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糟糕,蘭斯洛的瞳孔放大著,感覺到對方的手指掐進自己的肩胛中,骨頭碎裂在肌肉裏,疼痛感頓時遍布全身。

  他伸手抬住萊德溫特企圖更加深入的胳膊,將對方推出去的瞬間,耳邊是對方的手指在自己的肌肉骨骼間穿行的聲音。他大力喘息著,鮮血從肩膀處滴落下來,滲透進白雪之中。而萊德溫特只是站在原處,仿佛看著一只脆弱的螻蟻一般,“你們敢來,就該料想到會有什麽結果。”

  被菲利斯逼入絕路的賈斯丁看著同伴受傷的背影,明白在這場較量中不占任何優勢,他瞥見呆站在戰局之外的裏奧,忽然之間竄到他的身邊,手指掐上他的咽喉:“你再過來試試——”

  菲利斯皺眉,看著賈斯丁的血液順著手腕流到了裏奧的脖頸上,細細地流向軍衣衣領的深處,“我好像忘記告訴你了,我最不能容忍除我以外的人碰他。”

  萊德溫特也被賈斯丁吸引走了注意力,“為什麽快點解決掉他!”那家夥怎麽能用自己的臟手碰裏奧!

  冷笑了一聲的賈斯丁看著那兩人緊張的神色則更加得意了:“不要告訴我,你們兩個都愛上這個卑賤的日族了——”

  “卑賤的是你。”菲利斯眼中的陰郁低沉得幾乎讓人難以呼吸。

  萊德溫特將蘭斯洛扔在一邊,也朝著賈斯丁走去,“你把他弄臟了。”

  看著萊德溫特的背影蘭斯洛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倚著帳篷的支架,多謝你了,賈斯丁。要不是你的白癡行為,我估計還沒有機會逃走。蘭斯洛幾乎沒有猶豫地,轉頭便逃走了。

  看著遠去的蘭斯洛,賈斯丁一陣心驚,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將兩名自己無法對抗的血族軍官吸引到了自己的面前。

  賈斯丁帶著裏奧一步一步後退,而他的對手們卻絲毫不松懈地跟上來,“你們不要再靠前!否則我……”他感覺到什麽東西貫穿了自己的胸膛,一匹斯皮德從他的胸口衝了出去。

  倒下的瞬間,他抬頭看著年輕的中校沒有焦距的雙眼,自己真的看輕他了麽?

  血液汩汩流出,給純白的世界染上了一抹別樣的色彩。

  他不想死,一點也不想死在這裏……

  萊德溫特走了過來,一把抓起賈斯丁的腦袋,用嫌惡的口氣輕聲道:“不是讓你別碰他了麽?”

  菲利斯上前拾起裏奧的手腕將他拽向自己,溫和的聲音比穿過賈斯丁傷口的風而還要冷漠的語調,“你選錯人了。”

  疼痛著抽搐的賈斯丁閉上了眼睛,他明白,他將要為自己的年輕與自負付出難以想象的沉重代價。

  萊德溫特的手指掐住他的腦袋,正準備用力,天空中無數的骨刺襲來,萊德溫特下意識山躲開,而賈斯丁被那些骨刺包裹其中,瞬間抬離了雪地。

  菲利斯仰頭,看見月夜下的文德裏森,以及坐在他肩上的利比。

  “好久不見啦!”利比揮著自己的手臂,“勸你們現在最好帶著裏奧去看軍醫,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

  文德裏森轉頭準備離開,萊德溫特緊追其上,利比拍了拍手,一只斯內克纏上了他的左腿,當他掙脫它的束縛之後,只看見文德裏森遠去的背影懊惱不已。

  “算了——萊德溫特,我們現在馬上帶裏奧去軍醫那裏,還有這邊的情況也應該向斯蒂芬通報,不能讓界限森林有機可乘!”菲利斯衝著萊德溫特喊出來。

  萊德溫特回頭,看著裏奧呆滯的表情,心裏一陣緊 窒的抽痛。

  裏奧感覺到有人在翻弄自己的眼皮,檢查自己的耳朵。他知道自己現在一定是在軍醫處。

  “我到底怎麽了?”隨著他的疑問,軍帳內莫名地沉默起來,盡管裏奧什麽都感受不到。

  他並不知道,這一次的事件驚動了西蒙中將。當他得知裏奧的情形後,心急如焚,對著每一個前來問診的軍醫都很懇切地說:“這個孩子是個很優秀的軍人,他的父親在綠茵河戰役中保護了很多人,而他在今晚也救了很多人,請你們盡力診治他……我們的軍隊不可以失去這樣優秀的軍官!”

  原本一直安奈不住想要發火的萊德溫特被西蒙中將的懇切所動容,當所有軍醫告訴他們,在羅嚴道爾中校身上找不到任何創傷,所以他們也找不到醫治的方法時,西蒙中將的眉毛擰的很緊。萊德溫特呆愣了一會兒,意外地沉靜下來,伸手握緊裏奧的手指。

  “還是請人魚部隊的人過來看一下吧。”菲利斯壓抑著自己焦躁的心情,提出心中的建議。

  西蒙中將二話沒說便叫一個上尉去人魚部隊邀請人魚長老曼爾西•恩伯爾的兒子弗萊明特•恩伯爾準將。

  弗萊明特來的很快,他在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在裏奧面前坐了下來。

  “我現在試著從他的瞳孔能否進入他的思維與他溝通。”弗萊明特示意菲利斯和萊德溫特放開裏奧的手。這讓裏奧有些不安,終於問出“我到底怎麽了”。

  菲利斯執起裏奧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中寫下:我們正在給你檢查。裏奧一開始並不明白菲利斯在幹什麽,但是對方卻沒有絲毫不耐煩地重復著,直到裏奧終於感受到了,微微點頭。

  弗萊明特對上裏奧的雙眼,目光探了進去,但是沒過多久,弗萊明特便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怎麽了?”菲利斯問,他從對方的表情能夠看出來情況似乎很糟糕。

  “我沒有辦法進去他的思維,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弗萊明特憂心地解釋道,“他已經沒有視覺了,我想聽覺……恐怕也是真正失去了。這並不是什麽創傷,而是這兩種感官被別人奪走了,所以人魚之淚也無法治愈。”

  “你的話是什麽意思?”萊德溫特感覺到裏奧的手指一片冰涼,而自己能做的只是將他握的更緊而已。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今晚來偷襲的那兩個血族中恐怕有一個是沃爾特家族的人。”弗萊明特看著裏奧憂心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沃爾特家族嗎?”菲利斯的食指來回地摸著自己的下巴,琢磨著什麽一般,“就是那個能夠將他人的感覺拿走的血族家族。他們的能力和潘帕斯很像,都是‘掠奪者’。這就意味著,如果要使裏奧的視覺和聽覺恢復,除非那個賈斯丁自願將它們還給裏奧,或者他死了,所有被他掠奪的東西都會自動歸還。就好像被潘帕斯吸取了時間,除非在受害者迅速衰老而死之前將時間歸還,否則時間不會自動回來。”

  “可惡!就算文德裏森在,和我們兩個人的力量也一定可以殺了賈斯丁!”萊德溫特懊惱無比,握緊的拳頭卻找不到可以發泄心中苦悶的地方。

  “沒用的,文德裏森是和利比一起來的。利比就是梅菲兒給我們的警告,想必梅菲兒就在溫格納外接應他們。”

  “你們打算怎麽辦?就算下次再開戰你們也不一定能碰上那個賈斯丁,這樣的話,羅嚴道爾中校的視覺和聽覺什麽時候才能恢復?”弗萊明特指出了核心問題,“現在我們和界限森林的膠著狀態,大戰在即,讓羅嚴道爾中校呆在軍營裏並不是最好的選擇,而且他也不可能在這裏得到醫治。”

  “我不能讓維克多唯一的孩子再有任何的損傷,”西蒙中將站了起來,“後天會有補給部隊要回去聖道格拉斯,我會下令讓他們順便護送中校回家靜養,直到他的身體康復為止。”

  “我比較贊成這個決定。”弗萊明特附和道。

  菲利斯只是沉默。

  萊德溫特深吸了一口氣,問:“可以讓我送他回家嗎?”

  “當然不可以。”斯蒂芬少將掀開帳簾走了進來,“無論是你還是菲利斯都是特殊任務部隊的主力,現在的戰爭態勢不允許浪費任何戰力。”

  “斯蒂芬,你的冷酷無情和你的笑臉真是太不配了。”萊德溫特揚起了眉梢,“我明白,留在前線與界限森林對抗,裏奧在後方就能夠更安全。”

  “而且也有機會碰見那個賈斯丁。”菲利斯冷冽地注視著桌上搖曳的燭火,所有人感到一陣寒意,燭火壓抑著幾乎熄滅。

  “我確實不近人情,”斯蒂芬抱著胳膊看向帳內那兩個自己一直無法完全駕馭的部下,“但是我可以允許你們在羅嚴道爾中校回家之前陪在他的身邊。”

  裏奧是不安的,這種不安隨著時間的延長而不斷擴大。他所有剩餘的感官開始極度敏感起來。

  比如說萊德溫特情緒的波動完全體現在他握住裏奧手指力度的上。菲利斯胸膛的起伏,盡管是一成不變的頻率,但是卻隱隱透漏出壓抑感來。

  當裏奧回到自己的營帳裏,沉默著坐在自己的床上良久,他並不清楚自己的營房裏是否還有其他人,但是這種什麽也沒有的感覺,讓他有史以來第一次感覺到無望與恐懼。

  “我到底怎麽了?”

  “我是不是不會好了?”

  “我是不是永遠只能這樣了?”

  連續的問題,裏奧大聲地喊了出來,他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見,因為他……什麽都聽不見。

  驀地,有人緊緊抱住裏奧,按住他不斷顫抖的肩膀。

  “你看……你看……我連抱住我的是誰都不知道!”裏奧將腦袋用力抵住對方的懷抱,他需要這個懷抱,也因為這個懷抱而感覺到悲哀。

  裏奧的手被對方抬起來,指尖觸上一片冰涼的皮膚,光滑如同金屬的表面,卻有著柔軟的觸感。對方輕輕按住他的手腕,帶著他撫過那淩厲的眉骨,如山的鼻梁,指腹描繪著對方的唇線。

  漸漸地,裏奧將另一只手也撫了上去,他托著對方的臉,細細地體會著精致的起伏,每一個圓潤的轉折,仿佛他觸摸的並不只是那個男子的樣貌,而是他在時光中延綿已久的情感。

  裏奧發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麽用盡心力去感受某樣事物,他的指甲劃過對方細密的睫毛,那片如同羽絨的細膩探進自己指甲的縫隙間,美好而……寧靜著幫他撫平心中的焦躁與不安。

  對方微涼的手指執起他的手腕,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的手背上,溫柔著卻飽含許多復雜的情緒。心疼的……擔心的……還有冰冷中的灼熱。

  第 62

  “萊德溫特……嗎?”

  握著他的手指輕顫了起來,裏奧能感覺到對方似乎正在微笑。他的手掌被攤開,對方在他的手心寫下:你這不是知道我是誰了嗎。

  萊德溫特的指尖剛要離開裏奧的掌心,裏奧一陣心驚,將他的手指抓住。一片柔軟印在裏奧的額上,順著他眉骨的曲線細碎的吻著,明明看不見,裏奧卻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對方的唇在他的鼻尖蜻蜓點水般碰了碰,然後扶著他躺了下來。

  好好睡,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裏奧的心緒安定了下來,他知道,就算這個世界漆黑一片,也不會真的只剩下他自己。

  提著熱水進來的菲利斯,看見萊德溫特正在提裏奧拉上被子。

  “他睡了麽?”

  “剛睡下。”

  走到床前,菲利斯注視著裏奧的睡顏,“萊德溫特……看來我們又要合作一次了。”

  “那還用說。不過首先要弄清楚那個混蛋現在在哪裏。是在綠茵河對岸的瑪塔那城,還是已經回到了冬日宮殿。”

  “文德裏森應該會把賈斯丁帶回冬日宮殿。因為勃寧的死,他對梅菲兒和康斯坦丁心有怨恨。我想文德裏森是不會將受傷的血族留在他們駐守的地方。”

  清晨裏奧醒來,下意識去摸索身邊的事物,他沿著床沿按過去,卻沒有發覺任何人,不由得一陣心驚,直到坐在床沿邊,冷風從帳縫中穿透,將自己的腳吹的冰涼,他才冷靜下來。

  每一個人都有他們要做的事情,不能總讓別人圍著自己團團轉啊。

  想到此,裏奧咽了咽口水,站了起來。

  很多事情一開始以為自己做不到,但是只要去嘗試,許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我身後是床,記得正對著床的是我的桌子。桌子上面有茶杯和茶壺。

  裏奧伸出手來,摸索著向前走去,膝蓋碰到了椅子,他笑了笑,再往前果然是桌子。然後摸著摸著,哈哈,果然摸到了茶壺和茶杯。壺身是溫熱的,並不是很燙,裏奧將茶水倒入杯中,好像倒多了一點,茶水流到了手上。他抿了抿嘴,心想原來一杯茶只有這麽一點啊。他慢騰騰坐下來,喝了一口,“啊,味道不錯。”

  裏奧並不知道,雖然萊德溫特因為職務的關系去見斯蒂芬了,但菲利斯一直坐在離他不遠處。

  當他看見裏奧醒來慌神的樣子,有一種衝動想馬上將他擁入懷中,永遠不要放開。但是當他的指尖快要觸上裏奧的肩膀時,他忍住了。

  如果沒有人在你身邊,你也要學會自己堅強。

  盡管我很想要你脆弱著依賴在我懷裏,但我更希望你比任何人都不失精彩的活著。

  從裏奧走下床,去到桌子邊的過程,菲利斯一直就跟在他的身旁,看著他眉眼皺起的每一個角度,因為找到茶水而露出欣喜的神色,還有茶水流到手上時抿起的嘴角,他都將它們收入自己的眼裏,珍藏到了思維的最深處。

  裏奧感覺到有手指順著自己的手背,滑上自己的手指,然後輾轉著將自己小心翼翼地握住。

  “萊德溫特你回來了?”

  菲利斯垂下眼簾,嘆了一口氣,那微涼的氣息似乎來到了裏奧的鼻尖,有一點憂郁,又有一點無奈。菲利斯傾下身子,舌尖滑過他雙唇間的縫隙,一點點將它們分開,然後探了進去,舔舐著他的貝齒,挑起他的舌,撫弄著他的舌根。

  裏奧一顫,手中的茶杯落了下去。

  菲利斯只是順勢將那茶杯接住,差一點溢出來的茶水以流動的姿態被凝固成冰。他將它放在桌上,空出手來支撐起裏奧靠在桌沿上的腰身。

  微微別過臉去,菲利斯讓自己的吻更加契合懷中人的角度,他舔過裏奧舌的邊緣,將它引向自己,然後捕獲,小心翼翼地吮吸起來。

  因為無法看見也聽不見,裏奧的觸覺意外地敏銳,甚至於對方親吻自己時噴灑在自己臉頰上的鼻息,都溫柔無比。

  “菲……菲利斯?”當對方退出自己的口腔,裏奧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盡管聽不見,卻能感覺到它一下一下敲擊著自己胸腔。

  給你看一樣東西。菲利斯在裏奧的手心寫下。

  “哦,你要給我看什麽啊?”菲利斯的手掌覆在裏奧的手背,帶著他摸向桌子上的一小塊布,布上有一個小小的,橢圓形的硬殼物。

  “這是什麽?”裏奧歪了歪腦袋。

  那樣子在菲利斯的眼中可愛的讓他再一次將吻落在他的眉角,是“冬至”的蛹。

  “‘冬至’的蛹?”裏奧伸出手來更加輕柔的撫摸起那個蛹。

  他在書上看到過,‘冬至’是一種很奇特的昆蟲,他的蛹必須在寒冷的冬季才能保存,一旦溫度升高,‘冬至’就會憋死在自己的蛹中。忍耐了幾個月的低溫之後,‘冬至’會從蛹中掙紮著出來,然後朝著溫暖的地方飛去。

  裏奧的眼眶有些發熱,他很明白菲利斯將這個蛹帶給自己的用意。

  “無論怎樣的痛苦,我都可以忍受,我不會讓自己輕易絕望的。總有一天,我會從我的蛹裏面出來!”

  然後去到有你們存在的最溫暖的地方。

  離開軍隊那天,萊德溫特和菲利斯站在車廂前,輕輕拉著裏奧的手。

  斯蒂芬少將在一旁看著難得沒有煞風景地說一些不著邊的話,他的身旁站著李斯特還有馬爾斯。斯蒂芬若有所思地問一旁的李斯特:“如果這樣完美的三角崩塌了會怎麽樣?”

  李斯特愣了愣,然後輕聲道:“我會盡量不去設想那天的到來。”

  運送車已經開始移動了,菲利斯和萊德溫特卻不舍的松開自己的手,他們不知道,這一次松手又要多久以後才能再相見了。

  反倒是裏奧,在車輪離開地面的刹那抽回了自己的手,“我還會再回來的!我一定會再回來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大,又有多少人能夠聽到,他只是對著地面上仰頭遙望自己的人大聲喊。

  對不起,菲利斯。

  對不起,萊德溫特。

  我似乎永遠不知道怎樣才能對你們的感情回應得恰如其分。

  但是和你們在一起的每一刻,比那些讓人瞠目結舌的奇跡更加珍貴。

  幾日之後,裏奧回到了家中。迎接他的依舊是他的老管家還有苔絲。

  老管家一直要裏奧好好臥床休息,裏奧只好不停地向他解釋自己並沒有受傷,但是老人家還是堅定地認為裏奧需要修養。

  最後,裏奧只好改變策略,要求去維克多的書房坐一坐。

  老管家以為裏奧心裏很難受,想要到父親的書房裏向去世的維克多訴說一下心中的苦悶,便點頭同意了。

  坐在維克多曾經坐過的位子,撫摸著他的書桌,感受著滿室紙張的味道,似乎那個男子在一片書海中站起來的場景還是在昨天。

  不知道維克多是否也曾經坐在這裏和自己思考過同樣的問題。

  愛情與人生,人在忙碌的時候幾乎不會去在意,只有在此刻,當一切只剩下思考的時候,才會突然發覺原來自己有那麽多的疑問與迷茫。

  比如說菲利斯。比如說萊德溫特。又比如說我自己。

  維克多,如果是你,你會做怎樣的選擇呢?

  裏奧趴在桌子上,漸漸陷入了沉眠。

  隱約間,似乎記得自己曾經許下過某個承諾。

  “嘿,記得以後還要來找我啊!”奧古斯丁對著因為開學而要離開的裏奧大聲喊。

  “那當然!”自己是這麽回復他的。

  對了,奧古斯丁!裏奧猛然醒過來,脖頸因為趴睡的姿勢而酸疼無比,他按了按酸疼的地方,摸索著打開書房的門。

  “苔絲——苔絲——我要去鏡湖——”

  苔絲聽見裏奧的叫喊聲,趕緊跑過去,在裏奧的掌心寫下:不行啊少爺,隨便讓您出門我會被責罰的。

  裏奧哀求了苔絲很多次,無奈她都將冷面管家抬出來,讓裏奧的希望落空。

  夜晚,裏奧平躺在自己的床上,以往每一次,他都會將窗簾露出些許的縫隙,享受星光滲透進房間裏的感覺,但是這一次,他什麽都感受不到。

  不知道時間的流失,也不知道窗外是否已經迎來的黎明。

  “怎麽了,沒人帶著你,你就不能來找我了?”

  裏奧聽見似乎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這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還是你自己在害怕?”

  裏奧不由得從床上坐了起來,“誰?”

  “你問我是誰?天啊……你連老朋友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麽?”

  “奧古斯丁?”

  “是啊。”

  裏奧拉開了被子,從床邊站了起來,那聲音就像在引導自己一般,他摸索著牆壁,走出了羅嚴道爾家的宅邸,搖搖晃晃,不時有樹枝掛住自己的睡衣,劃過自己的臉頰和手背,腳下的鞋子踩在泥土上,他知道自己已經走入了樹林之中。

  終於,當他感覺自己行走在一片沙地上,裏奧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鏡湖的岸邊。

  “奧古斯丁——奧古斯丁——”裏奧喊著對方的名字,向前走去,直到有水漫過了自己的腳背,有人抓住了他的腳踝。

  “裏奧,你的樣子可真是不一般的狼狽啊。”

  裏奧向後退了幾步,低下頭來,想象對方正從湖水中爬上岸,趴在沙地上仰頭看著自己,“為什麽……我能聽見你的聲音?”

  “因為我潛進了你的思維裏,不是通過聽覺或者視覺,而是直接與你的思維溝通啊。”

  “可是……就連弗萊明特都無法進入我的思維,為什麽你可以呢?”

  “我不知道弗萊明特是誰,但是我知道當我降低自己思維的頻率,與你同步,就能很輕易地和你溝通了。先不說這個,你的視覺和聽覺是不是被奪走了?這種能力應該是屬於沃爾特家族,那個家族很古老,不過人丁單薄。”

  “奧古斯丁,有的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一本百科全書。”

  “呵呵,不想恢復你的聽覺還有視覺嗎?”

  “想,你有什麽辦法麽?”裏奧一陣欣喜,也許奧古斯丁知道恢復自己感官的方法。

  “我不能幫你,但是也許你可以幫助你自己。沃爾特家族的能力屬於‘掠奪者’,和潘帕斯一樣屬於將別人的東西占為己有的類型。不同的地方在於沃爾特家族只能掠奪對方的感官繼而達到攻擊敵人的目的,而潘帕斯的掠奪則更絕對,她要的是對方的時間和生命。掠奪者是不會將他們奪走的東西輕易歸還的。”

  “除非他們自願還給我,或者他們死了。”這一點,菲利斯後來向自己解釋過。

  “沒錯。不過裏奧,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從他人那裏搶奪靈獸的體驗。”

  裏奧皺了皺眉,“曾經有血族進入我的思維幫助我截斷了康斯坦丁與靈獸間的聯系並且將他的靈獸占為己用。”

  “其實,只要你的思維強度高於對方,你一樣可以把與對方緊密聯系的靈獸馴服。而且從理論上,日族可以馴服這世上的一切種族,不只是靈獸,包括人魚和血族,只要你的思維強過他們。”

  “從理論上麽……但是要日族強過血族是不切實際的,不是麽?”

  “已經被別人做到的事情,被稱作‘實際’。那麽暫時還沒有被做到的事情呢?我只能告訴你,如果沃爾特家族的人既不肯歸還你的感官,也沒有被其他人幹掉,你能做的就是自己把自己的視覺和聽覺從他的思維控制下搶奪回來。”

  說完這句話,奧古斯丁便從裏奧的腦海中完全消失了。任由裏奧大叫著他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在距離賈斯丁如此遙遠的情況下,就算我的思維力超過了他,我的感官能力就能被奪回來了麽?可是明明當利比潛伏在聖道格拉斯的時候,因為無法與梅菲兒同步甚至失去了鷲龍的形態。難道我的思維還能夠強過梅菲兒嗎?

  裏奧坐在岸邊,問了自己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第 63

  早晨發現裏奧不在房間裏的苔絲幾乎嚇壞了,將羅嚴道爾家的宅邸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他,要不是苔絲記起裏奧曾經向自己要求要去鏡湖,她還真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自家少爺。

  看見坐在湖邊的裏奧,苔絲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盡管裏奧看不見苔絲的表情也聽不見他謝天謝地的感嘆,但是她用力抓著自己的手指讓他感受到苔絲的擔心。看不見也聽不見的自己會給很多人帶來麻煩,也會成為很多人的負擔。

  那天晚上,裏奧待在書房裏,苔絲整理著書架上的藏書。

  “苔絲,你說維克多有沒有遇見過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苔絲聽見裏奧的問題,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仰著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在裏奧的手上寫下:沒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必須去做的事情。

  握緊自己的手,裏奧深深吸了一口氣。

  界限森林 冬日宮殿

  賈斯丁走在陰暗的回廊中,這幾日躺在床上養傷,越躺心中越是郁悶。菲利斯和萊德溫特的實力他見識過了,也確實敗的無話可說,甚至想起他們兩人仍然會心有餘悸。但是自己被那個看不見也聽不見的日族中校重創,這一點確實打擊了他的自尊心。

  “嗨,賈斯丁,你痊愈了?”愛麗兒從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哼。怎麽,連你也來諷刺我?”

  “我是真的想知道你是不是康復了。”愛麗兒嘆了一口氣,“你不用總是誤解別人的好意吧。”

  賈斯丁握緊拳頭,低聲道:“你看著好了,那個叫裏奧•羅嚴道爾的中校我一定會親手了結他!”

  “等等,”那個名字讓愛麗兒心中一震,“你說那個日族中校的名字是什麽?”

  “裏奧•羅嚴道爾!”賈斯丁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

  “不可能,他應該還在學校讀書!”愛麗兒不自然脫口而出。

  賈斯丁轉過身,走近她:“怎麽——你認識他?”

  愛麗兒平穩下心緒,連忙搖了搖手:“只是在聖道格拉斯的時候見過,不是很熟悉,你不用這麽緊張他吧。你不是拿走了他的視覺和聽覺了麽?”

  “哼,下一次讓我遇見他,我會連他的嗅覺、觸覺還有語言能力全部拿走,然後好好欣賞他崩潰的樣子。”賈斯丁轉身走向回廊深處。

  愛麗兒皺緊了眉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寂靜的書房裏,裏奧坐在書桌前,身體向後仰去,後腦抵在椅背上。

  沒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必須要做的事情麽?

  一抹笑意浮上裏奧的唇角,賈斯丁,不是所有的東西你拿到手了,就是你的了。

  試著將自己的思維湧向那一片黑暗而陌生的世界,裏奧感覺自己被困在沒有盡頭的甬道中,如果不願意後退,那麽只有前進。

  他想象著自己,越過窗沿,飛馳在曉月之下,無比輕靈。身下是聖道格拉斯在夜幕籠罩下的原野,青草的嫩芽在風中如同漣漪般搖曳,山巒起伏,越過聯軍的營地,篝火在冷風中忽起忽落,綠茵河被冰凍的水面如同鏡子一般描繪出夜空的神採,界限森林的層層枯木宛如鬼魅掠影。越深入越冰冷,似乎連空氣都要凝結成霜。終於他的思維觸上冷硬的阻擋物,那是冬日宮殿的牆壁,不斷地向外界流瀉著刺骨的寒意,穿梭在陰暗的回廊間,終於感受到了賈斯丁的存在。

  那家夥躺在自己的床上,嘴上掛著殘忍的笑意,手指富有技巧的扭動著,讓那只可憐的小東西在他的手指上疲於奔命,卻怎麽也逃不出賈斯丁的手掌心。

  驀地,他從床上坐了起來,“誰——”

  除了窗外冷風蕭瑟而過,引來一陣林間枯枝“嘎嘎”的聲音,似乎什麽也沒有。

  緩緩躺下去,賈斯丁也有些好笑自己的神經兮兮了。

  找到你了!裏奧輕輕一笑,感受著賈斯丁的目光,瞬間侵入他的大腦。

  感覺到似乎有什麽進入自己,賈斯丁閉上眼睛,但是卻無法阻止那股細流以不可阻擋之勢不斷深入。他為了抵禦對方入侵的思維,身體僵直在床鋪裏。

  那只在他的手指上已經疲憊不堪的小東西,發覺折磨它的始作俑者忽然不能動了,一溜煙兒竄下床去不見了。

  裏奧穿梭在賈斯丁紛繁的思維甬道之中,感覺到對方不斷收緊著通道的壁壘,要將自己排斥而出。賈斯丁訝異的是,入侵者如同利刃一般在他的腦海中穿行,所有抵抗被對方勢如破竹的氣勢所毀滅,他奮力地追趕著對方,可惜只能徒勞無功地被遠遠甩在後面。

  裏奧只發覺自己終於從那狹隘的思緒中逃脫,一躍便縱身於一片海洋之中。

  千頭萬緒的感官縈繞在自己的四周,裏奧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目的地了。他靜靜地感受著。

  我的視覺……我的聽覺……

  啊,找到了!

  裏奧一陣欣喜,回程時卻被賈斯丁所阻截。

  你能夠進來,不代表你就能夠隨便出去!賈斯丁握緊了拳頭,下定決心要將對方的思維扼死在自己的大腦中。

  好吧,看看我們誰比較強悍。裏奧不斷將自己的思維擴張,如同洪流一般奔湧而出,撞擊著,翻騰著。賈斯丁心驚,對方將自己的腦海攪了個天翻地覆,自己容納思想的通道被擴充得快要爆裂。如果自己繼續阻截對方,毫無疑問,簡直就是自殺行為。他只能感受著對方從他的腦海中張揚而去。

  在對方的影響力徹底消失的瞬間,賈斯丁喘著粗氣,猶如獲得重生般從從床上坐立起來。可以想象如果剛才對方進入自己大腦的目的是為了毀滅自己的話,現在自己已經是冰冷的屍體了。太可怕……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驚得他差一點從床上栽下來。

  “賈斯丁——賈斯丁——你在嗎?”愛麗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賈斯丁深吸了一口氣,“什麽事?”

