再是病弱特有的微涼溫度,但那貼著臉頰、順著脖子再撫到肩膀的輕柔動作卻是一成不變。

「小光…」東意識不清,嘴裡喃喃的喊著。

動作中的雙手微微頓了一下,而後又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別生哥哥的氣…我不是故意要丟下你……你別生我的氣…」已經病得連吐息都喘,東卻仍是不斷的要求原諒。

「…我不氣你了,你快點好起來…好起來我便原諒你…」

遙遠的聲音悶悶的,咽咽的,跟以前小光擔心他時強忍恐懼的音調也是相同。

「小光別怕,哥哥很快就好了…」病得迷迷糊糊間仍是不忘安慰著光一。

「…不准騙我,否則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始終緊蹙著的眉頭終於稍稍舒了點:「…嗯…說定了…」

唉,果然是夢!東心裡歎了口氣,卻仍是溫和的笑看著自一進門便始終面無表情的光一。

「小光有什麽事嗎?!

冷漠的瞥了東一眼,光一淡淡問道:「你這次倒病的厲害,現在好些

了吧?

人是清醒了,雖然沒再發起高燒,但體溫始終低低燒著沒真正退過,現在能撐著坐一會兒,不過還是下不了床。

沒想到光一竟會關心他,東是真的開心:「沒什麽事了,不過小光還肯關心我,真讓我高興。」

冷冷哼了一聲,光一話聲愈淡:「東山先生別想多了,我不過是等你身體康復,要你幫我個忙。」

雖然這答案也在預想之中,但東心裡還是免不了刺痛一陣,臉上雖沒讓難過露出來,卻也笑的勉強:「小光有什麽事就說吧,若我幫得上忙,定當全力以赴。」

「我要當菊組的組長。」盯著東,光一堅定的說道。

東卻是皺緊了眉頭,沈默了一會兒才道:「這個忙我沒法幫。」

「東山先生何必謙虛,眼下只有你能在我父親面前說上話。」

「光一,你忘記我殺了你雅叔叔,你父親恨我都來不及,否則怎麽會怕我逃走而毀了我的腳。」說到自己的腳時,東平和的語調裡還是不免摻了絲黯然。

「現在他正因為傷害你而歉疚不堪,無論你提出什麽要求,父親都不能拒絕吧!」光一絲毫不為所動的說道:「恨你?!父親待你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你剛才說只要能幫必定全力以赴,現在不過要你替我講幾句話就百般推託,真不知東山先生誠意何在!?

看著光一神情漠然的說著精謀細算,東實在感慨,光一確是長大了,不再是自己照看下那個單純天真的男孩,不但看得出情勢也懂得利用情勢,這樣的光一讓東覺得好陌生,可是…光一會變得如此,有一大半也是因為他的緣故啊!

垂下眼瞼不想看光一責難詰問的眼光,東輕歎口氣:「這個忙我不能幫,因為我不想你將來後悔。」

「不坐上菊組組長的位子才會叫我後悔。」

「光一,你不適合這種爭權奪利的黑暗世界,你該在陽光下快快樂樂地揮灑你的人生,回去普頓爵士那兒…」

「你不適合不代表別人不適合。」光一冷冷截掉東的勸說:「還是你怕我當上菊組組長後會對你不利?!這點我倒是可以給你保證,斷不會比父親待你差。」

「對我好或不好又怎麽樣?!」東淡淡一笑,對於自己的未來他並不放在心上。

看到東無所謂的笑容,光一突然輕吼起來:「你知不知道錦織一清已經發出黑道追緝令要抓你?!用的還是只要生擒、其它不論的紅色追緝令。」

東的眸子震動了下,語帶輕嘲,只是自嘲中又帶著些無奈的悲哀:「為了琴子,他可真恨上我了。」

「錦織也知道用殺害琴子的名義追緝你會惹人爭議,竟編出你刺殺三合會會長的荒謬謊言來,看來他對你是勢在必得。」

不知為何,光一的話裡隱隱有點恨意,不過東的心思全在別的地方也沒聽出來。

難怪姐夫最近忙得不見人影,想來除了三合會還要應付那些為了賞金而來的殺手。唉…把自己交出去也就是了,何必為他一人傷了菊組其他兄弟。

「你看看,這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但身不由己還得遭人誣陷,隨時還有死於非命的可能,小光,聽我的話,組長的位子別再想了,趕快離開這裡才是。」

沒想到東對自己的危險處境沒半分擔憂,還反過來勸著自己,光一實在氣結,握緊拳頭深深吸一口氣,壓下想罵人的衝動。

「一句話,你幫是不幫?!」光一下了最後通牒。

「不幫。」東也回得乾脆。

完全沒料到東會拒絕得如此徹底,光一一下楞住了。

沒再理他,東拿起案頭看了一半的報紙又繼續翻看起來。

「…哥哥…」

冷不防一句軟軟的呼聲劃破房裡凝窒的沈默…

「…哥哥…」

冷不防一句軟軟的呼聲劃破房裡凝窒的沈默,東倏地抬頭,看到光一半帶幽怨、半帶祈求,可又全然相信只要他要求,東一定什麽事都會替他辦到的信賴眼神。

那眼神早已看過千俅危擅看慰吹蕉薊故嗆斂灰饌獾哪薌て鴝Ш}的心情。

原以為這輩子別想再自光一口中聽到”哥哥”兩個字,原以為這輩子別想再自光一臉上看到他全心相信著自己的表情…心一軟,東幾乎就要順著他的意思,什麽都答應算了,可是…

放下手中的報紙,東幽幽歎了口氣:「小光,我不幫你是為你好…」

原本坐在距離較遠的會客椅上,光一突然站起身改坐在東床邊的椅子,趴在他身上,輕聲要求:「哥哥,你幫幫我…」

手指輕柔的梳理著光一的髮絲,東問道:「小光為什麽一定要當上組長呢?!

閉著眼睛享受著久違的溫柔對待,過了好一會兒光一才道:「我有要保護的人。」

是近藤吧!東猜想著,想不到光一也到了這種年紀,也會為情所苦了。

「光一真是長大了呀!」東慨歎著:「可是他若知道你用這種方法保護他,他也會難過吧!

光一抿著唇,一會兒才揚起一片溫柔笑意:「為了我,他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也得罪了好些人,現在換我保護他了。」

幾時見過光一這樣的笑容,絲絲縷縷,柔情萬千,定是愛極了他心裡想的那個人,東不由感慨,原來光一竟是如此深愛近藤,也慶倖自己當初沒把真相說出來,要不然光一不知要怎生痛苦難過。

「近藤真是個好運的傢夥,能讓小光這麽待他。」

光一聞言震動了下,仰頭看著東的眸子裡倏地閃過千變萬化的情緒。

東輕揉著他的後腦,笑道:「對我還會不好意思?!

光一口唇顫了幾下還是沒能說出什麽,閉上眼睛又問:「哥哥肯幫我的忙嗎?

「你考慮清楚了?」不再拒絕光一的要求,但東仍是希望光一能再想想,畢竟他所選的路並不好走。

「清楚了。」點點頭,光一回得沒有絲毫猶豫:「若是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我…我也…」說到這梩,光一已是眼裡含淚,哽著聲音再說不下去。

看到光一的表情,東心裡不由又歎了聲,情字陷人,這何嘗不是另一種身不由己?!但愛上便是愛上了,前方縱有萬般險阻也擋不了要保護愛人的心吧!眼前的青年不再是他羽翼保護下的孩子,他也有想要愛護珍惜的人了…實在不舍呀!但就算不幫他,他也會找別的方式吧!

「我知道了。」東了然的寵溺笑道:「我會跟你父親提的。」

*****

東看著躺在面前已經沒有呼吸的人,心裡滿滿的不知是什麽感受,小時是孺慕之情,大了點是尊敬感恩,再次回來是怨懟憤慨,而現在…他也辨不清了。

不知什麽時候這雙有力的手變得如此枯槁,從來意氣發風、自信滿滿的方正臉龐變得如此瘦削憔悴,才半年多的時間,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這些…都是因為自己。

堂本健是那麽努力的護著自己,堅持不把他交給三合會,甚至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三合會如何追緝他的風聲。但東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來自三合會的壓力,因為在菊組裡的氣氛是毫無鬆懈的沈悶緊繃,所有對準他的眼光也只有責難和怨恨。

也難怪!對菊組的人來說,東是突然冒出來的人,還是個十幾年前殺了雅的兇手,他們怎能甘願為他賣命犧牲!?保護他不過是憑藉著對堂本健的服從,對於東山這個人卻是從未認同。

隨著菊組人手的日漸折損,組內的人對於堂本健的不滿和不服也愈趨升高,要求把東山交給三合會的聲浪也愈來愈大。

獨力面對這些的堂本健早已心力交瘁,唯一能支持他的是,終於把所愛的人留在身邊,雖然這個人連正眼也不願瞧他一眼。

早已半身癱瘓的虛弱身軀終於承受不住如此沈重的內外壓力而猝逝!

心肌梗塞…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半年多前霸道的把自己留在菊組的強人,也不過是個無法對抗命運的一般凡人。

「姐夫,你食言了,你說我留下來便會照顧我一輩子,就是我不願意,你也會磨到我願意為止…」東的話聲平淡,可握著堂本健的手已經泛白。

被他緊握著手的人當然不可能有任何反應。

一旁的光一終於開口:「舅舅,你已經跪了一整天,先回去休息吧!

自從堂本健確立光一繼承人的地位後,便要光一正式稱呼東為舅舅。

「沒關係,讓你父親多瞧一會兒吧!以後也沒機會了。」

這也是他唯一還能為他做的事吧!東聽說堂本健發病時,只不斷地說要見他,可惜還是沒能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臉上的不甘和遺憾是因為這原因嗎!?

姐夫,聽說人死後七天魂魄還走不遠,如果真是這樣,你便仔細把我看個夠吧!看夠了、看膩了、看厭了,便將我永世忘了…

58-60

「把我送回三合會吧!」東闖入光一的書房,這是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

瞪著東好一會兒,光一才氣極敗壞的說道:「你瘋啦?!錦織一清直到現在還不鬆口要你的命…」

「小光就那麽想我死嗎?!」東倒是全然不以為意,輕鬆的笑道:「錦不要我的命還不好?!

「別跟我打哈哈。」瞪了東一眼,光一皺緊了眉頭,沈重不過的說道:「他不要你的命就是要等抓到你後再好好折磨你…」

「瞧你說得好像暴力黑社會電影一樣,小小腦袋裡到底都裝些什麽…」東無關緊要的笑道。

「舅舅…」見東還是這付漫不經心的模樣,光一愈加不高興,吼了聲:「你要是不肯認真就不必談了。」

對於光一的怒氣,東沒多大反應,只是搖搖頭:「愈大脾氣倒愈差了。」隨後鼻子裡呼出一口長氣,神情平和:「錦不是那種人,他只是要一個解釋。」

「我不信。」光一想也沒想便否決。

三合會行動積極,做法全然不顧情面,強大的壓迫力連堂本健如此強人都抵擋不住,看那樣子根本是不抓到人誓不甘休。

「光一,沒必要為我再多傷人命,尤其你才剛接掌菊組,更需要組裡的人支援,留著我對你沒半點好處。」東勸說道。

「保護你是父親的遺命,我不能違抗。」光一仍是堅持。

「我不需要誰保護,不論是你父親還是你,因為…」東的口氣依然平穩淡定:「錦織根本不可能傷害我。」

「你倒真有把握!」光一忍不住冷哼一聲:「還是…你根本就想回到他身邊!

東也沒反駁,只是笑笑:「我是想回去呀!

「你…」光一不知怎麽,突然激動起來,吼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他竟然想回去,那麽自己的辛苦努力又是為了什麽?!

東向前把光一按進懷裡,輕聲說道:「看你最近瘦的,組裡的事已經夠你煩心,別再為我煩惱了。你現在是菊組的大家長,任何考量都要以菊組為重,以你的弟兄為重。」

「不要!我當組長只為保全一個人,其他人我才不管。」

「又任性了。」東一逕的寵溺:「在別人面前可別這麽說,弟兄們聽到要傷心的,若是讓有心人記在心裡利用那可更糟。」接著東又安慰著光一道:「放心,近藤忠厚溫雅,待你又好,斷不會給你找麻煩的。你上次說他得罪了人,到底是誰呢?!

原本靜靜待在東懷裡的光一突然用力掙開東的懷抱,瞪著東,憤憤說道:「你連自己都顧不好,還管別人死活?!

給光一這麽頂撞,東也不惱,只是幽然說道:「我現在確實也幫不上忙,是我多事了。」

聽東這麽一說,光一反倒有些歉疚,壓低了聲音說:「對不起,舅舅。我不該發你脾氣。」

東並不放在心上,包容的笑道:「沒關係。」

伸手拍拍光一的肩膀,這才發覺他的肩膀十分僵硬,便讓他在椅子上坐好,一面按摩一面說道:「肩頸這麽硬?!壓力果然很大,再累也要休息啊!你的病雖然治好了,身體還是要注意。」

光一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領受這好久不曾享有的體貼溫馨,直待東的按摩快接近尾聲,他才開口問道:「錦織真的不會對你怎樣?

「他愛我,不會傷害我的。」東的回答十分有把握。

「可…你殺了琴子,他怎麽可能不追究?!

東輕聲笑道:「你以為琴子是誰,不過是他的一個情婦,現在又知道她是蒼龍組的臥底,我殺她也是迫不得已,只要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對於東的說詞,光一是半信半疑,身中蠱種確是蒼龍會的人,但為何東殺了她後幾近崩潰?!光一推敲不出原因但又不敢問,怕一問之下又要惹他傷心。

上次那場大病讓東整整兩個星期下不了床,休養了半年多也不見完全恢復,問近藤也只得了句心病難醫,可到底是怎樣的心病,東不肯說,旁人又哪裡知道。

「那他為什麽下紅色追緝今?!

這種只要生擒不論手段的紅色追緝令,除非是恨之入骨或有天大的仇怨要親手結束,否則不會輕易動用。要知道,黑道上的不論手段,那便是弄殘、下葯…各種方法都行,換言之,只要東還剩一口氣到錦織面前,把他傷成怎樣都是無妨。

「嚇嚇人罷了,誰知道你父親不買帳,他堂堂三合會長也要面子的,命令都下了總不能再收回去,到了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你讓我回去剛好給他個臺階,對雙方都好。」

光一沈默了好久,東也不再追迫,仍是輕柔的幫他放鬆筋骨,時間一點一滴的逝去,東卻感覺不到手下的筋肉有任何放鬆的跡象,反而愈繃愈緊。

東心裡是快慰的,畢竟光一還是擔心著他,但也沈重,就怕光一太念舊情,硬要留下自己為他帶來無窮後患。

深深吐了一口氣,光一終於開口:「舅舅,那你呢?你想回去嗎?

「嗯,」東回答道:「我想回去,因為我愛他。」

聽到最後三個字,光一的身體不由自主震了下。即使沒見到東的表情,光一也能聽出這句話裡的真心喜悅和溫柔情意。

還是慢了…

「我聽說錦織待你並不好。」

「都是傳言,他待我極好。若只是要替琴子報仇,他下的該是不論死活的黑色追緝令,何必勞師動眾用紅色追緝令。」

抿緊了唇,光一像是下定最後決心般,再問了一次:「舅舅,你考慮清楚了?送你回去後,菊組再沒有立場保護你。」

「別杞人憂天了,小光。」東呵呵笑道:「錦絕不可能傷害我。」

「你保證?!」光一仍是擔心。

「我保證。」東柔軟的腔調裡卻是無比的自信。

「好吧!」深吸口氣,光一說道:「我送你回三合會。」

哥哥,如果你的幸福是在錦織身上,我便讓你回去吧!這也是我當菊組組長的初衷,我想守護的人只有你,只要你能快樂,要我怎樣都行,便是失去你…也無妨!

不要再成為你的羈絆,所以如同你到現在仍不願揭穿近藤和父親的謊言一般,我也永遠不會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一切真相,就讓你以為我愛著近藤、就讓你以為我恨著你、就讓你…沒有理由再為我做任何犧牲…

光一卻不知道,東早已預知回到三合會迎接自己的將是什麽,而所有的說詞只是要光一放心的將他送回…地獄…

東輕輕放下一大束白色百合,這是琴子最愛的花,也只有百合的清雅高貴能襯得上她。

看著照片中的人,時光佛彷停駐在她最美麗的時候,淺笑淡淡,溫柔盈盈,最引人的卻是眉眼間不經意流露出的堅強,這看似柔美的人才是最勇敢的人吧!

手無意識的輕撫著擦得十分乾淨的墓碑,東低聲喃問:「琴子,你在那裡過得好嗎?!

半年多了,這個讓他牽腸掛肚、朝思暮想的人還是回來了,但卻不再是深情期待而是積怨重恨!錦紅著眼看著眼前這一幕,明明是殺人兇手卻一付哀傷悲痛的悼念,實在諷刺!要是下手前他能有一點慈悲,琴子還會死嗎?!刻意跨了大歩,果然才幾歩東便發覺到他。

不待錦靠近,連他表情都沒看清,東已急急問道:「小廣好嗎?!

他心心念念只有琴子臨終前說小廣身上的蠱種如果沒有解葯便會在三歲時發作,雖然從沒探到過小廣出事的消息,但能親口證實那是更好!

冷冷的盯著東,錦寒聲說道:「你殺了他媽媽還來問他好不好?!他怎麽可能會好?!

那就是沒事了,東總算放下心裡大石,臉色恢復平淡,話裡有絲感傷:「很高興你約在這裡,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讓我見她…」

「我要你來這裡,便是要讓琴子看清楚我怎麽替她報仇。」

錦的表清一直是沈沈的笑著,但東知道現在壓在錦胸臆的定是滔天怒火和無邊恨意。錦一向如此,就像暴風雨的前兆,愈是平靜後果愈是嚴重。

輕歎了聲,東說道:「你想怎麽對付我都行,但請別在這裡。」別再讓琴子的靈魂受到打擾了。

錦沒有理會,冷哼一聲,倏地抓過東的右手與他手指交纏,輕輕摩挲,而後低聲說道:「你就是用這只手殺了琴子!

東臉色一黯,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到指節斷裂的輕微聲響,隨之席捲而來的是撕心裂肺的劇痛,他咬住牙不讓呻吟逸出,並努力不讓臉上表情現出痛苦,待眼前黑暈過去後才偎在錦的身邊說道:「別在這裡,光一在看…」

原來錦方才一握一拗之下,已把東五指指骨盡數弄折。

看著東額前、鬢角已冒出薄薄細汗,錦冷笑一聲卻不放手,仍是用力的往後拗,竟要將他腕骨也折了。

「你捨不得光一看,我卻是要琴子看得明白,天底下只你心疼親人嗎?!

說話間,東的手腕也應聲脫臼。

東急喘口氣,顫著聲音道:「光一送我到這裡就是不想再挑起二家爭端,你在他眼前傷了我,是打算讓局面回到以前?你愛琴子難道就不顧慮會裡兄弟?為了她,你還要雙方死傷多少人?你讓琴子安息吧,所有仇怨盡找我一人。」

錦聞言鬆開了手勁卻不放手,拉著東往車裡走去,臉上卻笑得嘲諷:「話說的漂亮,要真想贖罪何必等到這時?

東痛的答不出話來,也不知該答什麽。跟著錦上了車,自車窗向光一隱身的位置略略頷首微笑。

光一隻見到錦一出現便親熱的拉著東的手,二人講沒幾句就偎在一起,而後相偕拉著手上車。看來東沒騙他,錦是愛著他的,追緝他也只是想逼菊組將他送回。

看來沒什麽好擔心了,哥哥,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願你從此自在快樂、平安幸福…

*****

一下車錦便大力的扯著東往琴子所住的離院而去。

急走一陣發覺東的腳步跟不太上,錦不由又諷:「養尊處優的日子過慣了,連路都不會走了?!還是剛才說的只是場面話,想到我要怎麽對付你就怕了?!

東咬著牙沒答話,努力想跟上錦的腳歩,但動過手術的腳還是力不從心。一路被錦拉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離院,錦一鬆手把東往牆上甩去。

背脊被撞得狠狠發疼,但再疼也疼不過才剛被折磨透的右手撞在牆上所引發動骨連心的劇痛,東忍不住悶吟出聲。

卻招來錦的訕笑:「剛才不是很耐痛嗎?!

一句話又讓東咬緊牙關,他低著頭沒有看錦,不是沒法面對他,而是無法承受他對自己深惡痛絕的怨恨。不論再怎麽不得已,確是自己殺了錦這輩子最為愧疚、也最想補償的唯一的妹妹。

突然一股紅色光束亮在東的襯衫上,白底襯著紅色特別醒目,位置恰好在心口上,光束不見絲毫抖動,顯見握槍的人對於殺他完全沒有猶豫。

東愕然地抬起頭來,看到錦眼裡的絕決,只覺心口在滴血,根本不必子彈便已將他的心傷得千瘡百孔。

「你…要殺我嗎?!」渾渾噩噩中竟問出這句,話一出口東才覺好笑,錦的態度已經如此明顯,還有什麽好問?既便得到答案又如何?

垂下眼眸,不再看錦,東只靜靜等待著子彈穿心而過的解脫。

沒有多久,一陣冰涼便已貫穿身體,但不是自來自胸口,而是來自肩窩,子彈的衝擊力帶著東的身體往前一下又隨後撞回牆壁。肩胛倏地傳來刺骨的劇痛,連著整條右手已經失去知覺。

張開眼睛看著錦,疑問的光芒隨著意識不住的搖晃著,似乎無法理解錦的失手。

「我不會殺你。」錦冷的沒有一點溫度的聲音緩緩響起:「我不會讓你這麽容易解脫!生不如死才是你該得的報償。」

冷如堅冰的字好像尖刀一般,一刀一刀紮在東的心上,好痛!但他也看到錦眼裡的痛,是憐惜他的痛還是想起琴子的痛,東卻已無力分辨。

「錦也知道死是解脫!?」已經半陷入迷茫的東輕笑著說道:「那麽我讓琴子解脫,為什麽你還這麽生氣?!

「住口!」錦低吼道:「你憑什麽讓她解脫?!她還有大好人生,她還有…還有小廣…你簡直喪心病狂,下手前你有沒有想過小廣?!還是你之前對他的疼愛全是裝的?!

錦的怒吼驚醒了東,意志一下清明,想起琴子臨死前苦苦衷求他不要讓錦和小廣知道她的身份和死因,剛才失神之際竟差點脫口而出,還好沒有對不起琴子所托。

沒再反駁,東只垂下頭苦笑,如月,你的報復確實徹底!

「無話可說了?!」錦冷冷問道。

其實他不是要東的答案,只是潛意識裡想聽東辨駁幾句,便是給他一丁點理由也行,好讓他自己不要對東如此殘忍。

「我答應過你,再不對你說謊,琴子確是我殺的,原因是…」閉上眼睛頓了下,再張開,眼底已然清澈,口氣淡漠:「她--!

錦閉上眼狠咬著牙,手裡的扳機再扣,頓時東的右手掌已是鮮血淋漓。

「這便算你還清琴子的債,至於欠我的,我要你一輩子來還。」

「真的還清了嗎?!」淡淡掃了自己右手一眼,東笑得古怪:「真的還得清嗎?!

再醒來是在一間陌生的小房間裡,當然錦不可能再讓他住在主宅,那麽這裡是僕傭房羅!

肩上、手上傳來熱辣辣的痛,東低頭看看,傷口已經包紮好,試圖動動手,腕上的脫臼似乎接好了,因為手掌上的槍傷,給錦扳傷的手指卻感覺不出處理好了沒,不過想這麽多又怎麽樣,復原的再好,對一個槍手來說,這只右手也算廢了。

以往在錦織大宅裡不論多小的病痛,醒來時定有人在身旁伴著,不是錦自己便是中野或小暮。現在…錦是不可能來了,小暮早在一年前便叫錦打發到三合會實習,中野向來只替錦織家人看病,更不可能來照顧他這個叛徒。

東用沒受傷的手緩緩撐起身體,還沒坐定,門口便有幾個人進來。抬頭一下,為首的人竟是相葉源。

「相葉少爺?!」有些詫異他竟會出現。

「東山先生,好久不見。」相葉笑眯眯的打著招呼:「我特地給你送葯來了。」

東見相葉手上是以前常帶來給他的雪凝膏,不由心頭一暖,想不到相葉平日對他一般,現在竟親自給他送葯。

「謝謝相葉少爺,不過這次是槍傷,恐怕用不到了。」東心裡感激,話也是含笑而出。

「一會兒就用得到了。」相葉明亮的表情倏然沈下來,還是笑著,但那笑容卻讓人從背上泛起冷來。

察覺到情況不對,東的臉色未變,仍是說道:「那就卻之不恭了,多謝相葉少爺,葯放在那兒就行。」

「東山先生不問問一會兒為何用得上這葯嗎?!」相葉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示意跟來的兩個人到東身邊去。

隨著那兩人鉗著自己,東也沒掙紮,反正掙紮不過,何必多受苦頭。

「相葉少爺現在是要告訴我原因嗎?

相葉吃吃笑了開來,東發覺到相葉的笑和以往不識人情的驕縱清朗大不相同,他的眉宇間已經脫去青澀的少年樣態,整個人好像盛開的花般,散發出成熟的韻味卻也多了世故的滄桑,他眼裡隱隱簇著的火光是…妒忌!難道,他和錦…

「我和錦在一起了,這還是拜你所賜。」相葉笑盈盈的說道:「原本錦丟開你,我也不該再與你一般見識,但你身上有樣東西我想到就難受。」

相葉叫的是”錦”不再是”一清表哥”,原來兩人已經如此親密,那麽,也是錦讓這青澀少年一夕長成?!

雖然東對錦的私事不太在意也從不過問,但他知道自從兩人情意相許後,錦不曾再碰過別人…如今卻…東不自覺的摸摸自己後腰上的羽毛刺青。

看到東的動作,相葉笑得更加陰蟄:「東山先生真是聰明,就是那根羽毛,我同錦說了,既然已經對你無情,就別再留著讓東山先生看了傷心難過…或者…存有不該有的妄想!

「錦同意了?!」輕淺的勾勾唇角,東知道自己已經笑不出來,但還是壓抑著自己,淡淡問出。

相葉開懷暢笑道:「我要求的事錦怎麽可能拒絕!」畢竟這位置是他拿命換來的。

點點頭,垂下眼眸,東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裡卻是生生的發疼。錦身邊的位置不但早已換人,還要毀掉二人曾經情愛的印記,錦竟恨他恨到連一點點…一點點…愛過他的痕跡也不願留下!

「本來還想趁著東山先生昏迷時下手比較不會痛,不過…可真是不巧,只好請東山先生忍耐下了。」相葉說得婉委卻笑得十分得意。

以往那個驕縱卻不失純真的少年怎能變得如此猙獰醜陋,東死心之餘再不想與他有過多牽扯,反過身趴在床上任由相葉去了。

「想不到東山先生這麽合作,這樣也好,可以少受點皮肉之苦。」

沒有理會相葉的冷諷熱嘲,東閉上眼睛,感覺卻更加敏銳。他可以感受到一陣炙灼的熱氣靠近,是要烙掉吧!?

像要證實他的想法般,一陣燒炙的灼痛立刻自後腰竄遍全身,太過劇烈的痛感竟讓東無法辨別到底是哪裡在痛。

錦是存心毀掉他們的情愛,東早先還存有一點希望,希望錦會看在他們感情的份上信任他、諒解他,但現在看來,確如相葉所說的,根本是妄想!而這一烙,更是將他卑微的妄想全部烙掉。

東下意識地如平時一樣咬著牙忍住呻吟,但腦海中倏然浮現自離去後的一幕幕,無數的背叛、誤解、無奈、隱忍和悲傷…

再也忍不住、也不想再忍,像要發洩出心裡所有的委屈與不平一般,東不再壓抑,放聲嘶吼,那喊聲不止喊出了疼痛,還喊出了無盡的絕望與悲哀…

不過這淒涼悲厲的喊聲並未到達相葉的心裡,他的眼中只有看到東卷起衣襟、略微褪下長褲所露出的纖細腰身和白淨背臀,幾年前不經意撫摸到的感覺又鮮活起來,這身體像有誘人的魔力一般,光是看便教人神魂顛倒、不能自己…

妒忌、羡慕、害怕…多種情緒雜遝而來,不能!絕不能再讓他去誘惑錦,出賣自己的靈魂才得到錦的眷顧,絕不能再讓他去看別人,即使眼前的人已經失去資格。

相葉狠下了心,一次又一次的在東身上烙下醜陋的印痕,斑斑點點,猶如他醜陋的心…

痛苦的刑罰在東幾近陷入昏迷時終於停止,在相葉臨去時只聽到一句…

「會長交代,這偏院的下人房只東山一個人住,現在天氣還不冷,暖氣、熱水都不必供了。」

才只一句話便讓東自炙熱的烤爐跌進冰凍的寒窖。他自受過水刑後,雖然身體調養回來,但對冷的感覺卻異常敏感,甚至有些恐懼,每到秋末他在的屋子裡定然早早開了暖氣候著,喝的、用的也定然是溫過的水,錦還曾打趣他是世上唯一比主人還好命的影衛,如今…

錦…錦…你當真如此恨我?!淚和著血,濕透了枕巾、床褥,曾幾何時,為他心疼的人已經視若無睹,甚至成為加諸痛苦於他的人…

61-62

沒有人特別照料,東的傷還是慢慢好起來,但後遺症卻是明顯可見。肩上的傷讓他的手不能隨意抬舉,只要天氣微有變化就要發酸發疼,手指的指節有些變形,抓握東西也有些吃力。不過現在他只是普通人了,這些缺陷於他日常生活倒還不至造成不便。

養傷期間,東在偏院裡過得幾乎是與世隔絕的日子,不論是醫生、送飯的武田或是曾經來探他幾次的田村管家,沒有一人對他有好臉色,也難怪!畢竟他是殺害琴子的兇手。

東自幼以來屢遭驟變,人情冷暖早已看透也學會漠然以對,所以眾人這般態度對他,他也不覺難堪,反而慶倖錦有這麽些忠心的部屬和下人。

武田那傢夥,塊頭粗,為人更是直憨,幾個禮拜下來送了近百次飯竟沒跟他講過一句話,表情是從來不變的鄙夷,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飯放了就走,然後再心不甘情不願的把碗碟收走。

但今天他卻像解脫了一般,臉上終於有堪稱愉悅的表情,不過對著東時仍是努力地繃著一張臉。

東看了覺得好笑,但也隱隱知道平靜的日子就此結束。

果然,晚飯結束後,武田在收走碗碟時,撂下冷冷一句:「管家說你的傷好的差不多了,明天起自己到大宅的飯堂吃飯,三餐時間都有固定,逾時不候。」

「知道了,謝謝。」東聽完後仍是如同平時一般溫和的笑著跟他道謝。

或許是最後一天的關係,今天武田不再聽若罔聞,反而掻著頭,不自在的回了句:「不客氣。」

說完好像又氣自己幹嘛跟這種人說話,氣呼呼的瞪了東一眼,便拎著為東服務的最後一餐走了,那腳步先是重重的大步,但走得遠了竟可以聽到他開心哼著歌的輕快聲音。

東好笑的搖搖頭,這人實在單純的可愛。

過沒多久,管家田村便要他到錦的房間候著,說是要交待工作。

終於還是來了嗎?!東看著自己半殘的手,心裡苦澀的揣想著,接下來又是什麽刑罰?!

依言來到錦的房間,浴室裡傳來淅瀝的水聲,看來錦正在洗澡。東環顧這房間,該是熟悉卻又陌生不過,裝潢在絲毫沒變的隔間和樑柱間是全然沒見過的家俱和擺設。是錦不願想起他所以把能換的全換了,還是為了討好相葉,把裝潢全改了?不過不論是那一個答案,對於自己又有什麽差別?!

關著的小門後面是以前自己的臥房,臨去時錦曾說過”…這房間永遠為你留著…”,現在卻不知是何模樣?!

東自胡思亂想間,錦已洗好澡自浴室走出來,浴衣半敞,發上還滴著水珠,看到東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隨手點了根煙,閒適的坐在椅上。

淡淡地開口:「聽田村說你的傷都好了!

「是。」東低眉順目的答道。

緩緩的噴了口煙,錦又道:「那自明日起就開始做你的工作了。」

「還請會長示下。」

「你現在是錦織家的下人,不是三合會的人,不必再叫我會長,喊我少爺便是。」

說的也是,憑自己現在這付模樣還有什麽資格待在三合會,確實也只能做做一般下人的工作。東不免自傷,但仍是有禮的淡然應道:「是,少爺。」

「嗯,」錦輕輕應了聲,然後不知是在思索事情還是享受煙草的滋味,閉著眼不再說話。

東靜靜地站著等,直到錦抽完一根煙,才聽他緩緩說道:「你就負責打掃偏院和幫著打理偏院的溫室吧!

