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們一輩子都得不到幸福的。” 

  美麗的女子靜靜瞅著在黑夜裡私逃的兩人。 

  這是她的新婚之夜啊!可是枕邊的情郎卻跟人跑了,還是跟他自己的妹妹。 

  活生生一幕不倫的景象就發生在自己眼前,好恨! 

  “求求你,什麼都別說好嗎?” 

  她也不想愛上自己的哥哥啊!可是從小就跟哥哥相依為命,愛苗早在不知不覺間滋長。本以為可以用忽視來遺忘,然而今天的婚禮不過是讓相愛的兩顆心更加痛苦而已。 

  “你以為我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了嗎?瞧瞧你們兩個,多麼的相像,一樣的眼、一樣的眉、一樣的鼻樑、一樣的唇,有誰看不出你們是兄妹呢?”輕柔的話語在黑夜微風中飄蕩,透著寒冷的雙眼可笑地看著兩人。 

  男子雙手握緊身旁妹妹的手,俊美絕倫的臉上一片淒楚。 “我們不打算與世人同住。”他們會找個隱密的地方躲上一生一世。 

  “是嗎?”艷紅的菱唇輕輕漾著微笑。 

  “是的,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忘記苓妹而和你共度一生,請你原諒。” 

  “原諒?”重複著這兩個字,似乎覺得他會說這樣的話是多麼不可思議,多麼可笑的一件事。 

  暗黑的夜色傳來陣陣雞鳴,可以想見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 

  “快天亮了,若是要走就得快點。”溫柔的語調笑著提醒兩人。 

  兩人以為得到了她的諒解,萬分感激地含淚向她頷首,趕緊上馬朝預的方向奔馳而去。 

  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她視線內,菱唇依然帶笑。 

  “你們真的以為我會原諒嗎?”取出一直藏在水袖裡,本來想直接用來殺了兩人的匕首,在手腕上狠狠劃下第一刀。 

  “兄妹亂倫注定了你們一輩子無法相守到老。”又是一刀在身上劃下。 “違背倫常的戀情注定受到詛咒。” 

  緩緩將刀尖遞向心口,艷煞人的笑意高掛唇際。 

  “這詛咒不是應驗在你們倆身上,也會應驗到你們的孩子身上,亂倫下的孩子是天譴……我會在地獄等著你們,等你們陪我一起看你們那不幸的兒孫。”刀尖沒入心口,直達刀柄。“一對……看不清世間……的兄妹,我詛咒你們的孩子應驗你們的不倫與可笑……” 

  穿著艷紅的新娘衣,一個人站在破曉時分的夜幕下,風吹得衣擺作響,鮮紅的血液滴落黃土蔓延滲入…… 

  不遠處一雙眼睛看著,看著猙獰的紅衣新娘,看著遠去的煙塵滾滾,冷然的黑瞳如千年積雪般冰冷。 

  “不會太久的,靈……”

第一章

  杭州陸羽茶館在午後時分總會聚集不少專為品茶而來的文人騷客,茶館一樓是屬於開放式座位,每個人都可以瞧見每一桌品茶人的模樣,更可以聽見這些人口中的鄉談趣聞。 

  二樓的雅座則是封閉式的,房間門口做有遮掩用、高雅不俗的屏風欄杆,留給裡頭的雅士獨自交談的空間。 

  “餵!你們瞧,王家那不要臉的老頭子又帶著剛買來的小官四處招搖了。”李不群向身邊的好友招呼,一雙眼細瞧著王老頭身邊的美少年。 

  “那個是同平巷裡頭的沈雲襄,在杭州四官裡是排名第二的,雖比不上劉寄華,不過樣貌也的確是一等一的了。”耿宗述搖晃著手中的扇子,一點也不感到好奇。 

  “這麼清楚?四個小官的樣子你都瞧過了?”李不群坐回原位,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老頭也好此道,根本玩成精了,最近還到福建一帶找新面孔,聽說那兒的小官不比咱們這裡差,而且風氣比我們這裡還盛。”他娘則乾脆兩隻眼睛都閉上,懶得搭理那老頭的龍陽之趣,反正他也沒膽把人直接帶回家裡養。

  “此道玩多了可不好,家財散盡的例子處處可聞。”像剛剛那個王老頭,別看他現在春風得意的模樣,跟他有生意來往的都知道,王家產業已不如以往雄厚,恐怕再過不久,又是一個因此落魄的老官了。 

  “放心,我家掌權不在老頭手上。”早在兩年前便已經在族內老者的同意下轉交到他手裡,不會讓老頭有玩過火的機會。 “說來我家老頭會沉迷於此道,還得要怪炎昊的爹。” 

  一直沒說半句話的慕容炎昊冷冷的看他一眼。 

  “怎麼說?” 

  李不群這可好奇了,誰不曉得慕容炎昊的爹跟他兩人幾乎是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冷厲狂傲、一點人味也沒有。這樣的人怎麼會讓耿家老頭迷上龍陽之道?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了。 

  耿宗述瞧了慕容炎昊一眼。 “炎昊他爹也養小官,而且聽我爹說,那小官美得驚人,跟杭州四個小官比起來,他們只有提鞋的份。我家老頭也就是從那時候起迷上小官的。” 

  “真的?” 

  剛剛那個沈雲襄就已經比女子漂亮十分了,耿宗述是誇大了吧! 

  “我也沒看過,但是我家老頭的確是這麼說。”他爹沒別的好處,審美觀倒絕對是一等一的,要不然耿家的“古玩坊”也不會那麼知名。 “反正人在炎昊家裡頭,你問他比問我還清楚。” 

  “炎昊,宗述說的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家裡的人呢! ” 

  李不群不怎麼相信。 

  “我只在十年前見過一次。” 

  那時候他才十二歲,永遠記得爹抱著曾家的那個孩子,跟瓷娃娃一樣。若不是那長得驚人的眼睫曾經顫動,他會以為那是假人,也只有假人才可能擁有那麼細緻精巧的五官。 

  “十年前?你爹不會把人給藏起來了吧?可是宗述的爹又怎麼看得到?”沒想到慕容炎昊的爹竟是這般小氣。 

  “炎昊的確有可能沒見過,因為我爹說,若不是他在慕容家的迴廊裡迷了路,也沒機會見到那小官一面。炎昊的爹幾乎是在我爹發現那小官之後,就馬上不顧情面地將我爹給轟出大門。” 

  幸虧他家老頭臉皮夠厚,才會一點都不介意。 

  “越來越神秘了,我也好想看一眼。” 

  “怎麼?你也喜好此道?” 

  “若是真有這麼漂亮的人誰不愛?即便是個男人也無所謂。” 

  李不群說這話可是一點虛偽的成分也沒有,明代社會男色盛行,正德年間就已經有男院之設置,稱為“長春院”;而女妓居所則稱“不夜宮”,蓋取蘇東坡詩—— 

  風花竟入長春院,燈燭交輝不夜城。 

  其中又以杭州、福建兩地一帶特別盛行,尤其是福建,兩男共同生活,情同伉儷,為當時當地的法律、道德及風俗習慣所認可。 

  因此對於這種斷袖之癖,說出來也不會覺得驚世駭俗。 

  “可別忘了自己是家中獨子。” 

  真要在尚未嫁娶之前就帶個小官回家,以李家嚴厲保守的家風,效果絕對驚人。 

  “說說而已……炎昊,那不是你家僕人嗎?這麼慌慌張張地做什麼?”李不群看見對街的慕容家家僕失去以往的鎮定從容,活像是見了鬼似的衝到這邊茶館裡來。 

  慕容炎昊劍眉微蹙,聽見外頭樓梯傳來咯咯聲響。 

  “四少爺、四少爺,不好了,老爺去世了。”猛烈地喘著氣,連一聲通報也沒有,驚慌地將剛剛才發生不久的事說出口。 

  慕容炎昊俊臉上不見一絲驚異,冷靜自持的目光讓僕人不由得靜了下來。 

  “下去吩咐小二將馬備好,一路上再仔細跟我說。”他爹的身子一向健朗,若說這是突然暴斃卻一點也不奇怪,一個人會暴斃的理由多得是。照這種情況看來,接下來的日子必定是免不了互相指責、爭權奪利了。 

  慕容家在江南可是大戶,而越是龐大的家族,人心也就更加深沉難料。 

  * * * 

  “我反對!” 

  慕容家長子慕容風凌在辦完所有喪事,聽完父親的遺囑之後,忍不住猛拍桌面,一張俊美的面容爆出青筋。 

  “炎昊不過是家中老四,為什麼有權繼承六成的家產,而我們其他四個不過均分其他四成?” 

  慕容炎昊閒適地喝了一口僕人剛送上來的茶。 “大哥,我以為這道理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 

  家裡面能掌勢的人向來就只有他,他們這些在慕容寒眼中無能的廢物,能拿到其中一成已經是父親難得的仁慈了。 

  “你!” 

  慕容風凌再如何盛氣凌人,在這四弟的面前也覺得矮了一截。 

  他們一家五個兄弟沒一個是廢物,在其他人的眼中都是能人,可是偏偏慕容炎昊就是比他們還強上一倍不只,讓確有實力的他們在老父面前便顯得無能。 

  “大哥,爹的遺囑既然如此定下,再如何爭執也是無用。”老三慕容海雲平靜地向慕容風凌勸解,他並不是很在乎誰分得多、誰分得少。 

  慕容家的財產,就算只能分到九牛一毛,也足以安穩過活一生,更何況是一成。 

  如此龐大的家產,也的確只有老四才有能力再繼續擴充而非僅僅守成。 

  “老三說得是。”老二慕容山鏵附議。 “既然爹的遺囑都這麼說了,我們還是依吩咐行事為是。” 

  “真可惜,我還以為能得到紫藤園的說,爹知道我一直喜歡那兒的環境。”老五慕容月慵懶地回應。 

  他們都知道爹一向將那兒弄得神秘兮兮的,有不少稀真古玩也全是放在那兒。 

  聞言,慕容炎昊的黑瞳一瞬間閃過了然,清楚地在其中幾個兄弟眼中發現貪婪。 

  “真可惜,我正好也喜歡那裡。” 

  他冷笑地瞧著慕容月的俊容。 

  仍顯得有些稚氣的俊臉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微微變色。 

  “那是四哥的福氣,我先回別院了。”不想被那酷似父親的眸光直直瞪視,他全身感到毛骨悚然。 

  “我也走了。” 

  剩下的人也立刻紛紛離去。 

  紫藤園…… 

  先前說到父親帶回來的那個孩子,不就是住在那裡嗎? 

  呵!真巧,父親也是在剛出紫藤園大門不久就突然死去的。 

  之前已經請過衙門的仵作來瞧過父親的屍身,確定並非死於中毒、殺傷,不過卻有過勞的跡象。 

  是因為工作,還是因為縱慾過度? 

  父親生前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紫藤園的內院,現在人都死了,這份限制自然也就消失。 

  人一死果然就什麼都沒有了。 

  “少爺,您要上哪兒去?” 

  一旁的侍從急急忙忙跟上。 

  “紫藤園。”面對他的闖入,不知死去的父親會作何感想,而紫藤園內院的那個小官,又會怎麼想? 

  紫藤園位於慕客家宅院的南方,典雅的雕欄畫棟蔓延著紫中摻綠的藤蔓,有些開著清麗的花朵。 

  主宅位於池塘中央,有三條支道分別延伸到瀑布、流水亭榭、後花園跟紫藤園主道。 

  慕容炎昊一進去便發現裡頭的僕人並不多,園裡的環境即使在驕陽烈日下仍感到清涼,四處蔓延的藤蔓遮去了大部分的陽光。 

  “少爺,咱們慕客家原來還有這種地方啊!” 

  侍從定睿不可思議地四下張望,這個地方美則美矣,若是到了晚上,看起來還怪可怕的。 

  一名女婢方自主閣步出,瞧見道上的主僕兩人微微一愕,而後又是一臉恍然,似乎是想起老爺已死的事。 

  “四少爺。” 

  老爺一死,現在紫藤園已經成了四少爺的所有物,想到未來的日子可能有所變化,她心情不禁有些兒憂慮也有些兒欣喜。 

  四少爺跟老爺長得十分相似,不過四少爺的五官較為柔和,也更加俊逸,最重要的是他沒有老爺身上那股可怕的非人氣息。 

  換了少爺成為主子,希望公子的生活能有所改變,不要再像個…… 

  “這裡就你一個人?” 

  慕容炎昊盯著她的臉細瞧。連這兒的女婢都美得驚人,更有股大家閨秀的氣質,一點也不像僕人。 

  “還有無情。” 

  她回頭以手中的白銀墜飾在陽光下閃耀,一個影子瞬間自樓閣深處來到慕容炎昊身前。 

  挺拔的身型雖不如慕容炎昊高挑,不過同樣是難得的矯健。 

  “你們全都離開。” 

  他想獨自會會在這兒住了十年,算半個主人的神秘人物。 

  “可是公子他……”紫顏擔憂地張口,卻被無情以一個眼神阻止,服從地躬身離去。 

  身為僕人,主人沒問的事不容開口。 

  對於兩人絕對的服從,老實說,慕容炎昊是有些訝異的。這等素質的僕人,會是爹特別教出來的嗎?還是不遠處房裡的那個人? 

  銳利的雙眸一瞇,他踏步往樓閣內房行去。 

  裡頭的光線在藤蔓的遮掩下顯得不足,房裡的人似乎也沒有點燈的打算,慕容炎昊可以看見一個身影坐在離窗約兩步距離的坐榻上。 

  那人似乎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出現,直到慕容炎昊已經來到他的面前,他那失神的目光依然瞧著不知何處的遠方。 

  頭一次被人如此忽視,慕容炎昊自嘲地一笑,乾脆拿了張椅子在他身前坐下,仔仔細細地審視那一張臉蛋。 

  完美。 

  除了這兩個字之外,對眼前這一張無瑕、秀美絕倫的臉蛋,他找不出其他更切合的形容詞,舉天地萬物之美也不足以形容這一張臉龐。 

  怪不得耿家老頭會著迷瘋狂,連他都看呆了,這人好看得不像個人。 

  “你叫什麼名字?” 

  他想知道什麼樣的名字能配上這樣的人。 

  似乎沒聽見他的聲音,坐榻上的人動也不動,惟一讓人知道他還活著的跡象,是胸前的緩緩起伏。 

  以為他沒聽見自己的話,慕容炎昊稍微放大音量又問了一次。 

  黑長的羽睫合起又張開,似乎是對他的問話所作的反應。 

  莫名的,慕容炎昊的心中微感不快。 

  “怎麼?你只願意跟我爹說話嗎?” 

  他伸手捧住那一張無瑕的臉蛋,自右掌傳來的觸感柔滑細緻地像個嬰兒,讓人眷戀,不捨離開。 

  羽睫又是輕輕一扇,目光終於慢慢的轉向聲音來源。 

  慕容炎昊瞧見他彷彿試探性地抬起手,摸向他的大手,臉蛋像貓兒一樣在他掌中摩挲,似乎對他掌心的溫暖感到好奇。 

  他,真的不像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知道以前的主人已經去世,在向你的新主人撒嬌嗎?”想到他可能在過去漫長的時光中對父親做出同樣的動作,他心裡的不愉快倍增。 

  “說……話?” 

  他過分輕柔的語調聽起來感覺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聲音很好聽倒是真的。不但人看起來賞心悅目,就連聲音聽起來都覺得是一種享受。 

  問題是他雞同鴨講的說話方式,讓本來心情就莫名糟糕的慕容炎昊更加感到不悅。 

  “你是不屑跟我說話還是怎地?” 

  他直接坐到坐榻上欺身壓迫著他。 

  對他的動作,那一雙水亮的大眼終於顯露出一點點情緒,卻很難說出是驚慌還是好奇。 

  紅潤的雙唇微張,試圖想說些什麼又閉上。 

  對於這種極度被忽視的反應,慕容炎昊終於失去了耐性,抬手抓住他的雙肩猛地搖晃。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以前的主人已經死了,現在我是你新的主人,你必須用對待主人的方式對待我!” 

  “啊!” 

  纖細地雙手緊緊抓住搖晃著他身體的手臂,聲音明顯聽出驚慌。 “不搖……不要……” 

  “該死的,別再用這種方式跟我說話!”他像抱娃娃一樣將他從坐榻上抱起,走到一旁的床榻上扔下。 

  對自己的突然懸空又落地,他只能驚喊出聲,連話都不會說了。 

  怎麼了? 

  為什麼會這樣? 

  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嗎? 

  他是誰?為什麼說話?他要回答嗎?怎麼回答? 

  好混亂,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的眼睛……” 

  俯身將人壓倒在床的慕容炎昊,在窗櫺透出的陽光照耀下,突然發現他的眼睛很不同,竟然…… 

  “紫色的,你的眼睛是紫色的。 ”他看過西洋人,知道人的雙眼不單只有黑色,可是他是漢人不是嗎?那柔和細緻的五官不像洋人,怎麼會有一雙深紫近黑的眼睛? 

  紫? 

  他是在叫他的名字嗎? 

  “紫瞳,不是紫。”從來沒人跟他說過話,他是真的在跟他說話吧?他可以說話嗎? 

  又是這種莫名其妙的說話方式,他是故意在玩弄他嗎? 

  慕容炎昊狠狠瞪著他的眼。 

  美麗的紫眸對視著他的眼,似乎沒瞧見他的怒意,更沒真正瞧著他。 

  “可惡!” 

  受不了他的忽視,慕容炎昊狠狠吻住那一張小嘴,將所有怒氣發洩在那艷紅的雙唇上,毫不憐惜地蹂躪。

    好奇怪,他變得好奇怪,為什麼都不一樣了?

    “不可以不要!”怒火及𩴾望同時勃發,刻意玩弄(身shen)下無法自拔的身體。“你誰都能拒絕,就是不能拒絕我!”

    無力掙扎的紫瞳只剩下[sh nyin]喘息的力量,感覺體內的亢奮不斷漲大,被撕裂般的痛楚讓他暈眩。

    “啊!”縴細的身子一個抽搐,癱軟在(床chuang)榻上,昏過去的身體隨慕容炎昊擺動。

    幾乎理智全失的慕容炎昊,並未發覺身下人兒的不堪折磨,一次一次放縱自己在紫瞳來回沖刺。

    夜晚,慕容炎昊離開紫藤園,順便帶走紫顏跟無情,只留下紫瞳一人。

    “無情,怎麼會這樣?少爺難道不知道公子的情況嗎?”紫顏擔憂地在屋內來回走動,想到紫藤園內探看,又想起剛剛得到的命令。

    少爺獨自跟公子相處了近三個時辰的時間,卻一臉神色不郁地命令他們再也不準照顧公子。

    到底是(發fa)生了什麼事?難道少爺在這麼長的時間還不了解公子根本不會照顧自己嗎?

    “不關我們的事。”

    無情望著紫藤園的方向,嘆了一口氣。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明知道公子沒人照顧只有死路一條。”不過才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對公子的感情就已經消失了嗎?

    “我就是知道才這麼說。你想公子過去十年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生跟死對他根本就沒有差別。”

    “所以你認為公子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難道不是嗎?下輩子相信上天不會再如此折磨公子,即使投胎于平常人家,也好過在這里多待一日。”

    “可是我舍不得,我不甘心啊!公子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他是那麼無瑕潔淨,蒼天怎麼能忍心讓他下來人間一趟,不過是這樣一場?他該有更好的生活,該有人疼,而不是——”

    “別說了。”

    無情伸手抱住紫顏,將她晶瑩剔透的淚珠盡收入懷。

    她說的一切他又何嘗感受不到?

    然而他們不過是被買來的下人,根本無權過問主人的行為,慕容家的勢力龐大,反抗不過是自尋死路。

    他們惟一能做的就是適時幫助公子,在最糟糕的情況下給他一刀,結束這毫無人道的生活。

    “如果……少爺也不能幫助公子,這刀由我來。”她明白他的想法,都相處了十年多,這段日子不算短。

    “我們一起。”罪不能讓她一個人扛。

    現在該醒來了吧?

    可是為什麼會覺得好累好累,累得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喉嚨又干又澀,全身上下都好熱。

    凌亂的(床chuang)榻上,迷蒙無神的大眼微睜,美絕人寰的臉蛋上有著病態的潮紅,朱紅的小嘴吐出炙熱的氣息。

    從小就看不見的雙目,根本就無法依賴睜眼來告訴自己是否已經醒來的事實,以往每次醒來的時候,都會有人幫他穿衣服梳洗,可是他現在等了好久,都沒有人來幫他。

    既然沒有人,那他就是還在睡覺了?怪不得他這麼累。

    睡覺的時候是不會有人幫他倒水的,可是他現在好渴好熱,怎麼辦?

    縴細的雙手困難地向前探出,卻摸不著半點東西,只好強撐起身子半坐,人還沒坐好,就因為連支撐身體挺直的力量也沒有,而狼狽地向旁邊一摔,直接摔落至冷硬的地板上,脆弱而白皙的肌膚瞬間映出血跡。

    好痛……

    如果不是醒著,為什麼還會這麼痛?

    是誰跟他說過做夢沒有感覺的?想不起來是誰,有厚厚的嗓音,還有暖暖的聲音。

    他好像沒作過夢,那現在不是在做夢了?不是醒著也不是做夢,那他到底是在做什麼?

    好亂,什麼都想不起來……

    再次探手踫著一張椅子,借著椅子辛苦地站起身,無神的雙眼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白皙單薄的身子幾乎是完全赤[luo]的,腿間有著早已干涸的血漬,薄薄的單衣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根本遮不住什麼。

    好不容易站起身,倚靠手中扶著的椅子向前一步,下一秒又被前方的小桌子給絆倒,整個屋子撞擊聲不斷。

    好痛……

    “啊……”喉嚨渴得難受,仿佛有一把火在那兒燒一樣。

    更多的擦傷不停地增添在他身上,疼痛在身上的每一處肆虐,失去再度摸索的勇氣,他在地板上躺了下來。

    不要了,他不要動了,既然他還在睡,那就乖乖的睡,等一下醒來就會有人幫他穿衣梳洗,還可以喝水……

    娃娃本來就是不可以動了。

    他不乖,動了,所以才會這麼疼……

    想不起來是誰這麼說過,炙人的高溫使他原本就不是很清楚的頭腦更加混亂不清。

    緩緩閉上雙眼,他會乖乖睡,不說話也不動的。

    “該死的!”

    一枝筆狠狠地被摔到牆上,在雪白的牆面上潑墨也似的點下豐功偉業後從容就義。

    定睿同情地瞧著掉落地上的毛筆,安靜地撿起來,不吭一聲。

    少爺自從前天晚上從紫藤園回來後,屋里的東西已經損失了不少,林林總總算起來絕對夠養十幾戶人家一輩子的生活。

    嘖!這枝紫竹毫可比黃金還貴哩!

    慕容炎昊當然不曉得身邊的小廝在心里嘀嘀咕咕個什麼勁兒,他整個思緒全環繞在令他火大的事情上。

    該死的!不過是個小官而已,憑什麼讓他心里如此不安。

    自從前日在紫藤園對他施暴後,回來的每一刻,腦中所想到的都是那一張完美無瑕的清麗臉蛋,想到他在他挑弄下無措的神情,想到他失神望著遠方的純淨,想到他對他的忽視……

    該死的!

    腦海又浮起那一張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得掉的臉龐。

    那一晚他的行為是過分了,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那樣的暴躁,只要想到那一(身shen)無瑕曾經屬于死去的父,理智就猛地自他腦海中消逝。暴虐地在那完美的(身shen)子上留下自己的痕跡,除了他所留下的,沒有其他。

    離去之後,想到那兩個僕人肯定會看到他在失去理智下,對他所造成的傷害,一個都已經二十一歲的男人也無法控制自己心里的別扭。

    于是他下令不準再有任何人去照顧他,反正都讓父養了那麼多年,他自己應該懂得在事後怎麼處理自己。

    但……若是他不會呢?

    定睿又看見一只精致的茶杯在地上粉碎,認命地彎(身shen)收拾,順便猜想下一個遭殃的會是書房里的哪一樣珍貴物品。

    他啊!服侍主人也有十七、八年的時間了,雖然說主子的腦袋一向是高深莫測,但是在這種鬧性子的時候,他就很好猜測到他的心思了。

    “少爺,剛剛廚房里的人來說,紫藤園的那位公子已經快兩天的時間不曾用膳了。”

    不就是想去看看紫藤園的那個人嗎?自己明明是個主子,又不用找借口,想去看就去看,還要他這個僕人來幫他找理由。主子盡管已經是二十多歲的人了,還是有點兒孩子心性。

    “你說什麼?”重新取筆沾墨的大手震動。

    “听廚娘說,以往那位公子用膳都是由紫顏送過去,因為您下令不準紫顏跟無情再去服侍他,所以廚娘就召人將食物送到門口旁的房間,問題是都已經兩天了,那食物動都沒動過。他們說紫藤園里頭靜得一點聲音也听不到,也沒瞧見有人走動,活像是個沒人住的空園子。”

    他曾看過廚娘送過去的食物,那哪是人吃的,居然是一片又一片數都數不完的花瓣,听說還是死去的老爺特別吩咐的。

    吃花?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啪的一聲,又是一枝貴重的筆被摔在牆上。

    定睿嘆息,敢情筆這東西是拿來摔而不是拿來寫的?

    听完他的話,慕容炎昊再也忍受不了不停堆積在心里頭的疑問,站起(身shen)便往紫藤園的方向前去。

    就知道主子心里在想些什麼。

    趕緊後腳跟上,順便吩咐外頭的女僕進去將那些摔得亂七八糟的東西整理整理,要不要也叫紫顏他們一起過去?

    他很想繼續睡到醒來的,可是(身shen)體的不舒服跟饑餓讓他混沌的腦袋呈現在迷糊和清醒的狀態。

    搞不清楚自己剛剛又沒有意識多久,可是他好餓好痛,等不到自己從睡夢里醒來了。

    為什麼這一覺會睡得這麼久呢?

    無力的(身shen)體慢慢爬起,爬到牆邊後才敢扶著結實的木柱站起來,一雙腳顫顫然,連(身shen)子都很不穩,似乎只要再踏出一步就會跌倒。

    事實上他的確是在踏出一步後又跌倒了,不過不是因為無力,而是絆到了門檻導致整個人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蒼白的小嘴逸出悶哼聲,听起來像是快哭了一樣。

    為什麼他還不快醒過來?他好疼、好痛……

    貼著木質地板的耳邊听見水聲,頓時勇氣又升了上來。

    有水,他好渴,想喝水。

    順著水聲向前探去,地板在不遠處的地方懸空,水聲就是從下方傳來的。

    下面有水,他想要喝水。

    屈起身子向前探去,紫瞳完全不知道自己所住的樓閣就蓋在一個不小的池子上,雕飾美麗的欄桿從未有防止人從下方跌落的設計,縴細的身子輕易穿過半個孩子高的間隔,白皙沾染血漬的手臂向下探著池水,慢慢往前移動……

    從書房匆匆趕到的慕容炎昊看見的就是這一幕,絕美的人兒近乎赤[luo]地伸手探著池水,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懸空,下一瞬間就听見輕微的撲通一聲,人已跌到池水里頭去了。

    後頭跟上的定睿傻了眼,看見自己的主子毫不猶豫地沖上前跳入池子里頭,很快地將衣衫不整的美麗人兒給撈起,慌忙地急救著。

    嘖!原來紫藤園里的人長得這般模樣,漂亮得半點人氣也沒有。

    慕容炎昊努力逼出紫瞳肚子里的水,絲毫不解怎麼不過落水一瞬間的時間而已,他竟然會吃下這麼多的水。

    好不容易逼出大部分的水,紫瞳人也難受地咳了起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身shen)上哪來這麼多傷口,為什麼不吃飯?衣服呢?沒有人服侍就不會穿了嗎?池里又不養魚,你在撈些什麼!”