  “蘭斯洛的父親雷寧•克羅比大人找你。”

  “他在哪裏?”

  “星之海的瞭望角。”

  賈斯丁將門打開,“知道他找我什麽事麽?”

  “不……”愛麗兒被他開門的動作給嚇了一跳,“不知道……”

  “走吧。”賈斯丁用肩膀撞開愛麗兒,朝星之海而去。

  愛麗兒跟在他的身後,來到了那一片廣闊的流星墳墓。

  風吹陣陣,卻無法激起那一片流星塵埃湧起波浪。它們已經寂靜千年。

  “人呢?”賈斯丁回頭望向跟在身後的愛麗兒。

  “咦?”愛麗兒一副奇怪的樣子,向賈斯丁走去,“他確實是這麽……”

  就在她走到離賈斯丁不到半米的距離時,全身的骨刺猛然間穿了過去,賈斯丁沒有反應的時間,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滴滴答答流血的傷口,睜大了眼睛。

  愛麗兒一個用力,又是幾百根骨刺穿了進去,將賈斯丁的身體穿 刺得失去了基本的愈合能力。

  “為……為什麽……”他用盡最後的力量問。

  “因為……你不會把他的視覺和聽覺還給他,”愛麗兒嘩啦一下收回所有的骨刺,“那麽我只好殺了你。”

  賈斯丁絕望著向後倒去,淹沒在星辰的碎屑之中。

  愛麗兒喘著氣,看著波瀾不驚的星海,喃喃道:“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第 64

  端著早茶走進房間的苔絲,看著裏奧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額角上都是汗水,她立馬放下手中的餐盤,奔向床邊,“少爺——你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睜開眼睛,窗外的暖日讓裏奧伸出手臂來遮擋,苔絲的聲音有如銀鈴一般傳入他的耳中,緩緩地再次開啟眼簾,她小巧的臉龐出現在他的面前。

  “苔絲——已經早上了嗎?”裏奧伸手抹開額角的汗水。

  苔絲微微一愣,“少爺……您好像能看見東西了?”

  裏奧看了看苔絲,轟地起身將窗簾完全扯開,宅邸外的綠林以及湛藍的天空,讓他發出長長的感嘆,他回身,興奮著按住苔絲的肩膀,喜悅之情難以掩藏:“苔絲——我好了——我好了——我能看見!也能聽見了!”

  他匆忙著吃完了早餐,便去到了鏡湖。

  那片湖泊依舊寧靜,偶爾幾匹靈獸掠過,鳥鳴的聲音對於裏奧而言格外地悅耳,樹林在輕風的撫慰下沙沙作響,裏奧來到鏡湖邊,站在沙岸上,低頭便看見自己的倒影。

  平靜的湖面細微的波瀾揚起,裏奧淺淺一笑,“奧古斯丁。”

  一個男孩從水中探出頭來,爬上沙灘,滴滴答答的流水沒入沙礫的縫隙中。他伸出手來,拽了拽自己的發絲,裂開了嘴吧,“嘿,你看起來還不錯啊?”

  裏奧沒有做出回應,只是緩緩坐在沙地上,看著眼前的男孩。

  “嘿,怎麽了……你這樣看著我會讓我全身發毛。”奧古斯丁扯著嘴巴低頭看著裏奧。

  “如你所見,我取回了自己的視覺和聽覺。但是如果論起思維的強度,我是斷然比不上梅菲兒的。她並不能操縱潛入中央學院的鷲龍利比,但是我卻能從這麽遠的距離拿回自己被掠奪的感官能力,這讓我不解。”

  “呵呵,”少年笑了起來,“你認為與鷲龍同步和從一個血族那裏奪回你的感官哪一個更容易呢?”

  “奧古斯丁,你似乎什麽都知道,”裏奧歪著腦袋探究的目光直射向對方,他並沒有停止自己對對方的好奇心,“維克多說你來自肖恩家族,可是我問了很多人,似乎這個家族並不存在啊?”

  奧古斯丁沒有回話,只是淡定地看著裏奧的眉眼,良久,他在裏奧的面前坐下,“孩子,等到你足夠強大的時候,我自然會讓你知道我是誰。”

  “等等,你叫我孩子……你到底多大了!”

  奧古斯丁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回頭指了指鏡湖道,“要不要潛入湖底去看一看?”

  裏奧狐疑著望著眼前的少年。

  “也許你想知道的答案離你很近。”奧古斯丁的笑容帶著引誘的味道。

  裏奧側著腦袋抿起了嘴巴,“那就讓我看看湖底有什麽秘密。”

  跟隨奧古斯丁,他朝著鏡湖的最深處潛去,隨著越來越深入,水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日光逐漸稀薄起來。在幽暗的水底,奧古斯丁的側臉有一種隱魅的感覺,他指著一個方向,裏奧便遊了過去。

  湖底看起來忽高忽低,似乎是雕刻著什麽圖案。他伸出手去,摸索著那凹陷,但是這雕刻的範圍實在太大,他無法得知那圖案到底是什麽。直到他在那圖案的中心摸到了一個凸起的如同鵝卵般的硬物。

  奧古斯丁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帶走那顆鵝卵石。

  當兩人再次潛出湖面時,裏奧抹了抹臉上的水漬,然後驚訝著發覺那顆鵝卵石在日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仔細端倪,石頭的表面有著鑽石般的碎屑,而整塊石頭的形狀,很像是一顆蛋。裏奧轉身,看著正在沙灘上玩弄沙子的奧古斯丁,問道:“這是什麽?上一次你捅了玥鳥的窩害的我們差點沒死掉,這一次不會又給我惹什麽麻煩吧?”

  “是啊,也許那東西是個大麻煩,”奧古斯丁聳了聳肩膀,“也許它能讓你更強大。”

  裏奧握緊手中的石卵,看著少年富有深意的表情。

  奧古斯丁只是不緊不慢地走上前,手指敲了敲石卵的表面,踮起腳來在裏奧的耳際道:“有一天,當你的思維足夠和它同步,它就會破殼而出。”

  睜大了眼睛,裏奧似乎有些驚訝,“這該不會是某種靈獸的卵吧?”

  “呵呵,等到它孵化出來了,你不就知道了嗎?”奧古斯丁聳了聳肩膀,“不過在這之前,我們來做些更有趣的事情吧。”

  裏奧會意,他明白奧古斯丁又要教他什麽有趣的東西了。

  夜風在營帳外延綿而過,似乎永不停息。

  菲利斯優雅地執著茶壺,茶水勾勒出絹細的曲線落入茶杯之中。他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並沒有在意茶水已經滿溢了出來。

  桌子對面的男子,手指敲著桌沿,眉頭緊鎖著,“再攻下科恩,我們就能跨越綠茵河到達界限森林的屬地了。”

  萊德溫特的話讓菲利斯醒過神來,他愣了愣,發覺桌子上已經留下了一灘水漬。“可是今天抓到的那個血族不是說賈斯丁消失了嗎?我現在有些擔心了……”

  “怎麽?你擔心就算有朝一日就算我們攻下了冬日宮殿,也找不到賈斯丁?”萊德溫特揚起了眉梢,“就算他躲進地獄的縫隙裏,我一樣會把他給揪出來。”

  半個月後,科恩戰役拉開了帷幕。這場攻防戰持續了將近一個月也沒有打出任何的結果。梅菲兒並沒有駐守在科恩,而是前往了西線的另一個要塞,康斯坦丁繼續留守。

  聯軍的指揮官是葉卡爾•貝斯。

  雖然兩方僵持不下,但是所有人擔心的鷲龍之戰並沒有再發生。畢竟誰都知道,一旦鷲龍被釋放,無論是界限森林還是聯軍,都有可能面臨難以計算的損失。

  由於裏奧的離開,考文垂少校代替他作為指揮官。一場惡戰結束之後,一群人圍在一塊兒烤著火。雖然由於暖石,他們並不感覺寒冷,但是只有這跳躍的火光能讓他們真正感受到溫暖。

  一個年輕的少尉望向考文垂,眼神中充滿好奇:“少校,我們的中校是個什麽樣的人啊?聽說他的年紀和我們差不多呢,他有多厲害啊?”

  幾個一直跟隨著裏奧的軍官不由得抿起嘴來。

  希區柯克往營火裏添了點枯枝,平靜地說:“一個讓人信任的人。”

  “那麽比起考文垂少校呢?他們誰厲害?考文垂少校的玥鳥已經很讓人驚訝了,羅嚴道爾中校比他年輕很多,也有像考文垂少校那樣的能力嗎?”

  考文垂伸長手,按了按那個上尉的腦袋,其他的軍官們也用好奇的眼神看向考文垂,“他比我厲害多了。他的玥鳥能夠被壓縮得像一道細線一樣。”隨著考文垂娓娓道來裏奧在冰堡戰役上初試鋒芒到聯軍陣營被兩名血族偷襲時,他又是如何在失去視覺與聽覺的情況下與他們對抗的,那些年輕的軍官們聽著考文垂的敘述,露出驚訝與向往的表情來。

  “他還會回來嗎?還是就此退役了?”

  考文垂看著那張年輕的臉龐,眼神中有著莫名的篤定:“他一定會回來。”

  這個時候,迎戰的信號響起,年輕的軍官們不明就以,還是經驗豐富的考文垂立馬發出指令:“打開防禦!”

  整個日族陣營被籠罩在一片普瑞特之下,考文垂料想恐怕是界限森林沉不住氣要來偷襲了,果然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陣遮蔽了星月的光芒,噼裏啪啦落了下來。

  隨著侵略者的靠近,所有人這才注意到界限森林似乎借鑒了聯軍的作戰方式,所有的日族身後都站立著一個人魚。這讓人魚的射程距離能夠隨著他們軍隊的行進而推進。聯軍有些反應不及。不少軍官已然中箭身亡。

  考文垂當機立斷釋放了玥鳥,同在場的所有校官一起,幾十匹玥鳥襲向界限森林的軍隊,氣勢逼人,成功將敵人的前進趨勢阻攔下來。但是很快,界限森林的軍隊中也釋放出了玥鳥與其對抗,甚至還有吞噬獸將不少軍官的靈獸吞沒。

  敵軍繼續推進,但是剛才聯軍的防禦已經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展開回擊陣勢。人魚的箭陣與靈獸的攻擊交雜在一起,嘶吼聲,哀號聲在雪原上震蕩。

  似乎是為了加快進攻的節奏,敵人甚至直接將地獄之矛釋放了出來。巨大的魔物低鳴著讓許多的軍官成為了他的食物。

  考文垂大叫著讓所有人後撤。聯軍中的幾位將軍也將地獄之矛釋放出來。幾匹巨大的靈獸糾纏撞擊著,嗜咬著彼此。

  無數的附屬靈獸釋放出來。盡管幾位擅長防禦的少將將普瑞特釋放,但是不少靈獸從他們的防禦空隙中鑽了進來。校官們的玥鳥徘徊著試圖將它們焚燒殆盡,但是也免不了讓許多無辜的軍官被灼傷,甚至逃避不及墜落飛行獸。

  第 65

  隨著兩軍繼續膠著,界限森林改變了陣式,幾十名人魚被調轉到了頭排,箭羽三叉戟迎著夜色直墜入聯軍的陣營。

  少將們的普瑞特抵擋住了第一波的攻勢,但是第二波的箭陣再一次到來,就在勉強防禦了第二波之後,聯軍的人魚部隊還沒有來得及調前,第三波箭雨三叉戟就已經觸上了普瑞特。再強大的防禦也經不起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穿刺攻擊,兩名少將中箭受傷,他們的副官們艱難地將他們從箭羽的攻擊下拖回來,想要上前補充防禦的軍官被人魚的箭陣逼迫得只是剛剛張開防禦,卻因為壓力無法迅速向前。

  考文垂指揮著部下們維持陣形,忽然希區柯克釋放出無數只斯皮德襲向考文垂,所有人都在訝異著他的行為,但是下一刻他們就明白,希區柯克是為了攻擊那只差一點纏上考文垂的斯內克。考文垂朝對方伸出拇指說了一聲:“多謝!”隨即他又大驚失色道,“小心!”

  一只箭羽三叉戟穿透了希區柯克右側的一個尉官直接射向他的側胸。

  就在那只箭羽剛觸上他的防禦,一道身影掠過,眾人驚訝著看見一只斯內克已經將那只箭羽折斷,希區柯克睜大了眼睛,年輕的中校發絲在風中揚起,他的眉眼在飛揚的劉海間隱約,駕馭飛行獸的身姿優雅而自信。

  “羅嚴道爾……中校……”希區柯克喃喃道。

  “中校!你回來了!”考文垂大喜,其他的尉官們睜大了眼睛看向他們這位許久未有露面的指揮官。

  裏奧微微一笑,又是一大片附屬靈獸湧來,年輕的中校側過臉去,兩三條紅線直射而出,在空氣中劃出優雅的弧度,在人群的縫隙中穿流,湧來的附屬靈獸被壓縮的玥鳥擊碎,高速飛行的熱流將那群烏合之眾蒸發在了空氣中。

  “好……厲害……”尉官們愣住了。

  裏奧轉過身來,射來的箭羽一下子被他的囚禁獸所禁錮,“還愣著做什麽!要知道界限森林現在所用的戰術,我們才是鼻祖!”

  考文垂緩過神來,“走,我們去人魚部隊!”

  不止裏奧的部下,許多軍官們都回身奔向人魚部隊。

  很快,聯軍的日族與人魚聯合了起來。

  裏奧穿梭在人流中,忽然有一只箭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了一道白光。他低下頭來,便看見溫莉正在向他招手:“喂——搭我一把手——”

  裏奧不由得莞爾,將她拉上自己的飛行獸,“你打招呼的方式還是一如既往的特別啊!”

  而此時,界限森林也大舉壓進,企圖在聯軍集結完畢之前將他們的敵人壓制住。

  “這些家夥,真麻煩!”溫莉不由得撇了撇嘴。

  最前線的西蒙中將和羅德少將已經釋放出了地獄之矛來壓制界限森林前進。

  一陣風從聯軍頭頂呼嘯而過,女子威嚴的聲音由上而下:“調整陣形——準備進攻——”

  隨著這個女子的到來,令得聯軍的士氣大振,“元帥——”

  “是葉卡爾元帥啊!”

  裏奧愣住了,這一次,他終於有機會可以看清楚,那位被稱為元帥的女子,就是曾經提議要自己跟隨她的那位“閣下”。

  “怎麽了,裏奧?”身後的溫莉推了推他。

  “沒什麽,”裏奧回頭淺笑,“我們走——”

  溫莉一陣心驚著抓緊裏奧的後背,考文垂他們緊隨其後。

  葉卡爾果然名不虛傳,她行進到了界限森林的面前,露齒一笑,一匹斯沃緩緩出現在聯軍的最前線,不斷擴張著,向前移動。

  界限森林的軍隊看見此景,發出了撤退的信號,但是還沒有來得及轉身,半數的軍隊便成為匹巨型吞噬獸的腹中之食。

  遙望此景,裏奧不由得張大了嘴巴——這就是只在教科書上出現的巨型靈獸,只在鷲龍之下。

  就在聯軍們想象界限森林的軍隊將被全部吞沒的時候,吞噬獸停在了遠處,似乎動彈不得。

  葉卡爾挑了挑眉毛,一躍來到吞噬獸的頂端,向下望去,果然,在界限森林所剩部隊的中央,是一副慵懶摸樣的康斯坦丁。

  他也釋放了自己的吞噬獸,兩匹靈獸較勁著,似乎誰也不甘心就此被對方吞沒。

  “看來我們的奇襲速度還是不夠快啊!”康斯坦丁淺笑著,眼神中絲毫看不出沮喪的意味。

  “閣下恐怕早就料想到自己會有半數部隊被吞沒,所以才躲在最後放吧?”葉卡爾不動聲色,只是暗中驅動著斯沃。

  界限森林剩下的半數部隊調整了陣形,再次將人魚與日族的合作部隊調到了前方。拉弓上弦,蓄勢待發。

  “溫莉,你還有多餘的弓箭嗎?借我一用。”裏奧回頭道。

  “裏奧?”溫莉露出不解的神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人魚的武器只有人魚才能使用,畢竟你們日族沒有人魚那麽大的力氣!”

  “我想試一試。”

  溫莉被裏奧的眼神所迷惑,將背上的弓和箭筒遞給了裏奧,“它們很重……”

  點了點頭,裏奧將溫莉的弓箭接了過去。當他搭上箭羽將弦拉開的時候,溫莉驚訝了起來,仔細觀察,才發覺裏奧的手掌上似乎纏繞著什麽靈獸。

  “哦,這就是你的臂力被增強的原因嗎?不過準確性呢?今天你應該是第一次使用弓箭吧?”溫莉抱著胳膊露出玩味的笑意。

  裏奧的食指在箭的尾羽上輕輕敲了敲,溫莉一副了然的表情道:“原來你打算使用斯皮德來定位啊。”

  葉卡爾畢竟是一軍元帥,即便敵軍的箭陣朝著自己湧射過來,普瑞特的防護密不透風,就連他身後的聯軍所張開的防禦都顯得十分多餘。緊接著葉卡爾釋放了幾十匹地獄之矛,將界限森林的部隊衝擊得四散淩亂。

  可是身處一片狼藉之中的康斯坦丁依舊笑容不改,就在此刻,他身後一名人魚被一匹靈獸承載而來,搭弓拉弦的動作一氣呵成。

  溫莉驚叫了起來:“糟糕——米諾斯——”

  裏奧的手指顫抖著,沉住氣……沉住氣……不要慌……就算對方是米諾斯。

  敵軍中一道寒光射向葉卡爾,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撞上了元帥的普瑞特,發出的嗡鳴聲將所有人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但是那只箭卻無法再向前,眾人一陣嘆息,就在大家松懈了心神的時候,米諾斯的第二只箭緊跟著射了出來,釘上了前一只箭的箭尾,就是在這一只箭的助力之下,葉卡爾皺緊了眉頭,米諾斯不以為意地連連射出了五六只箭,每一只都射在前一只箭的箭尾。

  裏奧收緊了手臂的肌肉,拉弓瞄準那只企圖刺穿元帥防禦的那只箭羽。

  與葉卡爾對峙中的康斯坦丁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一只斯內克衝了出來,撞擊在那連續箭羽的尾端,一下子將第一支箭撞穿了普瑞特。

  就在此刻,裏奧的箭也離弦而去。

  “不要小看米諾斯!”溫莉在他的身後提醒。

  裏奧明白她的意思,米諾斯的箭羽不是普通的箭可以阻攔下來的。裏奧的目光跟隨著自己附著在箭羽上的斯皮德,帶著粉碎一切的氣勢衝向那只射向元帥的利器。

  葉卡爾本來打算就算被那只箭射中也不能分心,一定要用全部的精力來對付康斯坦丁,可是就在她已經準備好忍受疼痛的時候,一道銀光從她的身側閃過,撞擊上迎面而來的箭羽,撕拉的摩擦聲,火花飛濺起來,斯皮德發出尖銳著似乎要將人的心臟拉開的聲音,米諾斯的箭羽刹那間崩潰成了細碎的粉末。

  寬心之後的葉卡爾氣勢更盛,一舉將自己的吞噬獸推行了過去,界限森林的部隊被整個吞沒。

  所有的聯軍軍官頓時一片寂靜,良久,歡呼聲四起。

  但是裏奧卻並沒有和大家一樣欣喜,因為他注意到葉卡爾一直站立在吞噬獸上沒有絲毫移動的身影,她握緊了拳頭,似乎竭力正在克制著什麽,額角的汗水流到了臉頰處。

  不一會兒,吞噬獸發出痛苦的哀鳴,它的身體被鷲龍撕咬開來,歡呼聲就此停住。

  康斯坦丁似乎無意糾纏,並沒有讓鷲龍完全展開,只是回頭朝葉卡爾做了一個手勢——咱們下次繼續!

  跟隨康斯坦丁離開的米諾斯,銳利的視線掃過聯軍,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射穿了他的那只箭。可惜他能夠看見的只是聯軍陣營前的人魚部隊。

  “是瑤斯特家族的人嗎?”米諾斯喃喃道。

  一點沒有流露出全軍覆沒的懊喪之情的康斯坦丁嘆了一口氣,拍了拍米諾斯的肩膀道:“要知道,時光太長,你的對手不可能永遠都是瑤斯特家族。”

  隨著這場突如其來的惡戰結束,聯軍陣營中的歡呼聲再次響起,裏奧看著遠處的元帥騎著飛行獸在眾人的矚目下來到自己面前。

  她的風採依舊迷人,手指隨意地梳理著自己因為戰鬥而淩亂的發絲,“孩子,如果我向那天一樣希望你留在我的身邊,你還是要拒絕嗎?”

  溫莉愣了愣,很開心地大力拍了拍裏奧的肩膀:“太好了——裏奧——”

  但是裏奧卻很平靜,他成為了軍官們目光的聚集處,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著他的答案,裏奧的部下們紛紛露出了驕傲的神色。

  “我的答案還是一樣的,閣下。”裏奧朝她行了一個禮,“有一天,我會憑借自己的能力走到您的身後。”

  眾人發出嘆息聲,有人稱贊這位年輕的中校很有誌氣,也有人感嘆著年輕的驕傲讓他失去了一個晉升的大好機會。

  葉卡爾並沒有絲毫的不悅,她伸出手來,輕輕觸上裏奧的眉心,只有一瞬而已,感傷和眷戀卻無法遮掩,“是啊,你是他的兒子。你會走的更遠。”轉身而去的元帥,嘴角上掛著別人無法讀懂的笑意。

  維克多,他是你的驕傲。

  營帳中,考文垂緊緊擁抱住裏奧的,“天啊,你回來了!”

  希區柯克也也不由得好奇起來:“中校,您好像恢復了視覺和聽覺,這是怎麽回事?”

  裏奧拉著兩人坐下,給他們倒上茶水:“呵呵,這些日子你們兩個辛苦了。沒錯,賈斯丁是掠奪了我的視覺和聽覺,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能把它們拿回來啊。”

  看著裏奧神秘的表情,兩位少校互相看了看對方,隨即笑了起來:“只要您能夠回到戰場,我們總算可以安心了!”

  沒過多久,帳簾就被掀開,溫莉抱著一壺暖酒走了進來。

  “裏奧——兩個月不見,你又讓人驚訝了一番!”

  “嘿嘿……”裏奧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溫莉,你來的正好,我有件事情和你商量。”

  “哦,什麽事情?”溫莉將酒壺放下,好奇地坐了下來。

  “恩……今晚的戰事給了我一些靈感,記得你曾經制作過的靈獸捕捉器麽?”裏奧的話引來帳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是……什麽意思?”溫莉問。

  “人魚的弓箭雖然射程遠也相當精準,但是穿透力並沒有靈獸那麽強。所以就算到達了敵方陣營但是卻沒有辦法穿刺對方的普瑞特的話,一切就是徒勞了。而日族的靈獸雖然攻擊性強,但是目標明顯,許多靈獸還未進入地方的主陣營就被消滅了。”裏奧解釋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溫莉摸了摸下巴,笑意盈上嘴角,“你是想說如果將靈獸捕捉器安放在箭羽上,由人魚的箭羽載著靈獸進入敵營,在敵營中釋放就能夠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考文垂和希區柯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裏奧只是拍了拍手掌對溫莉表示贊同,“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哈哈,你的想法很有趣,我這就要去試驗看看!”溫莉已經迫不及待了,在她離開營帳的時候,裏奧叫住了她。

  “那個……我一直沒有看見菲利斯還有萊德溫特……他們不在這裏嗎?”

  溫莉停住了腳步,考文垂代替她回答:“中校,特南大人已經被派往了南線,而萊德溫特大人現在正在中央軍所處的北線。因為就算我們攻克了科恩,但是南線和北線沒有辦法突破界限森林的防禦形成三角陣勢的話,我們西線會很快被界限森林圍攻的……”

  裏奧不由得有些失望,他在痊愈後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馬上回到軍隊。他想看見他們,給他們這個驚喜,但是一切似乎落空了。

  “他們很在乎你,每次一有戰事一定會俘虜很多界限森裏的人,為的就是打聽賈斯丁的下落。”溫莉的眼神中有著某種深厚的東西,裏奧明白,卻無法形容,“你很幸福,裏奧。如果可以,希望你別傷害他們。”

  “我……知道。”裏奧點了點頭,這也是我所希望的。

  第 66

  第二天的清晨,裏奧去到羅德少將的營帳述職。

  少將從文件中抬起頭來,平淡中有著一抹鄭重,“你回來了。”

  “是的。”裏奧行了一個筆挺的軍禮。

  羅德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做寒暄,這是這位剛上任少將的一貫作風。他以軍人的口吻通知裏奧,整個隸屬於西蒙中將的部隊將在半個月後前赴戰況一直不佳的南線支援。末了,他看著自己面前的中校,意味深長道:“以後要保護好自己,這是軍令。”

  裏奧高聲回答“是!”來表達自己對這位上司的尊敬與感激,接受命令後便回到軍營通知考文垂還有希區柯克他們整裝待發。

  南線和一覽無遺的西線不同,聯軍駐紮在一片枯林之中,而在綠茵河的岸邊,則是界限森林依傍河水而建造的巨石城堡。駐守要塞的是梅菲兒以及血族六大家族之一的謬傑爾•克羅比。裏奧跟隨羅德少將來到南線駐紮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特殊任務部隊所在的營地,希望能夠見到就別未見的菲利斯。

  在營地的入口他就被攔下了,血族的軍官有些高傲地告訴他:“這裏是特殊任務部隊的營地,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進來的!”

  裏奧知道現在戰事吃緊,再加上曾經賈斯丁還有蘭斯洛的襲擊事件,現在已經不能像從前一樣能夠隨意在各個營地之間走動了。裏奧心想沒有關系,既然在同一個陣營中,總有一天會相見的,只是很遺憾啊,好想讓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平安無事了。

  正在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有人遙遙喊出了他的名字,“裏奧?裏奧——真是你嗎?”

  裏奧回頭,看見李斯特驚喜著朝自己揮起了手臂。

  攔下裏奧的那名血族軍官似乎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您是……裏奧•羅嚴道爾中校嗎?”

  “啊……是的。”裏奧點了點頭,這個時候李斯特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勾上了他的肩膀。

  血族軍官忽然直起身子,向裏奧敬了一個軍禮,“歡迎歸來,中校!”

  “啊?”他有些不解於對方態度的改變。倒是李斯特將他一把拉了進去,調侃道:“別傻了,你的軍階比他高,而且能夠和兩名血族作戰還不落下風的日族軍人值得得到我們的尊敬。”

  李斯特將裏奧帶到了一個營帳,將帳門掀開將,“這是菲利斯的營房,不過他現在正在和上司述職呢,一會兒就回來了。我的小隊還有一點事情要處理,一會兒我們好好聚一聚,就是有些可惜萊德溫特現在在中央軍……天啊……裏奧,你竟然能看見也能聽見了……啊,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我確定這不是夢。”裏奧聳了聳肩膀,“你先去忙吧,今天我好想沒有什麽事情,夜寢前回去就行了。”

  “那好,我去了。晚上你可要好好和我說說你是怎麽康復的!”一向儒雅的李斯特竟然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裏奧知道這位老朋友是真的因為見到自己而高興。

  裏奧在床邊坐下,菲利斯的營房素雅而簡潔,桌上的茶具整齊的擺放著,床頭有幾本書,都是有關靈獸的。枕頭上留下幾抹金色的發絲,裏奧伸出食指,觸了上去。他似乎從來沒有仔細注意過有關菲利斯或者萊德溫特的任何細枝末節,直到今天,他才發覺,原來血族看似張揚的金色發絲也是如此柔軟。被褥中有著菲利斯淡淡的味道,裏奧將身子傾斜下來,埋首在菲利斯的枕頭中,連夜從西線到南線,這讓裏奧一直被想念所覆蓋的疲憊感湧上了心頭,他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終於蜷在菲利斯的床上,睡了過去。

  菲利斯掀開自己營帳的瞬間,那熟悉的淡香便讓他平靜的心緒一陣波濤翻滾。他有些不可置信地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安靜的側影,似乎害怕一旦驚醒了床上的男子,他就會像破碎的美夢一樣消失不見。

  菲利斯在床沿邊坐下,垂下身子,手指輕輕撥開覆蓋在裏奧臉龐上的發絲,他的鼻息若有若無地觸上菲利斯的手指,柔軟而細膩。

  裏奧咽了咽口水,轉過身來,微微撐開眼簾,菲利斯無暇的臉龐便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他的鼻尖碰上裏奧的鼻頭,嘴唇覆上他思念依舊的柔軟,“我在做夢嗎?”

  他的溫柔讓裏奧在那一瞬間鼻子遊戲發酸,他伸出雙手,將那個優雅的男子緊緊抱住,輕聲道:“你沒有做夢。為什麽你們每一個人見到我都說是在做夢呢?”