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了下,錦派給他的工作是打掃琴子以前住的偏院和她生前最愛的溫室。他明白錦為何如此安排,原因很簡單,如果他對琴子有著絲毫愧疚,那麽這個工作便會叫他痛不欲生,錦的目的也確實達到,偏院裡的一草一木都能勾起他對琴子的思念與歉疚。

「是。」雖然才一個字,但東的應答聲裡有著不難察覺的搖晃。

錦的唇角撇了撇,低沈的說道:「還有一件…」

久久等不到指示,東不由抬起頭看著錦。

錦這才接著說:「隨時滿足我私人的特別需要。」

錦邪佞略帶殘忍的微笑讓東不由想起初見他時的感覺。所謂“私人的特別需要”指的也是最初那種毫無感情的肉體發洩?!東只覺胸口好像空了似的,陣陣發冷。

他喃喃念道:「你…少爺不是已經有相葉少爺了?

「相葉是用來疼愛的,至於你…」輕蔑的睨了東一眼,哼笑一聲再沒下文。

「是用來泄欲和洩恨…」東苦澀的接了下去。

「有自知之明就好。」錦斜忒著東,隨後冷冷一句:「上床。」

好像夢遊一般,東茫茫然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床邊、如何褪下衣物,直到貫穿身體的劇痛狠狠地撕裂他的感官,他才有了真實的感受…真實感受到錦的無情摧殘以及確實逝去、再也無法挽回的愛…

失去情愛的動作也失去了體貼憐惜,昔日總是讓東沈淪失速的愉悅,如今只剩下被摧折的難忍苦痛。身體被刻意曲折成種種取悅放縱者的姿勢,未待適應放開的身軀被強迫迎合接納著錦的欲望。

映著蒼白臉色的冷汗涔涔而下,兩股間的血隨著抽插的動作不住流淌,咬不住的痛苦呻吟隨著狂暴放肆的節奏間而逸出,眼角滿溢的不知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淚水,但這些都已經無法打動充滿怨恨的昔日戀人。

幾次被強迫的惡夢與現實交互重疊著,神志也開始在清醒與記憶間遊離,直到徹底失去意識才得以擺脫身體和心理的雙重煎熬。

發洩完後錦才發現東已經昏死過去。撥開他披散在臉上的頭髮,臉色蒼白中透著青灰,唯一豔色是被牙齒咬得破皮的帶血雙唇,緊鎖的眉間即使在昏迷中仍是不停的更往裡皺。

這樣脆弱的神情總能輕易激起人心裡的憐惜,錦握起東的右手,細細看著自己帶給他的傷,右手掌不再平滑,手掌中間有明顯的變形,原本修長的指節也歪斜的扭曲著,肩窩上的槍傷痕跡依然明顯,子彈穿透過的背胛上也有相同的猙獰痕跡。

原本平滑的背上不再滑膩,觸手盡是粗糙不平…是相葉烙下的燙痕,卻也等於自己傷的。原以為相葉只是吃醋要烙去那片羽毛,反正自己也不願再看見便由得他去了,沒想到他竟把東整片背都傷了。

那時東淒絕的嘶喊好像還在耳邊一般,如此絕望、如此哀傷,聽得他竟有股衝動想放下一切仇怨,只想把他摟在懷裡好生安慰…

手指不由自主想撫平東眉間皺摺,待聽得東一聲輕噫,錦才驚覺,自己竟在做什麽?!明明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但這張臉、這具身軀、這個人,總是能叫人輕易失控…

帶著自厭的怒氣一下爆發開來,錦想也沒想重重一腳踹在東的身上,硬是把他踹下床去。

突來的疼痛驚醒東,跌落地上的他抽著氣撫著腰側,還未完全清醒的眼眸有些驚愕的看著錦。

錦冷著臉,生硬說道:「你現在什麽身份,有資格在這裡過夜?!

愣了半天東才聽懂錦的意思,沒有說話,慢慢撐起不穩的身體,勉強穿好衣裳。正要離開的時候,身後傳來錦的聲音。

「就這麽想走?!

轉過身來,東不明白的望著錦。

「一點下人規矩都沒有…」錦冷冷說道。

總算明白錦的意思,掩不住的難堪一下凍結在東的臉上,在錦的漠然中,東艱難的躬身道:「少爺,東山告退。」

錦輕哼一聲算是回答,東便鞠了恭,一步一躓的蹣跚而去。

冷眼看著他離開,錦無法否認,那艱難的歩伐仍踩得他步步心疼,但也因此愈加痛恨自己,痛恨…東!

63-65

回到房裡,忍著痛打理好自己已是天色將白。東本是淺眠的體質,心思又敏感,縱然明白錦是故意糟蹋,也早有準備,但真正遇上仍是不免心哀神傷,身體明明疲累不已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安穩。

好不容易渾渾噩噩睡了一會兒,醒來時已過早餐時間,東匆忙梳洗一下便直接到花房幫忙。

花房裡的花匠東從沒見過,大概是他離開半年裡才來的人,那花匠白髮蒼蒼、臉上皺紋不少,但精神矍爍、身骨硬朗實在看不出到底幾歲。

他繃著個臉十分不快,見到東只冷冷哼了一聲。

「現在幾點了?!還要老頭子等你高興來幫忙?!

「對不起,是我睡晚了,明天我會注意。」東連忙道歉,到了老人面前自我介紹道:「我是東山,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抬頭橫了東一眼,又是一聲冷哼:「指教?!若非不得已你會甘心來做這工作?!

一句話說得東臉色微微一變,壓下心裡難受,又開口問道:「不知您如何稱呼?

「水戶。」丟下答案,老人轉過身去逕自忙了起來。

「水戶先生,明天我會注意,不好意思今天讓你久等。」東仍是有禮的道著歉。

「嗯。」水戶應了聲算是回答。

沈默了會兒,東見水戶沒有打算搭理他,不由又問:「水戶先生,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水戶手裡動作沒停,哼哼說道:「幫什麽忙?!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事,我老頭子多事耙了兩耙,怎麽就變成我的工作了,你還真以為是來幫忙的閒差嗎?!

這老人脾氣實在古怪,東一向隨和給他搶白一頓也不以為意:「多謝水戶先生幫忙了。不過我對園藝花卉委實不熟,真的要請您多多教導。」

「嗯。」水戶這才正眼瞧了下東,然後用鼻子指著旁邊的小鍬,仍是沒有好口氣:「把這裡的土松一松,今天得把所有的花苗種上。」

東拿起小鍬學著水戶的動作鬆土,他右手不太靈活,動作難免有些笨拙,水戶看見了又是一陣不耐煩:「你動作這麽慢,要弄到何時才能好?!

「對不起。」東歉然的笑笑:「我儘量快。」

「什麽儘量?!錦織家是給人混吃混喝的嗎?!」水戶一下發起怒來,凶巴巴的說道:「你這麽慢吞吞的,做了半天跟沒做一樣,別人還以為我跟著你偷懶。」

對於水戶的怒氣,東臉色不變,仍是平和的說道:「我會努力的,如果少爺責怪,我一人承擔就是了。」

「自然你一人承擔!」水戶大聲地罵罵咧咧:「老頭子我又不像你犯了天大的錯事。」隨後又低聲咕噥:「真是倒楣得和你這種殺人兇手一塊兒工作。」

無言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東半響沒有答話,隨後又扯起一抹笑:「水戶先生不想和我一起工作,我求少爺通融通融,這裡讓我一人負責就是。」

「你懂個屁!」水戶半點不領情:「這裡的花花草草可是我辛辛苦苦養大的,憑什麽留給你糟蹋!第一天上工就遲到,像你這種沒半點責任感的人有什麽資格種花,還有,看看你連東西都拿不穩的沒用樣子,真不知少爺倒底是派工作給你還是派麻煩給我。」

水戶半點情面不留的指責和反覆無理的態度,要是一般人只怕早就翻臉,東卻只是淡淡笑道:「水戶先生既然不放心這些花花草草,那就請勉強與我一起工作吧!免得我把花草都養死了,心疼的還是你。」

沒料到東不但不氣惱會順著藤兒說出這種話來,水戶楞了下,大概覺得自己被算計了,氣得大呼小叫:「笑得真是難看,你們這種人就是一肚子壞水,專門算計別人,就算害死人也不會放在心上。」

水戶一句話刺在東的心上,只見他眼神黯了下,手裡還是慢慢地吃力的松著土,卻沒再答水戶的話。

半天不見東說話,水戶也耐不住性子,竟以老賣老起來:「你這小子真是不懂禮貌,老人家跟你講話當沒聽到嗎?!回話,回話!」一面說一面竟用小鏟子在東手臂上戳戳,定要鬧得他沒法做事回他的話才甘心。

東都快三十了,竟還給人喊小子,見這水戶雖然脾氣不好卻十分天真,給他鬧不過了,便淡悠悠的回道:「放心。瞧在你教我種花的份上,我就不算計你了,便算不小心害死你也會牢牢記著你的,水戶先生。」

「你…」水戶突然笑了出來:「你這年輕人倒也有趣。」隨後又正色問道:「我看你斯斯文文的,怎麽會這麽狠心殺了琴子小姐又接著暗殺會長呢?

暗殺錦織?!這便是錦為了追緝他而放出的風聲吧!連錦織自己家裡的人都這麽認為,這個謊還編得真是高竿。

「我們這種人只算計在心裡,外表又怎麽看得出來。」東隨口拿了水戶剛才的話堵上他的問題,水戶一時之間竟接不上話。

低頭看著手裡沾上的泥土,東輕聲又道:「花草無論怎麽種,手都是要髒的不是?!

水戶粗咧咧的嘴臉忽地換上一付沈思的臉孔,眼裡閃動的精光與他剛才粗魯的態度一點兒也不符合。不過也是別有所思的東卻是一點兒也沒有察覺。

好不容易做完水戶交代的工作已經是接近用晚餐的時候。東除了白天的花房和打掃工作外,錦在家時還得隨時給他使喚,所以他的晚餐時間比一般人早。東看看時間,既然他的晚餐已經錯過,也就回到房裡把自己打理過後才去見錦。

錦見他精神雖差卻是一身乾淨清爽,哪裡知道他今天粒米未進,話裡不由帶了三分嘲諷:「你日子過得倒挺輕鬆。」

「還好。」東躬身回道。

看了看身旁的相葉,錦突然說道:「既是如此,今晚你就待晚一點兒。」那話裡倒有三分不懷好意。

想起昨晚,東緊了緊眉頭。

自他表情看出東心裡所想,錦哼然而笑:「放心,我可沒閒功夫每天應付你。」

錦既有指示,東也沒能再說什麽。

伺候錦和相葉吃過晚餐後,東在錦的書房外又站了幾個小時,然後二人一起回到錦的房間,錦仍是不讓東離開,只要他在內間小廳等著。

仍舊是站了幾個小時,但時間流逝的速度不變,東卻覺這幾個小時好似度日如年般的煎熬。

錦和相葉二人在房裡的親憐蜜愛透過薄薄一扇和室門全無遺露的進到東的耳裡。其間錦對相葉的體貼呵護比照昨日對他的粗暴無情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相葉難掩愉悅快感的高亢喘吟,間和著幾聲錦的殷殷探問撫慰,如抽絲般,一絲一縷抽空了東的心。但明明已經空盪盪的胸口為何還會隨著腦海裡不斷重播昨日錦的話語和輕蔑笑容而抽痛…

”相葉是用來疼愛的,而你…”

閉上眼睛,聽覺卻更加敏銳的捕捉到房裡的輕聲喁語。

「表哥…」

「叫我錦…」

「錦,你愛我嗎?!

「愛。要說幾次才行!

「天天說不行嗎?!真小氣。」

「說多了還值錢?!不過你愛聽我就天天說。」

「你答應我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原來小源只要一輩子嗎?!我都準備好生生世世了,那其它的…」

「我要…其它的我都要…」

望著天花板,這八點檔的對白明明讓人聽了想笑的,為何卻笑不出來,眼角流下是什麽?!淚嗎?!怎麽還會有淚呢?!

不知等了多久,門終於打開,錦帶著情事後的慵懶出現在東面前。

「我帶相葉少爺到他房間去睡,你把我的房間整理乾淨。」

「是。」

東低著頭跟著錦進到他房間,等著他帶走相葉再動手整理,不料錦抱起相葉卻往相連另一間主臥的小門走去…

那…那是他以前住的房間,是錦說會永遠留著等他的房間,如今卻成了相葉臥房…東一時只覺天旋地轉,連呼吸都要停頓。

無意識抬頭瞥了一眼,只見相葉偎在錦懷裡,掩著臉咬著錦的耳朵,笑眯眯、羞怯怯地說道:「你讓東山先生整理怎麽好意思…」

「叫他東山就行了,什麽先生,有主人叫下人先生的嗎?!」錦笑駡道。

「那…我也可以使喚他嗎?!」相葉天真問道。

「問什麽傻話!」錦調笑道:「錦織家裡有誰你不能使喚。」

「嘻嘻…」相葉得意笑道:「那以後都請東山整理好了,我可不要再讓別人見到我們…我們這付模樣。」

「看不出你臉皮這麽薄,剛才叫得可是一點兒也不含蓄。」錦不知捏了相葉哪裡一把,逗得他又是咯咯直笑。

直到兩人進了浴間,東才回過神來。原來這便是疼愛…自己也曾有過的不是?!被人時時捧在心上護著、念著,那時嫌煩覺厭,現在…

閉上眼,淚已不覺滑落臉頰。

第十章

日子對東來說就是不斷地重覆著一樣的模式,錦想到時便找他狠狠發洩一場,屢次把他整得昏死過去,再弄醒他趕他下床,但比較常的,還是要他守在房門等著收拾他和相葉歡好後的淩亂。

東也無法分辨哪一樣對他來說比較容易承受,但其實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生命最後的意義也就是按著錦的意思贖罪,錦不想換方式,他也只能陪下去。

水戶對東的態度比最初好了一些,原因是因為他努力準時上工,就誠意一點上來看,水戶實在沒得挑剔。老是惹惱他的還是東不靈活的右手,不過在水戶不講情面的工作分派並絕對要求完成下,已經進歩很多,不仔細分辨其實已經看不出動作和一般人有什麽不同。

比較糟糕的是,在這種情況下,東不但睡眠不足、體力透支,錯過的餐點更是遠比準時的多,一天才吃一餐竟屬平常,有時兩天才吃一次的情形也不是沒有。

他不是會抱怨要求的人,旁人看他不起,根本也不會注意他的飲食作息,時日一久竟鬧出胃痛的毛病,但他一向隱忍慣了,痛過就算,根本不當回事。

錦不是沒發覺東急遽消瘦的身軀和日漸憔悴的臉龐,但他一方面氣恨自己還掛念著他,二方面又因自己這種心態更加愧對琴子,所以不但故意視而不見,有時還變本加厲的折磨,總覺只有讓東不好過、讓自己更痛苦才能稍稍對得起琴子。

相葉今天生日,約好錦一起慶祝,但他來得早,等錦半天又接到他的電話說有事要晚點回來,心裡覺得枯悶,突然想到錦以前說過錦織家裡的人他都能使喚,既是如此,索興找東來消磨消磨時間,惡意一生便是止不住的興奮。

四處張望都沒見到東的人影,相葉問道:「東山呢?!

管家田村躬身回答:「東山五點左右才會過來正宅,這時候在偏院的花房。」

「我有事找他,方便嗎?

見到相葉嘴角噙著一抹陰暗的冷笑,田村怎麽可能看不明白相葉的用意,把東叫過來是故意要找事吧!

其實田村要推自然推得掉,但是因為東的背叛,他對東已無以前的半點好感,再者由錦的種種作為他也看得出錦不打算讓東好過,那他又何必為這種小事得罪相葉。當下應聲是,便派人去把東喚來。

相葉看到遠遠走來的人一身粗布衣衫,身上竟還沾著些泥巴草屑,比起自己的名牌華服、高貴儀錶,愈發顯得兩人身份不同,不由起了些得意。

待東走近…相葉心裡卻堵堵地發起恨來,明明身上穿著再普通不過的骯髒衣服,為何那一身氣質還是如此高雅潔淨。比以前蒼白瘦削的臉頰上有些來不及擦乾淨的汙跡,但看來竟比從前更讓人怦然心動。

「相葉少爺有何吩咐?」東恭敬的垂首站著。

即便用著下人恭謹的言語舉動,仍掩不住東一身超然清高,看得相葉更加忍不住想狠狠折辱他一場。

帶著和善的微笑,相葉看不出一絲惡意:「我想喝茶。」

只是想喝茶有必要特別把他叫來?東明白這將是一場”好戲”,主角還是自己,心裡不禁苦笑,既然逃不過,就只好讓相葉玩的盡興了。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壺茶,東也不在意,反正相葉的目的本來就不是喝茶。一再重覆著相同的動作,按著相葉前次的指示或加、減茶葉,或改變水溫、或換茶具,不論相葉的要求多瑣碎、多無理,東始終溫順以對,對於相葉的指責和不滿,也是恭敬的躬身加上一句對不起,完美的態度讓人找不出發脾氣的理由,卻也更讓人恨得牙癢。

直到相葉終於忍不住,一杯茶直接潑在東的身上,罵道:「水這麽冷能喝嗎?!我要滾燙的水,剛燒開的那種。」

「是。相葉少爺」東躬著身,又重新開始一輪。

「你要燙死我啊?!這麽熱怎麽喝?!」完全忘了自己剛才指明要剛燒開的滾燙熱水,相葉惡聲惡氣的罵道。

「對不起。」東撿起被相葉摔在地上的杯子,知道又得浪費一泡好茶葉了,把杯子放回茶盤,連同才泡好的整壺熱茶端回廚房。

在東走過身邊時,相葉突生惡念,伸腳在東踝上一絆。不平穩的身體在本能下努力保持平衡,最後仍因早已濕滑的地板而失敗,但原本該向前傾的身體也變成向後滑倒,一壺滾燙的茶就全淋在東的腿上。

「你…你竟然把我最喜歡的茶壺給砸了!」相葉眼裡在笑,嘴裡卻氣呼呼的罵道。

「對不起。」忽略滾燙茶水潑在腿上的灼痛,東連忙站起身來道歉。

「你是故意的…」只想把事情愈鬧愈大,相葉幾乎是咆哮著:「你一定是故意的…」沖上前去,對著東就是一個耳光。

相葉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怎麽可能留情,東給他煽得幾乎站立不穩,頰上是火辣辣的痛。

見東只是眉頭稍皺了下,又恢復平時的淡然模樣,相葉愈發火起,舉起手又待揮下…

「怎麽了?這麽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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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這麽熱鬧?

聽到門口的聲音,相葉立時放下手,轉身撲向來人懷中,委委屈屈的說道:「錦…下次我們約在外面吧!錦織家我是不敢來了。」

「怎麽了?」錦順順懷裡人的頭髮,安撫的問著。

「你家裡的下人我喚不動也…惹不起…」相葉一下紅了眼眶,眼淚在眶裡打著轉。

「誰敢惹你不高興?」錦拍拍他的背,輕柔說道:「說出來我替你出氣。」

錦這話問的多餘,房裡的下人只有東一個,除了他還能有誰!

相葉略帶嗚咽的說道:「我等你等的口都渴了,見到東山先生…」

「又喊錯了,這種人值得你用敬語?

怯怯的看了東一眼,相葉道:「他哪有半點下人的樣子…」

「好,一會兒我就讓他明白下人該有的樣子。」錦語態寵溺,柔聲的哄著相葉:「他怎麽得罪你了?

「我見他經過,請他給我泡壺茶,他卻拿連茶葉都沒泡開的冷茶給我,我喝不慣請他換熱茶來,結果他拿滾燙的水來存心燙傷我,我不過說了幾句,他就…就…把壺給摔了…」

這事錦一眼也看明白八分,更別說相葉話裡漏洞百出,但他沒有追究的興趣,更沒有公正處理的打算。

淡淡瞥了東一眼,錦只問道:「你摔了茶壺?

縱是已有準備,但聽到錦這麽一句問話,東的心還是抽了一下,錦甚至給自己開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不問為什麽,而是問”你摔了茶壺?”,答案只有”是”或”不是”,但這答案看地上也明白又何必問他,錦一句話已經判了他的罪刑…

「是。錦織少爺。」東低著頭承認。

錦點點頭,對著一旁的田村說道:「告訴所有人,在錦織家,相葉少爺的話就跟我的話一樣。」

「是,少爺。」

「至於東山…」睨著東,錦嘴角掛上了個殘酷笑意:「我親自教他明白。拿鞭子來!

不意外是這種處置,其實已經沒有剛開始時的委屈感受,但不知為何心裡還是澀的發苦。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下人去拿鞭子時,脫了身上外套,摺好放在角落。

錦不明白他這怪異舉止所為何來但也懶得問,只是冷冷瞥著他。

拿過田村送來的鞭子,錦空揮幾下,”咻咻”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轉過去。」

東的眼珠甚至沒有轉動一下,只是乖順的轉過身去,雙手扶緊了桌子,他還是有自尊的,再怎麽樣也不想被抽倒在地上打滾。

“唰”一聲,鞕子抽在東的背上,薄薄的襯衫立時破了道口拉出長長血痕。東震動了下,幾乎軟倒在桌上,這一鞭不像抽在他背上倒像抽在他的心上。

以前錦也曾為了相葉懲罰他,塵封已久的記憶中,情景好相似,但身受處罰的人卻明白其中不同。上次錦下手看似狠厲,但痛只痛在皮肉,這次卻是連內臟都能感到頓頓的痛,這勁力…沒有留情…錦對他再沒有絲毫留情。這個認知讓東的心也像背上一樣,狠狠灼燒起來。

東背上的衣衫隨著飛揚的鞭子一片片落地,幾鞭過後,已經露出大片背部,被相葉烙下的燙痕一下子張揚地占滿錦的眼睛,耳邊倏然迴響起東那時撕心的呼喊聲,看著那微微顫著的身軀,緊扣桌邊已經發白的指節,和沿著唇角滴落在桌上已經成形的小血漥…

錦手上揚起的鞭子再也落不下去,這男人…這男人總是能用他的脆弱輕易勾起自己的不忍,可這脆弱的假像後面包藏的卻是如此醜陋的心。

心裡愈發恨了起來,但怎麽也沒法再抽在那傷痕累累的背上,錦舉高的鞭子便狠狠落在東的腿上。

「啊…」東痛呼一聲,整個身體撞在桌上而後跌倒在地,他的雙手想握自己的腿,卻顫抖著不敢碰,臉上痛得已經扭曲起來,粗喘聲一下接著一下,在突然靜默的空間裡顯的更加剌耳。

錦看出情況不對,蹲下身來,抓著東的褲腳想掀,東卻攔著他的手,第一次出聲哀求:「別…」

瞥了他一眼,二人視線在空中交會,東眼裡的懇求更激起錦的奇怪,手突然揭起…

「啊…」東又是一聲慘叫,整個身體已經縮成一團,緊握的拳頭張了又握,握了又張,張開的唇微微抖索著,卻是再發不出半點聲音。

錦卻是被眼前景像嚇了一跳,只見東腿上一溜大大小小的水泡,最大的那個幾乎占滿整個小腿,但被自己抽破了,剛才一揭更把整塊皮給揭掉,透明的體液和著血流淌開來,愈加顯得血肉模糊。

錦抬頭看了相葉一眼,只見相葉訕訕低頭。

連自己也辨不出心裡是什麽滋味,錦沒再多看東一眼,站起身來,甩了手上鞭子。

「小源今天生日,別為了一個下人鬧得吃不下飯了,走吧。」

臨出門前,背著東又交待了句:「吃過飯後到我房裡替我收拾行李,我要出差幾天。」

田村原本還猶豫著要不要替東請個醫生看看,但見錦這般態度,也就不再費事,留下東隨著錦也走了。

偌大的房裡,一下子隻剩東的喘息聲和愈見殘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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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回到自己房間,東趁著白天還有些暖意趕緊洗了澡,腿上的傷疼得他不敢碰,背上的傷又處理不到,索性也不處理了,估量著水戶幾天不在,只要在他回來前把花房工作趕好就行。

這麽一想,東整個人便懶了下來,身體沈的動都不想再動一下,隨意趴在床上便昏昏沈沈睡過去。

再醒來已經將近十點,想起錦交代的事,東暗叫聲不好,還好錦今日是和相葉慶祝生日,應該不會太早回來。

來到錦的房間,東環顧四周竟不知從何整理起,雖然錦在的時間是他伺候,但錦的衣物用品卻另有專人收拾打理,略感為難的打量下,還是先從衣物開始吧。東打開錦的衣櫃,著手整理起來。

幫錦整理行李對東來說並不陌生,以往錦出差,東大都也得跟著,起初二人的行李是各整各的,東一向自己動手,錦則是交給管家田村。

到了外地,行李一打開,兩人是一般的整齊有序。但東需要什麽,隨手一拿就是,錦卻總是為了找樣東西,一面罵、一面把田村辛苦整理的行李翻得亂七八糟。

東最後看不過去只得動手幫忙,於是從出差的第一天晚上起,錦的行李便歸東管,要什麽只管伸手向東要。

幾次下來,田村也學聰明瞭,錦再跟東一起出差,他便把錦需要的東西備妥了往東房裡一送便算了事。

與錦相戀的那段日子可以說是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候了吧!往事一幕幕翻開,東的心裡不免五味雜陳,恍惚間也沒注意自己在做什麽,待回過神來才發覺不知何時竟打開錦的置物櫃。

看樣子這個櫃子大概是錦自己整理的,他收拾東西的習慣實在不好,不論什麽都是沒頭沒腦的往裡一塞就算。東看了好笑地搖搖頭,想整理又覺自己沒資格,正想關起來卻被最角落裡露出的箱子一角給吸引住目光。

是他的箱子?!東撥開蓋在上面的雜物,證實了自己的想法,看著這箱子,一時竟發起楞來。裡面還是他的東西嗎?錦這麽恨他,有可能會留著他的東西嗎?

懷著疑問和期待將箱子搬出來,東深吸口氣,緩緩將箱子打開,一看到箱子裡的東西,心裡頓時像閃電劃過般,眼眶也不爭氣的熱起來。

是他的東西!不但與他離去前一樣未少,在錦的那半格裡還多了兩隻碗,那碗他記得清清楚楚…

有次受了重傷,中野開給他調理身體的葯苦得難以下嚥,他故意失手摔了幾次碗出氣,最後這整組手工精鑄的限量碗只剩一隻,那時在廊下錦哄著、騙著讓他喝完葯,二人所有的誤會也在那時解釋清楚。

東那時說要珍藏這碗,但錦說該當由他收著才是,硬是先他一步藏了起來,那時還神神秘秘的說,總有一天會給他,怎料竟在此時此處看見。

這碗…可說是二人情定的開始,也是二人幸福的開端,錦不但留著,還找了一模一樣的一隻,這是代表什麽?!

將碗拿到臉頰旁不住的摩挲著,東只覺心裡一下不知給什麽漲得滿滿的,心臟大力鼓動的聲音隨著血流連自己都聽得一清二楚。

什麽都不要管了,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錦吧!如果錦還愛著他,一定能夠諒解他、一定能夠原諒他…對不起,琴子,請讓我自私一次!

貼著碗的唇角淺淺勾出自離開三合會後唯一一次真心的笑容。

錦打開門正好看到這一幕,東捧著碗珍惜地貼在自己臉上,露出的笑容如此滿足純真,閉著的眼角隱有淚光閃動。

那情景一下把錦定住,讓他忘了動作,只能癡癡望著,心裡竟有股期盼,如果是夢便永遠不要醒來。

被錦開門聲驚動的東,轉過頭來對著錦,眼睛眯得彎彎,唇角勾得彎彎,輕輕喊了聲:「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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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錦開門聲驚動的東,轉過頭來對著錦,眼睛眯得彎彎,唇角勾得彎彎,輕輕喊了聲:「錦…」

一聲喚聲喚回錦的理智,滔天怒意伴著自責的難堪隨著理智一下席捲而上。他竟還會為了這個表情而心動、竟還會為了這個笑容而滿足,一句呼喊便能輕易讓他動搖。

可恨!實在可恨!天底下怎麽會有如此可恨娜?更恨的卻是自己…明知他這般可恨,還是忍不住心動…

「錦,我…」

東呐呐的說話聲生生被錦冷硬的話語攔下:「你莫不是看到這碗以為還有希望?!

森冷的眼眸帶著濃濃的嘲諷不屑,直直盯著東,好似要把他的靈魂淩遲一般。

「是我這些日子做得不夠才讓你還存有這種可笑的妄想?!」錦輕蔑的哼笑著,臉色陰森,腳歩沈沈地慢慢踱近東:「即便你忘了肩上、手上的傷,但總不至於連下午才受的痛也給忘了吧!

被錦的身影籠罩時,東竟感到一陣自骨子裡發出的寒顫。

抽走東手上的碗,眼神落在碗上,錦笑得冷淡:「我都忘了還有這種東西。」隨後眼神一轉,睥睨著東,沒有絲毫感情的說道:「你找出來也好,省得日後讓小源看到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說完手一松,碗便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東微張著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碗落地,自己的心好像也跟著那碗碎成千萬片,剛剛才起的一點希望也跟著幻滅…才只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便又回到地獄…更深了幾層…

癡人說夢,他不是癡人,怎麽卻總是在做夢?!回到錦織大宅後,錦的一舉一動表現得還不夠明白嗎?!錦說的得對,就算忘了以前的痛,但正在背上、腿上肆虐的痛也該讓他清楚明白錦的心。怎麽看到這碗就發傻了?!妄想?!確實是妄想!

緩緩拿起另一隻碗,東用手指細細描摩了遍,然後遞向錦,笑著說道:「還有一隻…」

錦面無表情的接過碗來,舉到與臉平齊,然後手一松,第二隻碗也摔得破碎。

這次東已有準備,感受著自己的心跟著那碗舉得高高的,隨後再落地破碎,好像麻木了,沒那麽痛了,不論再怎麽難受的事,只要面對都能習慣的不是?!

摔了也好,在他眼前摔碎了更好!別再讓他存有任何希望…東怔忡地看著地上碎片,唇角忽然弧了起來,明明是笑,卻讓人感到淒涼。

蹲下身體收拾起地上的碎片,佛彷在收拾自己破碎的心一般…

看不清東低著頭的表情,但錦卻可以看到一滴一滴濺落在地上、玻璃碎片上的淚水。小小的水珠怎麽竟像錘子般,一下一下地錘在他心上,痛不可當。

「不必收了,待會兒找人來收就是。」

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竟說出這句話來,只是…只是不想看到東收拾著碎碗的情景,這讓他心裡很不好受。

「該當我來收的。」東淡淡一句,完全聽不出他的心緒。

這碗猶似他們兩人的感情,錦既親手結束,就由他親手收拾…

錦沒再說話,只站著看那些濺得四散的碎片慢慢集合在一處。白藍色的瓷片沾染斑斑鮮紅,流著血的人卻沒有絲毫在意,只是專注而執著地要把地上碎片清理乾淨。

大的碎片收完了,東仍是沒有停下,用手指仔細沾著拿不起來的渣屑,隨著他的動作,淺色地板印上一個個帶血的指印。

不知怎地,錦突然發起怒來,一腳踢散東好不容易理整在一處的碎瓷片,大聲吼道:「不必收了,我說不必收了。」

看著再度四散且更加破碎的玻璃片,東沒有再動手,抬頭看著錦,輕輕說道:「是,少爺。」

錦卻被東的神情震懾住,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那雙即使受到打擊壓迫仍是傲然不屈的眼睛,那雙即使痛苦哀傷也流露著堅毅的眼睛,此刻竟像一潭死水一般,仍然美麗,卻已沒有感情…不是刻意封鎖情緒的冷淡,而是萬念俱灰的漠然…

錦心裡一顫,只覺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也跟著東眼裡的感情一樣,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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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心裡一顫,只覺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也跟著東眼裡的感情一樣,逝去了…

緩緩站起來,東躬身說道:「少爺,對不起。我的手受傷了,無法替您收拾行李。」

說完不待錦回話,鞠了躬便要離去。

看著東要離去,錦心裡只剩一個意念,不能讓他走,不能再讓他帶走自己的任何東西。

想也沒想,拉住東的手臂迫他轉過身來,錦盯著東的眼,想在那雙眼眸裡找到一絲一毫感情,但…沒有…什麽也沒有…

清澈的眸子裡除了映出錦自己的慌亂無措外什麽也找不到…

慌亂?!他為什麽要為這種人慌亂?!無措?!這種人又有什麽資格讓他無措?!