    那一(身shen)無瑕的(身shen)子竟然在兩天的時間之中變得更加單薄,全(身shen)上下無處不是擦傷瘀血,還發出異常的高熱。

    慕容炎昊的聲音讓紫瞳眨了眨眼,身上傳來的桎梏力量更讓他忘記剛剛(發fa)生了什麼事。

    有人說話,那表示他終于醒來了嗎?

    紫瞳揚起手(摸mo)向(身shen)上那一雙剛臂,順著方向(摸mo)著慕容炎昊的胸膛、頸子跟微刺的下巴。

    “醒來了,紫瞳醒來了,穿,餓。我乖乖的,不動,不說話……”依賴地躺在慕容炎昊結實的胸膛上,他又回復到兩人初見時的模樣,像個沒有生命的娃娃,乖乖地動也不動讓他抱著。

    他的動作跟話語讓慕容炎昊迷糊了。

    這是他習慣的說話方式跟動作嗎?不是因為他不是父的(關guan)系,所以不願意跟他說話?

    “少爺,他是個……白痴嗎?”定睿已經從房間的衣箱里拿出一整套精致無比的衣裳,想替紫瞳換上。

    不是他不顧自己的主子同樣也是脲晡褖N模 皇侵遼偕僖 勾┐煤 耄 幌裾飧 滌幸徽盼奕四鼙鵲娜菝玻 粗揮腥晷『 巧痰墓 櫻 負跏且虜槐翁濉br />

    “我……不知道。”

    他不曉得懷里的人兒居然可能是個白痴,這麼美麗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個白痴?如果是的話,那天他對他做出的事是多麼的殘忍。

    “去叫紫顏他們過來,我有事要問他們,順便請大夫以及吩咐人送點吃的過來。”抱起紫瞳,他將人送回早已凌亂不堪的臥房。

    “吃的?少爺,是要送以前老爺吩咐的那種吃的嗎?”說不定就是那種東西將人養成白痴的。

    “哪種?”慕容炎昊不經意地擋住定睿的視線,幫紫瞳更衣。

    “廚娘說,老爺只給他吃些水果花瓣,連喝的水都是泡著花瓣的水。”定睿怎麼想都覺得很奇怪。

    替紫瞳穿衣的雙手一僵,仔細地審視著像個娃娃一樣不動讓他(更geng)衣的人兒。

    “不,拿正常的食物過來。”他已經想不透父究竟是在想些什麼了。

    待會兒等無情兩人過來,他非好好弄清楚不可。

    第二章

  紫瞳第一次被人親吻,儘管粗魯的動作讓他覺得疼,但他仍好奇溫順地讓他吻著,一點掙扎也沒有,這也讓慕容炎昊以為他早已習慣同樣的對待,無法克制的怒火更炙。 

  強硬的雙手開始解下身下人兒細緻典雅的衣裳。 

  要換衣服了嗎? 

  可是還不到時間不是嗎?他還不想睡。 

  感覺到一雙手在幫他脫下衣服,紫瞳習慣地如同以往無情替他更衣一樣縮手讓袖子容易脫下。 

  他的動作徒讓慕容炎昊的誤會更深,快速地脫下那一身累贅的衣物,雪白無瑕的身子立刻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這麼完美的身子只能是他的! 

  不曉得自己在心中如此吶喊,慕容炎昊無法克制自己的手撫向那一身細滑柔嫩。 

  他的手為紫瞳帶來一陣戰栗,超乎他腦袋所能了解的激情讓他不知該如何反應,就以往所知道的一樣,他像個娃娃,動也不動,乖巧地任人品嚐自己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怎麼,終於想起你的身份了嗎?”嘲笑地玩弄著因為他的接觸,而開始犯起潮紅的白皙身子。 

  身份? 

  什麼是身份? 

  是問他的名嗎? 

  可是他剛剛已經說了,不是嗎?還是他弄錯了,他並沒告訴他自己的名? 

  在他刻意熟練的玩弄下,無力的酥麻感開始在他身上蔓延,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嚶嚀出聲。 “唔……不要……” 

  這樣的陌生,讓他記起恐懼。 

  “不要?來不及了。” 

  “不……”纖細青澀的身子被他輕易地燃起慾火,難受地扭動,依然不懂得掙扎。 

  “你的反應讓我懷疑你的拒絕不過是一種熟練的淫蕩。”果然是個經驗豐富的小官,身體的反應就是個男妓,誰來都可以。 

  紫瞳完全失去力量,無措地將平放在床榻上的雙手伸向握住他炙熱的那一雙大手。 

  他的舉動讓慕容炎昊想起趕蒼蠅的動作,根本使不了作用。 

  他好笑地仰身注視著他的反應,右手則熟稔地來回撫弄。 

  可惜紫瞳根本不懂得他的行為所代表的意義,否則他會明白他不過是在羞辱他,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瞅視他的無法控制慾望。 

  終於抓著了那一隻比他粗上不只一倍的手腕,想要推離。這是他惟一能做的反抗表示,卻微弱得可笑。 

  “你曉得自己的動作有多誘人嗎?”慕容炎昊加速手裡的動作,微惱地發覺自己的慾望竟然無法控制地開始勃發。 

  搞什麼!他不是單純地想侮辱他而已嗎?怎麼連自己也動了情慾? 

  他變得粗魯的動作讓紫瞳發出呻吟,無法抑制的熱浪在蔓延全身後因找不到可以填滿的區域,狂烈地奔出體外。 

  “如果不是早知道你是個小官,我會以為你青澀得連這行為所代表的意義都不明白。” 

  他的反應實在不像是個熟練的男妓。 

  才剛剛自強烈的快感中離開,餘情仍在體內激盪,沒聽到他所說的任何一句話,原本就已經夠混亂的神智更加的不清晰。 

  見他閉上雙眼,慕容炎昊以為他就要睡去,惱怒地將前方的大掌伸到後方。 

  “不,”他閉上的雙眼猛然圓睜。 “不、不要!不喜歡……” 

  痛!好痛! 

  纖細的身體往後躲藏,想脫離異物的惡意糾纏。 

  “不喜歡?你怎麼可能不喜歡?這是你常做的事,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慕容炎昊誤會了他話中的意思。 。 

  因身體內處騷動帶來的感覺讓紫瞳倒抽了一口氣,想要緊縮雙腿卻被結實的腰身所阻擋。 

  “不要……不要……” 

  好奇怪,他變得好奇怪,為什麼都不一樣了? 

  “不可以不要!”怒火及慾望同時勃發,刻意玩弄身下無法自拔的身體。 “你誰都能拒絕,就是不能拒絕我!” 

  無力掙扎的紫瞳只剩下呻吟喘息的力量,感覺體內的亢奮不斷漲大,被撕裂般的痛楚讓他暈眩。 

  “啊!”纖細的身子一個抽搐,癱軟在床榻上,昏過去的身體隨慕容炎昊擺動。 

  幾乎理智全失的慕容炎昊,並未發覺身下人兒的不堪折磨,一次一次放縱自己在紫瞳來回衝刺。 

  * * * 

  夜晚,慕容炎昊離開紫藤園,順便帶走紫顏跟無情,只留下紫瞳一人。 

  “無情,怎麼會這樣?少爺難道不知道公子的情況嗎?”紫顏擔憂地在屋內來回走動,想到紫藤園內探看,又想起剛剛得到的命令。 

  少爺獨自跟公子相處了近三個時辰的時間,卻一臉神色不鬱地命令他們再也不准照顧公子。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少爺在這麼長的時間還不了解公子根本不會照顧自己嗎? 

  “不關我們的事。” 

  無情望著紫藤園的方向,嘆了一口氣。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明知道公子沒人照顧只有死路一條。”不過才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對公子的感情就已經消失了嗎? 

  “我就是知道才這麼說。你想公子過去十年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生跟死對他根本就沒有差別。” 

  “所以你認為公子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難道不是嗎?下輩子相信上天不會再如此折磨公子,即使投胎於平常人家,也好過在這裡多待一日。” 

  “可是我捨不得,我不甘心啊!公子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他是那麼無瑕潔淨,蒼天怎麼能忍心讓他下來人間一趟,不過是這樣一場?他該有更好的生活,該有人疼,而不是——” 

  “別說了。” 

  無情伸手抱住紫顏,將她晶瑩剔透的淚珠盡收入懷。 

  她說的一切他又何嘗感受不到? 

  然而他們不過是被買來的下人,根本無權過問主人的行為,慕容家的勢力龐大,反抗不過是自尋死路。 

  他們惟一能做的就是適時幫助公子,在最糟糕的情況下給他一刀,結束這毫無人道的生活。 

  “如果……少爺也不能幫助公子,這刀由我來。”她明白他的想法,都相處了十年多,這段日子不算短。 

  “我們一起。”罪不能讓她一個人扛。 

  * * * 

  現在該醒來了吧? 

  可是為什麼會覺得好累好累,累得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喉嚨又乾又澀,全身上下都好熱。 

  凌亂的床榻上,迷濛無神的大眼微睜,美絕人寰的臉蛋上有著病態的潮紅,朱紅的小嘴吐出炙熱的氣息。 

  從小就看不見的雙目,根本就無法依賴睜眼來告訴自己是否已經醒來的事實,以往每次醒來的時候,都會有人幫他穿衣服梳洗,可是他現在等了好久,都沒有人來幫他。 

  既然沒有人,那他就是還在睡覺了?怪不得他這麼累。 

  睡覺的時候是不會有人幫他倒水的,可是他現在好渴好熱,怎麼辦? 

  纖細的雙手困難地向前探出,卻摸不著半點東西,只好強撐起身子半坐,人還沒坐好,就因為連支撐身體挺直的力量也沒有,而狼狽地向旁邊一摔,直接摔落至冷硬的地板上,脆弱而白皙的肌膚瞬間映出血跡。 

  好痛…… 

  如果不是醒著,為什麼還會這麼痛? 

  是誰跟他說過做夢沒有感覺的?想不起來是誰,有厚厚的嗓音,還有暖暖的聲音。 

  他好像沒作過夢,那現在不是在做夢了?不是醒著也不是做夢,那他到底是在做什麼? 

  好亂,什麼都想不起來…… 

  再次探手碰著一張椅子,藉著椅子辛苦地站起身,無神的雙眼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白皙單薄的身子幾乎是完全赤裸的,腿間有著早已乾涸的血漬,薄薄的單衣鬆垮垮地披在身上,根本遮不住什麼。 

  好不容易站起身,倚靠手中扶著的椅子向前一步,下一秒又被前方的小桌子給絆倒,整個屋子撞擊聲不斷。 

  好痛…… 

  “啊……”喉嚨渴得難受,彷彿有一把火在那兒燒一樣。 

  更多的擦傷不停地增添在他身上,疼痛在身上的每一處肆虐,失去再度摸索的勇氣,他在地板上躺了下來。 

  不要了,他不要動了,既然他還在睡,那就乖乖的睡,等一下醒來就會有人幫他穿衣梳洗,還可以喝水…… 

  娃娃本來就是不可以動了。 

  他不乖,動了,所以才會這麼疼…… 

  想不起來是誰這麼說過,炙人的高溫使他原本就不是很清楚的頭腦更加混亂不清。 

  緩緩閉上雙眼,他會乖乖睡,不說話也不動的。 

  “該死的!” 

  一枝筆狠狠地被摔到牆上,在雪白的牆面上潑墨也似的點下豐功偉業後從容就義。 

  定睿同情地瞧著掉落地上的毛筆,安靜地撿起來,不吭一聲。 

  少爺自從前天晚上從紫藤園回來後,屋裡的東西已經損失了不少,林林總總算起來絕對夠養十幾戶人家一輩子的生活。 

  嘖!這枝紫竹毫可比黃金還貴哩! 

  慕容炎昊當然不曉得身邊的小廝在心裡嘀嘀咕咕個什麼勁兒,他整個思緒全環繞在令他火大的事情上。 

  該死的!不過是個小官而已,憑什麼讓他心裡如此不安。 

  自從前日在紫藤園對他施暴後,回來的每一刻,腦中所想到的都是那一張完美無瑕的清麗臉蛋,想到他在他挑弄下無措的神情,想到他失神望著遠方的純淨,想到他對他的忽視…… 

  該死的! 

  腦海又浮起那一張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得掉的臉龐。 

  那一晚他的行為是過分了,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那樣的暴躁,只要想到那一身無瑕曾經屬於死去的父親,理智就猛地自他腦海中消逝。暴虐地在那完美的身子上留下自己的痕跡,除了他所留下的,沒有其他。 

  離去之後,想到那兩個僕人肯定會看到他在失去理智下,對他所造成的傷害,一個都已經二十一歲的男人也無法控制自己心裡的彆扭。 

  於是他下令不准再有任何人去照顧他,反正都讓父親養了那麼多年,他自己應該懂得在事後怎麼處理自己。 

  但……若是他不會呢? 

  定睿又看見一隻精緻的茶杯在地上粉碎,認命地彎身收拾,順便猜想下一個遭殃的會是書房裡的哪一樣珍貴物品。 

  他啊!服侍主人也有十七、八年的時間了,雖然說主子的腦袋一向是高深莫測,但是在這種鬧性子的時候,他就很好猜測到他的心思了。 

  “少爺,剛剛廚房裡的人來說,紫藤園的那位公子已經快兩天的時間不曾用膳了。” 

  不就是想去看看紫藤園的那個人嗎?自己明明是個主子,又不用找藉口,想去看就去看,還要他這個僕人來幫他找理由。主子儘管已經是二十多歲的人了,還是有點兒孩子心性。 

  “你說什麼?”重新取筆沾墨的大手震動。 

  “聽廚娘說,以往那位公子用膳都是由紫顏送過去,因為您下令不准紫顏跟無情再去服侍他,所以廚娘就召人將食物送到門口旁的房間,問題是都已經兩天了,那食物動都沒動過。他們說紫藤園裡頭靜得一點聲音也聽不到,也沒瞧見有人走動,活像是個沒人住的空園子。” 

  他曾看過廚娘送過去的食物,那哪是人吃的,居然是一片又一片數都數不完的花瓣,聽說還是死去的老爺特別吩咐的。 

  吃花?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啪的一聲,又是一枝貴重的筆被摔在牆上。 

  定睿嘆息,敢情筆這東西是拿來摔而不是拿來寫的? 

  聽完他的話,慕容炎昊再也忍受不了不停堆積在心裡頭的疑問,站起身便往紫藤園的方向前去。 

  就知道主子心裡在想些什麼。 

  趕緊後腳跟上,順便吩咐外頭的女僕進去將那些摔得亂七八糟的東西整理整理,要不要也叫紫顏他們一起過去?  

  他很想繼續睡到醒來的,可是身體的不舒服跟飢餓讓他混沌的腦袋呈現在迷糊和清醒的狀態。 

  搞不清楚自己剛剛又沒有意識多久,可是他好餓好痛,等不到自己從睡夢裡醒來了。 

  為什麼這一覺會睡得這麼久呢? 

  無力的身體慢慢爬起,爬到牆邊後才敢扶著結實的木柱站起來,一雙腳顫顫然,連身子都很不穩,似乎只要再踏出一步就會跌倒。 

  事實上他的確是在踏出一步後又跌倒了,不過不是因為無力,而是絆到了門檻導致整個人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蒼白的小嘴逸出悶哼聲,聽起來像是快哭了一樣。 

  為什麼他還不快醒過來?他好疼、好痛…… 

  貼著木質地板的耳邊聽見水聲,頓時勇氣又升了上來。 

  有水,他好渴,想喝水。 

  順著水聲向前探去,地板在不遠處的地方懸空,水聲就是從下方傳來的。 

  下面有水,他想要喝水。 

  屈起身子向前探去,紫瞳完全不知道自己所住的樓閣就蓋在一個不小的池子上,雕飾美麗的欄杆從未有防止人從下方跌落的設計,纖細的身子輕易穿過半個孩子高的間隔,白皙沾染血漬的手臂向下探著池水,慢慢往前移動……  

  從書房匆匆趕到的慕容炎昊看見的就是這一幕,絕美的人兒近乎赤裸地伸手探著池水,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懸空,下一瞬間就听見輕微的撲通一聲,人已跌到池水里頭去了。 

  後頭跟上的定睿傻了眼,看見自己的主子毫不猶豫地衝上前跳入池子裡頭,很快地將衣衫不整的美麗人兒給撈起,慌忙地急救著。 

  嘖!原來紫藤園裡的人長得這般模樣,漂亮得半點人氣也沒有。 

  慕容炎昊努力逼出紫瞳肚子裡的水,絲毫不解怎麼不過落水一瞬間的時間而已,他竟然會吃下這麼多的水。 

  好不容易逼出大部分的水,紫瞳人也難受地咳了起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身上哪來這麼多傷口,為什麼不吃飯?衣服呢?沒有人服侍就不會穿了嗎?池裡又不養魚,你在撈些什麼!” 

  那一身無瑕的身子竟然在兩天的時間之中變得更加單薄,全身上下無處不是擦傷瘀血,還發出異常的高熱。 

  慕容炎昊的聲音讓紫瞳眨了眨眼,身上傳來的桎梏力量更讓他忘記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說話,那表示他終於醒來了嗎? 

  紫瞳揚起手摸向身上那一雙剛臂,順著方向摸著慕容炎昊的胸膛、頸子跟微刺的下巴。 

  “醒來了,紫瞳醒來了,穿,餓。我乖乖的,不動,不說話……”依賴地躺在慕容炎昊結實的胸膛上,他又回復到兩人初見時的模樣,像個沒有生命的娃娃,乖乖地動也不動讓他抱著。 

  他的動作跟話語讓慕容炎昊迷糊了。 

  這是他習慣的說話方式跟動作嗎?不是因為他不是父親的關係,所以不願意跟他說話? 

  “少爺,他是個……白痴嗎?”定睿已經從房間的衣箱裡拿出一整套精緻無比的衣裳,想替紫瞳換上。 

  不是他不顧自己的主子同樣也是濕淋淋的,只是至少少爺還穿得很整齊,不像這個擁有一張無人能比的容貌,卻只有三歲小孩智商的公子,幾乎是衣不蔽體。 

  “我……不知道。” 

  他不曉得懷裡的人兒居然可能是個白痴,這麼美麗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個白痴?如果是的話,那天他對他做出的事是多麼的殘忍。 

  “去叫紫顏他們過來,我有事要問他們,順便請大夫以及吩咐人送點吃的過來。”抱起紫瞳,他將人送回早已凌亂不堪的臥房。 

  “吃的?少爺,是要送以前老爺吩咐的那種吃的嗎?”說不定就是那種東西將人養成白痴的。 

  “哪種?”慕容炎昊不經意地擋住定睿的視線,幫紫瞳更衣。 

  “廚娘說,老爺只給他吃些水果花瓣,連喝的水都是泡著花瓣的水。”定睿怎麼想都覺得很奇怪。 

  替紫瞳穿衣的雙手一僵,仔細地審視著像個娃娃一樣不動讓他更衣的人兒。 

  “不,拿正常的食物過來。”他已經想不透父親究竟是在想些什麼了。 

  待會兒等無情兩人過來,他非好好弄清楚不可。

第三章

  “公子不是白痴,是老爺讓他變成這樣的。”紫顏捧來廚娘剛做好的菜餚端放在靠床的茶几上,菜餚已經不再單純地只有各式各樣的花瓣,還多了平常人所吃的東西。 

  不過怕紫瞳一時之間吃不慣,仍是放了不少花瓣下去一起煮,所以整盤菜餚都是花的味道。 

  慕容炎昊坐在一旁看她熟練地舀了口飯,在上頭放上菜餚再送入紫瞳口中,每一口的大小都像是測量好的一樣,剛剛好送入紫瞳的嘴裡。 

  “我爹對他做了什麼?”什麼樣的對待,竟會讓一個正常人變成如此模樣? 

  紫顏仔細看著慕容炎昊的神情,似乎在確定,或者該說是在比較他與慕容寒兩人之間的不同之處。 

  “當初老爺帶公子回來後,便吩咐我們兩人好好服侍公子,不但要幫他更衣沐浴、餵他吃飯,連下床到外頭的亭子曬曬太陽都要經過老爺允許。” 

  見紫瞳吞下嘴裡的飯菜,紫顏才又舀了一口放進他嘴裡,順手幫他擦去唇邊的油漬。 

  “因此剛來的時候,公子雖然是個盲人看不見——” 

  “等等!他看不見?”慕容炎昊這才注意到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不但空洞無神,瞳孔對光線也沒有反應。 

  他早該想到的,當初他的動作根本不像是個正常人,他之所以不看他不是因為不願意看,而是根本就看不到! 

  他對他的誤會實在是太深了。 

  對紫瞳濃濃的憐惜裡還帶著深切的愧疚悔意,那天他不該那樣對他。 

  “是啊!我不曉得公子是不是天生的盲人,可是他十多年前來到這個家的時候就已經看不見了。”原來少爺根本不知道公子是個盲人,之前才會要他們兩人不用服侍他。 

  “那時候公子儘管看不見,可是基本的日常生活依然可以自己打理,會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飯。結果在老爺什麼都不准他自己做之後,過了兩三年的時間,他就漸漸忘卻了這些照顧自己的能力。”因此若是身邊沒有服侍他的人,他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那他的腦子……” 

  “那也是老爺的關係,老爺不准任何人跟他說話,也不准他說話。一開始公子不過是個六歲大的孩子,雖然公子的個性溫和安靜,但還是會出聲問我們問題。結果老爺發現之後,就乾脆點了他的啞穴,後來又怕公子在他不在的時候跟我們說話,就連聽覺都一起封閉。那幾年公子不能說、不能聽又看不見,人幾乎是瘋了,整天就不停的哭,哭得我們好不捨……” 

  想到當時公子幼小的身體蜷曲在角落不停落淚,張著口卻喊不出任何聲音,她就覺得心痛。 

  慕容炎昊無法想像自己的父親竟然會對一個孩子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他早知道父親無情的心性,卻不曉得他不但無情而且冷血。 

  想到當時紫瞳孤獨無依、恐懼的模樣,慕容炎昊的心開始絞痛,他起身坐到臥坐床榻上的人兒身邊,接過紫顏的工作,溫柔地將飯菜餵入他的小口。 

  臥坐在床上的紫瞳似乎感覺到餵他吃飯的人換了,稍微遲疑了一下才張口繼續吃。 

  瞧見少爺的動作,紫顏跟無情兩人的心裡是一陣欣慰,慶幸少爺跟老爺的不同,以後公子不會再繼續過著非人的生活了。 

  “後來因為長期點穴的關係,公子的身子在血脈不通的狀況下,變得很糟糕、很虛弱,在我們都以為公子快要死去的時候,老爺才恢復公子說話的能力跟聽覺,不過從那個時候起公子就不再說話了。” 

  “剛開始的幾年公子還比較像正常人會思考、會想事情,過了一兩年,在沒有人說話也不可以說話,又不准他做任何事的情況下,公子的記憶力開始產生混淆跟退化的情況,對時間沒什麼概念。 

  有一次老爺出遠門,我跟無情兩人因為也有了感情,不會監視對方有沒有逾距跟公子說話,才偷偷跟公子交談。不過已經來不及了,公子的腦子變得跟三歲孩子一樣,不太會說話,也聽不太懂別人所說的話。”她不曉得老爺為什麼要這麼做,將這樣一個該讓上天眷寵的孩子就這麼毀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爹會這麼做?”他想不通。 

  無情看了他一眼。 “真正的實情我不曉得,不過在很久以前老爺封閉公子的聽覺時,我曾聽到老爺這麼喃喃自語。他說:'這樣就好,這樣他就不會跟其他人跑了,人偶是不會跟人跑的。靈吟,我的靈吟,只能是我一個人的。'當時我不太懂老爺話裡的意思,後來一想,公子可能長得很像是老爺深……”想到口中的老爺是少爺的父親,接下來的話他就不便說出口。 

  但這些就夠了,就足夠讓慕容炎昊明了,為什麼父親會對紫瞳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來。 

  在母親尚未離開人世的時候,他就曾經問過母親,為什麼父親總是不喜歡陪著他們,為什麼他跟其他人的父親不一樣,總是不跟自己的妻兒相處、說話。 

  母親都是回給他一個苦笑,然後告訴他,父親的心並不在這裡,而是在一個叫作靈吟的人身上。 

  “娘,那為什麼爹不把那個靈吟娶回家?反正爹不但有你,還有大娘跟二娘她們啊!” 

  “孩子,你爹無法將靈吟娶回來。” 

  “為什麼?” 

  “因為靈吟走了,跟他的妹妹一起私奔到很遠的地方去。” 

  “跟妹妹私奔?靈吟不是女的嗎?” 

  “不是,靈吟是你死去的姑姑的丈夫,是個男人,一個很美很美的男人,所以你爹無法娶一個男人回家,因為慕容家太大、太複雜了……” 

  是的,慕容家太大、太複雜,男風再盛也不會允許族人娶一個男人回家,所以父親就製造了這麼一個娃娃是嗎? 

  娃娃不會跟著別人離開,也不會引起別人的爭議,卻苦了當娃娃的紫瞳。 

  收起用完的餐具,慕容炎昊餵紫瞳喝下濃稠的菜汁,那終年不見天日的白皙肌膚仍是散發著高熱,人依然病著。 

  都是他不好,因為他的誤會讓他無緣無故吃了這麼多的苦頭,若是他晚來了一步,讓他一個人跌落池子或者是一直不吃不喝,也許他就再也沒機會看到他了。 

  幸虧,幸虧他還是及時挽回一切。 

  “以後,我要你們在我不在的時候常常跟他說話,也要讓他學著講話。至於平常作息還是先幫著他,讓他先從學講話開始,一步一步慢慢來,一定要讓他恢復。至於他的眼睛,我會找大夫過來看看。”如果是天生的,那就沒有可能治癒了。 

  “我們知道了,少爺。”紫顏和無情兩人皆露出欣喜的微笑。 

  “對了,他的名字就叫作紫瞳嗎?”怎麼就取這麼直接的一個名字? 

  “不是的,公子的名字其實是叫作魅瞳,可是老爺說不適合,所以就改掉了。” 

  慕容炎昊揚眉,扶著紫瞳臥床休息。 

  魅?這字的確不好,想來應該是因那一雙不同於常人的紫眸,而被人當成妖怪之屬,才會如此稱呼。改名可以說是爹對紫瞳惟一做對的一件事。 

  “那還是叫紫瞳好了。姓呢?他姓什麼?” 