  “因為你美好的就像一場夢,總讓人感覺隨時就會破滅。”菲利斯親吻著裏奧的嘴唇,手指輕輕撫摸著裏奧的脖頸。這是第一次懷中人沒有抗拒著自己,這讓他的心臟跳的更快,他的舌開啟懷中人的唇,而裏奧感受到對方遲疑著似乎不知道該不該進來,便用自己的舌尖碰了碰對方,還沒來的及收回來,便被菲利斯緊緊糾纏住,他的身體被對方緊緊抱住,似乎整個人都要被對方壓進胸膛裏。

  “裏……奧……”掀開帳簾的李斯特看見耳鬢廝磨的兩人,不禁尷尬起來。

  裏奧聽見李斯特的聲音,趕緊伸出手來想要推起菲利斯,而對方則戀戀不舍地在他的口腔裏一個回旋,掃過他的上顎還有兩側的內壁,方才退了出來。裏奧低著腦袋坐起身來,從脖頸一直紅到了耳根,反倒是菲利斯一副落落大方,似乎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喊了一句:“李斯特嗎?”

  在營帳外一直好笑著的李斯特終於堂而皇之走了進來,“我可不可以拜托你們不要用這種方法來刺激我的心臟?”

  菲利斯挑了挑眉梢道:“我以為你看的很開心呢。”

  這個時候,有人在營帳外喊了一聲:“請問菲利斯•特南上校在嗎?”

  李斯特用眼神表示:看吧,你又有事情要做了。菲利斯嘆了一口氣,將帳簾拉開,便看見了一位血族傳令官,對方從縫隙中似乎瞥到了坐在床邊的裏奧,“太好了,連羅嚴道爾中校也在。西蒙中將請你們去一趟他的營帳。”

  菲利斯回頭看了看裏奧,裏奧點了點頭,向李斯特致以抱歉的目光,便跟隨傳令官去到西蒙中將的營帳了。

  剛進入營帳,裏奧便注意到西蒙中將的營房中有另一位血族少將。菲利斯見到對方很快便行了一個軍禮。那位血族少將站了一來,目光掃過裏奧,“你就是羅嚴道爾中校?”

  “是的,少將。”

  “我是代替了前往中央軍的斯蒂芬中將作為南線血族指揮官,我的名字是華沙•米勒。西蒙中將與我將兩位叫來的目的是有一項任務要交給你們。這項任務並不簡單,克勞德•伊西斯元帥推薦了你,特南上校,而葉卡爾•貝斯元帥也對羅嚴道爾中校贊不絕口,所以我們決定派遣兩位去執行這次的任務。”這位米勒少將所表現出來的氣質與斯蒂芬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不同,他的表情讓人不難猜出,他是貴族中徹頭徹尾的軍人。

  “我們的任務是什麽?”菲利斯單刀直入。

  西蒙中將朝他們招了招手,兩人向前,桌子上是一張地圖。“由於界限森林修建的堡壘是由巨石堆結而成,所以使用玥鳥灼燒也只能融化表面的冰壁,如果我們一直採取正面攻擊的戰術,而對方固守不出,我們的損傷只會更大。所以我們考慮派出一個小隊,繞到這座城堡的後面,然後前後夾攻,讓他們措手不及。”

  米勒少將將兩個信封送到他們面前,“這裏面有五十二名軍官的名字,以及你們行動的時間。我很遺憾地告訴你們,你們沒有拒絕的權利,也沒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裏奧便將信封接了過來,“我記得我是軍人。”

  菲利斯望著裏奧的側臉,欲言又止。

  命令很快被傳達了下去。這五十二名軍官裏包括裏奧的部下考文垂少校和希區柯克少校,以及人魚部隊的修恩•雷利亞少校,血族中包括李斯特、希爾那還有杜楚尼。裏奧很明白這次任務的重要性,西線的戰局對聯軍很有利,但是如果南線和北線無法取得呼應的話,西線的縱然取得了優勢,聯軍也無法就此挺進界限森林。

  裏奧坐在自己的營帳中,擦拭著離開西線時溫莉送給自己的匕首。

  菲利斯坐在桌子的對面,望著他,“裏奧……你是用什麽方法拿回自己的視覺和聽覺的?”

  “用這裏。”裏奧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大腦,咧開嘴朝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菲利斯莞爾,“我一直以為除非我和萊德溫特能夠找到賈斯丁,不然你就永遠不會像現在這樣出現在我的面前呢。你總是比我想象的更強大。”

  “因為我也會想和你們站在同樣的高度。”裏奧輕聲道,“我們是平等的。”

  “我們一定要回來。”菲利斯起身,從裏奧身後將他抱住,菲利斯的發尾垂落到裏奧的額前,溫情而纏綿。

  “當然。”裏奧緊緊握住對方環繞在自己胸前的手。

  他們的行動是秘密的,除了任務成員,就連同一部隊的其他戰友都不知道。

  裏奧在臨行前遇見了一個即將前往北線中央軍的血族軍官。

  “請問,我能請你為我帶一句話給伊薩斯•萊德溫特上校嗎?”

  “是什麽?”對方彬彬有禮的問道。

  “就說,裏奧•羅嚴道爾已經完全康復了,請他不要擔心。”

  “我一定帶到。”

  裏奧在濃重的夜色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莞爾一笑,是啊,自己確實康復了,可是如果讓萊德溫特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麽,要他不擔心,恐怕做不到呢。

  裏奧遵從信封裏的時間,趁著朦朧的月色,和其他的軍官們離開了軍營。為了避免被界限森林的守軍發現,所有的日族都不能釋放飛行獸。這讓他們的進展有些緩慢。晨曦的光芒即將從天際流瀉,這也距離規定的潛入時間越來越接近。

  大家看著駐守在城堡外的血族和日族部隊,不由得頭疼起來。他們只有五十多個人手,既要扳倒他們繞到城堡後面又不被其他守軍發現,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杜楚尼少校來到菲利斯面前,兩人商談著什麽,裏奧恍然大悟,他怎麽忘記了,杜楚尼有例子化的能力。他不能將整個軍隊都化為粒子,但是區區五十來人興許沒有問題。果不其然,杜楚尼要求所有人牽手在一起,大家平復下心情,果然在杜楚尼觸上菲利斯的瞬間,猶如多米諾骨牌一般,五十多人幻化成了粒子,隨風飄過城堡側翼的駐軍上空。

  杜楚尼很用心地讓所有人將雪粒灑在自己的身上,這樣當他們幻化成粒子的時候,就像在風中形成的霧氣一般。當他們飄落在城堡的後方時,他們輕聲降落在城堡的牆下,這裏是駐軍的死角。但是下一個難題也來了,這十幾米的石壁,就算攀爬上去了也會遇上守軍,一旦驚動了他們,一切還是白搭。

  菲利斯笑了笑,伏在裏奧的耳邊,他的氣息噴灑在裏奧的耳洞裏,讓裏奧下意識聳起了肩膀,卻被菲利斯摟住了不能躲開,“現在該輪到我了。”他的唇掠過裏奧的耳際,卻沒有多做糾纏便松開了他。

  菲利斯輕輕向後退去,整個身體沒入了石壁之中。裏奧這才想起,“穿透任何物體”也是菲利斯的能力之一。他潛入了城樓之中,影子悄然潛伏到守軍的身後,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吭聲,便成為菲利斯的手下亡魂。

  從城樓上探出臉來,菲利斯做了一個“上來”的手勢。

  第 67

  考文垂推了推裏奧,讓他回過神來。

  希爾那淺淺一笑,縱身一躍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城樓上,然後她的發絲鋪散開來,將日族的軍官們卷住,一下子就全部拖上來了。裏奧的玥鳥壓縮如紅線一般延伸到空中,在守軍的正面猛然間綻放開來,整座城樓驚慌起來,就在這時,遠處的聯軍收到了信息發動了進攻之勢,幾十匹玥鳥迎著清晨的日光奔向界限森林,守軍紛紛展開自己的防禦,人魚的部隊來到城牆的最前沿,向聯軍射出了密密麻麻的箭羽。

  潛入的裏奧他們趁著混亂在隱秘處放倒了幾個界限森林的軍官,換上了他們的衣服。李斯特接到菲利斯的暗示,將空氣中的水凝固成冰,砸在人魚射出去的箭羽上,極大地消弱了他們箭陣的殺傷力,這讓聯軍更加有利地前進。

  梅菲兒從城塔中走了出來,細細端倪著戰局,然後低下頭來對一旁的戴拉輕聲道:“城裏怕是混進聯軍的人了,我出去迎戰,你去通知謬傑爾•克羅比……務必要將他們找出來。”

  戴拉點頭,走下階梯進入堡壘。菲利斯不動聲色,拍了拍杜楚尼的肩膀,示意他自己將要跟蹤戴拉,杜楚尼做了一個“了解”的手勢,菲利斯便一步一步悄然後退,他的眼中是裏奧混跡在日族部隊中的背影。

  很快就能解決一切,我們就能一起回去了,裏奧。

  菲利斯再次隱沒在是石牆之中。

  戴拉在回旋著的階梯中一步一步深入城堡內部,壁火躍動著似乎有什麽不安。猛然間,一只手伸出來扼上了他的咽喉,要不是普瑞特自動釋放,他現在恐怕已經被掐死了。

  “誰!”戴拉警界著那面牆壁,但是半天卻沒有半點動靜,他頓時明白,自己恐怕已經對上了潛入聯軍中的血族了。他一步一步緩慢往裏走,心裏盤算著對方的能力到底是什麽,就在此時,有風劇烈地湧進通道裏,席卷著刀刃,將通道的牆壁削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跡來,戴拉的防禦雖然強悍,但是畢竟風刃帶給他的壓力太大,讓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一下子沒踩穩便翻了下去。就在他爬起來的瞬間,對上了一雙湛藍的眼睛,尖銳的力量順著戴拉的瞳孔瞬間侵入,壓迫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便聽見自己的大腦爆裂的聲音。

  菲利斯冷眼看著倒下去的戴拉,血液沿著階梯蔓延而下。

  “抱歉了……我必須這麽做。”就算下地獄,也無所謂。

  裏奧站在城樓上,和界限森林的聯軍一起看著梅菲兒與克勞德的再一次會面。

  “時間有些緊,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盡量給界限森林造成最大的創傷。”考文垂在裏奧的耳邊小聲道。

  “正好,這座城裏的精銳恐怕已經跟隨梅菲兒出戰了,現在是我們的好機會。”希區柯克也點頭表示贊同。

  裏奧微微皺眉,“不知道戴拉到哪裏去了,他明明沒有同梅菲兒一起出去。”

  有手掌扶上裏奧的背脊,“不用擔心,他已經被我幹掉了。”

  裏奧抬起臉來,便對上菲利斯淡然的目光,他有些驚訝對方到底是何時行動的,微張著嘴點了點頭,“好,我們這就行動。”

  界限森林建築的這座堡壘,綿延幾百米,容納的守軍多達上萬,只是隨著梅菲兒的離開,駐守在這裏的已經不到五千人了。

  裏奧仰起腦袋,噙著一抹壞笑,“其實就算毀掉這座石城,聯軍要重新搭建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菲利斯沒有答話,只是揚了揚眉梢。

  年輕的中校伸出手臂,一匹獨角獸踩著輕靈的步伐降落在城牆上,果然在守軍中引起了一片混亂。

  “是誰釋放的地獄之矛?”

  “是聯軍的還是我方的?”

  就在他們狐疑的時候,獨角獸已然幻化成魔物,一聲巨吼,附屬靈獸烏泱泱躥了出來,駐守城樓上的人魚和日族們頓時丟盔卸甲。

  很快,界限森林的高級軍官也釋放了地獄之矛,與裏奧搏鬥起來。果然,一切不可能太輕松啊。石城很快被兩匹地獄之矛搗毀,沙石彌漫,就連希爾那和杜楚尼都有些抱怨難道沒有什麽更加“溫柔”的解決方法嗎?

  菲利斯上前,攔上裏奧的肩膀,不顧眾人的視線在他的額角落下一吻,“希爾那和杜楚尼似乎有些不耐煩呢!”

  “啊?”裏奧不明就以回過頭來,菲利斯的手溫柔的覆上他的眼睛,就在刹那之間,與裏奧爭鬥中的那匹地獄之矛便化為了碎屑,飄蕩在空氣裏。

  而操縱那匹靈獸的軍官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菲利斯的影子蔓延到他的身後,將他扼殺。

  當菲利斯將手拿開,裏奧了然。

  就在裏奧他們以為這座城能夠就此被他們占領時,低沉冷冽的聲音劃破空氣撞進他們的心裏。

  “原來有聯軍的老鼠混進來了。”

  所有人想目光匯聚向聲音的來源,他們看見了一名年近中年的血族男子。

  他只是靜靜地站立在被搗毀的城牆高處,俯看著滿城瘡痍,淡然中的高傲之情讓裏奧瞬間明白,這名血族恐怕就是傳說中的六大家族之一謬傑爾•克羅比。

  希爾那和李斯特的表情變得凝重,菲利斯直接擋在了裏奧的面前,他知道瞬間的疏忽都有可能要掉他們的性命。

  殘存的界限森林守軍露出仿佛看見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神。

  謬傑爾沒有絲毫的動作,仍舊站在原地,“我的兒子蘭斯洛•克羅比敗在了萊德溫特家的伊薩斯手上。他今天在這裏嗎。”

  “不在。”菲利斯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謬傑爾微微一笑,在這個年輕的血族眼中他看不到恐懼和敬畏,只有戒備。

  “那麽,我想你是特南家的菲利斯。”

  “是的,沒錯。”菲利斯側過身來,將裏奧推向杜楚尼。一旦發生什麽事情,杜楚尼是唯一有可能帶裏奧離開的人。但是裏奧只是站在菲利斯的身後,一動不動。菲利斯無奈地笑了笑,他怎麽能忘記裏奧的性格是什麽呢——既不會甘願躲在別人的身後,更不會丟下自己的同伴獨自離開。

  “我很欣賞你。”謬傑爾緩緩開口道,“但是我還是必須告訴你,你和你的同伴這一次不可能離開這裏。”

  菲利斯莞爾一笑,“不知道為什麽,每一位界限森林的前輩都喜歡對我說這句話。”話音剛落,他便先發制人,微仰著頭,目光迎著謬傑爾的視線試圖衝進他的大腦中。剛觸上他的瞳孔,菲利斯便發覺對方將自己的視線壓制在外,他無法再進入分毫。他將自己的力量推進,目標身後的石階已經化成了粉末,如同硝煙般彌漫開來,但是謬傑爾卻似乎絲毫沒有被撼動。

  裏奧站在菲利斯的身旁,微微伸出手來,觸上菲利斯的指尖,然後緊緊地十指交纏。

  那柔軟的觸感和溫度,讓菲利斯明白,一旦自己失敗的後果是什麽。

  謬傑爾猛然驚覺眼前年輕血族的思維瞬間化為銳利的刀鋒,劃開他的防禦,聳動著進入他的思維領地。謬傑爾和其他人不同,他並沒有直接追捕菲利斯潛入自己的力量,而是從自己思想的深處開始向外封閉,一層一層將可能被突破的壁壘堵死,直到菲利斯感覺自己撞上了硬實的牆,額角開始冒出汗水,他的手指不禁扼緊一旁的裏奧,感覺到一股清流從指尖沿著他的血液湧動向大腦深處。

  “裏奧……”

  “不要分心,菲利斯。”裏奧輕聲道。

  裏奧的力量纏繞上菲利斯的視線,猶如奔騰的浪潮,湧向謬傑爾。

  這位血族中的年長者終於有了吃力感,他的右腳輕輕向後挪動了半步,借以支撐自己的身體。兩個小輩洶湧的攻擊讓他必須使出全力來推拒。他明白,一旦這股力量衝破了自己思維的壁壘,那麽他的下場就會像在通道中發現的戴拉一樣。於是謬傑爾並沒有刻意去拒絕菲利斯和裏奧的入侵,而是將自己的思維通道張開,避免被對方的思潮衝破,正當菲利斯和裏奧有些奇怪於為什麽他們能夠暢通無阻的時候,忽然他們被一片黑洞所吸引,菲利斯瞬間警覺,帶著裏奧的思想迅速撤離了謬傑爾的大腦。

  “怎麽……回事……”裏奧抬頭問,便看見菲利斯從額角流下掛在下巴上的冷汗。

  “克羅比家的能力——黑洞。”菲利斯皺起了眉毛,“我們的思維差一點就被吸收了。”

  不遠處的李斯特還有杜楚尼他們也一臉緊張。

  菲利斯轉過頭去,對杜楚尼扯出一抹笑意:“這座石堡已經完全失去了守備能力,我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杜楚尼你帶他們先撤離吧……”

  李斯特上前似乎還要說什麽,菲利斯搶在他開口前說,“我們不需要無謂的犧牲。”

  “哦——”謬傑爾笑了笑,“那也要你的朋友們有離開的本事啊。”

  李斯特似乎明白了什麽一般回過頭去,果然他們四周出現了三個巨大的黑洞,連帶著空氣都被吸收了進去,修恩幾乎站不住腳,要不是考文垂還有希區柯克拽住他,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被卷到哪個空間去了。可是黑洞的力量越來越大,他們幾個被吸收是遲早的事情。

  “特南家的菲利斯,”謬傑爾看著年輕的血族,“你的能力是‘接受’,如果用它來對付我,你很吃虧。接受‘黑洞’的結果就是被‘黑洞’吸收。”

  菲利斯剛想開口說什麽,裏奧便按住了他的肩膀,微笑著望向謬傑爾道,“那就大到讓你吸收不了。”

  謬傑爾有些狐疑,裏奧的發絲被黑洞席卷而起的風撕扯著,他轉身對著被吸引力逼迫得無力還擊的戰友道:“有機會就先離開,不要猶豫。”

  杜楚尼點了點頭,瞬間五六匹地獄之矛被釋放開來,張開大嘴,將那開敞的黑洞堵住。拉扯的力量減弱,杜楚尼當機立斷將其他人粒子化,在裏奧的靈獸被吸收之前,帶著所有人遠離了石堡。

  但是那幾匹地獄之矛還是被謬傑爾吞沒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位日族的能力並不遜於戴拉,況且他還這麽年輕。“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話音剛落,身後是一陣巨大的震顫,整座石城搖搖欲墜。看來聯軍就要將梅菲兒逼回來了。

  “裏奧•羅嚴道爾。”裏奧擋在了菲利斯的身前。

  這一次,我不會再站在你的身後。

  菲利斯微微垂下眼,看著裏奧,他讀懂他所要表達的意思,他曾經為這個少年迷茫過,無奈過,也曾經放棄自己堅持了兩千年的風度,但是那一切都比不上此刻,讓他的心臟如此踴躍。

  “如果你沒有參與這次的行動,我相信以後你會更有作為。”謬傑爾眼中的惋惜一閃而過,隨即裏奧和菲利斯面前巨大的空穴形成,所有的塵土甚至早已經跌落的石塊全被那黑洞的引力給抬了起來,裏奧不可能憑借自己的力量站穩,只能依靠斯內克纏繞著他們紮根在石階中。菲利斯擁抱著他,目光所到之處所有的巨石化為塵埃,只有這樣,裏奧才不會被它們砸傷。

  斯內克就快被黑洞的引力連根拔起,裏奧怎能甘心就此被吞沒?五、六只玥鳥化為細線,繞過黑洞的範圍迅速襲向謬傑爾。但是它們終究沒有逃過黑洞的引力,呈現出螺旋狀的運動軌跡,被那一片黑暗淹沒。

  黑暗的未知近在眼前,奇怪的是,裏奧並不感覺害怕。他的腦袋依偎進菲利斯的胸膛中。

  “對不起……裏奧……”菲利斯在裏奧耳邊輕聲道,他看不見懷中少年嘴角的深度,也沒來得及聽見他說:沒關系,我們都不該畏懼‘結束’。

  滅頂的吸引力再無可抗拒,他們被黑暗吞沒。

  謬傑爾注視著自己的黑洞緩慢合攏,整座城池似乎被流星撞擊過一般只留下巨大的坑洞。而那一刹那,他忽然感覺到肩膀如同灼燒一般的劇烈疼痛,低下頭來,看見那紅暈不斷擴大,終於滲出血來。

  他這才明白,自己可以吞沒那日族少年,卻沒有完全吞沒他所釋放的靈獸。剛才裏奧所操縱的幾匹玥鳥,盡管都被吸收,卻有一匹成功越過了黑洞,穿透了謬傑爾的身體。

  第 68

  此時,梅菲兒率領界限森林的軍隊退了回來,看見已經破敗的城池,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朝著謬傑爾大喊了一聲:“退守綠茵河對岸!”

  她的身後是隨著克勞德追擊而來的聯軍部隊。謬傑爾捂住自己的傷口,跳上某個日族的飛行獸,隨著軍隊一起離開。

  至此,南線和西線已經全部進入了聯軍的掌控範圍,三角進軍之勢即將形成。

  裏奧被巨大的力量拉扯著,似乎身體都要被扯斷了。菲利斯將他緊緊護在懷裏,在普瑞特的保護下,重重地落入一片塵埃之中。良久,裏奧掙紮著從沙礫中爬起來。只看見一片黑暗,他的心臟仿佛從雲端墜入了地獄,大聲呼喊了起來:“菲利斯——菲利斯——”

  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見的恐慌再度籠罩上他的心頭,但這並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他還活著,但是菲利斯卻不再了……

  雙腿從沙礫中艱難地邁出來,裏奧只覺得呼吸因為自己的緊張而變的艱難,他的聲音顫抖著,一遍一遍喊著對方的名字,甚至無暇思考自己在哪裏,四周是個怎樣的情況,如果自己沒死,又要怎樣才能脫身。可是,回應他的除了寂靜還是寂靜。

  他並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景,那一次在溫莉的幻境中馴服地獄之矛,他已經體會過看著菲利斯在眼前消失的痛苦。為什麽現在還要再來一次呢?

  就在他快要因為脫力而再次摔入沙礫中時,有人從身後將他支撐了起來,然後死死將他向後拉進懷裏,鼻尖磨蹭著他的臉頰,“別害怕——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那溫潤的嗓音幾乎讓裏奧喜極而泣,他只覺得自己那低落而壓抑的心緒猶如溺水之後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一般,他向後仰去,抵住菲利斯的胸膛,眼淚控制不住滿溢而出。

  菲利斯不語,如同千年不變的雕塑一般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任由裏奧的淚水縱橫。

  待到裏奧的心境逐漸平復下來,菲利斯對他說:“你試試用玥鳥的火焰能不能看清楚我們現在所處的情況?”

  裏奧深吸了一口氣,玥鳥的微光讓他們看清楚,這是一片只有沙礫的空間,他們似乎是這個空間裏唯一的活物。

  “我們似乎沒有出去的可能……”裏奧回過頭來,朝著身後的菲利斯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不過至少,我們還擁有彼此。”菲利斯淡然,“還有,不到最後一刻,決不能失去希望。”

  克勞德屹立在破敗不堪的石城上,皺緊了眉頭。

  一旁的西蒙中將低聲道:“他們還年輕……他們……”

  “他們不會死。只要他們自己不放棄,就不會這麽容易死,”克勞德轉過臉來,“沒有人肯定,謬傑爾黑洞的盡頭就是地獄。”

  “那我們……”西蒙中將欲言又止。

  克勞德仰起頭來,輕聲道:“什麽時候……這些冰雪才能完全消融呢?”

  聯軍 北線

  斯蒂芬帶著玩味的笑意看著眼前露出不耐煩神色的部下,“哎喲,我的小萊德溫特,我們已經占領了界限森林的陣地,很快就能挺進綠茵河了,你怎麽還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哦。”

  “我們什麽時候能夠到達冬日宮殿?”萊德溫特直接放下手中攢握多時的茶杯,他知道斯蒂芬的老毛病,就是喜歡用茶杯盛紅酒,裝出一副紳士的樣子。

  “孩子,”斯蒂芬嘆了一口氣,“我們與界限森林的戰役維持了幾千年,有無數次向今天這樣差一點就要跨過綠茵河……但是也無數次被迫退了回來,所以,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是否在你永眠之前,聯軍有機會到達冬日宮殿之下。”

  “你的意思是也許我永遠沒有機會去把賈斯丁揪出來?”萊德溫特仰起了腦袋。

  斯蒂芬撐著腦袋,用不解的目光看著自己的部下,“我不明白,裏奧•羅嚴道爾對你真的就那麽重要嗎?就算他很快會劃過你的生命然後消失無蹤?就算他並不是完完全全的愛你?”

  “他會消失我就能夠當他不存在了?”萊德溫特的側臉呈現出完美而有些無奈的角度,“他不是完全愛我,我就能停止愛他了嗎?”

  斯蒂芬看著他,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昨天晚上,西線有聯絡官來我這裏,還有對方因為要連夜回去復命,所以托我告訴你,裏奧•羅嚴道爾中校已經完全康復了。”

  “什麽?”萊德溫特一愣,隨即展露出嘲諷的表情來,“你不用為了穩定我的心情向我撒這樣的謊。”

  聳了聳肩膀,斯蒂芬無所謂地說,“我知道我是個沒信用的上司。但是我可以指著中央神殿發誓,我說的是實話。”

  萊德溫特看著斯蒂芬,表情逐漸舒展開來。他知道在中央神殿裏同樣刻著斯蒂芬父輩們的名字,這個沒品的上司不會用他們的榮譽來撒謊。一時間所有喜悅湧上心頭,一直以來的擔心被思念所覆蓋。“他是怎麽恢復的?他現在在哪裏?”

  斯蒂芬知道自己的這個部下素來是任性妄為的,但是這還是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毫無保留地展現出孩子氣的表情來。這讓他有些不知道用怎樣的言辭來敘述另外一個壞消息。

  遮著眼睛垂首正在竭力按耐喜悅之情的萊德溫特很快就注意到上司不同尋常的目光,“你不會又要派我去執行什麽麻煩的任務吧?”

  “我……是想告訴你,今天早上,南線有消息來,說他們也成功攻占了石堡。”

  “哦,這是好消息啊。”萊德溫特手中依然玩弄著那只茶杯,只是心中隱隱生出不安來,“不是說那座石堡易守難攻嗎?”

  “是啊,但是時間不等人。所以克勞德元帥派出了一隊軍官繞到了石堡的後面,然後前後夾擊,切斷了梅菲兒撤回來的退路,逼她讓出了石堡。這一隊人裏面既有菲利斯•特南,也有裏奧•羅嚴道爾中校……”

  “他們的任務應該是完成了。”萊德溫特的眉毛擰了起來。

  斯蒂芬吸了一口氣,幹脆一鼓作氣把該說的話說完,“但是他們遇上了謬傑爾•克羅比,為了掩護隊友撤離,他們兩個被對方的黑洞吸收了。”

  “啪啦——”一聲,萊德溫特手中的茶杯碎了,紮進指節中,緋色的液體滲透了出來,而此刻,斯蒂芬無暇顧及自己最鐘愛的茶具就這麽毀了,他更擔心的是萊德溫特的反應。

  “你聽著,如果你無法冷靜,我是不會讓你胡來的。”斯蒂芬皺起了眉頭。

  萊德溫特嘩啦一下站了起來,斯蒂芬以為他會衝出營帳,但是意外地,他只是低著頭走到了帳簾邊停住了,他沉默著,沒有任何行動。

  斯蒂芬知道他在掙紮,他看見萊德溫特顫抖的雙臂還有那滴滴答答落在雪粒中的紅色液體,他的背脊筆挺,高傲卻被焦躁所取代。

  “怎麽可能……明明菲利斯也跟著他……”萊德溫特咬牙問。

  “菲利斯的能力是‘接受’,他不能用它來接受黑洞,這簡直就是自我毀滅。”

  “他們……一定死了嗎?”

  “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斯蒂芬迎來的,又是萊德溫特的一陣沉默。他有些覺得好笑,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一個部下讓他感受到自己似乎正在接受審判。

  終於,萊德溫特轉過臉來,壓低了嗓音問道:“謬傑爾的兒子——蘭斯洛在哪裏?”