狠拉著東把他甩到床上,不像平日等東自己把衣裳脫掉,錦已經大力把他的襯衫撕開。

故意用著平日總讓東覺得屈辱而不由反抗的種種手段,但今天卻得不到任何反應,有的只是生理上實在無法忍受所偶爾發出的吟喘。挫敗感讓錦更加狠厲狂暴,東卻愈加安靜順服。

發洩完了錦才覺自己今天做得太過,下午的鞭傷和燙傷,再加上剛才留下的淫亂印記…東一身狼狽、滿身髒汙,但昏過去的人總算因為痛苦有了表情。

看著東微擰的眉頭,不知為何,錦竟覺放下心來,剛才的慌亂無措也隨之消失無蹤。

今天就讓他在這裡睡吧!錦難得柔情,輕輕地想抱起東到浴間清理,不料才碰到他的手,東便清醒過來。

「對不起。」東急忙起身,卻因身體太過虛軟而跌落在地,一下牽動身上無數傷口,忍不住悶吟喘息。

錦想扶他起來,但二人太過習慣的行為模式讓他無法伸出手去,只是坐在床上冷眼看著,心裡卻是百般翻攪,實在辨不出到底是恨他多一些,還是憐他多一些。

過了一會兒,東終於掙紮著站起身來,因為體力過度透支還發著抖的手勉強將被錦撕得破爛的衣物穿上。

「少爺,東山告退。」

連站都站不穩的身體仍是堅持行完標準的躬身禮,東半扶著牆壁蹣跚而去。

眼見東愈見單薄的背影緩緩遠去,錦一直在嘴裡打轉的”你留下”,終於還是沒能說出口。

低頭看見被褥上還留著東的斑斑血跡,錦突然大力的捶了下床,握緊的拳頭到底想抓住什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淅淅瀝瀝的雨自昨夜開始下起,略微發白的天色映得雨絲有些微光,清晨的空氣和著雨的濕氣有股特別清新的味道。

東走的很慢,雖然身體上的痛苦已經感覺不太出來,但生理的極限仍是限制著他的行動。

走過連接偏院的回廊,東不由往外望了一眼。那日也是下著雨,自己為了躲吃葯特意躲到這兒來,結果還是被錦找到…

“…這個碗我定保它千秋萬世…有生之年一定會好好珍惜它,因為…這是錦的心意…”、”…這碗我和你一塊兒珍惜,你珍惜的是我的心意,我珍惜的是你珍惜著我的心意的心意…”

那日的笑語縈繞在耳邊久久不散,但最後一個碗終究還是破了,被那個說要珍惜他的人親手摔破了…

心,又不可抑制的抽痛起來…東走出回廊,仰著頭任雨淋著,如果一場雨便能沖去一切記憶該有多好?!

秋末的早晨很是寒冷,雨淋在身上更覺刺骨,但又怎樣?!身上再冷也冷不過心裡已經結凍的冰寒。

猶記那日雨過天晴,天邊的虹彩好像鋪陳著他們美麗光明的未來。今日這場雨看來卻是不會停息。

也好,沒見過彩虹的人就不會希冀它的美麗,至於已見過的…也該明白那只是幻夢一場,幻夢一場…

70

原本一星期的出差因為行程沒聯繫好,錦二天便回來了,悶了一肚子火,進門沒見到東,心裡愈加不快。

「東呢?!叫他出來給我整理行李。」

「是。」田村應了聲,連忙派人去喚。

過了一會兒,派去的人臉色難看的回來,在田村耳邊細細地不知說些什麽,田村臉色不變交待幾句,那人又自去了。

「人呢?!」瞥了田村一眼,錦啜了口茶問道。

「東山病了。」

「病了?!」前二天東蹣跚離去的身影不由浮現眼前,那日是傷他不輕,但有嚴重到這種地步!?想起那天他漠然無視的神態…錦低低哼了一聲,是故意避不見面吧!

冷笑一聲,錦倏然挑高了眉:「什麽病這麽嚴重,讓他出來跟主人請個安都不行?!

聽出錦話裡的不悅,田村不敢答又不敢不答,避重就輕的回道:「已經請醫生來看了。」

「請什麽醫生?!」錦冷哼一聲,笑得森寒:「不過就是裝佯任性的毛病,用得著請醫生嗎?!

田村呐呐回道:「剛才聽小春說病得不清…」

「剛才?!」錦愈聽愈怒,摔了手裡的茶盞,喝問:「你這管家怎麽當的?!

見錦怒氣發作,田村不敢應聲。

霍地站起身來,錦說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一種”剛才”才生的病能厲害到主人喚他都不理!

進到東的房間,只見東倒在床上,面向牆壁,把身體蜷成緊緊一團。認定東是故意裝病躲避,錦氣惱無比,扣著他的肩膀大力將他反過身來,只聽東悶吟一聲,人卻沒醒,隨著錦轉過的方向又自縮著身體蜷起。

錦碰到東身體時便覺不對,他的體溫燒得燙手,低頭仔細看清他的模樣,錦心裡竟像被狠抽一鞭般的疼。

只見東眼窩深陷,臉頰下凹,臉色幾近灰白,但頰上和唇卻是發著高燒才有的嫣紅,嘴角、下巴滿是已經乾掉的血漬,微張的唇困難地呼吸著,急喘而出的氣息不但灼熱,竟還帶著血腥的氣味。

錦推推東卻不見他有絲毫反應,只是隨著錦的動作嘴角又汨汨流出血來。

怎麽會變成這樣?!他才離開二天啊?!錦的腦子彷佛停擺了一般。

掀開東蔽體的被子,薄被下的身體不陌生滿是被他折騰的傷痕,但除了清潔外竟完全沒有處理…沒有上葯、沒有包紥,一道道腫得老高的傷口看得出發炎厲害…難道自那天後,他就躺在這裡,完全沒人理會?!

轉過頭狠厲地盯著田村,錦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人都這樣了,你竟然剛才才知道?!

低著頭不敢接觸錦淩厲的眼光,回村回道:「東山一個人住在別院,平日沒人注意…」

「說什麽廢話?!」錦截掉田村的話,冷冷說道:「他兩天沒上工,你這管家不知道?!

「他…份內工作一向做的很好…我…偶爾才過來看看…這兩天花房的水戶先生又休假…」錦的口氣雖淡,但田村知道話的背後已是濤天怒氣,一句話回得結結巴巴,他自己都可以感到汗自額上淌了下來。

「他不用吃飯?!瞧這樣子是兩天沒下床了,管他吃飯的人在幹嘛?!

田村連忙差人去喊了武田過來。

去喊的人或許先跟武田講了情況,他人還沒進來便聽到那大嗓門一路理直氣粗的呼喝過來:「每一餐也給他在飯堂備著,他不吃難道還要老子求他來吃?!

錦聽了臉色愈加沈冷。

待得武田進來,錦逕直問道:「他二天沒到飯堂吃飯,你都沒注意?!

武田哼了聲,語帶不屑:「那小子好日子過慣了看不上咱們食堂裡的飯菜,三餐倒有二餐不見人影,他既有本事在外面吃好喝好,我又管他幹嘛!

武田哪裡知道東不是一般下人,不支薪的,有什麽本事去外面吃好喝好。

「這種情形你都沒問問他嗎?」錦又問道。

「哼!我才不和這種人渣說話。」武田個性憨直,在錦面前也不掩對東的厭惡:「我早告訴過他吃飯時間,也警告過他逾時不候,他不來最好,省得讓人看了倒盡胃口。」

田村對東的無視漠然和武田對東的輕蔑敵意是在錦預料中的,這也是錦讓東待在錦織大宅的報復手段之一,但真的看到他被眾人完全孤立的獨自生活著,錦竟一絲一毫高興不起來,反而悶得胸口難受。

逾時不候?!他給過東幾次準時吃飯的時間?!難怪武田三餐有二餐見不到他人,難怪他消瘦憔悴的這麽快,這些…東自然不可能提,旁人更不可能講,那麽還有多少事是他看不見也從來不曾料想到的?!

錦又想著這兩天東病得都快死了卻無人聞問,要是他的行程沒出問題,要是他晚個兩天回來,東就這麽一個人孤伶伶的…死去!!

心突然狠狠揪了起來,錦竟連再看東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武田,東山除了你那裡沒別的地方可以吃飯,再怎麽我也不想在家裡看到餓死的人,你以後注意著點。如果大家不想和他一起吃飯,就在他屋子放個爐子讓他自己弄。好了,你下去吧!」錦本想揮手讓武田下去,但不知怎地說出這些話來。

武田這才注意到眾人身後的東,他本不是壞心惡毒的人,看到東病得形銷骨立,孱弱不堪的樣子,心裡不由生出罪惡感來,雖然不覺自己做錯什麽,但走時已無來時的理直氣壯。

等了一會兒,醫生急忙趕到,他一來便試圖把東放平,東卻因為這樣的動作而痛苦呻吟起來,醫生只好任由他再蜷著。但這樣一個動作卻已讓一旁的錦看得臉色發白。

「怎麽樣?!

「不太樂觀。」仔細看診完後,醫生臉色凝重的搖搖頭。

「什麽叫不太樂觀?!」錦突然吼了起來:「才二天,一個好好的人怎麽可能病到不太樂觀?!

那醫生只是幫錦織宅邸下人們看病的醫生,平日時哪有機會見錦,這時給他一吼,嚇得手腳都要軟了,話也說的亂七八糟:「他…這…這位先生從裡到外、從上到下沒有一處是”好好的”…他身上傷口全都感染了,發炎很嚴重,有些敗血的跡象,內臟出血沒及時處理,胸骨可能有裂傷,又受了寒…併發肺炎…」

一項接著一項病症自醫生口中說出,好像在宣讀東的死刑一般。

強烈的恐懼不安連同方才的歉疚不舍讓錦徹底崩潰:「叫中野,去給我叫中野醫生來…」

不知是不是錦的呼喝聲驚醒了東,一直昏迷著的人突然張開眼睛,因為高燒的關係,失神的眼眸顯得特別濕潤,但那雙眼裡仍是淡漠得一點感情也沒有,看似望著錦,又像越過錦落在遙遠的地方。

那漠然無視的眼神緊緊攫住錦的心臟,一陣無力的恐慌襲來,錦連忙趨身蹲在東面前,想讓他的視線定定落在自己身上。

東卻緩緩閉上眼睛,把錦隔絕在他眼簾之外,淡淡的笑浮上唇角,是種就要解脫的釋然。

那淺淡的笑看得錦心驚膽顫,扣住東的肩膀,像是瘋了一般搖晃著他,低聲吼道:「不准死,東山紀之,你聽到沒有?!沒我的允准,你不准死,你欠我的還沒還清…」

錦,很多事由不得我,卻也有些事由不得你…呵…

71

第十一章

「好久不見了,東。」

暖暖的聲音隨著東張開的眼瞼在頭上落下。

看清是誰後,東不由有些無奈,心裡暗歎,錦,還是你贏了,看來,欠你的還真還不清啊!

「是好久不見了,中野醫生。」東啞著聲音,淺笑著打著招呼。

「怎麽?!看到我不高興?!」中野開著玩笑:「你那是什麽表情?!

回到錦織家後中野是第一個跟從前一樣毫無芥蒂待他的人,東一時心情激盪,竟呐呐的說不出話來。

或許是瞭解東的心情,中野沒再說什麽,只是微笑的望著他。

過了一會兒東才說道:「有人看到醫生會高興嗎?!又不是自虐狂。」

「你也差不多是了,瞧你才多久就把自己弄成這付樣子。」中野責備的話裡有著濃濃的關懷。

「不弄成這樣能見得到你?!」東無謂地笑道。

探探東的額頭,中野說道:「你倒真差點見不到我了,算你命大,還好錦提早回來。」

「命大嗎?!」東淡淡地應了聲:「運氣卻是不大好!

明白東話裡的意思,中野眉頭一皺,故意扯開話去:「還嫌運氣不好?!多少人想見我都見不到。」

「那是他們沒嚐過你開的葯。」東挑了下眉,哼哼笑了出來。

中野沒忽略那故做明快的笑容後陰鬱的哀愁,這樣的笑容讓人看了實在難過。

忍不住伸手揉揉東的頭髮,中野溫柔的說道:「在我面前不必這麽笑。」

東的眼神黯了黯,卻沒再接話。

「唉…」歎了一口氣,中野終於還是問出自己的疑問:「為什麽那麽做呢?!」東和琴子的關係他太清楚,東寧願殺了自己也不可能殺琴子。至於錦,他們二人一路走來是什麽感情他也看得明白,東這樣重感情的人怎能狠得下手殺錦?!

歛去了笑,東的臉上只剩無奈和悲哀:「做都做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自然有的,好好跟錦解釋,他不是不講理的人。」中野勸道:「相信我,你們走到這一步,他不會比你好過。」

「事實既成,說什麽也無法挽回了。」他殺了琴子是事實,錦…恨他也是事實,在他決定殺琴子之際,便已註定今日局面。

知道東的倔強個性,中野歎了一聲,最後只能再勸:「東,千萬別讓自己後悔…」

後悔?!如果連他都後悔了,那麽琴子的犧牲還有什麽意義?!還有什麽價值?!現在這樣,就是他曾經想背叛琴子的懲罰!

眼神飄向了遠方,東的話聲既幽且淡:「不,不行也不能…我,根本沒有後悔的餘地。」

「既是這樣,就讓自己好好活下去。」中野扳過東的臉對著自己,看著他,認真說道:「你身體底子本來不好,以前有人顧著總也差不到哪裡去,這陣子這麽狠糟蹋,全身上下都是毛病了,別人不能善待你,你更要善待你自己。」

這樣真心關懷的眼神已經多久未見?!東心裡感動,眼眶不由紅了起來,卻還是刻意笑道:「你可以改行當心理顧問了。」

睨了東一眼,中野沒好氣的說:「別跟我裝瘋賣傻!你這身毛病日後有你罪受了。」

說完拿起聽診器仔細的聽診東的胸部。在中野的指示下,東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深深呼出。

「還好這次肺炎沒留下什麽後遺症。」中野一面用手指輕敲東的胸部,一面說道。

歎了口氣,東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說道:「中野,難道沒人跟你埋怨過你醫術太好嗎?!

這話讓中野拿著聽診器的手一顫,他直起身體,正視著東,認真說道:「東,能活下來是上天的恩賜,你該珍惜。」

「恩賜?!」東淡淡的笑開,佛彷對著中野說話又好像是自言自語:「你怎知不是另一種懲罰?!

怔怔看著才一年不見就被折磨成這樣的人,中野竟無言了…

72

「這是我最後一次替東看診。」中野把自己深深埋進沙發裡,仰著頭,閉著眼,臉上看不出表情,聲裡卻是疲憊不堪:「以後別再找我。」

「為什麽?!」錦不解的問道。那天晚上當中野看到已經因為傷病昏迷不醒的東時,第一次氣的對他咆哮,顯見十分關心東,現在為何又一付不願理會的態度?

中野猛然睜開眼,盯著錦,一字一字的說道:「讓他活著,太殘酷。」

錦的身體震動了下,而後掩下自己的情緒,森冷說道:「那是他應得的懲罰。」

「我不是上帝,沒有權力懲罰誰。」中野激動的說道:「我希望我救的每一個人都是快樂地對生命充滿希望喜悅,而不是…」把臉埋進手裡,中野的聲音竟帶著點痛苦:「…而不是…像東這樣…我覺得我好像劊子手…即便救了他的性命,卻正淩遲著他的靈魂。」

「那是他應得的。」錦冷冷地重覆一次,不只是說給中野聽,更是說給自己聽:「他得用一輩子來還。」

「一輩子?!」中野譏諷地笑了起來:「你以為他的一輩子還有多久?!

聽到中野這句意有所指的話,錦不禁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你還不知道自己把東折磨成什麽樣子了嗎?!他現在的狀況就算好好將養著都指不定能活到何時,更何況讓你這麽摧殘。」中野故意反諷著:「錦,你要報復就快,否則也沒多少時間了。」

想起前二日東幾乎死去的情景,錦凝起眉頭,抿緊雙唇,半響不能言語。

見錦神色動搖,中野接著又勸:「放過東吧!現在就算你不做什麽,活下去對他來說也已經是懲罰。他以前給你整治得身體已經差了,水刑後肺本來就不好,所以這次才併發這麽嚴重的肺炎。現在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睡眠不足和體力透支過度又落下不少毛病,右手給你傷成這樣也算廢了,目前只是酸痛難忍,再過幾年恐怕連抬手都不能…」

明知中野是故意說給他聽,但錦就是無法控制自己隨著他的話愈發驚慌的心,雖然勉強維持著臉上的冷酷,拳頭卻是愈收愈緊。

「…再加上他那二條腿已經半殘…」

待聽到這句,錦再顧不得什麽,喊道:「等等,他的腿有什麽毛病?!

詫異的看了錦一眼,中野說道:「不是你為了防他逃跑故意弄的嗎?!他的腳給動過手術…」

錦倏然想起東到錦織大宅時,被他扯的跟不上腳步,走得跌跌撞撞的樣子。

「看得出他的腳什麽時候傷的?!」錦急忙問道。

中野回想了下,不由臉色驟變:「那是近一年的傷了,不是你弄的,是在菊組弄的…」

錦的眼睛裡倏地眯了起來,緊緊抿著唇並不開口。

「你…真的確定東殺了琴子,還…暗殺你?!

錦的眼神動搖了下,東暗殺他一直是他心裡的痛,不願提及也不願承認,那時要不是相葉撲上來擋下那一槍,依那準頭怕是穿心而過…對他下手,東竟沒有一絲猶豫、一絲不忍!

錦永遠沒法忘記,東在殺琴子時的漠然表情,更無法忘記,當相葉倒在他懷裡,他抬頭見到驚鴻一瞥的無情冷笑…竟是在那日日思念的俊美面龐上。

還記得相葉問了句:『東山先生,你為什麽要殺表哥?

東回答什麽他不記得了,只記得人影杳杳後留下的無情清冷笑聲。

「他親口承認他殺了琴子…」錦閉上眼,喃喃念道。

「那你呢?!你問過他暗殺你的事嗎?!

手捂上臉,搖搖頭,不敢問,錦…根本就不敢問,怕東也是毫無猶豫的點頭,如果錦還有什麽不能面對的,那就是東的無情。如果東承認殺他,不也就等於抹煞掉二人的幾年感情…

!即便是事實錦也寧願不問,至少心裡還能存著些微的希望,讓他已經支離破碎的心還有能力守護那段最珍惜的時光。

見錦沒有回答,中野索性自己說了:「依東的腳傷來看,暗殺你的,根本不可能是他!

錦的眼睛忽地燃起嚇人的光芒,盯著中野,凝聲問道:「你該不是想要替他開脫?!

狠狠瞪著錦,良久,中野才說道:「你盡可以再找人來看。」

丟下這句,中野憤憤的起身便走。

在他手搭上門把的同時,錦的聲音同時響起:「東的身體和傷…」

「在你還未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前,我不會替他治的。留著它們,或許能提醒你待他仁慈點。」說完再不待錦回答便自走了。

仁慈?!他何嘗不想,但如此絕情對待琴子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得到仁慈?!而直到現在還對他情愛難斷的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得到寬恕?!

73

多久沒仔細看過東了?!他在菊組時是想見不得見,回到錦織家後是得見不敢見,就怕多看二眼自己便要心軟。

原本就略小的臉現在瘦得好憔悴,幾乎一點肉都沒有了,以往是閃著白玉光澤般的白皙,現在卻是灰敗的蒼白。薄被下的身軀雖然一直都瘦,但以前均勻的筋肉結實光滑得好似絲緞一般,現在只剩瘦骨嶙峋和包覆在外承受累累傷痕的粗糙。總是神采飛揚挺得筆直的腰背,不知何時竟也僂佝起來…

拉起東的右手,錦細細撫摩著那已經變形的手掌和指節,然後貼在臉上感受自己狠心造成的傷害。

淚無可抑止的淌了下來:「我怎會把你傷成這樣?!我們又怎會走到這種局面?!

不知是不是被錦的動作驚擾,東的眉頭淺淺皺起,喉間不安的咕噥著什麽。

錦見狀立時上了床,好像以前一樣把他摟在懷裡輕輕安撫。

但東倏地張開眼睛,看到是錦,連忙掙紮起來,急急說道:「對不起,少爺。我不是故意睡著的。」

知道東是半夢未醒,乍見自己、又在床上,約莫以為床事結束,下意識的反應要走。

錦心裡一酸,將他抱得更緊,話裡竟帶著咽聲:「沒關係,你病了…」

楞了一下,東不知聽清楚了沒有,還是想掙開錦的懷抱,嘴裡一面說著:「對不起,給少爺添麻煩了,我馬上就走…少爺,東山告退…」

錦緊緊摟著東,任他如何掙紮也不肯放手,但張著的嘴卻再也發不出聲音。沒想到自己竟將他逼到這般境地,想起以前二人親膩恩愛,對照現在東連潛意識裡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懼,錦的心不禁揪了起來。

還是愛他啊!所以才無法忍受他對自己的無情漠視。還是疼他啊!所以才不敢仔細看他的憔悴模樣。

東不知是掙得沒力氣還是又昏了過去,終於在錦的懷裡慢慢安靜下來。雖然如此,人卻始終睡不安穩,夜裡又鬧了幾次,錦沒辦法只好抱他回他睡的僕人房。

那房裡只有一張小小的單人床,錦只能坐在一旁守著。但看東睡得雖沈,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愈蜷愈緊,這才醒悟到他怕冷。秋末的天氣對一般人來說還算好,對東來說卻已是冷的難受。

錦連忙起身開暖氣,等了半天也不見作用。莫非壞了?!這種事東自然不會提,但田村辦事也實在愈來愈隨便!

錦轉到浴間想打熱水給東暖暖手腳才發現他房裡竟沒熱水,翻遍他的櫥櫃也翻不出半條像樣的暖被,倏然想起前幾日東在受鞭刑前仔細摺好薄外套的怪異舉動,錦心裡一動,細察了遍他的衣櫃,竟找不到第二件外套,更別說禦寒的厚重衣物。

看來這些都是針對東而來,錦實在氣惱,沒想到田村這混蛋沒他命令竟有膽子背著他整人。

想到這單薄的身體就在這種沒暖氣、沒熱水的房子裡挨過整個秋天,心愈發揪疼起來。

那麽…每次情事過後,東就這麽拖著疲累疼痛的身軀,忍著他向來難以忍受的寒冷,在凍人的夜半或清晨裡用著僅有的冷水洗澡,然後再這麽蜷著,靠著他自己微薄的體溫不安穩的睡去!?

難怪,難怪總覺他體溫比以前高些,還以為是在菊組給調養過體質,原來竟是長期發著低燒…

緊緊握著的拳頭再也忍不住朝牆上打去,但拳上鮮血淋漓的痛怎比得過心裡的悔恨自責!

74-75

錦找來田村才問清楚,原來東一回來,相葉就用他的名義斷了東房間裡的暖氣和熱水。

錦能理解相葉這麽做的原因,除了妒忌,還有報復。那時東要暗殺他,是相葉替他擋下致命的一槍,穿胸而過的重傷讓相葉幾乎死去,這仇當然是算在東的頭上。

相葉在加護病房裡掙紮近月才活了過來,醒來第一句話不問自己的情況,竟是問”一清表哥沒事吧?!”

錦本不是寡情的人,這樣的深情重意怎能不感動,加上付出的真愛被背棄踐踏,死心之餘,便接受了小源,無用的感情至少還能用做報答。

縱然問清實情,但就像上次相葉把東的背烙得體無完膚一樣,錦雖然覺得他做得過份卻也不忍苛責。

「我認識的小源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錦的口氣收歛著不悅。

相葉委屈著眉眼,不平的說道:「我認識的錦也不是這麽心慈手軟的人,東山對你做了這麽過份的事,這麽對他還算便宜了。」

「怎麽對他我自有主張。」錦淡淡說道。

「你對東山餘情未了是吧?!」相葉紅著眼喊道。

錦的臉色微變,喝道:「你胡說什麽?!

「心虛了?!」相葉毫不收歛,愈發張狂:「錦說的好聽是要報仇,根本都是藉口,如果你真想報仇何必留著東山到現在?!他一槍幾乎把我打死,我不過薄懲他一番你就心疼了?!

「暗殺我的人不是東山。」錦說道。

聽錦這麽一說,相葉眼裡突地閃過一絲心虛。隨後色疾聲厲的指責著錦:「胡說,你胡說…我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開槍的明明是他…難道為了替他開脫,為了和他在一起,錦連自己都可以欺騙?!

相葉幾近瘋狂的神態,連錦也沒察覺出他藏在眼裡的異樣。

「別激動,小源。」錦沒想到會帶給相葉這麽大的衝擊,只得出聲安撫。

「我為什麽不激動?!就算…就算動手的不是東山,難道我替你擋的那槍就不是真的了?!難道我為你垂死掙紮便是假的了?!還是我對你的感情就可以抹煞了?!」相葉大張的瞳裡蓄滿了淚,一字一句問得錦絲毫無法反駁。

突然,相葉抓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喘起氣來。

錦緊張問道:「怎麽?!心口又疼了?!」話落急忙把相葉摟進懷裡,動作輕緩的揉著他的胸口。

相葉心口犯疼的毛病是那時幫錦擋了致命一槍留下的後遺症,他這一發病,錦歉疚憐惜都來不及哪裡還顧得了其它,原本在心裡逐漸清晰的身影一下淡了。

「疼死我算了,我用我的命才換來和你在一起,而錦竟然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這半年來…你對我的好也都要收回了嗎?!」捂著臉,相葉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拉下他捂著臉的手,錦用雙手捧著他的臉讓他看著自己,用拇指輕輕拭去他的淚水,柔聲安慰:「你想到哪兒去了,只不過要你以後別針對東山罷了,你對我怎樣我還不明白嗎?!我對你怎樣…」錦低低的笑了笑,帶著令人臉紅的曖昧:「難道要我現在就證明?!

突地摟緊了錦,相葉倚偎在錦的懷裡,顫聲說道:「錦,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一看到他便忘了我…」

「傻子!」溫柔的揉揉相葉的頭髮,錦說道:「我心裡只有你。」

「你別再怪我,以後,我再不會對他做什麽了。」相葉軟語的認了錯。

「這才是我善良純真的小源。」錦滿意的在相葉額上吻了下。

相葉低著頭難掩害羞,隨後才又道:「你說暗殺你的不是東山?!

「嗯。」錦點點頭:「他的腳早給弄傷了,不可能執行暗殺行動。」

「那…我們看到的又是誰呢?!」抬頭睇著錦猶然含著淚的眼有著明顯的擔心:「是誰要陷害東山?!又是誰要殺你?!

「我也還沒想明白。」冷笑了下,錦自信滿滿的說道:「不過…不論是誰,我一定會把他揪出來。」

垂下了眼眸蓋住眼睛,眼睫卻是不住顫動。錦察覺到相葉的異樣,以為他在為自己憂慮,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源不必擔心。」

抿著唇點點頭,相葉忽地又道:「那麽琴子也不是東殺的了?!

錦的身體僵了下,沒有答話。

偎在錦懷裡的相葉開心地笑了,笑容端地明亮卻又陰狠。東山,就算錦知道你不是暗殺他的人,可你殺了琴子卻是事實,只要有這一點,我便能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東不太明白為何一場大病後,他的房子裡暖氣有了、熱水有了、棉被有了,就連衣服也多了幾套,更奇怪的是武田竟送了個小冰箱和爐子過來。

錦交代暫時不必到主宅侍候,連晚上的”應召”工作也沒了。這幾日真是他回到錦織家後最輕鬆自在的日子。但東不敢妄想是錦原諒了他,他明白,錦只是不想他死得太早,少了報復的樂趣。

中野沒有再來,倒是武田來了幾趟。大多是給他送餐,幾次呐呐的想說什麽也沒說,最後都是放了東西就走,不過東察覺到武田對他的態度跟以往不同,幾次見他吃得少了還會用擔心的眼神看著他,心裡更覺苦澀,錦就真的這麽怕他太早死去嗎?!

「爹地…」久違的軟軟童音突地自遠處飛奔而來。

東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怔怔地望著聲音的來源,直到小小的身影撲到身上,東才確定這不是夢。

「小廣?!

「爹地…爹地…我好想你,你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麽不理小廣了。」小小的人兒在東懷裡扭著身體哀怨地泣訴著。

「…爹地…也好想你…」抱著小小柔軟的身體,東第一次感到抱著這一向黏人的小傢夥竟是如此讓人感激。

「爹地,你怎麽這麽久不回來?」抬起小臉,小廣淚眼模糊的問道。

「對不起,爹地出去辦事了。」溫柔地抹去哭花小臉上的眼淚鼻涕,東笑著回答。

感覺到臉上的觸感不同,小廣抓下東的手,看著他的手掌,小嘴又癟了起來:「爹地的手受傷了?!

東下意識想藏起自己的手卻抵不過小廣堅持握著的手勁。

拉起東的手放在自己嘴邊,小廣用著軟軟的聲音說道:「不痛,不痛,小廣給爹地呼呼,痛痛一下就跑掉了…爹地好勇敢,一點都不痛…」

看著小廣認真無比的用著自己平日哄他的模樣安慰自己,感受著這小小人兒毫無做作的赤子關懷,東再也忍不住,眼淚一滴滴的落下。

「爹地怎麽哭了?!」小廣看到東的淚水登時慌了手腳,一個勁兒的說道:「一定是傷口很疼,小廣幫爹地吹吹…」他更加認真努力地對著東的手掌猛呼氣,小臉一下子給脹得通紅。

「不痛了。」把小廣抱在懷裡,東勉力擠出個笑容:「爹地一點都不痛,是好久沒看到小廣太高興了。」

「真的不痛了?!」抬起的小臉猶然擔心的問道。

搖搖頭,東笑著說道:「本來有一點點痛,不過給小廣吹過以後就一點也不痛了,沒想到小廣比葯還有用,一定是因為小廣特別勇敢的關係。」

「那當然。」給東一贊,小傢夥馬上神氣起來:「小廣都有聽爹地的話,小廣是最勇敢的小勇士。」

在他臉上親了口,東笑道:「小廣真棒。」

忸怩了下,小廣低著頭呐呐說道:「就是…就是媽媽去世時…我忍不住哭了一下…」

一句話像刀一樣戳在東的胸口上,他身體震顫了下,而後把小廣抱得緊緊的,聲音壓抑在喉間:「對不起…小廣,對不起…」

小廣也聽不明白東在說什麽,只是想起媽媽實在難過,但想著自己是爹地認為最勇敢的人,便扁著嘴、強忍著淚水,說道:「我知道媽媽在天上看著我、保護我,我不會再哭了。」

東欣慰的笑了笑:「小廣已經不是小勇士了。」

皺著眉頭,小廣委屈道:「人家才哭了一下下,也老實承認了,這樣就不能當小勇士了嗎?!

東給他那天真模樣幾乎逗出笑來,卻還是正色道:「是不能當了…」

小廣臉上愈見委屈,眼淚含在眼眶要掉不掉的,明明都要哭出來了卻還死命撐著。

東好笑地揉著小廣的頭髮,這才說道:「小廣長大了,也懂事了,是真正的勇士了,可不能再叫你”小”勇士了。」

這下小廣才轉嗔為喜。抬頭看到東的房間,不由問道:「爹地為什麽住這裡?!這房間這麽小什麽都沒有。」

東的眼神黯了黯,卻沒讓小廣看出來:「因為爹地做錯事…」

76

東的眼神黯了黯,卻沒讓小廣看出來:「因為爹地做錯事…」

「就像小廣做錯事,爸爸罰小廣在祠堂罰站那樣嗎?!

東也不知怎麽回答,便微笑地點點頭。

「既是這樣,怎麽把爹地的房間給相葉叔叔了?!那爹地的處罰結束後要住哪裡?!

「爹地犯了很大的錯,再不能回去了…」東淡淡笑道。

「什麽錯這麽嚴重?!是誰罰爹地在這裡的?!」小廣不解的問著,隨後出著主意:「我們請爸爸幫你求情讓你少罰一點,爸爸在家裡說話沒人敢不聽的…」

「做錯事便當受罰,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擰擰小廣的鼻子,東說道:「小廣忘了爹地教你的?!要是你去求情,不又犯了另一個錯,那麽爹地要被罰更久了。」

「是嗎?!那可怎麽辦?!」小廣小小腦袋哪裡轉得過來,只聽懂東最後一句”要被罰得更久”,壓根沒想到之前東才說了”再不能回去”,只能苦著小臉懊惱著。

不想再讓小廣窩在這狹窄的下人房裡,東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抱著他到外面院子,兩人坐在秋千椅上搖搖晃晃。

「相葉叔叔待你好嗎?!

「我討厭他!」提到相葉,小廣也不回答東的問題,只是斬釘截鐵一句。

東聽了不由皺著眉頭,若是別人也就罷了,但錦和相葉在一起,日後小廣便要和相葉長久相處,兩人若是處不好可就糟糕了。

「小廣為什麽討厭他?!

「不知道,看了就討厭。」

「這樣不行喔!」東哄著臉色繃得緊緊的小傢夥:「小廣是懂事的孩子,怎麽能對人不禮貌呢?

「我很有禮貌,可是我就是討厭他。」小廣還是握著小拳頭,堅持著自己的看法。

「如果爹地也是看到小廣就討厭,小廣會不會不高興呢?