  “老爺說跟著慕容家姓。” 

  慕容炎昊冷笑,不過就是獨占欲在作祟,跟著慕容家姓就跟把紫瞳娶回家沒啥兩樣了,不是嗎? 

  這樣也好,反正爹都死了,現在姓慕容代表的不是爹的所有,而是他的所有。 

  他的紫瞳。  

  這些天,什麼事情都不對了。 

  醒來之後會有人跟他說話,而且有很多不同的聲音。 

  他不懂,不是說好要當娃娃的嗎?那就不准也不該說話才是,可是他現在說話卻沒人責備,這代表什麼? 

  替紫瞳將身上大大小小的擦傷抹上藥膏,慕容炎昊就看見那一雙一向無神的雙眼開始有了疑惑的神情。 

  都兩天多的時間了,他終於發現生活跟以往不一樣了嗎?終於開始懂得將內心的情緒表達於外了嗎? 

  大夫已經來看過他那一雙眼睛,說他雖不是天生就是個盲人,但也差不不多了。有些孩子一生下來眼睛就比別人脆弱,經不起長時間的使用、容易損壞。紫瞳的雙眼在這麼多年不曾就醫的狀況下,想要復明成跟平常人一樣是不可能的了。 

  “可以告訴我,你看到的是一片黑暗的景象嗎?”包紮好傷口,慕容炎昊抱著他,在庭院中選了一個陰暗的角落坐下。 

  大夫說即使看不見,但還是讓他少接觸陽光較好。能多點復明的機會總是好的,即使可能性是那麼渺小。 

  同樣的問句,慕容炎昊慢慢、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重複了三遍紫瞳才漸漸有了反應。 

  “說話,跟我說話?” 

  緩緩眨了下雙眼,這一次他很快地將視線對到慕容炎昊的臉上,卻不是看著凝視著他的黑眸。 

  “是啊,跟你說話。”他很喜歡聽他的聲音,儘管遲鈍卻十分悅耳動人,非常適合唱曲子。 

  紫瞳偏著頭,聽到他柔和的回答後想了一下。 “紫瞳不當娃娃了嗎?” 

  黑瞳閃過一絲憐惜,心疼地輕撫他白皙的臉蛋。 “不當娃娃了,紫瞳是人,不是娃娃。” 

  他希望他能跟平常人一樣懂得七情六欲。 

  紫色的雙眸彷彿在沉思,有一瞬間似乎又陷入封閉,過了很久,他才又慢慢地在空洞洞的腦海裡找到字句。 “怎麼當人?” 

  慕容炎昊收緊環抱他纖細腰身的雙臂。 “就是會說話,會聽人說話,會想事情,有感情。” 

  “什麼是感情?” 

  慕容炎昊苦笑。這教他怎麼回答? 

  “感情就是會想要哭、會想要笑,會念念不忘,想逃也逃不開。”就像他第一次見到他之後,心情的百轉千迴、難以控制。 

  紫瞳的雙眸疑惑更深了。 “不懂,紫瞳不懂。” 

  他說的話好難懂,為什麼會想哭、想笑?紫瞳不想哭也不想笑,腦袋很容易就把事情忘記,這樣也能當人嗎? 

  當人,好難…… 

  察覺他的神情有些疲累,慕容炎昊調整一下懷里人兒的姿勢,讓他能舒服地躺在他懷裡。 “現在不懂沒關係,以後慢慢就會懂了。”他並不要求在短時間內就要有成效,十年的時間不算短,要他立刻恢復很難。 

  似乎覺得他的懷抱很舒服,紫瞳將自己深深地埋進他厚實的胸膛,小嘴微張打了個呵欠。 

  因為這幾天身體仍不舒服的關係,睡眠的時間比較長,可是記憶卻不若以往混亂,這次睡了就不知道上次醒時做了些什麼。 

  他記得之前醒來的時候是另外一個聲音陪著他,跟他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可是那個聲音沒有像現在這個一樣,有著很舒服的枕頭,也不會抱著他。 

  以前從來沒有人抱過他,也不曾碰過他,那種身體接觸的暖和令他感到很陌生,卻也很舒服。 

  “紫瞳,看不清楚……”帶著濃濃睡意的小嘴咕噥道。 

  “嗯?”正被他像小貓般可愛的模樣吸引住全部精神的慕容炎昊,沒聽仔細他說了些什麼。 

  “眼睛,看不清……楚,暗暗的,看不到……”美麗的雙眼緩緩合上,人也進入夢鄉。 

  這次慕容炎昊聽清楚他說的話,也能懂得他簡單字句裡的意思。 

  只要在光線夠強的地方,紫瞳可以大概看到一片模糊,若是天色較暗,他就什麼東西都看不到了。 

  這樣的眼睛,跟瞎子並沒什麼兩樣。 

  “沒關係,我當你的眼睛,照顧你一輩子。”這不是玩笑話,從見面的第一天,他就明白自己已經被他攝去了所有心神。 

  問過自己也告訴過自己,是因為那難得一見的美貌吧! 

  但這不過是騙自己的話。 

  他慕容炎昊若是個重外貌勝過一切的人,今天他就沒有獨得六成家產的能力,也不會對這樣龐大的財富不屑一顧,他不是個在意事物表相的人。 

  紫瞳的絕美是震撼人心的,然那不過是一份撼動,真正抓住他心神的,卻是對他的那一份不捨,連自己也不清楚這樣的情感源自何處,突然得令人摸不著頭緒。 

  問世間情為何物? 

  這道題若是能解,古今也就不會有這般多人深陷難以自拔了。 

  自嘲的一笑,拿起一旁的披風蓋在紫瞳身上,不讓半點風吹襲他懷裡單薄的身子,兩人優閒地一起享受入秋的午後時光。 

  慕容風凌待在書房裡瞧著帳簿,心裡卻想著其他事情,旁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心不在焉。 

  換成慕容炎昊在場,連讓他心不在焉的原因都可以輕易猜出來,不過就是為了神秘的紫藤園而已。 

  紫藤園的外院五個兄弟全觀賞過,裡頭的景色眼佈置恐怕就算皇宮內苑也比不上,庭園每一處都以千金難求的無價之寶當擺飾,光是流水瀑布上滾的那顆壁水夜明珠就足以讓人眼紅,因為世上就那麼一顆啊! 

  他不能算是個貪心的人,不過是想知道父親究竟在紫藤園裡藏了什麼樣的寶物,竟在生前命令五個兄弟不准踏入內院一步。 

  現在四弟得到了紫藤園,聽本家家院的僕人說,自從四弟進去過一次紫藤園後,接下來的日子有大半時間都是在園子裡過的。 

  這實在讓他太好奇了,有誰不曉得慕容炎昊是那種皇帝站在眼前都不屑一顧的人,有什麼樣的東西竟會讓他在紫藤園流連忘返? 

  “想什麼事想得那麼入神?”慕容月在僕人的帶領下來到書房,見著大哥神遊四方的模樣,不禁目光閃爍。 

  慕容風凌很快地收回心神,瞪了他一眼。 “你來做什麼?” 

  他們家的五個兄弟都不是很親,誰讓他們的母親都不是同一個;自小就在母親的灌輸下,將自家兄弟當成敵人看待。 

  就算今日已經確定繼承家業的人是慕容炎昊,對彼此的好感並不會因為同病相憐而增加多少。 

  他不歡迎的態度,一點都不影響慕容月的心情,只見他俊秀的臉上微揚起笑。 “來回答你心裡的疑問。”不等慕容風凌反問,他又接著說:“你一定對紫藤園裡頭究竟藏了什麼樣的東西而覺得好奇,是吧?” 

  “是又怎樣?” 

  “我可以告訴你答案。” 

  慕容風凌不動聲色地瞧了他一眼。 “你知道?” 

  “我的好奇心一向比別人旺盛,爹的命令很難阻止我。” 

  打從知道了紫藤園這個地方,他就試著進去過很多次,雖然只有在慕容寒一次出遠門的時候成功過,不過一次就夠了,一次就足以讓他看到父親不為人知的寶貝是什麼。 

  “是什麼?” 

  “人。” 

  慕容風凌為他簡潔的回答,微微蹙了一下筆挺的劍眉。 “什麼人?” 

  “一個世上找不到比他更美麗的人,美得像個娃娃。” 

  “原來是個美女。”知道了這答案,他心裡頭想要進入紫藤園一探究竟的念頭反而減低了。 

  他們家五個兄弟都不是好色的人,對美女沒啥興趣。 

  “我有說那人是女的嗎?”慕容月輕笑。 

  “是男的!?”這答案倒是讓人驚訝,他從不曉得父親也好男色。 “不過既然已經成了四弟的人了,我想就不關我們的事。” 

  “你不好奇?”輕輕搖晃手中的扇子,他雙唇逸出極輕的笑聲。 

  “有什麼好好奇的,不過就是個人而已,再美又如何。”他並不好此道。 

  “這樣啊?我以為你多多少少會對能引起四哥注意的美人感興趣才是,畢竟以四哥的個性,能讓他感興趣的東西還真是稀少。”慕容月笑了笑,啪的一聲合上紙扇。 “對了,今天有朋友邀我吃頓飯,我都忘了。我走啦!大哥,既然你對紫藤園的美人沒興趣的話就算了。” 

  慕容風凌面無表情地目送他離去,久久,臉上浮起一抹笑意。  

  “都到晚膳時間了,要將兩人叫醒嗎?”紫顏望著亭子裡熟睡的兩人,甜美的臉蛋露出欣慰的笑容。 

  別說公子的心性像個孩子,就連少爺也不過才二十一、二歲,老爺不是個好父親,可以想見少爺一定也沒有什麼特別愉快的童年。與公子在一起,似乎喚回了他一些重要及失落的時光。 

  有誰能想像一向不苟言笑的少爺,也會有如此可愛的一刻?兩人抱在一起的模樣,多麼像兩隻可愛的貓咪在互相取暖。 

  “讓他們繼續睡吧!”定睿坐在池上迴廊望著那兩人。 “少爺這些年也夠累的了,跟自己的兄弟自相殘殺、爭權奪利,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現在好不容易事情塵埃落定,公子的出現正好讓少爺得到一個休息的機會。”小時候的少爺很頑皮,如果能生長在平常的家庭,一定是個開朗、無憂無慮的少年。 

  跟著少爺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他很希望主子可以像這樣毫無牽掛,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真正了解少爺的人會明白,在那傲慢的表相下,其實根本不具什麼野心,以往所表現出來的不過是為了能在慕容家生存而已——這個家不容許有弱者存在。 

  “我今天出去買花種的時候看見五少爺。”無情突然想到。 

  “怎麼了嗎?” 

  “要小心他。”他還記得五少爺那雙如貓般美麗的俊目,總是閃爍著令人難以捉摸的目光。 

  “為什麼?”定睿狐疑地瞧著無情一臉的嚴肅。 

  “他曾經很多次想進來這裡,我覺得他似乎見過公子。” 

  “那又如……”定睿本想說他大驚小怪,可是一想到紫瞳那張天人般的容顏,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紫顏很明白地嘆了口氣。“其實公子以前會被取名為魅瞳不是沒有原因的,那一雙紫瞳除了少見之外,還有一股媚惑人的力量,能勾人心神。我們因為從小照顧他到大的關係,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或兄弟,可是其他人不一樣。”至今沒有人在見過公子之後不想佔為己有的。 

  “五少爺的能力比不上少爺,不會有機會搶走公子的。”他主子的能力,他比誰都還要了解。“問題在於五少爺的心機一向很深,要是他真的看過公子,一定會想辦法鬧事。”怪不得之前五少爺會特別提出紫藤園的事情,看來他見過公子的可能性很高。 

  “那該怎麼辦?” 

  “我會告訴少爺這件事,少爺的頭腦比我們聰明多了,會想出好辦法的。” 

  “說的也是。”希望一切不過是他們杞人憂天罷了!

第四章

  淡淡的、好聞的氣息將坐在床上發呆的紫瞳拉回思緒,伸手探向氣息的來源,如願地摸到熟悉的結實手掌。 

  慕容炎昊微笑地將他整個人接到懷裡,有些訝異地註視著他。 

  “你認得我嗎?”他慢慢地柔聲說道:“前些天你還分不清我跟無情他們,現在你知道我是誰嗎?” 

  紫瞳聞言,張手抓著他的衣襟點點頭。“記得,紫瞳記得你。”雖然身邊有很多、很多跟他說話的聲音,可是只有這個他能立刻認出。這個聲音很好聽,他也喜歡他溫暖的抱抱。 

  “記得我,那知道我的名字嗎?”慕容炎昊欣慰地抱著他到外頭散步,這幾天只要處理完事情,他就會過來陪他。 

  在時間上他並不是陪他最多的人,可他卻能夠認得他,讓他心裡竊喜。 

  紫瞳眨眨眼,皺起如畫秀眉在腦海裡不停地找尋可以用的字句,想得頭昏腦脹,卻想不起來什麼樣的字適合這個聲音、這個溫暖。 

  “頭昏昏,想不起來。”搖晃著小腦袋,他像波浪鼓一般想搖出答案來。 

  慕容炎昊輕笑。 “別搖了,想不起來沒關係,我就在這裡,可以問我對不對?” 

  紫瞳不自覺地抿嘴。 “什麼名字?” 

  “炎昊,你叫我昊就可以了。”瞧他小嘴薄抿,他忍不住在上頭輕吻。 

  紫瞳被他的吻給嚇了一跳,打亂了思緒,呆呆地註視著慕容炎昊,纖手撫上雙唇。 

  慕容炎昊又是一陣笑聲,愛看他可愛的模樣。 

  他眨眼,搖晃了一下腦袋,又想不起他的名了。這腦袋真很是無用。 “名,忘了,再說。” 

  “炎昊,炎昊,記得我的名字,紫瞳。”多麼想听到自己的名字自他口中說出,多麼希望他探手觸摸來人的同時,可以喊出他的名。 

  “炎、昊,炎昊,炎昊……”他一次又一次在嘴邊反复念著、誦著,生怕無用的腦袋再次忘了這聲音的名字。 

  念著他的名的小嘴是一大誘惑,慕容炎昊不由得俯首再次將他吻住,不若方才的淺嚐輒止,而是如老饕一般細細品嚐美食佳餚。 

  他的吻,讓紫瞳不自覺地收攏服貼在他寬厚胸膛上的雙手,白襪裡的腳指頭因戰栗而彎曲,喉間逸出悅耳的嚶嚀。 

  “你的味道嘗起來甜甜的、香香的。” 

  不知是不是爹的無聊行為,而讓紫瞳以花為食,所以即使衣不著薰香,他纖弱的身體本身就有一股極好聞的味道,有點像是花香卻又不似任何花的香味,這味道只有紫瞳才能擁有。 

  他的稱讚使紫瞳眼帶疑惑。 “紫瞳當人,不當食物,不可以吃。” 

  他的話讓慕容炎昊大笑出聲,在流水瀑布邊的大石上坐下。 “是啊!紫瞳是人,不是食物,所以怎麼也吃不膩。” 

  紫瞳的腦袋頓時被他的話攪成漿糊,覺得當人還真是一件困難的事,要說這種很難懂的話,還要懂這些很難懂的東西。 

  於是他伸手掩住那說出他聽不懂的文字,還不停發笑的雙唇。 

  太難懂,紫瞳不聽,頭昏昏的。 

  但他的動作不過是讓慕容炎昊更覺可愛,止不住的笑聲不斷自他纖細的十指間冒出。 

  紫瞳微感惱怒地瞪著眼前那一團不清不楚的黑影。 “別笑,炎昊,壞。”腦袋再不清楚,也明白他是在笑自己。 

  “不笑了。”握住擱在自己唇邊那雙好看的纖纖玉手,在上頭輕吻。 “我不笑了,紫瞳還記得我的名呢!” 

  當他是在稱讚自己,絕美的小臉愣了一下,而後漾起淺淺的微笑,教不曾見過他笑顏的慕容炎昊頓時傻眼,眷戀地瞧著那美得不可思議的笑容。 

  “紫瞳,記得炎昊。” 

  “是啊,紫瞳還學會生氣跟笑了。”慕容炎昊憐惜地捧著他只比自己半個手掌略大的臉蛋,將額頭抵著他的,唇邊展露俊美的笑意。 

  可惜紫瞳瞧不見他這難得的笑容,否則同樣也會為這抹笑而驚嘆吧! 

  “紫瞳學會生氣跟笑?”是嗎?為什麼腦袋不記得自己學會了,當真腦袋如此無用?連自己學會了什麼都不記得。 

  明白他的疑惑,慕容炎昊解釋道:“是啊!我笑紫瞳的時候,紫瞳心裡是不是覺得亂亂的、不舒服,那就是生氣;紫瞳記得我的名字的時候,心裡頭像被拋得高高的一樣很舒服,嘴邊彎彎的那就是笑。” 

  他不知道被拋得高高的是什麼樣的感覺,不過可以懂得慕容炎昊話裡的意思。 “那紫瞳會生氣、會笑,是不是人了?” 

  他寵溺地捏捏他的鼻尖。 “紫瞳本來就是人,還是一個很可愛、很漂亮的人,只是有很多東西不懂而已。” 

  他的動作讓紫瞳呵呵直笑,彷彿明白這個動作所代表的意義有多麼親密。 

  “當人好,當娃娃不好。” 

  “為什麼?” 

  一片花瓣掉落在紫瞳毫無束縛的一頭青絲上,粉色的點綴使他更添一分嬌憨之色。 “紫瞳喜歡笑,當娃娃不可以笑,不喜歡。” 

  “紫瞳以後都不當娃娃了,有我在,你不需要再當娃娃。”他要的是喜歡笑的紫瞳,不是毫無生氣的娃娃。 

  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頭兒微偏。 “為什麼?” 

  “因為我會保護紫瞳,這樣就不會再有其他人叫紫瞳當娃娃,紫瞳是炎昊一個人的。” 

  紫瞳還是不太懂他話中的意思,可是心裡頭卻很奇怪地覺得暖暖的,搞不清楚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什麼是保護?” 

  “就是不讓紫瞳受傷,不讓紫瞳覺得痛,可以天天快樂的笑。” 

  紫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保護,紫瞳喜歡,可以笑,紫瞳不喜歡疼,怕。” 

  “我知道,所以我會保護紫瞳。”慕容炎昊像要證明似的收緊雙臂,將他整個人收到懷裡頭。 

  紫瞳也學他的動作,用沒多少力氣的雙臂將慕容炎昊緊緊抱住,兩個人像連體嬰一樣抱在一起,同時不斷地逸出快樂的笑聲。  

  “我說少爺啊!跟公子在一起的確是很快樂沒錯,可是這堆東西怎麼辦?總不能一直放著不管吧!” 

  定睿很哀怨地抱著一整疊的帳本。最近每天一大早起來,帳房裡的管事就黏著他找他要人,煩都煩死了。 

  拜託!他要的人可是他們的主子,主子耶!他這麼一個小小、卑微、毫不起眼的侍從,哪來那份權力說給就給,當他神仙啊! 

  慕容炎昊瞄了他一眼,心中暗笑。 “管事又去找你了?” 

  定睿忙不迭地將頭猛點,期待主子說出些“好吧!我來救你”之類的話。 

  不過他失望了,主子不但不救他,還以一副興災樂禍的表情回給他一句——“你自己努力。” 

  怒火直衝腦門,怨氣自七竅噴發。 

  我……別以為主子就很偉大,主子就了不起,我定睿再怎麼說都是堂堂一個人,哪天要是真的發達了,看我不將所有的帳房管事都丟、丟、丟到你身上去,讓他們像八爪章魚一樣黏在你身上。 

  瞧那不停冒泡的嘴巴,恐怕連做夢都能聽見他們念著:算帳喔!算帳喔……煩都煩死了! 

  “你在心裡罵夠了嗎?” 

  慕容炎昊很了解地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將臉埋在帳簿裡一聲不吭的貼身侍從,倒是挺佩服他不看路也能走得如此平穩的能力。 

  一張娃娃臉立刻從帳簿裡抬起,跟年齡不成比例的俊臉上除了微笑還是微笑。 “少爺,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小的怎麼敢罵您呢?” 

  慕容炎昊挑眉。 “你若是不敢,我還真找不到敢的人了。”相處那麼多年,他肚子裡有幾隻蛔蟲,早就被他摸透了。 

  “呵呵,少爺別這麼說,小的會不好意思。”定睿臉上裝出奉承樣,腦袋裡頭則繼續剛剛那篇尚未完成的“文章”。 

  慕容炎昊懶得理他,轉身走進內室的臥房裡更衣。 

  肚子裡念歸念,貼身侍從該做的事他倒不會遺忘,馬上丟下手中那一疊帳簿,上前服侍主子更衣。 

  “少爺要上哪兒?” 

  “到城郊別院,那些帳簿你就順便帶著,我晚上到別院再看。” 

  “好的,少爺。咱們這次要去多久?公子也要一起去嗎?” 

  “我就是打算帶他一起去,讓他多聽聽其他人的聲音,多跟其他人相處,人才好得快。” 

  “可是別院里人多嘴雜,怕有人將公子的事給說出去。” 

  “那倒是不會,別院裡的人都是我娘那邊的人,從小看我長大,不會把事情傳出去的。你自己不也是從那裡跟我一起過來的嗎? ” 

  “這我當然知道,只是已經有五、六年的時間沒回去了,聽劉叔說多了不少新僕傭,隔著一座後山的地方還蓋了戶大宅,聽說是來自北方的大戶。”事情多多少少還是防著點比較好,到時候真發生了什麼事也好做打算。 

  “這我曉得,但是不能將紫瞳老關在這裡,在同一個地方接觸同樣的人,進步的速度有限,多點刺激可以讓他早點恢復正常。要是能恢復正常,冒點險也是值得的。”況且這段期間他都會在他身邊,相信應該不會發生什麼嚴重的事才是。 

  “這倒也是。咱們坐車去嗎?” 

  “你這不是在說廢話嗎?”慕容炎昊穿好了一身瀟灑勁裝,一頭長發也梳成馬尾,看起來少了分嚴肅,倒有股放浪的遊俠味道。 

  定睿傻笑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要是公子真能走在大街上而不引人注意,那他也不叫作美了。以那姿色,只怕連京里的皇帝都會被驚動。聽街坊的人說過,當今皇帝似乎也好此道,真讓人得知了公子那還得了。 

  “要我去通知紫顏他們嗎?” 

  “不用了,我現在就要過去,你將該帶的東西都整理好,我們等會兒就走。” 

  “這麼快?” 

  這一次慕容炎昊連廢話兩個字都懶得說,白了他一眼就離開了,又是留他一個人在原地傻笑。 

  若不是要馬上離開,又何必急著換裝? 

  真的是問了個蠢問題。 

  * * * 

  紫藤園裡的美人正在玩水,趴在大石上好奇地摸著繞過避水珠奔流而下的水柱,玩得整個外袖都濕淋淋的。 

  慕容炎昊好笑又好氣地看著這一幕,美人身邊的兩個侍從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公子已經玩了半個時辰的水了,似乎是覺得奔流而下的水柱力量較強,跟平常淨身時的水不一樣,所以玩得正開心。” 

  “怎麼不帶他離開?”著了風寒怎麼辦? 

  “他最近開始懂得什麼叫作任性了。”說著,紫顏拉拉身上濕了好大一片的衣服,那是剛剛她想帶人離開時得到的“處罰”。 

  慕容炎昊搖頭,上前扶住玩得很瘋的紫瞳,然後一把高高舉起抱回懷裡。 

  “啊!”紫瞳先是一驚,聞到慕容炎昊身上熟悉的味道之後不滿地皺眉。 “昊,放開,紫瞳,玩。” 

  “別玩了!我們現在要出去,等到了別院再玩。”抱著他儘速離開“嬉戲區”,打算立刻將他那一身半濕的衣裳換下,他可不想帶著人特地到別院養病。 “去哪?別院在哪裡?”紫瞳毫無顧忌地將手搭在慕容炎昊寬闊的肩膀上,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的袖子將別人乾淨的衣服一起濡濕了。 

  他應該先來過後再換衣服的。 

  看著自己的肩膀濕成一片,慕容炎昊在心里為自己的衣裳默哀。 “別院在很遠的地方,等一下我們要坐馬車去。” 

  “馬車是什麼?”讓慕容炎昊扶著他在衣櫃旁的凳子上坐好,紫瞳的一雙腳不規矩地懸空晃啊晃的。 

  “馬車就是以馬拉的車子,可以載你到很多很多地方。”慕容炎昊挑了件純白內衫,跟紫色絲質罩衫,白腰巾、紫腰繩,腰繩下掛著晶瑩白玉。 

  這些華美典雅的衣服,都是慕容寒在世時添購的,物件之精緻,連皇冑貴賈都不見得比得上,數量也相當驚人。 

  紫瞳乖乖地讓他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更衣,一頭青絲直瀉三尺,光可鑑人。 

  這麼長的一頭秀發沒法子束髻,平常紫顏都是將它簡單在後面系上一條髮帶,或者是綁成馬尾縛上束雲巾。 

  “什麼是馬?什麼是車子?” 

  已經習慣了他的無所不問,慕容炎昊一點也不感到厭煩,先將那一頭青絲高盤在頭上讓他自己按住。 “馬是一種動物,車子是讓人坐的,等一下你就可以看到了。” 

  紫瞳皺眉。 “紫瞳看不到,可以摸嗎?” 

  幕容炎昊微愕,而後憐惜地一笑。 “當然可以,肚子餓不餓?餓的話,我讓廚房做些點心讓你帶著路上吃。” 

  “不餓,紫瞳要坐馬車,昊一起。” 

  “好,一起。”  

  結果,紫瞳被馬這種非人類的生物給大大的嚇到了。 

  人生得美,氣息又乾淨,通常動物都喜歡靠近。 

  因此當他那試探的小手連馬的身體都還沒摸到的時候,就被那濕濕熱熱的鼻息給噴了一下,接下來自然免不了一陣免費的洗臉大禮,嚇得紫瞳先是傻傻地愣在原地,而後慌張地叫了起來,奔到慕容炎昊的懷裡躲起來,最後更是哭得跟個孩子似的。 

  “沒事了,沒事了,別哭好不好?”慕容炎昊手忙腳亂地安慰著懷裡哭得梨花帶淚的寶貝,身邊的三個人沒一個打算上前幫忙,尤其是定睿,更是一臉興災樂禍的樣子。 

  少爺平常拒絕姑娘的時候總是疾言厲色,惹得如花般的閨秀不停落淚,他依舊甩都不甩一眼,現在終於得到報應了吧!公子不過被馬嚇到,掉個幾滴淚而已,少爺的樣子就活像是天塌下來一樣。 

  哈,不知道是誰說慕容炎昊冷心如鐵,要是看到這一幕,乾脆自已掌嘴撞豆腐牆去死算了。 

  “嗚……紫瞳怕,馬壞,嚇紫瞳。”紫瞳努力吸著通紅的小鼻子,掉著圓滾滾的淚珠向慕容炎昊哭訴。 

  “不怕!紫瞳不怕!它不是故意嚇紫瞳的,他喜歡紫瞳所以才親你,不是故意的。”有了紫瞳後,不用結婚生子他就很清楚奶娘要怎麼當。 

  紫瞳很用力的吸吸小鼻子。 “像炎昊親紫瞳一樣?” 