  聽到他的問題,斯蒂芬終於抿出一抹笑意,“他在南線對岸,和他父親應該是在一起的。”

  “謬傑爾,我確實沒有把握搞定他,但是蘭斯洛絕對不是我的對手。我要去南線。”

  “我沒有說不讓你去,只要你能靜下心來想清楚自己要做什麽。”斯蒂芬將一封信遞到他的面前,“你去南線,向華沙•米勒少將報道吧。”

  裏奧和菲利斯行走在一片黑暗的荒漠中,這片荒漠,就似浩瀚的海洋,沒有盡頭。

  “停下來吧,裏奧。這是另一個空間。”菲利斯拽住裏奧。

  “好像真的走不到頭……”裏奧就地坐了下來。他不知道他們被困在這個空間裏有多久了,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嗓子眼很幹澀,嘴唇也有些龜裂了,如果無法從這個空間裏出去,且不說沒有食物,他很快會脫水而死。

  “我不會讓你死的。”菲利斯的語調平淡,似乎一眼就看透了裏奧的擔憂,“至少在我‘永眠’之前你絕不會死。”

  “呵呵……”裏奧搖了搖頭,用肩膀頂了頂他,“菲利斯,你腦袋壞了吧?我是日族,不是血族。三天沒有一滴水,七天沒有食物,我就要掛了。唯一可喜可賀的是,我已經是中校了,名字足夠被刻在中央……”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菲利斯便用手指覆在了他的嘴唇上,“傻瓜……別想那麽多了,你累了對嗎?睡一會兒吧。”

  是啊,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的時間還有很長吧?裏奧莫名地感傷起來,靠上菲利斯的肩膀,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時間過去的也許很快,又也許很慢。沒有日月交替,裏奧不知道自己被困在這個空間裏有多久了。但是逐漸虛弱的身體就像某種訊息,告訴他應該已經很久很久了。

  “醒醒,裏奧,喝點東西吧。”菲利斯顛了顛肩膀,將昏沉沉的裏奧搖醒。

  “別……叫我了……這裏不可能有喝的……”裏奧嘶啞著嗓子,迷迷糊糊道。

  但是意料之外的,有什麽東西覆上他的唇,涓涓細流進入裏奧的口腔,鮮甜而充滿誘惑。對於水的渴望驅使裏奧抱著那個物體猛力地吮吸了起來,感覺到液體流過自己的咽喉,進入極度需要營養的軀體,他覺得自己似乎又活過來了。

  “啊……”一陣呢喃聲在裏奧的耳邊響起,這讓他發覺自己的“水源”竟然是菲利斯的手腕,而那些流入自己咽喉的不是別的,正式菲利斯的血液。

  “你瘋了,怎麽拿自己的血給我喝!”裏奧懊惱著用手按緊菲利斯手腕上的那道傷痕,沒過多久血族的愈合能力便讓那道傷口消失了。

  “這一點血對於我們血族來說根本沒什麽,但是卻可以維持你們日族的生命很多天。”菲利斯的手指探進裏奧的發絲裏,輕輕揉捏著,“我說過,在我‘永眠’之前,你是不會死的。”

  裏奧只是抓著對方的手腕,說不出話來。

  “你說你很想出去,可是我一點都不想。這裏簡直就是我夢想中的世界,因為這裏只有你和我。”菲利斯的唇依附到裏奧的耳邊,溫柔得讓人只能淪陷,“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把你囚禁在只有我知道的世界裏嗎?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看見你,沒有人能觸摸你。你說的沒錯,我是個卑鄙的人。”

  “不是的。卑鄙的是我。因為我總沒有辦法竭盡全力來回應你。”裏奧抬起臉來,一個淺淺的吻落在菲利斯的額頭上,沒有絲毫的情 欲,卻意味深長。

  聯軍 南線

  華沙•米勒少將看著眼前風塵仆仆但卻沒有絲毫倦容的青年不由顯露出訝異的神色來,“沒有想到我向斯蒂芬中將發出的借調請求不過四五天你就趕過來了。”

  “抱歉,我來只是因為這裏離克羅比父子比較近而已。”萊德溫特直立著身子,在新上司面前也依舊高傲。

  米勒早就聽說過萊德溫特的桀驁不馴,不好駕馭,也深知他的能力非比尋常,耐著性子問道,“上校,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要潛入河岸對面界限森林的陣營。”萊德溫特平靜道。

  “你……瘋了?”米勒皺起了眉頭。

  這個時候,有人掀開帳簾,信步走了進來。營帳裏的兩名軍官看見來人,不由得一陣驚訝。

  “伊西斯元帥……請問你……”米勒不解,元帥怎麽會來到一個少將的營帳呢?

  “你是萊德溫特家族的伊薩斯?”克勞德沒有元帥的架勢,只是用與普通人聊天的口吻問。

  “是的,元帥。”即便是萊德溫特,也對這位血族元帥抱有敬意。

  “你的能力是‘拒絕’,正好可與謬傑爾的能力對抗,不過前提是至少你要和他一樣強大。”元帥侃侃而談。

  “我會和他一樣強大。”萊德溫特的決心依舊沒有絲毫動搖。

  “就算他們已經死了,你還要去做那件事嗎?”

  “我還要去做。至少我不能讓他們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那麽,你去吧。”克勞德微微一笑,“杜楚尼中校,你陪同萊德溫特上校一起去吧。”

 

  噬愛如血

  作者:donggua1986

  第 69

  米勒少將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麽,元帥側身望著萊德溫特離去的背影說:“無論是菲利斯還是裏奧,他們都不只是我們贏得戰爭的棋子,情勢不利就可以隨意拋棄。他們……是我們的戰友。既然是戰友,我們自然要想辦法救他們回來。就算可能性很低,也要去嘗試。”

  “我明白了。”米勒少將挺直了背脊,向克勞德敬禮。

  杜楚尼少校接到命令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的異議,跟著萊德溫特離開了主營地,潛伏在了綠茵河對岸的枯木林中,待機進入界限森林的駐守範圍。

  “我以為你會去問斯蒂芬為什麽讓你陪我執行這樣的命令。”萊德溫特倚著枯木,小聲問道。月光傾斜,樹影流落在他完美的側臉上。

  “如果不是他們倆,被吸入黑洞的就會是我。”杜楚尼側著身子觀察正在遠處巡視中的哨兵,“我們要小心,可別還沒找到蘭斯洛就被謬傑爾給抓住了。”

  “謝了。”一向高傲的血族青年,第一次向他人道謝,這讓杜楚尼些許的驚訝。

  一片雲從遊移過天際,遮蔽了冷月的光華,“好機會。”杜楚尼向萊德溫特點了點頭,兩人瞬間化為沙塵,飄散向界限森林的駐守營帳。

  穿梭在各個幔帳之間,尋找著他們的目標。

  此時的蘭斯洛正在和米諾斯的學生潔琳娜•烏蘇聊天。

  “賈斯丁那家夥消失的有些太奇怪了。”蘭斯洛用手中的古舊讀本輕輕敲著桌沿。

  “哦——”潔琳娜伸出手指在那本書的書脊上一彈,“我還以為賈斯丁消失了你會很高興呢,畢竟他曾經向你父親抱怨說你在聯軍大營裏發現形勢不利就想逃跑。”

  “形勢不利難道不應該撤離麽?”蘭斯洛不以為意。

  “好了,別再多想了,反正那個驕傲自滿的家夥也不會有什麽作為。”

  “那麽你呢?”蘭斯洛對上潔琳娜,“你一向都留在冬日宮殿裏侍奉潘帕斯殿下,我們這些同輩人都難得見到你一次呢。”

  “我來這裏的目的嘛……”潔琳娜勾出一抹笑意,“是秘密。”隨即她便離開了蘭斯洛的營房。

  潔琳娜離開之後,蘭斯洛便趟在自己的床上,翻起了那本已經有些破舊的書。

  直至深夜,萬籟俱寂,除了巡邏兵踩在雪粒上的聲音。蘭斯洛有些犯困了,隨著手指不再用力,書從他的指尖滑落到了枕邊,此時一陣風將帳簾掀開,進入了滿室塵埃。

  灰塵……好多……蘭斯洛快要合攏的雙眼驟然睜開,不對,這裏是雪原,哪裏來的灰塵?

  就在他從床上起身的瞬間,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將他狠狠按回床上。

  塵埃匯集成形,蘭斯洛驚訝著看見萊德溫特和杜楚尼出現在自己的營房中。

  “看看是你反抗比較快,還是我掐斷你的脖子更快——”殘忍而帶有幾分嘲諷的威脅從萊德溫特的唇間吐露。

  “小心……”杜楚尼發覺一個黑洞差一點就在同伴的耳邊形成,可惜瞬間便被反射到蘭斯洛的枕邊,形成一個圓形的凹洞。

  “磕啦——”一聲脆響,蘭斯洛的肩骨便被粉碎了,他因為疼痛想要大叫,但是被扼緊的咽喉促使他只發出了一記悶哼。

  “我本來不想要你的性命,”優雅而暴虐的笑容出現在萊德溫特的臉上,“不過你好像不怎麽老實。”

  無法發出聲音的蘭斯洛只是瞪著眼睛看著兩名入侵者。

  “你最好祈禱你那尊貴的父親願意救你。”萊德溫特一把將蘭斯洛拉扯了起來。

  “卑鄙……”

  看著對方的口型,萊德溫特不以為意道:“過程永遠不重要,如果能達到我想要的結果,‘卑鄙’也不過是個形容詞罷了。”

  杜楚尼帶著萊德溫特和他們的獵物離開了界限森林的營地,就在跨越綠茵河他們以為一切都會順利的時候,忽然全部的氣流都湧向一個方向。

  “不好——”杜楚尼將三人具現化,幾個人重重地摔在靜止的綠茵河冰面上,因為莫名的力量向著界限森林的河岸邊滑行。

  “父親……”蘭斯洛大叫,下一秒他的腦袋便被萊德溫特大力按在冰面上。

  “你們想這麽容易就離開,是不是太小看我謬傑爾了?”一個身影屹立在河岸邊,月光太稀薄,無法辨認他的五官,但是森嚴的氣質讓人感覺到沉重的壓力。

  霎時間,無數個小型黑洞朝他們襲來,一旦被擊中,扭曲的空間會將他們的身體折斷。

  這一次杜楚尼無法幻化成粒子帶他們離開,因為粒子太輕太微小,一個小型黑洞就能夠輕松地將他們吸收。

  萊德溫特從冰面上拉著掙紮中的蘭斯洛站了起來,目光倨傲。就在那群黑洞襲來的瞬間,空氣中形成了鏡面,所有的黑洞便被反射了回去,淩厲著從謬傑爾的肩側耳際堂皇而過。

  “萊德溫特家族嗎?”謬傑爾冷然道。

  萊德溫特只是揚了揚眉梢。

  “你還太嫩了。”謬傑爾微微前移一步,無形的壓力也跟著壓迫而來,“你以為挾持了我的兒子我就會聽命於你了嗎?”

  “您好像誤會了。”萊德溫特的手指劃過自己張揚的金發,“我只是要用他把你引出來而已。”

  一記冷笑之後,謬傑爾道:“怎麽,你以為脫離界限森林的陣營,你就能贏過我了。”

  “就算是在界限森林的陣營裏,我也能贏過你。”年輕的血族將手中的人質猛地向前一推,蘭斯洛便栽倒在冰面上,向前滑了出去,就在腦袋差一點撞在河岸上那一刻,謬傑爾將他按住了。

  “哦,那我倒有些好奇了。”萊德溫特的行為讓謬傑爾不解,“你想怎麽樣?”

  “我們來打個賭吧。”萊德溫特向前走了幾步,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您認真的向我攻擊一次,如果我依舊將它反射了,就請您將裏奧和菲利斯放出來。”

  “也許他們現在已經死了。”謬傑爾冷冷道。

  “也許他們還活著。”

  “我可以接受你的挑戰,不過你要知道,一旦你輸了,萊德溫特這個家族以後恐怕就不再存在了。”

  “沒有什麽是能夠永遠存在的,或早或晚,都會結束。不過,絕對不會是現在。”

  “你會為你的年輕付出代價。”謬傑爾伸長了右手,黑洞在他的面前形成。

  杜楚尼一拳打在綠茵河凍結千年的冰層中,然後抓緊冰棱的縫隙。

  萊德溫特伸出雙臂擋在眼前,身體不由自主被吸向那個黑洞。不僅如此,就連謬傑爾身後的枯林枝椏也卡啦啦斷裂被席卷而去。

  裏奧,你在哪裏?你是不是還活著?

  鏡面之牆在空氣中延伸開來,頂住不斷漲大黑洞。

  謬傑爾冷笑,“忘記告訴你,如果你的力量太弱,萊德溫特家引以為傲的‘鏡面之牆’也會被吸收。”

  看著一點一點被吞沒的鏡面之牆,萊德溫特咬緊了牙關,謬傑爾的力量滲透了過來,萊德溫特幾乎快要站不住腳。

  那無底深淵向這位年輕的血族發出了邀請函。

  裏奧……裏奧……萊德溫特撞上自己的鏡面之牆,甚至再過上一刻就要完全被那片黑暗完全包裹。

  靠在菲利斯肩膀上的裏奧,原本焦躁的心情被平靜所取代。如果無法掙脫,那麽只能接受。

  “餓嗎?”菲利斯輕聲問。

  “不餓。這樣呆著就好。”一開始,裏奧被這荒蕪的時光折磨著思維,但是現在,他的大腦已經逐漸清晰了起來。

  忽然之間,心臟一陣震動,血液在血管中戰栗著,仿佛被什麽所鼓動。他坐直了身子,似乎是在感受什麽。

  “怎麽了?”菲利斯問。

  “是……是……”裏奧皺起了眉頭。

  “是聯絡獸吧。”菲利斯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埃,“萊德溫特來了。”

  “你怎麽知道?”裏奧也隨著他占了一起來。

  “和‘接受’不同。萊德溫特家的‘拒絕’在謬傑爾面前也許更有優勢。”菲利斯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他來救你了,但是謬傑爾並不是簡單人物,你不會想要萊德溫特獨自面對吧?”

  “我該……怎麽辦?”裏奧不禁問,他的心中燃起一片希望,也許……他們就能擺脫這洪荒空間了。

  “聯絡獸將兩個人的思維相連,你不妨試著與他溝通,我猜想他現在應該在和謬傑爾對抗。”沒有一絲光線,裏奧聽著菲利斯的建議,卻看不見他眼中的憂傷。

  沉下心緒,裏奧讓自己的思維擴散而出。

  萊德溫特不斷延伸自己的鏡面之牆,但是始終無法追上黑洞的擴張速度。

  謬傑爾緩緩收攏手指,到此為止了,孩子。

  還是……不行嗎?如果能夠去到你所在的地方,也不算太糟糕……

  萊德溫特忽然想起第一次裏奧激怒自己的樣子。

  他的雙眼清澈,似乎在那細小的空間裏能夠容納下晴空萬裏。他每一次倔強地看著自己,無論自己擺出多麽高傲而惡劣的姿態,他也從未回避過自己的目光。

  也許,自己通過這黑洞迎接的只是無盡的孤獨和無法傳達的想念,這樣……我豈能甘心?

  鏡面之牆再次膨脹起來,謬傑爾有些驚訝,但是在他的眼中這無疑就像是垂死前的掙紮。

  萊德溫特不再怯懦,抬起頭來直面那無底深淵,似乎目光銳利地將要穿透那黑暗的盡頭。

  他的血液沸騰起來,每一次激蕩似乎有看似纖細卻強硬的力量沿著他的血管內壁流向他的大腦,安撫著他的不安與怯懦,將最後那一點心靈中的凹陷完全支撐了起來。

  裏奧……萊德溫特詫然。

  我就在你的身邊。

  那話語似乎響起在萊德溫特的耳際,又似乎來自他腦海深處。

  謬傑爾的眉心皺起,他感覺到鏡面之牆陡然擴張,延伸出了黑洞的範圍,正試圖將他的力量籠罩起來。

  “父親——”一旁的蘭斯洛也開始不安。

  不愧是萊德溫特家族,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謬傑爾將收攏的手指張開,黑洞迅速開始擴張起來,仿佛連目光都要被吸收進去。

  萊茵河面的千年冰面開始嘶啦啦發出碎裂的聲響,裂紋縱橫交錯,而謬傑爾身後的那一大片寬廣的枯林全部朝著他的方向傾斜,缺乏韌性的枝幹磕啦啦斷裂,被席卷入那黑洞之中。

  就連遠處界限森林守軍都感覺到暴風一般的氣流,幾乎將他們的營帳都帶走。

  終於,綠茵河裏巨大的冰塊也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到了半空中,杜楚尼失去了著力點,整個人飛了起來,還好萊德溫特將他一把拉到了自己身邊,處於鏡面之牆的中心點,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了。

  隔河相峙的聯軍大營也被這一陣軒然大波驚攪得差一點進入備戰。

  克勞德伸出手來,感受著風從指縫穿梭而過,“這樣的風速和風向,怕是謬傑爾的黑洞。”

  斯蒂芬中將一改玩世不恭的姿態,緊張了起來,“怎麽辦?要不要派人去增援?”

  “那只會成為黑洞的食物,增加萊德溫特的負擔罷了。”克勞德回到營帳中安穩地坐了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他們歸來。”

  杜楚尼看著眼前擴張得連天都看不見的黑色深淵,連呼吸都快要停止。

  而萊德溫特也被鏡面之牆逼迫得一點一點往前滑動。

  但是血液中似乎有源源不斷的力量進入他的大腦,這讓他快要枯竭支持力仿佛獲得重生般再次堅強了起來。

  鏡面之牆逐漸變厚,並且一鼓作氣擴張得超過了黑洞的範圍。

  萊德溫特,現在我們一起想象,鏡面從中心開始緩緩凹陷。

  聽著腦海中的聲音,萊德溫特穩定了心緒。

  謬傑爾一陣冷笑,黑洞的吸引力頓然增強,鏡面之牆朝著黑洞凹去,大有被吸收的態勢。

  “喝——呀——”萊德溫特低吼一聲,被拉扯過去的鏡面之牆再一次緩緩歸為平面,並且漸漸向著萊德溫特這邊凹陷,反射點即將形成。

  有一種尊嚴被挫傷的感覺,謬傑爾奮力地增強黑洞的範圍,無奈被鏡面之牆包裹住,無法擴張。他轉而集中力量想要將反射點吸回去,這讓好不容易維持凹面的萊德溫特汗水流下浸濕了背脊,由於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全身骨骼都在咯咯作響,似乎隨時會折斷一般。

  現在……我們一起反射它!

  似乎有人握住自己,與他一起將那黑色的絕望之地推拒了回去!

  第 70

  謬傑爾身體後傾,不可思議地注視著自己的力量朝著自己而來,近在咫尺。在他幾千年的歲月裏,這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力量逼迫得似乎面臨著滅頂之災。

  “父親——”蘭斯洛驚叫一聲,無法固定住自己的身體,被黑洞吸了過去,謬傑爾瞬間反應過來,將蘭斯洛一把拽住,當機立斷收回了自己的力量。

  當那黑洞消失在空氣中,塵埃蕩盡,萊德溫特喘著氣,發絲淩亂地垂在頸間,額前,這一切的狼狽卻依然無法掩蓋他目光中的驕傲。

  他身後的杜楚尼呆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你輸了,謬傑爾•克羅比。”萊德溫特的笑容狂傲中卻有幾分淡然。

  “你——”在蘭斯洛眼中,對方的笑容無疑是刺眼的,他想要上前,卻被他的父親一把按住。

  “沒錯,這場賭是你贏了。”

  “那就請您履行自己的諾言,放他們回來。”

  謬傑爾嗤笑了一下,空中一個黑洞形成。

  裏奧和菲利斯靜坐在一片砂之海中,忽然他們所在的地方不斷地下陷,形成了漩渦,這讓裏奧心中一驚,剛想逃出漩渦之外,便被菲利斯緊緊抱住了。

  “菲利斯……”

  “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去嗎?”菲利斯淺笑,“順著這個漩渦,我們就能出去了。”

  “真的?”裏奧大喜,“看來萊德溫特成功了!”

  一抬眼,便對上菲利斯無奈的笑容。

  “和我在一起那麽沉悶嗎?”

  “不是的……我……”裏奧想要說的話,卻淹沒在了菲利斯的唇齒之間。

  你從來都不屬於我,我知道。

  現在到了該把你還回去的時候了……

  裏奧被菲利斯抱緊,兩人陷入流沙之中。

  萊德溫特仰起頭,看著那來自另一個空間的沙流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然後那個牽引著他思念的人從高處墜落下來,摔落在菲利斯的懷中。

  萊德溫特欣喜著想要上前,只是看著菲利斯扶起裏奧,微笑著替他將身上的沙粒彈落的時候,心中忽然湧起一陣酸楚和失落。

  你最危險的時候……我並沒有陪在你身邊……

  新鮮的空氣讓裏奧有一種破繭而出的重生感。他握緊菲利斯拂過他發際的手指,眼睛裏似乎有星子閃耀,“我們——出來了——我還以為……”

  菲利斯的表情依舊處變不驚,只有他心裏知道他的感覺有多復雜。

  裏奧側過臉來,看見不遠處默默望著自己的萊德溫特。

  然後,他呆住了。他從來沒有見過萊德溫特露出那樣的表情,目光就像細弱卻綿長的線,看的見那條線的開頭,卻不知道它延伸的結尾在哪裏。

  “萊德溫特……”

  “恩……”他淺笑著,所有的鋒芒都收了起來。

  裏奧挪動自己的腿,一步一步朝著他走去。那長途跋涉的風塵顯露在他的眼角眉梢。

  就在他快要觸上對方伸出的手時,謬傑爾森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已經履行了我的諾言。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回讓你們活著離開。”

  萊德溫特不由分說一把將裏奧拉到了自己身後,菲利斯也瞬間移動到了他們身旁。

  “我能反射你第一次,也能做到第二次,第三次。”萊德溫特的語調張揚中卻有著隱隱的沉穩。裏奧不自然握緊他的手,皺起了眉頭。

  “我不相信他能贏過我們三人。”菲利斯的話語無疑給與裏奧和萊德溫特更多的信心。

  就在謬傑爾抬起手的瞬間,他突然發覺眼前的四個人瞬間消失了。

  “怎麽回事?”蘭斯洛一陣驚異。

  “哼,”謬傑爾轉過身,“回去吧。是克勞德帶他們走了。”

  不過刹那的暈眩,裏奧發覺自己竟然已經身處軍營之中……怎麽回事?

  看著主座上微笑著的克勞德•伊西斯,還有兩旁端坐著的西蒙中將和華沙•米勒少將,裏奧知道,他們已經完全脫離險境了。

  “歡迎回來,菲利斯•特南上校還有裏奧•羅嚴道爾中校。”

  裏奧回頭,看見杜楚尼似乎還有些沒緩過神來,而萊德溫特和菲利斯已經向直起背脊向元帥行禮,“多謝您出手相助!”

  而考文垂還有李斯特他們已經在營帳外等候他們多時了。當裏奧走出營帳時,看見他們經歷了長久擔心之後展露出的安心表情,裏奧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嘆道:“又是一次劫後餘生啊!”

  獲救的二人連同參與救援行動的萊德溫特和杜楚尼得到了兩天的休整期。

  考文垂很細心地在裏奧的營房中位他準備了一大桶熱水,這讓他感激不已。畢竟在那個虛無的空間只有沙塵陪伴,裏奧確實需要好好清潔一下自己了。

  泡在溫熱的水中,這讓裏奧原本因為獲救而興奮的思緒漸漸混沌起來,沒過多久,便倚著木桶的邊緣睡著了。

  所以當萊德溫特走進來的時候,便看見裏奧安靜地沉眠在一片氤氳之中。他放輕了腳步,並不想將裏奧驚醒。

  萊德溫特在木桶邊的椅子上坐下,垂下眼便能看見裏奧的呼吸將水蒸氣吹開。他伸出手指,指尖劃過裏奧眉骨的弧度,沿著他的臉頰滑下,勾勒出脖頸處血管的流向。然後,年輕的血族傾斜下身子,嘴唇觸上那血液不斷湧動的地方,利齒淺淺壓進充滿彈性的肌膚,卻終究沒有咬下去。

  最後,他只是在他的耳邊輕聲道:“你知道麽?愛上你是一件讓人疲憊不堪卻又無法停止的折磨。”但是如果連‘愛你’都是有盡頭的,我也許真的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萊德溫特的唇線勾勒出一抹壞笑,親吻上裏奧的唇,惡作劇般地在他的唇舌間翻攪,直到裏奧醒來,因為缺氧而在水中掙紮,將水花飛濺的到處都是,萊德溫特聳著肩膀大笑著向後傾斜著身子。

  裏奧羞憤得差點沒有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你差點憋死我——”下一秒,萊德溫特的鼻尖卻頂在了裏奧的鼻子上,他優雅的睫毛在眼瞼處留下曼妙的陰影,“只是差點憋死你而已,但是你卻很多次讓我擔心你。”

  裏奧愣住了,那一刻他的鼻子有些發酸,心臟就像被什麽東西撼動了一般。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一向驕傲的萊德溫特總是呈現出溫柔的美感。

  “有的時候我會希望……希望我真的就這樣死掉了。”裏奧的手指撥弄過萊德溫特的睫毛,“因為時間是這世上最漫長的東西。也許你們會為我的死感覺疼痛,但是百年之後,一切都會被平復。伊薩斯還是伊薩斯,菲利斯還是菲利斯。不會為誰擔心,不會為誰失去了自我。”

  萊德溫特嗤笑了起來,拍了拍裏奧的腦袋,“那我寧願時間就此停住,停在有你的時刻。”哪怕你總是讓我心疼。

  裏奧置身在逐漸失去溫度的水中,看著萊德溫特離去的背影,忽然開始了不安。

  邊境的夜,永遠是冰涼的。

  走在回營地的路上,萊德溫特不自然仰起頭來,夜空中的星辰若隱若現,只是千年之後,它們似乎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

  濃霧彌散開來,將視線扭曲。

  就像一層神秘的面紗,探索的欲望吸引著萊德溫特走進那層層霧氣之中。

  一座庭院出現在他的面前。攀緣玫瑰迎著霧水綻放,一個女子站在不遠處,長發優雅地盤在腦後,淡紫色的連衣裙將她映襯地溫柔甜美。

  “伊薩斯——你跑到哪裏去玩了?看你,又把衣服弄破了,你不是才說這件衣服是你最喜歡的嗎?怎麽也不知道珍惜。”明明是責備的話語,卻有著濃厚的寵溺意味。

  萊德溫特呆滯在原處,那女子蕩漾開的笑容似乎能將這世上一切的冰冷溫暖成淡淡的水汽。

  “媽媽……”他一步一步上前。

  女子朝著他張開了手臂,“快過來,我來替你補好,但是下一次你再這麽頑皮,我可就生氣了啊!”

  萊德溫特眨了眨眼睛,我是在做夢嗎?

  “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嗎?”

  “當然會。”女子笑了起來,似乎萊德溫特問了她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就在此時,萊德溫特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鏡面之牆形成,當他再次睜開眼,迷霧散去,不遠處一個女子捂著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摸樣。

  “天啊,你竟然反射了我的夢境!”

  “你到底是誰。”萊德溫特皺起眉來,他很討厭對方,因為對方窺探並且捏造了自己心目中最美好但是也最痛苦的回憶。

  這時,守備的巡邏尉官們發現了不明潛入者的蹤跡,朝著她展開了攻擊。

  女子只是輕輕躍入空中,一個回旋,鋪天蓋地的細針灑落,十幾個尉官的普瑞特還未來得及打開,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萊德溫特將她的細針反射,但是奇妙的是這些細針卻全部回到了少女的腰囊之中。

  “越來越多的人來了,哎呀——裏奧——”少女看向萊德溫特的左側,就在萊德溫特轉頭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片黑暗,身體不由自主倒了下去。

  糟糕——是門徒!

  “利比,你說的沒錯,我太小看萊德溫特了。他竟然反射了我的‘夢境’。”少女低下身子,伸手拍了拍萊德溫特的腦袋。

  利比從她的身後走出來,“這也是為什麽我也跟著你來的原因,潔琳娜。”

  “裏奧是誰?竟然能讓這麽厲害的血族露出破綻,不然你的門徒都找不到入侵的機會?”潔琳娜將萊德溫特扛了起來。

  “再強悍的人,心底也會有最柔軟的地方。”利比笑了笑,“走吧,聯軍的人湧過來了。”揚了揚胳膊,幾只玥鳥飛了出來,在聯軍陣營中煽風點火,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潔琳娜和利比帶著萊德溫特趁著混亂離開了聯軍陣營。

  就在他們沾沾自喜到達綠茵河邊時,一只斯內克纏繞上潔琳娜的左腿,一下子將她拉了下去,摔倒在冰面上,失去意識的萊德溫特卻仍舊被她緊緊扼住。

  利比從半空中落在冰面上,將潔琳娜護在身後,“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我的老朋友啊。”

  逆著月光,俊挺的少年騎坐在靈獸上,目光銳利如破風襲來的箭羽三叉戟。

  “放下他。”

  “你連個幫手都沒有帶來嗎?真是太失策了,小裏奧——”利比活動著手腕。

  “我叫你放下他!”此刻,裏奧雖然看起來冷靜自持,但其實早就心急如焚。當他穿上軍衣離開營帳想要追上萊德溫特的時候,卻沒有想到軍營中一片騷亂。而且這陣騷亂來自萊德溫特回去營地的方向,這更讓他的不安加重。

  “哦——”利比打量著裏奧的肩章,“離開學院還不到兩年,你就已經是中校了啊,這就讓我看看你有什麽本事吧——”

  話音剛落,十幾只玥鳥壓縮為細線,直射向裏奧,在冰面上拉出深深的刻痕。

  囚禁獸的結界張開,十幾條紅色的西線被關了進去,沒有被關住的也被裏奧的玥鳥所穿透。

  “他挺厲害的。”潔琳娜似乎有了些興趣。

  利比歪了歪腦袋,兩三匹地獄之矛踏著輕靈的腳步奔馳向裏奧,“還嫩著呢——”

  在它們還沒有完全展開形態之前,裏奧的地獄之矛也衝了出去,與它們撞在一起,力量抗衡著,哪一方的靈獸都無法展現出完整的姿態,撞擊和爭鬥時發出的聲音連冰面都在震動。

  “天啊……這樣的能力只是中校嗎?”潔琳娜露出疑惑的神色。

  而裏奧為了盡快營救出萊德溫特,不免有些急躁,這也讓利比抓住了機會,將他狠狠壓制住,眼看著裏奧的靈獸就快逼回來,他不由得閉上眼睛調整自己的心緒。

  不要慌,裏奧,不要慌。一旦慌亂了,就給了對方太多的破綻。

  他仰起頭來,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控制著靈獸,進攻的力度更加兇猛,幾只靈獸相互配合著,將利比的地獄之矛打壓了回去。

  “快一點,利比——聯軍的人很快會追來的!”潔琳娜拉起萊德溫特朝著利比大叫。

  “哼!”利比朝裏奧冷笑,身體舒展開來。

  糟糕,他要幻化成鷲龍嗎?