「不要!」小廣一下巴在東的身上,聲音焦急起來:「爹地不要討厭小廣,相葉叔叔不只占著爹地的房間還老是占著爸爸…我…我不喜歡他。」

原來是吃醋了,東拍拍小廣的背,慈愛的說道:「你爸爸喜歡相葉叔叔,小廣也要喜歡他啊!不然你爸爸會很難過的。而且,現在多了一個相葉叔叔疼你不好嗎?!

「不好。」小廣的手把東抓得更緊,埋在東胸膛裡的聲音悶悶地:「要是我也喜歡相葉叔叔,爹地怎麽辦?!爹地只剩我了,我只要喜歡爹地,不要喜歡相葉叔叔…」

小廣毫無掩飾的一番維護話語,竟讓東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心裡激久久難平。好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廣就算喜歡相葉叔叔也一樣可以喜歡爹地啊!就像你喜歡爹地也喜歡爸爸、媽媽一樣…」

倏地抬頭望著東,小廣帶著點期待又有點不太好意思的問著:「…我…真的可以喜歡相葉叔叔嗎?!」相葉叔叔總是帶來好多玩具和好吃的東西,上次還帶了他最想要的機械戰士。

「當然。」東摸著小廣的頭,微笑地點頭。想起什麽,東又問道:「小廣怎麽會到這裡來?

「爸爸說我要是聽話的話,每天中午都可以來找爹地。」

「這樣啊!」東嘴裡應著卻不明白錦為什麽這麽做。他殺了琴子,錦怎麽還會讓小廣靠近他?!但不論錦是什麽用意,他都感激。

才思索間,武田已經帶了餐點過來。

「小廣少爺,吃飯了。」

武田就近把飯菜布在院裡的小桌,卻是二人的份量,餐具也是二套。

他看到東帶著小廣過來,雖然仍是冷著臉但顯得有些局促:「是…少爺吩咐的,以後小廣少爺在這兒,你就陪著他用餐吧!

東聽了更加詫異,愈加不明白錦這麽安排是為了什麽。

小廣高興的拉著東坐下,喜孜孜的說:「我每天都要聽話,每天都來和爹地一起吃飯。」

慈愛又溫柔的看著小廣,東真心笑開的眉眼竟似發著光似的令人無法轉開眼去。

一旁的武田楞楞地看著,他原本對於錦的安排有些氣惱,但現在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希望小廣少爺每天都能過來這裡才好。

77

小廣幾乎每天中午報到,東的工作也隨著身體復原而漸漸恢復,但還是有些不同。

錦需索他的次數明顯少了,雖然仍談不上溫柔,但已不再折磨得他死去活來。

東想,支持錦的只剩報復的執念,但對東山紀之這個人、這具軀體,他終於是厭煩了吧!對於二人的感情雖然已經死心絕望,但不知為何,心裡仍是生出淡淡的失落。

昨夜在相葉堅持下東在錦的房門外守了大半夜,再整理好他們翻雲覆雨後的結果已近淩晨三點。

不過今天東還是起了個大早,心情愉快的用著跟武田借來的器具和材料烘焙出一個小蛋糕,順道做了些小點心,然後是幾樣小廣平日愛吃的菜。

原來今天是小廣四歲生日,東事先跟武田說了不用準備他和小廣的午餐,他要自己給小廣慶生。原以為武田定要刁難一頓,沒想到他竟難得熱心的準備了一大堆材料和用具,沒變的仍是冷著臉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走。

真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啊!看著武田遠去的身影,東不免搖頭好笑,心裡卻是暖洋洋的。

待東趁著工作空檔把午餐準備妥當也差不多接近中午。院裡平日和小廣一起吃飯的小桌上有蛋糕、有點心、有飲料還有一盒便當,那便當雖然不大,但盒裡菜式豐富都是小廣喜歡吃的,至於他不愛吃的東西則是切得細細的或是搗成了泥加上別的食材做成丸子或裝飾的副菜,一個小小餐盒細細鋪弄得竟比外面餐廳賣的還賞心悅目。

熟悉的小小身影始終沒有出現,東一直等到下午一點半,才等到武田過來。

「小廣少爺和會長、相葉少爺一起出去慶生了,今天不會過來。」

「這樣啊!」東掩下眼睫的眼裡不免有些失望。是啊!怎麽竟忘了小廣是錦織家的寶貝,哪裡輪得到他來替他慶生。

武田看看桌上顯見花了很多時間、精神準備的餐點,再看到東略微失望的表情,不知為何,胸口竟脹脹的有些難受。

沒有多想,話就這麽脫口而出:「不然我先收著,明天中午再給你們準備來吃。」

「不用了。」東微微笑道:「過餐就不好吃了。」而且…這些粗食怎麽比得上錦特別安排的生日餐宴。

站起身來,東對著武田說道:「武田先生,請別讓小廣知道今天的事。」

「為什麽?!」武田不解。

東淡淡笑道:「要是他知道會自責的。我原意是讓他開心,少爺帶他去慶生更好不過。」

「好。」武田只能楞楞的點頭。

看也沒看一眼自己花了半天時間準備的食物,東又道:「這些就麻煩您幫忙處理掉了。」

轉進房間的身影帶些寂寥落寞,武田不由楞了下,低頭再看到桌上完好未動的餐點,武田這才回過神來:「東山,你中餐吃了沒?

「吃過了。我等小廣時吃了一點。」回答得卻是毫不猶豫。

這傢夥怎麽騙人騙的這樣順口,害他都不知道怎麽接下去,看來只有晚餐給他多準備一點了。武田皺起眉頭不悅的嘟囔著,卻沒發現,他怎麽竟關心起這個最討厭的人來了。

78

「爹地…」

咚咚咚的腳步聲帶著熟悉不過的呼聲靠近,東微笑著將長高不少的小傢夥抱進懷裡。

「爹地,我跟你說,昨天爸爸和相葉叔叔帶我去迪士尼樂園玩,好好玩喔!裡面有好多好多我在電視上看到的卡通人物…」

東帶著慈愛的笑容,耐心聽著小廣連說帶比的生日一日遊簡報,待小廣前言不搭後語的吱吱喳喳興奮說完他精采刺激的一天,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後。

揉揉小廣的頭,東說道:「爹地來不及跟你說生日快樂呢,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反正很多人跟我說了,我還收到好多生日禮物。爸爸送我一匹小馬,還有相葉叔叔,他送我一個這麽大、這麽大的機械戰士…」小廣用手比畫一下,十分高興的說:「這是我今年收到最好、最棒的禮物了。」

東點頭微笑:「相葉叔叔待你真好,小廣要聽他的話喲。」

「我很聽他的話呀,他叫我幫他跟爸爸說一句話,我有幫他說。」皺著眉頭,小廣有些小抱怨:「可是我都不懂那是什麽意思。」

「又不是說給你聽的,你爸爸懂就行了。」東好笑的捏捏小廣的鼻頭。

小廣認真的回想昨日:「相葉叔叔說”願年年有今朝”,爸爸也讓我傳了一句話,”日日是今朝”,然後相葉叔叔就變成紅柿子臉了…」

…年年有今朝…日日是今朝…心怎麽忽然痛了起來…

「爹地,爹地…」遠的心緒被小廣拍了回來:「他們說的是什麽意思啊?!

「喔…他們是說每天都要和小廣這麽高興快樂…」自己的聲音怎地變得如此遙遠…

以前他和錦二人跟琴子一塊兒逗著小廣的日子也恁般幸福快樂。但腦海裡跳過的片片段段怎麽愈來愈遙遠、愈變愈模糊?!那倏地轉過來的身影好不容易清晰了,卻是…相葉!再不是自己,也永遠不會是自己了…

小小孩童自然聽不出那刻意壓抑的苦澀,猶自拍手叫好:「好好好,我要爸爸、相葉叔叔每天陪我一起玩…」

是啊!小廣有錦和相葉就夠了,自己…終於還是多餘的人…看著小廣開心滿足的笑容,東心情實在複雜矛盾,既高興他與相葉和睦親愛,卻又不免自傷…

小廣爬上東身上,小手臂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印上大大一口:「還有爹地…我還要每天來陪爹地,讓爹地跟我一樣高興快樂。」

像有魔法似的,小廣的話讓東整個人瞬間被定住,眼眶一下子紅了,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小傢夥摟著最愛的長輩,膩膩的撒嬌道:「爹地做的生日蛋糕最好吃了,還有便當…小廣全部吃掉了喔!謝謝爹地。」

東抬起已經霧了的眼眸,卻見武田不好意思的慌亂回過身去,努力的裝著沒事人一般。

「武田先生,謝謝你。」

「呃…」武田脹紅了臉,搔著頭,卻還是一臉故意裝出的冷淡:「嗯…我只是忘了丟掉,剛好給小廣少爺看到。」

「啊…武田怎麽也成了柿子臉?!」小廣人小鬼大的說道:「我警告你,你可不准喜歡爹地,他是我一個人的。」

武田只覺”轟”地一聲,整張臉更熱了。瞥見東瞅著小廣無奈搖頭,那笑非笑的寵溺笑臉好像天上月亮般柔和明亮,一時間竟看得癡了。

「我…我還有事,先忙去了。」訕訕地只說得出這句,武田再不敢看東一眼,趕忙離開。

點了下小廣的鼻子,東無奈笑道:「你這小壞蛋,盡捉弄老實人。」

「爹地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霸道的抱住東,小廣認真的瞪著眼:「除了爸爸,我才不讓給任何人!

「放心…你爸爸也不要我的。」淡淡的話像在說笑一般卻讓人感到有些落寞。

79

偌大的書房裡除了偶爾傳來錦翻閱檔的聲音和操作電腦的按鍵聲外,悄靜得讓人不知道裡面竟有二個人。

東一如每天晚上斂著手站在書房近門口處,低垂著眉眼,沈靜得彷佛房裡的一尊擺設。

長長地籲了口氣,錦靠在椅背上,眉宇間說不出的疲憊。東因為這聲歎息微微動了下眼眸,但還是忍著沒去看錦。

「東山,過來幫我按按肩膀。」錦閉著眼,懶懶的開口。

已經不再是以前膩稱的”東”了,而是如一般人叫著他完整的姓氏,”東山”。

「是。」東應了聲,走到錦後面替他按壓起來。

肩上的按摩力道極其明顯左右不平均,錦明白是東受傷的右手使不上力的關係,因為手指靈活度不如以往,他從前常用的一些技巧也沒再使用。

平心而論,東的按摩不但沒法跟以前比,就連沒受過訓練的人也比他按得舒服,但在家裡,錦卻只要東一人服侍,連相葉要替他按摩他都不肯。

東知道錦是藉此不斷地提醒他因懲罰而廢掉的右手,要他無時無刻牢記他所犯下的罪惡和背負的罪孽。

錦呢?!或許真存著這樣的心思,但不可否認,每次當東靠近時,嗅著他身上獨有的清新氣息,感受著他的手在自己頭上、頸上、肩膀上緩緩遊移,再煩亂的心情都能平靜沈澱下來。雖然無法再享受以往肌體上的鬆弛舒放卻能稍稍沈浸於二人曾有的淡淡溫馨。

還是依戀啊!這男人獨特的高雅潔淨總能讓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一但靠近了便不由沈溺,一但沈溺了便不想再起身。

眼前忽地浮起中午在別院見到的情景…原先如此厭惡東的武田竟也有了那種戀慕表情…心情一下躁亂起來…

「你的腳怎麽傷的?!

感覺到肩上手指停頓了下,而後頭上灑下淡然的回答:「菊組組長弄的。」

「堂本健嗎?!他幹嘛這麽做?!

無謂的笑了下,東隨口回道:「怕我一逃又是十幾年吧!

「他可真笨,有了小光在手上還怕你逃?!」錦淺淺哼了一聲。

「或者是怕我連同小光一塊兒拐走吧!」東玩笑的話裡有著淡淡的無奈。

「你確實很難讓人放心。」錦突然冒出這麽一句,隨後抬起頭,冷冷的盯著東:「武田是老實人,你自己下作也就算了,別害了別人…」

沒想到錦會這出這種話來,東臉上血色一下褪盡,抖索著唇,半響才說出:「東山知道了。」

「嗯。」錦輕輕抿了一聲,又自閉上眼淡漠說道:「小廣能陪你多久就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若說剛才只是疼,現在整顆心便像瞬間急凍一般,帶著麻木的痛一下蔓延到四肢的最尖端,連呼吸都能感覺到不可抑止的顫抖。

沒想到錦竟恨他至此,恨到連小廣都拿來做為報復的籌碼…心裡痛極,為著無奈的自己,為著被利用的小廣,也為著失去理智的錦…

「你把小廣放在殺人兇手的身邊就不怕出事?!」東難得回嘴。

會反擊了!?自回到這裡後一直逆來順受的人竟也會反抗了!看來讓小廣跟著他是做對了。

那雙眼裡燃起的火苗雖然比不上從前的明亮懾人,但也好過二潭沈寂的死水。這樣生氣勃勃的眉眼有多久沒見了!?這樣生動的表情又有多久沒見了?!

但明明是擔心東才刻意做的安排,一察覺到自己明顯安下的心,錦不免還是氣惱起來。

「你要下得了手便下。」挑高了眉,錦森冷笑道:「我倒真想看看你能狠心絕情到什麽地步!

想起琴子的死,錦心裡憤恨又起,突然緊緊抓住東的右手。毫不留情的力道幾乎將他的手骨捏碎,東吃痛不已,咬著牙仍無法阻住脫口而出的悶哼。

「看看這手…就像你的心一般醜陋!」錦無情的嘲諷著。

掙不開錦的無情控制,東心裡的委屈終於爆發:「我的心是像這手一樣,不只醜陋,也已千瘡百孔…」

「千瘡百孔?!」錦冷然而緩慢地重覆著,忽地手一揮揮去書桌上所有東西,扣著東的手猛力將他拉過來甩在書桌上。

那沈重的撞擊力道痛得東眼前一陣發黑,還來不及反應,錦已壓制在他身上。

狠狠的瞪著他,一字一字的迸出牙關:「就只有你的心千瘡百孔?!那我的呢?!」再也忍不住壓抑已久的感情,錦暴吼出聲:「你要看我的嗎?!

東閉上眼睛轉過頭去,錦卻不讓他逃,掐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正視自己,猛地撕開自己襯衫,拉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胸膛上,大聲問道:「你聽啊!你看啊!你感受啊!你能正視這顆為你千瘡百孔的心嗎?!

那深沈的痛苦讓人無法正視,東閉上眼睛,晶瑩的淚水便沿著眼角流了下來。

你有什麽資格流淚?!怒極、氣極、恨極的錦看到那佛彷控訴著他粗暴的淚水愈發失了理智。翻過東的身體,扯下他的褲子,沒有任何準備便生生撞入他的體內。

嘶聲痛喊斷在竭力隱忍的牙關裡,東痛得緊扣著桌邊的手指節節泛白、痛的身體不由主自的抽搐…可是明明這麽痛,身體卻一點也感覺不出,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耳裡不斷重複的錦的話語。

「痛嗎?!可你有我痛嗎?!你感覺得到我的痛嗎?!你感覺得的這顆被你背叛的心的痛嗎?!你感覺得的這顆被你撕得支離破碎的心的痛嗎?!」錦一聲疊過一聲的厲聲質問,像是要呼喝出隱忍在心中所有的不甘。

感受的到,東真的感受的到,錦的無盡痛楚彷佛隨著那一下下無情的撞擊深深撞進他的心裡、撞進他的骨髓裡。現在他才知道,原來錦受的傷這麽沈重,沈重到他無法想像的地步。

錦太過大方的愛護、向不吝惜的情意,讓他把錦的愛視為理所當然。在殺琴子時,唯一忽略的就是錦會受到的傷害,也因此,在殺琴子的同時,已註定傷的最重的是錦…在二人的愛情裡,自私的始終是他,被捨棄的永遠是錦…

「對不起…對不起…」東意識漸失,嘴裡翻來覆去喃喃念的只有一句:「錦…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啊…啊…」錦像負傷的野獸一般嘶嚎著:「為什麽…東,為什麽…」

門外,猶豫著要不要握上門把的手倏地緊緊握起拳來,緊得手背上青筋畢露,血一滴一滴自掌心中落下。

80

第十二章

「爹地…」小廣興高采烈的一邊跑、一邊喊著:「今天看我騎馬好不好?!

「小心…」抱起像火車頭一樣沖過來的小人兒,東有些歉然的說道:「小廣,對不起,爹地工作還沒做完。」

“霍”地一聲轉過頭去,小廣不太高興的瞪著人:「水戶爺爺,你又欺負我爹地了。」

「哪裡,哪裡!」水戶還拿著小鏟子的手不住搖晃:「我才不敢。今天的工作只有一點點…一點點…」

「只有一點點怎麽我爹地到現在還做不完?!」小小的聲音卻是理直氣狀的質問。

掻了掻頭,水戶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反正不論怎麽回答這小小少爺都有話說。

「小廣不能沒禮貌。」好笑地輕輕敲了小廣額頭一下,東隨後向水戶道歉:「水戶先生,對不起!

「嗯。」水戶立時正經起來,一付施恩不望報的大方模樣:「今天也做得差不多了,明天再繼續好了。」

「哼!明明可以明天再做的,你幹嘛今天派給我爹地,還說不是欺負人!」小廣卻是半點不領情,又罵了起來。

沒想到自己這麽”懂事明理”的一番言語也討不了小廣歡心,水戶不由尷尬起來,搓著手道:「小廣少爺,我真的沒有欺負你爹地。」

「哼!」一聲大大鼻音外加一個大大轉身。

「真的,真的,不然你問你爹地。」

「我爹地當然不敢說實話,不然你明天更欺負他。」

東知道水戶雖然脾氣古怪卻也喜歡小廣,便隨小廣跟他鬧去,待把東西收好後,才喚道:「小廣,好了,再不走可來不及了。」

「喔!」小廣這才跟水戶扮了個鬼臉,還不忘撂下話來:「你明天可不准故意報復我爹地。」

東聽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讓小廣跟水戶道了歉並謝過他之後才帶著小廣離開。

來到馬房看到錦送給小廣的”小馬”,東不由嚇了一跳。他以為錦送的是迷你馬,沒想到是匹年歲未足的小馬。體型是比成馬小但比迷你馬可是高大得多。

這匹小馬全身毛色雪白沒半點雜毛,前額正中卻有一撮紅色,看來更加漂亮,那馬兒蹄健腿長、瞳清毛亮,此刻正昂首嘶氣,看來神氣非常,便是不懂馬匹的東也知道這不是普通的馬。

怎麽送個這麽危險的禮物給小孩子,東皺起眉頭有些責怪錦的隨意。

小廣看到馬兒興奮得不得了,圍著它轉來轉去,在馬夫身邊問來問去,巴不得立時騎了上去。

轉頭看到東皺著眉頭的神情,才問道:「爹地不喜歡紅星嗎?!

「它叫紅星嗎?!

「是啊,我取的名字,爹地你看,它額頭上那點像不像紅色的星星一樣。」

「紅星很漂亮。」東拉過小廣,摸摸他的頭:「可是,你爸爸說過你可以騎了嗎?!

「送給我不就是讓我騎的嗎?!」小廣晃著東的手,理所當然的說道。

「嗯。」東不置可否的應了聲,心裡還是擔心。

「爹地放心。」好像看出東的心思,小廣說道:「我早會騎馬了。而且牧瀨叔叔會跟著我的。」

東瞧向一旁的馬師,見他比了個OK的手勢,這才放下心來。

突然遠處一陣塵土飛揚,蹄翻踏踏,所有的人都往那聲音來處望去。

牧瀨笑道:「是相葉少爺溜馬回來了,他騎得很不錯。」

說話間,相葉已是騎著馬到了眼前,只見他速度未減、韁繩一拉,馬兒前蹄一抬已是定定停住,人俊馬也駿。

81

眾人看了一陣喝采,相葉動作瀟灑的下了馬,看到小廣,笑吟吟的說道:「小廣要試紅星嗎?!要不要相葉叔叔陪?!

「謝謝相葉叔叔,不用了,我今天請爹地陪我。」

相葉這才看見站在一旁的東,臉色不由變了下。他知道小廣跟東一向親近,而不論他怎麽費心討好小廣,也始終無法取代東在小廣心中的地位,就像錦一樣…這父子兩人真是一樣的可恨!

「相葉少爺好。」東恭身行了個禮。

相葉冷冷瞥了東一眼沒有說話。牽著馬兒要回馬廄,沒想到那馬兒經過東時竟定住不肯再走,低著頭在東的肩頸上磨蹭噴氣,十分親熱。

相葉看了一陣怒氣上湧,用力拉了拉韁繩,那馬兒卻是紋風不動。

東給那馬兒蹭得咯咯直笑,摟住馬的頸子,拍拍它的頭,高興的說道:「夜羽,想不到你還記得我。」

原來那匹馬兒是東以前常騎的馬,東離開之後相葉看了喜歡便跟錦要了來。

沒想到連匹馬兒都惦著東、要跟他親近,自己就真的比不上他?!什麽也要讓給他?!相葉愈想愈是惱怒,狠狠一拉轡頭,馬兒吃痛,不由人立長嘶。

東看了心疼,連忙安撫馬兒,轉頭對著相葉喊道:「相葉少爺?!

「原來夜羽是東山以前騎過的馬兒?!」相葉冷冷說道:「怪不得認不清誰是主人,這樣的畜牲留著有什麽用!

聽相葉口氣竟是想殺了夜羽,東一驚,連忙喊道:「相葉少爺?!這是錦織少爺的馬,我不過騎過幾次。」

「爹地也會騎馬嗎?!」小廣聽不懂大人間的暗潮洶湧,只聽到東說會馬,心想可以跟他一塊兒騎,高興的不得了:「那我們一起騎。相葉叔叔,麻煩你把夜羽借給爹地。」

「爹地?!」相葉冷冷笑了起來:「小廣,你怎麽叫個下人”爹地”?!

聽到相葉說東是下人,小廣便不高興了,饒是平時也很喜歡這個年輕叔叔,現在卻是沈下臉來,正色說道:「爹地就是爹地,等爹地的處罰結束就不是下人了。」

小廣一句童言童語恰恰說中相葉的心病,現在錦已經知道東沒有暗殺他,要是哪一日他連琴子的仇也放下…

那日在錦的書房外清楚聽到錦的掙紮嘶喊,如此沈痛深刻,那就是他還深愛著東的證據。

看著小廣護衛的站在東面前,夜羽依戀的偎在東身邊,相葉的眼愈發紅了,心愈加怕了,這男人像有魔力似的總能輕易叫人為之神魂顛倒。

不行!不行讓錦再被他魅惑了去。

「小廣,你要喊個下人爹地相葉叔叔也管不著。」相葉對著小廣說道:「但你知道你媽媽是怎麽死的嗎?!

「我媽媽是出意外死的,誰都知道。」不知相葉為何突然扯上他媽媽,小廣老老實實的回答,卻沒發現在他身後的東臉上已是血色盡褪。

「相葉少爺…」東顫抖著聲音喚道。

相葉卻不理他,冷笑著道:「意外死的?!也算是。你媽媽絕對想不到殺她的人會是你爹地。」

「你胡說什麽?!爹地怎麽可能殺媽媽?!」小廣大聲的駁斥。

「不信?!你問問你爹地。」相葉笑的恁般殘酷。

轉過身來,小廣對著東說道:「爹地,你跟他說媽媽不是你殺的。」小廣心裡有氣,連相葉叔叔也不願喊,只用”他”來稱呼。

東只是看著小廣,抖索著唇卻說不出話來。

小廣原本不信,要東說話只是想反駁相葉,但看到東的表情有異,心裡也不禁慌了起來。

「爹地,你快說啊!你跟他說媽媽不是你殺的。」

望著小廣,神色歉然,東的眼裡蓄滿了淚仍是一語不發。

「他怎麽敢說呢?!」相葉在一旁煽風點火,涼涼說道:「你媽媽在天上看著呢!

「不是的,爹地,不是的,媽媽不是你殺的,你快說啊!」小廣抱著東的腿,不斷的搖晃著。

「對不起…」垂下了眼簾,淚也落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是什麽意思?!爹地?!」小廣放開了東,怔怔的看著東,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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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是什麽意思?!爹地?!」小廣放開了東,怔怔的看著東,有些茫然。

「小廣…」東伸手想抱他卻被他一手拂開。

一歩歩地後退,小廣嘴裡不住喊道:「騙人,騙人,我不相信…爹地騙人!

大吼一句後小廣反身就跑,看到自己的紅星,想也沒想便翻身上馬背,兩腿用力一夾讓馬兒放蹄奔去,他不住地揮著手上小鞭,只想趕快逃離這惡夢現場。

東看到小廣騎著紅星絕塵而去,心裡擔心,不及細想也翻上夜羽背上追了出去。

那紅星本是名駒之後,自來養尊處優,哪裡給人這麽不要命的驅策過。它身上吃痛只想把坐在身上的人顛下來,奔出去一段後便不受控制的狂甩亂跳起來。

小廣畢竟是個孩子,騎術也不怎樣,給它這麽亂顛一陣,早嚇的臉色發白,抱緊了馬頸不知如何是好。紅星給他掐著更加火大,愈發瘋狂起來。

東跟在後面看到紅星發狂的亂竄亂跳,小廣在它身上隨時都可能給顛下來,情況當真岌岌可危,一顆心也隨著小廣的動作上下翻覆、惶急難安。

控制夜羽追到紅星旁邊卻沒法太靠近,東急急喊道:「小廣…別放手…」

死命抱著馬頸的小廣一聽到東的聲音不由哭喊出來:「爹地…我好怕…」

「別怕,你拉住韁繩,別抱紅星那麽緊。」

小廣稍稍放了力氣卻覺好像要給紅星顛下來,連忙又抱得更緊。

紅星吃痛,愈加狂躁的亂踢亂跳,旁邊的東看得嚇得心都要跳了出來。他知道小廣沒經驗所以不敢放手,但這樣下去遲早給紅星甩下身來。

「小廣,抱緊了,但爹地說放手時你就放手,知道嗎?!

「我不敢…」小廣緊緊閉著眼睛,害怕的說道。

聽到小廣發著顫的害怕聲音,東只覺心也抽了起來。

「相信爹地,爹地會保護你的。」東喊道:「你別怕,先把眼睛張開。」

小廣張開眼睛看到了東,不由又喊:「爹地…救我…」

「別怕!小廣好勇敢…」東安撫著已經嚇得臉無血色的小人兒。隨後覷見了個機會,斷然喝道:「小廣,放手!

小廣牙一咬,放開雙手,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只感覺身體給人抱在懷裡,然後撞擊了下又翻滾幾翻。

「小廣,有沒有怎樣?!

熟悉的聲音自頭上落下,小廣抬頭只見東擔心的眼神。想起剛才驚險萬狀,小廣嘴一扁,抱緊東便嚎淘大哭起來。

「不怕,不怕,沒事了!」東輕拍拍他的背,不住地安慰道。

這時相葉和牧瀨也已趕到。

小廣看到他們忽地想起東殺了他媽媽的事,猛地掙開了東,說道:「別碰我…你…殺人兇手…」

看著一下空了的懷抱,東笑得苦澀,手伸向小廣,小廣卻後退一步不讓他碰。

頹然放下手,東只能說道:「小廣,你給相葉少爺看看身上有傷沒有。」

「我不用你管…」小廣才說了這句,人便直直倒了下去。

「小廣…」東被這情景嚇得心神俱裂,待搶上前去,小廣已讓相葉抱了起來。

「你還有資格碰他嗎?!」相葉冷冷說道。

乍動的身形頓時定住,伸在半空中的手也垂了下來,東看著相葉抱著小廣離去,佛彷生命中唯一的陽光也給帶走。

紹天離域

http://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47944/index.asp

83

「東山人呢?!」帶著滔天怒氣的問話隨著大力推開的房門乍然響起。

「噓…」老人不悅地皺起眉頭,推著來人走出花房:「人好不容易才睡著,別又驚醒他了。」

錦冷冷地看著水戶:「人果然在你這裡,他倒厲害,知道找你當靠山。」

「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水戶一反平日難纏的昏瞶,眼裡精光閃爍:「是我帶他過來的,那付失神落魄的樣子要是出了事,你們父子倆怕要後悔一輩子!

「後悔?!」錦森冷的哼聲:「我是後悔,竟鬼迷心竅讓小廣跟著他。這混帳,殺了琴子不夠連小廣也要毀了!

「小廣沒什麽事吧!」說是問句不如說是想確定自己所想,話裡倒是沒太多擔憂。

「終於想起自己孫子了?!這麽小小孩兒墜了馬能不嚴重?!」錦語帶不滿。

「嘿,別嚇我老頭子了。」水戶半點不為所動:「頂多是驚嚇過度,能有什麽傷。」

挑高了眉,錦問道:「你怎麽曉得?!

「傷全在肉墊子身上,瞧也明白。」水戶說道:「好歹是咱們家訓練過的影衛,摔個馬能傷成那樣,肯定是想護著懷裡的人。」

皺著眉頭,遲疑片刻,錦還是忍不住問道:「他…傷得嚴重嗎?!

「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怕有幾天下不了床。」水戶一面講一面偷覷著錦的神色。見他臉上極力想掩飾卻掩不住的擔憂,心裡偷偷笑了起來。

眼神像有自己的意志般,一直往花房深處的小房間飄去。錦想去探探又氣自己這麽擔心他幹嘛。

「好了,夜深了,老頭子要回去休息了。」水戶咳了兩聲,作勢要走。

「等等…」錦喊住了水戶卻又不吭聲。

等了半天還是等不到聲息,水戶歎了口氣,說道:「好歹是為你兒子受的傷,看看也應該。」說完便不理錦,逕往花房去了。

遲疑片刻錦還是跟了上去。

花房裡溫度控制在宜人的常溫下,完全感覺不出現在是初冬的夜裡。

東身上的被子只蓋到臀部,露出整片背脊,整個舊疤密佈的背上全是瘀青浮腫,大片大片的刮傷、擦傷、撞傷從背上延伸到肩胛、手臂滿滿都是。

錦在他身邊坐下,看著這些傷竟有說不出的心疼。再瞧他臉上不自然的暈紅和唇裡微微喘出的熱氣,錦知道他又發燒了,這容易發燒的體質自以前便怎麽調養也改善不了。

「沒事,這些傷只是看了嚇人。」水戶拍拍錦的肩膀,也不知道算不算安慰。

「沒什麽內傷吧!?」錦忍不住還是問了句。

「這小子看似文文弱弱倒真有兩下子,不愧是咱們三合會的影衛,身體狀況那麽差還能調整讓整個背部接受衝撞,要不那落地的撞擊力再加上個孩子的重量,不重傷才怪。」

「他一向是最頂尖的。」錦的話裡竟帶點驕傲。

「有個屁用!給你弄成這樣也是廢人一個了。」水戶哼了聲,十分不悅:「你要報復便罷,用那種下三濫的酷刑幹嘛?!背上那十幾個烙印你也下得了手?!三合會可沒這種手段!

手指輕輕撫上那些醜陋的烙印,錦不知為何竟忍不住替自己辯駁:「是相葉弄的。」

「相葉?!」水戶不悅的哼了聲:「那小子看起來天真,手段倒真狠毒…」

「小源也沒那麽壞,就是妒忌心重了點。」想起相葉幾乎為自己而死,錦不由替他說上好話。

「錦,相葉給妒忌蒙了心,你卻是給感情蒙了心。」看著錦,水戶語重深長的說道:「這次風波也是相葉搞出來的,對東,便算他情有可原,但小廣這麽小的孩子他都不顧慮…」

「說起來小源也只是個大孩子,你別苛求他了。」阻去水戶的話,錦替相葉辯護道。

別有深意的看了錦一眼,水戶搖搖頭道:「相葉沒你想的這麽簡單,你再這麽縱容下去,眼前這個實心眼的笨蛋遲早給他整死。」

看了東一眼,錦的臉色突然冷硬起來:「他還不該死嗎?!

「相葉捨命救過你一次,東救過你幾次?!」水戶突然問道。

沒料到水戶會這麽問,錦楞了一下,隨後明白他的用意,冷意更加森冷:「那是他職責所在。」

「那麽…幾次救了琴子也是職責所在?!這次救小廣也是職責所在?!

錦的臉色幾乎扭曲起來:「你別忘了琴子就是他殺的…」見水戶還想說什麽,錦重重哼了一聲,又道:「別跟我說是誤會,我親眼所見,他親口承認,沒有冤枉他!

「眼睛騙不了人,卻能蒙蔽人心,如果你執著於看到他殺琴子的事實,就永遠看不清他為什麽要殺琴子的真相。」盯著錦,水戶再問:「你恨的、惱的真的是他殺了琴子這件事?!還是他明知將捨棄背叛你們的感情,仍然毫不猶豫的動手?!

水戶的話像利刃一般戳在錦的心上,他“霍”地抬起頭來,激動問道:「東殺了你女兒,你最愧疚的女兒,難道你一點也不恨他、不怪他嗎?!

看了東一眼,水戶深深地歎了口氣:「琴子死都死了,難道要再賠上一個好孩子的命嗎?!