  先瞪了旁邊投以曖昧眼神的三人一眼,慕容炎昊才回過頭來安慰道:“是啊!就像我親你一樣,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才這麼做。” 

  聞言,站在一旁的定睿猛地爆出不要命的嗤笑聲。 

  原來少爺跟馬一樣,哈! 

  慕容炎昊半瞇著眼,心裡已經想好要怎麼懲罰這個對主子不敬的奴才。 

  “可是紫瞳喜歡昊親親,不喜歡馬親親。”昊的親親熱熱麻麻的,有很好聞的味道,馬濕濕黏黏的,不好。 

  “那我叫它不要親你,好不好?我們先上車,上了車馬就親不到了。”舉起手向剛才笑出聲的定睿招招手,那一張娃娃臉馬上露出天將亡我的慾死狀。悔不當初啊,一失笑成千古恨。 

  紫瞳不知道身後有張七月半鬼臉,輕輕推著慕容炎昊道:“上車,紫瞳要上車。” 

  “好,紫瞳有沒有吃過桂花梅酥?” 

  桂花梅酥? 

  在腦海裡想著這陌生的名詞,想了很久,他搖頭。 “紫瞳不記得。”沒人跟他說過吃的東西都是些什麼。 

  “沒關係,我叫定睿去買,我們路上吃好不好?” 

  明知道公子沒有考慮能力還故意這樣問,擺明就是要叫他去買嘛!他敢打賭一定是要他到城東的李記去買。 

  果然,紫瞳毫不猶豫地頭一點,慕容炎昊就對定睿露出微笑。 “麻煩你了,要李記的桂花梅酥才可以。動作快一點,糕點冷了不好吃,我們先走一步,要趕上來啊!” 

  是威脅,最後一句是威脅! 

  明擺著就是要他跑到死! 

  定睿欲哭無淚的瞄了主子一眼,才像只豹一樣施展絕頂輕功,朝城東的李記糕餅行奔去。 

  “原來定睿的武功這麼好,還真看不出來。”一下子就看不見人影。 

  無情偷偷看了慕容炎昊一眼。 

  有這樣愛整人的主子,功夫想不好都難。 

  “定睿去哪裡?不一起去嗎?”感覺到定睿氣息的失踪,紫瞳拉了拉慕容炎昊的衣擺。 

  這些天的時間裡,他已經將四個人的名字都給記住了;因為定睿人比較活潑,又常跟在慕容炎昊身邊的關係,所以反而是繼慕容炎昊之後,他第二個記得且能認出的人。 

  “他去買好吃的點心,等一下就回來,我們先上車。”慕容炎昊牽起他的手慢慢朝馬車車門走。 

  紫瞳還沒開始學自行拿杖子走路,連用手探前方都會忘記,所以身邊一旦沒人,就很容易摔得七葷八素的,都是因為以往給人抱來抱去才沒養成習慣,現在想放他一個人走又怕危險。 

  到了車旁,慕容炎昊直接把人給抱進車裡,車內的空間相當寬敞,裡頭還鋪著柔暖的毛氈。 

  “這是馬車嗎?”紫瞳好奇地東摸摸西碰碰,完全忘了剛剛的摸馬遭遇。 

  “是啊,坐好,等一下車開始動的時候才不會跌倒。”想了一下,慕容炎昊乾脆靠著他坐著,實在是不認為紫瞳有照顧自己的能力。 

  可紫瞳想的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他的想法單純無比,卻道出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昊在旁邊,紫瞳不會跌倒。” 

  其他三人聞言,頓時全傻了眼。 

  “紫瞳,事情不是這麼想的。”他的思考似乎是過了頭,偏偏又不能說不對。就像大人告訴小孩子拿刀遊戲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孩子卻回答大人說,沒關係,在受傷前大人就會阻止一樣。 

  “什麼不是這麼想?”目前紫瞳只有回答人們前一句話的能力,過了那句話,他就會把它放到腦袋後方。 

  慕容炎昊嘆了口氣。“沒什麼。”這事一時之間也說不通,還是等以後再慢慢來吧。

第五章

  時正入秋,別院在杭州城的北面,種了很大的一片楓林,原本青嫩的綠葉已經開始有轉黃的跡象,大約再過個一個月的光景,就會是一片火紅景象。 

  慕容炎昊幾人乘坐的馬車才剛要進入楓林,林內便傳來馬匹奔馳的聲音。 

  “駕,你們是誰?”七匹高大的健馬在馬車前停了下來,為首的女騎士嬌滴滴的喊道,秀美俏麗的臉蛋算是難得一見的麗容,講究的裝扮及胯下駿馬,不難猜到出身的嬌貴。 

  “走我們的路。”馬車內的慕容炎昊一點都不想理會來人,向在駕車的無情吩咐一聲。 

  “是的。”無情看都不看七人一眼,右手持韁繩輕扯,將馬首轉了個方向繼續前進。 

  車內的公子才剛睡著,這些人最好識相點別吵醒公子,否則惹火了少爺可能就難以收拾了。 

  “好大的膽子!” 

  女騎士右首的黑馬騎士將手中的馬鞭一揮,阻擋了繼續前進的馬車。不過車勢僅稍稍一頓,馬鞭甫收回騎士手中,馬車便繼續前進。 

  “狗奴才!” 

  黑馬上的騎士被他目中無人的姿態給惹得火大,手中的馬鞭直擊無情身上,從出鞭無聲的力道可見騎士本身的內力不弱。 

  然無情同樣是看都不看一眼,當年慕容寒為了保護好紫瞳,特地選了兩個武林奇才傳授以精湛的內功心法及招式,現下無情跟紫顏兩人雖不過二十三、四,卻已是武林中堪稱一流的高手。 

  修長結實的手掌將鞭首輕易一抓一扯,黑馬上的騎士連抵抗都來不及,就被股強大的力量給狼狽扯下馬。 

  “你做什麼!”幾個騎士包圍上來,個個臉上皆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讓無情哭笑不得。 

  到底是誰找誰的碴啊! 

  一下子馬蹄聲,一下子吼聲,讓才剛入睡的紫瞳一下子就被吵醒;只見他睜開迷濛的雙眼皺著秀眉。 

  “好吵。”他伸手拉著旁邊慕容炎昊的衣襟,慢慢自強壯的懷裡坐起身。 “怎麼了?昊,好吵喔!紫瞳睡不著。” 

  慕容炎昊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 “外頭有不認識的人擋住我們,等一下就不吵了。累不累?” 

  紫瞳點點頭,他從來沒出過遠門,也沒坐過馬車,兩個時辰的路途教他疲憊。 

  “別院到了嗎?” 

  “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而已,等無情他們打發了人,我們就可以休息了。”心疼地替他揉揉疲倦的眼眶,慕容炎昊對外頭那群不識相的人相當火大。 

  “沒見過這麼想死的人,誰不去惹,竟然惹上我們來了。”坐在馬車外兩側車轅的紫顏跟定睿,非常同情這群包圍住他們的人,不知道等一下誰要少一隻手,誰會斷一條腿,還是明年的今日就是忌日。 

  “餵!不想死的話最好在我家主子出聲前快點走人,我這可是好心幫你們,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好小子,你話不嫌說得太滿了嗎?有膽報上名來!”女騎士左方的棕馬騎士冷傲地瞧著馬車外頭的三人。他是惟一一個還沒亮出武器的人,看樣子大概是裡頭幾個武功最強的。 

  定睿誇張地渾身顫抖了一下。 “哎喲!我好怕喔!” 

  紫顏被他逗出笑聲,比起紅馬女騎士,那毫不遜色的容顏笑得如花燦爛,讓所有人都看呆了,只除了慣看紫瞳的定睿跟無情,及馬上妒火中燒的女騎士。 

  無聲無息,彎曲的細直黑影,有力而迅速地射向紫顏的臉蛋,引起幾個騎士的驚呼。 

  眼看著紫顏的美麗即將毀在如靈動黑蛇的長鞭之下,身在危境的人反而像是沒看到那條長鞭一般,露出甜甜的笑容。 

  下一瞬間,也不見紫顏如何動作,長鞭已經落入她的手中,甜膩的微笑對著女騎士笑得更深、更美,纖腕輕甩,扯直的鞭身立刻斷成一截一截。 

  “哎呀!姑娘,你的長鞭哪兒買的,怎麼這麼不耐用?我只是稍微拉一下而已,居然就斷了。真對不住,回頭我到鎮上買條新的回送你一鞭。” 

  紫顏人一向善良,卻非常討厭這種仗勢欺人的富家小姐,尤其這女子還心地殘忍狹隘,不過是長得好看一點,就要毀了姑娘家最重要的容貌,把這種人殺了她都不會眨半下眼睛。 

  “你!”女騎士氣得咬牙切齒,腰間的長劍倏地拔出。 

  “真是奇怪,今天黃曆上明明沒寫不宜出門啊,怎麼會半路遇上這麼多只惡狗呢?擋了人家的路也就算了,居然還想咬人啦!姐姐,我好害怕喔!”定睿做作害怕地發嗲,惹得人人寒毛直豎。 

  “昊,狗兒會說人話嗎?” 

  馬車裡的紫瞳聽見定睿這麼說,好奇地向慕容炎昊詢問。他知道馬兒大概的樣子了,卻沒見過狗兒呢, 

  “不會。”慕容炎昊微笑。 

  “喔!那車外的是狗兒還是人啊?” 

  這句話不過是句單純也似的問話,但外頭的幾人可不這麼想,還以為紫瞳出口罵人,馬上就揮動武器衝殺過來。 

  慕容炎昊一點也不擔心,抱著紫瞳在馬車裡舒舒服服地坐著。 

  這世上要找出能打贏外頭三人的人還真的不多,若是有也不會是外頭莽撞自傲的那幾個。 

  “昊,那是什麼聲音?”外頭刀劍撞擊聲相當刺耳,習慣安靜生活的紫瞳將兩耳掩住,讓聲音變得小聲一點。 

  “那是武器撞擊的聲音,忍一下,等會兒就會停了。” 

  紫瞳點點頭,在慕容炎昊的大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去,小小的臉蛋朝上,讓慕容炎昊得以一飽眼福,將他的美麗盡收眼底。 

  “昊,天暗了是不是?”眼前又是黑漆漆的一片,他什麼也看不著。 

  “是啊!太陽正要下山。” 

  “太陽長什麼樣子?” 

  “這樣子。”他在他的掌心畫個圓圈。 “是很漂亮的橘色,會讓人覺得溫暖的顏色。” 

  紫瞳大眼圓睜,而後呵呵直笑。 “那昊也是橘色的對不對?昊讓紫瞳覺得暖暖的,很舒服。” 

  “紫瞳也讓昊覺得暖暖的,很舒服。”滿滿的憐惜在慕容炎昊心海裡堆積,他就這麼俯身貼著下頭的臉蛋。 

  “呵呵!那紫瞳也是橘色的。”感覺到他下巴的一些鬍渣,紫瞳揚手將慕容炎昊抱個滿懷。 

  “紫瞳跟我一樣,有好多好多的顏色,不只有橘色。” 

  在昏暗的光線下已經看不出是紫色的雙眸充滿疑惑,想起白天時很是模糊的景象。的確,人身上有很多很多的顏色,雖然那些顏色很時、很模糊。  

  說話間,外頭的聲音已經靜了下來,偶爾幾聲微弱的喘息聲也是一下子便停止。 

  “你們到底是誰?” 

  馬上的女騎士難掩驚恐地詢問,身邊的人呻吟的呻吟,昏的昏,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勉強可以稱作毫髮無傷。 

  “真奇怪,這塊地又不是你的,你管我們是誰。”就是有這種無聊透頂的人,沒事找麻煩,人家駕著馬車從他旁邊經過,還必須讓他知道祖宗八代。 

  “你……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好樣的,長這麼大還沒遇到敢惹他們赫連家的人。 

  定睿猛翻白眼。天理何在啊!他不肯說自己家的祖宗八代,她倒是想強迫他們聽她的家族史來了。 

  “你是誰關我們啥事,要命的話就快點讓路。”定睿極其優閒地拍拍肩上的灰塵。剛剛打了那麼多個,筋骨卻還沒活動到,真想教地上那群人快點爬起來,讓他可以再打上一場。 

  “都是你們啦!我一個人打剛剛好,怎麼跟我搶起生意來了。”他忍不住向一旁的紫顏、無情兩人抱怨。 

  兩人瞄了他一眼。 

  他們都沒怪他插手管閒事了,他倒搶先出口怪他們搶生意? 

  無情晃動韁繩,馬車直接從幾人身邊穿越,沒把怒火高張的女騎士放在眼裡,連地上哀號的傷患,都還必須在疼痛中閃躲往自己身上壓過來的馬車,好似這麼大的一個人,頓時成了地上會移動的塵土似的。 

  說什麼都咽不下這口氣的女騎士,駕馬又往馬車前一攔,不怕死的繼續挑釁。 

  受不了,這女人腦子裡裝的是豆腐還是草屑啊?難不成她真以為他們會賣她面子,對她手下留情嗎?咱們慕容家可從來沒有規定不得對女人出手,敢惹他們的人一律格殺勿論。 

  “你啊!最好別多管閒事,要不然我可不保證你等一下能夠完好無缺。”定睿笑笑地盯著她瞧,眼裡已經浮現與娃娃般可愛的臉蛋完全不相稱的殺機。 

  女騎士心裡一寒,嘴上仍逞強地斥責:“我聽你胡說八道,我可是赫連家的小姐,你要是敢動我一根寒毛,絕對讓你吃不完兜著走。”自己報上自家的名號雖然氣勢弱了不少,無形中矮了一截,不過她就不信,當他們在聽過她是來自商場中赫赫有名的赫連家時,還敢對她動手。 

  定睿三人突然不約而同地顫抖了一下,女騎土還以為她的放話收到了效果,弧度美好的菱唇不禁露出得意的笑。 

  豈知他們根本不是懼於她的話,而是被馬車裡所散發出的寒意給凍到。 

  完蛋了,少爺火大了! 

  盯著女騎士得意洋洋的臉,他們腦海裡已經開始想像她被碎屍萬段的模樣。 

  “紫瞳,在車裡等我一下可好?”他小心溫柔地將紫瞳抱回坐墊上坐好。 

  “好。昊要做什麼?”乖巧地點點頭,他規規矩矩地坐在坐墊上。 

  “狗兒擋路,我去趕開。” 

  紫瞳眨眼,不太懂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不過還是點頭。 “昊趕狗兒,紫瞳等。” 

  慕容炎昊眼中的殺意稍微轉淡,唇邊也掛起溫柔的微笑,低首在他柔嫩的雙唇上親了一記。 “我一下子就回來了。” 

  掀開車門簾,他從容優雅地走下馬車,一雙銳利的俊目很快地找尋到女子的位置。 

  瞧見主人步下馬車,女騎士還以為他果然懼於赫連家的名號,美麗的俏臉更形得意,傲然坐在馬上等待慕容炎昊的道歉。 

  待一雙美目與慕容災昊的對上,她心裡驀地一震,拉扯馬韁的雙手不自覺收攏,驚動了胯下的馬匹。 

  好俊美的一個男子! 

  她赫連蓉蓉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俊美的男人,一身簡便的青色長袍,黑長的秀髮束成馬尾,襯得人如天上謫仙,傲然裡帶有一股不羈。 

  她想要這個男人,她赫連蓉蓉想要這個偉岸的男子成為她的夫婿。 

  “你道個歉,姑娘我就原諒你。”她的傲氣頓時收斂了不少,意圖表現出善良、寬大為懷的表相。 

  慕容炎昊輕蔑地瞧了她一眼,那眼神比看條狗還不如。他慕容炎昊這輩子還沒跟人道過歉,更別提是一隻驕傲的母狗。 

  “你……你道不道歉?”他肅然的冷漠令她的傲氣自動萎縮不少,連胯下的馬兒都不安地鳴叫。 

  慕蓉炎昊朱紅薄唇很慢、很慢地揚起一抹笑,身後的定睿一雙大眼開始四處流轉。 

  “你在看什麼?”一旁的紫顏覺察到他奇怪的行為。 

  瞧見不遠處的大石,定睿雙眼一亮。可惜他不但沒讓心裡的打算實行,就連回答紫顏問題的機會也沒有。 

  一陣狂風吹過樹林的聲音乍起,頓時煙塵、落葉甚至風沙、石礫也飛捲而起,他一張臉被大自然洗禮透徹,白皙的肌膚蒙上土灰的沙塵。 

  坐在馬上的赫連蓉蓉被慕容炎昊的掌風打出五步之遙,狼狽地摔在地上;除了馬車內的紫瞳跟引發事端的慕容炎昊外,沒有人不是灰頭土臉。 

  “可以走了。”冷冷地,慕容炎昊向駕車的無情發出命令,轉身回到車內。 

  車後頭的定睿遞給紫顏一個“懂了吧”的眼神,紫顏擦去臉上厚厚的泥沙,搖頭嘆息。 

  “好歹也提醒一聲嘛,”這泥土的味道實在不怎麼好。 

  “你認為我有機會嗎?”用力抹去臉上的塵土,上頭還有被石礫刮傷的小血痕。 

  紫顏又深深嘆息,看來經一事長一智這句話果然是有道理的,下次她可以省去問問題的手續;至於躲?她還是隨身準備個小水袋跟手絹在身邊可能會比較有用。 

  無情很快又駕車而行,經過剛剛擋在前方的赫連蓉蓉時,忍不住看向那一堆很像是墳墓的土堆。 

  不愧是慕容家的繼承者,功力好到殺人跟埋入一起進行。這招要學起來…… 

  “少爺,是少爺回來了!” 

  “離塵別院”早在知曉慕容炎昊要來住一段日子時,不少僕人便懷著一顆顆雀躍不已的心,時而派人在門口前觀望著。好不容易等到人來了,一個個別院的僕人紛紛來到門前列隊歡迎。 

  他們當中有不少人是跟著慕容炎昊的母親陪嫁過來的,但是因為慕容寒不准妻妾在慕容家製造自己的勢力,因此將這些人安排在這裡住下。 

  慕容炎昊小時候常常跟母親到這裡度過不少日子,很多僕傭第二代的子弟都跟他很熟,小時候是他的玩伴,現下則是他的得力部屬。 

  “我不是說過別等我嗎?”這些忠心的僕人有時候對他這個做主人的話,直接當成耳邊風,說過了就算,完全沒有照做的打算。 

  “沒等、沒等,大家都是吃過了飯正好到外頭聊聊,結果少爺就回來了。”慕容炎昊的奶媽喜娘不拘禮地拉著他的手,笑呵呵地說道。 

  一旁喜娘的兒子雷剛則恭敬地對慕容炎昊頷首,剛銳的目光中有著笑意。 

  慕容炎昊嘆息,在這些老僕面前他就是無法像對其他人一樣,擺出一副冷酷的表情。還想說些什麼時,身後的馬車里傳來紫瞳仍帶著疲倦睡意的聲音。 

  “昊?”悅耳的嗓音裡有著疑惑及慌張。 

  纖細修長的小手四處亂抓,想找尋剛剛還在身邊的暖意。 

  不過是睡了一會兒的時間而已,為什麼昊就不見了?小腦袋裡無法為這簡單的問題找著解答。 

  “我在這兒。”慕容炎昊很快地回到馬車之中,伸手抓住他四處亂揮的小手,將人給重新抱回懷中。 

  感覺到熟悉的氣息,紫瞳很快地回抱,用盡所有力氣將他抱得緊緊的,怕一放開,暖暖的氣息又這麼不見了。 

  “不走,昊不走,紫瞳怕。”這裡不一樣,很多很多不一樣,可是他又不清楚哪裡不同了,心裡很是慌張。 

  紫瞳對周遭環境的變化是相當敏感的,他立刻就察覺出,現在這個地方跟他過去住的紫藤園不太一樣。 

  紫藤園的環境固然幽靜,然或許是處於杭州城內的關係,四周氣息的流動是紛亂的;這裡雖然有許多說話的聲音,可以感覺出好多不同的氣息,但繞圍四周的空氣,反而帶著靜逸,給人的感覺平穩舒適又孤寂。 

  感覺到他抓得死緊的手勁,慕容炎昊一陣心疼,溫柔地將他擁入懷中,在他耳邊細語哄慰著:“我不走,昊就在這裡,紫瞳不怕。昊一直都在這裡陪著紫瞳,不怕喔!” 

  紫瞳漸漸安心,小腦袋埋在他的胸膛,聽著這些日子來所熟悉的心跳。 

  見他心情平靜下來,慕容炎昊溫柔小心地將人抱出馬車外頭,讓一直等在一旁的紫顏替懷裡的寶貝套上披風。 

  離塵別院的僕人們,從來就沒見過自家少爺這麼樣寶貝過誰,更沒看過他臉上如此溫柔珍惜的神情,一時間都看傻了。 

  穩重的雷剛是惟一一個能力持鎮定的人。 

  “少爺,這位是?”看少爺懷裡的美人穿著男裝,不曾束髮帶冠的青絲顯示此人年紀不大,但隱約可見的白皙肌膚,又像是個姑娘家。少爺不說,他還真無法辨認來者的身份。 

  慕容炎昊不是第一個回答雷剛的人,紫瞳聽見這樣一個從來沒聽見過的低沉嗓音,疑惑地從慕容炎昊懷中起身,轉頭朝向聲音來源處,一雙手更是好奇地向前探觸。 

  看見紫瞳的容貌,所有人都傻了,連雷剛也無法克制內心的震撼,任那一雙修長纖細的手探向自己的臉龐,感覺十指的涼意細柔。 

  慕容炎昊帶紫瞳來這裡,就是希望他能夠多多接觸不同的人,儘管心裡對那手指與雷剛之間的接觸感到不舒服,但他還是任由紫瞳去觸摸。 

  “不一樣,誰?”紫瞳摸完雷剛的五官後,確定是自己不曾接觸過的人,帶著疑惑神情的小臉轉向慕容炎昊,問出心裡頭的疑問。 

  “雷剛,他是雷剛。” 

  “雷剛?”依然不明白這新的人物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紫瞳的小嘴無意義地跟著他念一次,很快地搖搖頭,又躺回慕容炎昊的懷裡。 “不知道,紫瞳不知道,腦袋找不著。”他不記得自己聽過這字眼。 

  慕容炎昊微笑。 “雷剛,昊的朋友。” 

  “昊的朋友?紫瞳記著。”雷剛,昊的朋友…… 

  忽地,秀眉微蹙,想起一個很大的問題。 “朋友是什麼?” 

  慕容炎昊忍住笑出聲的衝動。 “朋友,就是好人。” 

  紫瞳小嘴微張,好久好久才點點頭。 “朋友,好人,定睿好人,紫顏好人,無情好人,雷……”他又想不起剛剛那名字了。 

  “雷剛。”知道他的困難,慕容炎昊在耳邊提醒。 

  紫瞳好認真地用力點了一下頭。 “雷剛好人。” 

  慕容炎昊微笑,沒忘記提醒他忘了說自己的名字。 “那昊呢?” 

  紫瞳很認真地思索,皺起眉頭,然後越皺越緊。 

  昊也是好人,但是不同的…… 

  心裡就是無法將慕容炎昊跟剛剛說的那幾個名字放在同一個地方,想起他好聽的聲音,暖暖的氣息…… 

  “昊溫溫,太陽溫溫。”像是很滿意自己的答案,紫瞳絕美的小臉蛋笑得好不開心,兩手探觸著摸到慕容炎昊的雙頰,感覺他溫溫的肌膚,好舒服。 

  慕容炎昊也很滿意他的答案,紫瞳開心的笑容,更讓他覺得心裡頭好似有什麼東西不停的溢出來,俊美的臉蛋無法控制地揚起笑容,雙臂將人緊緊地抱住。 

  他的力量並沒令紫瞳覺得痛,反而好玩地反手回抱住他,同樣施以最大的力氣緊緊抱住,然後呵呵笑出聲音。 

  當人好玩,當娃娃不好…… 

  定睿很受不了地看著兩個主子,瞧他們不把一旁的人當人看,徑自沉醉在兩人世界裡,他只好好心地當起解說員,先將被紫瞳驚人美貌震攝住的眾人給喚回神智,然後解釋一下目前的狀況。 

  雷剛控制不住視線地將目光放在紫瞳的笑顏上,花了好大的力氣才逼自己將定睿的話聽到腦海裡去。 

  “你的意思是說,少爺希望我們能多和……公子相處,讓他熟悉正常的生活方式嗎?” 

  “沒錯……拜託!以後多的是機會,麻煩將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一下下可以嗎?”真受不了,他定睿長得真的就那麼不起眼嗎?竟然跟他說話視線卻完全沒有放到他身上的意思。 

  雷剛黝黑的臉馬上染紅,不好意思地拉回自己的視線。 

  “我先提醒你喔,在少爺沒注意到的時候,你愛怎麼看都無所謂;不過要是少爺注意力集中,要命的話你千萬就別繼續將目光放在公子身上,不然少爺的醋意足足可以把你給淹死。”他就曾經被淹過很多次。 

  雷剛很快地點頭。 “少爺他……想將公子娶回家嗎?”這種事情他是聽說過,但真正遇到還是第一次。 

  “不是想不想,而是已經娶回家了。”以少爺的佔有欲,公子這一輩子注定是要跟少爺牢牢綁在一起。 

  “那……少爺娶夫人的時候怎麼辦?”不會有哪個女人能忍受公子這樣一個男人在自己丈夫身邊吧,他美得驚人。 

  定睿聳聳肩。 “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到時候再說吧!”不過以他陪伴少爺那麼久的經驗看來,少爺身邊大概是不可能有夫人了。 

  反正慕容老爺不但錢多、地多、妻子多,兒子更是不少;所以就算少爺不娶,慕容家也斷不了香火,不會有人在意這種小事。 

  雷剛仔細一想也作如是想,看向正盯著他瞧的少爺,他惶恐地來到慕容炎昊身前。是少爺發現他剛剛一直盯著公子看,所以要處罰他了嗎? 

  慕容炎昊微笑,沒注意到他“作賊心虛”的樣子。 

  “雷剛,你以後要幫我多多注意瞳。” 

  “我會的,少爺。這次您還是住傲塵閣嗎?” 