  果然,一只鷲龍穿梭而來,席卷而起的暴風讓裏奧整個飛了出去,而鷲龍的身體刹那便將那幾匹地獄之矛穿透,它們只能嚎叫著消散在風中。

  盡管因為利比無法與梅菲兒同步而難以施展全部的力量,但是這條沒有完全釋放力量的小型鷲龍足以要掉裏奧的性命,隨著一聲怒吼,風刃吐向裏奧,整個冰面被削成了無數個切面,但這絲毫沒有減弱那風刃的速度與力度。

  就連裏奧的普瑞特在這樣強度的攻擊下都不由得隨之痛楚地嚎叫了起來。

  拼命地想要上前,而風刃已經漸漸要衝破他的防禦,甚至他的胳膊,肩膀正被那巨大的力量震顫得咯咯作響——不可以退卻,萊德溫特……我要帶萊德溫特回去!

  他的身後一陣巨大的空氣逆襲,將利比釋放出的利刃壓了回去。

  鷲龍似乎被激怒了,一個盤旋擺尾,力道驚人,將裏奧拍飛出去。

  當裏奧以為自己會摔的很慘烈時,卻被某個人緊緊抱著,撞在了被風刃分割成銳利切面的冰面上。

  “喝——”菲利斯的低吼聲在他耳邊響起。裏奧這才回過神來,剛剛替他壓制住鷲龍風刃的正是菲利斯。

  裏奧從他的懷中掙紮著起身,頓時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心驚肉跳。血水從菲利斯的背後沿著冰面的縫隙蔓延開來,他被冰刃傷的不輕。

  而這個時候,鷲龍已經帶著潔琳娜還有萊德溫特消失在河的對岸了——這世上沒有一種靈獸能夠追的上鷲龍。

  “菲利斯——”裏奧看著他癱軟著坐在原處,低垂著腦袋,額角也有血液滲透而出,他想將他抱住,檢查他的傷勢,但是對方卻猛然間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你這個白癡——竟然和鷲龍對抗!我只要晚來一點你連命都沒有了!”菲利斯遙遙晃晃站起來。

  裏奧上前想要扶住他,卻被他一把甩開,“可是……他們帶走了萊德溫特……”

  此時,李斯特還有希爾那他們趕來,看著綠茵河面上的巨大痕跡,不由得瞠目結舌。

  但是不管怎麽說,利比和潔琳娜成功帶走了萊德溫特。

  菲利斯的傷勢愈合的很快。萊德溫特被帶走的消息也迅速傳到了克勞德•伊西斯處。

  裏奧向元帥和幾位將軍回報了當時的整體情況。

  克勞德看著低著頭的裏奧,他的雙拳緊緊握在身體兩側,低著腦袋,看不見眼睛。營帳中一片安靜,米勒少將皺著眉看起來很擔心,西蒙中將摸著自己的下巴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麽。

  “很難過吧……孩子。你已經盡力了,所以不要責怪自己。”克勞德的聲音平緩,卻刹那間加重了眼淚的重量,讓它們突破了裏奧的自制力,一顆一顆墜落而下。

  西蒙中將站了起來,將裏奧的腦袋按入自己的懷裏,這是第一次老友的兒子在他們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模樣。

  “我想帶他回來……我要帶他回來……我怎樣才能帶他回來……”

  第 71

  而菲利斯就這樣,在不遠處注視著裏奧顫抖的背影。

  隨後的幾日,裏奧有些渾渾噩噩,他一直糾結於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追上萊德溫特,界限森林為什麽要帶走他,還有萊德溫特是否還活著。這些問題折磨得他夜不能寐,他的思維釋放出去,卻遲遲無法與萊德溫特的思維相連接,這讓他越來越害怕對方是不是有什麽不測。

  夜裏,裏奧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沒有辦法進入睡眠。他轟然起身,掀開帳簾,走在雪地上,看著自己呼出去的裊裊霧氣,心臟更加沉重。

  他沒辦法安靜下來,一旦靜下來,萊德溫特會充滿他全部的思維。

  於是,他一直走一直走,就算巡邏中的尉官們朝著這位新晉升的上校敬禮,他也看不見。直到他走到了聯軍的水源地,這是一片用玥鳥融化開的湖泊,無風的時候就像鏡湖一般無瀾。他看著那片湖泊倒影出的星光,閉上眼睛,一步一步走過去,然後一頭倒下去。耳邊是咕嚕嚕的水聲,冷冽的溫度讓他混沌的大腦漸漸清晰起來。

  考文垂曾經說過,我和菲利斯在謬傑爾的黑洞中被困了二十多天。沒有人知道黑洞的另一頭是不是完全的毀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我和菲利斯都死了。但是萊德溫特並沒有放棄,也許他的心中很絕望,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證明那個結果……但是最後,他還是救了自己。

  萊德溫特……想起他變扭的溫柔,裏奧覺得有什麽東西比湖水更冰涼,從他的眼角滲透而出。

  湖岸上,菲利斯靜靜地看著那片湖水。他有很多次想要抱緊他,他也有很多次想要將他從那沒有溫度的地方拉出來,但是最後,他所做的只是這樣沉默著守望。

  湖水蕩起一陣漣漪,裏奧浮了出來,爬上岸邊,坐在那裏喘著氣,水珠順著發梢滴滴嗒嗒落下啦。有一雙手,伸進他的發絲中,將水擰幹。裏奧側過臉來,看見菲利斯溫潤的臉龐。

  “現在,你想好了嗎?”菲利斯淺笑著問。

  “我想好了。”裏奧的目光延伸向遠方,“我要攻克冬日宮殿。”

  “也許在你的有生之年不一定有機會完成這個目標。”

  “我從不相信奇跡,”裏奧側過臉來看向身旁的男子,“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無論他是否還活著,我都要帶他回來。”

  菲利斯低下頭,笑聲蕩漾開來,“我現在真羨慕萊德溫特……他可以占據你全部的心思。”

  “不要拿自己去和萊德溫特比較。因為我從來沒有比較過你們倆。”我曾經試圖找出來你們倆中我更愛誰,但那就像一道無解的數學題,我只能思考,卻找不到答案。

  菲利斯側過頭去,也許在想些什麽,也許在苦笑。良久,他站了起來,向裏奧伸出自己的手:“那麽你只能向前了,羅嚴道爾上校。順便告訴你,帶走伊薩斯的是界限森林的人魚潔琳娜•烏蘇。烏蘇家族被稱為人魚中的‘造夢者’。”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伊薩斯也許會永遠活在她編織的夢裏,忘記過去,甚至忘記你。”

  裏奧愣了愣,隨即拉著菲利斯的手站起來,“忘記過去或者忘記我,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我只要帶他回來。”

  界限森林 冬日宮殿

  潔琳娜單膝跪在王座前,“殿下,我已經把伊薩斯•萊德溫特帶回來了。”

  “恩。”王座上的女人,臉上帶著冰制的面具,沒有人能從揣測她的表情,也沒有人能夠窺探她的心。她站起來,空氣似乎在她身後凝固,時間在她的足下靜止,“給他一個夢。我要他只為我效勞,沒有必要,不要讓他和聯軍的人接觸。”

  “明白。”潔琳娜緩緩退下。

  一開始她還在狐疑為什麽控制萊德溫特需要她這個‘造夢者’,直接用‘門徒’控制他就行了。但是利比告訴他,‘門徒’如果寄居在一個人體內太久,會殺死那個人原本的思維。既然潘帕斯殿下需要萊德溫特的能力,自然不能扼死他的思維,然而通過‘造夢’能夠讓他相信自己是屬於界限森林的,這樣他就會心甘情願地對聯軍倒戈相向了。

  只是,到底什麽原因讓潘帕斯殿下這麽需要萊德溫特的力量呢?

  綠茵河對岸的界限森林陣營中,梅菲兒站在冰川的至高處,遙望著冬日宮殿。

  “在想什麽?”康斯坦丁將披肩從後面給她披上。

  梅菲兒微微一愣,她沒有想到遠在西線的康斯坦丁怎麽會到南線來,“你怎麽會在這裏。”

  “不知道為什麽很想看見你,所以連夜過來了。”

  “撒謊。”梅菲兒轉過身去,“我們在一起幾千年,你還沒有膩味嗎?”

  “我沒有撒謊。”康斯坦丁玩世不恭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什麽時候你不再看著星之海來思念克勞德,也許我就沒有那麽不安。”

  梅菲兒沒有回話,只是右臂抬起,手掌覆上康斯坦丁的臉龐。

  “潘帕斯成功捕獲了萊德溫特。”

  “恩,我知道。”梅菲兒點了點頭,身體向後仰去,靠緊身後的男子。

  “她以為萊德溫特能夠替他反射林恩•海文的‘真血契約’,但是卻沒想過這麽多年過去了,林恩的‘真血’早就幹涸了。”康斯坦丁嗤笑道。

  “那可……不一定。”梅菲兒側眼望向聯軍陣營,笑容中有幾分高深莫測。

  自從三角進軍之勢形成,南線、北線還有西線便朝著綠茵河對岸發起了數次進攻。只是雙方實力相當,一直相持不下,沒有結果。

  最近的一次戰鬥持續了將近五天四夜,最後聯軍還是退守在了綠茵河無法向前。

  而回到營帳的裏奧,幾乎倒進枕頭裏就能睡著。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半多月,西蒙中將把裏奧叫進了營帳中。

  “你知道我們為什麽一直無法突破界限森林在南線的防禦嗎?”西蒙中將沒有多做寒暄,裏奧剛行完軍禮,他直截了當地提出了問題。

  “因為我軍所處的地方過分開闊,而界限森林的地勢更易於防守,我軍一直採用正面攻擊的策略,過於死板,攻勢還未展開就被敵方一眼望穿,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做好迎戰準備。”

  “沒錯。”西蒙中將毫不吝嗇給與裏奧的肯定,並且指著地圖上的一處對裏奧說,“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改變進攻策略。看見對岸的兩側的冰川峽谷和淺灘了嗎?”

  “您想派人從這兩翼偷襲界限森林,打亂他們的陣腳然後正面攻擊一擊即破?”

  “沒錯。淺灘這邊,界限森林已經派兵把守。我覺得這裏比較適合正面作戰的日族部隊。而冰川峽谷這邊,我想要交給適合隱秘作戰的特殊任務部隊。”

  “您叫我來,是想派我去嗎?”

  “沒錯。裏奧,你已經是上校了。但是你還年輕。作為長輩,而不是長官,我希望你能夠繼續這樣一帆風順下去。”

  裏奧看著西蒙中將的眼睛,“我並不在乎是否能夠‘一帆風順’,我也經歷過死裏逃生……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在我的有生之年攻克冬日宮殿。”

  西蒙中將點了點頭,裏奧敬了個禮便離開了營帳。走了沒有多遠,就碰上從華沙•米勒那裏走回來的菲利斯。

  菲利斯遠遠走來,路過一個個一模一樣的營帳,就像他所經歷的時間一般,重復著似乎沒有盡頭的輪回。唯一的改變,也只有那個站在雪地上,側著身子望向他的日族少年。

  他走到了裏奧身邊,兩人比肩而行。

  “這一次我們要分別行動了。”

  “怎麽,你擔心我了?”裏奧輕聲問。

  “你已經是上校了,不再是學校裏面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了。”菲利斯好笑道。

  “但是不管過去多少年,我在你的眼裏永遠都是孩子,對嗎?”裏奧停下腳步,望著他的背影問道。

  “錯了,”菲利斯款款轉身,“你在我的眼裏不是孩子,而是一場夢。一場哪怕握在手心裏也仍舊會不安著懼怕消失的夢。”

  “……我會平安無事的。”

  “那麽……記住你的諾言。”菲利斯傾斜下身子,由下至上看著裏奧的眼睛,他的舌尖勾起裏奧的上唇,卻並沒有直接吻下去,既像是刻意的挑 逗,又像是無聲的道別,“我等你回來。”

  菲利斯說的沒有錯,裏奧已經不再是學校裏那個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夥了。身為上校的他,所指揮的人數已經多達一千五百人。不過其中有半數是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提起這一點,裏奧不由得想起李斯特說過的話,如果這場戰爭今年之內無法結束,現在已經是三年級的昆西也將要上到戰場上來了。所以看著這些畢業生,裏奧有些百感交集。

  整裝待發之前,裏奧看著一臉緊張神色的畢業生,笑了笑:“你們之中有很多人曾經在學校裏見過我,議論過我,或者看不起我。不過不管你們心裏是怎麽想的,這裏是戰場,而我是你們的指揮官。如果你們信任我,我也有信心將你們全部帶回來。”掃過畢業生們的表情,裏面有狐疑的,有不安的,也有依舊緊張的。

  裏奧揮了揮手,所有人騎上了飛行獸。有作戰經驗的士兵們在最前沿。畢業生們被希區柯克•史密斯中校帶領著跟隨在隊伍的最後。

  雖然西蒙中將認為淺灘適合正面攻擊,但是裏奧並沒有這麽做,他派出考文垂帶領五位少校和三位中校放棄飛行獸,徒步從枯林繞到淺灘的側翼。為了掩護他們的行動,裏奧在畢業生的驚嘆聲中將地獄之矛釋放出來,成千上萬的附屬靈獸衝向敵營。對方指揮官的注意力也完全被他吸引過來,他的能力不弱,想必梅菲兒也料到聯軍在久攻不下之後可能會派人突襲淺灘,所以派出了精銳部隊鎮守在此。敵營中普瑞特是放開來,擋下附屬靈獸的攻擊。地獄之矛的咆哮聲不但讓敵人一陣手忙腳亂,也讓畢業生們心有餘悸甚至遮著眼睛不敢抬頭看。

  希區柯克朝著他們大吼了一聲:“怕什麽!那是上校的靈獸不是敵人的靈獸!看見過地獄之矛以後見到玥鳥什麽的你們就不會畏畏縮縮不敢上前了!”

  裏奧嘴角浮現一抹笑意,希區柯克還真知道他的心思。

  敵方的指揮官釋放除了地獄之矛與裏奧抗衡,這讓年輕的指揮官的唇上舒展開一抹笑意,他回過頭去,朝希區柯克高喊:“你們可以去另外一面了!”

  沒錯,裏奧的目的就是牽制住一軍之中戰鬥力最高的指揮官,現在對方的指揮官正忙於與裏奧的靈獸相抗衡,這就更加方便希區柯克帶人去到另一側與考文垂的他們的突襲遙相輝映。

  希區柯克帶著三百多人外加四百多的畢業生奔襲而去,此時,考文垂他們已經順利抵達了目的地,十幾匹玥鳥集結成群朝著界限森林的陣營俯衝而去,他們已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正面,壓根沒有想到玥鳥如同洪流一般將他們衝的四散逃竄。他們想要朝著另一側逃去,卻沒想到希區柯克他們早已等待在了那裏,裏奧見時機成熟,釋放了第二匹地獄之矛,對方的指揮官疲於抵擋,最終還是敗下陣來,這整場局部戰爭持續了不到兩個小時,界限森林在淺灘的守軍幾乎全軍覆沒。

  整理隊形中的裏奧,看著冰川裂谷那邊的信號,知道特殊任務部隊也已經得手,不由得顯露出了一抹笑意。在界限森林主陣營趕來之前,聯軍已經派出近萬人的部隊駐紮在了淺灘,包夾之勢已然形成,裏奧心中則更加迫切地希望他們能夠突破梅菲兒在綠茵河的第一道防守,進入界限森林的範圍。

  萊德溫特……你到底怎麽樣了?

  界限森林 冬日宮殿

  沉睡多時的血族青年睜開了沉重的眼簾,看見一個少女坐在自己的床邊。

  “姐姐,我睡了多久了?”他用沙啞的嗓音問。

  少女漾起笑容來,“伊薩斯,你睡了快半個月了。”

  “——克勞德•伊西斯果然厲害。”萊德溫特按了按疼痛的眉角,“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

  看著眼前的俊美血族嘴角的殘忍與高傲,潔琳娜在心中舒了一口氣。對方畢竟是血族六大家族之一,就算年輕,但是也已經有不少前輩在他面前吃盡了苦頭,一旦自己造夢失敗,毫無疑問,萊德溫特會比對待他們更加殘忍的對待自己。

  “好好休息吧,伊薩斯。”潔琳娜垂首,在他的額前留下一吻。

  “前線的戰局怎麽樣了?”萊德溫特抓住她即將離開的手腕,皺眉問道。

  “前線的戰局你根本不需要擔心,聯軍如果能兵臨冬日宮殿則更好,克勞德•伊西斯自己送上門來不是更省事?”

  “那倒是。”萊德溫特安靜地躺回床上,他的腦袋一直在痛,就像完整的思維一下子被擊碎,一片一片怎麽也拼不出原來的畫面,似乎什麽刻骨銘心的東西就這麽……遺失了……

  潔琳娜將房門合上。她給了萊德溫特一個夢,夢裏年輕的血族從小在界限森林長大,與她是同母異父的姐弟。而他們的父親死在了克勞德的手上,一個月前,萊德溫特想要為父報仇,卻被克勞德擊敗,受傷而回。

  潔琳娜不知道自己所造的這個夢境能夠維持多久,萊德溫特的思維很強大,總有一天他會突破自己的夢境,窺探世界的真實。

  萊德溫特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隱約間似乎有人坐在他的床邊。

  “姐姐?”萊德溫特呢喃著翻過身來看著對方,但是那身形並不是女人。很快他便意識到坐在自己身邊的是一個陌生的日族男子。

  “你是誰!”他不做多想伸出手來扼上了對方的咽喉,但是觸上那肌膚的瞬間,他卻無法用力傷害他。空氣中彌漫開血液的香甜,就像含苞欲放的花朵在晨露中搖曳散發出的清香,他的手指感受到對方脖頸間生命的湧動,明明是充滿威脅的姿勢,對方卻安之若素地坐在那裏,眉眼中沒有絲毫的恐懼。

  那個日族少年笑了起來,嘴上喃喃道:“太好了……你還活著……”

  “你到底是誰?”萊德溫特的眉頭皺得更緊,將對方拉向自己。那是一個清秀中帶著男子英氣的臉龐,比起血族的俊美相差了十萬八千裏,但是卻讓他感覺這樣一張臉出現在自己的眼睛裏是那樣的舒適而天經地義。

  那日族少年的眼中閃過一抹傷痛,像是劃過萊德溫特心臟表面的刀刃,使得他分不清到底哀傷的是眼前的少年還是自己。

  少年的手覆上他的臉龐,那是讓人無比眷戀的溫度,“你不記得我了嗎?不過……不要緊,只要你還活著……只要你還活著……”

  第 72

  萊德溫特一把抓住對方的肩膀,“你到底是誰?”

  “那麽告訴我,伊薩斯•萊德溫特——你覺得你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少年不緊不慢地問。

  “我?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應該知道我出生於血族六大家族,我的父親效忠於潘帕斯殿下,在半年前死在了聯軍元帥克勞德•伊西斯的手上。總有一天我會手刃克勞德為我父親報仇……”

  “這就是他們給你的記憶?”少年的表情讓萊德溫特無法繼續再說下去了,“那麽我現在告訴你,我來自聯軍。”

  萊德溫特微微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但是你更討厭欺騙。”對方回答的很平靜。

  “你很了解我……但是我為什麽不記得你?”萊德溫特伸出手來,總感覺眼前的人就像自己在夢裏的幻想,手指觸上對方的眉,確認般滑過他臉頰的弧度,“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個時候,少年消散在了空氣裏,房間的門被推開,潔琳娜站在了門口,警戒地掃過他的房間,然後問道:“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我做了一個夢而已。”萊德溫特擺出慵懶的姿態躺回到床上,“父親來看我了,但是很模糊的樣子……我就問他,是不是有什麽要告訴我。”

  潔琳娜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萊德溫特的額頭,“父親……已經過世了,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恩。”萊德溫特悶聲道。他覺得奇怪,為什麽自己的姐姐安慰自己時只讓他感覺到仿佛是敷衍一般,沒有絲毫的溫度。

  還有那個少年呢?難道真的是自己的夢?如果不是夢,他還會再次出現嗎?

  裏奧猛然從桌子上坐了起來,喘著氣,不期然對上考文垂擔心的目光:“上校,你怎麽了?”

  “沒什麽……”裏奧摸了摸額角的汗水。剛才自己有些疲憊,便趴在了桌子上想要小憩一下,他下意識在入眠前使用聯絡獸希望能夠找到萊德溫特,從前這樣的追尋失敗了許多次,但是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竟然成功了。

  聯絡獸,維克多與蕾安娜的定情信物。那一次自己與萊德溫特運送人魚之淚的任務遇上了勃寧•敏茲,當他們死裏逃生回到軍營時,他將聯絡獸送進了萊德溫特的體內,盡管自己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通過這匹靈獸,只要萊德溫特的思想依舊存在,裏奧便能找到他,甚至和他面對面地說話。

  菲利斯猜想的沒錯,“造夢者”潔琳娜•烏蘇確實對萊德溫特做了什麽,這點讓裏奧感覺到深深的沮喪和不安,但是確信他還活著,這對於裏奧來說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欣喜和希望。

  “上校,這是西蒙中將送給你的信件。”考文垂將一封信遞到裏奧的面前。

  裏奧將信展開,閱讀之後對考文垂道:“現在開始準備,後天的清晨,我們將三面圍攻界限森林。”

  “明白。”考文垂行禮後轉身離開營帳。

  忙碌了一整天,夜晚再次來臨。後天清晨的戰役,如果聯軍能夠獲勝,那麽裏奧將第一次踏上界限森林的土地。一個人睡在營帳中,有些孤獨和聊賴,這讓他原本疲累的大腦意外地無法停止運轉。

  不知道菲利斯怎麽樣了……特殊任務部隊是否一切順利……

  還有萊德溫特,早上自己利用聯絡獸找到了他,他現在是否有在思考坐在他床邊的日族男子是誰?就像是為了驗證某種猜想,裏奧放縱自己的思維遠去。當他再次見到萊德溫特的時候,對方正倚坐在在窗前,眼前是冬日宮殿下的枯林,白雪還有灰色的天空。

  裏奧的思想使得他的身體具現化在萊德溫特的身後,他伸出手來,手指還未觸上對方的肩膀,萊德溫特驟然轉身,扼住了他的手腕。

  “你到底是誰?”萊德溫特的眼睛裏有一種思考了很久卻得不到解答的焦躁,“我想了很久,但我還是不記得你!”

  “這種時候,往往是記得的人比不記得的人要難受吧,你煩惱什麽?”裏奧笑了笑,他以前對萊德溫特這種不可一世似乎所有人都要聽命於己的態度是很厭煩的,但是現在,他明白那只是他孩子氣的任性而已,“這窗外的景色,你喜歡嗎?”

  “談不上喜歡。”萊德溫特依舊狠狠扼住裏奧的手腕。

  “你知道在我的記憶裏,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哦?說來聽聽?”萊德溫特用一種嘲諷的眼神看著裏奧,似乎很有興趣想要知道眼前的少年會“編造”一個怎樣的動人故事。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把你惹怒了。你好像總喜歡扼住別人的咽喉,享受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我那時候真的以為會被你掐死。”

  “那你做了什麽讓我生氣?”

  “我們之間有一個賭約,如果我從中央學院的圖書館跳下來還摔不死的話,你就得吸我的血來表示你的‘愛意’。”裏奧用好笑的語氣敘述著那個故事的開端,“當你屈尊降貴要履行你的諾言時,我告訴你我那流在草地上的那滴血就是施舍給你的。”

  “你瘋了吧。我沒殺了你,算你走運。”萊德溫特揚了揚眉梢。

  裏奧不以為意地娓娓道來,他們是如何在半夜裏趁著月色潛進中央圖書館找到靈獸普瑞特的,還有年中舞會上萊德溫特又是如何帶著自己在露台的圍欄上完成了那看起來不可能的回旋……

  萊德溫特望著對方,他只是好奇對方會編造怎樣的故事來迷惑自己,畢竟呆在冬日宮殿的日子實在太無聊了,他也有信心自己不會被這個來自聯軍的日族所欺騙。可是漸漸的,他真的迷惑了,因為對方所說的每一個場景在他的腦海中似乎那麽的熟悉,甜美中帶著些許的無奈與酸澀。他竟然莫名地希望對方能夠一直不停地說下去,就這樣坐在自己的對面,直到天荒地老……當他被自己這樣的心情所驚醒時,那個日族少年依靠著窗沿,似乎快要睡著了。

  萊德溫特鬼使神差地傾斜下自己的身子,他的唇覆了上去,似乎少年身體的溫暖是這世上唯一的溫度。他驚駭著自己的行為,天啊……我都幹了什麽?竟然想要去親吻一個卑賤的日族,甚至於是一個從聯軍那裏潛進來的騙子!

  當他懊喪著恢復心神,卻看見少年的身影漸漸變淡,正在消失,他迅速伸出手來想要抓住少年的殘像,最終手掌間還是空空如也。

  裏奧在自己的營帳內沉睡過去,思維因為疲勞而停擺,這也讓他同萊德溫特體內的聯絡獸斷開了聯系。

  只是當天夜裏,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是第二天清晨由聯軍三麵包襲界限森林的守軍,但是行動還未展開,梅菲兒便派出了五千人的軍隊,朝著淺灘直面攻擊而來。

  聯軍在淺灘的部隊除了裏奧率領的一千多人,其中還有將近四百人的畢業生,另外就是簡•蘇利文少將後來駐紮在這裏的五千人。從人數上來看,似乎是裏奧他們比界限森林的奇襲軍更占有優勢,但是,那一夜的激戰卻完全在聯軍的意料之外。

  成群的飛行獸在空中飛行的聲音使得敵軍還未到達淺灘便被聯軍發覺。裏奧被防禦和迎戰的信號聲驚醒。他們沒有人魚部隊的箭陣支援,蘇利文少將當機立斷,組織了所有擅長斯皮德的軍人去到第一線,其中也包括裏奧的部下希區柯克。一旦敵軍進入斯皮德的攻擊範圍,鋪天蓋地的靈獸以比人魚箭陣還要迅猛的速度蜂湧而出,那氣勢不亞於兩三只地獄之矛所釋放的附屬靈獸。裏奧不由得對這位女少將欽佩起來,看來她的部隊裏善戰者不少。

  而他們也成功的抵擋了敵人的第一波攻擊。

  “看來梅菲兒應該已經料到明晨我們恐怕就要三麵包襲她了。冰川裂谷那邊不好用兵,正面又有伊西斯元帥,相較之下淺灘是最容易得手的地方了。”簡看著微微退後的敵軍不禁有些擔憂。

  “而處理掉了我們,三麵包襲就無法形成,她也有機會從淺灘繞出來偷襲聯軍。”裏奧明白簡心裏面想的是什麽。

  “所以這場戰鬥對於敵軍而言,必須迅速結束。所以……他們派出來的恐怕不止少將級別的人物了。”簡分析的沒有錯,敵軍後撤之後立即調整陣形,刹那間幾十只玥鳥迎面而來,他們甚至不在乎這麽多只玥鳥同時放出來會不會燒傷自己的部隊。

  而聯軍這邊能夠釋放的玥鳥不到敵軍的一半,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地獄之矛釋放出去,一次性把這一批玥鳥全部成為那龐然魔物的腹中食物。裏奧知道,這場戰鬥不會就此結束,便命令一個準校去把所有的畢業生帶離戰場範圍,他們初來乍到,根本還無法成為戰鬥力。

  簡的靈獸放出去沒有多久,敵軍的方向便再次釋放出四五匹地獄之矛,裏奧命令所有聯軍部隊以最快的速度後撤,畢竟這種靈獸的攻擊範圍太廣,一旦附屬靈獸被釋放,聯軍的部隊很有可能全軍覆沒。

  還沒有撤離多遠,果不出裏奧所料,大批的附屬靈獸便朝著後撤的聯軍奔湧而來,裏奧高喊:“釋放普瑞特——”然後轉身奔向前去支援被圍困的簡。

  你們太小看聯軍了!裏奧挑了挑眉梢。

  就在簡因為滅頂的壓力快要支撐不住時,五、六匹地獄之矛將敵人的靈獸頂開,給了她喘息的機會,更讓她驚訝的是解救自己的竟然是那位年輕的上校。她對他的能力早已有所耳聞,但是聽說他能夠同時釋放三匹以上的地獄之矛時,她認為這只是被人誇張渲染之後的結果,因為他畢竟才離開中央學院不到兩年,晉升為上校已經不為多見了。

  “可惡,地獄之矛的殺傷力太大,要快些解決它們才行,不然我們的人會支撐不住的!”裏奧看向簡,似乎下了什麽決定。

  “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管我。”此時,簡•蘇利文少將對這位年輕人有了莫名的信賴感。

  裏奧放棄了自己對地獄之矛的控制,眼看著它們被敵人壓制住朝著自己的方向倒下來,刹那間五、六條紅色的細線飛射而出,匯聚成一道光芒,在天空中拖出細長的尾巴,將阻擋它前進的所有附屬靈獸震蕩成了粉末,化為了蒸汽。

  那是……玥鳥嗎?簡確實懂得將靈獸壓縮之後產生更大的穿透力,但是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將這麽多只玥鳥同時壓縮並且將它們的力量結合起來……會成功嗎?