「父親…」

「錦,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吧!」水戶聲音倏然低了下來:「我那時就是看不清楚才害了琴子她媽媽、害了她…等到後悔…卻來不及了…」抬頭望著錦,水戶的眼睛寫滿幾十年的遺憾:「你別像我一樣…那絕對會是讓你痛不欲生的悔恨…」

錦神色動搖卻不回答。整個房間靜的只聽到東的微微喘息和錦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水戶又輕聲說道:「這孩子既無法狠心也做不到絕情,偏偏心思敏感細膩,這種人註定活不長久。」

水戶的話讓錦想起之前中野也曾說過”你以為他的一輩子還有多久?!”…可能失去東的恐懼倏地自心底蔓延開來,錦臉色微微一變,想說什麽卻被水戶阻了去。

「你以為你現在的種種作為是在報復他,其實他對自己的懲罰又何嘗少於你。這麽久以來,我從未見過他真正開心的笑容,便是和小廣一起,那笑也帶著讓人心酸的歉疚。看他下午那付失魂落魄的樣子…差不多是他的極限了…」

「極限?!你這話什麽意思?!」錦的眼裡有著明顯的惶亂,口氣也急了起來。

「你的小情人把他逼到極限了。」水戶忽然一反剛才的口氣,不帶任何感情,冷冷說道:「錦,如果你還想報復,就等著看他崩潰,不會太久了。」

「你呢?!你不是不忍心他死嗎!?」感到水戶好像不再管東的死活,錦不禁一陣惶亂,連忙問道。

「對於東,我沒有這麽多憐惜,他要是毀了便當是替琴子報仇。」水戶逼人的精光直直盯進錦的眼睛裡:「錦,你自己決定怎麽對他。別想扯上我,也別扯上小廣,你的原因理由太多,所以永遠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錦閉上眼睛,腦中思緒亂成一團,更亂的是心,那早已糾結卻始終不敢面對的感情。張開眼睛,轉頭看向床上昏睡著的人,那苦悶的表情幾乎已經成為他唯一的表情。

最初用光一威脅他時,那臉上雖然也是苦悶卻總帶著不甘,倔強的眉眼讓人知道他還有著希望。現在呢?!手指輕輕畫過仍舊清俊的五官,仍是苦悶的臉龐,但倔強不見了,所剩的只是深沈的悲哀和認命的無望。

把他逼到極限的人不是相葉,是自己!

「我也想弄清楚他為什麽要殺琴子。」錦終於開口說道:「但他是最頂尖的影衛,一般的催眠和吐真劑對他根本沒有效果,硬來的話只怕會把他弄瘋。」

「東沒有你想的堅強卻也沒有你想的脆弱。」水戶臉色仍是跟剛才一般淡漠,但眼睛深處卻有股淡得看不出來的欣慰:「相葉這次做的也不算全錯,崩了一角的城堡容易攻陷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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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說不出為什麽,但覺沈甸甸的心好像輕鬆了一些…從來不能說也不敢說的事,一點一滴的搬進心裡另一個更加安全的堡壘,誰在保壘外上了鎖,教他不用再提防也不用再擔心…

「錦?!」張開眼竟看到絕不可能看到的人,東有些訝異,隨後想到太過沒禮貌,連忙又道:「少爺,對不起…」

壓著東欲起的身體,錦說道:「別動,你背上傷的很嚴重。」

背上的傷…那日的回憶瞬間回到腦海,東急急問道:「小廣呢?!他有沒有怎麽樣?!

「對自己這麽沒信心?!」錦好像帶抹笑又好像平日那樣淡漠的帶點嘲諷。

覺得錦似乎有些不同,但一樣冷漠的態度又看不出哪裡不一樣。東現在心裡掛著念著的都是小廣,也沒有多餘心思細辨。

「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他又不肯讓我看…」說到這裡,東不免黯然。

「身體沒事。不過情緒不大穩定,這一陣子不會來別院了。」錦淡淡說道。

半垂的眼睫不住顫動,沈默了好一會兒,東才說道:「嗯,是不該來了。」

看東落寞黯然,錦頓覺心裡一陣不舍,不知為何,像以前一樣故意引開他心思的打趣話語就這麽脫口而出:「幾天沒看到我也不見你這麽難過。」

東猛地抬起眼眸,搖晃的眼波中盡是不解。

錦也沒再多說,伸手撥撥東因為睡太久略微淩亂的髮絲。東則因為他突來的怪異舉動而顯得緊張。

「別繃這麽緊,對傷口不好。」錦伸手輕拍拍東的背,好像十分自然的隨口說道,心裡卻對東的戒慎恐懼感到有些難過。

這樣的安撫顯然沒什麽作用,東身上筋肉一直緊繃著,錦感受的到卻沒有再多說。

「你這次救了小廣,我該謝謝你。」

原來錦不太一樣的態度是因為這個,一直緊張著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

「我根本不該再讓他靠近,否則也不會發生這事…」東落寞說道。

東心裡著實懊惱後悔,一開始要是狠下心來冷言冷語趕走小廣,小孩兒縱然一時心裡難過,但也容易給別的事引開心思,相信很快便能忘了他,也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端。他答應琴子要照顧小廣,卻這麽嚴重的傷害了他。

忍著沒有安慰,錦仍是維持著一貫的淡漠:「這事也不能全怪你,相葉給我教訓了一頓以後會收歛了。」

不太明白錦說這個給他聽幹嘛,東也沒回答。

「好了,你救了小廣是事實,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除了離開。」

「一個要求?!

「嗯,就一個,你好好想明白了。」

東倒沒有多想,逕直回答:「請您幫我帶句話給宮本社長,琴子臨死前的話,她愛他。」琴子,這是我唯一還能替你辦的事,你在天上也能安息了。

「她給宮本留了話,有沒有給我或小廣留話?

看著錦,東有點歉疚卻十分堅定的答道:「沒有。」

「那你呢?!你對琴子的死有沒有話要對我說?!」錦顯得有些急切和期待。

沈浸在自己感傷裡並沒有注意到錦的異樣,東半垂著眼眸,聲音好像飄了好遠:「沒有…」

還有什麽好說的?!莫說現在錦和相葉感情濃蜜,就算錦身邊沒有其他人,那日親手摔碎的碗也夠讓人明白了…沒用了,再說什麽也沒用了,況且他答應過琴子要保密…

錦臉上閃過一抹失望,更多的卻是疼惜。但才眨眼,又恢復了原來的表情。

「這是琴子的遺言,我該替她辦的,不算要求。你再提一個吧!」錦說道。

「嗯…」這會兒東沈吟了一下才說道:「可以把小光的東西還我嗎?!

「只要小光的東西?!箱裡其它東西都不要了?!」錦的眼睛裡有些跳動的火苗,連著話音也有些異樣的高亢。

以為錦誤會他還妄想著從前,東連忙道:「只要小光的東西就行,少爺的東西我不敢…」

「好了,知道了。」錦淡淡截住東的話,再聽下去,他可能會忍不住堵住他的唇,然後壓在身下狠狠疼愛一番。

「那原本就是你的東西,也不算要求,你再想一個。」話落,直直的盯著東,說道:「想仔細了,別再提那些沒什麽用又亂七八糟的事來。」

那些都是正經事,哪裡亂七八糟了,東心裡反駁,嘴裡可不敢說。

認真的想了一會兒,東開口說道:「以後…你跟相葉少爺…相親相愛的時候,我可不可以不在門外伺候?

再料想不到東考慮了半天竟提出這麽個要求,錦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東也看出來錦的不悅,連忙道:「少爺的房間我還是會收拾的,一大早就去,保證少爺早上醒來一定乾乾淨淨的…」

這瞧不清人家臉色還淨往火上澆油的本事真是一點沒變,錦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冷著臉問道:「你想了半天就這個要求?!為什麽?!

抿著唇好一會兒,東才答道:「相葉少爺的叫喊聲實在不怎麽好聽。」

這是什麽答案?!錦眼裡的笑意聚了起來,聲音卻還是冷冷的:「我呢?!我的叫喊聲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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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答案?!錦眼裡的笑意聚了起來,聲音卻還是冷冷的:「我呢?!我的叫喊聲怎麽樣?!

「啊…少爺的呀?!」沒想到錦會問他這個,東遲疑了會兒,還是回道:「少爺倒沒什麽聲息,大概都忙著取悅相葉少爺…」說到這裡,心裡驀然一痛,再說不下去。

突然斷掉的話語在這寂靜裡顯得更加突兀,東回過神來,想也沒想,連忙道歉:「對不起,少爺。」

「你說的沒錯。」錦的聲音裡有著辨不出的複雜情緒。

他與相葉歡好時確實都在取悅相葉,因為他無法投入感情,就好像是抽離了自己,冷眼玩弄著身下宛轉求歡的人,所以他多的是心思餘力更加討好相葉,好像一種補償,因為不愛他,所以讓他更滿足。

對東呢?!感情總是遠遠超出理智,縱然不想承認,但即使恨他、刻意折磨他的時候,身體也佛如有自己的意識般燃燒,理智早不知沈淪到何處,那種置身天堂般的快樂和滿足,是相葉…不,是除了東,誰也無法帶給他的。

「以前就不聰明,現在更加愚笨。」錦嗤笑了聲:「我還以為你至少會提出別讓你再當下人…」

…是喔!這樣的話,不但不用聽他們的”實況廣播”,也不用整理二人事後的”證據”,還不用隨時”應召”,更不必看錦的陰晴臉色…

抬起了頭,臉上有些後悔,眉眼帶點小小期待,東小聲問道:「還來得及改嗎?!

「呵…」錦終於忍不住給那表情逗出笑來,隨後斂了笑容,正色說道:「來不及了。你這樣笨,看來得好好再教育。」

「錦……錦織少爺…」

乍聽那一聲軟軟的”錦”,心就好像浸了蜜一樣,久違的甜意一下充塞胸口,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又叫後來那聲疏離的”錦織少爺”給消弭大半。

低下身與東平視,錦說道:「我給過你機會了,就連你要求從此不再相見,我心裡都有準備了,但你自己放棄的,那就別再怪我…我再不放手…」

“再不放手”…東怔怔地看著錦,聲音輕的近似呢喃:「你…就這麽恨我?!

知道東誤會他的意思,但錦也不解釋,壓近了他,挑高了眉,低聲說道:「你欠我的…註定得用一輩子來還!」心裡又甜甜加了句,我欠你的,也用一輩來還…

「一輩子…唔…」東失神的低喃讓一聲悶吟給打斷。

「怎麽了?!」錦連忙問道。

「外面下雨了嗎?!」沒回答錦的問題,東問道。

「嗯。」錦不知道東問這個幹嘛,隨口應了聲,又問:「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見東的額上一下就沁出一層薄汗,壓在左手下的右手不住微微顫抖,錦心裡便明白了。他記得中野曾說過,東受傷後沒有好好調理的右手現在只是酸疼難當…看他痛苦的樣子,哪裡”只是”,這大半年便是這麽忍痛過來的嗎?!

「右手疼?!」錦臉色沈重的問道。

「沒…沒有。」東痛的連聲音都打著顫還不肯承認。

錦狠狠瞪了他一眼,”霍”地一聲站起,轉身就走。

看著錦走出視線,東才無力的喘息開來。不知為什麽,就是不想在錦面前承認右手的後遺症,是怕錦自責難受嗎?!可他恨自己都來不及了又哪裡會自責難受?!東不由暗嘲自己想得太多。

雖然知道沒什麽用,東仍是用左手輕輕按摩著疼得難受的右手,但到底是想撫平手上的疼痛還是想撫平心裡被最愛的人嚴重傷害的傷痛,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才過得一會兒,錦又踅了回來。

有些詫異錦的去而複返,東不由楞楞的望著他,待看到他手上東西,臉色不由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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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詫異錦的去而複返,東不由楞楞的望著他,待看到他手上東西,臉色不由大變。

「我身上沒有凍傷。」東連忙申明,他可吃過那東西太多苦頭了。

「這葯酒不只治凍傷。」冷冷的瞥了東一眼,眼底卻有止不住的笑意,難得也有他怕的東西。

逕自拉起東的右手,錦在他手掌上倒了葯酒慢慢搓揉起來。就像以前東受凍傷時那樣地仔細,一根指節、一根指節的慢慢揉過。

那指骨是被他強力折斷的,當時沒有好好治療以致現在有些扭曲,將來若要完全治好恐怕得再折一次重新接過才行。想著他日後還要再受一次苦頭,錦的力道不由更輕柔了些。

「少爺…你…不用對我這麽好。」東的聲線有些不穩,並不完全是疼痛,而是這麽溫柔的錦,太容易讓人沈溺。

「你好歹是小廣的救命恩人,我也不能太虧待你…」仍是專注於東的手上,錦頭也沒抬,淡淡的應道。

雖然為了掩人耳目還得像以前一樣,但錦自問沒法再像從前那樣待東,既是如此,索性全部推到這個理由上,那麽他對東稍微好些應該也還說得過去。

「既然這樣,那剛才…」東覷著錦的臉色,小心異異的開口。

話還沒完便叫錦斷然拒絕:「重提要求的事想都別想!

「小氣!」東嘟著嘴,輕輕哼了聲。

不必看都能想見那張臉上此刻輕嗔微怨的可愛表情,錦的頭愈加低了,他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的樣子給東看見。

「你自己笨,怨得了誰!」錦忍著笑,讓自己的聲音聽來儘量淡漠。

是怨不得誰!東確實從頭到尾未曾想過要離開,也未曾想過不再見錦…縱然一再告訴自己要放棄、該死心,但真正到了有選擇餘地時,心,還是自己做了決定…連自己都覺可笑的癡愚的心…

半響聽不見東的聲息,錦不禁抬起頭來,見到他的神色,心裡頓時又是一陣抽痛。緊抿的唇線、深皺的眉頭,一道道刻畫著東難忍的疼痛。

錦不由停下手裡的動作,溫柔的撥開東綹綹因為汗濕黏在額前頸上的頭髮,說道:「忍一忍,要不今年冬天就難受了。」

忍不住葯酒如蟻齧蟲噬般的鑽心刺骨疼痛,東終是頂了一句:「就是整個冬天的痛也不及這葯酒磨人。」

見東有氣力頂嘴了,錦便又倒了些葯酒繼續由腕上往上揉去。東手臂上沒什麽傷,不過是肩上、掌上的傷導致氣血不順,所以也沒剛才這麽疼痛。

一面揉、錦一面笑道:「你總算明白我是變著法兒來折磨你。」他臉色冷漠、笑聲無情,實在叫人聽不出這話是玩笑還是認真。

東嘴巴張了張,有些艱困的說道:「你…才說了不會虧待我…」

「嘿!」錦冷笑一聲:「用我錦織家最珍貴的葯,由我三合會長親自為你服務,還不優待?!

原來…錦真的只是變著法兒來折磨他…若說心裡還有萬分之一的期待也叫這話消磨殆盡,東轉過頭去,悶著聲不再說話,錦也由得他去沒再理會。

東肩窩上的槍傷是前後貫穿,待錦揉到肩上,為了能按摩到前面的傷口,便拿枕頭墊在東的胸腹之下,並順勢把他轉過去的頭扳了回來。

見東眼睛緊閉,睫上有些淚花,錦心裡發疼卻裝作不見。閉著眼最好,因為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再這麽下去,東一定會看出什麽。

手裡再倒出葯酒,搓開了,二掌一起貼在東洞穿前後肩的猙獰傷痕上,感受到手掌下單薄許多的身體開始不住細顫,錦眼眶發紅,聲音卻愈發冷了。

「以前凍傷花了二個多禮拜,這次的傷不知要花多久時間呢?東一定和我一樣期待接下來的日子吧!」低低的細語帶著淡淡的諷笑在東的耳邊刷過。

一樣的葯、一樣的動作卻不再是相同的用心,以前是真心的愛護憐惜,現在卻是存心的折磨懲罰…東只沈浸在自己的感傷裡卻沒發現自回來後只喊他”東山”的錦,這次喊的是…”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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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廣是打定主意不原諒他了,從來也沒再踏足偏院一次,東雖然早有預期仍不免失望。出乎意外的反倒是錦這個大忙人竟真的天天報到,親自履行他的”禮遇”。

東手上、肩上的傷早叫寒氣、濕氣給侵蝕透了,那葯酒雖然厲害對於這種舊傷卻也沒有速效,反倒氣血稍微活絡後,痛得更加磨人,簡真可比酷刑,東幾次竟活活痛暈過去。

東心理很是矛盾,雖然想見錦,但見到他便得領受那難熬的痛楚,再念及他的目的只是折磨自己,更加傷心怨懟。加上錦次次冷言諷語故意撩撥,總要激得他失控才甘心,到最後,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看到錦多些還是不要見到他多些。

而他沒看到的是,錦在他痛得昏睡過去後,蘊在眼底因為心疼他難忍苦痛的憐惜,和釀在眉梢因為高興他愈見生氣勃動的溫柔。

*****

環顧收拾得太過乾淨的溫室小房間,錦的眉頭不由擰了起來。那傢夥也太不認份,身上的傷還沒全好,怎麽又跑得不見人影。微一思索,便往東住的下人房行去,果不其然,路上便見他蹲在院子裡修整花木。

「你在幹嘛?!」毫不掩飾的不悅口氣。

抬頭見到是錦,東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招呼:「東山見過少爺。」

「你不在床上趴著又在這裡幹嘛?!

天氣雖然晴朗,但冬天的太陽只能看,瞧他凍得唇色發白,怕是已經待很久了,心裡實在氣他不愛惜自己。

「傷已經好的差不多,落下的工作也該做做了。」見錦執意要問,東只好解釋。

「什麽了不得的工作?!我准你開工了嗎?!」錦的口氣愈見不善。

「該我做的工作不用少爺交待也該做的,這是下人的本分。」東垂首歛手,淡淡回答。

「你還記得自己的本份?!」錦冷冷哼笑:「那最好。」

接著不由分說,拉起東的手往他房裡拽去,一面走一面說道:「既然你迫不及待想工作,那便先做做這件…」

見錦這付兇神惡煞的樣子,東猜想的到他要幹嘛,雖然被他扯得跌跌撞撞,還是連忙開口:「現在只能做些不用體力的輕鬆活兒。」

「這事倒不用你什麽體力。」哼笑了二聲,錦的話聲愈見冷淡:「是我費力多了。」

一腳踹開了門,甩手便將東甩在床上,不待他掙紮,便又向前把他壓制得動彈不得。

見東不住掙動,錦索興一把撕了他襯衫,胡亂的把他二隻手綁在床頭,然後猛地拉下他的褲子褪到臀部。

東只覺背上、臀上一陣涼颼颼的,想到接下來的待遇,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冷顫。情知再掙紮也沒用,頓時靜默了下來,但繃得死緊的身軀表示著無言的抗拒。

背上傳來陣陣冷笑:「怕了?!

「說怕不如說討厭,不過我說什麽只怕也沒用吧!」東實在忍不住頂了一句。

「知道就好。」錦坐在東的身上笑得涼涼得意:「這事我早想做了,就怕你受不住,既然你自己都說傷不礙事,那便從今日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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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就好。」錦坐在東的身上笑得涼涼得意:「這事我早想做了,就怕你受不住,既然你自己都說傷不礙事,那便從今日開始吧!

東咬著牙沒再說話,不料沒等到意想中的折磨,等到的卻是半瓶葯酒倒在背上。

他背上的傷腫脹未褪,破皮處也大都剛收口癒合,這葯酒淋在上面極是螯人,與舊傷處的鑽骨酸麻又自不同,東心裡沒有準備,給這激痛刺得脫口喊出疼來。

只聽得錦在他身後吃吃笑道:「這叫傷好了?!根本是自討苦吃。」說完也不管東痛是不痛,便在他背上用力搓將起來。

錦的手勁不小,一半倒是故意的,明明讓他好好休養,偏他笨得連懶都不知道怎麽偷,既然這麽愛吃苦頭便吃撐去吧!愈想手裡勁頭愈狠,東當真給他整得連痛也哼不出。

不過錦這麽做也不全然是為了整人,東肩、掌舊傷折騰這麽多天卻進展有限,都是當時沒有及時調治的關係,現在背上的傷再不能重蹈覆轍。錦本來就打算再過幾天等他傷口癒合差不多時,便用葯酒把那些瘀血窒氣推開免得落下病根,現在不過提前做了,就是東得多受些皮肉痛。

見東疼得暈過去,錦又不忍了,力道頓時輕了下來。搓完他的背,手忍不住落在他後腰上原本刺著羽毛的烙痕摩挲一陣。歎了口氣,放開他綁著的手,像平日一般就著肩上、掌上的舊傷又揉了一陣才停手。

替東蓋好被子要走,又想到這下人房雖然暖氣修好了但畢竟不比溫室裡恒溫恒濕舒適,便連人帶被一起又抱回溫室。

回到溫室見到水戶,錦朝他點下頭便把東抱進房間安置。

水戶跟了進來,臉上不悅,嘴裡叨念:「你什麽都弄清楚了,幹嘛還每天整治得他死去活來。」

「如月那傢夥狡詐的很,我可不想讓他瞧出半點端倪再想別的法子來傷害東。」

「話是不錯,可你就不怕這實心眼的傻子傷透了心。」

「哼!」錦冷冷哼了聲:「只他傷心嗎?!他自己做的混帳事總該付點代價。琴子不讓說就不說,他幾時這麽聽過我的話?!明知我愛他,卻這麽狠心任我傷害他,他要是對我有一點心便知道這對我有多殘酷,我…我…」話到這裡咽了住再說不下去,緊緊攥住的拳頭卻不知該往何處發洩。

拍拍錦的肩膀,水戶說道:「他付出的代價又何嘗少了!

「…所以…」眼光不由自主轉向睡著的人,神色柔了,聲音也軟了:「我陪他一起痛…」

歎了口氣,搖搖頭,水戶道:「你別弄到東死絕了心才來後悔。」

「不會的。」這點錦倒是很有把握:「催眠過後他整個人放鬆很多,以前再怎麽對他都是逆來順受,現在…」想到幾日來東氣得悶不理人或實在忍不住頂嘴的樣子,錦不由笑了出來。

差別最大的是那雙眼睛,曾經是嚇人的死寂空茫,現在終於有了跳動的火苗和情緒。

說來確實要感謝相葉,要不是他故意在小廣面前揭穿東殺了琴子的事,要不是受到小廣仇恨的打擊,東的心防如何能這麽容易突破。

但即便如此,心理治療師在替東催眠時仍是費盡了功夫才誘導東說出為何殺害琴子的原因及當日景像。

再次播看那張隨著琴子遺體送來的碟片,舉著槍面無表情的東,眼裡卻是無比空洞。細看琴子哀泣的唇瓣,確實可以辨出”…請你殺了我…告訴宮本,我愛他…別讓錦和小廣知道…救救小廣…東,原諒我…”這些話來。

錦真是恨透了自己,看了幾十次的景像,熟悉的都可以在腦海中重播的影像…為什麽、又怎麽會從沒看出那雙空洞眼裡深沈的痛苦無奈?!為什麽從沒注意到琴子倒地後臉上沒有仇怨憤恨,只有歉疚和釋然的笑容?!為什麽從沒想過譯出琴子哀泣的話語?!

但最可恨的還是眼前這傢夥,竟這麽狠心的傷害他自己,又這麽狠心的任人傷害…

「為什麽你就學不來自私一點?!」錦心裡想說的話,在看向東時,竟喃喃脫口而出:「什麽時候才能讓人放心呀?!

一旁的水戶也道:「就因為他全然不顧自己,你更要好好維護他才是。」

「嗯。」錦點點頭,露出淺淡的溫柔笑來:「我的份兒連同他的份兒。」

「相葉你打算怎麽辦?!」其實水戶想說的是這個,話題到了這裡,正是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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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葉你打算怎麽辦?!」其實水戶想說的是這個,話題到了這裡,正是時機。

提及相葉,錦顯得有些煩躁:「小源的事等解決了如月再說。」

「我始終認為相葉救你這件事不單純。」水戶不容錦逃避:「或許和如月也有關係。」

「如月和我什麽關係?!」錦笑了一聲,替相葉辯解道:「小源雖然任性但還識大體…」

「他要真識大體,斷不會把小廣扯進你們的恩怨來。」水戶憤憤打斷錦的話,眼神裡俱是不滿,因為相葉,也因為一直坦護相葉的錦。

「這件事他是做的過了,但妒忌的人哪來的理智?!

冷冷哼了一聲,水戶愈是不滿:「小傢夥多久沒上別院來了?!相葉那混蛋小鼻子小眼睛的混帳事連累我老頭子看孫子。」

原來是為了這事不滿,錦好笑道:「你想看孫子哪裡不能看?!

「我就偏愛在這裡看,你快想辦法讓小廣像以前一樣天天過來。」

錦何嘗不明白水戶的用心,歎了一聲又望向床上的人,輕聲說道:「這裡…小廣斷不會再來了…」

「他不肯原諒我?!一絲一毫也不願?!」東倏然張開眼睛,顫抖的聲線顯得單薄無力。

想起這些日子一提起東時,小廣強烈的恨意和激動…實在無法面對那雙明知答案卻又存著萬分之一期待的哀傷眼眸,錦不由避開東的視線。

但隨即想到什麽又銳利的盯向他:「你什麽時候醒的?!

垂下眼簾,東沒有回答。

「該不會連昏倒都是裝的吧?!」錦的口氣愈加森冷。

緊抿著唇,更垂下的眼簾微微顫動著,東仍是沒有說話的打算。

一把扣住東的肩膀把他掀了起來,錦又冷又硬的說道:「主人正問你話呢?!

錦的手指正好扣在東的傷口上,他手上用力,痛得東臉上都扭曲起來。

張開眼睛睇著錦,眸裡水水霧霧倒有幾分哀怨責難,錦給他這眼神看得不由輕了手上力量。

「我發覺昏睡後你對我會好一些…」東輕聲的說著。

「所以你之前痛昏過去全是裝的?!」眯起眼睛,錦哼然笑問。心裡實在惱恨,竟給他耍著玩,虧得自己還對他心存愧疚、百般憐惜。

皺起眉頭,望著錦的眼神卻是清澈,東說道:「真的很痛,大部份時間還來不及裝就真的痛暈過去了。」隨後壓低了聲音,有些賭氣的自厭:「我也不愛裝,直接暈過去還好,再痛也感覺不到。你就算力道再輕也還是痛得難受,只是…只是…」咬著唇,眼眶一下紅了起來,聲音也顫顫地啞了:「至少可以安慰自己,你不是這麽恨我…」

看到這付神情、聽到這樣的話語,錦哪裡還忍得住。所有壓抑的感情、悔恨的自責一下沖潰理智防線,上前把東摟緊了,不住說道:「我不恨你,我沒恨你,我恨的是我自己…」

「對不起…」東反手也把錦摟得死緊,反反覆覆只是一句:「錦,對不起…」

一年多來所受的委屈誤解在愛人面前全化為淚水流泄而出。對錦的歉疚則全包含在那一聲聲用著靈魂虔誠說出的對不起裡。

東早在不覺中已把錦當成自己的一部份,但他遇事總是先拋開自己考慮別人,所以在他在捨棄自己時便已捨棄了錦,所以在他傷害自己的時候便已傷害了錦,所以在他殘酷的對待自己時更加殘酷的對待錦。

他愈是無私,對錦就愈是自私,他愈是顧全別人,對錦就愈是苛待。但東再怎麽被傷害至少是他自己的決定,而錦卻沒有絲毫選擇的餘地只能承受,只因為他毫無保留的愛上了一個叫東山紀之的人。

明白他的,錦明白東為何說對不起,但這樣的人叫人如何能恨?!再多的怨懟痛恨也敵不過心疼憐惜。更加自責的是明知他是這種個性,怎麽還是和別人一樣的誤解他、傷害他。

錦把東摟得更緊了,再不准他從自己懷裡離開,再不准別人傷害他,也不准讓他有機會傷害自己…因為這顆心已經脆弱得再禁不起任何可能失去他的意外。

水戶微笑的離開,輕手輕腳的把這方小小天地留給終於坦誠相對的愛侶。

「你是對不起我…」錦悶著聲音說道:「在我知道真相時,我恨不能殺了你,更想殺的卻是自己…」

錦感到懷裡的身軀僵直了下,而後是帶著自懲和自嘲的虛弱聲音:「真相只有一個,就是我親手殺了琴子。」

知道東這麽說的原因,錦拍拍他的背,安慰道:「等小廣長大懂事了便會明白原諒你的。」

「不知我等不等的到那一天…」東輕輕一聲喟歎。

錦被東這句意有所指的話嚇的臉上失色,抓住東的肩膀,讓他與自己對視:「你胡說什麽?!

東卻神色溫柔,自顧自的說道:「這件事你莫要太苛怪相葉少爺,畢竟他是日後要陪你和小廣一輩子的人。」

「東山紀之,你這話什麽意思?!」到了這地步,他仍是要把自己推開?!抑止不住油然而生的怒氣,但最讓錦害怕的還是那股自腳底直竄頭頂的涼意…不知名的恐懼。

平視著錦,猶帶水光的眼眸卻不再脆弱,燃著那股以往常見的堅決:「既然你都明白也諒解我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

心裡幽幽暗暗的恐懼突然明亮起來,錦收緊手上的力氣,希望能堵住東未竟的話語。

心裡幽幽暗暗的恐懼突然明亮起來,錦收緊手上的力氣,希望能堵住東未竟的話語。

但東絲毫不受影響,一字一字堅定說出自己的決心:「如月欠我的、欠琴子的,我要親手討回來。」

如月是何許人也,莫說他本身就難以對付,他身後還有一整個與三合會不相上下的勢力,蒼龍組。就算東真能突破萬難殺死如月,但殺了他之後,東絕對難逃蒼龍組的追捕,也將成為如月的祭品。東的這個決定,說明白點就是用他自己的性命去換取殺如月的可能性。

「什麽叫剩下的只有一件事?!」錦吼了出來:「那我算什麽?!小廣算什麽?!你都不管了嗎?!

避過錦的炙人的視線,眼神落在床上,東淡淡說道:「對不起…」說完這句便抿緊了嘴,再不吭聲。

東側首低頭,薄薄的瀏海低垂著遮住了他臉上神色。細白的頸項沿著背脊、鎖骨連成十分誘人的性感線條,但錦卻只想把手叉上那美麗的脖子。

一向是這樣,遇到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就不容別人置喙,要是自己反對便悶不做聲,不解釋卻也絕不妥協。錦愈想愈是氣恨,手沒叉上脖子卻扣住了東的下巴,硬是把他的臉轉向自己。

冷銳地逼視著東,錦堅決說道:「我不接受這個道歉,絕不。」

東的臉上不見任何動搖,表情可以算是涼薄:「錦,我們結束了,在你諒解我的同時便結束了。」

「誰同意你的?!」錦激動地吼了出來。他手上力道愈加控制不住,捏得東痛的臉色微變。

忽略掉下頷的疼痛,東舉起右手,攤開手掌,掌中傷痕猙獰,他努力的要伸直手指,卻仍是微微扭曲。

「錦,我對你所有的感情都消蝕在你和相葉的折磨裡了,所欠的只剩你的諒解,畢竟是我對不起你在先。但其它…沒了,也不會再有了。」

怔怔看著東攤在他眼前微微顫抖的手,那傷疤不只刺眼也狠狠刺入心裡,錦放下扣著東下巴的手,頹然坐倒,眼裡一下蓄滿了淚,喃喃說道:「騙人…你騙人…你氣我、惱我、恨我,所以現在存心懲罰我…」

「我有什麽資格懲罰你。」看到錦的模樣,東也是不忍,但不忍又如何?!輕歎了一聲,說道:「錦,把以前放了吧!你不放開怎麽和相葉少爺開始?!

自東的話裡抓到些什麽,錦心思飛快的轉著,嘴裡問道:「你要把我推給相葉?

「什麽推?!」東不由失笑:「難道你們之間沒什麽?!我夜裡收拾的東西難道都是假的?!

「現在跟我”有什麽”的只有二個人,一個是小源,一個是你。」錦微帶刺探的說道。

看著錦,東神色平靜,眼神認真:「一個是該用心對待的真愛,一個是早該放手的回憶。」

錦努力地想自那雙如天空般清澄的眼裡找到些什麽,但卻失望了。那仔細打量也察覺不出半點異樣的神色實在太平靜,平靜到讓錦想到東槍殺琴子時神情…那種放棄一切的絕望神情。

東,你又打算放棄嗎?!是我不夠好所以你從不爭取?!還是我真傷得你讓你對我們的感情沒半點自信?!你…真的對我死絕了心嗎?!