  “是的。” 

  “那公子他……” 

  “他跟我一起住。”慕容炎昊一點也不擔心其他人的目光。 

  “我曉得了。”不過其他人的目光倒也沒有責備及不苟同的意思,實在是因為他們有足夠的忠心及被紫瞳迷去一半心神,再加上這種事時有聽聞,多多少少都有心理準備。 

  看過眾人的目光後,慕容炎昊十分滿意,心裡終於確定自己並沒有多慮,看看懷中將注意力轉移到他頭髮上的紫瞳,他開始期待自己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將瞧見他更多的姿態與神采。

第六章

  大概是娃娃當太久了,此刻,紫瞳的好動一點也不受到眼睛的影響,在起床後先是確定慕容炎昊在自己身邊,然後一個人爬過身邊厚實的胸膛,不知道想跑哪兒去。 

  別說慕容炎昊本來就是個警覺心極高之人,加上一個睡得正熟的正常人,被像紫瞳這樣一個不算輕的人爬過身子,而能不醒來的人實在很少。 

  有著密長眼睫的雙眸一張開,就看見寶貝半個身子懸在床榻邊緣,只要再爬過一步就要掉到床底下去了,霎時剩下的睡意全被嚇跑,馬上眼明手快地將人給撈回床上。 

  “紫瞳想做什麼?”一大早就看見這麼刺激的畫面,對身體實在是不太好。 

  感覺自己被捉回去,又聽見慕容炎昊的聲音,紫瞳立刻拍拍腰上的大掌。 

  “喵喵!有喵喵!”他一醒來就听見惟惟叫聲,不清楚那是什麼聲音,立刻就想爬下床弄個清楚。 

  慕容炎昊嘆了口氣,想起慕容莊院裡沒有貓,怪不得他會好奇。 “那是貓,等一下昊再捉給你,好不好?” 

  紫瞳偏過頭。 “喵?” 

  “不是喵,是貓。”他那模樣實在是可愛到了極點,慕容炎昊忍不住笑出聲。 

  “貓?” 

  “對,貓。”抱他下床穿鞋襪,功力深厚的他可以聽見已經有僕人往這裡過來。 

  “貓。”紫瞳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認真的傻樣讓慕容炎昊又笑出聲。 “昊捉貓給紫瞳。” 

  “貓跟馬兒,會怕。”他是想說貓會不會跟馬兒一樣讓他感到害怕。 

  慕容炎昊懂他的意思。 “肉包不可怕。” 

  “肉包?” 

  “是貓兒的名字。”因為它肥嘟嘟的,所以別院裡的僕人都叫它肉包,已經有很大的年紀了。 

  “紫瞳摸肉包。”讓慕容炎昊穿好鞋之後,他又想溜下床,正好房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進來吧!”慕容炎昊一邊穿上自己的鞋,一邊抓住紫瞳不讓他隨便亂跑,讓僕人將裝滿水的銅盆送進房內,而定睿跟紫顏就跟在他身後。 

  “公子睡得好嗎?”紫顏熟練地從衣櫃裡拿出衣服幫紫瞳更衣,查看他的臉色,想多跟他說說話。 

  “好,紫瞳要貓貓,昊捉貓貓。”穿好衣服後,他乖巧地讓紫顏扶著他在鏡台前坐下,等她替他梳理一頭光可鑑人的烏絲。 

  依照禮制,男子到了一定年紀就必須加冠,不同的帽子表示不同的身份;可是因為紫瞳以前從不出門的關係,所以一直沒有戴帽的習慣;而現在要幫他戴帽子,過沒多久他就會弄掉,所以乾脆就不戴了。 

  反正一向對這種禮制沒啥好感的慕容炎昊也討厭戴帽子,因此也沒說什麼;他自己則除非出遠門,在家裡時也僅束髮而已。 

  “肉包啊!”定睿當然曉得他口裡的貓是哪隻。 “肉包根本不用提,誰手裡有包子,肉包自然就會過去。”這也就是肉包名字的由來。 

  “對了少爺,聽雷剛他說,昨天咱們遇上的那群人,好像是我們離塵別院的新鄰居呢!” 

  慕容炎昊恢復平時冷然的模樣。 “敢惹上我的人,管他是誰。”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問題是人家已經找上門來了。”這家人還真是奇怪,他們是昨天打人的,怎麼沒立刻來討回公道,偏偏選在這種一大清早的時候來。 

  慕容炎昊冷哼,回身拉了剛讓紫顏穿好衣服的紫瞳就往外頭走。 “我們去找肉包。紫顏,吩咐早膳送到後園。”他又看向定睿。 “把帳簿一起拿過來吧!”有這句話就夠了,定睿馬上將赫連家的人拋諸腦後,興奮地去書房將堆積已久的帳簿抱到後園亭子裡。 

  紫瞳讓慕容炎昊牽著手,一步一步很小心地走著,一隻手向前探索,一隻手死命地抓著大手,怕極了摔倒時的疼痛。 

  看他怯怯的模樣,走沒幾步,慕容炎昊乾脆直接將人給橫抱起,絕美的小臉蛋立刻換上滿足的神情,看得一旁的僕人們不禁莞爾,愛煞了這心智上仍是個孩子的公子。 

  換過一本帳簿,正巧雷剛帶著人來到園子外頭,慕容炎昊的頭抬也沒抬,彎身將坐在一邊跟肉包玩的紫瞳抱進懷裡。 

  “少爺!”雷剛停在外頭沒敢往前踏近一步。 

  “我有說請他們來嗎?” 

  “沒有,少爺。”雷剛很快回答,看見紫瞳正不安分的對肉包揉揉捏捏,惹得肉包拼命掙扎、鬼叫,卻只讓紫瞳覺得更好玩。 

  他的雙手直接摸上肉包渾圓的肚子,在毛皮上來回摩挲,還將小臉塞進肉包的毛皮里汲取溫暖。那天真可人的模樣,教人移不開視線。 

  幸虧慕容炎昊同樣被這可人的一幕吸引著,沒注意到他那剛毅木訥的手下正被紫瞳迷失了魂,否則雷剛可有一頓排頭好吃了。 

  “既然沒有,你帶他們來這裡做什麼?”摸摸紫瞳的臉蛋,慕容炎昊一點都不同情正在遭受蹂爛的肉包,在他眼裡,恨不得紫瞳對自己這麼做。 

  “他們說要燒了離塵別院。”雷剛據實以報,基本上他還挺佩服這赫連家來的人,居然在等了兩個時辰後只放話說要燒了別院,還真是有風度! 

  慕容炎昊冷笑,把剛剛那句話當作笑話看待。 

  “算了,讓他們來吧!定睿,送紫瞳回去,等會兒在流風水榭用午膳。”沒打算讓其他不相干的人見著紫瞳的容顏,讓離塵別院的人認識他已經是慕容炎昊所能忍受的極限了。 

  定睿望瞭望正在抄寫的帳本一眼,正打算丟下先帶紫瞳到流風水榭去,雷剛則已好心地走過來,從慕容炎昊身邊橫抱起紫瞳,動作間不忘記遮去赫連家人的目光。 

  “你幫少爺的忙吧!我來就好。” 

  定睿看了慕容炎昊一眼,確定他沒有反對之後,才繼續抄寫剛剛寫到一半的帳冊。 

  紫瞳抱著肉包,鼻間聞著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看不見的深紫色眼珠兒拼命轉動,秀眉輕擰。 “雷……雷……”念了老半天,他依然想不起雷剛的全名。 

  一向少有表情的雷剛露出微笑,有點驚異雙臂上輕盈的重量。扣去肉包的重量,紫瞳公子跟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差不多,如此嬌小的身子還散發著一股極好聞的味道,既像是女子身上的薰香,偏偏還有男性的清爽,是天生的嗎? 

  “雷剛。” 

  得到他的提示,紫瞳很用力地點頭,讓看的人很擔心一不小心他那纖細修長的頸子就會這麼折斷了。 

  “紫瞳記得雷剛。去哪?昊呢?” 

  雷剛發現紫瞳公子的話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難懂,於是向慕容炎昊點了個頭之後,抱著人一邊解釋,一邊朝流風水榭走去。 

  * * * 

  “你們打算在那里站多久。”慕容炎昊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停下工作,雖沒瞪著那幾個求見的人看,但那冷然的氣勢足以嚇死一群三歲小孩。 

  又過了半晌,終於有人鼓足勇氣向前一步。 “想必您就是慕容當家,我是赫連家的右總管關翔風,今日來打擾是為了我家小姐的事情而來。” 

  慕容炎昊放下筆,似有心卻無意地朝關翔風望了一眼。 “是來道歉?還是來討債?”關翔風?他似乎聽過這個名字。 

  定睿察言觀色,大略猜出主子的想法。 “關翔風為北地一代的名劍客,與咱們南方的駱雙獻並稱'南駱北關'。” 

  在一般人眼中算是相當不得了的人物,不過在深藏不露的慕容家眼裡,頂多算是可以入眼的能手而已,以他小小定睿就可以打發了。 

  聽見自己的名號被人提起,關翔風不免略顯得意之色。多看了定睿一眼,確定自己不曾見過這麼一號人物,再看他身上的衣物,不過是一般小廝的裝束,上不了檯面的角色。 

  定睿很清楚他在想什麼,但在主子還沒開口吩咐前他是不會動手教訓的。 

  “昨日的確是我家小姐太過任性,但慕容當家似乎沒有重創赫連家的必要——” 

  “那你就是來討債的了?”慕容炎昊沒打算讓他多說話,徑自截斷他的語尾。 

  見慕容炎昊外表斯文,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即使氣勢逼人,想來也不會強到哪裡去才是。昨日被他打敗的人都僅是江湖上的新一代,稱不上高手,能打敗他們並不代表強勢。何況慕容一家向來以商業手段聞名,不曾聽聞他們的武功程度驚人。 

  腦中略一心定,關翔風露出自信的微笑,展開手上的折扇,給後面跟來的人一個暗示。 

  “是的,雖然慕容家鼎鼎有名,但我們赫連家也不容人小覷……”語未留音,他目光直視又開始翻閱石桌上書冊的慕容炎昊,突然覺得這個年輕人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恐懼感。 

  這次慕容炎昊連理都懶得理他,以最快的動作檢閱帳目,確定一條條的帳目並沒有任何遺漏或缺失。 

  定睿嘆了一口氣,知曉這個時候該換他出馬了,少爺對這種看不上眼的對手,除非惹火了他,否則向來當作路邊的垃圾一樣,看過就算了。 

  “我家少爺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道歉,那就快點回去,如果想報仇,最好秤秤自己的斤兩後再出手。” 

  “你這是什麼意思!”關翔風因他語氣中的蔑視而心火高張,若不是修養頗有功力的話,早一劍殺了眼前笑得十分憨厚的定睿。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都已經到了要用膳的時間了,他實在是不想動手毀了自己的胃口,因為慕容家對敢入地盤挑釁的對手,往往只有殺人滅口這一道規矩。這也就是為什麼慕容家興盛了四十多年,卻沒人曉得他們武功超高的原因。 

  “找死!”通常這個時候都是小嘍先不知死活地衝出來替主子擋駕,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關翔風身後的五、六位大漢蜂擁而上,展開折扇的手一搖,還來不及露出得意的笑容,就看見定睿一個踏步上前,伸出右掌由右向左轉半圈,輕如柔絮地拍上第一個大漢的胸口。 

  沒料到如此輕微的一掌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他們只能張大耳朵聽見那教人脊髓發涼的骨碎聲,眼睜睜看同伴壯碩的身軀,恍若斷線紙鳶般被飛拋而出,撞在院落石牆邊,吐出一大口鮮血。 

  所有的事情不過在一眨眼之間發生,沒有人認為那個胸膛凹陷如坑的傢伙還有機會活著喘息,整個園子靜了下來,耳邊只能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關翔風勉強算是鎮定的一個,雙眼直直盯著定睿,認為他可能如他一樣是慕容家請來的食客,因為一個小小的僕人不可能有如此精深的功力。 “敢問閣下為何方人士?” 

  嘖嘖!他一個小小的僕人甚麼時候升級為“閣下”了?怎麼他自己會不知道?待會兒記得問主子是不是他偷偷替他加薪升職了。 

  “呵呵!快點出手吧!我一個小小的僕人沒有跟將死之人說話的習慣。”想到等一下這些人都會是墳墓堆裡的一群,他那顆小小、易受驚嚇的心臟就不停怦怦跳著。他定睿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主子跟惡鬼。 

  “好個利口小兒!”關翔風手中折扇一拋,同時一道銀光閃出,銳利冷芒射向定睿的頸子。 

  定睿嘻嘻一笑,略微驚險地躲過這一劍,同時腳下使起遊踪步法跟敵人纏鬥起來。 

  一旁的慕容炎昊好似待在另一個空間裡,迅速有條理地將該做的工作一一完成,心裡頭分心兩用,想著剛剛紫瞳淘氣的模樣。 

  美麗典雅的庭園刀光劍影,不但慕容炎昊沒有出手的打算,連不遠處的僕人也僅僅隔著一段距離觀戰。 

  即使定睿身上已見血光,但仍沒有一個人的臉上是帶著驚慌的。 

  刀劍碰擊聲逐漸消失,定睿氣喘吁籲地坐倒在亭台階梯上,這時慕容炎昊剛好也將桌面上的帳冊全部查閱完畢。 

  “退步了。”對於定睿的努力,他只給了這麼三個字的評語。 

  定睿垂頭喪氣地唉了一聲。少爺說的沒錯,他太久沒有實戰經驗,在進退殺敵方面的確是退步了。之所以學武就是防身與攻擊,招式練得再熱,功力再如何增加,一旦上了戰場,這些不過是助力罷了,最重要的還是存活下來的技巧。 

  “我錯了!少爺。”這不是少爺第一次責備他,卻是最令他難受的一次。他不知已經有多少年的時間沒有被指責過了,因為他每天告誡自己要不斷進步,可現在他失了對自己的信心。 

  慕容炎昊起身,走過血腥遍布的“戰地”。 

  這些東西他從小看到大,並沒有什麼感覺。慕容家的祖訓就只有“勝者為王”這句話。其實他們慕容家兄弟原來不只這麼幾個,現在剩下來的都是能在慕容寒嚴苛冷酷的訓練下活下來的!所以他們對敗者的同情心早已被磨滅殆盡。 

  慕容炎昊想起紫瞳,他也是父親冷酷變相之下的犧牲者,想到那時他不動不笑、不言不語的空洞,打從小時起對父親的恨意因此就更深了一層,對自己所有物的保護之心也更加深刻。之所以沒給定睿鼓舞,就是因為他慕容炎昊身邊的人只能變強,不停地增強,除了自己與想保護的人之外,沒有人可以傷害自己。這樣一來,不但掌握住自己的命運,也減卻所愛之人的擔憂。 

  定睿很明白這一點,那也是憑他一個不低於一般的身手,卻甘願臣服於慕容炎昊這個主子的原因。少爺不但教導他武功及一切謀生技巧,還給了他這個孤兒不曾擁有的親情。在他心中,他可以為主子死,為主子活。 

  紫瞳的手啪的一聲,拍上了在一旁侍侯兩人吃飯的定睿的額際,嚇了眾人好大一跳。奇怪如此的暴力行為怎麼可能出現在紫瞳身上? 

  “定睿,怪怪的,紫瞳不喜歡。”從定睿一接近他的身邊開始,敏感的紫瞳就發覺出他的消沉。他不會說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也不懂怎麼問,於是很直接地做出如此驚人的舉動來。 

  定睿撫著額頭,一雙大眼猛眨,雖然不痛,可是紫瞳的動作讓他是一頭霧水,一時間愣在原地,另一隻手還提著酒壺將倒且倒。 

  只有慕容炎昊一人明白紫瞳的意思,驚訝於他比一般人敏銳的感覺,心裡對他的那份憐惜也就更深了。 

  會有這樣敏銳的感覺,是因為長久以來處於寂靜狀態中培養而成,還是他天生的本能,而被父親殘忍的壓抑在一場孤獨的遊戲之中? 

  如果是後者…… 

  拉過紫瞳的手,他仔仔細細地感覺那一份牽扯力量的存在。 

  紫瞳被他的大手拉回注意力,另一隻手觸向他的臉頰。 

  “昊也怪怪的,不舒服嗎?昊不舒服嗎?”學自己過去生病時,紫顏都會伸手探向他光潔的額際感覺體溫,他纖細的掌心慢慢順著臉頰的輪廓往上爬,來到慕容炎昊的額頭。 

  然而這動作僅止於模仿的本能,為什麼要觸摸額頭的原因他並不曉得,所以無法從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今他心慌。 

  “昊是不是不舒服?紫瞳不知道,紫瞳不會……”如同孩子般的心性未曾學會隱藏情緒,著急的淚水很快滑下潔白的兩頰,快速滴落的水珠兒幾乎不曾在臉頰上留下痕跡,彷彿斷了線的水晶珠兒一顆顆滾落,模樣煞是美麗動人,帶著晶瑩剔透的純然。 

  慕容炎昊馬上吻去他臉頰上的淚珠,心疼地在他耳邊細語安慰。 “沒事的,昊沒有不舒服,昊現在很好,紫瞳別哭、別難過。” 

  偏著頭,氣惱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他將身子偎進慕容炎昊懷裡。 “昊不舒服跟紫瞳說,紫瞳幫昊。”怎麼幫他不曉得,更沒花心思去想,單純的腦袋裡只確定如果慕容炎昊真的不舒服,他一定會用他所有的能力去幫忙,要不然他的心也會很不舒服,很痛、很痛的感覺。 

  慕容炎昊欣慰道:“昊一定跟紫瞳說,現在昊很好,如果紫瞳快點把午膳吃光光,昊會更好。” 

  紫瞳立刻乖巧地坐好,讓他一口口將食物餵進肚子裡去,吃到一半才想起為什麼他吃光光昊就會很好?然而這個問題還沒找到答案,他又想起剛剛感覺到定睿不同的氣息。 

  “定睿呢?定睿有沒有不舒服?” 

  再多的不愉快都讓他純美、天真的模樣給帶走,定睿立刻控制不了地像個傻瓜一樣露齒而笑。 

  “很好,定睿很好,謝謝公子的關心。”當作沒聞到主子毫無道理的陣陣醋味,心里為紫瞳對他的關心開心極了,總覺得心裡的一塊田地種了好多、好多的花,然後在公子的純然笑顏下,一朵接著一朵開,幸福極了。 

  感覺到不好的氣息消失,紫瞳也很開心,將慕容炎昊餵給他的每一樣食物都吃進肚子裡,很難得沒有挑食。由於過去慕容寒都只餵他吃些帶著香味的花花草草,所以一開始他還不敢吃葷食。 

  然而十分注意他身體狀況的慕容炎昊,自然不允許他繼續挑食下去,於是他要廚子一點一點、小心不讓紫瞳發覺地增加飯菜裡的葷食。現在除了腥味較重的羊肉跟魚蝦、海鮮類之外,其他的東西紫瞳都敢吃了,只是食量比較小而已。 

  然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重要事情,紫瞳的小嘴啊的一聲。 “定睿要沖水水,臭臭,身上臭臭,討厭。” 

  聞言,定睿嗅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是剛剛打鬥時留下的汗臭味嗎? 

  腦子兀自想著,紫瞳就已經先說出了答案。 “血,定睿有肉肉的味道。”他好討厭、好討厭這味道,每次聞到這種味道,身上一定有地方痛痛。 

  原來是剛才的血腥味啊!公子的鼻子還真是敏感,接到主子丟過來的眼色,定睿很快退下去將一身的血腥味洗去。 

  “紫瞳不喜歡這味道嗎?” 

  他毫不猶豫地立刻點頭。 “味道,好痛,不喜歡,肚子會不舒服,想吐。” 

  語畢,所有人都將他的話記在心裡,會記得下次行動時,絕對不沾染上血味。殺人不見血的方式,多得很。 

  空氣一下子冷凝起來,看不見一切的紫瞳皺起秀眉,下意識地拉拉領子。“你們怪怪的,紫瞳不喜歡。”他徑自爬離慕容炎昊的懷中,尋聲去找剛剛還在陪他玩的肉包。 

  慕容炎昊當然不可能放他一個人這樣到處亂跑,很快地又將人抱回懷中。“想去那裡?” 

  “找肉包,你們怪怪的。”以為他沒聽到他剛剛說的話,他又重複了一次。 

  “怪怪的?哪裡怪怪的?”慕容炎昊忍住聞自己身上味道的衝動,記得剛剛他離戰場頗遠,應該沒沾到血腥味才是。 

  “冷冷,像要紫瞳當娃娃的人,不喜歡。”慕容寒詭魅的氣息,突然熟悉地自紫瞳空洞的腦海裡浮現,令他身子跟著顫抖。 

  察覺出他的懼怕,慕容炎昊心疼地抱緊他,想起他過去所遭受的非人折磨。 

  “昊要紫瞳當娃娃嗎?”慕容寒帶給他的那股不安與恐懼,如水里的空氣般不斷浮出水面,一個接著一個。 

  “不,昊不要紫瞳當娃娃。”紫瞳咬唇。“可是昊冷冷……”跟記憶裡的那股氣息相同。 

  “紫瞳別怕,昊不要紫瞳當娃娃,冷冷不是因為紫瞳。”以後千萬記得別在寶貝的身邊顯露殘性。承襲自父親的殘,非但紫瞳不喜歡,更是他自身所惡,他怎麼會忘記而任由這樣的性子於內心成長? 

  紫瞳大概了解他的意思,不安很快自內心消除。“昊不當冷冷,當暖暖,跟太陽一樣溫溫。” 

  “會的,昊會為紫瞳溫溫。”他同紫瞳孩子氣地說話。 

  為了紫瞳,為了自己,他必須做某些改變,但在開始改變之前,一切路邊的障礙都必須清除,什麼都不准留下。

第七章

  赫連府一向是高朋滿堂的大廳中出現少有的凝重氣氛,四周或坐或立的人群,沒有一個人臉上的表情是帶著笑的。 

  “爹爹!你要替女兒作主!”俏美的臉蛋帶著蒼白的赫連蓉蓉,強撐著傷重的身軀,坐在離父親不遠的座椅上。每當她想起慕容炎昊俊美又冷酷的臉龐,心中是百味摻雜,說不出究竟是恨多一些,還是戀多一點。 

  這輩子沒遇過如此卓然不群的俊美男子,而且還是第一個敢重傷她而毫不憐惜的男子。難道女人的心真的就那麼賤?偏要喜歡上對自己看不上眼的男人來折磨自己才甘心? 

  “是啊!老爺,右總管帶著咱們府裡的侍衛一去不回,這次怎樣都要有個交代,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任人欺負。”左總管凌霄的食指在木椅扶手上點著。小姐的事情老實說他覺得那是他們自己理虧,管不管都無所謂;要不是怕失了赫連家的面子,乾脆直接道歉了事算了,他們都曉得自己家小姐任性的程度已經到了惹人厭的程度,不過右總管的事情仍是不能就這樣放手。 

  赫連雄一手撫上長髯,腦中的思緒實在是猶疑不定。照過去的行事方式,他早就派人用盡辦法將慕容家給滅了,可現在不能這麼做。 

  慕客家可是中原一帶首屈一指的富豪,與地方權貴,甚至是朝中人士,都有良好的關係。一開始他還打算想辦法與慕容家交好,以便他這個從北地來的外人能順利在中原發展,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行動,女兒的任性倒是先破壞了一切可能。 

  接下來他又想,既然已得罪了慕容家,又曉得慕容家的人也會武功,於是先派右總管去試探,順便來個無形的下馬威,畢竟他赫連家在武林中的名聲可是一等一的,而慕容這名號卻從來沒在江湖上出現過,以為這方面是他們佔了優勢。可右總管的一去不回,又推翻了他所有想法。 

  右總管在江湖上是一流劍客,能攔下人的慕容家,必定也有相當的好手在其中,只是至今無人曉得是誰而已。 

  早該想到的,慕容家財大勢大,怎麼可能不請任何武林高手撐腰呢? 

  “你們說的我都知道,可是要想想,右總管很可能還陷在慕容家,我們沒將一切計劃好就前去要人,不啻為一種冒險的行為,要是傷了右總管的話該怎麼辦?”或者他們的武功比想像中的高強,而導致他們損失慘重又該怎麼辦? 

  心裡的話很聰明地沒說出口,因為那隻是徒讓自家氣勢減弱而已。 

  曉得赫連雄所說皆是實話,眾人陷入困惑猶疑之中。 

  “你們真的很羅唆!”不知從哪個方向,突然傳來陌生而輕朗的聲音,聲音裡的嘲諷之意甚是明顯。 

  眾人一驚,紛紛自座位起身四下尋顧,終於讓他們發現原本是赫連家左護法的位置上,正悠哉地坐著一個俊美非凡的年輕男子。至於原本坐在那裡的左護法,一看就曉得是被人點了穴,像塊大木頭似的杵在一旁,動也不動。 

  “你是誰?”赫連雄驚訝得心臟差點蹦出口,若非領導眾人已久的經驗讓他保持穩重的態度,恐怕早被這突如其來的人物給嚇破了膽。 

  手中折扇輕搖,美好的唇瓣微微勾起,看似溫和的笑顏中,眼裡卻不帶一絲笑意。黑瞳逐一掃過所有人的臉,心裡閃過嘲諷,淨是一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別管我是誰,知道我是來幫你們的就可以了。” 

  “幫我們?”這人來得莫名,出口的話更是不知所以。彼此並非熟識,甚至才剛見過面,他現在一出口就說要幫助他們?誰信?如何信? 

  “你們不是要報仇嗎?” 

  “你將我們剛剛說的話都聽進去了?” 

  廢話!來人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真搞不懂憑這樣的短視,赫連家究竟是怎樣成為北方霸主的? 

  “不必多言,只要記得我是來幫你們的就可以了。” 

  “我赫連家不需——” 

  折扇一擺,左總管的話突然停頓,嘴就這麼張著,難堪萬分地對著眾人。 

  “你對他做了什麼?” 

  羅唆,折扇再度輕揮,大廳頓時又多了一個木頭人。 

  這次他不讓其他人有任何開口的機會,怕和這些俗人沾染多了,連自己也俗了。 “你們只要記得,我是來幫你們的就可以了,若是要對你們不利的話,憑你們那一身功夫,早不知被我殺了幾百次。想對付慕容炎昊,千萬別一開始就上前挑釁。現在既然你們已經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最好先去道個歉。我想赫連姑娘絕對樂意得很。”這世間恐怕沒有哪個姑娘能逃出慕容家人的手掌心吧! 

  赫連蓉蓉被他這麼一說,臉霎時紅得如蘋果一般。她的確是想給慕容炎昊一個教訓,然而目的純粹是希望他能因此記得自己,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多一點。 

  美目看向輕搖折扇,優閒也似的人,這人跟慕容炎昊一樣俊美非凡,雖無慕容炎昊高大,但是身上那股妖異的氣質相當吸引人,尤其是那一雙上揚的狹長鳳目,似能奪人心神。 

  雞皮疙瘩全起來了,停下搖扇的纖手,來人決定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現在你們的實力根本不足以硬拼,光是離塵山莊里頭神秘的四大衛士就足以毀了整個赫連家,想報復的話最好是採取低姿態較好。抓到慕容炎昊的弱點之後,再來個威脅利誘。” 

  “弱點?”赫連蓉蓉對這個特別有興趣,很難想到慕容炎昊如此壯碩的男子會有什麼弱點。 

  一抹笑意閃進了細長的鳳目裡。 “是啊!人人都有弱點的,而慕容炎昊的弱點就是紫瞳。” 

  “紫瞳?” 

  “沒錯!”美麗無雙的紫瞳。 “還記得你那天和他們起衝突時,有一個人一直在馬車中未曾出現嗎?” 

  “他就是紫瞳?” 

  “沒錯!” 

  “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們。”兩人對話到一半,赫連蓉蓉才想起這並非只是她一人的問題。 

  輕朗的聲音緩緩逸出:“當然是因為那兒有我想要的東西了。” 

  “什麼東西?” 