  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那道紅光轟然從一匹地獄之矛的頭部鑽了進去,磕啦啦的穿透聲在空氣中震顫,然後猶如破繭而出一般,從後面穿了出來,似乎沒有什麽能夠停止它瓦解一切阻礙物的勢力。

  “幹的好!”簡不由得贊嘆,為了替裏奧減輕壓力,她也壓縮了三匹玥鳥,襲向了另一匹魔物,撞上那魔物的瞬間,她才明白這位上校的思維力度有多麽強韌,因為簡幾乎是在放棄了所有防禦專心控制玥鳥的情況下,才勉強刺進了敵人的靈獸中。

  剩下的三匹魔物意識到了危險,咆哮著將強大的氣流隨著附屬靈獸噴襲而出,意圖趁著裏奧和簡無法分出心思展開防禦時一舉消滅他們。

  “小心——”不知何時,希區柯克還有考文垂來到了他們兩的身後,展開普瑞特勉強幫助他們抵擋住了這一次的攻擊。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裏奧並沒有放松攻擊的信念,他的玥鳥一鼓作氣穿透了第二匹靈獸。當塵埃散去,敵軍僅剩的兩匹地獄之矛似乎垂死掙紮般不顧一切向他們襲來,強大的壓力逼得裏奧不由得後退了十幾米。

  “只剩下兩匹就好辦了!”裏奧朝簡笑了笑,他們兩再次釋放出地獄之矛來應戰,只不過聯軍釋放了五匹,這讓敵軍根本沒有招架之力,不消半刻,梅菲兒派來的五千人部隊再一次全軍覆沒。

  裏奧喘著氣,回頭看向一直保護著自己的考文垂,對方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在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自己,平靜的目光中是無言的贊賞和鼓勵。

  聯軍中發出了歡呼聲,那是對敵人的嘲笑,也是對自己的肯定。

  簡拍了拍裏奧的肩膀,說了一聲“不愧是維克多的兒子!”這一句話,比任何的溢美之詞都讓裏奧更加欣喜。後撤的聯軍再次集結,雖然這一晚讓人精疲力竭,但是勝利讓他們對明天的三麵包襲更有信心。

  就在所有人準備整理營地休息的時候,有人大叫了起來:“天啊——那是什麽啊——”

  裏奧回頭,看見遠處原本閃爍著星子微光的天空忽然變得一片漆黑,仿佛整個夜空都要被包裹起來一般。裏奧眯起眼睛,用力地想要辨別那是什麽。

  一旁的簡•蘇利文看著遠方張著嘴似乎要說什麽卻因為過分驚訝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是……斯沃……”考文垂輕聲道。

  裏奧大驚,“命令軍隊全體撤離——”這裏是不可能守住了,既然不可能守住也就不需要增添無所謂的傷亡……甚至賠上所有人的性命。

  “來不及了……沒有人能夠逃過斯沃。”簡的眼中有著深深的絕望。

  “來不及也要試一試,能走多少人就走所少人——”裏奧騎上飛行獸,組織所有人撤離。

  考文垂跟隨在他的身邊,這讓裏奧有些焦急,“考文垂——你還呆在這裏做什麽,和大家一起撤離啊!”不到半刻而已,那龐然大物已經遮蔽了半邊天,很快就能延伸到他們面前了。

  “我是您的副官,我的職責就是呆在您的身邊。”考文垂回答道。

  “你在說什麽啊!現在不是討論職責的時候!想想你的妻子還有你的孩子!他們都沒有機會見過你幾面!現在馬上撤離!”裏奧不禁焦急了起來。

  這時候所有的空氣都向上湧去,停留在空中的飛行獸一個個都不受控制地脫離了自己的航線,斯沃已然延伸到了他們的頭頂……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還沒有來得及撤離第一線的幾百個人就在裏奧的面前就這樣被吞噬了,他伸出手來,卻沒有機會抓住其中的任何一人。

  這讓裏奧有著深深的無力感。

  部隊仍然在艱難地撤退中,但是很明顯,撤退的速度遠比不上斯沃吞噬的速度。

  裏奧在劇烈的風中費勁了力氣才只能勉強固定住自己,但是不用睜眼看,他也知道每一秒,都不斷有人被吸入斯沃的腹中。這樣的情形繼續下去,恐怕不到十分鐘,這六千多人就不復存在了。

  就因為它巨大,我就要妥協?

  就因為它比謬傑爾的黑洞更可怕,我就要畏懼?

  就因為它的名字是‘斯沃’,我就要絕望地認定自己不可能戰勝它?

  我絕對不甘心就這樣什麽都不做就被它摧毀!

  就在所有人拼了命只想逃離斯沃的吞噬範圍時,五、六匹地獄之矛嘶吼著在空氣中伸展開來,衝向那將天空都遮蔽的龐然大物。

  簡瞬間也明白了裏奧的意圖,也將自己的靈獸釋放了出去,而那些逃亡中的校官們仿佛受到某種鼓勵般,幾十只玥鳥嘶鳴著衝了出去。在這樣的氣氛下,不少士兵們也放棄了撤離的機會,紛紛將自己所有的靈獸都送了出去。

  “你們……”裏奧一陣心焦,他的本意是希望自己的地獄之矛能夠盡可能地拖住斯沃,給剩下的人撤離的時間,但是現在……

  現在大家在同自己並肩作戰!

  原本吃力地只剩下用思維支撐著地獄之矛的裏奧,忽然感覺自己的背脊充滿了力量。他微微回頭,看見考文垂雙手撐住他因為沒有著力點而後仰的身體。

  “記住,你不是一個人。”

  不遠處不少的士兵們大吼著:“就不信撐不死它!”

  沒錯,就不信憑我們大家的力量撐不死它!

  裏奧咬緊了牙關,它的靈獸在斯沃面前掙紮著成倍漲大,幾乎擋住了那巨獸因為吸食而形成的空氣巨流。

  界限森林的主陣營中,梅菲兒感受到自己的斯沃似乎遇到了大麻煩,一抹頗有深意的笑容展露了出來。

  “怎麽了?”在她的身旁,坐著跟隨康斯坦丁來到南線後並沒有返回的米諾斯。他並沒有看向梅菲兒,只是擺弄著手中的弓箭。

  “沒什麽,這麽多年了,終於遇上些有趣的事情了。”梅菲兒聳了聳肩膀。

  孩子,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呢?

  當絕望來臨,所有的曙光都熄滅了……你是否還能堅持下去呢?

  第 73

  七匹地獄之矛狠狠撞擊著斯沃,令得這匹巨獸震顫了起來。

  五千人的齊心協力和破釜沉舟逼迫這匹在戰場上吞食了無數英豪的巨獸也不由得微微向後退去。這極大地鼓舞了聯軍的士氣。

  大家用盡全力地呼喊聲就像無形地推助力,推動著裏奧更加用力地驅使著自己的靈獸。

  斯沃無疑是強大的,可就在這樣如潮水般洶湧的抵抗下不得不後退了。

  就在裏奧懷抱著一絲希望,也許他們能夠將斯沃推回去的時候,斯沃忽然猛烈地膨脹了起來,所有人仰起頭呆然地看著這決定性的一刻。

  無論裏奧怎樣地想要拖拽回自己的靈獸,但是它們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就那樣被吸進了斯沃的龐然大口中。由玥鳥、斯內克還有斯皮德等眾多靈獸匯聚成的力量仿佛就像碗裏的一根湯面一般輕輕松松成為了斯內克的食物。

  戰場上忽然寂靜了起來,只有斯沃隨著大家的心臟跳動的頻率大幅膨脹的聲音。

  不少人和身旁的戰友擁抱在了一起,也有人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毀滅性的那一刻到來。

  不過一個深呼吸的時間,斯沃張開了大嘴,似乎整個空間都進入了它的進食範圍。

  大批的軍官被那不可阻擋的氣流所帶走,而裏奧就處在這樣的洪流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士兵們飛快地從自己身邊穿過,然後再也無法回來。

  終於,裏奧也精疲力竭無法支撐下去,飛行獸一點一點地被帶走,當他睜開眼睛時,斯沃那比起黑洞還要更加殘忍的大嘴已經近在眼前。

  那一刻,考文垂從他的身旁整個人被氣流拉了出去,裏奧大驚失色,一把拽住他。

  “放下我——只要你加把勁一定可以離開這裏——”考文垂想要甩開裏奧,“羅嚴道爾家只剩下你一個了!”

  裏奧根本沒有心思聽清楚他呼喊的是什麽,他只知道自己絕對不可以松手,要緊牙關,耳邊聽見的不再是風聲,而是自己的骨骼戰栗的聲響。

  “逃走啊——別管我了——”考文垂看著裏奧固執的樣子更加焦心,“現在已經不是你關心別人的時候了!能活一個是一個!”

  裏奧依舊沒有回答他,只是徒勞無功地反抗著斯沃。

  考文垂大聲嘆氣,“謝謝你孩子!但是你絕對不可以死!”他摸索著腰間的短刀,狠下心來決定砍斷自己的手臂。

  這讓裏奧大驚失色,更加用力地拖拽他:“不要——考文垂——”

  短刀才剛拔出鞘,便被斯沃吸走了。

  考文垂懊惱地大叫了一聲,可是裏奧的眼淚卻決堤而出。

  裏奧記得自己和考文垂坐在營火邊聊天,他的臉上掛著眷戀的笑容,目光就像河底的細沙般柔軟。他說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喃喃著如果有一天他的孩子進入學院不是為了作為預備役而是去學他們想學的東西該有多好。

  裏奧看著考文垂痛心疾首的表情,知道他們兩個已經進入斯沃的大嘴之中,很快他們就會進入它的腹中,然後消磨他們的生命。

  對不起,考文垂……如果有一天你會死,不應該在這裏。你應該躺在柔軟的床上,你的妻子依偎在你的懷中,你兒孫滿堂,他們會在床邊注視著你,還有你的老友們,也許他們先你一步,也許會在一旁抱怨你怎麽去的那麽早……

  對不起,是我太懦弱……

  考文垂閉上了眼睛,“你這個傻瓜啊!”

  我是個沒用的傻瓜,我知道。萊德溫特被帶走的時候,我也只能遠遠看著。無論我多麽信誓旦旦想要攻克冬日宮殿,但是在現實面前還是要低下頭來。

  考文垂將裏奧拉進懷裏,輕輕拍著他的腦袋,就像一個慈父對於怯懦的孩子心痛地安慰著,“我說你是傻瓜,是因為我難受你為什麽放棄的那麽快啊!”

  這一句話而已,讓裏奧驚呆了。

  他放棄的太快,所以萊德溫特被帶走了。

  他放棄的太快,所以五千人的軍隊還有和他並肩作戰的戰友將要葬身於此。

  他是否還要再放棄一次?

  看著漆黑一片的斯沃內部,裏奧的鼻腔中充滿了腐朽的味道。

  沒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必須去做的事情。

  維克多,你用你的生命貫徹了這一句話,而我是你的兒子。

  裏奧閉上了眼睛,將思維猛烈地撞開斯沃的壁壘,延伸出了這片空間。

  梅菲兒,我不知道你釋放斯沃是為了什麽。但我知道自己為何而戰!

  撐著腦袋等待著最終結果的梅菲兒嘆了一口氣,還是被吞掉了嗎?

  就在此刻,她忽然感覺自己操縱斯沃的力量正被纏繞上,而對方正順著她延伸出的力量追蹤了過來。

  梅菲兒愣了愣,撐著腦袋悶笑了起來,好小子,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麽能耐。

  終於,裏奧的思維到達了梅菲兒,想要順著對方的力量潛進她的大腦,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他的敵人並不是簡單的人物。

  我活了幾千年,如果這麽容易就被人鑽了空隙,那我早就死了。梅菲兒不緊不慢執起了茶杯,啜了一口。

  裏奧的額上開始冒汗,考文垂知道他正在做著什麽努力,無言地抱緊他,斯沃體內腐蝕的液體開始蔓延,如果不能在他們化為枯骨前將這匹靈獸從梅菲兒那裏搶奪過來,他們都將化為枯骨,腐爛在這沒有日光的地方。

  沒有時間再糾纏下去了!

  裏奧放棄進入梅菲兒的腦海深處,將全部的力量都附著在她操縱斯沃的思維上,纏繞著,收緊,用盡全力拉扯著。

  梅菲兒站了起來,一旁的米諾斯不由得問了一句:“怎麽了?”但是梅菲兒卻只是皺起了眉頭並沒有回答他。

  裏奧驚訝著發覺,梅菲兒的思維強韌而充滿彈性,她會隨著裏奧的撕拉而放長自己思維,使得他的努力化為徒勞,甚至順勢纏繞上裏奧的力量,打算將他的思維扼殺在他的大腦之外。

  那一刻,裏奧感覺自己幾乎無法呼吸,想要掙脫束縛自己的力量,卻在梅菲兒的強勢面前猶如手無還擊之力的嬰兒,既無法進攻,也無法脫身退回。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裏奧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品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除了比她更強,裏奧,你毫無退路!

  如果你失敗在這裏,一直默默支持這你的考文垂,你的戰友們將葬身於此。你再也沒有機會站在冬日宮殿,告訴萊德溫特你是誰。還有菲利斯,你答應過他,你會回去!

  無論有多絕望,你都可以破繭而出。

  裏奧似乎感覺到菲利斯的手指覆在自己的手上,帶著他觸摸上蛹的硬殼。

  他感覺自己的腦海中什麽東西奔湧而出,帶著他迫切而堅定的心緒,滲透進梅菲兒的力量中,然後猛然間膨脹,如同無數的刀刃般嗤啦啦劃開一切阻撓。

  梅菲兒不斷地想要收攏自己力量,但是卻徒勞地發覺在這樣義無反顧地衝刺面前,幾乎喪失了招架能力,她的強悍一層一層地崩毀,直到最後那一縷斷裂在對手的瘋狂席卷之中。

  “到底是什麽……讓你如此強大……”梅菲兒一臉費解,隨即又笑了起來。我真傻。其實很多東西與時間毫無關系,只是在於是否明白自己擁有的是什麽,而守護的又是什麽罷了。

  在聯軍的士兵們掙紮在斯沃的腹腔之內時,黎明的微光突然湧照了進來,仿佛生命的第二次降臨,讓人睜不開眼睛。

  黑暗如同被撕裂的幕布,緩緩消失在了空氣裏。

  所有人疑惑著,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裏奧注視著天空遠處的微熙,呆然地重復著:“我成功了嗎……我成功了嗎……”

  “是的……你成功了。”考文垂的眼睛忽然有些濕潤,“你的父親一定很以你為榮!”

  清晨的來臨意味著對梅菲兒部隊的包夾之戰即將開始。

  裏奧回頭,看著劫後餘生的士兵們,喊了一聲:“你們還有力氣作戰嗎?”

  回答他的聲音並不是那麽齊,但是卻沒有精疲力竭的倦怠,有力而充滿信心。

  “當然有!”

  “順帶打到冬日宮殿去!”

  “有上校你在呢!我們怕什麽!”

  所有人紛紛騎上飛行獸,進攻的陣勢有條不紊地排列開來。

  裏奧信心百倍,回過頭去。

  梅菲兒,也讓你的部隊感受一次被斯沃所籠罩的絕望。

  於是,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裏奧將剛才自己從梅菲兒那裏搶奪來的巨大靈獸推送了出去。

  克勞德率領的正面進攻已經耗掉了梅菲兒所有的精力,而特殊任務部隊從冰川而下,對敵人的偷襲也是頻頻得手。就在此時,梅菲兒的斯沃回來了,但是卻開始吞噬起她所率領的軍隊,這簡直就是狼煙四起,除了放棄現有的戰線,就只能全軍覆沒了。

  “克勞德,你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傷透了我的心——”梅菲兒釋放出通訊獸,在克勞德的耳邊私語。但是克勞德卻仿佛絲毫沒有動搖一般,將她的鷲龍一點一點移回去。

  幾千年前,你早就將我的心傷透,何況現在?克勞德微微一笑,不以為意。

  米諾斯看了梅菲兒一眼,便轉身離去。

  “嘿——你要上哪裏——”梅菲兒艱難地側過臉去高聲問。

  “解決掉以後的那個大威脅!”米諾斯頭也不回地朝著淺灘的方向奔去。

  糟糕——那個孩子!梅菲兒想要叫住米諾斯,無奈卻根本走不開。

  米諾斯看著遠處操縱著斯沃的年輕指揮官,露出了一抹輕蔑的笑意。

  你很厲害,小鬼。但是怎麽可能一直厲害下去?

  彎弓在米諾斯的手中幾乎拉成了滿月的形狀,當所有人為了躲避斯沃而往回奔跑時,他射出去的箭羽宛如逆流而上的飛魚,帶動的氣流將那些畏戰的士兵們重重甩開,卻絲毫力度不減。

  就在淺灘的聯軍們信心百倍以為他們就要大獲全勝的時候,空氣中刺耳的嗡鳴聲讓不少士兵捂住了耳朵甚至摔下飛行獸。

  “小心——”考文垂大叫著飛奔過來,簡•蘇利文不做多想張開了普瑞特,但是那利器仿佛沒有受到任何阻礙一般衝破了屏障。

  裏奧的獵捕獸飛撲過去,那只箭羽卻直接將它的獠牙刺穿,飛射出來撞在了裏奧的普瑞特上。

  陣營中的將士們紛紛湧了過來,但是那支箭卻一點一點紮了進去,他們所尊敬的上校抓住了那支箭的箭尾,可惜箭已經射進了他的胸膛,血液浸濕了他的前襟,他沒有倒下去,直到考文垂牢牢撐住了他的身體。

  米諾斯的嘴角向上勾起,他以為這下淺灘的道路可以打通了,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只斯沃雖然不再向前吞噬,但是卻牢牢地卡在淺灘的出入口,界限森林的軍隊依舊無路可退。

  “可惡!”米諾斯再次拉弓,但是遺憾的是,斯沃已經將目標物完全遮擋住了,“好吧——看你能熬多久!”

  裏奧疼痛難忍,呼吸也在逐漸的衰竭,他不笨,他知道自己被射中的位置一定是心臟。

  “裏奧……裏奧……”考文垂手指顫抖著,用力捂住裏奧的胸口。

  軍隊在憤怒,那個將他們從斯沃的口腹中解救出來的上校,那個將奇跡展露在他們面前的上校,竟然傷在了敵人的冷箭之下。

  裏奧的身體漸漸開始發軟,飛行獸消散在空氣裏,考文垂一把將他接住。

  簡•蘇利文慌亂著掏出自己的人魚之淚,給裏奧灌下。但是意外地,裏奧卻沒有清醒過來。

  考文垂更加擔心,將自己的還有裏奧身上的人魚之淚都找了出來,給他灌下,但是裏奧卻並沒有恢復過來,只是微微張開眼睛,失神地雙唇開合。

  菲利斯……萊德溫特……對不起……

  坐在露台上遙望著星之海,萊德溫特有些百無聊賴。潔琳娜陪在他的身邊。

  “聽說梅菲兒特別鐘愛星之海。只要回到冬日宮殿,就會坐在你現在的位置,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方向。”潔琳娜迎著微風伸了個懶腰。

  “星之海不是流星的墳墓嗎?”萊德溫特喃喃道。

  就在刹那,他的胸口一陣穿刺般的疼痛,那種痛楚幾乎要將他的生命擠出體外。

  看著他捂住胸口腦袋死抵在露台邊緣,冷汗直冒,就連嘴唇也開始泛白。

  “你……怎麽了!”潔琳娜看著他的反應大驚失色,將他的衣領撥開,但是奇怪的是,沒有絲毫受傷的跡象,“我陪你回去休息吧!”

  萊德溫特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是什麽,能讓我如此疼痛?

  “看來我們就要贏了!”李斯特拍了拍菲利斯的肩膀。

  “啊……”菲利斯回首,發絲被風拉扯著,莫名其妙心中開始了惴惴不安。

  “怎麽了?”希爾那的發絲如尖刀紮進雪粒中,頓時一片紅色湧了出來,她解決了一個意圖偷襲菲利斯的血族,“拜托你別隨便慌神,現在就要贏了,你再丟掉性命可就不值了!”

  淺灘的方向傳來一陣猛烈地嘶喊聲,似乎他們的戰意比洪水還要瘋狂。

  “唷……看不出他們這麽積極啊……”杜楚尼不解地皺起了眉毛。

  菲利斯的瞳孔放大,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一般,飛奔了過去,“這裏交給你們了!”

  這種不安的感覺讓他恐懼得血液都在戰栗……裏奧,你是不是出事了!

  堵住出入口的斯沃消散了,米諾斯的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同樣的箭,我射穿了維克多的普瑞特,現在我也射穿了你的,你們可真是父子同命啊!

  但是,當他看見蜂擁而上的聯軍士兵,他們瘋狂的怒吼著,似乎自己的性命並不重要,攻克和征服才是他們全部的意義。

  為米諾斯駕駛飛行獸的日族二話不說便帶著他撤退了。自負而驕傲的血族在逆風中回過身去,他不明白,自己已經射殺了他們的指揮官,到底是什麽還能讓他們不顧一切地衝上來?

  菲利斯趕到淺灘的時候,這場戰爭已經接近尾聲。梅菲兒放棄了界限森林的第一道防線,向枯林深處退去。

  但是他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

  他最珍愛的人,倒在血泊裏,脖頸無力地癱軟在副官的懷中,他的手腕慘白而細弱地垂在身旁,仿佛一切走到了盡頭。

  菲利斯眨了眨眼睛,他在做夢嗎?是的,他在夢裏無數次幻想這樣的場景,因為這裏是戰場,一個不注意那個少年脆弱的生命就會夭折。

  但是他沒有想過竟然會來得這麽快。

  他甚至還抱有過僥幸的心理,也許這個少年在經歷了無數次地戰場廝殺之後還能夠保住性命,回到家鄉,在衣食無憂中慢慢老去。

  他會把他遺忘在記憶裏,而不是這樣狠狠地用鮮血刺傷他的眼睛,冰凍了他的呼吸。

  “裏奧……”菲利斯一步一步走過去,他的喉間第一次感覺叫出這個名字竟然會這樣艱難。他的腳步太沉重,似乎他接近的不是他的摯愛,而是讓他痛苦難耐的地獄。

  菲利斯從考文垂的懷裏接過裏奧,難以呼吸的年輕上校微啟眼簾,看見了那張俊美的容顏,悲戚的角度。他的手指永遠那麽優雅,抓緊自己的力度是裏奧唯一的感受。

  他將他抱起,飛奔在戰場的塵囂中。

  裏奧的眼中,男子的目光在風中凜冽,似乎是最後的垂死掙紮。

  “我不會讓你死!你絕對不會停止在我‘永眠’之前!”

  這一次的大獲全勝,並沒有讓聯軍有絲毫的喜悅。

  幾萬人沉默著望向克勞德的營帳。

  軍醫遺憾地告訴所有人,那只箭的尖端有利爪,嵌進了裏奧的心臟裏,他們無法將這只箭取出來,因為那必須剖開上校的心臟,可那樣也等於殺了上校。

  西蒙呆然地聽完軍醫的敘述,上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是維克多的兒子啊!”

  “那就用人魚之淚吊住他的命!只要他不死,總有會想到辦法。”克勞德開口道。

  “可是,可是……那需要多少人魚之淚啊……”軍醫望而興嘆。

  克勞德走了過來,從懷中掏出了一瓶人魚之淚,放在了桌上。

  “元帥……”軍醫欲言又止。

  “通知中央軍的人魚元帥諾亞•瑤斯特,讓他馬上派人來!一定有人了解米諾斯的弓箭構造!”克勞德下令。

  而不消半刻,有人進來,將木箱送了進來。李斯特向克勞德敬了一個禮,“這是一百七十六瓶人魚之淚。”

  “你們特殊任務部隊真的決定這麽做了嗎?”克勞德望向眼前的年輕人,如果他沒有記錯,一百七十六正好是特殊任務部隊的人數。

  “我們絕對不會後悔。”李斯特看著菲利斯擁抱著裏奧的背影,心中沉重了起來。

  很快,又有許多瓶人魚之淚被送了進來。

  裏奧側著腦袋,他什麽也聽不清楚,每一次心跳都是極致的折磨。

  第 74

  視野是模糊的,但是意外地,眼前男子面部的每一處起承轉合都是那樣清晰,仿佛他是這世上唯一真實的事物。

  裏奧忽然記起,自己第一次在中央圖書館裏遇上他,每一個表情都美好的讓人心跳不已。

  菲利斯顫抖著抓緊懷中人的肩膀,生怕自己一松手,那個脆弱的生命就會灰飛煙滅。感覺到裏奧已經孱弱不堪的身體,忽然用力握緊了自己的指尖,菲利斯的唇貼在他的額上,聲音在時光中曲折了起來:“我知道你也會害怕死亡,既然害怕,就不要接近它……”

  裏奧感覺到有液體湧入自己的咽喉,但是他已經分不清楚那是人魚之淚還是自己的幻覺了。

  他一點也不想閉上眼睛,哪怕多一秒,他也想要看著菲利斯,仿佛只要自己一直將他映在眼睛裏,就是真的死了,也不會忘記他。

  但是……他真的不行了……

  一切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像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時一般。也許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是真正的裏奧•羅嚴道爾,所以他現在所享有的一切也到了該還回去的時候了。

  “哦——你不是裏奧?那麽誰是?”少年的聲音在空無一物的黑暗中悠悠然回蕩。

  裏奧感覺到自己在一片空虛的汪洋中下沉,墜入那無底深淵之中。

  而遠處,卻有著淡淡的光芒若隱若現。

  他伸出手來,想要觸碰那微弱的亮光,但是似乎太遙遠了。

  “如果你追尋什麽,無論是一個夢想還是一個答案……你都不能只是呆在原處等待著它自己到來。”那聲音就像某種力量,牽引著裏奧早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掙紮著向著那微熙而去。

  那光亮在裏奧的眼中漸漸擴大起來,直到他看清楚與自己談話的對象是誰。

  “裏奧,你要記住——只要你想,你可以是任何人。”

  所以,我也可以是裏奧•羅嚴道爾。

  溫莉坐在日族軍官的身後,奔馳在去往南線的路上。

  “不能再快一點了嗎!馬爾斯!”得知裏奧中箭,溫莉心急如焚,幾乎放下軍營中所有的一切,她已經失去了凱西,還要沒日沒夜地擔心著奔赴戰場的修恩,這一次又是裏奧,她是不是又要再一次承受“失去”了?

  “媽的——我也想快!”馬爾斯已經疲憊得快要吐血,如果是平常,面對溫莉的抱怨,他一定會和這個嘴巴刻薄的女人大打一架,但是這一次,關系到好友的性命,他和她一樣希望自己現在就已經到達了裏奧所在的軍營。

  雪原在此時看起來無比廣闊,似乎永遠都無法到達盡頭,就快消磨溫莉所和馬爾斯所有的耐性。終於,他們看見了一片枯林,穿過這片枯林就能夠到達聯軍的南線陣營了!

  “希望那裏奧還能挺住!”溫莉將下唇咬到發白。

  “那小子不會就這麽死的!”馬爾斯鏗鏘有力地回答,飛行獸如風般穿梭在林間。

  突然,溫莉猛然勒住馬爾斯的脖頸,低聲一句:“停下!”

  盡管馬爾斯被她差一點扼斷咽喉,但是他知道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

  兩個人身處寂靜的枯林中,似乎連風都消失了。

  馬爾斯環顧四周,心想他們是不是遭到界限森林的伏擊了……可是不會啊,這裏基本上已經是聯軍的勢力範圍了。

  “你以為我沒有發現你嗎?”溫莉冷笑一聲,行雲流水般拉弓射箭,馬爾斯朝著那方向望去,只見無數的骨刺層層叠叠編織成網,將那只箭牢牢卡住了。

  從骨刺後,一個被黑色風衣包裹的人影走了出來,看那身形應該是一個女子。

  “難道是……”馬爾斯皺起了眉毛,“愛麗兒?”

  “呀——”溫莉怒吼,這個名字是她心中永遠的痛,直到現在她還記得凱西生命的最後一刻,望向中央圖書館,無望地輕喃著自己的名字,霎時間,四五只箭射了出去,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對方延伸而出的骨刺被撞出了裂紋,黑衣女子向後退去了十幾米才好不容易穩固下來。

  “是你,溫莉•瑤斯特。”愛麗兒黑袍上的帽檐落下,少女的容顏依舊俏麗。

  “怎麽,你又想要潛入聯軍的陣營了?告訴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帶給我的一切,我都要你加倍奉還!”溫莉握緊了拳頭,一旁的馬爾斯想要勸告她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當他看見溫莉已經扭曲了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麽都是徒勞。

  愛麗兒索性脫掉了身上礙事的長袍,斜著眼睛看向溫莉,目光中盡是挑釁,“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話音剛落,血族少女轉身繼續朝向南線飛奔而去。

  如果與馬爾斯共乘飛行獸,溫莉是不可能追上愛麗兒的。她從腰間摘下一條套索,掛在箭羽的尾端,一箭射出去,自己也緊跟著飛了出去,馬爾斯睜大了眼睛看著溫莉迅速遠離的身影,簡直就像是看見了一匹衝向敵人的斯皮德。

  媽的,只希望這樣的節外生枝千萬不要影響他們趕往南線的速度才好!