回想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錦有了決定…

閉上眼睛,錦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回憶是該放手了,不然怎能有新的開始。」

聽到錦這麽說時,東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但卻很快的在錦張開眼前恢復正常。

「讓小廣跟小源一起,你放心?!」再張開眼睛,錦的神情已如平常,挑著眉,看著東問道。

「其實相葉少爺對小廣不錯的,小廣也喜歡他,相葉種種做為的根源只是沒有安全感,他怕失去你,怕我奪走你…」說到這裡,東定定的望著錦:「錦,做為一個情人,你太失職。」

錦不由苦笑:「想不到是由以前的情人口中聽到這句話,真讓人難過。」

「你以前倒是稱職的。」回憶著過往,東不由現出淡淡的溫柔笑容:「至少不會在我面前光明正大的跟別人有什麽。」說著說著又歎了口氣:「要是你那時也有個恨之入骨卻糾纏不清的人,恐怕我…」

「你也只會像現在這樣,千方百計的把我推給他…」錦低低的哼道。

「錦…」東想解釋也不知從何說起。

錦心裡另有打算,也不是真個要聽什麽解釋,不過是實在忍不住久壓在心中的不滿怨懟才脫口而出。

當下臉色一整,錦說道:「對小源,我確是做差了。」只說了這麽一句便扯開了話題:「你要對付如月,但憑你現在這樣怎麽可能?!

東露出個莫測高深的笑來,眼裡閃爍的光芒燦若星月:「連錦都覺不可能,如月當然更加想不到。」

「你想怎麽做?!

「錦只要幫我個小忙就行…」

沒有多加考慮,錦說道:「好。就算是對以前的回憶打上一個句點。」

東心裡喟歎一聲,在錦的生命裡,自己終於只是個回憶了…

契約91

更新時間:04/12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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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錦,你怎麽把東山給放了?!」相葉氣呼呼地沖進門,劈頭就是一句質問。

埋首於文件中的人連眉也沒抬一下,只淡淡說道:「小源,你愈來愈沒規矩了。」

錦的神態明明和平常一般,但相葉不知為何竟有些害怕,連忙偎到錦的身邊,輕聲膩道:「錦,我…只是著急嘛。」一面說話一面拿眼覷著錦的表情。

「不過放了個不相干的人,小源有什麽好急的?!」仍是未從文件中抬頭,錦隨口應聲。

「怎麽說是不相干,他可是殺了琴子的兇手,難道錦打算原諒他?!」相葉嘟著嘴不滿的說道。他看似不經意的談起,其實是故意提醒,因為相葉明白錦最不能原諒的就是東殺了琴子這件事。

哼哼笑了二聲,錦挑了眉頭瞥了相葉一眼:「什麽時候我錦織家的事也勞相葉少爺過問了?!

自錦的神情看不出他是打趣還是認真,相葉給錦這不冷不熱的態度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委屈的瞅著錦,撒著嬌說道:「我只是替錦不平…」

伸手揉揉相葉的頭髮,錦終於解釋道:「東山救了小廣,我允他的條件。說來不也是你闖的禍。」

像以往一般的撫慰動作卻不能像以往一般帶給相葉安心的感覺,他連忙拉下錦的手緊緊握著不放,心裡有股預感,只要一放手,錦就要離開他而去了。

相葉一下紅了眼眶:「我…對不起…」

「你是對不起我…」看著相葉,錦淡淡笑道。

錦的笑裡好像多了點什麽,又少了些什麽,看得相葉心裡發慌,連忙說道:「沒關係,錦不好下手我來,相葉家要弄死個人也不難。」

拍拍相葉的手,錦益發溫柔:「小源,東到底犯著你什麽了?!怎麽你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我…我只是替錦不值…」

「當真只是替我不值?!」錦似笑非笑的瞅著相葉問道。

「我…承認我有私心…我就是忍不住妒忌他…」相葉低下頭來,有點刻意裝出委屈歉疚的模樣:「這次把小廣牽扯進來是我錯了,錦,你想罰我就罰好了。」

錦臉上還是帶著笑,但不像平日只要一見相葉這種神態就軟言輕哄,任他偎在自己懷裡也沒什麽安慰的動作。

「因為私心,你確是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

聽得出錦的話聲愈發冷淡,相葉連忙抬頭,眼眶裡已有淚水打轉,楚楚可憐的說道:「我知道錯了,錦,你別生我的氣…我…唔…」說到這裡,相葉突然捂著胸口哼痛起來。

「胸口又疼了?!」錦順順相葉鬢邊的頭松,溫柔的問道。

相葉一張臉全都皺在一起,艱難的應了聲。他胸口突然發疼的毛病是幫錦擋槍重傷的後遺病,所以每次他只要一發病,錦歉疚憐惜都來不及哪裡還會再計較什麽!但這次錦的話聲溫柔依舊卻少了該有的擔憂。

錦動作輕柔的抹著相葉的額際,說道:「奇怪,人要真痛得難忍時,額上、身上總是不住冒冷汗,小源卻是滴汗不出。」

相葉身體震了下,難以置信的看著錦,抓住胸口艱困的說道:「錦…你…在懷疑我嗎…我…唔…好痛…」身體一彎再說不出話來。

「小源有什麽能讓我懷疑的嗎?!」沒管相葉的呼痛,錦益發溫柔的問道。

相葉不由打起顫來,他掙紮著自錦身上站起,說道:「錦,那顆子彈我擋得心甘情願,你不用特意記在心上…」說話間再次提醒錦自己對他的恩情和毫不保留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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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葉不由打起顫來,他掙紮著自錦身上站起,說道:「錦,那顆子彈我擋得心甘情願,你不用特意記在心上…」說話間再次提醒錦自己對他的恩情和毫不保留的愛意。

輕歎了口氣阻去相葉的話語,錦拿起桌上一份檔交給他,幽幽說道:「小源,我真是錯看你了。」

相葉顫著手接過文件,才打開,那文件便再也拿不住,”啪”的一聲落地。

「錦…我…我對你的心是真的,願意為你而死也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相葉慌慌亂亂的打開錦桌子的抽屜,他記得裡面有一柄槍的。

「小源!」錦大喝一聲,伸手抓住相葉的手。

惶亂的眼睛對上錦的,那如幽潭般的水眸再無柔情盪漾,有的只是太過平靜的殘酷,這夢…怎麽醒的這麽容易、這麽快…都是那個人,都是他,都是東…

「我要毀了他,我要殺了他…」相葉瘋狂的要掙開錦的手,反身要出去。

錦拉回他,猛地一個巴掌扇在相葉臉上:「冷靜點,你這樣還有半點相葉家繼承人的樣子嗎?!

相葉一下回過神來,隨即頹然坐倒,哀哀切切的說道:「我不要當什麽繼承人,我只要和你在一起。」緊緊拉著錦的手,抬頭望著他,眼裡的淚已擋不住流淌下來:「錦,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什麽都不要…有擋槍的小源和沒擋槍的小源都是同一個人不是嗎?!為什麽你能愛替你擋槍的我卻不能愛……」看清了錦的神色,相葉放開了手,淚湧得更急,眼神卻轉開了去,怔怔望著前方:「不,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就連以前也是在做戲…以前因為歉疚憐惜所以你能背著自己的意願做戲,現在不欠我什麽了,所以…也沒必要了,是不是?!

錦淡淡笑道:「連小源都能察覺到,東說的對,我確實不是稱職的情人,對你是…」說到這裡不由悠悠歎了口氣:「對他也是。」

「你忘不了他?!你還是愛東山先生?!

「是的,我愛他。」再次確定的心意只會更加堅定。

「即使他殺了琴子?!」相葉不由脫口問出,他明白自己和錦唯一的希望就在這裡。

「這件事只是讓我更佩服他、也更憐惜他。」

錦眼底漾起的是相葉從來不曾見過的柔情,他到這時才知為什麽總覺錦給自己的溫柔呵護少了點什麽,原來少的便是他從來沒得過的真心,即使費盡思量、用盡心計,甚至演了場捨身救人的戲也依然得不到的真心。

「我不懂…」相葉顫著唇,不可思議的問道。

「你不需要懂。」他懂就行了,可憐、可愛、可喜、可恨…所有的東,只要他懂就行了。

「既然如此,錦為什麽還讓他走?!

「東說的對,不把以前結束怎麽能有新的開始。我和他之間的愛恨恩怨說不盡也道不清了,結束乾淨了也好…」輕笑一聲,錦的笑裡滿是縱容,話聲又低又輕,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他那樣任性,硬拗著也不會有什麽結果,順著他點二人倒少受些罪…我要是早點明白…」

「錦…」相葉輕輕喚了聲。

臉色一整,錦歛起萬般對東的情緒,對著相葉正色說道:「小源,你對我的欺騙和對東做的種種我也不追究了,但你要再傷害他一根汗毛,就不是我和你之間的事了。」

相葉看得出錦淡定神情裡的認真,也聽得明白他話裡的警告。不是他們之間的事,那就是三合會和相葉家族的事了。為了東,錦竟不惜押上整個三合會,不惜挑釁向來交好的相葉家族!

他還有什麽機會?!不,該說他從來不曾有過。夠了,本來就是偷來的幸福,即使短短不到一年也該滿足了…

相葉點點頭:「我明白了,一清表哥。」

揉揉相葉的頭,錦說了句:「小源,對不起。」不論如何,他不該拿感情當做酬謝的工具,才會讓相葉愈陷愈深。

抬起頭來,相葉眼裡晶晶閃光,堅定的說道:「我只承認輸給東山先生,如果日後一清表哥身邊是別人,我絕對不會放棄!

「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了。」望向窗外晴朗的藍天,錦的瞳眸裡映出滿滿的明亮,唇角緩緩揚起,是對美好未來的自信和…希望…

93

大原忍不住幾個月來在心中的第N百次讚歎,眼光追逐著的推著酒車穿梭在桌間的酒保,真是他見過最適合穿燕尾服的男人。

那身瘦削卻勻稱修長的骨架實在完美的少見,標準的寬肩窄臀在高腰束帶的修飾下愈發顯得腰身纖細,順下來的臀部卻是結實渾圓,再往下那雙筆直修長的腿…嘖,這身材看了就叫人流口水。

酒保結束了一輪的桌邊點酒服務,推著酒車往吧台而來,略長的瀏海遮去一半眉眼,但卻遮不住少見的俊美,一身優雅淡然的氣質即使推著酒車也讓人感覺高貴得不能褻瀆。

「東山,二號包廂點你服務。」大原對著走近的酒保說道。

「知道了,謝謝。」點了下頭致意,東沒有停留直接往二號包廂去。

「等等…」大原喊道:「你晚餐還沒吃吧?!吃過了再去。」

「不用了。」淺淡的微笑十分適合這張臉龐,就是有點不著痕跡的距離感。

「不急,不急…」大原說話間便變出了一盤三明治,托到東的面前笑道:「客人才剛點名。已經說了你還在桌邊服務,一會兒才能過去。」

「謝謝。」無法拒絕大原熱切的好意,東只能把酒車推進吧台,拿著三明治走進吧台後的休息室。

大原也跟了進來正好看到東把右手手套脫掉,不甚靈便的解決晚餐。

那只右手他剛看時著實嚇了一大跳,那樣的傷當時不知吃了多大苦頭。這麽天人似的人,真不知動手的人怎麽狠得下心?!要他自己來說,只要眼前的人皺皺眉頭就什麽依他、什麽都原諒他了,哪裡還捨得對他做什麽。

見東快速的解決完三明治,大原不知哪裡又變出一杯鮮奶放在東的跟前。

看了大原一眼,東說道:「出來再喝吧!

按住東的起身的肩頭,大原不改吊兒啷當的口氣:「不差那一會兒時候,那個客人看來難伺候得很,說不準你哪時能出來。」

東聽了好笑:「不過調幾杯酒要多久時間。」

「別人花不了什麽時間,但你那次進包廂不比別人多個把小時!而且調的酒有一半是自己喝的,胃裡不墊墊東西還行?!

大原說的也是實情,東這樣的人品誰不想趁機親近。一般外面坐桌子的客人也變不出什麽花樣,頂多趁機說幾句話,吃點豆腐。包廂裡的客人就不是了,有些仗著錢,有些仗著勢,糾纏不清的大有人在,所幸東的手段也算圓滑,店裡的人也都維護他,但要給客人臺階下,自己就難免受點委屈,每次不被灌個幾杯哪裡脫得了身,也虧得他酒量好,被灌醉倒是少見,但喝到胃痛卻是平常了。

東知道現在不把牛奶喝掉的話,下場就是再聽大原一篇嘮叨,然後還是得乖乖喝掉。無奈的笑笑,認命的把牛奶給灌了乾淨。

大原滿意的點點頭,又變出一杯薄荷水來遞給他:「漱漱口。」

知道東也不是討厭喝牛奶,就是怕留在嘴裡的腥味,這薄荷水是特別為他準備的。

「謝謝。」對於大原的體貼,東心裡實在感到溫暖。

「別謝,我這可叫別有用心。」大原挑了挑眉:「你現在算是咱們夜星的搖錢樹了,我怎能不照顧好。」

「是,小老闆。」東瞅著大原,也自打趣輕笑起來:「那麽搖錢樹就去搖錢了。」

「這…這表情真是太好了!記得以後就這麽對客人笑…」大原一派老鴇口氣:「唉呀,我說東啊,反正你都執壺賣笑了,索興下海撈撈,我保證把你捧成夜星的頭牌…」

知道大原是在說笑,東也沒理會,隨口應道:「等我缺錢的時候一定請小老闆幫忙。」話落便出了員工休息室。

大原跟了出來,望著推著酒車往包廂去的背景,吐吐舌頭:「就是你想我也不敢啊!」再環顧四周,有些不舍的自語:「可惜了我的夜星,不過為了你也值得…」

舉手敲敲門,東說道:「您好,我是東山,為您提供調酒服務。」

聽到裡面喚他進去聲音,東才打開門,低著頭推著酒車到沙發旁邊,單腳屈膝跪在地上。

「請問您要…」東抬起頭,看到沙發裡坐的人時,話就這麽凍結在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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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您要…」東抬起頭,看到沙發裡坐的人時,話就這麽凍結在舌尖。

「怎麽?!忘了我了?!」華麗的低沈聲音,聽來十分悅耳惑人,口氣卻淡漠得讓人不寒而慄。

「如月組長…」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東的聲音也有些不穩:「你…你就是不肯放過我?!

「放過你?!」半眯著眼,如月陰陰笑了起來:「東山,你想得倒美。」

低下頭,東口氣唏噓:「我已經這樣了還不能泄如月組長心頭之恨。」

「當然不夠。」用手指勾起東的臉,讓他正對自己眼裡的噬血光芒,如月開口說道:「對於唯一傷了我的人,我怎能虧待?!

「是因為那一槍?!」幽幽話聲如同東閃躲不定的眼光虛弱而無力。

「因為什麽,你心裡明白!」如月的眼光更加冷凝。

「既是如此,任何手段如月組長對著我來便是,何苦累及旁人?!」東不再歛著自己的眼神,也自定定的望著如月。

「你是指琴子!」放開東,如月仰天笑道:「那賤人我派她去宮本家臥底,不但半事未成還愛上宮本替他生了個孩子,我早想辦她,不過忙忘了,沒想到留到最後反倒有了最大用處!」說到這裡又轉頭盯著東,臉上現出殘酷的笑來:「手刃自己愛人的妹妹、乾兒子的媽媽滋味如何啊?!琴子可是我手下最美麗的殺手。」

對於宮本像對待一件毫無用處的東西一樣說著琴子,東實在無法忍受,咬了牙,恨恨說道:「我真恨當時心軟沒有殺了你。」

「你是該後悔!」冷哼了聲,如月眼裡迸出森森恨意:「你對誰都心軟,可看看別人怎麽對你。錦織那傢夥說愛你,但他把你傷成什麽樣子,琴子說感激你,但我要她在宮本和你選擇時,她可是考慮也沒考慮就捨棄你。東,是你自己選擇了錦織,我就讓你看看你自己的選擇有多糟糕。」

轉過頭去,東的視線落在酒車裡形狀不一的各式酒瓶,漂亮的玻璃瓶身裡有著各種不同顏色的液體,在燈光的映照著顯得美麗迷離,佛如他的瞳眸一般。

悠悠淡淡的,在如月面前竟難得現出笑容:「我是後悔,後悔救了你,後悔沒殺你,卻不後悔選擇錦。」

如月聽了不禁怒紅了雙眼,更可恨的是東竟露出那樣的笑容,是從來不曾對他有過的溫柔情意。

狠狠把東拽近身邊,脫下他的手套,抓住傷痕猙獰的右手舉到東自己眼前讓他看得清楚:「錦織這樣待你你還不恨他?!

如月說完猶不放手,一把扯下東的外套,撕破他的襯衫,露出子彈貫穿的單薄右肩,手狠狠的掐在他肩頭上,喝道:「他毀了你身為槍手的驕傲、毀了你一輩子,你也不恨他?!

在如月手下沒有絲毫掙紮,甚至沒有回頭看他,東低低笑了起來:「弘鷹,我這一生究竟是讓誰毀了呢?!我該恨的又是誰呢?!

如月弘鷹震了下,放開東,聲音竟有些顫抖:「你叫我弘鷹…」就像那時一樣…

東沒有理會如月的反應,只是順勢趴在桌上,繼續自嘲道:「真正說來是我自己吧!當時我若是沒有多管閒事救你,是不是什麽事都沒了?!

眼裡爆出一陣火光,如月扣住東的後頸,讓他轉過身來向著自己:「你後悔救我?!你說你後悔救我?!

「沒錯!」毫無畏懼的迎視著如月殺人般的眼光,東說道:「我好後悔遇見你…」

「閉嘴!」用唇堵住東的唇舌不再讓他說出半個字來,強勢的掠奪直到身下的人喘不過氣來才停止。

脫離如月的鉗制,東轉過身去不住大口喘著氣,間雜著幾聲咳嗽。如月看了不忍,輕輕在他背上拍了起來替他順氣。

「你明知我是蒼龍組的組長,光一的事為何不找我幫忙反而找錦織?!」如月終是問出壓在心中幾年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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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我是蒼龍組的組長,光一的事為何不找我幫忙反而找錦織?!」如月終是問出壓在心中幾年的不甘。

明明東認識他在先,為何走投無路時沒有找他卻找了毫無交情的錦織?!難道東真的完全沒把自己放在心上?!

以為只是年少輕狂被撩動的心在沈寂多年後乍看到和錦在一起的東時方才明白錯了,錯的離譜。他二人看似不親密卻帶著默契的眼神和動作竟是如此刺眼,妒忌帶著往日的回憶翻江倒海而來,更加後悔當時的輕易放手。

那時如月才剛接掌蒼龍組,年少輕狂渾不把組內其它勢力放在眼裡,全不留情的肅整異己行動受到組織內強烈反彈,最後竟有幾派勢力聯合起來想扳倒他,這種早在他算計內的背叛也算不了什麽,反過來說,他還真是享受那時刀口舔血的生活。

不過人總有失算的時候,他終究中了埋伏、身受重傷,正當命懸一線之際,東出手救下他。對於東不懼危險的英勇果敢如月只有淺淡印象,難忘的卻是東照護他時的溫柔體貼…多年之後如月仍是不時想起東帶著淺笑的撫慰,和春風拂過一般安適舒服的低柔嗓音。

但那樣待他的人竟在多年之後為了護衛別人而毫無猶豫的槍傷他…東明明知道是他…

「你對小光有敵意,我不想冒險。」東沈靜的敘述著他所認知的事實。

如月心念一轉,問道:「那時你不告而別也是這個原因?!

「不錯。」東沒有否認,淡淡說道:「知道你的身份後我本想留在你身邊,就算讓菊組找到,憑你蒼龍組諒我姐夫也要顧忌三分。可是你看小光的眼神不對,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我明白要你保護他是不可能的。」

想不到東如此敏銳,當時確實有除掉光一的念頭,如月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但後來看到東對另一人的溫柔,如月方才明白,那是妒忌,妒忌那些理所當然霸佔東溫柔的人。

可惱啊!如果那時他遮掩些對光一的厭惡又或是學錦織把光一送得遠遠的,那麽思慕的人早就是自己的。只這麽一念之差…

想到憾處,又不平起來,如月咄咄逼問:「為什麽開槍?!你明明認出了是我!?為了錦織,你就捨得對我動手?!你忘了我也曾是你拼命救回來的人?!

輕歎了一聲,東睇向如月的眼裡有著責難:「你不是沒事嗎?!那一槍該卡在骨頭上,不過是皮肉傷,值得你這般報復?!

如月的傷確實不重,但他不准任何人洩露,當時停止所有活動長達三個月,外傳他傷重得快死了,其實他是趁機暗暗佈署些事情,私心裡也想看東的反應,想看看東對他是否還有擔心或歉疚,但鎮日看到的都是東和錦愈發膩在一起的景像,對自己傷重將死卻是不聞不問。若說有恨,也是自那時而起…

「你…知道…」

無力的笑了聲:「我開的槍怎會不知?!傷人不死可比殺人難多了。你三個月足不出戶,我以為你是趁機處理些不便出面的事,沒想到卻是算計我…算計我所愛的人…」

頓了下,東撫上自己右肩的傷痕輕輕摩挲,唇角勾起了笑,卻是淒涼悔恨:「這是我背叛錦的代價…可笑的是這代價竟是弘鷹你所賜予,我曾經救過,然後又不惜背叛錦、背叛三合會也要放過性命的弘鷹所賜予…」

抬起頭,東直勾勾的望進如月的眼裡,字字帶淚的問道:「我現在的下場你還不滿意?!這樣的報復還不夠?!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你還不肯放過我…」

逼得東走投無路、眾叛親離本是如月的打算,但真的看到那雙清澈眼睛帶著責備、哀傷…甚至恨意…如月終究不舍。更何況自東話裡如月也明白東不是想像中的無情,他還是念著自己、護著自己。看著滿是傷痕的瘦削身軀,哀淒的脆弱神情,如月第一次感到後悔。

伸手把東摟進自己的胸膛,如月難得的溫柔:「你還有我,跟我回去,我們從頭開始…」

「不可能的,弘鷹。我能原諒你待我的種種,卻無法原諒你傷害我愛的人。」東沒有抗拒如月的懷抱卻淡然自若的說著絕決的答案。

如月絲毫不以為意,狂肆自我一如以往:「我會讓你忘了一切…讓你的生命中從此只剩下我…」

沒有答話,東低低笑了起來…

倏然察覺懷裡人刻意掩飾的輕微異動,如月抓住東的右腕,赫然見他手中拿著一柄精巧的手槍,保險已經打開,東竟然想殺他?!

憤怒之餘反手一個巴掌便將東打得偏了半個身子。如月一手扣住東的右肩一直折到他骨頭咯咯作響,另一手緊緊掐著他的右腕,力道大的幾乎要捏斷他的腕骨。

「…唔…」東痛得悶吟一聲,本就受過傷的右手再握持不住手槍,”咚”地一聲落地。

沒有放鬆東肩部的鉗制卻放開東的手腕,如月撿起落在地上的槍,臉上陰沈的嚇人卻是嘖嘖笑道:「東也太不自量力,就憑這只廢了的手也想取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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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放鬆東肩部的鉗制卻放開東的手腕,如月撿起落在地上的槍,臉上陰沈的嚇人卻是嘖嘖笑道:「東也太不自量力,就憑這只廢了的手也想取我性命?!

卸開彈匣才發現裡面竟是空的?!如月詫異之際突聽“哢”地一聲骨頭錯位聲響,他暗叫不好,急忙鬆開東往後一倒,可惜已經慢了…

如月不可置信的看著插在胸口上的刀子,那是他貼身帶著的防身匕首,看過無數次它插在敵人身上的噬血張揚,沒料到最後一次竟是在自己身上。

東淡漠的聲音有些不穩的顫動:「你忘了我還有完好的一隻手。」他的右膀明顯垮了下來,臉色蒼白,額上豆大的汗不住滾落,顯然也忍著極大的痛苦。

原來剛才在如月的鉗制下,東使自己的右手脫臼,讓左手以不可能的角度和位置拿到如月貼身的匕首。這一招不但自傷更是險極,東只知道以前如月藏刀的位置,如果他換了地方又或是習慣改變不再攜帶,東便必死無疑。不過在暗殺如月的計畫裡,東本就未存生還的打算。

「…你…」如月慘澹一笑,笑裡卻包含了許多莫名的感情:「想不到最終還是死在你手上…」

幽幽歎了口氣,閉上眼掩掉所有的情緒,東淡淡說道:「你還有時間叫人來。」

「東不愧是三合會的影衛,身體已經是這種狀況都能置人於死,可笑錦織竟以為你會失手…」

想如月是在說當初自己放水沒殺死他的事,東不禁黯然:「那是因為他信任我…」但自己卻濫用這份信任,招致後來琴子的死亡、自己的不幸和錦的痛苦!

「呵呵…」如月倏然低低笑了起來,笑裡說不出是得意還是嘲弄:「原來東還不知道,錦織果然不敢問你…」

心頭一動,東睜開眼睛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你以為錦織為什麽對你下紅色追緝令?!」如月止住了笑,臉上神情卻猙獰可怖:「相葉那傻小子實在好教唆,幾句話就蒙了心了,我讓人假扮你狙殺錦織,再讓相葉捨身救錦織…這麽爛的戲碼不一樣把錦織那狐狸騙得團團轉…愛,讓人愚蠢…呵呵…」我自己又何嘗不是?!

“轟”地一聲,東不只腦子炸了開來,連心也像被炸了個大洞,原來…原來錦和相葉在一起、放任相葉傷害他,不是因為錦愛相葉,而是因為對相葉的愧疚!

原來…原來錦對他的無情相待不只是因為琴子的死,還摻雜著這樣深沈的怨恨哀傷。

自己要殺他…這種背叛錦怎能承受?!東心裡突然不舍起來,便是對錦還有一絲半縷的埋怨不甘,此刻也已全然消失無蹤,但…太晚了…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了…

把東變了又變的神情收在眼底,如月突然問了毫無相關的一句:「你死後會記得我嗎?!

東楞了下沒有回答。

「不會的,你不會記得我。」如月自己回答後,陡然笑了起來,笑得十分開懷,好似多年心願終於得償,隨後臉色一整:「所以我要先去等你,然後糾纏你生生世世,讓你永遠忘不了我。」說完抓著插在他胸口的匕首用力向下一壓。

「你…」東沒想到強悍如他竟會選擇結束自己的性命。

「東…」如月才一開口,血便自嘴裡湧了出來,愈見黯淡的眼中燃起最後一絲火花,勢在必得的光芒:「…待會兒見…」

如月的身軀緩緩後倒,瞅著東的眼睛未曾閉瞌,臉上掛著一抹說不出什麽意味的笑。

東頹然坐倒,如月雖然死了,他卻沒有絲毫喜悅的感覺,甚至連一點點仇恨終報的滿足都沒有,心裡竟是說不出的空虛疲累。

頭往後一仰,全身筋肉盡皆放鬆,讓自己深深陷在柔軟的沙發裡,接下來便是等蒼龍組的人來解決自己。

如月說得對,黃泉路上,二人不會相隔太久…

“砰”的一聲,門被大力撞開。

東緩緩張開眼睛,看見來人不由淡淡笑開:「是你?!」老天對他還是仁慈,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見到他。

「至少表現得熱絡點吧?!」來人三分戲謔,眼睛卻是難掩擔心的不住在東身上掃視。

「沒事,右肩脫臼而已。」知道錦在計較什麽,東不待他問便自行說道。

「那最好,省得我得扛個人逃命。」情況比預想的好多了,錦心下一放,話更輕鬆:「你雖然瘦,但一身骨頭碰得人難受。」

東不由好笑道:「堂堂三合會會長也淪落要逃命了?!」隨即話鋒一轉:「你快走吧!蒼龍組遲早會把我翻出來,這事我不想牽扯到你頭上,三合會和蒼龍組好不容易保持的平衡別為私怨輕易破壞了。」他說這話口氣淡然得好像在聊別人的事一般,全然聽不出”蒼龍組遲早會把我翻出來”的可怖後果。

歎了口氣,不知是無奈還是縱容,錦坐在東前面的茶几上,整了整他被如月扯得支離破碎的衣服,順了順他額前汗濕的頭髮,拿出帕子替他把汗擦乾,動作輕柔已極。

東溫順的任錦做去,唇角淡淡的笑,眼裡淺淺的滿足,這是最後一次享受錦的溫柔了吧!

錦的動作不知何時停了下來,二人的視線交纏糾結著再不用虛偽掩飾的濃情蜜意。

如月剛才的話佛彷在東的心裡投下巨石,漣漪不斷盪漾擴散,直散到整顆心再也控制不住對眼前人的不舍…

左手突然扣住錦的後腦,東的唇貼上錦的,才堪堪碰上,還來不及纏綿,額上已重重吃了一記。

「你真是半點退路不留給自己啊!」錦的眼裡看不出是惱怒還是憐惜。

「喔…難得一次主動…」東痛哼一聲,捂著自己額頭低聲咕噥。

明知他裝模作樣,錦還是捨不得,拉下東的手,在他額上邊揉邊道:「你以為是最後一次了是吧?!偏讓你欠著,明天開始每天還一次!

眼神黯了黯,東強裝笑臉:「傻了?!哪兒來的明天?!

瞥了東一眼,錦點點頭道:「也是,明天開始東山紀之這個人便徹底消失了。」

東好像自錦的話裡抓住了什麽但一時又想不明白,疑惑的看著錦沒有答話。

對著東笑了笑,實在有些無奈,錦說道:「三合會說大不大,但要保你平安也不是做不到的事。為了光一你就知道求我,為了你自己你倒不肯開口了。是怕我為難還是怕又欠下我什麽?!

也不等東的答案,揉了揉他的頭,抵著他的額又道:「都有吧!你始終顧念別人比自己多,要是哪一日你肯為你自己開口求我,只怕我要高興死了,那表示你真把我當成自己人…在那之前,我也只能辛苦點了!

說完放開東,錦拉著他起來,說道:「快走了,白川真言先生,再遲我們可要燒死在裡面了!

有些明白錦的安排,東被錦拉著起身仍不忘嘟囔:「你不能取個好聽點的名字嗎!?什麽”真言”,是指控我沒半句真話嗎?!

錦給他叨念得好笑,心裡卻又高興不過,真的好久沒聽他這麽說話了,恍惚間竟有些不真實。

「知道就好,就是提醒你以後再不准對我說謊,善意的也不行。」緊了緊握在掌中的手,扶著東的肩,錦不再戲謔,認真的醇厚嗓音聽來讓人十分安心:「你…放心把背後交給我…別再這麽辛苦了。」說完不待東的反應,便拉著他打開包廂門往外走去。

錦急急轉身剛好漏看了東低垂的眼裡銜著的淚水,和始終在他身後盯著的彎彎眉眼。

門外早已煙霧彌漫,大廳裡火光熊熊,看來已是燒了好一陣子,急忙逃命的鼎沸人聲和雜遝腳歩聲與二人低聲快行卻穩定的歩伐恰成明顯對比。

一開門東立時明白錦的計畫,他要讓自己死在這場大火中,人都死了,蒼龍組找誰報仇去。而東早在幾個月前便被趕出錦織家,所以他殺了如月這件事也牽扯不到三合會。

再者,錦織這麽做還有另一層用意,過去一年,不論謠傳還是事實,東叛出三合會、殺了琴子、暗殺錦未遂、被抓回錦織家、再被驅離…種種事由早已讓他身敗名裂,人人鄙厭唾棄,唯有讓“東山紀之”死去才能擺脫這些不名譽的包袱。

“東山紀之”的昨日種種都隨這場大火消逝,明日便是”白川真言”人生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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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熟悉而難忍的灼熱炙痛佔據了整條右臂,東微微一動,自指尖竄遍全身的尖銳刺痛硬是將他遊離在半夢間的神智拉回現實。

怎麽回事?!這磨人的可怖痛楚…是初回錦織家被錦硬折了手指的劇痛…

是夢嗎?!在”夜星”裡的回憶模模糊糊的浮現,錦安排了一切,帶著自己逃命,溫柔的看著自己,認真的說著”你…放心把背後交給我…”全都是夢嗎!?

鑽心刺骨的痛一波接著一波而來,好像不斷地提醒著他什麽才是事實…原來一切都不曾發生,他仍然是個叛徒,才被錦抓回來懲罰報復的叛徒…心不知為何一下沈到了自己也感覺不到的地方。

有只手指輕輕抹過他的眼角,而後在他頰上輕輕流連摩挲。

「怎麽?!很痛嗎?!」熟悉的聲音輕輕的問道。

東張開眼睛看到那雙盛滿擔憂的溫暖水眸,失速的心才漸漸定了下來。

不是夢,那自己的手…

才一動又是一陣要把神經扯斷的劇烈疼痛,東眼前一黑,險些又要暈了過去。

右臂被輕輕壓著,錦急急說道:「別動,你手上有傷。」

閉著眼等這一波磨人的痛楚過後,東才問道:「不是只有脫臼嗎?!

「脫臼?!」錦溫和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你知道你骨頭錯位的有多嚴重?!肌肉和筋都傷了,你是存心廢了自己的右手?!

這手不早廢了?!話才到嘴邊,東還是忍住了沒說。

見東欲言又止的模樣,錦也料得到他要說什麽,瞅著他歎道:「你想說這手早都廢了是不是?!沒說出來是怕我難過、難堪是吧?!