  “你管得太多了。”白影一閃,人消失在大廳之中,遠方繼續傳來的柔和嗓音,彷彿尚在耳邊呢喃。 “我會持續跟你們聯絡的。” 

  赫連家所有人,皆為他那身不符合年齡的高深功夫及神秘給弄得全身不對勁,彼此間仍猶疑著到底要不要接受他的幫助時,一個同樣悅耳的低沉嗓音自頭頂樑上傳入他們耳中:“我勸你們最好聽他的話。” 

  抬頭,又是一個俊美非凡的男子悠哉地高坐主梁。 

  “你是誰?!” 

  真沒新意。俊美男子劍眉微蹙。 “不必管我是誰,記得我是來幫你們的就行了。”當然,也順便幫他自己…… 

  * * * 

  “紫顏,昊呢?”紫瞳依著感覺慢慢探出雙手,摸到在身邊看顧著他的紫顏,握住她的雙手從岩石旁起身後再放開,學習自己走路。 

  “少爺回城裡去了,晚些時候就會回來。”看他向前探著手,戰戰兢兢一步步走著,連自己的心也跟著揪起來,怕他一不小心絆倒了可不好。 

  紫瞳記著大家的提醒,很小心、很小心地一步踏穩後,又向前踏一步,慢慢熟悉腳踏實地的感覺。雖然他比較喜歡讓慕容炎昊抱著,不過他說過只有娃娃才會讓人抱著走,人都是自己走路的。他不想要當娃娃,所以一定要努力學會自己走路。 

  可他什麼都瞧不著,走路讓他心裡怕怕的,一點也不喜歡跌倒時的疼痛。 

  “回城?為什麼要回城?” 

  “因為少爺有工作要做啊!”看他腳步略微顛簸,紫顏趕忙伸出雙手護住他周圍。 

  “喔!”紫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繼續數著步伐走路,走沒多久他停了下來。 

  “累了嗎?”紫顏扶住他,細瞧他依然紅潤的臉色。 

  他搖搖頭,無神的目光對著遙遠的方向。 “有人來了。”風的味道有些不一樣。 

  紫顏早知公子因為失明的關係,其他的感覺比一般人還要靈敏百倍,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身子自然而然地提高警覺。 

  他們現在不是在備有層層守衛的離塵山莊,因為紫瞳想到外頭走走的關係,現在兩人是在離莊院不遠的小河旁。 

  半晌,四匹駿馬停在兩人面前,紫顏迅速地擋在紫瞳身前,不讓來人有機會見著他的絕色容顏。 

  這四人她熟得很,就是在半個月前要到別院時攔阻他們的一行人,其中還有盛氣凌人的赫連蓉蓉。以他們的功夫,就算一對四她也不擔心。如果有必要的話,她打算直接殺了這些人滅口,以免他們有機會將見著公子的事實給傳出去。別說公子的外貌驚人,傳出去只會引起騷動,光是從公子代表的意義便可得出少爺的弱點,這更不能讓敵人有機可乘。 

  “紫顏,是誰?”紫瞳在她身後詢問,紫顏這才想起公子的身材雖不若少爺那般高大,但也不是她一個姑娘家足以遮掩的。她連忙轉身帶他到剛剛的大石上坐下。 

  “公子,你好好坐著別動,等我來牽你的手回莊院,好嗎?”讓紫瞳背對著四人坐下,單憑背影只能瞧見一頭烏黑細直的飄逸長發。 

  不明所以,他點點頭,一個人無聊地玩著自己的手指頭。當了那麼多年慕容寒的玩物,安靜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即使他已經喜歡上能說、能聽、能表達喜怒哀樂的生活,但多年養成的性子已然成為一種習慣。 

  其實若沒有紫顏的吩咐,在沒有人同他說話的情況之下,他依然會乖乖的一個人坐著不動,頂多發出幾句詢問。 

  “四位有何貴幹?”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這裡應該還屬於慕容家的地盤才對,之前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若非有那兩個神秘人士的指示,赫連蓉蓉早就出手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奴婢了,即使在明知自己這邊人雖然多,可是一樣打不過對方的情況下。 

  不久前接到那人的通知,曉得慕容炎昊今早就回城里辦事,要他們到離塵別院的東邊河岸去,說是會遇上兩個人,其中一個將會是他們與慕容炎昊之間的轉機。 

  看著紫顏又望向那個背對著自己的長發男子,這兩人中的某一人真會有那樣大的影響力嗎?在她看來,慕容炎昊幾乎是沒有任何人能改變的一方霸主。 

  “我……我們是來致歉的,那天是我們的不對,我想見見你家少爺當面跟他致歉。”這輩子還沒如此低聲下氣地跟人說過話,若不是為了將來的一切,她才忍不下這口氣。 

  紫顏不動聲色,他們的道歉雖然不在預料之中,但也沒有讓她表現太大的驚訝。雖然說對方傲得不可能親自過來致歉,但是憑之前慕容家給他們的下馬威及赫連蓉蓉對少爺再明顯不過的好感,道歉也是一種可能。 

  “我家少爺不在,赫連姑娘可以改天再過來。” 

  “他什麼時候回來?” 

  紫顏猶豫了一下,心想離塵莊院裡的高手眾多,想來就算主子不在,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礙才是。 “少爺他今天晚些時候才會回來。” 

  “那我們可以在貴莊等他。” 

  紫顏正待拒絕,突然聽見後頭的紫瞳驚呼一聲。 

  她轉頭一瞧,馬上瞧見主子垂落岩石邊的細白腳踝,蜷著一條鮮豔的長蛇,尖銳的蛇口在紫瞳不知所以的甩動下,直接從腳踝上方咬下。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長鞭自紫顏身後飛射而出,技巧高明的將蛇斷成兩截,鮮紅的蛇血噴灑在紫瞳腳邊,形成紅豔的一片。 

  “公子!”紫顏馬上來到他身邊蹲下,將纏在紫瞳腳上的蛇身移開,從那條蛇的模樣看來,她實在看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毒蛇,毒性強不強? 

  “紫顏,疼!”紫瞳探手觸著紫顏蹲下的肩,右腳踝麻痺中傳來陣陣劇烈的刺疼。 

  “我知道,忍著點,馬上就不疼了。”紫顏擦去蛇血,腳踝上方的肌膚留下兩個血洞,正不斷流出摻雜毒性的紫紅色血液。 

  低首就要幫主子吸出蛇血,赫連蓉蓉立刻定住她的肩膀,不讓她的唇觸著那傷痕。 “不能吸,這是五毒教的血殺蛇,它的毒一旦遇上了血會改變毒性,誰若是碰上了只會跟著中毒而已。” 

  嘴裡說得頭頭是道,但目光卻是充滿驚疑,讓躲在遠方樹稍上的人影心裡直嘆,這女人真不是當戲子的料。心裡雖哀嘆,嘴邊倒是沒忘記繼續傳音給赫連蓉蓉,告訴她如何演好他所安排的一切。 

  “只要公子沒事,我怎麼樣無所謂!”紫顏說著又要低首去吸毒血。 

  “你這人真難搞……”赫連蓉蓉忍不住將傳進腦中的話完全照實說出,說到一半才覺不妥,幸虧驚慌中的紫顏並沒有發覺。 “沒用的,既然叫血殺,就是見血必殺,毒是吸不出來的,你不過是跟著陪葬而已。” 

  “那該怎麼辦?” 

  怎麼辦? 

  赫連蓉蓉聽著腦中聲音的吩咐,噁心地指指地上那條死蛇,她才不要去摸那東西。 “先將此蛇的蛇膽服下,就可以先壓抑住毒性,至於解藥,還是去跟五毒教的人要吧!” 

  話落,紫顏馬上將蛇身剖開取出蛇膽,餵入臉色蒼白的紫瞳口中。 “來,公子,把這個吃進去。” 

  紫瞳乖乖地將充滿腥味的蛇膽吞進肚子裡去,咬都不敢咬一口。 

  這時,赫連蓉蓉才有機會見著紫瞳的模樣。盯著他略顯蒼白的容顏,一時間除了對著那張臉發呆之外,她的腦袋找不到其他的動作可以表達她此刻的感覺。 

  這人好美!美得令人有種平白低了一等的感覺,這樣驚心動魄的美除了令人心憐之外,還使人自卑。 

  在傷口上方以布條束緊,並點阻穴道,紫顏抬起頭來,這才發覺身邊的四人全成了木頭雕像,再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美目瞬間閃動寒冷殺意。 

  樹上的人影立刻感覺出來自紫顏身上的殺氣,馬上傳音提醒尚在發楞的四人注意。 “趕快帶你的公子回莊院裡休息,我曉得五毒教離這兒最近的分壇在哪裡,等慕容炎昊回來之後,我立刻帶他一起去取解藥。” 

  她也要去? 

  赫連蓉蓉照著傳音的吩咐回答,心裡頭為剛剛的話驚懼不定。她曉得五毒教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想到他們那種防不勝防的下毒方式,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心里頓起退卻的念頭。 

  紫顏緩緩收回已運足十成功力的雙掌,戒慎地盯著赫連蓉蓉,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但平常甚少接觸人群的她除了驚疑之外,實在看不出她真正的想法。 

  等少爺回來再決定如何處置好了,反正將這四人帶到莊院,即使心懷不軌,他們也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頂多是死的地方不同而已。 

  輕輕抱起紫瞳,紫顏責怪自己的照顧不周,居然讓公子被蛇咬傷還中了毒,要是咬出個什麼意外的話……結果她想都不敢想。 

  “別難過,紫瞳只有一點點痛……”紫瞳敏銳的察覺到她的自責及難過,探手慢慢捧住她的雙頰,細聲安慰。然來自右踝的抽痛,一陣陣帶起他額際的冷汗,想瞞都瞞不住。 

  紫顏不捨地為他撫去冷汗,領著四人很快地奔回莊院。 

  赫連蓉蓉跟在後頭,紫瞳垂落的髮絲飄揚,幾乎就要碰著她的臉頰。 

  驀然右手一陣抽痛,她差點控制不住自己,想伸手扯下那飄揚的美麗。這男人的美,令人想要毀滅…… 

  “不用那麼麻煩!”從城裡回來的慕容炎昊,心疼地在紫瞳休息的床邊坐下,駁回赫連蓉蓉想帶他到五毒教分壇討取解藥的提議,小心將人扶起倚入自己懷裡,張手將紫瞳的白皙小腳納入掌中,取出隨身的匕首。 

  “昊?”感覺到他的動作,紫瞳睜開疲憊的雙眼,疑惑地出聲。 

  慕容炎昊一點也不在意有外人在場,他在他頰上親吻一記,臂彎更將他攬緊了些。 “別怕,等一下會有點痛,忍著點,一下子就過去了。”他溫柔地在他耳邊呢喃、安慰,心里為他的憔悴百般不忍。 

  紫瞳乖巧地點點頭,反手抱住他一向熟悉的胸膛。 

  “紫瞳不怕。”只要有昊在身邊,他就什麼都不怕。好不容易剛從侄梏逃脫的腦袋,更從來不曾去細想過原因,如果可以,就算待在慕容炎昊懷裡一輩子他也願意。 

  慕容炎昊微笑,小心地在他被咬傷的腳踝劃開一條血痕,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玉盒,打開盒蓋,清雅的白蓮香立刻傳遍整個內室。 

  匕首的鋒利並未讓紫瞳感覺到多大的痛楚,心神馬上被那美好的馨香給吸引。  

  “香香的,什麼?是不是花?”好奇地伸手探向香味來源處,這時赫連蓉蓉才發覺他的動作異於常人。原來這個美麗的男人居然是個瞎子! 

  慕容炎昊先從小玉盒裡抹了一指半透明的白色膏狀物,然後才小心將玉盒放在他伸出的掌心。 “這是用千年雪蓮做的藥。” 

  聽見藥字,紫瞳馬上皺起眉頭。 “藥啊!很苦嗎?”之前昊要他吃好多好苦的藥,他一點也不喜歡喝。 

  慕容炎昊因為他愁眉苦臉的表情而不自覺露出溫柔的笑容。 “放心,這藥是用來抹傷口的,不用吃它。” 

  聽到不用吃藥,愁眉苦臉的小臉立刻轉成笑臉,模樣可愛、美麗極了。 “抹了,腳腳就不痛了嗎?” 

  “是啊!”慕容炎昊忍不住又親了一口他可愛的小臉,小心將藥膏塗在傷口上。下一瞬間,就看見紫黑色的濃血從傷口不斷溢出,直到血色轉為鮮紅。擦去污血,慕容炎昊才又在傷口上塗抹一層藥膏,並讓紫顏小心包紮好。 “還會不會痛?” 

  “痛?” 

  紫瞳很快搖頭。 “涼涼的,很舒服。昊好厲害、好棒。”他一臉崇拜地對著他,連一向無神的紫色雙瞳都閃爍著光彩,就像三歲小孩看見大人釣起像自己一般肥大的魚一樣,覺得他們真的是無所不能。 

  愛人的崇拜讓慕容炎昊心裡又是一陣欣喜,不由得跟著紫瞳一起呵呵笑,讓身邊的紫顏等人看了心情也好了起來。就只有完全想像不出慕容炎昊也有這樣溫柔、天真一面的赫連蓉蓉,一張櫻桃小嘴驚訝地足以塞進一顆雞蛋。 

  那人說得沒錯,足以動搖慕容炎昊的人,就是眼前這個過分美麗的男子,原來慕容炎昊也對龍陽之道有所癖好,還養了一個這麼美麗的小官在身邊,真是看不出來。 

  “如果今天的事讓我從外人口中聽到……”慕容炎昊倏地將視線轉移到赫連蓉蓉身上。在紫瞳身邊,他不想輕言殺字,但言下之意相信已經足夠教人明白。 

  “我不會說的。”赫連蓉蓉連忙保證。 

  慕容炎昊聞言唇角微勾,眸光看不出半點笑意。 “最好是如此。” 

  “昊跟誰說話?”聽見不熟悉的聲音,紫瞳扯扯慕容炎昊身上的衣服,一隻手小心地往赫連蓉蓉的方向探去。 

  “我叫赫連蓉蓉,是你們的鄰居。”明白自己想乘機混入離塵莊院,就必須想辦法跟紫瞳套好關係,不等其他人介紹,她馬上跟在問句後回答。 

  “鄰居?”鄰居是什麼? 

  他疑惑地拉拉慕容炎昊的衣服等他的回答。 

  “鄰居就是住在我們旁邊的人。”他都還沒弄清楚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倒有人已迫不及待了。 

  今天的事想瞞一般人倒是沒問題,想瞞他就有困難,這離塵山莊的四周圍從來沒聽過有誰被蛇咬過,而且還是五毒教的蛇。 

  雖然赫連蓉蓉是及時救了兩人,不過仔細思考這件事來得還真是巧!怎麼剛好會在他回城時發生紫瞳被蛇咬的事,而且他們不但在場,還對這一切知曉得如此清楚? 

  既然是瞞不了他的事情,他也會很快地解決掉。 

  “這樣啊!那她也是朋友嗎?”這些天多了好多沒聽過的聲音,他腦袋已經有些兒阻塞,暗地裡懶懶的希望慕容炎昊回答不是,那他就可以少記個人名,認人好累的。 

  “不算是。” 

  不算是?那到底是不是啊?不滿地再次扯動他的衣角。 “不懂,紫瞳不懂,要記嗎?” 

  赫連蓉蓉的雙眼又瞠大了些,她發現眼前的美少年不但是個瞎子,還是個白痴,因為他的言語行為跟個孩子沒什麼兩樣。 

  紅唇慢慢掛上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慕容炎昊的弱點還真是好對付,只要能夠接近他,想破壞根本不是件難事,怪不得那人千叮囑萬吩咐,說她只能對紫瞳下手,因為那是惟一也是比較容易的機會。 

  所幸慕容炎昊的注意力現在不在她身上,因此沒看出她那顯而易見的表情所代表的意思,否則在她還沒找出機會接近紫瞳的時候,恐怕就先被慕容炎昊一刀殺個乾淨了。 

  “不需要記,紫瞳不想記就別記。累不累?要不要睡一會兒?”慕容炎昊擺手要其他人先行離開,確定他們全走光之後,才親手替紫瞳脫去染血的外袍。 

  啊,可以不記呢! 

  紫瞳開心地笑著,張開雙手讓他比較好脫去衣服,然後一脫完又馬上抱住慕容炎昊溫暖的胸膛。 

  “不累,紫瞳不累,昊不在,紫瞳想昊。”雖然只有一下下,可是半天的時間沒能依偎在他寬厚的胸膛上就是不對勁。 

  慕容炎昊為他對自己的依戀在臉上綻開笑容,心裡因為他天真、直率的話語而充實不已。就只有他的紫瞳,只有他的紫瞳才會這樣天真,才會這樣可人,才會這樣毫無顧忌地依戀著他,讓他的心湖漾著滿滿的柔情,全都只為他一個人。 

  “昊也想紫瞳,好想好想!”他將臉埋在他的肩窩汲取他好聞的氣息。 

  那熱熱的氣息騷動頸間,紫瞳跟著發出呵呵笑聲,學著他埋在對方頸子旁呵氣,惹得慕容炎昊輕笑出聲,直接將人壓到床上,在頸子上烙下一顆顆粉色紅莓,帶起內室一片春光無限……

第八章

  從紫瞳被蛇咬的那天起,慕容炎昊就沒再回城里辦事,都是由定睿或者是無情在城裡與別院間來回傳達消息。 

  “你很難等你知不知道?” 

  無情駕馬回城時,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白色影子,突然停在疾奔的馬兒前方,讓無情著實嚇了一跳,連忙拉扯馬韁讓馬停了下來。“你是……” 

  來人揮揮手中的扇子。“別哩八嗦的講些廢話,我有事情要你幫忙。”那張俊顏一臉不耐,似乎真的等了很久。 

  無情凜然。“對不住,我只幫少爺跟公子兩人做事。” 

  “不能幫我?”白影俊美的臉蛋很慢、很慢地拉起一道淺淺的微笑。 

  不知為何,那抹帶著詭譎意味的笑容,不但沒讓無情覺得友善,反感寒意,竟有種迷惑人心的妖異之美,令他的搖頭拒絕略微遲疑了一下。 “對不起,不能。” 

  俊美的臉蛋馬上露出很失望的表情,讓無情有種想要上前安慰的衝動,豈知下一瞬間,無情馬上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甚至連呻吟都來不及發出,神智就陷入黑暗之中。 

  白影在他落馬的同時迎上,將兩人的身子一起帶上馬,朱唇發出輕笑。 “真是容易解決,你難道不曉得我的扇子可是不能亂煽的嗎!”他搖動手中折扇,發出一股極淡的香甜味道。 

  輕笑聲轉為得意,一手韁繩一拉,胯下駿馬依令奔馳,將昏過去的無情一起帶回城裡去。  

  “你心裡有事?”接過無情手中遞過來的資料,慕容炎昊面無表情地詢問。 

  無情一驚,心下明白這世間很少有事能瞞得過自己主子。 “是有一些事。” 

  慕容炎昊點頭,沒再繼續詢問,他沒有打聽別人私密的癖好,無情想說自然會說,不需要他用主子的權利去逼迫他說出口。 

  “莊里的總管有沒有說些什麼特別該注意的事?” 

  無情很快搖頭。 “總管說這陣子都很平靜,其他四位公子都各自忙著自己的事,雖然只有短時間,但聽說都有不小的成就。” 

  慕容炎昊沒忽略到他在提起四位公子時悄變的臉色。 “是嗎?慕容家本來就沒有愚蠢之人的存在,有成就是一定的事,別玩到我這裡來就成了。”他的兄弟在過去可不只四人而已,剩下的這些都是在父親的教導下存活下來的,要不比別人強,他看是很難。 

  看完無情遞來的資料,他隨手扔向紙簍,一點都不當那是重要的秘密,在他慕容炎昊手中,沒有人能利用他得來的資料反過來咬他一口。 

  “過來時可看見紫瞳?”起身走出書房,慕容炎昊打算在晚膳前先陪他的小寶貝玩一陣子。 

  無情聽兒自己主子的名字,馬上露出笑容。 “他正在'雨櫻亭'裡,有雷剛陪著他。” 

  慕容炎昊揚眉。 “雷剛?紫顏呢?”平常都是紫顏負責照顧他的。 

  無情輕笑。 “那就要問公子跟肉包了。”他想起剛才過來書房前,經過公子房間所看見的那一幕。 

  “看來我是錯過了一場好戲。”瞧他笑成那樣,八成是他的紫瞳又惹了什麼笑話出來。 

  “也沒什麼,只是一場人貓追逐戰,外帶幾盆洗臉水做點綴。”可憐的紫顏在公子追貓時因怕他絆到東西而摔倒,一身輕功可以說是發揮到極致,不停在房裡搬東搬西,還被潑了一大盆水,現在正忙著整理不堪入目的災區現場。 

  慕容炎昊可以想像那場景會是怎生模樣,他的紫瞳在纖弱的外表下,其實是個沒人能比的惹禍精,這也是教他愛煞的地方。 

  轉過迴廊,很快看見雨櫻亭中,那個教他記掛在心的小傢伙,正毛手毛腳的攀到雷剛懷裡,然後跟平常他抱他時會做的動作一樣,如貓咪一般緊緊依偎在雷剛厚實的胸膛上。 

  俊目危險的半瞇起,一旁的無情只覺眼前人影一閃,下一刻就听見公子驚呼一聲,纖瘦的身形已從雷剛的懷中轉移陣地,被少爺緊緊抱著。 

  “你在做什麼?”原本的好心情被剛剛那一幕給破壞殆盡,無法忍受他的小東西依偎在除了他以外的人身上。 

  聞到熟悉的氣息,剛剛被嚇一跳的心逐漸平息,他微惱地皺起秀眉。 “昊壞,嚇紫瞳,大壞蛋!” 

  “你說什麼?”居然敢罵他壞? 

  紫瞳小嘴微抿,掌心用力拍拍慕容炎昊的胸膛,朱唇不知死活地將剛剛的話再說一次。 “昊是大壞蛋,嚇紫瞳……啊!”才剛抱怨完,纖瘦的身子馬上被人像扛米袋一樣扛上肩,突然升高的動作又讓他嚇了一跳,半掛在慕容炎昊身上令他的頭暈,不舒服極了! 

  “嗚……昊大壞蛋,嚇紫瞳,壞!”一雙小拳頭不停地在慕容炎昊身上捶打著,心裡覺得自己好委屈、好可憐,無神的大眼馬上漾起楚楚動人的水霧。 

  聽見他的嗚咽聲,慕容炎昊立刻將他給放下來,瞧見他淚眼迷濛的模樣,再大的怒火都熄滅了,不捨地替他將眼淚給擦乾。 

  “對不起,怎麼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不安慰還好,溫柔的話語聲一傳入紫瞳耳中,讓他心裡更覺得委屈,淚珠兒頓時如天下大雨一顆接著一顆落下。 “嗚……昊壞!嚇紫瞳!嗚……壞!”想到剛剛那種完全不明所以的情況,他哭得更兇了。 

  慕容炎昊這才想起紫瞳的眼睛根本看不見,對這樣突如其來的狀況根本無法應付,他那樣一下子將他從另一個人身上抱到自己懷裡,又粗魯地將他扛上扛下的,一定嚇壞了他。 

  “對不起,昊不是故意的,別哭好不好?”那一顆顆的淚珠把他的心都給擰痛了,每落下一滴,他心就跟著痛一次,多麼痛苦的折磨。他一向都是小心翼翼照顧著他的寶貝的,怎麼這次會如此不小心,讓妒火蒙蔽理智? 

  紫瞳依然哭泣,小腦袋埋進他的衣襟,哭得衣袍濕了好大一片。 

  慕容炎昊沒有法子,只好攬緊他的身子,大掌在他背上輕輕拍著,安撫他的情緒。 “對不起,昊真的不是故意要嚇你的,我只是……”唉!只是讓妒火蒙了心,一時失去控制。 

  心裡又想起剛剛紫瞳依偎在雷剛身上的那一幕,妒火又無法控制地充滿胸口。 

  怎麼會這樣?妒忌的情緒來得比往常洶湧,這不是個好現像啊! 

  耳聞紫瞳斷斷續續傳來的哭泣聲,他唇間吐出嘆息。 

  “紫瞳,究竟我在你的心目中是不是特別的?還是每個人都一樣,不論是誰你都可以很快樂、很開心地跟他在一起,可以很自在地窩進每一個人的懷中?你可以給我回答嗎?”他在他耳邊喃喃的詢問,輕輕柔柔的語氣聽來有些許哀愁。 

  紫瞳終於仰起臉蛋,用衣袖將淚水抹乾淨,有些兒冰冷的手指探向慕容炎昊的臉龐。 “紫瞳不哭,紫瞳不哭了,昊別傷心,不要。”他不喜歡心痛痛的,聽見昊悲傷的聲音,他的心會好痛、好痛。 

  慕容炎昊扯開淺淺笑容,手拉著衣袖將仍在他臉上的些許淚痕擦乾。 “我沒有傷心,昊沒有傷心。”他不過是讓佔有欲強抓住整個思緒,難以控制罷了。 

  “騙人!昊壞,騙紫瞳,紫瞳不笨笨,聽得出來。”他的腦袋雖然不太管用,記不得東西,可是不代表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真的… …”他想出口保證,卻看見一滴滴的淚水又開始滾落。 “怎麼又哭了呢?眼睛都紅了。”還記得第一次看見這雙眼睛時的訝異,像早晨的紫藤花那樣光彩美麗,現在沾染的不僅是一滴滴的露珠,如雨般的淚怕就這麼打壞了脆弱的柔嫩深紫,令他好不心疼。 

  “不要騙我……”伸手將他緊緊抱住,紫瞳柔嫩的粉唇輕輕在慕容炎昊臉上吻著。 “昊不可以騙紫瞳,不喜歡……心裡痛痛,好痛!” 

  “不痛不痛!”輕輕回吻著誘人的小嘴,大手在他心口小心揉動。 “揉揉就不痛了。”會嗎?他會因為這過分的妒火醋意,在不小心中傷害了紫瞳嗎?心中為那淚水憐惜著,腦海裡的思緒卻不斷地對自己發出疑問。 

  “真的?”紫瞳歪著腦袋,淚眼汪汪地對著慕容炎昊,雙手覆蓋上在自己胸前揉動的大手。 

  “真的!”他點點頭,才想到紫瞳根本看不見,於是將保證一次又一次的說著,好像只要多說幾次,紫瞳就會相信。 

  紫瞳點了點頭,選擇相信他的話,自己也覺得在他一聲聲的保證下,心口似乎沒有像剛剛那般疼痛了。 

  “那昊為什麼傷心?”剛剛的話又問了一次,而後想起慕容炎昊之前的回答,於是抓著他的手,要他保證。 “這一次不可以騙我,不可以騙紫瞳喔!” 