  不過真奇怪,無論愛麗兒去往南線意欲何為,她的行動已經被我們發現了,為什麽她還要朝著那個方向,仿佛她有什麽就算死也必須要做到的事情一般……馬爾斯駕馭飛行獸,跟在溫莉的身後思考著。

  就在溫莉快要追上愛麗兒的時候,對方的背部無數的骨刺伸展開來,溫莉握緊拳頭,手指按進掌心,一面盾牌猛然間張開,骨刺砸在盾牌的表面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就在她的速度因此而下降的時候,溫莉的另一只手中一道勾繩射了出去,束縛在一根骨刺上,然後一個用力,她竟然硬生生將奔跑中的愛麗兒給拽了回來。

  愛麗兒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嘩啦一聲摔在溫莉面前。

  溫莉居高臨下看著對手驚訝的眼神,回敬道:“你說我有沒有那樣的本事?”

  “我可沒有時間耗在這裏——”愛麗兒大吼一聲,整個身體完全變形,無數的利刃鋪天蓋地湧了過來,遠遠趕來的馬爾斯也愣住了,他還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看來愛麗兒真的不想被他們拖住腳步,希望迅速解決戰鬥。

  而讓愛麗兒和馬爾斯都意想不到的是,溫莉的盾牌竟然化為了一個完全的空間將她包裹在其中。如果說愛麗兒的攻擊是全方位的,那麽溫莉的防守也是沒有死角的。

  馬爾斯忽然醒悟過來,也許溫莉為了這一天,已經蟄伏多時了。

  “可惡——”愛麗兒低咒了一聲,將所有骨刺全部收回,正準備發動第二次攻擊的時候,半空中寒光一閃,讓她別過頭去睜不開眼睛。

  不遠處的馬爾斯只看見溫莉摒棄了所有的防禦,拔出了別在腰間的長劍,躍入空中,仿佛這裏並不是陸地而是人魚最靈活的水域,義無反顧的力度,崩裂了愛麗兒所有的防禦,刺入骨肉中的聲響在萬籟俱寂的枯林中仿佛將時間捅出了縫隙。

  愛麗兒緩緩低下頭,看著刺穿自己胸膛的利劍,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結果。

  “這是我為你準備了許久的禮物,它會吸光你所有的血液——就像我的凱西被你放幹所有的血液一樣!”溫莉將腦袋伸到愛麗兒的面前,“為了這一天,我等待得夠久了。”

  顫抖著握住刺穿自己那柄利劍的劍柄,愛麗兒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將它拔出來了,她已經虛弱無比,跪坐在雪地上,那姿勢如同殉難的聖女。

  溫莉冷然注視著她:“你不可能把它拔出來。”

  但是,意外地,愛麗兒卻露出了一抹笑意,她看向溫莉,目光清澈而純明,“我……每做一件事情,看到那……開頭,就能料想……到結果……”

  溫莉沉默著。

  “就算我現在……還給你了吧……盡管你的愛人不會再回來……”愛麗兒從懷中艱難地摸索出一個沙漏,伸長了胳膊,用盡生命的最後一點力量將它遞向溫莉,“不過……不要緊,我只為自己留下了五天的生命……”

  “什麽?”溫莉皺眉。

  “這是……我哥哥米諾斯制造的‘時之沙’……可以存儲還有轉移時間……我想把它送給裏奧……雖然你恨我……但是我們都想讓他活著……”

  “你在騙我。”溫莉呆住了。

  “不要……浪費時間了……”愛麗兒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時之沙滾落在雪地之中。

  文德裏森站立在軍營之中的雪地上,仰頭看見漆黑一片的天空邊緣滲透出一絲微光。

  他記得他的女兒,她像一只冬之蟬,在最冰冷的地方破蛹而出,飛向她所向往的溫暖之地,只是有誰知道,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她的的羽翼是否會被寒風撕碎?

  “你要去哪裏?”當他看著愛麗兒披著黑色的長衣越過防守的士兵時,他的心中已經猜測到了答案。

  他的女兒翩然轉身,有些驚訝地望著自己的父親,然後笑了起來,有一點哀傷,又有一點幸福,“爸爸,我已經習慣了生存在黑暗裏了,你不該送去我去領略光明。”

  “你不會得到你想要的。”他試圖挽回她。

  “我知道,它從來都不會出現在我的手中,但是卻在這裏……”她的手掌放在胸口,虔誠而平靜,“對不起,我走了!”

  他看著她的背影,在過去的一千七百多年,他都是這樣看著她,就像透過她能夠看見他自己一樣。而這一次,他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這樣看著她。

  也許他應該抓住她,讓她哪裏都去不了。但是他知道,那樣比死亡還要更加殘忍。

  “現在……你幸福了嗎,我的孩子?”晨曦在他的目光中氤氳曲折。

  菲利斯的手指撥開裏奧額前汗濕的劉海,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可是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第二個或者第三個明天。他頹然著垂下腦袋,在他漫長的生命裏,並不乏痛苦與煎熬,但是這一次,他忽然明了有一道界限,無論他多麽渴望卻永遠無法跨越。

  裏奧的思緒潛行到了那光亮處,他詫異著發覺那一直與自己交談著的少年竟然是奧古斯丁!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你不是在鏡湖嗎……”

  “為什麽我不能在這裏?”奧古斯丁笑了起來,似乎裏奧問了他一個愚蠢至極的問題,“我一直就在你的思維裏。

  裏奧只是不解地搖了搖頭。

  奧古斯丁伸出手指,彈在裏奧的額頭上,“心臟被利爪狠狠抓住的感覺很不好受吧?死亡一步一步逼近,那種絕望而無助的滋味,你是第一次品嘗吧?”

  “我累了……奧古斯丁……你知道,我們可以戰勝一切,但是永遠無法拒絕死亡……”

  “但是……你甘心在這裏結束嗎?”奧古斯丁的腦袋伸到裏奧的面前,雙眼凝視著裏奧,似乎透過瞳孔要將他的靈魂看穿,“有人為了你能夠擁有平靜的生活卻選擇奮戰到最後一秒。有人陪伴在你的身邊放棄去更高更遠的地方只是為了看著你成長。也有人等待著你將他帶離無知的迷夢。還有人為你承受著死亡瀕臨的末日審判——要知道‘死亡’從來都不是血族需要擔心的事情。”

  裏奧呆住了。他曾經無數次的想象維克多在被米諾斯的弓箭射中的瞬間想到的是什麽?終於能夠回到妻子的懷抱?還是安心地倒下因為自己掩護了部隊離開?不,不是的。在維克多閉上眼的時候,他說的應該是對不起,我的孩子,戰爭還是沒有結束。

  還有考文垂,當他們被斯沃吸走的時候,考文垂竟然想要砍斷他的手臂只是為了讓自己放棄和離開。為了看著他的成長,這位亦父亦兄的人付出的並不只是晉升的機會,還有時間甚至生命……

  萊德溫特……他無數次地在夢中回放著那個畫面,他依附在他的耳邊,“如果有一天你會死,絕對不是在任何我不知道的地方,只能是在我的懷裏。”那不是萊德溫特的誓言,卻在那一刻讓他以為天荒地老並不只是傳說。

  還有菲利斯,他的目光溫柔深綿,他淡然著將一切得失都看透,卻始終抓著自己的手,錐心徹骨地想要在死亡的深淵裏把自己拉回來。

  裏奧看著奧古斯丁,微微張了張嘴。

  “怎麽了?孩子?如果你覺得自己不能贏過死亡,我會就此離開,絕不打擾你的沉眠……”

  “不!我不想死!我不可以死!”裏奧恍然大悟般叫了起來。他擁有的太多了,他也被別人擁有著。失去他們,比死亡更讓他覺得恐懼。

  奧古斯丁笑了起來,欣慰的表情就像看見不懂事的孩子在碰壁之後終於找到了正確的路,“那麽跟上我,我們一起離開。不過我要提醒你,我的速度絕對超過你的想象之外。如果你跟丟了,那麽一切就結束了。”

  “我明白了。”裏奧看向奧古斯丁,篤定無比。

  “我來了——”溫莉一把將營帳掀開,眼睛仿佛被針紮了一般刺痛了起來。

  她看見了菲利斯的背影,頹廢而憔悴。她以為近乎兩千年的悠遠時光足以讓那個血族男子漠視一切死亡與終結,因為時間太長,剩下的就只有失去了。

  但是這一次,溫莉明白,他即將崩潰。

  溫莉顧不上自己因為趕路而沉重著襲來的疲憊,裏奧的虛弱和蒼白讓她心驚膽戰。她剛伸手想要檢查裏奧的傷勢,便驚動了那個一直抱著他不肯松手的血族男子。

  “溫莉……”菲利斯的目光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

  “讓我看看他……”溫莉伸雙手,希望得到他的信任。

  菲利斯呆滯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少年放平,卻依舊手指扣在那細弱的手腕上,似乎非常恐懼自己與他失去聯系。

  溫莉查看了箭羽的尾端一直傷口周圍的紋理,咬牙道:“是‘獵爪’。這種箭的尖端會在進入目標身體之後張開,形成爪子的形狀,然後狠狠嵌進心臟裏,即使是血族,想要愈合傷口,也必須切開自己的心臟,將‘獵爪’取出來。”

  “他是日族。切開他心臟的瞬間就會要掉他的命。”菲利斯的聲音發顫,這個結果軍醫已經重復了無數遍。

  聽聞溫莉的到來,克勞德和西蒙都趕到了營帳中。

  溫莉看了看進來的長者們,將懷中一個小沙漏放在了桌上,“那麽就讓他享有血族的生命。”

  “孩子,你在開什麽玩笑?”西蒙不禁皺起了眉頭。

  克勞德卻示意溫莉繼續說下去。

  “這是米諾斯制造的‘時之砂’,它的作用就是儲存還有轉移時間,甚至生命。只要將這個沙漏裏的時間轉移給裏奧,讓他擁有血族的生命,我們就能打開他的心臟,將‘獵爪’取出來!”溫莉指著時之沙,異常認真地解釋道。

  “你也說這是米諾斯制造的。”西蒙一臉懷疑和擔憂,“我不知道你從哪裏得到這個東西,但是我想提醒你,裏奧就是傷在米諾斯的箭下,有誰能肯定這個被米諾斯制造的東西能夠救他?”

  菲利斯看著溫莉,皺緊了眉頭。是的,這也是他最害怕的。

  “我不相信米諾斯。”溫莉握緊時之沙,“但是我相信愛麗兒。”

  “什麽?愛麗兒?”菲利斯不解。

  “她帶著這個東西想要潛進聯軍陣營,而我和馬爾斯發現了她。為了替凱西報仇……我殺了她……她在臨死前將這個東西交給了我,告訴我裏面存儲了她的時間。她的目的就是為了將時之沙送來給裏奧。”

  “你怎麽知道她說的是真話?”西蒙問道。

  “因為她愛裏奧,這一點我確信。”溫莉垂下頭,無奈地笑了笑。

  “我不同意!”西蒙說,“如果這個玩意兒不能轉移時間,那麽裏奧就會死!”

  “可是我同意。”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菲利斯緩緩道,“裏奧很痛苦,我不想讓他一直這樣下去。況且人魚之淚總有用完的時候,與其絕望地等待那一刻,我寧願給自己還有裏奧一個機會。”

  “好吧,”一直沉默著的克勞德看向溫莉,“我們已經無路可選了。”

  溫莉點了點頭,將時之沙舉到裏奧的頭頂,將沙漏的頂端打開,星屑傾斜而下,沒入裏奧的身體中之中。

 

  

  第 75

  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時間仿佛就此停住,裏奧的喉頭一陣哽咽,身體猛地拱起,被“獵爪”射穿的地方似乎正在愈合,可惜嵌在胸口的兇器阻止了身體組織的再生。

  “這是……這種……”西蒙呆住了,眼前的情形讓他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這是血族的愈合能力。”菲利斯咽了咽口水,“去叫醫生!叫醫生來取出‘獵爪’!”

  軍醫聽見菲利斯的叫聲,擠過眾人的圍觀,來到床邊,“我們這就開始準備!”

  裏奧在一片漆黑中拼命地追趕著奧古斯丁,但是他卻不可思議地發覺不過一瞬間而已,奧古斯丁已經消失不見了。他沒有看見他是怎樣移動的,甚至於他的運動軌跡也無法得知。

  奧古斯丁說過,如果自己無法跟上他,一切就白費了。

  可是……可是這樣的速度,他根本辦不到啊……

  我該怎麽辦?裏奧環顧四周,只有空無一物的黑暗。他除了拼命向上前行,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不能放棄!閉上眼睛,裏奧想起奧古斯丁的話:我的速度比你想象的還要快。

  既然就連想象都無法跟上你的速度,那我所做的,就只能盡可能地快,每一秒比前一秒快!

  “呵——”裏奧向上衝去,我要更快,我還要更快!超越想象的極限!

  他再不去尋找奧古斯丁的蹤影,感覺空氣摩擦著他的肌膚,似乎快要燃燒了起來,他就像一柄利刃,幾乎要將這無邊的黑暗撕裂。

  然後越來越快,他忘卻了自己的呼吸,忽略了所有的重量,終於,他快的連軌跡都沒有留下。

  這一次,沒有想象,只有速度。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快,他只知道絕對不能停下來。

  直到某個瞬間,他忽然感覺自己身體被劇烈地擠壓著,似乎有什麽力量將他壓迫回那個空間中一般。但是,他穿過去了,仿佛有什麽碎片四散開來,被他的速度衝擊成了粉末。清新的空氣湧入他的身體,充盈著他的胸腔。就像在黑夜中穿梭多時的星子,終於在毀滅前找到了自己的歸屬。

  他的思維奔流不息貫穿了自己身體的每一道神經線,收緊的肌肉讓他整個彈坐了起來,大力地喘息著,似乎如果吸進來的氧氣不夠多,他的氣管就會閉塞。

  他握緊自己的拳頭,世界是寂靜的,但又似乎充滿了許多人的心跳聲,然後他看見了各種各樣欣喜到不敢相信的表情。

  額角的汗水滲入他的眼中,酸澀地疼痛著,微涼的手指劃過他的眉梢,將那汗滴掠下來,就是這樣一個溫柔至極的動作,仿佛將他從虛幻帶到了現實。

  他就像經歷了億萬年的旅途,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軌跡。

  “菲利……斯……”他從未想過能夠張開雙唇念出這個名字,竟然是一件這樣意義非凡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完美的血族青年露出那樣的表情。

  沒有絕望的悲戚,卻比喜悅更加深沉。

  菲利斯微啟雙唇,想要說什麽,但是最終他只是用手掌捧起裏奧的臉頰,指腹停留在他的鼻前,非常用力地顫抖著,想要確認裏奧的呼吸。

  “你還活著?”那種感激上蒼的表情,裏奧以為永遠不會出現在眼前人的臉上。

  “是的,我還活著……”裏奧伸出手來扣緊他的手腕,眉間擠出刻骨的溝壑,將對方疲憊憔悴的身軀一把拽進自己的懷中。

  似乎有人向軍營外的士兵們說了什麽,營帳外的歡呼聲幾乎響徹雲霄。

  這樣的人聲鼎沸讓裏奧為自己構築的堅強崩裂開來,淚水奔馳著不受控制,但是最讓他動容的,還是眼前男子閉上雙眼,靠向自己嘴唇的表情。

  那天的夜晚,裏奧和菲利斯並肩躺在雪地裏,眼前是無垠的星空,偶爾有巡邏的尉官走過,餘光掃過他們卻又迅速地撇開,或者走過來詢問裏奧的身體狀況,這個時候,裏奧會露出爽朗的笑容,“活著的感覺真好。”

  “嘿,”裏奧側過臉來,看著菲利斯,他很訝異於自己此刻的平靜,他以為自己會欣喜的呼天搶地,但是此刻,他只想長長久久地看著他,僅此而已,“還好這一次我沒有死,否則也許你會在無盡的時間中為我傷心……又或者你會忘記我……這兩樣都不是我想要的。”

  菲利斯悶笑了起來,輕顫的輪廓有一種精致到脆弱的美感,“傻瓜,這兩種假設都不會發生——因為我會選擇永眠。”

  裏奧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來弄明白那句話的含義,冰涼的液體從眼角淪落到耳際。

  “怎麽了?我從來不知道裏奧•羅嚴道爾會為了別人的一句話而落淚。”

  “我才沒有流淚,這是雪水。”裏奧轉過頭去,“而且你也不是‘別人’。”

  菲利斯沒有再說任何調侃的話,一個翻身壓在裏奧的身上,用視線捕捉著他逃避著的目光,然後緩緩垂下頭來,親吻上那噙淚的眼角。

  聯軍的軍隊已經完全進入了界限森林的範圍。但是裏奧知道,這完全不能說明聯軍已經占有了壓倒性的優勢。因為從幾千年的歷史中可以得知,不止一次聯軍抵達了冬日宮殿,也不止一次,他們無奈地退了回來。

  坐在自己的床上,裏奧不經意瞥見那個裝著那個石卵的囊袋,他將囊帶打開,只看見鑽石般的碎屑……碎了嗎?他以為那是某種靈獸的卵,不過現在看起來,倒有點像是奧古斯丁的惡作劇……又或者因為這顆卵碎了而裏面的東西還沒來得及順利孵化……只是它是怎麽碎的?裏奧笑了笑,算了,不想了,反正也想不出個答案。

  幾天之後,葉卡爾•貝斯元帥率軍與克勞德的部隊匯合了。而她,為裏奧主持了受封少將軍銜的儀式。那個儀式同裏奧第一次成為少校時一樣簡短。他站在元帥的營帳前,那是軍隊的正中央,他的周圍是他的前輩,他的戰友還有他的部下。以及菲利斯,他在特殊任務部隊的前列,看著自己。

  葉卡爾為裏奧更換了肩章,然後為他指出中央神殿的方向,用堅定而平緩的聲音告訴他:“不要忘記你的父母。不要讓他們的英名蒙羞。不要背棄部下的信任。也不要在絕望的時候放棄希望。”

  “我會做到,元帥!”裏奧挺直了自己的背脊,向她敬禮,也是在向自己的父母致敬。

  他的身後,是幾萬人的目光。

  至此,裏奧•羅嚴道爾成為了聯軍中最年輕的少將,唯一能夠操縱斯沃的少將,被無數人寄托了希望的少將。

  被人稱為“閣下”的第一個夜晚,葉卡爾來到了他的營帳,這多少有些令他受寵若驚。

  “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她的語調依舊調笑,“我也不會再問你是否願意留在我的身邊。因為作為少將,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教給你了,你也不再需要我的保護。”

  “元帥……”裏奧看見葉卡爾的雙眼中有一種惆悵,而那種惆悵就像一位母親目送長大了的孩子遠行。

  “我……確實愛慕你的父親……”她在他的身旁坐下,笑容中有幾分自嘲,“他是一個讓我魂牽夢繞又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因為他很殘忍,在我愛著他的二十多年裏,他會對我溫柔,但從來不會對我吐露只言片語的愛意。好像那樣就背叛了蕾安娜一般。那麽我該怎麽辦呢?”

  “葉卡爾……”裏奧聽著她的話,心口忽然感覺脹得發酸。

  “我……能做的只是繼續愛他。”從葉卡爾的口中吐露出這一句話,仿佛經歷了長久的選擇和思考,但是最後還是只能無力地遵從自己的心,“而我,不再需要他的回應和內疚,我想要他正視我。你的父親有兩封遺書,一封給了你,一封是給我的。我一直沒有拆開看過。因為我害怕,害怕他說對不起我之類的話,那樣會比直截了當的拒絕更加讓我傷心。但是,我又很想知道如果他的生命終結,他會對我說什麽。”

  裏奧看著葉卡爾將一封信遞到了自己的面前,對他說:“你替我打開它吧,如果是對不起之類的話,就別告訴我。”

  “我……”裏奧看向葉卡爾,用目光問她是否真的決定要這麽做,對方堅定地點了點頭。裏奧小心翼翼將信封拆開,信紙展現在了他的面前,那一刻他睜大了自己的眼睛,怎麽可能……“葉卡爾……維克多一定是弄錯了!這封信是空白的,什麽也沒有!”

  “怎麽會?”葉卡爾將信紙接了過去,一直盯著信紙看,滿眼的不可思議。這讓裏奧莫名地內疚了起來,他將手搭在葉卡爾的肩膀上,試圖安慰她,可就在那瞬間,葉卡爾恍然大悟般笑了起來,眼眶中淚水湧現,“那個傻瓜……”

  那一刻,裏奧明白,維克多確實對葉卡爾說了什麽,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旁人永遠無法明白。葉卡爾離開時轉身對他款款一笑,那裏面有太多的深意,裏奧明白又似乎並不完全明白。但是他想到了,有兩個男子愛著自己,他不能再以逃避為由來做出選擇,他要正視他們,無論結果如何。

  今夜無星,房間裏沒有絲毫光亮。萊德溫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黑暗,但是在這樣虛無的夜晚,他焦躁得無法讓自己停下來。

  為什麽自己再沒有見過那個日族少年?記得他說過自己來自聯軍,難道是因為他在戰爭中陣亡了?不……不會吧……他應該是遇到什麽事情了……但是有什麽事情能讓他這麽久了還沒有來看自己呢?

  萊德溫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幾天前,那裏還疼痛無比,將他所有的思維凝固,他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因此而永眠。他並不感覺恐懼,但卻覺得這疼痛讓他空虛無比,他以為自己能夠握住某個人,但是手中的只有空氣而已。

  感覺到自己後背的床褥輕陷,似乎有人坐在他的床邊。

  第 76

  萊德溫特緩緩轉過身來,盡管房間內漆黑一片,但是血族良好的夜視能力讓他清楚地分辨出來訪者的表情和面部輪廓。那一刻,他有一種從高處直墜而下的錯覺。沒有思考的餘地,他一把拽住那少年。

  裏奧承認自己在傷愈之後,就一直在想萊德溫特怎麽樣了,他有沒有想過自己,或者想起一些什麽,又或者更糟糕一點,他壓根不在乎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想他,只要思維停了下來,那一天萊德溫特被帶走的畫面就會重復著出現在他的眼前,那種無力的感覺,一遍一遍在他的心頭渲染開來。這一次,他終於有了空閑,釋放自己的思維去到冬日宮殿,看見萊德溫特趟在床上的側影,有一種如隔三秋的感慨。

  可是裏奧還沒有來得及伸手觸上對方的發絲,萊德溫特便扼住了他的手腕,天地倒轉,裏奧發覺自己被狠狠地按在了床褥之中,萊德溫特的身軀極具壓迫性地覆在他的身上,他的目光是慍怒的,也許他極力想要遮掩,但是那絲喜悅還是被裏奧的捕捉到了。

  “你還敢來。”萊德溫特的鼻尖離裏奧不到一寸,他的氣息因為說話的力度噴灑在裏奧的唇上,甚至有一種要將裏奧吞食入腹的威脅感。

  微微側過頭去,避開他的氣息,裏奧斜著眼睛看向他,扯出一抹淺笑,“我為什麽不敢來?” 那種對待任性孩子的表情激怒了萊德溫特,扼住裏奧手腕的手指瞬間移動到了他的喉間,“激怒我,會讓你感覺到開心嗎?”

  “至少比起你的漠然要好的多。”裏奧平靜地回答。

  萊德溫特的手指離開他的咽喉,細細地來回摩擦著,來到裏奧的鎖骨處,“那麽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吸引我的注意力嗎?”

  “如果你高興,可以這麽想。”

  “那麽告訴我,這麽久我沒有再看見你的原因是什麽?”萊德溫特盯著裏奧的眼睛,似乎想要從他的眼睛裏看透一切謊言。

  裏奧愣了愣,手指觸上萊德溫特的臉頰,“我……被箭射中了。”

  那一瞬間,萊德溫特的身子猛地顫了顫,“射中了哪裏?”

  “心臟。”

  “騙子。你是日族,如果被射中了那裏,你已經死了。”

  “那麽,你就當我是在騙你吧。”裏奧用手肘撐起自己的身體,似乎是要離開。這樣的動作讓萊德溫特有一種得而復失的驚恐,雙手按住裏奧的肩膀,將他再次壓了回去,整張床都被那大力的鎮壓而顫了起來。裏奧還沒有醒過神來,萊德溫特的唇便狠狠撞了上來,舌頭肆無忌憚地侵襲入他溫軟的口腔,掃過他齒間的嫩肉,劃過他舌的邊緣,強迫它向自己移動。

  裏奧向後仰起自己的腦袋,他了解他的張狂和任性,但是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充滿了占有欲和威脅感。當裏奧的腦袋後仰到了一定的角度,便再也不能移動半分。而萊德溫特順勢將他再次壓入枕頭中,裏奧的的舌不再閃避,反而試圖將萊德溫特的入侵頂出去,只是裏奧的舌尖剛將萊德溫特頂了出去,不小心碰上了他的上唇,這簡直就像點燃了災難之火一般,萊德溫特不過傾斜自己的角度,便將裏奧的舌整個勾住,更加狂暴地吮吸起來。

  更讓裏奧心悸的是,萊德溫特的雙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臀下,用力地隔著衣物揉捏著它們。

  斯內克從裏奧的肩膀中穿行而出,將萊德溫特緊緊纏繞住,但是瞬間就被他撕裂在空氣中。裏奧趁著那一刻,將萊德溫特推到一旁,自己正欲翻身離開,對方的手掌便按在他的腦袋上,將他再一次固定在原處。裏奧的半張臉陷入了枕頭裏,他瞪著萊德溫特,對方被他這樣的目光激怒,不顧他的掙紮將他的一條腿拉了過去。

  “放開我!”裏奧壓低了嗓音,但是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慍怒。

  “為什麽?”萊德溫特拽著裏奧的腦袋將他粗暴地拉向自己,“你在引起了我的興趣之後為了吊著我的胃口,所以那麽多天不來見我。為了讓我在乎你,你說你自己被箭射中了心臟!好吧,無論你說的是真還是假!我恭喜你!你的目的達到了!我想見你!我在乎你!這樣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裏奧卻伸手抓住萊德溫特的手腕,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快被對方揉進胸膛裏,“可是你不相信我!你覺得我在欺騙你!你甚至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萊德溫特將手腕抬起,低頭親吻著裏奧握住自己的手指,然後吻上他的脖頸,待到裏奧的手指放松,他將自己的手腕抽出來,把懷中人緊緊圈住,“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不想你受傷,所以我寧願你在騙我。留在我的身邊,哪裏都不要再去,我不會讓你受傷……”

  “我知道……”裏奧無奈地笑了起來,“你從來都不讓我受傷。很多很多次……你寧願自己受盡折磨也要保護我……”

  “但是你不想留在我身邊。”萊德溫特的手指覆上他的咽喉,“而且你現在正在盤算著離開。”

  “不要做無用的事情,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離開。”裏奧倚在他的懷中,似乎絲毫不畏懼對方毀滅自己的意圖。

  “我會抓住你,讓你哪裏都去不了。”萊德溫特在裏奧的耳邊耳語。

  裏奧微微仰起頭,清亮的眼睛讓萊德溫特的心臟蠢蠢欲動,“換而言之,如果我抓住了你,你也必須跟我走。”

  宛如幻覺一般,萊德溫特咬牙切齒地感受著自己的懷抱被冰冷的空氣填充,少年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裏奧深深嘆了一口氣,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看見營帳的帳頂,他轉過臉來,卻意外地看見菲利斯側躺在自己的枕邊,注視著自己,“我嚇著你了?”

  “不……沒有……你什麽時候來的?”裏奧的心臟砰砰亂跳。

  “我來了很久了。”菲利斯的手指玩弄著裏奧耳邊的碎發,“無論我怎麽在你耳邊叫著你的名字,怎樣親吻你撫摸你,你都不會對我有所回應。因為你的心到別的地方去了。”

  裏奧低頭,看見自己敞開的衣領,肌膚上深淺不一的痕跡,菲利斯只是頗有深意地笑了笑,替他將衣領的扣子一個一個系上,“要知道我也會嫉妒。我會在猜想,你和他在做著什麽?他是不是也正在做我對你做的事情?”