東淺淺睇了錦一眼,沒否認也沒承認。

錦仍是咄咄逼問:「你現在會顧念我的心情了?!但你殺如月不惜捨命時怎麽不顧念我?!存心廢了自己的手臂時怎麽不顧念我?!

說到這裡想起東的右手最早也是自己所傷,錦的聲音不由軟了下來,不再責備,只剩解釋:「你右手的傷以前沒處理好日後麻煩不少,所以中野這次重新替你接過指骨,手掌上的傷也再處理過了,現在雖然痛了點,但好了後至少能恢復個七、八成。至於腳踝和背上的傷,中野怕你一時承受不住,所以等你這次完全康復了再說。」

「嗯。」東應的虛懶無力。

發覺聲音有異,錦抬頭一眼只見東疼白了臉,才醒來沒多久額上便泌滿了一層汗。

說是重新接過指骨其實就是把東的手指全部折斷一次後再重新接上,人說十指連心,東此刻所受的痛楚錦自然可以想像。中野要他決定時他也猶豫了好久,實在舍不東再受疼一次,但想起東平日極力掩飾自己的不便,這心高氣傲的性子說不在意就真的不在意嗎?!

伸手替東拭去汗水,錦柔聲撫慰:「我知道很疼,忍過這陣子,以後便算拿槍都沒問題。」

「還拿什麽槍?!好不容易換了身份,你不能給我輕鬆點的工作嗎!?」東無力的懶懶笑道。

「好啊!便讓你在錦織家當米蟲,還是我親自養的唯一一隻。」錦看來十分認真,話卻像是玩笑一般。

東只覺心隨著錦的話顫了一下,但才冒起的小小火花卻在一瞬間又熄滅。縱然已經明白相葉用了不堪的手段才和錦在一起,但他二人現在情深意綿、甜蜜親膩卻也是事實,再要駁清什麽、爭取什麽,受傷的也只是錦啊!既然如月已死,這秘密便讓他帶去地獄吧!

強自壓下心裡的波瀾,東只是笑道:「這美差我可不敢當,你找個不會給醋淹死的差給我吧。」

將東的瞬息萬變的表情收到眼底,錦的心也隨著他的些微表情變化像坐雲宵飛車般直上直下,但見他的神色從猶豫難決到堅定不回,再聽到這句,心涼了一半,另一半卻是一抽一抽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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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東的瞬息萬變的表情收到眼底,錦的心也隨著他的些微表情變化像坐雲宵飛車般直上直下,但見他的神色從猶豫難決到堅定不回,再聽到這句,心涼了一半,另一半卻是一抽一抽的疼。

!想來想去還是要放棄自己…罷了!這人惹人氣惱的呆性子也不是今天才有。山不來就我,難道我不能去就山嗎?!

淡淡一句,錦說道:「我和小源分手了。」

「噯?!」有些不能反應,東呆呆的應了聲。

那表情看了實在可愛,錦趁他呆楞時偷了一吻,又自認真說道:「你自己說了,把以前結束乾淨才能有新的開始。我可是聽話照辦了,你該不是想賴帳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吧?!東的話還沒說出口,唇舌便被錦堵得牢牢,輾轉吸吮了好久,錦才捨得放開這久違的甜美滋味。

東左手捂著自己的唇,有些訝異,有點不可置信,睇著錦的瞳裡波光流轉,熠熠閃爍,看得錦又是一陣心旌動搖。

「你…這樣對小源…始亂終棄…」

再想不到等了半天竟是這種回答,錦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不問我對你始亂終棄卻去管小源幹嘛?!

「我…」垂下了眼眸,睫毛一陣顫動,聲音也虛虛的發顫,東自己也分不清是因為手疼的難受還是心痛的難忍:「我是活該如此…再沒有資格…」

「你這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歎了口氣,彈了下東的額頭,錦對眼前這人實在無奈已極,縱是深知他的個性也已經有包容一切的準備,可是看他從頭到尾大方至極的就是硬要把自己塞給別人,還是忍不住上火。

「就算你不追究我對你的始亂終棄,我可沒這麽大方也不追究你對我的始亂終棄!

東給這一陣繞口令似的話攪得頭昏腦脹還沒反應過來,錦又開口說道:「你要是個男人就得對我負責。」說得多麽義正詞嚴。

「你…你難道不是男人?!」還要別人對你負責?!

「是啊!」錦回得更加理所當然:「所以我一定會對你負責,你不必擔心。更何況你都開口逼我了。」

「我…什麽時候逼你負責了?!

「唉…」錦愛憐的揩揩東額上的汗:「瞧你都疼昏頭了,剛才不質問我是不是男人嗎?!

那…那不算質問吧?!就算是也不是要你負責的那種!

沒理會東臉上的黑線,錦叨叨絮絮又道:「雖然你沒有孩子…也不對,小廣算是你半個兒子,那我更加要負起責任了。」

提起小廣,東不由一陣黯然,臉上不由垮了下來:「小廣還好嗎?!

拍拍東的肩膀,錦安慰道:「你既舍不下他就自己回去瞧瞧。」

「只怕他不想見我。」東笑得無奈還摻點悲傷。

故意揉著東的臉,錦說道:「幹嘛?!你這麽大個人還跟個小孩兒較真嗎?!

東給他逗得”噗嗤”笑出聲來,隨即又正色道:「錦織家我是不回去了。」

「誰准你了?!」錦臉色一下沈了:「我答應你的事裡可沒這一項。」

「你答應的是東山紀之可不是白川真言。」東不為所懼,態度一般淡然:「錦織會長才說以前的種種都結束了,難道轉眼就想食言。」

遇到這種事就精明起來了,錦真是不知是該氣該笑,哼了一聲:「琴子臨死前你答應過她什麽?!好好照顧小廣這一項你還記得吧?!不過答應的是東山紀之,如果白川先生你不認帳,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東神色立時動搖起來,幾次張口要說話都是不能,最後才無力擠出一句:「有你照顧也是一樣。」

沒想到連小廣也不能打動他,錦真是氣極了,霍地一聲站起,森冷說道:「他是我侄子我自然會照顧。」原本轉身要走又實在忍不下堵在胸口的氣,吼道:「你的心是鐵鑄銅澆的嗎?!要是你待我有待別人一半好,我…我死都甘心!」說到最後竟如絕望哀鳴。

契約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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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連小廣也不能打動他,錦真是氣極了,霍地一聲站起,森冷說道:「他是我侄子我自然會照顧。」原本轉身要走又實在忍不下堵在胸口的氣,吼道:「你的心是鐵鑄銅澆的嗎?!要是你待我有待別人一半好,我…我死都甘心!」說到最後竟如絕望哀鳴。

錦的無奈神情、絕望口氣震得東心口發酸,不自覺便喚了出聲:「錦…」

沒理會東的輕喚,錦狠了心轉身便走。東一急忘了自己的手還定著夾板,想也沒想伸手便抓。錦氣得也沒回頭看,但覺有東西碰到自己便用力拍了開去。

「唔…」

東一聲發顫的悶哼驚得錦連忙轉頭,只見東痛得臉上皺成一團,全身縮在一起抽搐個不停,手上的繃帶也滲出絲絲血跡。

哪裡還氣得下去,錦一個箭步撲到床邊,急忙抓起東的手細細察看,又是心疼又是著急:「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手臂忽然被抓著,牽動之下連肩上的傷都抽痛起來,東痛得話再說不出來,身體更加縮著抖得厲害。

錦知道自己更弄疼他了連忙放下手,小心把他整個人擁進懷裡,好像以前一樣,輕輕拍著、哄著:「忍一忍…忍一忍就過了…我在你身邊…」說到這裡心有所感,忍不住一陣激盪,脫口便道:「…只要你不趕我走,我便永遠在你身邊…不,就算你千方百計推開我,我還是要在你身邊…相葉又怎麽?!小廣又怎麽?!你能不能只顧你自己順便顧顧我…」

東眉眼緊緊皺著,痛得實在難受,但在錦的懷抱裡感受著他的溫暖氣息和沈著有力卻因為擔心略帶紊亂的心跳,那難熬的痛也漸漸平息,再聽到錦這般誠摯話語,再也忍不住,說道:「我只說不隨你回去,又沒有說和你斷絕往來…」

「你…」楞了半天才明白東的意思,錦一時高興得說不出話來,轉念一想又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沒人照料怎行?!

「我幾歲了還要人照料?!」東不由好笑。光一不是他照料大的?!就連小廣…唉…

「但你的手不方便…」想來想去錦只能想到這個理由。

「等傷好了不就能恢復得七七八八了,連槍都能拿了還有什麽事不能做?!

錦這時方才後悔幹嘛讓中野給他重新治過手傷,這下想留下他竟是半點理由再找不到。

歎了口氣,錦順順東因為汗濕沾在額上的頭髮,問道:「為什麽不肯回錦織家?!

「道上的恩恩怨怨我已經厭倦,三合會的事我不想再碰,錦織家的活你也不會捨得我幹,難道你真要我像個女人一樣讓你包養?!

知道這已是東的極限,錦也不再勉強,只得說道:「那麽至少傷好前住在錦織家。」

知道這也是錦的極限了,不過對於錦織大宅東心裡還是有些排斥,他開口說道:「在這裡不也一樣?!你要不放心就住到你覺得可以出院為止。」

「白川先生…」錦拉長了聲音,怪叫道:「你知道你住的頭等病房一天要多少錢嗎?!

「這麽點小錢能付垮錦織會長?!」對於錦的裝模作樣,東不禁好笑。

「這些錢是要省下來給你裝潢房子用的。」錦回答道。

「那倒不必費心,我哪兒都能住,一疊半的榻榻米就行。」

錦當然知道東對這些不是很在意,錦織大宅的主人房他住的自在,僕人房也能甘之如餄,就連這次出來也只隨意租了間勉強睡得下一個人的破落房間,但東不在乎,錦可不能不在乎。

「你肯將就也要看我肯不肯。」話說得有些霸道。

東半點面子不給,哼哼笑道:「我的房子要你將就?!

「那當然,房子可不只你一人住…」

不留情面的截了錦的話,東說道:「你少打主意,我只說了不和你斷絕往來,可沒答應其它。」

錦什麽沒有就是臉皮夠厚,渾不在意,涎著臉笑道:「和我相宿相飛、白首到老也是早晚的事,我就是想你心眼小不肯打算所以先替咱們辦好來。」

「誰心眼小了?!」沒好氣的瞪了錦一眼,說話還不忘損人。

「瞧瞧,這麽點小事也計較不是心眼小是什麽?!

誰能料到堂堂三合會的會長私底下這麽皮賴,反正是說不過他,東索興閉上眼來個不聽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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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料到堂堂三合會的會長私底下這麽皮賴,反正是說不過他,東索興閉上眼來個不聽不聞。

錦卻真心歡喜東這種毫不掩飾的反應,反正他脾氣忒好也不可能真的生氣,於是趁機又要求:「還有,不准再做夜店的工作。」

才在夜星做了幾個月酒保,不知替東暗暗打發了多少個花癡,這人明明一臉聖潔正經的像個修士,怎麽就能粘上這麽多蒼蠅臭蟲。

皺了皺眉頭,東有點小埋怨:「很好賺吔!小老闆還答應捧我當頭牌。」

明知東是故意捉弄,錦還是忍不住伸手捏了下東的鼻頭,說道:「你要真在外面當頭牌,我就把你綁回家當頭豬。千人養不如我一個人養,大家吃不如我一個人吃。」

東給錦的話逗得吃吃笑個不停,嘴裡還不忘反駁:「想吃我?!小心你這頭老虎反讓我給吃了。」

「算你有口福,我可是美味得很呢!」錦笑得眼角彎彎,輕乎乎的說道:「呐,說到這個,你欠我的也該還了吧?!

微挑了眉,不解:「我欠你什麽了?!

「裝傻啊?!」錦橫了東一眼,滿眼的風情:「在夜星…你欠我的…每天一次主動…」輕輕努努嘴的提示算是含蓄。

想起那日,東頰上不由暈染上一層薄緋,抿著的唇線輕輕拉了開來,但就是不肯答話。

錦卻不放過他,努嘴的動作愈做愈誇張,到最後一張俊美端正的臉竟給弄得像電視上的丑角一般。

東給他故意做怪的表情逗得笑了出來:「你也不體貼體貼病人。」

錦立時往下蹭了蹭,蹭到與東面對面的位置,動手解了自己上衣二個扣子,往下一拉露出半個肩頭,臉往前一貼,唇幾乎是貼著東的唇,那樣子好像送上門的禮物一般。

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錦魅惑喃道:「這樣夠體貼了吧!

東悶著笑說道:「親就親吧,把衣服脫了幹嘛!?

「你第一次主動,便算送你的小菜好了。」錦倒說的大方:「我這樣美味可口、色香俱全,白川先生有沒有迫不及待的心動啊?!

悶著聲笑了二聲,東伸出舌頭在錦唇上輕輕慢慢的繞了一匝算是回答。

「太沒誠意了點吧?!」錦明明享受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還不忘抗議:「我連肩膀都犧牲了。」說完還刻意劃動自己裸露的肩頭,彰示他犧牲不小的色相。

「我喜歡含蓄點的…」東眉頭微皺,有些不滿,聲裡卻是淡淡的笑。

「我這樣還不含蓄?!」錦怪模怪樣的叫了出來:「要在平時,褲子早都…」

「不過滋味不錯…」東低低啞啞的聲音聽得錦心裡一陣酥麻。

還想玩笑二句卻又叫輕貼上來的溫熱給阻了去,不像剛才只在唇上描繪,東這回兒舌頭伸了進去,但卻一派紳士的輕輕慢慢挑動,錦怕他又像剛才一樣蜻蜓點水便算了事,索性自己追逐了纏綿,到最後哪裡分得清誰主動。

「再一次?!」笑眯了眼,錦此刻表情就像只偷著雞吃的黃鼠狼一般。

「說好了一天一次,多了沒有。」一樣笑眯了眼,但拒絕的話語自那掛著的慵懶笑意的紅灧唇裡吐出,更加勾得人心癢難耐。

「那我還你一次…」才不管東的反應,錦捧著他的頭,貼上去又是一陣輾轉糾纏,直到東氣息不穩才放過他。

完全忽略正恨恨瞅著他的眼神,錦伸手在東背上溫柔的替他順著呼吸,臉上仍是一付欠揍的痞笑:「不甘心?!我不介意你再還回來…」接著輕輕撫過東微挑的帶水眼角,低聲說道:「別這樣看人,我怕我真會把持不住…」

東聞言連忙垂下了眼,可那雙睫毛細細顫著,竟襯得那弧度修美的眼線有股迷離的脆弱美麗…好想…真想…錦心裡哀鳴一聲,還是認命的下了床。

對於錦突來的舉動東不免有些訝異,瞪大了眼睛更顯得那雙眸子澄澈清亮,略帶些疑惑的天真神情…天知道錦要花好大力氣才能克制自己的陡升的欲望。

閃躲著東的眼神,錦狼狽萬分的撂下一句:「我…我去看看你的晚餐好了沒!」便急急忙忙走了。

東一頭霧水的看著牆上指著三點半的掛鐘,現在吃晚餐會不會早了點?!

102

睡得迷迷濛濛間東感到右手上有什麽摩挲著,暖暖的帶點柔軟的彈性,像是嘴唇輕輕刷過的的感覺,在他五指間遊了遍,而後在手掌中間停住。

右手被輕輕放了下來,那舒服的觸感落在額上順著鼻樑往下,在唇上稍加停留後便又沿著下巴往下…再不阻止可不行了。

「你這麽早回來便是要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慵懶的聲音自鼻腔裡輕輕哼了出來,更加撩得人心神盪漾。

「你不瞧瞧自己什麽樣子,不做都覺對不起自己。」反正吵醒了,錦也老大不客氣,直接壓著被吵醒的人,對著那豐潤的唇便吻了起來。

錦今日是特意早回,一進門就看見東整個人陷在沙發裡睡得香甜,輕手輕腳的怕擾醒了他,但一到他跟前就什麽也控制不了。

東的頭往後仰靠著,下巴和頸脖畫出十分優美的誘人線條,薄薄瀏海隨著吹進屋裡的風一盪一盪的不時露出他光潔的額頭,眼瞼微微顫著,細細碎碎的晃著那雙閉著眼更顯古典美麗的眼線,微微開啟的唇,襯著臉上毫無防備的放鬆神情,竟有種小孩子的單純天真。

半敞的和服露出纖細的鎖骨及隨著呼吸起伏隱隱約約可見的白皙結實胸膛,修長的四肢隨意舒展著…這矛盾卻又無比和諧的純真性感…真誘得人想把他一口呑進肚子裡。

按住錦伸入衣襟放肆的手,東氣息不定:「別…吃不消了…」

昨晚才放縱了一晚上,想想以東現在的身體狀況確實難以承受,錦只能不甘心的在東唇上大力啄了下,才翻身在他旁邊坐好。

「我的房子打理的差不多了吧?!」拉好自己的衣襟,東開口問道。

「就這麽迫不及待離開我?!」錦瞅了東一眼,略帶埋怨的說道:「我照顧得你不夠好嗎?!你全身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我哪裡沒”照顧”周全?!

錦一句意有所指的曖昧話語,頓時又讓東臉紅跟得火燒似的。繃帶拆了後的這幾日,每天讓他胡天胡地、需索無度逼的覺也沒得睡,不由恨得啐了他一口:「再讓你這麽”照顧”下去,命都沒了。」

嗔了東一眼,錦不禁埋怨:「怎麽又胡亂說話了?!」想起東幾次在生死線上徘徊,心不知怎麽悶得發慌,反身一把抱緊了他,說道:「我從來沒有現在這麽滿足過,但這幸福又好讓人害怕,害怕不過是夢一場,醒了你就不見了、就什麽都沒了…」

彷佛要將東嵌進自己身體一般,錦愈收愈緊的手臂力道大的幾乎讓東沒法呼吸,但錦也顧不得了,因為只有這樣才有東在他身邊的真實感,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真真切切在自己懷裡的真實感。

壓在胸口的恐懼被劃破後再也藏不住、掩不住,痛苦的低喃不自覺的脫口而出:「到底要怎樣我才能抓牢你,才能確定我真的擁有你,才能不再害怕會再失去你…」

從來不知錦竟是如此不安,總是張揚著不可一世的自信笑容的錦竟被自己磨得如此脆弱、竟為自己變得如此驚懼…心口突然酸了起來…

反手也抱住了錦,東在他耳邊輕輕烙下自己的保證:「如果是夢,我陪你一起做下去…」

「一輩子?!」浮在半空中的心隨著那暖暖的吐息終於安放下來。

「嗯,一輩子。」

「如果下輩子我還不願意醒呢?!」機會難得,當然得趁機多要求些。

「便再陪你一輩子。」

「再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最好把他生生世世都訂下來。

「這麽長時間,再美的夢也都成惡夢了。」東的話裡沾染了些笑意。

放開了東,錦嘖聲道:「喂,才二輩子,好歹你也湊個三生三世吧!小氣。」

「全都許了你,別人怎麽辦!」東淡淡回道。

錦的眼睛倏地眯了起來,口氣也緊了,一付逼供的神情:「什麽別人?!哪裡來的別人?!

「現在還沒遇到,難保以後沒有。」東不以為意的笑道,笑裡倒有幾分頑皮的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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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沒遇到,難保以後沒有。」東不以為意的笑道,笑裡倒有幾分頑皮的挑釁。

「你在提醒我千萬別讓你出去住嗎?!」惡狠狠的威脅全叫眼裡溢滿的柔情給出賣得一乾二淨。

說到這裡倒提醒了東,問道:「問你房子呢?!也該差不多了吧!

無奈的睨了東一眼,錦嘴裡嘟嘟嚷嚷的:「剛才怎麽就這麽笨,擺在眼前的事不趁機哄著答應,騙來下輩子有什麽用?!根本惠而不實…」說是嘟嘟嚷嚷,聲音卻故意大的讓東聽得清清楚楚。

東聽了好笑卻是心意不改:「哄的、騙的都沒用,這事我說什麽不會答應你。錦要嫌麻煩,我自己來也行,反正傷也好差不多了。」

錦也知道改不了東的決定,不想在這事上徒惹二人不快,臉色轉為正經:「別拿話擠兌我了。現在能替你辦的事也沒幾件,能不盡心盡力嗎!?不過剛裝潢好味道難聞,你呼吸道不好,過幾天等氣味散了再搬吧!

「嗯。」於這種小節東也不會太堅持,點點頭算是同意。

錦拿過幾上的葯酒,拉起東的右手,就著葯酒在他掌中推了開來,一面推揉一面交待:「過幾日去了新家沒人盯著你了,自己要記得按摩,別怕麻煩就不做。」

「嗯。」東輕輕應聲。掌上指尖傳來的刺痛滋味仍是不好受,但所有的疼痛全都消蝕在錦的關懷柔情中。

一根一根輕輕揉過東修長的指節,重新接過的指骨完全找不出以前扭曲變形的影子,掌心的槍傷痕跡經過修整雖然還是清晰可辨但已不再猙獰可怖。

「總算還你完好的手了,可惜手心的傷疤…」錦看著東的手,不無遺憾。

「那有什麽?!又不是女人還在乎美醜。」東不以為意的笑道。

東心思敏感卻寬容大度,他確實不會在意那些傷疤,但錦聽了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好過些。

其實他給東的傷,就算傷口都癒合了,傷痕都不見了,那傷害也早烙在心上不能磨滅,在東是,在他何嘗不是,所以要更珍惜…這波折不斷的苦難感情…

撫著東手心的疤痕,錦說道:「留著也好,時時提醒我曾對你做了什麽…也提醒我再不能錯待你…」

「若是錦看不見傷痕便能忘了對我做過什麽,那我倒要請中野想盡辦法處理掉。」東抽回手,自己也就著傷口細細端詳,而後說道:「不過錦說得對,留著也好,時時提醒我曾對你做了什麽…也提醒我再不能錯待你…咱們倆都存著這心思,日後定是最幸福的人了。」

「東…」喉頭突然噎得難受,錦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怔的看著東,看著他愈見溫柔的眸光漸漸貼近自己,唇不由微微嘟了起來…

「唔…」額上吃了一個爆粟,錦捂著額悶哼,不禁埋怨:「剛才氣氛不挺好,你不該就這麽親下來嗎?!我都準備好了。」

「想的倒美。」東哼哼笑道:「你特意提早回來便是來擾人清夢嗎?!

這下倒提醒了錦,膩在東身邊,討好的說道:「今天我生日,幫我下碗長壽麵吧,以前你幫自己下的那種。」

「生日!?」東的聲調拉高了些,瞅著錦:「原來後天要舉行的錦織會長生日宴是我的錯覺嗎?!

「後天是身份證上的生日,今天才是我真正的生日。」

東才不相信,嗤聲笑道:「不就一碗面嘛!你要開口了我也不得不煮,錦織會長有必要為了一碗長壽麵改生日?!

「小人肚腸!」錦啐了一口:「千真萬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母親什麽不信偏就迷信,說是生日不能公開,免得招惹小鬼。所以啊,我的生日只有我老婆能知道。」說完笑得賊兮兮的盯著東。

東假裝聽不懂,說道:「你母親也過慮了,連閻王都怕你又有哪個小鬼有膽招惹你。」

「眼前不就一個。」錦把話又兜了回來,嘻嘻笑道:「雖然這只鬼漂亮得過了份。」

「那你還把生日告訴我?!」睇了錦一眼,東沒好氣道:「小心我立刻拘你報到。還有,漂亮是拿來形容女人的,可不是拿來形容鬼的。」

「不用你拘,我是心甘情願跟著你,便是地獄我也跟你一起。」雖是玩笑話,但錦說這話時神情卻是無比真摯。

皺了皺眉,東說道:「生日又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小心被老天當成心願應驗。」

「你是擔心我嗎?!」直勾勾的望著東,錦露出一抹滿足的笑:「這確是我的心願,真要應驗了我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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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擔心我嗎?!」直勾勾的望著東,錦露出一抹滿足的笑:「這確是我的心願,真要應驗了我才高興。」

搖搖頭,東站起身來往廚房走去:「一會兒吃面時別再亂說話了。」

煮一碗面也費不了多大功夫,不一會兒熱騰騰的面便已上桌。東就勢坐在錦對面,雙手支著下巴看錦又要搗什麽鬼。

錦合起雙手,輕聲祈念:「祈願坐我對面的桃花樹別再招惹些蒼蠅蜜蜂讓人看了心煩。祈願坐我對面的木頭能解風情些,主動點當然更好。祈願坐我對面的呆子早些開竅別再盡做些讓人擔心的傻事。祈願坐我對面的倒楣鬼時來運轉這輩子再無災無痛。祈願坐我對面我最愛的人永遠歡喜平安幸福快樂,當然這得跟他最愛的錦在一起才有可能達成,這點可是最重要的…」說到這裡,錦用眼角覷著東,待見到他臉上神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東初時聽著錦扯些亂七八糟的話只覺好笑,愈到後來愈聽明白這句句調笑卻是字字用心,原來掛在臉上的訕笑不由轉為溫柔。

錦偷覷他正好見到東溫柔含笑的模樣,那淡淡表情明明和平時看起來沒多大不同,但收在他彎彎眼角的淺淺情意流泄在眸光流轉間,一下把整個飯廳都映得亮晃晃,讓人心跳也不由快了幾拍。

「許完了?!」東淡笑問道。

回過神來,錦緊緊盯著東,溫聲說道:「最後,祈願我家彆扭兒子早日和他爹地和好如初。」

待聽到這這一句,東含笑表情未變,微眯的眼角卻濕了。

「白川先生想吃這面說一聲就是,不用看得都要哭了吧?!」輕柔的抹去東眼角未成形的淚珠,順勢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纏,錦刻意戲謔說道。

由著錦去,東難得順從的讓他握著:「這一碗面還真值得。」

「可不是!」錦頓時神氣的端起臉來,邀功說道:「瞧瞧,你不過舉手之勞煮碗陽春清湯麵,我卻替你許了這麽多終生受用不盡的好處,還能不值得!

「我是說你值得!」睨著錦,東鼻裡哼著笑意,故意鬧道:「你許的願從頭到尾哪一樣不是變了相替自己許?!連…連主動點都說得出口…」

「唉呀呀,可被你看出來了。」錦笑得嘴巴都咧了:「不過…怎麽就”主動點”聽的特別清楚,莫不是你心裡早就想…」挑著眉瞅著東,錦曖曖昧昧的笑,看得讓人想扁。

「是,早就想主動疼你,你今日可要好好配合。」在錦的薰陶下,東現在說起這種略帶曖昧的話也順暢多了,不過還是靦腆,尤其無意間閃躲的眼神和發紅的薄薄耳殻,讓人看了更是綺想無邊。

錦順著東的話勢得意洋洋起來,挑高了眉頭不可一世:「早知道東覬覦我的美色很久了,像我這樣天下無雙的俊美容貌要你光看不能吃也實在難為你了。」接著話鋒一轉:「不過今日這願是我許的,白川先生只能主動配合讓我疼愛,要想主動上我,只好等到下次你自己許的願了。」

東給他這些話說的啼笑皆非,索性不理會。

拉過和東交纏的手,錦的唇輕輕印在東的手背上,態度一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一雙幽邃水眸睇著東,柔柔暖暖的說道:「不過你每次許願得有我在你身邊,就算要賣了我也得讓我有準備。」

「這是你附注的願望嗎?!」東抿著嘴笑道:「好不容易等你羅哩叭嗦的許完了。難道還有附注一、附注二…」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的規矩!」錦倒是回得理所當然。

想起以前錦在他生日時也是這麽賴著許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願望,東不由笑了出來,勾起的唇角滿是不給面子的笑謔,瞅著錦的眼裡卻是滿滿的溫柔。

錦接著又道:「你這麽小氣只肯許二世給我,其它的我能不厚臉皮爭取嗎?!不過怕你聽了不好意思,剩下的附注若干我自己偷偷念在心裡就行了。」說完煞有其事的閉上眼,雙手握在額前,竟真的嘟嘟囔囔還有得許。他許願也就算了,偏偏雙手中還扣著東的手半點不肯放。

東看了哭笑不得,拉了拉自己的手,說道:「先放了我吧!

橫眉豎目瞪了東一眼,錦不悅說道:「這願望大半著落在你身上,沒有你的加持哪行。」說完也不理東,閉上眼又自嘟念起來。

抽了抽手卻是半點動彈不得,東無奈只得由錦胡鬧去了。趁他閉眼時細細端詳著對面的人,錦的五官很是秀美,精緻得像畫出來的一般,尤其閉上眼睛,一身張揚狂宕收了一半,竟給人一種纖柔的錯覺,不由心生想要好好保護他的念頭。

倏然張開眼睛,看到東匆匆避了開去的視線,錦不由打趣:「你剛才偷看我?!

咬著唇淺淺笑著,東卻不答話。

錦搖著他的手,仍是不肯放過,逗弄著他:「你偷看我?!幹嘛偷看?!你說一聲,別說是看,就算是摸摸也由得你。」說到這裡,索興拉著東的手往自己臉上摸去:「怎麽樣?!很好摸吧!有沒有點心癢難耐的衝動?!

東的頭轉得更加過去,不過唇角上揚的弧度也愈加明顯。對於這人愈發皮賴的痞樣真是一點辦法沒有。

「我現在讓你光明正大的看,你又不看了?!」錦仍是笑,定要逗得東開口才行。

「爸爸…爸爸…」軟軟的童音自遠而近的傳來。

感到握在掌中的手倏然一僵,接著急急要掙脫,錦下意識的握得更緊。

「爸…」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裡看到東,小廣的呼喊聲進到廳裡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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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握在掌中的手倏然一僵,接著急急要掙脫,錦下意識的握得更緊。

「爸…」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裡看到東,小廣的呼喊聲進到廳裡嘎然而止。

沈默了好一會兒,錦才說道:「禮貌哪兒去了?!怎麽不叫人?!

小廣仍是不說話,倒是東開口了:「小廣…」

恨恨瞪了東一眼,小廣撇過頭去算是回應。

那一眼好像利箭一般頓時射穿東的心,鮮血淋漓的痛。

站起身來,東的聲音如同他的身形一般不穩:「你慢慢吃吧,我回去整理行李了。」

「不是說晚幾天走嗎?!」錦拉著他的手不放,擔心的看著東。

「也不差這麽幾天。」丟下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

「怎麽不差?!」錦喊道:「你這一走再不會回來,便是一時半刻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瞥見小廣眼神晃了下,錦又緊接著說道:「你為了給琴子報仇外面結下這麽多厲害仇家,上次為了救小廣的傷也還沒好…你…這麽走是打算送死去嗎?!

東略帶疑惑的看著錦,實在有些不明白他的話。在他的安排下,東山紀之已經死了,哪來尋仇的仇家?!救小廣的傷早在上次搬出錦織家就好了,否則錦哪可能讓他走!

不讓東有開口的機會,錦繼續說道:「你答應琴子,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廣,難道你就這麽撒下他不管?!就算小孩子不懂事,一時誤會你,你也跟他當真嗎?!早晚有一天他要知道自己錯了,你這麽做讓他以後怎麽面對你、面對他媽媽?!

小廣年紀雖然小卻十分聰明又早熟,錦的話他已經聽得似懂非懂,隱隱知道自己有些事弄錯了。在感情上他本就傾向東多些,現在連理智也略略偏斜向東,但東殺了琴子的陰影仍在重重壓在心上無法完全除去,這樣的矛盾掙紮竟讓他小小臉上現出以他年齡絕不該有的迷惘痛苦。

東聽到後來已經知道錦的用意,心裡不禁起了些期待,但在看到小廣的掙紮神情後又不忍起來。

歎了口氣,拍拍錦還緊握著自己的手,東說道:「錦,別為難孩子了,放手吧!

「不放。」錦吼了出來:「不為難他便是為難你,為難他是為他好,讓他早早認清事實敞開了心胸才能無憂無慮的快樂長大,為難你卻是大家都不好過。你看來溫柔卻最狠心不過,你要刻薄自己我陪你就是,但要個小小孩兒恨著他不該恨的人直到他懂事,然後再後悔莫及的懊惱難過…你…你我都嚐過的苦,你真捨得讓你最疼愛的小廣也承受?!