  “不騙你,昊不騙你。” 

  紫瞳很快地露出喜悅的歡顏,坐直身子準備聽他的解釋。那模樣讓慕容炎昊發笑,老實說,像他這樣坐在一個男人的大腿上,想要看起來正經端莊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別笑!”紫瞳很準確地張手輕拍慕容炎昊的嘴。 “快說,” 

  “好,我說……”他又想笑了,這小東西真是可愛極了。 

  “昊之所以傷心呢,是因為今天紫瞳不乖,跟肉包一起將房間弄得亂糟糟的,然後自己一個人跟雷剛玩得很開心,心裡頭忘記昊了。” 

  聽他說到跟肉包的大戰,紫瞳雙頰泛紅,儘管他看不見,不過從四周圍乒乒乓乓的聲音聽來,他曉得自己一定將房間弄得一團糟,而且紫顏還因此將他交給雷剛,自己一個人去收拾,這些事他都有聽到。 

  “對不起,紫瞳跟肉包不乖。”很不好意思地絞動十指,小臉蛋兒紅通通的。 

  慕容炎昊很努力地忍住笑聲。 

  “還有紫瞳沒有忘記昊,紫瞳記得的,真的沒有忘記,要相信紫瞳!”接著不好意思的表情又換成委屈的小可憐模樣。他真的沒有忘記昊,只是跟雷剛玩的時候沒有想起來而已,不是故意的。 

  “好,我相信你。”要不是不想讓他少吃一頓,他真想直接這麼抱著人到房裡去。 “昊相信紫瞳,我們用餐去吧,” 

  “嗯!”小腦袋猛點,恨不得趕快逃開這個讓他臉熱熱的話題。 “那昊還傷心嗎?” 

   慕容炎昊終於受不了地大笑出聲,這下子不用他回答,紫瞳也曉得他還難過不難過了。 

  來回地在廳堂上走著,赫連蓉蓉心裡發急、直冒疑問,怎麼那人只吩咐她一次行動之後就沒再來了?不會是已經被慕容炎昊發覺,結果被殺了吧? 

  不對!不對!如果已經被慕容炎昊發現的話,她怎麼可能還好好的待在家裡沒事?在過去她也許還會相信赫連山莊固若金湯,可自從見識了慕容家的武功以及那兩個神秘人的來去無踪之後,她再也不認為自己家的武功是多麼的高強。 

  “你們赫連家的習慣就是這樣來回走著嗎?”不知何時,盼望已久的人影坐在廳堂左邊窗沿,手中的折扇輕輕揭著,臉龐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俊美,可似乎有些不同,看起來心情十分好的樣子。 

  “你怎麼來得如此晚?”離那一日起都已經六日了,事情拖這麼久,很容易被發現的。 

  來人揚起筆直劍眉。 “我有說過我什麼時候要來嗎?”真是奇怪,難不成自己有兩張嘴巴? 

  赫連蓉蓉抿唇,曉得自己是太過急躁了點。 “你這次來是有新的事情要交代嗎?” 

  來人呵呵直笑。 “沒事,我覺得今天天氣不錯,所以來這兒逛逛。” 

  “你!” 

  “別急嘛!太過於著急是辦不了事的。”頭一次看到有人這麼急著被人利用,不是他目中空無一人,實在是像這種笨蛋太多,讓他想不傲都難。 

  “已經過了這麼多日,究竟還要等什麼?”這事她不想要拖太久,總覺得時間越是過去,心裡的不安也就更加的強烈。 

  “當然是等機會。”嘖嘖!他差點忘了女人天生的直覺,看來她已經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了。 “這機會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到時我自然會安排,不過那時候我不一定會在你身邊,自己要見機行事,該怎麼做你應該很明白。”他沒笨到在事發當時留在現場,讓慕容炎昊有機會抓包,雖然他會懷疑,甚至確定是他所為,但沒有證據,一切都還有餘地。 

  赫連蓉蓉聽見他的話,不曉得為何覺得心裡不太爽快,他言下之意似乎認為自己對這種挑撥離間,或是藉機傷人的經驗相當豐富。就算事實的確是如此,但從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口中聽到事實,她怎樣都覺得不舒服。 

  “我怕我做不來。” 

  對她的話,來人只給了一個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 “風景看完了,我也該走了,會再聯絡你的。”不想讓好心情被她做作的言語破壞殆盡,他一向不欣賞女人,尤其是有心機又喜歡做作的女人。 

  “你……”沒來得及讓她詢問他到底是何方人物,他就像上次離去一樣又一下子不見人影。 

  “蓉蓉,你在跟誰說話啊?”赫連雄走進廳堂,剛剛他似乎聽見女兒說話的聲音,可是進門後卻只看見愛女一個人。 

  “跟上次那個神秘人。” 

  赫連雄皺眉。他都已經加緊防備了,怎麼人來時還是沒有任何跡象? “你說哪一個?” 

  “一開始的那一個。爹後來有再看見他們兩人其中任何一人嗎?” 

  赫連雄掩飾不了地干咳一聲。 “別管這麼多了,天色已經很晚,先下去休息吧!”儘管十分好奇另一個人到底跟自己女兒說了些什麼,不過這勢必牽涉到後來那個神秘人物與他聯手所作的一切。那人不知從哪裡得來如此多的慕容家財務帳目,資料不但準確,而且詳細,讓他在短時間內藉機賺了不少。 

  會提供他如次正確、有用的資料,應該不會是想害他才對,何況以那人的武功之高,若真想要害他,輕而易舉地就可以殺了他。 

  赫連蓉蓉瞧了老父一眼,沒再多說任何話,父女倆各自打算著自己的計劃,卻不曉得彼此的想法雖然同樣是害人,但卻是背道而馳。一個想毀去紫瞳,藉機靠近慕容炎昊,一個卻是想要奪人家產。  

  離塵山莊的莊院佔地頗大,如同一般江南富貴人家一樣,免不了亭台樓閣、迴廊假山、瀑布水池。由於慕容炎昊的母親生性愛梅,於是莊院裡最特殊的景象,便是有一個特別的梅園,園子裡除了梅樹之外,沒有其他多餘的花草,園地廣大,身在其中有種一望無際的錯覺。 

  如今不是梅花盛開的季節,而且即使梅花盛開,紫瞳的眼也見不著美麗花海。可是花朵落儘後接著便是產梅季節,慕容炎昊才帶著腳傷方癒的紫瞳進入梅園,就聞到一陣撲鼻而來的梅子香。 

  依照過去慕容炎昊母親在世時的習慣,僕人們會在此時節開始釀梅,尤其是桂花甜釀,更是一罐接著一罐。 ! 

  “香香的、酸酸味道。”聞到另人垂涎三尺的味道,紫瞳好奇地用小鼻子像狗兒般嗅著。 “像上次吃的桂花梅酥。” 

  慕容炎昊捏捏他的鼻頭。 “好靈的鼻子喔!這個是桂花釀梅,想不想吃?” 

  紫瞳覺得自己受到稱讚,不由得呵呵傻笑,美麗的模樣教一旁正在釀梅的僕人全停下手邊的工作呆愣著。 

  “好吃嗎?”自從不當娃娃,不吃那些花瓣後,慕容家的奢華讓他養成了擅吃美食的習慣。 

  “吃吃看!”要僕人拿來以前製好的梅釀,挑了一顆放進他的小嘴。 

  酸酸的味道霎時讓紫瞳皺起一張小臉,可那甜甜香香的好滋味,又讓他不忍這麼吐出口中。 

  所有人都為他直接、毫無虛偽的神情莞爾。 

  “好吃嗎?” 

  紫瞳嘟嘴咬著酸甜的梅內。 “不曉得……”說不上來喜不喜歡。 

  “那喝喝看這個。”倒了一小杯桂花甜釀餵入他口中,那是他最喜歡的工作,不停地用各式各樣的食物讓紫瞳嘗試,貪看他的每一分錶情。 

  紫瞳乖巧地讓他餵進一口甜釀,咕嚕一聲吞進肚子裡,一下子就感覺到喝酒那種溫暖的作用。 “肚子熱熱的,還要。”同樣說不出來這東西好不好喝,可是那種熱熱的感覺舒服極了。 

  “你小心拿,慢慢喝。”因為這酒不烈,所以慕容炎昊乾脆拿了個小碗,讓他坐在亭子裡慢慢喝,自己則開始翻閱起定睿剛從慕容莊院帶來的帳目。 

  “總管說咱們莊里最近的營收減少。”定睿先將總管交代的事提出來,並且將幾份較重要的帳目抽出來交給主子,眼角發覺紫瞳喝酒的方式雖然很慢而且斯文,但是卻是一小口接著一小口,一下子一碗甜釀就少了將近一半。 

  翻過一張張帳目表,慕容炎昊很清楚他說的問題發生在什麼地方。 “我曉得,不必理會。”他早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之所以放著不管,不過是想看看他們可以玩到什麼樣的地步。 

  “總管順便要我問您什麼時候回莊。”無法不注意紫瞳的行動,尤其他幾乎正對著公子,而少爺則是微微背對著,不清楚公子到底做了什麼驚人的事。他已經喝完了那一碗甜釀,而且不自覺地對著一旁的僕人傻笑,讓人看呆了眼就算了,還將罐子裡的甜釀倒了滿滿的一碗,放在那一雙纖細的手掌中,然後人已經微醺的紫瞳,就接著將甜釀一小口一小口喝進肚子裡去。 

  慕容炎昊專心看著帳目想了一下。 “再半個月就回去。”在眾人的刻意教導下,紫瞳現在已經可以比較正常的表達自己的意思,再待下去不見得會更好。 

  定睿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心神已經有大半移到紫瞳的身上。 “少爺,您不打算阻止嗎?”那可是第三碗了。 

  慕容炎昊抬起頭。 “阻止什麼?” 

  定睿伸手指向紫瞳,他很快地轉頭過去,被紫瞳一張紅通通小臉的模樣嚇了一跳。 “天啊!他喝了多少?”趕緊搶下他手中的碗,可惜裡頭的甜釀已經剩不到一半。 

  定睿乾笑。 “那……那是第三碗了。”不敢相信公子是第一次喝酒,這酒量還真不是蓋的。 

  “第三碗!?”他不過才看了差不多一刻鐘的帳目而已,他就喝了三碗!? 

  “碗碗!紫瞳!喝!”小嘴打了個酒一隔,紅通通的臉蛋不但帶著傻笑,講話還出現了前所未見的豪邁。 

  慕容炎昊既好氣又好笑,對這小傢伙的好酒量無可奈何到了極點。不該讓他喝酒的……不過那醉態酣然的模樣實在是醉人。 “別喝了,都醉了還想喝。” 

  “紫瞳沒醉!”他還理直氣壯地想討酒喝。 

  “還沒醉?連醉是什麼意思都不懂,還好意思說沒醉?” 

  被他這麼一說,他這才想起自己不曉得什麼是醉,不好意思地露出靦腆的笑容。“昊……醉是什麼意思?” 

  他就知道!無奈地將人小心抱起來,吩咐定睿將桌上的帳冊收到書房去。“醉就是像你現在這樣,傻裡傻氣的,完全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講話還會大舌頭,一張臉傻笑個不停,明天醒來會將今天的事忘得一干二淨……別對其他人傻笑!”將他的臉給扳回來,他回瞪因為他的笑顏而傻眼的僕人。就算是醉了也不准突給其他人看,這樣難得的醉態只可以是他一個人的。 

  真是糟糕,他的佔有欲似乎一天比一天還要強烈,不時擔心哪一天會控制不住自己,而傷害了紫瞳。他不想變得跟自己的父親一樣專制可怕,殘忍的佔有手段令人心寒。 

  酒醉中的紫瞳失去往常靈敏的感覺,沒發現他心中的變化。“紫……紫瞳……沒……沒傻笑……”咦?怎麼說話好像會咬到舌頭哩? 

  “還沒傻笑!你在做什麼?”瞧見他將舌頭伸出唇外,還用貝齒輕輕咬著。 

  “舌……舌頭腫……啊!痛!”不小心咬到舌頭了。 

  慕容炎昊深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嘆息。“下次我千萬得記得,別再讓你喝太多的酒。”那模樣不但誘人地令人心思不正,而且還傻氣地教人啼笑皆非。 

  沒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麼,絕美的臉蛋又開始控制不住地呵呵傻笑。 

  他……才沒……傻笑呢!

第九章

  “你又來啦?”折扇輕搖,坐在赫連山莊主院的屋頂上,看見自外躍入的青色人影。“沒想到我的大哥還真是個俗人!”為錢奔波為錢忙。真是的,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這樣汲汲爭取究竟是為了什麼? 

  青衣人冷哼,完全不把下面巡邏的侍衛當作一回事。“俗歸俗,我求的東西實際,你求的卻不過是鏡花水月,慕容月。” 

  “嘖嘖!別這麼連名帶姓的叫嘛!多生疏,你我可是同根兄弟呀!大哥。”慕容月輕笑,笑聲引來下方的侍衛注意,他隨手折扇一指,侍衛便應聲而倒。 

  慕容風凌看都不看倒下的侍衛一眼。“你究竟想做什麼?” 

  “沒什麼,想找你賞月罷了。” 

  “哼!有時間找人賞月,不如多花點時間去想辦法搶奪美人。”即使是兄弟,道不同不相為謀。 

  慕容月俊美略帶點稚氣的臉蛋露出詭譎的淺笑,在黑夜月色的照耀下,一雙琉璃黑眸似乎流轉著不知名的光彩。 “大哥真是不解風情,美人怎麼可以用搶的呢?” 

  “在四弟的手中,你不搶似乎就永遠無法得手吧!光是要計謀是贏不過炎昊的。” 

  慕容月忍不住放聲大笑,笑裡淨是得意與愉悅之情。 “這點倒是不需要大哥擔心……啊!你怎麼能不擔心呢?畢竟你的計劃想要成功的話,還必須從我這邊得到助力呢!”下方的人群騷動起來,個個追尋著笑聲來源。 

  下頭的慌張完全影響不了兩人,慕容風凌聽見他的回答沒有太大的震撼;他的計劃雖然隱密,但若他看不出來,他就不是他慕容風凌的兄弟。 

  看火光漸漸接近兩人,慕容月斂下笑容。 “放心,大哥,你的事要成功不難,而我……呵呵,早已美人在握了。”白影忽地一閃,消失在月色之中。 

  早已經美人在握?他為何看不出來,難道他一開始就想錯了嗎? 

  跟著白影的消逝,青影跟著消失在月夜裡,空留一群可笑的無頭蒼蠅找尋著混亂源頭。 

  他已經不曉得這是主子第幾次皺眉頭了,一開始他還可以興致濃厚地真的去數數兒,數到後來他都快睡著了,主子還繼續他那無意識的行為。 

  “少爺,您有心事啊?”再這樣繼續下去,工作延後也就算了,等他回莊傳達命令時,還得聽總管跟帳房在他耳邊繼續碎碎念,念到他耳朵生繭了都不肯罷休。自從少爺遇上了公子之後,他耳朵的重量肯定是過去的兩倍重。 

  “什麼?”想著事情的慕容炎昊沒聽清楚他的問話。 

  “小的問您是不是有心事?”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行業,是專門開導世人的,否則以他定睿的經驗看來,絕對可以是一門權威……啊!對了,就是和尚道士嘛!嗯?呸!呸!呸!他定睿還要娶妻結婚生子,當什麼和尚道士! 

  “看得出來?”過去他從不曾將心裡的事表現在外,然而現在卻控制不了自己。 

  看不出來才怪! 

  定睿心裡是這樣想著,樣子倒是恭恭敬敬地點點頭,一副很卑微的僕人模樣。 

  慕容炎昊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別裝了,你是怎生德性我會不知道嗎?有話就說吧!”天曉得這小子的脾性像誰,真搞不懂以他的個性,身邊怎麼會養這樣的一個僕人。 

  “是您要我說的。”還是主子了解他。 “我說少爺,您跟公子之間又發生了什麼問題嗎?”不是他愛說,第一次跟公子見面之後,少爺也是這副模樣,差別只在於這一次沒有任何昂貴的東西變成犧牲品而已。 

  “其實也沒什麼……定睿,你覺得在紫瞳的心中……我究竟是不是特別的?”跟僕人討論這些事情似乎不太對,但是除了跟著他已久的定叡之外,他也想了有誰可以回答他的問題了。 

  定睿大皺其眉。 “少爺,這問題您直接去問公子不是更好?也只有公子才能告訴您在他心中,您是不是最特別的。”雖然他不曉得這問題到底哪裡重要,只要公子喜歡少爺,永遠跟著少爺不就可以了嗎?做什麼在乎在他心中自己特不特別。 

  “這我也曉得,但你知道他就像個孩子,真的能聽得懂我問的問題嗎!”他也怕一旦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時候,自己不知會做出什麼衝動可怕的事。 

  “說的也是。不過少爺,小的覺得因為公子天真的心性,因此他給您的答案必定是毫無隱瞞,是最真實的內心想法!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還是,少爺有其他擔心的事?”這問題公子不明白也沒關係啊!慢慢等就是了,公子不過是心智尚停留在孩童時期,並不代表不會成長,總有一天可以告訴少爺答案的。 

  慕容炎昊苦笑。 “我擔心若是紫瞳的回答不是我想要的時候,我會變成跟爹一樣可怕。對於想要的東西,不管是人是心,都必須是自己的。” 

  “您才不像老爺,不是小的愛說,老爺令人覺得可怕……” 

  “我就不可怕?”在外他同樣是個殘忍的人啊!多年來的培養已經成為習慣,甚至變成天性的一部分了。 

  “那不一樣,這樣說也許對您跟對老爺都是大不敬,不過小的覺得,老爺就像個鬼,除了手段之外好像沒有心。可是少爺不是,您對公子、對我們都好極了,會覺得您殘酷的,也只有您的敵人。”這就是他為何服侍少爺到今天,始終沒有離去之意的原因,他定睿是僱用的僕人非賣身的奴隸,若是少爺人不好,他早找機會遠走高飛了。 

  “真的是這樣嗎?”曾經有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根本沒有心。 

  “當然,我保證!”脖子上的腦袋猛點。 “所以您盡可放心去問公子,即使得到的答案不是您想要的,我相信您一定不會像老爺那樣去傷害公子的,因為您真心珍惜公子,一心一意為他著想,根本不可能忍心傷害他。”以少爺對公子惜之如命的態度看來,要他傷害公子,比太陽打西方出來還要不可能。 

  目光幽幽地鎖定遠方,慕容炎昊為他的話心有所感。 “是啊!我寧可犧牲自己,也不願意傷他一分一毫。”也許,真的是他多慮了。 

  像是上天想要考驗他的心一樣,解決今日的工作之後,慕容炎昊一個繞過庭院想要回房,就看見紫瞳緊緊抱著無情,在他剛毅的俊臉上烙下一吻,胸口的妒火頓時山洪爆發、不可遏抑。 

  “紫瞳!你在做什麼?”上次不小心嚇著了紫瞳,這一次他下意識將動作放柔了許多,小心不嚇著他地將人給抱到自己懷中。 

  “昊?”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氣息,紫瞳馬上忘記他剛剛在做什麼事,開心地回抱慕容炎昊。 

  被他這樣撒嬌他是很開心,但不足以平息他剛剛所看見的那一幕為他帶來的妒火及痛心。他的紫瞳居然在他不在的時候吻了其他的人! 

  他的唇只可以是他一個人的,不管是其他男人或女人都不該得到他的吻。 

  “你剛剛在做什麼?” 

  紫瞳疑惑地眨眨眼,他現在雖然腦袋已經比較習慣正常生活了,可是遇後事忘前事的本領依然大得很。 “做什麼?什麼做什麼?紫瞳剛剛在跟無情說話啊!”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見著一旁的無情想要解釋剛剛所發生的事,慕容炎昊擺擺手要他先下去。他想獨自跟紫瞳說話,想听他親口解釋。 “我是說你剛剛為什麼要親無情?” 

  “為什麼要親無情?”紫瞳秀眉輕鎖,似乎忘了自己剛才做了些什麼。 

  剛剛他一直說話,可是無情都不說話,他好無聊。然後無情突然嘆了一口氣,他才發現無情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再來呢? 

  再來他就記不得無情跟他說了些什麼,只記得他說話的時候好像很苦惱、很悲傷,於是…… 

  “啊!我想起來了,因為無情心情不好,心痛痛的,所以紫瞳親親他,希望他可以心不痛痛。”每次他心痛、哭泣的時候,昊都是這麼親親他的臉頰安慰他,然後他就覺得很快樂、很高興。他喜歡無情,所以希望他可以高興,不要不快樂,不要傷心。 

  如他所預料的回答,沒有多餘的情感,沒有多餘的心思。 

  “如果昊傷心、不高興的時候,你也會對我這麼做嗎?” 

  紫瞳很快地點頭。“如果昊不高興,紫瞳也這麼親親你。” 

  “那有什麼不同?”不管是對他,或者是對無情,都是同樣的對待,那有什麼不同? 

  他喜歡他的天真,喜歡他的傻氣,但他的天真與傻氣,卻使得每個人在他的心目中都是同樣的地位;就像個孩子,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會懂他內心的慾望,怎麼明白情人之間的獨占欲? 

  “什麼不同?昊問什麼?紫瞳不懂。”最近的昊好奇怪,總是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 

  “紫瞳。”慕容炎昊握著他的雙手,讓他在對面的椅子上好好坐下,很認真地詢問他、看著他,想從其中找出最正確的答案。“在你的心中,昊比較重要,還是大家比較重要?” 

  昊比較重要,還是大家比較重要? 

  想了好久好久。“紫瞳不曉得,大家都很重要。”他不想再當娃娃了,只要有昊有大家,他就不是娃娃,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說話可以聽……大家都一樣重要,沒有大家紫瞳就不是紫瞳。 

  握緊那一雙比自己小了好多的手,多麼想這樣牽著一輩子,但心裡卻矛盾地苛求一個位置,一個獨一無二的位置。 

  “昊,紫瞳說得不對嗎?”為什麼昊不說話,他好害怕,好害怕昊不跟他說話、不理他。 

  “沒有不對,我只是想知道,在紫瞳的心裡,我是不是不同的?那個不同,可以讓我要求你,除了我之外你不會去親密地抱著別人,別一視同仁的親吻安慰對方,可以時時想著我、念著我,可以攜手到老,可以是惟一……” 

  看著紫瞳美絕人寰的臉蛋,他心裡一陣悲傷。這是一張屬於十七、八歲的臉蛋,偏偏心智卻因為桎梏而只有七、八歲孩子大小。他怎麼可以對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孩子要求這麼多他不懂的事?這樣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懂得愛情! 

  紫瞳不了解他究竟想說什麼,他只曉得他不要慕容炎昊悲傷,每次只要慕容炎昊難過,他就跟著難過,兩顆心像是連接在一起一樣,對方的一切都能夠感受得到。 

  “紫瞳不懂,可是紫瞳希望昊快樂,別難過,昊難過,紫瞳就會想要哭。”看不見世間的深紫雙眸泛起淚光。 

  “紫瞳……” 

  “昊別難過,再說一次,紫瞳一定會聽懂的,聽懂了昊就不難過。昊說,紫瞳會很努力聽。”他曉得自己笨,腦袋瓜子不中用,可是他會很努力的學,只要能讓昊開心,他會努力讓自已變聰明點,不讓昊覺得難過。 

  在心裡頭暗自嘆息,如果這些是能用說的就懂,那他也就不會像現在如此的困擾了。 

  “我希望在你的心中,我是惟一的,與眾不同的,你能明白嗎?” 

  紫瞳很仔細地聽著,但是慕容炎昊的話對他來說好難懂,他不懂得什麼叫作在心中是惟一的,與眾不同的?大家不都是一樣的嗎?他心裡有好多、好多的人,這樣是不是就不能叫作惟一?昊的意思是要他忘記其他的人,只記得昊一個人嗎? 

  “昊要我忘記大家?”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一再地解釋不過是更頹然,心裡的無力感,將心中的話哽在胸膛,如何也吐不出口。 

  紫瞳也發急了,揚手敲起自己的腦袋,想將它敲得聰明點。 

  他不要這樣啊,不要這樣什麼也想不懂,在昊面前,他腦子的無用令自己惱怒又不知所措,恨不得將它剖成兩半,瞧瞧裡頭到底記了些什麼,怎麼老找不著該懂的東西,徒讓人痛心。 

  “別敲了!做什麼敲自己的腦袋?”慕容炎昊趕緊抓住他狠狠打著腦袋的雙手,心疼又不捨地看見他淚水又湧出。 

  “紫瞳笨!笨!笨!”他一直曉得自己的腦袋跟一般人不太一樣,似乎少了很多該知道的東西;可是這是第一次,他為這個事實感到惱怒憤恨,一股又一股的無力感在心中滿溢。 

  “別敲了。”他將人抱入自己的懷中。 “是我不好,不該跟你說這些,不是你的錯,紫瞳不笨,一點也不笨。”誰都不可以說他的紫瞳笨,若不是因為他父親的殘忍,紫瞳除了那一雙看不見世間的眼之外,腦子跟一般人是相同的。是他的父親剝奪了他正常的生活,硬將該有的記憶從他腦子裡連根拔除。 

  他的紫瞳不笨,只是沒有過去,只是失去了十多年的人間歲月。 “紫瞳不笨,我的紫瞳一點都不笨,最聰明了,最聰明了……” 

  紫瞳聽見他的安慰,非但沒有停止哭泣,反而哭得更兇,像是要將心裡所有的委屈一起哭出來一樣,死命地哭著。 

  “別哭了,紫瞳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能哭的。” 

  “男……男……孩子不能哭?”斷斷續續地話語聲,聽得出來他正努力地阻止眼眶的淚水落下。 

  “對,男孩子是不哭的。”他徒勞無功地擦去他不停落下的淚水。 

  “紫瞳是男孩子?” 

  “對!紫瞳是男孩子,不能哭。”他慶幸他天生注意力轉移得快。 

  “那紫瞳不哭,以後都不哭。”男孩子是不能哭的,昊說的話,他一定都會記得。 “男孩子是什麼?昊。” 

  最後一句話,再度換來慕容炎昊的嘆息。 

  “少爺,您真的要?”手中收拾著行李,定睿滿是疑惑地看著自家少爺的臉色。那張俊美的臉看起來是沒什麼表情啦!但是他就是曉得,其實少爺的心裡對自己的行為也甚是困擾。 

  這些天來他對公子的佔有欲一天比一天明顯,連他們這些旁人都看得出來。但這其實也不能怪少爺,有像公子那樣的情人,想不冒出佔有欲都困難。 

  “我離開的這幾天裡,你跟紫顏他們要好好照顧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只好先離開紫瞳一陣子,等釐清了自己的思緒之後再說。也許先過過幾天沒有紫瞳的日子,他心裡會曉得該如何處理這越想越是糾纏不已的情絲。 

  “這我曉得,不過公子……有句話我不曉得該不該說?”人家說旁觀者清,這句話是有它的道理在。現在他這個旁觀者,看的的確是比少爺還要清楚。這真是難得,原來他定睿也有比少爺聰明的時候。 

  “什麼話?”拿過他整理好的行李往馬厩行去,經過亭門時,他不由得朝里頭看了一下,瞧見與紫顏等人相處得十分融洽的紫瞳,俊秀美麗的臉龐笑得好不開心,心裡頭頓時又矛盾起來。他開心的樣子讓他很窩心,可看見他與其他人相處的親密方式,心裡頭偏偏又是一陣難止的不舒服。 

  定睿隨著他的目光瞧過去,忍住嘆息的衝動,加快腳步,追上已經走出內院拱門的慕容炎昊。 

  “我說少爺,您想強占公子的心並不是什麼要不得的事,反正公子是您的人,公子他也不在乎,您一個人在這兒窮操心個什麼勁兒?” 

  他回頭看著定睿,欲言又止。 

  定睿很明白又很沒大沒小地拍拍主子的肩。 “您想些什麼,小的清楚得很。我曉得您不想跟死去的老爺一樣,因為想強佔那張容顏,而做出不人道的事,加之公子的心智又不成熟,即使心裡不開心,也不懂得反抗。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覺得那都是您自個兒的杞人憂天,您不覺得公子一點也不在乎您的霸道嗎?”反而很自在哩! 

  “真的?”真的是他多慮了嗎?可想起過去紫瞳的樣子,他的心又退卻了,即使可能性很小,他也不希望因此傷害了他。 

  眼看著馬厩在前,他這個做僕人的很快向前將行李掛上已經係好的鞍帶上。 “真的,還有,您根本不用擔心在公子的心裡,誰比較重要這個問題,在我看來,您在公子的心裡不但獨特,而且惟一。” 

  慕容炎昊的心為他的話加速跳動了起來。 “你……你真的如此覺得?” 

  定睿很快的點頭。 

  “證明呢?” 

  證明?這還要證明啊? “少爺,定睿到今天才發現您羅唆得很,原來您跟小的一樣,同樣都有三姑六婆的性……當我沒說。”感覺身上被兩道冷凍光束射穿,定睿嘴邊不由得乾笑不已。 

  “要證明還不容易,公子第一個記得的人是您,雖然他常常賴在大家的身上,可是只要有您的地方,他就只肯待在您身上,您難道都沒發現嗎?” 

  慕容炎昊搖頭,他一直以為那是他的霸道,強自將紫瞳從別人身上拉到自己懷裡,不是紫瞳自己願意的。 

  真是呆……嗚……好冷!連在心裡頭罵都不行。 

  “我覺得公子之所以喜歡抱人,並不是因為他誰都愛,只是單純地想要一種安全感。” 

  “安全?”慕容炎昊跨上馬匹,控制韁繩後停下動作仔細咀嚼定睿所說的話。 

  “是啊!您想想公子過去的生活,再看看他現在的一言一行,您會發現公子他痛恨一個人獨處,會藉著抱人的這個動作,感覺其他人的行屍而確定自己的存在,您不覺得公子他看起來雖然像是什麼也不懂,但他心裡其實是恐懼再度回到過去的那種非人日子嗎?”那種生活,他光想就覺得可怕,更何況公子還過了那樣長的一段日子,真是難為他了。 

  隨著定睿的解釋,他的心又為紫瞳疼了起來。是他太心急了,不該奢望紫瞳方自那樣的生活離開不久,就希望他能跟一般人一樣,懂得表達內心的情感。 

  看主子的表情似乎是想通了,定睿也就安心不少。他跟少爺可是從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親;而公子的天真純美,又讓他有照顧自家弟弟的感覺。這兩個他都關心的人若是能長長久久在一起,該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少爺,您就姑且將公子當成一個孩子,讓大家慢慢教導他,公子不笨,遲早有一天他會跟我們一樣的。而且您天天在他身邊陪著他,等哪天公子跟我們一樣之後,您在他心裡的分量,肯定是誰也比不上的。” 

  聽到這兒,慕容炎昊露出一抹微笑。 “定睿,看來我一直都小看你了。” 

  呵呵!主子的稱讚就是屬下的光榮。 “那當然,也不想想是誰的侍從嘛!”尾巴高高揚起的同時,他沒忘記順便拍拍主子的馬屁。 

  “既然你那麼行,那以後在慕客家江北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那個沒大沒小的侍從就不知溜到哪兒去了,那輕功,說不成連他這個教人的師父都比不上了。 

  將紫瞳當成個孩子啊?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心智之外,他全身上下可沒哪個地方像個孩子。 

  真的可以嗎?霸道地將紫瞳留在自己的身邊,不讓他有機會離開他的臂彎,慢慢等待他可以回應自己的真心。這真的可以嗎?

第十章

  在床榻上翻過不知幾個時辰的光景,疲憊地坐起身擁著柔軟的被子,紫瞳張著無神大眼無措地咬緊下唇。 

  定睿說昊今天去了城裡,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今晚是不會有昊陪他睡了,可是……沒有昊在身邊,他怎麼也睡不著,怎麼辦?他不當娃娃很久了,可不當娃娃的時候,昊都天天陪著他睡的。 

  “紫瞳睡不著,不當娃娃,睡不著……”他要昊,要昊…… 

  摸索著床沿下床,記得昊說過,定睿就睡在右邊的院落裡,出房門後走五十步,過了庭院門檻後向右七十步再過一個門檻,接著是九十步就可以碰到門了。可是他記得是記得,卻從沒一個人走過啊! 

  光著腳丫子也不曉得該穿鞋,踏上冰冷的石子地板,他戰戰兢兢地摸索向房門口。 

  他好怕!可不可以不要走了?如果用喊的,定睿能不能聽得見? 

  他要跟定睿說他睡不著,沒有昊在身邊,他會怕。 

  還來不及碰著房門,就听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一陣夜裡濕涼的冷風直直吹上紫瞳。 

  “是昊嗎?昊回來了嗎?”看不見的雙眼分不清時刻,房門的乍然開啟,讓他以為是自己等過了一個夜晚的時間。向前邁進幾步,偏偏不如意地碰著了雕牙圓凳,他輕呼一聲摔進一個結實的胸膛裡。 

  不!這味道不是昊! 

  別人的氣味他無法一下子分辨出來,但慕容炎昊的,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他也清楚,這不是昊的味道。 

  胸膛的主人發出輕笑,手指抬起那張驚人的美貌。 “真是漂亮,對著這樣的一張臉,想不著迷都難。”拇指輕撫過紫瞳的下唇,即使是在夜色中,也無法讓那天人般的容顏失卻一分美麗。 

  “你是誰?”這聲音不是定睿也不是無情,不是雷剛不是紫顏……這是他不認識的聲音。 

  “嘖!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不見,你不但學會了說話,還知道怎麼說呢!” 

  拼命地掙脫那雙不熟悉的手腕,沒想到又落入另一雙較為柔軟的掌心。 “慕容公子,你還記得我嗎?”赫連蓉蓉忍不住握緊那雙同自己一般細的手腕,恨不得折斷它,最好連這一張臉都一起毀了,免得她看了妒忌、自卑! 

  似乎是聽過這聲音,紫瞳稍微靜了一下,可手腕被握得疼痛難當。 

  “你的動作最好快一點,我只領你來,可沒打算一起帶你走。”慕容月留戀地看了紫瞳的臉一眼。怪不得爹親會下得了手,這張臉看久了會迷惑人心。 

  那對住在深山里看起來像是兄妹的夫婦就是這麼死的吧?再如何偏僻的地方也藏不了絕世紅顏,聽說死得甚是淒慘,留下了這更添一分姿色的孩子讓爹親帶走,得不到父親,兒子也好…… 

  就像他娘說的,這家人的生生世世被死去的姑姑下了咒,不但亂倫的兩人慘死,生下的孩子不但天生瞎眼,還有一雙證明亂倫的紫眸,現下又是個見不得人的小官。 

  “你要去哪裡?”見他轉身要走,赫連蓉蓉略微驚慌。 

  慕容月冷笑。 “去做我該做的事,奪我想要的東西。”他喜歡美人,但紫瞳的一切他再熟悉不過,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那個一直以為他對紫瞳不懷好意的無情。 

  呵!他的無情,上一次見面他就說過不會放過他的。 

  赫連蓉蓉一個眨眼,慕容月那張帶笑的臉已經消失在眼前,空留下她和紫瞳兩人。 

  迷香的時間剩下不到半個時辰,她的動作必須快點才行。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一開始她是想要來劫人的,沒想到卻會碰著正要離房的他。 

  “我要找昊,你可以幫我找嗎?”雖然還想不起這個有點熟悉的人是誰,可是她應該能幫上他的忙吧! 

  “為什麼要找他?”看著紫瞳的臉蛋,她有些失神,如果這樣的一張臉生在自己的臉上那該有多好。 

  “因為我睡不著,沒有昊我會怕,以前昊都會陪著我睡的,可是今天沒有。”為什麼?昊今天為什麼不快點回來陪他? 

  “你知道他為什麼今天沒有回來嗎?”慕容炎昊的去處她自然知曉,可眼前那張臉蛋所表現出的惶恐及懼怕,讓她了解必定還有些她不知道的秘密可以挖掘。 

  紫瞳很快地搖頭,可想起最近幾天昊常常不在他身邊,不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一直陪著他。他想到昊陪著他的時候不太高興的樣子,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今天才不回來陪他? 

  他的想法瞞不了人,赫連蓉蓉將他的神情盡收眼裡,心中也有了個底。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讓慕容炎昊不高興的事?”以她對慕容炎昊的認識,她認為他是個心思不定又難討好的人,自然會如此猜想。 

  “我……我沒有,紫瞳沒有……”是嗎!是他做了什麼讓昊不高興的事,所以昊才不回來陪他的嗎?是這樣嗎? 

  “有!一定是你惹他不高興,所以他拋棄你了。”管她的猜測對不對,這跟孩子一樣的男子實在是太好欺騙,要傷害他也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拋棄?什麼是拋棄?”是不好的事嗎? 

  “拋棄就是不要你了。” 

  “沒有,紫瞳沒有不乖,昊不會不要紫瞳,不會不要的!”像是擊中了他心底深處懼怕的部分一樣,紫瞳恐慌地叫喊起來。 

  要不是院落四周的人都已經被迷昏了,她早直接將這吵人的瞎子給打昏。 “他明明就是不要你了,不要就是不要!” 

  “不會的!”紫瞳的大眼泛起淚光,用力將她給推開,掙扎地探索著要離開房間。 

  “你要去哪裡?”她很快地將人給拉回來。沒想到這瞎子看起來纖細柔弱的樣子,力氣倒是頗大的,推得她疼死了。 

  “去找昊,紫瞳不會讓昊不高興,昊不會不要紫瞳……”甩開她的手,他一個人向前走著,很快地就絆到一旁的盆栽而狼狽跌倒在地。 

  他會乖乖的,別不要他,他要昊…… 

  不懂自己為什麼在聽見慕容炎昊不要自己時,心裡會如此震撼,除了恐懼不安外,心痛悲傷的情緒不停接踵而至,滿腔的感情無法控制,直接從喉間逸出一聲哽咽。 

  一定是昊不喜歡他笨、不喜歡他親雷剛、不喜歡他抱其他的人,所以生氣不要他了。他以後不會了,不會讓昊不高興,只要昊在他身邊,只要…… 

  赫連蓉蓉看他狼狽的模樣一點都不想幫忙,任他跌跌撞撞地往莊外頭摸去。 “要找慕容炎昊?你要怎麼找?”就這樣跌到杭州城裡去? 

  紫瞳擦去眼中不停落下的眼淚,很努力地想著大家教他認的位置。 “找馬兒,昊說馬兒可以載我到很多的地方,要馬兒帶我去找昊。” 

  瞎子騎馬?赫連蓉蓉的目光一閃。 

  “要騎馬我帶你去。”她抓起他的手直接拉他到馬厩,不管一路上看不見四周的紫瞳因為跟不上她的腳步,而跌了好幾次跤,連額頭都撞出血來了。 

  “上去。”直接將人推到一匹看起來既高大又野的黑馬前。 

  真是太好了,她剛剛還煩惱要怎麼樣弄死他,慕容炎昊才不會發現,沒想到這瞎子就已經先提出了讓自己自殺的好主意。 

  紫瞳碰到黑馬壯健雄偉的身軀,恐懼從腳底往上爬,直接抓住他的腦子,整個身體都僵了,動也不敢動。 

  他……他怕啊!打從心裡恐懼這曾經讓他受過一次驚嚇的生物。 

  “怎麼?你怕啊?怕的話就沒辦法去找慕容炎昊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單純的紫瞳伸出顫抖的雙手碰向黑馬。 “我……我……” 

  赫連蓉蓉一笑,抓住他的人直接上馬,再將韁繩遞到他手中。 

  “握緊了!”唇邊泛起冷笑,用隨身的鞭子一甩馬臀,黑馬受驚,嘶叫了一聲後直接衝出馬厩。 

  不明就裡的紫瞳驚喊一聲,嚇得抱緊馬頸,任黑馬將自己帶向未知的方向。  

  “是你!” 

  “是我。”慕容月帶笑地看著揉動額際,掙扎著起身的無情,那一臉驚訝的神情真是教他百看不厭。 

  “你怎麼會在莊里頭?”將腦中的暈眩甩出大腦,奇怪他怎麼會在自己的房裡。五公子的功夫雖然高強,但是離塵山莊的警備可比深宮內苑,單憑他一個人是進不來的。 

  “用光了我珍藏好久的無形迷香,自然而然就走進來了。”他吊兒郎當地搖搖扇子,很好心地幫他倒上一杯茶,讓他清醒清醒。 

  聽他這麼一說,無情馬上想起紫瞳,立刻便要衝出房門。 

  慕容月不悅地將人給擋了下來。“來不及了。” 

  “你想對公子做什麼?”無情著急地與他對峙,想衝出房門保護紫瞳。 

  “他自會有其他人對付,可能會殺了他吧,”以赫連蓉蓉的狠勁,搞不好還會順便毀容也不一定。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公子的嗎?” 

  慕容月不耐地以無形指點了無情的穴道,目光怒氣沖衝。“我一直想要的人是你,他不過是個漂亮的附帶收藏品而已。” 

  “我?”無情驚訝地瞪他。 

  “就是你!”這人的腦袋跟木頭一樣,他表現得還不夠明白嗎? 

  無情對他的感情雖然遲鈍,但是對現在的情況還相當靈敏。“如果你要的是我,為什麼對公子下手?” 

  “因為你的心裡有他,除了我之外,任何活在你心裡的人我都要殺!”別以為他不曉得他對那瞎子的感情。 

  “你……”他知道?他以為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人會曉得這個秘密。 “你殺了公子,少爺不會饒過你的!”他無法阻止他,但是少爺可以。 

  慕容月冷笑,連啞穴都一起點了,扛著人往離塵山莊外頭奔去。 “我不在乎,我曉得自己鬥不過四哥,可是只要能得到你,即使是死,我也不在乎。” 

  半個時辰過去,離塵山莊的所有人自昏睡中醒來,馬上警覺出不對勁,四下搜尋侵入者。 

  “無情不見了!” 

  “公子不見了!” 

  紫顏跟定睿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儘管力持鎮定,眼裡還是可以看出慌亂。 

  此刻天際已透天光,響亮的雞鳴聲處處可聞,周遭天色籠罩在一層霧氣之下,顯得有些濕冷。 

  “先派一匹人馬去找公子,我立刻趕回城通知少爺,應該在半路上就可以遇上少爺才是。”少爺說過他會在卯時之前趕回莊院的。 

  “我馬上去!”無情有自保的能力,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但公子…… 

  雙手緊抱著馬頸,耳際除了急速的風聲之外,只剩下發口口體內怦怦怦怦的心跳聲—即使一雙眼看不見景物,他仍害怕地緊緊閉上雙眼看也不敢看。 

  馬兒會帶他到昊的身邊吧, 

  他要跟昊說,別丟下他,沒有昊,他……他怎麼辦? 

  不曉得呵! 

  如果沒有了昊,紫瞳不想當娃娃,可也不要當人了。沒有昊,當人會害怕,心會痛得無法呼吸。 

  這樣好痛苦,好痛…… 

  馬兒到底還要跑多久?什麼時候才可以找到昊呢?他的手好酸好累,抱不住馬兒了…… 

  樹林間,黑亮的馬身如箭矢般向前射出,馬背上緊伏的人影似乎已承受不住顛簸,身體逐漸歪斜,全靠著細瘦的雙手支撐。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白色身影驚呼一聲後自馬背上跌落,承受著馬的速度止不住身地在林地上翻滾,隨即撞上結實的樹幹乍然停止。 

  回莊的半途中遇見緊急奔馳而來的定睿,知道紫瞳已失踪後,慕容炎昊隨即變了臉色,駕馬飛奔。 

  還沒來得及進入離塵山莊外的大片楓林,一匹黑馬立刻竄到他身邊,前蹄高昂,嘴邊不停吐出嘶嘶鳴叫。 

  慕容炎昊聽不懂馬語,然而卻直接想到失踪的紫瞳,立刻將韁繩一扯,隨著黑馬奔入右方的林子裡。身後的定睿微微一愕,隨即跟著奔馳而去。 

  幾乎是立刻地,慕容炎昊發現了樹林間的白色人影,也不拉韁繩停馬,身子一個幻移,人已來到白影之前。 

  躺在樹下的人衣衫單薄,連件外衫也不曾穿上,纖細的足踝下還打著赤腳,儘管人披頭散發,慕容災昊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一直小心捧在手中的寶貝。 

  “紫瞳!”蹲到他身前,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即使動作緩慢,依然讓紫瞳發出一聲細微痛苦的呻吟。 

  很快地認出那熟悉的味道,蒼白似雪的臉蛋露出笑容。 “昊……”馬兒真的把他帶到昊的身邊了,雖然好疼,可是他現在是在昊的身邊呵! 

  “昊別不要紫瞳……紫瞳乖乖的,不要不要紫瞳好不好?”努力地抬手想碰觸慕容炎昊的臉龐,然而身體因為移動而帶來的疼痛卻令他皺起秀眉。 

  慕容炎昊小心將他身上的單衣解開,白皙的胸膛上不但佈滿擦傷瘀血,右肩更是腫了好大一塊,單薄的胸膛彷彿難以呼吸,加上隨著呼吸嗆咳而出的血絲,在在顯示出胸骨已斷裂而傷及內腑。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我沒有不要你,紫瞳是昊的寶貝,昊永遠都不會不要你的。” 

  雖然很痛,但聽見他的保證,紫瞳依然忍不住微笑。 “真的?” 

  “真的!”心疼不已地接過定睿遞來的樹枝,他撕下衣袖替紫瞳固定折斷的肩骨。 

  紫瞳像不怕疼地笑容燦爛,一滴淚珠兒滑落右頰。 “紫瞳不可以沒有昊,昊別不要紫瞳……永遠,好不好?沒有昊,紫瞳的心會好疼,會不能呼吸,會……”想到沒有昊在身邊,那種不知名的恐懼感又擄獲他全身而令他不禁顫抖起來。 

  慕容炎昊聽見他的話,視線跟著迷濛。 

  瞧他之前在傻想些什麼,紫瞳對他的心再明白不過,只是礙於心智而學不會表達而已,他為什麼會那麼沒有耐心,為什麼不慢慢等他長大學會告訴他,他也愛他呢? 

  “我會永遠永遠都愛紫瞳,不離開紫瞳,所以別哭、別怕。”好想緊緊地抱著他、安慰他,不只是平撫紫瞳的恐懼,也是平撫自己的恐懼。 

  幸虧一切都來得及,只是苦了紫瞳要承受傷痛。 

  定睿微笑,將馬牽到身邊,脫下自己的外衣讓主子包裹住紫瞳的身子,小心翼翼跨上馬。 

  “疼不疼?”慕容炎昊稍微移動一下馬匹,怕行走時震痛了他。 

  紫瞳搖頭,閉上雙眼。 “不疼。”有昊在,他不怕疼,不怕。 

  慕容炎昊憐惜地在他額際烙下一吻,小心護著懷裡的人,讓馬匹帶著兩人回府。 

  然而,事情不會這麼快就結束的,敢動他的人,會得到該有的處罰。 

  赫連府在一個月之中,所有產業皆被連根拔除,赫連家的人更是一個也找不著,除了知內情者,無人明白赫連家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除了赫連家之外,慕容家也發生了大事,慕客家的長子慕容風凌接收了赫連家的所有勢力,過程卻是完全的平和,讓人無從猜測赫連家的覆滅,是否跟他有任何關聯。 

  “憑什麼要我讓渡五分赫連家的家產給他?”聽見定睿所傳達的消息,慕容風凌勃然大怒。 

  定睿看著大少爺,心里哀嘆。這真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都怪自己一個月前沒將公子保護好,才會換來這種懲罰。 “少爺要我跟大少爺說,別以為他不曉得您在暗中所做的一切,產業固然是您一手策劃接收的,但滅赫連家卻是動用了少爺的力量,說起來還是少爺出的力較多,念大少爺是自家兄弟的份上,才只收五成,因此——” 

  “閉嘴!他慕容炎昊算什麼?即使是他……” 

  話被打斷,定睿又開始在心裡嘆息,哀怨自己的主子實在有夠殘忍,明明曉得他的耳朵已經被帳房跟總管荼毒得快生繭了,現在又要他過來聽大少爺念經。 

  真是討厭,他定睿難道這一輩子就必須接受這種慘無人道的命運安排嗎?想想,他好歹是個堂堂七尺的男兒,不但臉兒俊、武功高,更是…… 

  另一頭,紫顏這裡可安靜多了,但也沒舒服多少,五少爺那一雙眼睛老教人看了發毛。 

  “四哥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小婢不知。” 

  慕容月半瞇起雙眼,“他想要什麼?” 

  紫顏深深吸了一口氣。 “少爺說,因為您為了得到無情的心而試圖謀害公子,因此除了收回您在慕容家所有的家業之外,還要帶走無情——” 

  “想都別想!”不等她語畢,俊美的臉蛋變色,有一瞬間紫顏覺得有一道陰風自身上吹過。 

  嘆了一口氣,她這裡絕對不比定睿那裡好,她快被凍死了。 “少爺說,沒有您置喙的餘地。” 

  “憑你也想從我身邊帶走無情?” 

  “沒錯!”再次嘆息,她終於看見慕容月的身子微微一晃。 

  “你……”居然敢對他施……毒…… 

  倒落的一瞬間,無情自後門出現,小心接過那修長的身形,讓他依靠在自己懷裡。 

  “無情,你會跟我走吧?”看他保護慕容月的樣子,紫顏不由得一笑。不愧是慕容家的人,果然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能得手。 

   無情俊臉微紅,對她點點頭。“是我失職,任少爺處罰。” 

  “放心,帶五少爺一起跟我走吧!畢竟是兄弟,少爺不會太狠的。”只不過一心要跟無情逍遙的五少爺會氣瘋了就是。 

  了悟地看著紫顏,無情難得一笑。抱起慕容月,跟在紫顏身後準備領罪,懷裡的慕容月不自覺地緊緊抓著他的衣襟,連昏迷時也不願放手。 

  慕客家的人,都是一個樣子。

終曲

  十年後 

  “昊,放開我,你的工作還沒做完不是嗎?”紫瞳拍拍腰間的大手,絕美的臉蛋依然傾城,卻已經不再如過去一般雌雄難分,有著一股成熟溫和的味道。 

  將臉埋在他頸間的慕容炎昊輕輕嘆息。“你啊!還是以前比較可愛。”以前像個孩子似的,天真得令人想要逗弄,不像現在心智已經完全成熟,不論是說話或行動都像個大人,不再總是窩在他的懷中撒嬌了。 

  紫瞳冷哼一聲。“都快三十的人了,怎麼可以跟以前一樣。”這男人還真是唆,以前他像個孩子的時候嫌他太天真,不會表達內心感情、不懂人心險惡,現在他不天真也懂得說話了,卻又嫌他不夠天真可愛。 

  嘆了口氣,慕容炎昊眷戀地繼續埋在他的肩頸上,汲取他迷人的味道。 

  這次連紫瞳都嘆息了,探索地摸到他烏黑的發頂。“你啊!再不去工作的話,定睿又要來跟我抱怨他的耳朵要生繭了。”老跟他抱怨他定睿也不過三十許的年紀,卻淪落到有老婆不能親,有孩子不能抱的地步,想來他定睿必定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別理他。”很快地將人給抱起,著迷地盯著那一雙在陽光底下呈現晶瑩亮紫的眸子,心裡一陣憐惜。 

  像是感覺到他心裡頭的想法一樣,修長的十指柔柔在他的臉龐上輕觸。 “從小就看不見,我都不難過了,你難過什麼?” 

  慕容炎昊黯然。 “我想要讓你擁有一切。” 

  紫瞳微笑,最先是昊怕自己不曉得愛他,後來換成是自己擔心及冠之後,昊會如一般的官人一樣不要他。然而,十年歲月流逝,兩人之間的愛意始終不改,他依然離不開昊,昊也依然寵他如昔。 

  “你已經給了我一切了。”他主動仰首深深烙下深情一吻。 

  是他讓他逃離了娃娃的生活,讓他有喜怒哀樂,讓他學會愛人,還願意伴他這個無用的盲人一生。那已經是一切,眼睛能不能看見他不在乎。 

  慕容炎昊淺笑,心滿意足地回吻。他何嘗不也是得到了一切呢? 

  “慕容炎昊!”抓著無情,慕容月不識相地將兩人的深吻打斷,還遮住無情的眼不讓他看見紫瞳。 

  “要叫四哥。”在愛人頰上輕輕一啄,慕容炎昊沒好氣地看向兩人。 

  慕容月才不管他。 “十年了!我要帶無情走,這一次不准你阻止我們。”都是無情那要命的忠誠,才會拖著他一起替這個沒天良的四哥幫了整整十年的忙,他不想再忍了。 

  慕容炎昊露齒輕笑。 “我什麼時候阻止過你?”瞧見無情的眼神,他心裡笑得更厲害了。 

  這個騙盡天下人又缺乏良心的小弟,大概從來沒想過,無情的忠誠不過是一個讓他困在離塵山莊的計謀,一切都是無情的打算,他從來就不是個沒良心的主子。 

  “誰說沒有,如果不是你不准無情離開,無情怎麼會……” 

  慕容炎昊懶得聽他繼續放話,抱著愛人打算在晚膳前溫存一下,慕容月的朱唇也讓無情給封住。 

  懷裡的紫瞳偷偷笑著。 

  “你笑什麼?” 

  紫瞳搖搖頭。“我上次聽到他們兩個人在亭子裡說話,每次無情不想讓月說話時都是用這招。”他的眼睛看不見,但聽得可清楚了。 

  慕容炎昊也笑了。“你做什麼聽人家親熱,有我還不夠嗎?” 

  紫瞳“瞪”了他一眼,聽見他開門的聲音便知道他想做什麼,臉又不聽話地紅了起來。“你又來了,現在可是大白天。”身上還有陽光照耀的溫熱感,可見太陽還沒下山。 

  “又不是第一次了。” 

  “昊!”嘴裡抗議,心裡卻是甜的。 

  慕容炎昊吻住他的雙唇,不讓他有繼續抗議的機會。“對你,我永遠也吃不膩,紫瞳。” 

  “真的?”紫瞳微笑,其實心裡早有了答案。 

  “真的。” 

  他們都曉得答案,十年來的每一日,他們都是這樣對彼此說,未來也一樣。 

  永遠都是一樣。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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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