東看看錦,再看看小廣,顫著唇竟是無言以對。

「爸爸,你的話是什麽意思?!媽媽不是…他殺的嗎?!」臨到口的”爹地”還是換了”他”去。

小廣揚起小臉,臉上有著不安和掩不住的期待。既期望錦說出”不是”那麽他就沒有恨東的理由了,但又怕他說出”是”,那麽他害東受傷又這樣待他…他…爹地會不會不原諒他?!想到這裡竟不是看著錦要答案,而是望著東希冀原諒。

「你媽媽算是他殺的可也不是他殺的。」

錦一句話讓小廣更加不明白,望著東的清澈眼瞳一下閃過好多情緒,小臉上動搖脆弱可見。

東不敢上前安慰,只能咬著唇看著錦,盼錦解決眼前景況,錦卻對他懇求的眼神視而不見,眼裡明白表示要他自己解釋。

「小廣…」東一步一步沈沈走到小廣跟前三步遠便不再靠近,蹲下身來與他平視,說道:「我現在把你當大人看待,不管你願不願意聽,不管你聽得懂聽不懂,這話我每年對你說一次直到你明白原諒我為止。」

爹地肯對他解釋了,小小孩兒在意的只是這個,小廣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你媽媽確是我殺的,不過她被壞人害了,身上中了一種毒,這毒…很恐布,不但沒得解救還會全身發疼,一直疼痛到死…我不忍心你媽媽受這種痛苦…我…我…」想起自己手刃琴子時的景況,東不由全身發冷打起顫來,淚水順腮而下,接下去的話全都哽在喉裡再說不來。

錦看東神色哀痛悽愴已覺不好,再見他眼神慢慢轉為空洞更是大驚,連忙搶到他身邊要他別說了,但已是來不及。

東轉頭猛地吐了一口鮮血,隨即軟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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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看東神色哀痛悽愴已覺不好,再見他眼神慢慢轉為空洞更是大驚,連忙搶到他身邊要他別說了,但已是來不及。

東轉頭猛地吐了一口鮮血,隨即軟倒,還好錦已在他身後連忙架住他。

待見他臉色蒼白,氣息微弱,額上全是虛汗,哪裡還忍得住,抱緊了他,低聲說道:「好了好了,不說了,我不該逼你。」

錦這時聯想到,東現在不過講述當日情景便已如此,事發當時怕不比現在…只覺呼吸都要停了,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更摟緊了他,後悔自己有欠思慮,急切的逼他太過。

小廣被眼前景像嚇了一大跳,東方才的話他有些明白可又不是全然明白,但看到東倒在錦懷裡的虛弱模樣,嘴角血跡殷然,他小小孩兒幾時見過這種情景,只看過電視,這樣就是要死了的表示。

一直搖擺不定的感情在此時終究崩潰,要失去東的恐懼早已壓過其它,小廣撲到東懷裡,喊叫道:「爹地…爹地…你不要死…我原諒你了…只要你不死,我就什麽也原諒你…」

東神智昏沈卻也覺得好笑,那時差點醒不過來之際,光一不也是用這種辦法利誘他。

「爹地沒事,只是有點不舒服。」東說完掙紮著想站起。

「別逞強。」錦瞪了東一眼,索興將他橫抱而起。然後對著小廣說道:「只要你不再生你爹地的氣他就沒事了,我們讓他休息了,明天你再來找他。」說完低著頭對著小廣悄聲說道:「你爹地打定主意要搬出去,你明天求求他讓他別搬,就算是哭、是鬧、是耍賴都要把你爹地留下來,知道嗎!?」說是悄悄話,聲量卻大得剛好讓東聽清楚。

「嗯。」小廣跟在錦的身後,用力的點點頭,然後問道:「爸爸您都沒辦法留爹地下來嗎?!

裝模做樣的哼了一聲,錦故意說道:「你爹地只疼你,哪裡理會我呢!

「那爸爸肯定沒有又哭、又鬧、又耍賴了。」

錦一面把東安置好在床上,替他擦去嘴角血漬,倒了水給他漱口,一面還幽怨的瞅了東一眼。

「怎麽沒有?!」錦說得哀怨,宛如棄婦:「不過爸爸年紀大了,人醜了,就算又哭、又鬧、又耍賴,你爹地也不理我,還是小廣年輕好。」

「好,明天我來試試。」想想連天神般無所不能的爸爸都辦不到的事,小廣不禁躍躍欲試,說的自信滿滿:「爹地最怕我哭了。」

錦鼓勵的看著小廣,拍拍他的肩膀,一付我們未來的幸福就看你了的表情。

聽他父子二人這般明目張膽的要算計他,東實在忍悛不住,笑道:「你們一定要這麽”小聲秘密”的計畫嗎!?

錦奸笑二聲,話裡倒有十成把握:「我留你不住,不信你兒子也留你不住。」說完給小廣使了使眼色。

小廣倒是伶俐,立時可憐兮兮的說道:「爹地…你真的要搬出去嗎?!你不要小廣了嗎?!

伸手摸摸小廣的頭,東溫和笑道:「不如小廣搬去跟爹地住吧!反正你爸爸忙也照顧不到你。」

「好。」在東催眠似的笑容裡,小廣忙不迭的點頭,立時背棄同為盟友的爸爸。

狠敲了小廣一下,錦罵道:「我這麽養出你這麽沒義氣的小混蛋。」然後對著東惡霸霸的說道:「你夠了喔!竟敢當著我的面拐我兒子。」說完口氣一軟,換上討好的笑容:「要不連我一起拐走…」

東悶笑出聲,正想開口卻叫錦把手捂在他嘴上,堵得嚴嚴實實。

「不准拒絕,好歹今天是我生日。」錦壓低了身體在東耳邊警告。

東只瞅著錦笑,眼睛彎彎眯得如同無辜的小狐狸一般。錦給他這笑容又迷得神魂顛倒之際,突然手心一陣濕潤麻癢,連忙拿開手,卻見東的舌尖來不及收回,正舔在他自己的唇上,當下只覺”轟”地一聲,手上酥酥麻麻像電流般一下竄遍全身。

「面不吃完,許的願可不做數的。」東輕輕笑道。

錦這才想起廚房還有一碗面,擰了下東的鼻子,說道:「吃完了你可不許不認帳。」

東也不答話,只淺淺打了哈欠,眸子有些黯淡。

拂開東額上頭髮,錦柔聲說道:「好好休息。」

鼻腔裡懶懶應了聲算是回答。

錦拉了小廣要走,小廣卻猛搖頭不肯,說道:「我要陪爹地。」

「你爹地要休息了。」錦見東臉色不好,也不肯讓小廣留下怕了擾了東休息。

一個打定主意不走,一個打定主意不讓留,不愧是吃同樣飯的父子,二人死盯著對方誰也不肯讓。

見兩人僵持不下,東只好說:「爹地現在沒精神陪小廣,明天再去找小廣玩。」

泫然欲泣的望著東,小廣可憐巴巴的說道:「我乖乖的不會吵爹地休息…」說話間在東的被窩裡瞄來瞄去。

知道這小傢夥在計較什麽,東把被子一掀拍拍身邊的空位,微笑道:「上來吧!

小廣歡呼一聲,一轉眼爬上床,雙手一抱整個人就窩在東的懷裡,深深吸了口氣,臉上神情好是滿足。

錦看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對著東抗議:「偏心,對兒子比對我好!

東抿嘴笑笑:「那是當然,兒子以後會孝敬我,你只會壓榨我,比起來當然投資在兒子身上划算點。」

「不用半點投資我也會對你好的。」

「既是如此更不必浪費投資在你身上了。」東笑得狡黠卻掩不住眉目間的疲累。

錦不敢再鬧,用手閤上東的眼簾,柔聲說道:「我母親說,等我有衷心想達成的願望時才過真正的生日,今天我是第一次過,剛才的願望我每年都要許一次,不只叫老天爺保佑你,也要我自己時刻惦著做到。」

看不到錦眼裡溫溫潤潤滿滿的憐惜,卻聽得清楚話裡的誠懇真摯。東心裡感動,嘴角微微笑開,輕聲回應:「那麽我每年替你下碗長壽麵。」

「說定了?!

「說定了。」

─完─

契約番外by:紹離

番外1

「白川店長,A桌一杯店長特調咖啡。」少年特有的高亢清亮聲音在廚房裡響起。

店長從容自若的拌著鍋裡的義大利冷面,淡淡開口:「跟客人說別點菜單上沒有的東西。」

「呃…那個…不好吧,客人為尊嘛!店長。」少年刻意的打著哈哈。

「那要看什麽客人。」眉眼未動,仍是淡然如水的口氣。手裡熟練而優雅的把鍋裡的義大利面卷成幾個小卷鋪排在盤子上。

看店長做菜真是一種享受啊!店長的長相雖然只能算端整,但最吸引人的卻是那一身獨特的清雅氣質。尤其做菜時專注凝定的眼神、白皙修長的手指、指上整齊的指甲…真希望自己是在店長雙手擺弄下的麵條。

雖然看得快流口水了,少年仍是不忘替客人說句好話:「那客人可是支撐咱們店的超級VIP!

「小司,你是拿我的薪水吧?!

將爐上用橄欖油煎過、薄酒煨著的小蕃茄放在已成幾個小團的面上,然後將醬汁淋在上面,周圍又細心的鋪排上幾樣蔬菜,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義大面便算完成,看了真是讓人食指大動。

「是啊!」叫小司的少年只能點頭,不過小小聲的又加了句:「可店長能發出薪水也是著落在會長身上啊!

這點可就戳到東的痛處了,笑容擴了開來,聲音卻冷了起來:「轉告你們會長,拜託門口那二尊門神換過長相正常點、會笑、會說話、不戴墨鏡、不穿黑西裝的人來。」他的生意早在開店時就被搞砸了。

雖然怒氣橫生,東的動作卻不停,又弄起另一盤義大面來,不過比起上一盤,這次可就隨便多了。

看著即使怒氣衝天卻依然讓人捨不得轉開眼睛的店長,小司很能理解會長這麽做的原因,更能明白當初設計師要用落地玻璃隔出廚房,會長為什麽強力堅決反對到底。

「那個…會長也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小司言不由衷的辯解道。其實為了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開在商業中心,只做白天生意的咖啡店能有什麽危險?!」東愈說愈是火大,盤裡的面也就處理的愈加隨便。

沒瀝乾的面整團放在盤上,用叉子隨意拌拌就算了,淋在面上的是剛才用剩的蕃茄和醬汁,還有剛才做造型截切下來多餘的蔬果就這麽隨隨便便堆在一邊。

!店長可真是一點不明白會長的苦心和擔心,這商業中心的曠男怨女這麽多,個個主動又積極,店長卻是心軟又好騙。

想開張的前二個禮拜,那個盛況啊!什麽西餐廳,根本像在辦流水席,人是川流不息的進來,每個進來的人目光一致,全都引頸望廚房,就盼店長例行性的出來訪問客人反應,等到店長出現,那個目光啊真叫可怕,真不知他們是在吃盤裡的東西還是在吃店長。

會長也算了不起了,竟能忍二個禮拜,要是他小司才不准店長出來拋頭露臉。

用毛巾擦擦手,東示意小司把二盤面端出去。

看著亂七八糟的那一盤,小司苦笑道:「客人點的不是這個。」

「今日店長特餐。」東冷冷說了句便又轉身弄起點心、飲料來。

小司低聲嘀咕卻剛好大聲的讓東聽見:「不是才叫人不准點菜單上沒有的東西嗎?!

看著東半點反應沒有,小司只能識趣的端出去。

回來時,小司揚聲問道:「店長,小客人問你今天回不回去?!

「明天才是週末。」

「喔。」小司摸摸鼻子給外面打了個”no”的手勢。

過了一會兒,小司準備把飲料、點心端出去時,看到那杯特調咖啡差點沒瞪出眼來。特大號的杯子裡有大半杯的咖啡豆,雖是用熱水沖了卻又加了一大堆冰塊,細小的冰塊浮碴在水裡載沈載浮,觸水冷不冷、熱不熱的溫度…這咖啡能喝嗎?!

「店長…你好浪費…」小司除了為他會長哀悼,不禁也為那些咖啡豆所遇非人的命運悲歎!

「反正都快過期了,就大方點全賞給超級VIP!順便轉告你的超級VIP要是沒喝完下次就別來了。」東要笑不笑的哼道。

小司只能端出去了,果不其然,看到的是會長比咖啡豆還苦的笑。

「店長,小客人問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睨了小司一眼,東淡淡說道:「店裡有店長陪客這條規矩嗎?!

「可是…小客人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小司小心異異的覷著東的臉色,然後又加了句:「…好像快哭了…」

歎了口氣,東解下圍裙還是往外去了。

「爹地…」一見東出了廚房,廳裡唯一一桌客人便傳來軟軟嫰嫰的呼喊聲。

東微笑著走近,摸摸小廣的頭,問道:「好吃嗎?!

「我的很好吃。」唏哩呼嚕的又吃一大口,然後可憐的看了錦一眼:「爸爸的就不知道了。」

「爸爸的跟你的一樣好吃。」東微笑道:「一會兒他吃得比小廣還乾淨。」

錦只能無奈苦笑,替東拉開椅子,問道:「還好吧?!累不累?!

「托錦織會長的福,小店的客人一天不到十個,怎麽會累呢?!」東淡淡說道。

知道情人氣得不輕,錦打著哈哈:「我也是怕你忙壞了。」

瞥了錦一眼,東突然笑道:「不忙,我現在可是無聊極了,或許可以考慮到大原那裡兼差。」

「他敢…」看到東的臉色,錦的聲音不由無疾而終。

「是啊,全日本哪有錦織會長管不到的地方。」東冷冷哼笑:「既是如此你裝什麽大方讓我開店?!地點是你找的,店面設計由你決定,夥計是你的人…現在又在門口弄二尊門神…」東愈說愈氣,說到最後竟說不出話來。

錦連忙握著他的手,半是安撫、半是解釋:「你明白為什麽,我只是怕再失去你。開在這裡是環境單純點,店面設計當然有安全考量,小司雖是我派的人但他真學過幾天義大利菜,人也伶俐,拳腳功夫也還可以,至於…門口的人…確是我的私心…每天這麽多人如狼似虎的盯著你,我心裡真不好受…」

如果錦態度強硬或是振振有詞也就算了,偏他委婉的讓人覺得再跟他氣下去就是無理取鬧了,但也是這樣才讓人更加氣得沒處發。

重重哼了聲,東瞪著錦沒再搭話。

「你硬要搬出去我也沒法勉強,一個禮拜只有假日能見你…」

「你…你哪天沒到這裡吃午飯?!」什麽商業區安全,分明是貪著地利之便,這裡離他三合會辦公室不過二條街。

「還好我有來,不然你在外面這麽招蜂引蝶我都不知道。」

「我哪裡招蜂引蝶了?!」這種亂七八糟的指控他可不接受:「這難看的面具可是按你的要求天天戴著。」

說到這兒才更讓人生氣,怕人認出東來,錦待地讓人做了軟質面具,還特別交待不必弄得太好看,給東看前他自己還先看過,明明只算中上的容貌怎麽貼在東的臉上像會發光似的,白白增了十分美感。

「那面具是按你的長相調整的,再怎麽也有七分你原來的樣貌,能差到哪裡去!」其實連原來的五分都不剩了,但錦怎麽想怎麽不甘心:「你就是站在那裡不動就已經夠招搖了,每天還搞個三次、五次出巡,」接著略帶委屈的微嗔道:「你就不能乖乖待在廚房別出來嗎?!

「什麽出巡?!」被錦用的不倫不類的形容詞給逗得笑了出來:「你乾脆叫我乖乖待在家裡別出來算了。」

「你自己說的喔!」錦逮到機會,連忙說道:「家裡的房間早給你準備著了,就這樣回去什麽都不帶也沒關係。」

「爹地要跟我們一起住了嗎?!」正吃著手烤布丁的小廣聽到這句話,連忙高興的抬起頭來,眼睛放光、滿臉期待的望著東。

揉揉小廣的頭,東說道:「別聽你爸爸胡說,明天爹地就回去了。」

「明天周未你的店也不開,幹嘛不今天一塊兒回去?!」錦涎著臉問。

「生意再怎麽清淡也有東西要整理的。」說到這個,東又恢復剛才冷淡的模樣。要是次次讓你如了意,你怕不愈加得寸進尺了,這次倒好,連小廣都拖下水,你就吃定在小廣面前我發不出脾氣!

才一眼便看出東在想什麽,錦軟著聲音說道:「小傢夥想你了,下課硬吵著我帶他過來。」

二聲冷淡的:「哼哼。」算是答覆。

小廣倒識趣,連忙說道:「小廣真的好想爹地,可是小廣有聽話要乖乖等爹地回家。這次是因為中野叔叔托我帶重要的東西給爹地,所以我才拜託爸爸帶我過來。」說著怕東不相信,趕緊掏出一大包東西交給東。

這是什麽重要東西?!不就是葯嗎!東看了止不住的冷笑。

他身上的傷早好了,錦和中野羅唆,硬是開了一大堆調養身體的漢葯出來,怕他在外面懶得弄,索興全部製成了錠給他。這東西有”重要”到等他明天回去拿都不行?!需要他父子二人連袂來他這裡?!冷冷的睇向錦…

錦連忙否認:「我確實不知是這東西。」

「是啊,是啊!」小廣在一旁連聲附合:「爸爸有交代千萬不能說他知道…」嗚…說錯話了,爸爸原諒我!

小廣趕忙低下頭來,用力吸著自己面前的綜合菓菜汁,如果不是杯子太小,估計他的小臉都要埋進去了。

還來不及瞪那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小子一眼,錦就趕緊討好陪笑:「東要不想回錦織家,不然我和小廣到你家做客好不好?!

東突然燦開一抹笑,臉上雖然戴了面具沒以前俊美,但那笑容讓人神魂顛倒的殺傷力卻是分毫末減。錦正要溺斃在那笑容,不意聽到天音一句。

「都行,只要你把你的餐全部吃完怎樣就行。」

「啊…」錦低頭看著自己的餐點,面是還好,不過故意弄得不好看而已,可那杯將近1000CC咖啡溫水…睇向東的眼不禁有些委屈和無聲的懇求了。

「自己看著辦!」東清清淡淡卻毫無商量餘地的撂下一句。沒等錦的回答,起身往廚房走去:「還有,門口那兩個人要想留下就讓他們進來端盤子。」

知道東是退了好大一步,錦不禁偷偷笑開了嘴。看到小廣抬頭要問,錦連忙要他噤聲,專心聽著廚房裡未刻意壓低聲音的交談。

「小司,收拾東西了。」

「噯?!今天這麽早?!

「為了能發出你的薪水,你家店長只好捨身去伺候你的超級VIP。」

呵呵…”捨身”是沒錯啦,但說到伺候,哪次不是我”伺候”得你舒舒爽爽…幻想起接下來二天”伺候”東的情景,低著頭笑得像只色狐狸的人,哪裡還喝得出咖啡的味道啊!

契約108番外2-

更新時間:05/09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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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探探身邊應該有人卻空著的位置,錦一下清醒過來,”霍”地坐起身,對著一旁空了的被褥皺了皺眉頭。

被窩裡尚有餘溫,但也差不多散盡了,看來身旁的人起身有一段時間了,伸手拿過床頭小鐘,才五點多…唉,肯定又失眠了,心裡泛起一陣不舍。

這秋未冬初的日子天氣變化快得讓人拿捏不定,一般人只是衣服穿穿脫脫麻煩些,可就苦壞了身體不好的心上人。

起了身,把還留有自己溫度的被子朝裡卷了起來,看到床腳下該隨著主人一併不見的拖鞋竟好端端的放著,錦不禁搖頭歎息,彎身抄起鞋子,心裡再次下了決定,定要在冬天來臨前說服這從來懶得照顧自己的人回到錦織大宅來。

不意外的在回廊上看到略顯單薄的背影,他的手正在受過傷的肩頭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著,不知是聽到自己的聲音還是舊傷沒那麽難受了,放下了手撐在身旁,慵懶的坐在矮欄上,半抬頭望著天上,明亮的月色在他身邊暈上一層淡淡的光暈,襯得那身清雅高潔愈發如天上謫仙一般。

錦正待走近,卻聽他嘴裡忽然哼起歌來,聲音很低淺,錦也聽不清他在哼些什麽,但那略帶鼻音的低啞聲音吟出出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甜膩,隨著聲浪盪到心裡,漾起一圈一圈的溫柔纏綿,直把一顆心纏得完全沈溺。

錦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最後才被東一聲小小的噴嚏給驚回神,再見那雙一晃一晃的腳,果然白皙的腳上光溜溜的,連襪子也沒著。

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錦把還帶著自己溫暖的被子抖開披在東肩上,就著這個動作把瘦伶伶的人擁在自己懷裡。

「你也睡不著?!」淡淡的笑凝在微轉頭輕上挑的眼角,更顯風情。

低頭吻了吻那勾得人神魂顛倒的眼,錦無奈說道:「半夜發現愛人跑了,你能睡得著?!

「在戒備森嚴的錦織家裡,小的我還能跑哪兒去!

「既然知道跑不了還不乖乖的給我待在床上?!」錦的聲音突然多了點惡狠狠的感覺。

東輕聲笑了出來卻還是裝得恭順畏懼:「是,錦織大人,下次小的會乖乖的待在床上了。」

一面笑一面轉過東的身體,錦也坐上矮欄對著他:「你要真有誠意就搬回來,沒在眼皮子底下,誰知道你是真乖假乖。」話裡輕嗔薄怨那有半點教訓人的模樣,倒像是委屈求全的小媳婦兒。

「不在你眼前也不必賣乖,所以你儘管放心好了。」東笑吟吟的說道。

把松垮在東肩上的被子兩下拉緊了把他裹得嚴嚴實實,可還是露出東的一雙腳來,錦抓過他赤裸的雙腳,那腳給夜露凍得冰涼冰涼,可主人卻是一點兒也不在意的樣子。

錦出口又是一句埋怨:「你這樣能讓人放心?!

說完把東的腳捂在懷裡搓著,東的腿極其修長,腳踝也顯得纖細,踝上的肌膚光滑細緻,但腳底板卻長了很多繭子,是操練過的人才有的粗糙,二種極端不同的觸感摸在手上竟給人一種異樣的誘惑感受,錦的動作不由愈加輕緩柔慢。

受不了腳底傳來的陣陣搔癢,東嘻嘻笑了出來,輕蹬著腳要掙脫錦的掌握。

錦一下回過神來,壓下突生的欲念,把他的腳揣在懷裡沒敢再動,說道:「不鬧了,幫你捂熱了才不容易受涼。」

「誰鬧誰來著!」東嗤了聲。隨後斜睨著錦,眼裡含笑:「腳涼的很,捂在肚子上不冷?

「你也知道自己腳涼?!」嗔瞪了東一眼,錦沒好氣道:「還以為你沒感覺了。」說著說著實在氣惱他不愛惜自己,竟伸手在東的小腿肚上用力擰了一把。

沒料到錦突然來這麽一下,東吃痛之餘哀叫了一聲。

錦這一擰是含怨出手,可沒留情,待聽東呼聲淒慘,再見他眼角竟有淚光浮動,不由後悔自己下手太重。

「很疼嗎!?

廢話!瞪了錦一眼,東撇過頭去不說話,但也沒把腳自錦溫暖的懷裡抽出來。

錦就著月光看,方才擰的地方竟已經紅了一片,心裡又是歉疚、又是後悔,微攏的眉間更是蹙滿了心疼不舍,在擰疼他的地方揉搓起來,動作輕柔已極。

輕哼一聲,帶著點諷謔,東說道:「剛才下手那麽狠,現在又裝這心疼樣子給誰看。」

不料錦卻抬起頭來,認真以對:「對不起。」

原以為錦肯定是胡鬧幾句,沒想到他會恁般認真的道歉,東倒是不好意思了,垂下眸,輕聲說道:「騙你的,也不怎麽疼。」

「這句才是哄我的吧!」錦幽幽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你要真想哄我索興哄徹底吧!答應我搬回來好不好?

東不拒絕也不答應,只是抬頭望著天上明月。知道東在這事上甚是執著,錦也不好再講,二人就這麽沈靜下來。

微風拂過樹葉沙沙輕響,地上漏下的月光也隨之搖曳不定,好像二人現在處境一般,看似和諧甜蜜,實則捉摸難定。

覺得東的腳暖得差不多了,錦脫下自己的刷毛拖鞋套在他腳上。暖烘烘的感受一下由腳底熨貼到心裡,東的唇角淡淡綻開了笑。

「你自己不冷?!小心著涼了。」

「我不過脫雙鞋子你就擔心我受涼,你這樣子倒就出門了,怎麽就不會多想想自己!」錦搖著頭好笑。

「我生病了自然有人照顧,麻煩難過的也不是我。」東嘻嘻笑道,倒帶著幾分撒賴的意味。

「那換我生病好了,也好享受享受你的照顧。」

「星期一我便回家了,要死要活都是你自己的事了。」話回的很是涼薄。

「就知道你半點良心沒!」啐了聲,錦拿出另一雙鞋套在腳上:「還好我有準備了。」

「你把我的鞋都帶來了,幹嘛還脫你的給我穿?」對於錦的舉動,東有些不解。

阻住東要脫掉拖鞋的手,錦說道:「好不容易給你捂熱了,再讓你穿涼颼颼的鞋豈不白費功夫。」

「你倒想得周到。」東沒再堅持換回自己的鞋子,眼角卻蘊上了一抹溫柔。

「我想得周到的事可多著了,可惜人家也不領情。」錦帶著笑卻有些淡淡的抱怨。

知道錦兜來兜去又兜上了叫自己回錦織家住的事,東只笑笑不再說話。

料得到是這番景像,但還是失望,歎了口氣,錦說道:「你嘴裡說不恨我,但心裡始終不肯原諒我。」伸手貼在東的肩上,動作恁般輕柔,好像怕碰碎了他一般,語氣卻是自厭又自責:「也難怪!這傷時時提醒著你被我傷害的事實,你又怎能忘記。」

「不是這樣的…」拉下錦的手,東只說了這一句便停了,不知是沒有後話還是不知接下去該如何措詞,只是低垂著眉眼。

契約109番外2-下全文完結

更新時間:05/09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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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樣的…」拉下錦的手,東只說了這一句便停了,不知是沒有後話還是不知接下去該如何措詞,只是低垂著眉眼。

月光照在他微微顫著的睫毛上,原該烏黑的顏色竟淡成月白,沿著眼睫、眉毛、鼻樑…整張臉、整個人竟就要化在融融月色裡。

錦看了一陣心驚,真怕他就這麽消失不見,手裡不禁握得死緊。東給捏疼了手,抬起眼來不解的瞪著錦。

見到這生氣盎然的眉眼,錦才放下心來,手上力氣放緩了點,卻仍是握著東的手不敢放。

臉上憂慮不掩又帶點自嘲,錦說道:「你明明就在眼前、手明明緊握在我手裡,但我就是有一種錯覺,佛彷隨時你都會拋下我消失不見…」這種感覺令人既不安又害怕!

輕輕笑了出來,東說道:「確實是你的”錯”覺,沒有人會說不見就不見的。」

這樣安慰的話語聽在錦耳裡卻是半點保障沒有,心仍是空蕩得厲害:「東,你永遠不能體會我的感受,因為你從沒有親身經歷過。幾次你與死神擦身而過,我眼睜睜看著卻絲毫無能為力…那種恐懼…」

「別說了。」東把錦按進懷裡,低聲說道:「我明白…我也曾眼睜睜看著卻絲毫無能為力…」斷了的話語再接不下去。

察覺到抱著自己的身體倏然抖了起來,錦明白東想到什麽,心裡一陣悶疼,反手抱緊了他,低低喊了出來:「你什麽時候才肯放了自己?!這事是琴子對不起你,你這樣…是要她連死都不得安寧…」

懷裡的人安靜了好一會兒,就在錦以為他不會回話時,東突然反問一句:「那麽錦又什麽時候才肯放了自己?!

錦一下蒙了,完全不懂東所問為何。

放開錦,也掙開了錦的懷抱,東半轉身望著天上星月,悠悠說道:「我不想回來這大宅,一半是因為琴子,一半卻是因為你…」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笑裡卻有抹無奈:「其實在我心裡琴子的事已經淡了,就像你說的,不殺她才是對不起她,不放過我自己便是不放過她,但是你…」抿了抿唇,最後仍是一聲歎:「唉…」

「你原諒了琴子,但卻…恨我?!」錦問得聲音都顫了起來。雖然他從不認為東會恨他,但回想自己對他的傷害,這不是不可能…愈想愈是如此,一顆心愈是惶慌虛空。

東像是聽到意想不到的笑話一樣,笑了一聲,但隨即又歎了口氣,收回眼神也不看錦,只是望著近處的櫻樹,忽然不著邊際的說道:「我這身傷已經好了很多,但也就是這樣了。我最怕的不是舊傷復發的疼,而是你歉疚自責的樣子,那才真是叫我難受…」

從沒想過東是這種想法,錦張開了嘴卻沒法發出聲音。

轉過頭凝望著錦,眼裡溫潤,話也低柔:「我已經放了我自己,可是錦呢?!錦什麽時候才要放過你自己?

原來東竟是這種心思…錦感動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清美醇厚聲音咽得低啞,撓得人心底酥麻:「我不是不放過自己,而是放不下你,這輩子再也放不下了…你只看到我的歉疚自責,但那不過是我對你最末微的感情…如果連這樣你看了都覺得難受,那你想想你一人住在外面時,我的心是怎樣擔著、吊著、折磨著,你又怎麽捨得一再的拒絕我搬回來?!

見東眼底掙紮動搖良久卻仍是不肯開口,錦不由歎了口氣:「罷了,我也不逼你了,相處這麽久我不敢說多瞭解你,但也明白順著你的性子總能少惹些麻煩…」

聽到這抱怨,東不由輕笑出聲:「我哪裡會惹麻煩了?!

橫了東一眼,眼裡流泄的光芒要說是埋怨不如說是憐惜,錦搖搖頭道:「惹麻煩的不是你,是你的性子,你愈是為人著想,愈是傷己傷人,以前你不肯說,我也不明白,總是誤會你、傷害你,弄得兩敗俱傷,現在…唉…」說到這裡,又重重歎了一口氣:「總之,寧願我自己難受點也不再迫你就是了。」

東垂下眼,看著自己懸在空中晃盪晃盪的腳卻也不答半句。

錦看著他的側臉,只看到他不住扇動的眼睫,實在不知他在想些什麽。一向是這樣,這人有話只藏心裡,不論怎麽威逼軟哄、旁敲側擊,他不想說的事便是連自己也難問出什麽。

錦心裡濃濃的挫折一下湧了上來:「搬家這事我不會再提了。」

其實錦也是絕望了,就像他自己說的,東覺得好便好了,就算哄得他現在答應自己,搬進來後見他神傷憔悴的樣子,自己又何嘗好受。

東抬頭睨著錦,問道:「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其實是有一點,這討人厭的倔性子就不能為他改改!

「嘻…」東突然笑了出來:「你這個樣子好像賭著氣還硬說沒有的小孩兒一樣。」

還笑得出來你?!錦真是賭上氣了,連著被子抱緊了他,惡狠狠的說道:「我倒真想賭口氣,什麽也不顧、什麽也不管,把你牢牢鎖在身邊,讓你一步也離不了我。」

東隨錦抱去,半點沒有掙脫的意思,只是笑道:「這才像你。」轉過頭來看著錦,一雙眼睛眯得彎彎:「你說過,要是我肯為自己求你,你…」後面的話甚是不吉,東也沒說下去。

「要是你肯為你自己求我,我真要高興死了。」錦卻半點不在乎,再次覆述出東殺了如月時他對東說的話。

嗔瞪了錦一眼,實在拿這人毫無顧忌的胡言亂語沒輒,東沒好氣的笑道:「你要死了怎麽替我辦事?下次別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接著口氣一轉:「我的房間改成我以前住的模樣,最重要的,那張床一定要換過新的。」說到這裡,不自覺的又睨了錦一眼,微挑的眼梢說不出是惱、是諷、是怨、是笑:「你的床也得換,我不喜歡你和別人滾過的床。」

「噯?!」錦有些反應不過來,東的意思是…要搬回來了?!而且他話裡的意思是…妒忌?!一向只把他往外推的人,終於也有了這種情緒嗎?!才絕望的心一下又活了起來,淡淡的甜隨即漾上眉梢。

「再說一次…」錦笑得跟只狐狸一樣,只把懷裡的人摟得更緊。

「噯!?」換東反應不過了。

「說你吃醋,為了我…」

薄薄的耳殻因為這句話瞬間染上淡淡櫻色,直延伸到頸項、臉頰,東微帶羞意的模樣惹得錦又是一陣心旌動搖,忍不住吮在月光下更顯白皙的頸子,舌尖慢慢往上,正待挑逗那小巧敏感的耳朵時,冷不防被一把推開。

看著心願未償,略微錯愕的錦,東伸了個懶腰,嘻嘻笑道:「冷死了,我要回去睡覺了。」說完也不理錦,縮著身體,拉緊身上被子便走了。

「等等,我陪你一起…」

「床還沒換好前,咱們各睡各的…」淡淡丟下一句。

「不會吧?!

「這是我為自己提的要求喲,錦不是該高興的嗎…」走遠的人,聲音雖薄卻仍是清晰,連那帶著淡淡的笑謔語氣都聽得一清二楚。

看著雖然縮著身體、蹬著拖鞋,卻步履輕快,嘴裡還低哼著歌兒走遠的背影,錦不禁想,這傢夥到是底是真為他吃醋,還是趁機整他來了?!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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