  “菲利斯……”裏奧的話還沒有說完,菲利斯的唇便在上面輕輕碰了碰。

  他起身走到了營帳前,回過身來對著有些不知所措的裏奧道:“比起完完全全地失去你,現在這樣也不算最糟糕。”

  聯軍已經進入了備戰狀態。在枯林的對面,米諾斯所指揮的第二道防線讓聯軍無法放松戒備。畢竟人魚是遠距離攻擊的典型,更別提幾千人魚軍隊集結在戰線的最前沿,一旦他們發動攻勢,聯軍的尾線都在他們的攻擊範圍之內。

  當然,聯軍的人魚部隊也沒有絲毫的懈怠。每天都有近千人的部隊保持著射箭的姿勢防衛在陣地前沿。而溫莉也相當忙碌,不但要有條不紊地阻止人魚部隊的防禦,還要改良武器。

  裏奧來到她的營帳,那是一個用冰堆砌起來的小房子,裏面是堆放著鑄造武器所用的工具。而溫莉現在正專心致誌地調整著一柄弓的弦位。裏奧沒有出聲打攪她,靜靜地坐在一旁。直到溫莉不經意瞥見裏奧在地面上的投影,她才喃喃開口。

  “不要怪我殺了她。”

  “我不會怪你,你救了我的命。至於愛麗兒……”裏奧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我是真的愛過她吧,不然被她背叛的時候也就不會那麽難受了。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她帶給我的一切都變成了美好的回憶了,因為我確信,她對我是真心的。”

  溫莉將弓放在桌上,從衣擺的口袋裏掏出一個金絲縷編成的腕帶,“留做紀念吧。”

  裏奧伸出雙手,接過了那條腕帶,手指觸摸著那細細的紋理,那是愛麗兒的頭髮,除了自己的生命,這是唯一能夠證明那位矛盾的少女存在過的證據。

  “遇上了米諾斯,你可別因為他是愛麗兒的哥哥而手軟。”溫莉半開玩笑地撇了裏奧一眼。

  “我不會的,你放心。”愛麗兒在我的心中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符號,而我對米諾斯一無所知,除了他那一箭帶給我的痛楚,還有“他射殺了維克多。”

  “沒錯。”溫莉從床下拿出了那只從裏奧的胸膛中取出來的箭羽,“這只箭和射殺維克多的箭羽是同一種,米諾斯以為自己的作品天衣無縫,無人能夠模仿。不過可惜,他碰上了我,瑤斯特家的溫莉。”

  “哦?這只箭除了獵爪還有什麽特別之處?”裏奧伸手將那只箭接過去,細細端詳著這只差點要掉自己性命的兇器。

  溫莉笑了笑,手指在箭身上按了八次,意外地這只長箭化為了九段。

  “原來……我是被九只箭給射中了?”裏奧不可思議地看著落在地上的九段。

  “沒錯,而我會讓這只箭的穿透力和速度更強。”溫莉的眼中有一種莫名的自信。

  “可是我在想米諾斯會不會把正面的軍隊作為誘餌,從側面繞到突襲我們。畢竟這附近都是枯林,遮蔽了視線,而且從半夜到清晨都是濃霧……”裏奧向溫莉表露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會。”菲利斯的聲音響起,引得裏奧回過頭去,“米諾斯是個驕傲自大的人,正面進攻時展示他能力的方式。”

  “沒錯。”溫莉應和道,“不過我相信菲利斯你來我這裏絕對不是談論米諾斯的。”

  菲利斯用眼神表明溫莉的猜測是正確的,“裏奧,剛才有傳令官去你的營房通知你葉卡爾要傳見你。不過你不在,我猜你在這裏。”

  “哦,是嗎?”裏奧想溫莉揮手告別,跟著菲利斯走了出去。

  裏奧看著他修長優雅的背影,有一些孤獨,又有一些無奈,仿佛什麽思緒,歷經時間洗滌,卻始終無法消弭,裏奧感覺自己不受控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菲利斯……”

  菲利斯停了下來,卻沒有轉身。

  裏奧看著他,喉頭忽然哽咽起來,他有很多話想說,但是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這樣的安靜讓他的思緒更加紛亂起來。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我以為……我……我很自私……”

  “你自私在哪裏?”

  “你們倆……我都不想放開……”

  “你不是不想放開,因為你在很多時候都是一個想的開決定也做的很快的人。你只是不忍心放開而已,”菲利斯深深呼了一口氣,“如果你真的不忍心放開,那麽我求你,一定不要放開我……”那一刻,菲利斯感覺有一雙臂膀從後面環住了自己,他的心顫動著,伸出手來覆上裏奧的手背,感覺到裏奧的腦袋貼在自己的背脊上,溫熱的呼吸似乎融化了他冰滯的血液。

  “我活了快兩千年了……對於很多血族而言真的不算長。但是足夠讓我明白,如果要得到什麽,就一定要放棄什麽。就像現在,你這樣抱著我,讓我覺得很幸福。”

  走在去往元帥營帳的路上,菲利斯拉著裏奧的手,聽著耳邊砸砸碎雪的聲響,他們沒有再交談,但是裏奧卻覺得,為什麽菲利斯一向沒有體溫的手心,可以這樣溫暖。

  和他們設想的一樣,元帥把裏奧叫來就是為了部署怎樣突破米諾斯防線,不過讓裏奧驚訝的是,整個營帳內,除了裏奧之外,只有兩名上將和三名中將。

  “我想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們聯軍想要‘吃掉’米諾斯,就必須極度迅速。一旦情勢對米諾斯不利,界限森林第三道防線的梅菲兒和康斯坦丁就會趕來馳援,到時候我們的進攻就毫無意義了。”葉卡爾開門見山地向裏奧陳述了戰局。

  “那麽,您需要我做什麽?”

  “呵呵,”葉卡爾笑了笑,“我們聯軍有兩位上將,都是使用斯沃的好手,但是我不會派他們去對付米諾斯,因為我們需要有人扼守住米諾斯軍隊的兩端,防止梅菲兒和康斯坦丁的馳援。然後,我想到了你。當然你只是一個新上任的少將,經驗沒有老將充裕,你可以拒絕同米諾斯的正面作戰,因為一旦你失敗了,我們就會失去制敵先機。”

  “我接受。”只要能夠盡快拿下米諾斯,我們就會離冬日宮殿更加接近。

  “哦——聽說你被米諾斯的箭射中心臟差一點死掉,你就不怕他嗎?”一名上將饒有趣味地看向他。

  “那麽您知道我的父親也死在了他的箭下嗎?我可以對米諾斯有各種情緒,但是絕對不是害怕或者恐懼。”裏奧直視向對方。

  當一切部署完畢,那名上將看著裏奧離去的背影,對葉卡爾笑了笑道,“我們的生命不會超過百年,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場戰爭還要持續多久……所以,我們需要他,這就是你的想法對嗎?葉卡爾。”

  “是的,我要他長大,越快越好。”

  菲利斯看著裏奧進入了元帥的營帳,便打算回到特殊任務部隊,但是當他走進自己的營房時,卻看見了一位意外的訪客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伊西斯元帥?”菲利斯驚訝著站在原地。

  “怎麽了,我有這麽讓人害怕嗎?”克勞德淺笑了起來。

  “請問……您怎麽在這兒……”

  “我記得你在幾個月前輸給了謬傑爾。”

  “是的。我沒有辦法吸收他的‘黑洞’,那是自取滅亡。”菲利斯微微皺起了眉,如果下一次自己再遇上他呢?甚至於如果裏奧也在自己的身邊,他是不是還是無法保護他?

  克勞德就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笑著怕了拍他的肩膀,“從理論上來講,沒有絕對無敵的能力,但是,從不同的角度來理解自己的能力,也許效果也會不同。”

  “您的意思是……”菲利斯望著克勞德,想要揣摩他話語中的意義。

  “就像潘帕斯作為一個時間的掠奪者,她不需要去吸取任何人的血液來做為媒介。如果說,你把自己看做是一個能力的掠奪者,那麽你也同樣不需要通過任何媒介來獲取對方的能力。和‘接受’的被動相比,‘掠奪’也許更加強大。”克勞德說完,便朝著營帳外走去。

  只有菲利斯,依舊有呆滯在原處。

  猛然回身時,克勞德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低下腦袋,額前的發絲遮蔽了年輕血族的目光,他的嘴角向上勾起,輕聲低喃道:“謬傑爾……下一次再相見,你的能力我會毫不客氣地收下。”

  第 77

  裏奧在第二天的清晨帶領五千人的軍隊離開軍營。

  他騎上飛行獸,逆風而去。這一次,他沒有回頭,就算他知道菲利斯在特殊任務部隊的營地裏仰頭望著他離開。

  隨他出行的溫莉就坐在他的身後,好笑地拍著他的肩膀道:“怎麽不回頭看看?”

  “不需要回頭,因為我一定會平安回到聯軍。”裏奧目視前方,似乎沒有什麽能夠動搖他。

  兩位上將已經帶領著軍隊奔赴米諾斯的兩翼,但是這樣的調動太過明顯,米諾斯不是笨蛋,應該一眼就能看穿聯軍的目的,而裏奧能做的,就是哪怕米諾斯有所防備,也要盡快拿下他。

  當裏奧的軍隊能夠遙遙看見米諾斯的營地時,溫莉抓緊裏奧的肩膀,示意他停下來。

  “怎麽了?”

  “我們也許已經進入米諾斯的射程了。”溫莉皺起了眉頭。

  裏奧咽了咽口水,沒錯啊,也許米諾斯早就改良了軍隊的弓箭構造,打個比方,只要那些弓箭的穿透力和射程有‘獵爪’的一半,裏奧的軍隊就有可能全軍覆沒,“怎麽辦?”

  “先聲奪人。”溫莉朝著裏奧挑了挑眉梢。

  “好啊,讓我看看到底是你的箭陣厲害,還是米諾斯的厲害。”裏奧是相信溫莉的,就算比起經驗和年歲來,溫莉不如米諾斯,但要說對於兵器的創造力,米諾斯不一定就在溫莉之上。

  聯軍由進軍陣勢迅速調整為進攻陣勢。五百人的人魚軍隊調度到了隊列的前方。

  “開始裝填!”溫莉揮手示意,裏奧這才發覺那五百人所用的箭的箭身竟然能夠被折成兩段,之間是空心,而一個細長的雕有紋路的管狀容器被放置在其中。

  裏奧似乎明白了什麽,半張著嘴望向溫莉:“你不會真的讓那個想法成為現實了吧?”

  “任何想法,都可以成為現實。”溫莉笑著伸長了手臂,所有人魚的弓被拉得發出咯咯的響聲,隨著她手臂落下去的瞬間,箭陣呼嘯著飛了出去。

  裏奧驚訝著看見那些箭的軌跡並不是明顯的拋物線,在穿行了一半的距離之後才略有下墜的趨勢。可是就在它們快要抵達界限森林的陣營時,幾百只箭突然爆破,數百只斯內克和幾十只玥鳥奔湧而出,很快米諾斯的軍隊化為了一片火海。

  “不會……這樣就結束了吧……”裏奧讓飛行獸來到至高處,俯視一片混亂的敵軍。

  就在此時,幾只吞噬獸釋放出來,呼啦啦將那些斯內克和玥鳥吞了進去,剩餘的軍隊正在迅速集結,展開防禦。

  裏奧皺起眉頭,這根本就不像米諾斯的軍隊,而且遭遇這樣的突襲還能有條不紊地迅速集結,如果光是人魚部隊還好,但是那數千人的日族軍隊,米諾斯指揮的了嗎?

  溫莉大聲呼喊準備防禦的聲音回蕩在裏奧的耳邊,層層普瑞特被展開,但是奇怪的是,半刻之後,他們還是沒有等來人魚的箭陣反擊。

  反倒是一個披著鬥篷的人騎著飛行獸來到了陣線的最前列,當他脫下鬥篷的帽檐時,裏奧恍然醒悟——這支軍隊的領導者不是米諾斯而是梅菲兒!

  迅速拿下只具備遠距離攻擊能力的人魚部隊並不是不可能,但是眼前是梅菲兒率領的日族軍隊,而且在現在這樣的距離,對方很有可能釋放鷲龍讓戰局在葉卡爾或者克勞德馳援之前結束。

  果不其然,幾十頭地獄之矛飛撲而來,那氣勢似乎要一口將裏奧的軍隊一瞬間全部拿下。

  “可惡——”溫莉也似乎明白了怎麽回事。

  裏奧當機立斷,將斯沃放了出去,原本細小的靈獸,在離開主人的掌心之後不斷地前移和擴張,發出咕嚕嚕嗚咽的聲響,像是一個餓了很久感覺到委屈的孩子。

  那幾十頭地獄之矛毫不留情地啃食著斯沃,但是卻一個一個被吸入腹中。裏奧的部下們顯得異常振奮,他們的少將竟然能夠操縱斯沃!

  但是裏奧卻沒有被這片刻的優勢蒙蔽了眼睛,迅速做出後撤的命令。幾個不明所以的少校埋怨道:“為什麽後撤啊!有了斯沃我們可以將整個敵軍都吞沒啊!”

  “少將你在想什麽啊!”

  “我們應該前進!”

  裏奧厲聲質問道:“你們知道對方的指揮官是誰嗎?還是你們覺得斯沃能夠把鷲龍都吞掉?”

  他又何嘗想要撤離?這一次放棄不知道要多少年以後才能再一次面對界限森林的底線防禦?他很想就這樣跨過去……然後找到萊德溫特,堂堂正正以裏奧•羅嚴道爾之名站在他的面前!

  但是,要說撤退,也有些晚了。

  梅菲兒看向遠方,饒有趣味道:“看來你很喜歡從我這裏拿走的禮物啊。那我不妨再送給你一個,看你有沒有能力收下!”

  巨大的靈獸盤旋而出,迅速遊移,仿佛很快就會衝破這並不廣闊的天空。

  後撤中的軍隊看見那襲來的鷲龍不禁大驚失色,裏奧回頭看見自己的斯沃擋在鷲龍面前,試圖為他們的撤離創造更多的時間,而守在側翼的兩位上將也明白他們的計劃在實施前就已經被對方識破了,他們放出兩匹斯沃朝著鷲龍擴張,幫助裏奧拖延梅菲兒的攻擊。

  但是鷲龍卻狠狠將三匹斯沃撞開,然後靈動地在空中一個大回環,空氣形成的巨流將裏奧的部隊吹得四散開來,尾部掃過地面,這個一片枯林便化為了塵埃。

  緊接著,在裏奧放大的瞳孔中,鷲龍利落地穿透了裏奧的斯沃,然後在空中一個俯衝,兩外兩匹斯沃也被狠狠地釘入了大地中,瞬間冰原震顫,裂開的了無數的縫隙。

  “下一步……它會吞掉我們全部……”溫莉不自然勒緊裏奧的肩膀。

  “馬上離開!”裏奧將溫莉一把推到了考文垂的飛行獸上,朝著鷲龍攪亂天地的方向飛去。

  “裏奧——回來——”溫莉大喊著,回答她的,只有裏奧的回首一笑。

  既然最強大的不是靈獸而是思維,那麽就讓我暫且一試。只要能讓所有人安然離開……就像維克多一樣,也沒什麽不可以!

  氣流紛亂裏奧前進的軌跡,他在風雪中展開了自己的普瑞特,強大而厚實地將鷲龍掀起的風浪隔絕開來,使得大亂陣腳的聯軍得到撤離的機會。

  梅菲兒看見擋在鷲龍面前將視線所及之處都遮蔽的普瑞特,嘆了一氣道:“孩子……你成長的太快。要知道太過鋒芒畢露可不是件好事……”

  她的手指在空氣中劃了一個圈,鷲龍一個盤旋撞上了裏奧的防禦,撼天動地的力道幾乎將裏奧的內臟全部擠出來,但是讓人驚異的是,盡管裏奧被撞得飛了出去,普瑞特的防禦卻沒有碎裂。希區柯克上前穩住了裏奧。

  “你怎麽還沒走啊!”看著自己的部下們居然沒撤離多遠,裏奧不禁一陣心焦。

  “我是您的上校,您沒有撤離,我也不會!”說完,希區柯克便釋放出自己的普瑞特,依附在裏奧的防禦上。

  “我也不會走!”溫莉似乎要從飛行獸上跳下來,還好考文垂一把拉住了她。

  “考文垂!帶她走!聯軍需要她!”裏奧被他們的固執攪得心煩意亂。

  “我可以讓她走,”考文垂笑了笑,他的普瑞特也竄了出來,貼在了裏奧的靈獸上,“但是我不會走!”

  而此刻,不少後撤中的軍官們也將自己的防禦釋放開來,依附上裏奧的普瑞特。

  “少將——我們一起拖住它!”

  “沒錯!在我們支持不住之前,元帥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鷲龍依舊兇狠地撞擊著聯軍的防禦,每一次攻擊,裏奧就會不由得向後栽倒,而他的身後,是部下們支撐他的力量。

  梅菲兒向後撤離了幾百米,裏奧知道這是為了給鷲龍更多緩衝的時間,下一波撞擊來臨,他不會再那麽幸運地擋住了。

  冬日宮殿的高塔上,萊德溫特站在塔樓邊。今天的風刮得異常兇猛,似乎一不小心,連人都會被卷走。不時有震顫的聲音沿著空氣傳來,攪得人心神不寧。

  “那邊怎麽了?”萊德溫特回頭問坐在房間裏準備下午茶的潔琳娜。

  “大概是梅菲兒或者康斯坦丁釋放了鷲龍吧……”

  “鷲龍釋放了會怎麽樣?”

  “你這個問題真好笑,鷲龍被釋放出來,聯軍當然是要全軍覆沒啦。”潔琳娜將一杯茶遞到萊德溫特面前。

  “我不想喝。”年輕的血族轉過身去,躺到自己的床上,用枕頭將自己的腦袋裹進去,“外面太吵了!”

  你是不是也在同鷲龍戰鬥?又或者你已經被消滅了?

  萊德溫特伸手抓緊自己的衣襟,焦躁地呼吸著。

  我想見到你……讓我知道你還平安無事……

  菲利斯坐在營帳前,雙手握拳頂在自己的眉間。

  李斯特走過來,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別擔心……葉卡爾元帥已經趕去增援了……”

  又是一陣巨響,地面上的雪粒也在震顫。

  “我們特殊任務部隊不能出動嗎?”

  “……這種情形,我們出動也無濟於事,關鍵還是在於元帥……”

  菲利斯依舊沒有抬頭,“他會回來的,無論如何他都會回來的……”

  而裏奧,看著那蓄勢而來的鷲龍,明白生死在此一瞬!

  對不起啊,菲利斯,這一次……我好像真的沒那麽容易回去了……

  遙望冬日宮殿的方向,裏奧有些想要苦笑,至少不記得自己的萊德溫特不會那麽傷心了……

  “但是,我可不認為這是結束……”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裏奧環顧四周,所有人都在專心致誌於普瑞特的防禦,沒有人能夠在如此近距離地與自己說話,除非……那聲音就在自己的腦海裏!

  “奧古……斯丁……”裏奧不自覺吐露出這個名字。

  “把你的思維放出去,就像那一次在黑暗中重生一樣!”奧古斯丁的聲音中充滿篤定。

  裏奧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但是看著迎面即將撞上來的鷲龍,裏奧閉上眼睛放任自己的思維遊離出自己的大腦。

  “跟上我的速度……超越你自己的想象!”

  超越想象……就是要不去想象!

  在眾人的驚異中,一個男孩輕盈地降落在裏奧的肩膀上,靈巧地蹬踏便駛向那咆哮著衝過來的鷲龍。

  男孩的身形在前進中被拉得修長,幻化成龍的形態,衝破了裏奧的普瑞特,撞向梅菲兒的鷲龍,所有人被撞擊所產生的衝擊力震飛了出去。

  裏奧感覺到自己的大腦異常疼痛,似乎自己釋放出去的思維被拉扯著近乎撕裂。

  “不要分心!一旦失去和我的同步,梅菲兒瞬間就能消滅你!”奧古斯丁的告誡聲在裏奧的耳際響起。

  迅速趕來的兩位上將被眼前的場景驚呆。

  “這是鷲龍……葉卡爾元帥來了?”

  “不是,那應該是羅嚴道爾少將的靈獸……”希區柯克費力地支撐著裏奧因為壓力而無法直立起來的身體。

  “我的天……”

  噬愛如血

  作者:donggua1986

  第 78

  “不管那麽多了,請兩位上將展開防禦吧!”考文垂大聲道,“兩匹鷲龍的壓力非比尋常!”

  隨即,偌大的防禦將聯軍包裹起來。

  裏奧在兩位上將的普瑞特中竭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思維。

  兩匹鷲龍交纏著,撞擊的力度足夠將普瑞特震開,而每一次它們互相攻擊的間隙,兩位上將就要瞬間修復自己的靈獸。

  裏奧只感覺自己的思維被拉扯得越來越細弱,終於在某個瞬間支撐不了斷裂開來。而戰場上的一匹鷲龍迅速消失在空氣中。只見奧古斯丁似乎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之後,他撞進了普瑞特,狼狽地落在了裏奧身邊。

  “你到底在想什麽!”奧古斯丁惱怒著朝著裏奧大叫起來。

  裏奧醒過神來,看著一旁的男孩:“原來……你是鷲龍……”

  “是啊!我是鷲龍!我這麽紆尊降貴願意來幫助你!你卻弄得一團糟!”又是一聲巨響,普瑞特被梅菲兒的鷲龍撞擊出巨大的裂縫,只要再來一下,它就可以長驅直入!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在這樣遠的距離操縱像你這麽大的靈獸……”

  “聽著!你要做的並不是和我的身體取得聯系進而來操縱我!你要做的是和我的思維同步!給我絕對的信任!就像你操縱你的普瑞特一樣,它不用受到你的指令也能根據不同的情況來保護你!”

  裏奧看著奧古斯丁,而梅菲兒的第二波攻勢就快觸上脆弱不堪的普瑞特了。

  “好吧——我們走——”裏奧閉上眼睛,瞬間奧古斯丁再次在眾人的驚愕中延展開來,直接撞碎了上將們的防禦,頂在衝過來的鷲龍頭上,將它猛地撞擊了出去。

  奧古斯丁的身體緊貼在梅菲兒的鷲龍身上,一圈一圈纏繞上去,當它們轟然落入地面的時候,揚起的塵埃讓人根本看不清現在正在發生什麽。

  梅菲兒大驚失色,她想要抬起自己的鷲龍,無奈對方死死扼住自己,一圈一圈纏繞著,她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鷲龍正在一點點的流失反抗的力量。

  每當她的鷲龍微微抬起來些許,就會被對方再次狠狠按下去。除了面對克勞德和葉卡爾,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冷汗直冒了。

  就在此刻,梅菲兒的左翼,米諾斯率軍前來支援。

  他們幾乎一邊奔襲一邊擺開進攻的陣勢,聯軍還沒有反應過來,鋪天蓋地的箭雨便砸在兩位上將疲憊不堪的普瑞特上。

  裏奧皺緊了眉頭,有些不安,一旁的考文垂握緊他的肩膀道:“別分心!他們傷不到我們!”

  溫莉拍了拍考文垂的肩膀道:“我們走,對付米諾斯我更在行!”

  考文垂點頭,帶著溫莉飛向聯軍側翼,與米諾斯的軍隊隔著普瑞特的屏蔽相望。

  “考文垂,你敢不敢載著我離開上將們的保護?”溫莉調侃道。

  考文垂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載著溫莉去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普瑞特外雪粒被風席卷著宛如利刃般切割著考文垂,除了展開防禦之外,他們緊緊被壓迫著不得上前,連眼睛都睜不開,看不清米諾斯到底身在何方。

  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溫莉卻拉開了弓。

  “你沒辦法分辨目標在哪裏啊!”考文垂擔心不已,一旦米諾斯的箭陣再次到來,他們身處的位置一定會死得連自己認不出自己。

  “那就讓自己看的見!”溫莉一支箭射了出去,如同燃燒的火把一般穿透重重迷霧,只是不過瞬間而已,風暴再次席卷著遮蔽了視線,“我已經記住你在哪裏了!”

  緊接著第二支箭破釜沉舟一般穿了出去。

  米諾斯在那一瞬間就明白溫莉是要鎖定自己的位置,立馬讓搭載自己的日族轉移方位,但是很可惜,那比流星還要耀眼的箭羽劃破風暴的折阻,近在眼前。

  米諾斯拉弓射箭,一支‘獵爪’迎風而去,和溫莉的箭羽相撞,獵爪卡住了溫莉的尖端,嘩啦一下,尖端便碎裂在空氣中,正當米諾斯慶幸自己攔下這一箭的時候,那只箭的箭身卻一往如前,震碎了‘獵爪’直撲他的胸膛。他當機立斷拔出腰上的短劍將箭身砍斷,但是折斷的箭身之中一道白光湧現,直落落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身後的人魚軍隊發出了驚恐的聲音,米諾斯呆然著回頭,看見那道白光瞬間擴張,變成了一匹地獄之矛!

  血液滴滴答答從他的傷口落在飛行獸的背上,他明白剛才的那一瞬,那匹被壓縮過的地獄之矛已經毀掉了他身體裏的所有臟器,就算人魚的愈合能力高於日族,自己這一次也是死定了。

  溫莉站在考文垂的身後,仍然保持著拉弓那一瞬間的姿態。

  “怎麽樣,你射中他了嗎?”考文垂問。

  “……我們瑤斯特家族同米諾斯的較量持續了兩千多年……這一次應該可以結束了……”

  米諾斯的身體抽搐著倒在副官的懷裏,迷茫地看著被鷲龍攪翻的天空。

  他能夠明顯感覺到溫度的變化,似乎越來越冷了。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和愛麗兒在露台上玩耍的情形。他對自己最疼愛的妹妹說,就算你喜歡天上的星星,我也會為你射下來。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那麽依靠自己了呢?甚至於她愛上了誰也不再對自己說了呢?

  小傻瓜,你要是告訴我,我怎麽會射傷你的心上人呢?這樣,你也不用永遠離開我了……

  “米諾斯大人!米諾斯大人!”副官焦急地為他捂住傷口。

  “還好……射中我的是瑤斯特家族的人……要是死在別人手裏……就太虧了……”就此,界限森林最富盛名的能工巧匠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裏奧感覺自己的思維似乎正在和一股力量並駕齊驅,他追隨著那股力量奔湧向前,仿佛能夠去到他自己想象之外的未知領域。

  而另一方的梅菲兒,握緊了拳頭,她的思想正在疲憊,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就在此刻,另一匹鷲龍盤旋而出,尾部劇烈地拍打著裏奧的鷲龍。

  梅菲兒感覺到有人握上她的手腕,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來了。”

  終於無法支撐下去的梅菲兒倒入身後人的懷中,她的鷲龍隨著思維的停歇而消失了,剩下康斯坦丁與裏奧再次纏鬥了起來。

  “全軍撤退!”康斯坦丁發出指令,一把抱起梅菲兒,他知道很快葉卡爾就要來了,二對一他可沒有勝算。

  隨著界限森林軍隊的完全撤退,康斯坦丁也收回了自己的鷲龍。

  待到葉卡爾趕赴戰場的時候,看見的只有龜裂的大地昭示剛剛結束的戰爭有多麽慘烈。

  “這是……怎麽回事……”

  一位上將拖著疲憊的身軀搖晃著來到她的面前,扯著嘴笑了笑:“你應該早點來的……我以為這輩子,在聯軍裏……除了你不會有人還能使用鷲龍了……”

  葉卡爾側過臉,看著遠處考文垂架著裏奧緩緩向他們飛過來,而一旁是所有軍士們尊敬仰望的目光。

  康斯坦丁低下頭來親吻著梅菲兒的額頭,皺眉道:“你還好吧。”

  “我現在在你的懷裏……當然好的很。”梅菲兒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連呼吸都成為負擔。

  “那個孩子的鷲龍叫什麽名字?就算是克勞德來也不可能讓你敗的這麽慘!”康斯坦丁低下頭,看見梅菲兒已經睡著了,“利比!你回答我!”

  利比出現在空氣裏,全身都是瘀傷,狼狽不堪,“那條鷲龍可是我們的老前輩了……能活著我現在覺得很慶幸。”

  “老前輩?”康斯坦丁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別告訴我……那是奧古斯丁?”

  利比聳了聳肩膀,立馬便齜牙咧嘴地疼痛起來,“我需要養傷……不和你廢話了……”

  嘆了一口氣,康斯坦丁忽然感覺悲涼,他望著懷中的女子,輕聲道:“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真血契約’的秘密嗎?如果被潘帕斯知道奧古斯丁脫離了封印……我要怎樣才能保護你呢?”

  裏奧回到聯軍陣營的那一刻,便被重重包圍了起來。

  所有人都想看清楚這位能夠操縱鷲龍的少將到底是什麽樣子。

  但是裏奧只是感覺到無比的暈眩,疲憊襲來讓他甚至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只是無力地倚著考文垂,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堅持著不睡著,就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還沒有做完,讓他念念不忘。

  直到那個身影撥開重重人群,用一種歷經風霜終於重逢的眼神望向他。

  他落入他的懷中,塵埃落地般終於可以停止自己的思維,安靜地放下一切。

  那些歡呼和贊嘆的聲音寂靜了下來。

  人群的中央,菲利斯緊緊抱著這個永遠讓他無法放心的少年。

  下一次……你離開我是什麽時候?

  但我還是會奮不顧身地等你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鷲龍的纏鬥讓所有的風都疲憊了,這個夜晚寧靜無比。

  葉卡爾看著走進自己營帳中的克勞德•伊西斯還有諾亞•瑤斯特(人魚部隊的元帥,溫莉的老爹),調笑著說了聲:“我們三個好久沒有這樣呆在一起過了。上一次是什麽時候?”

  “你知道我不喜歡廢話,那個孩子的鷲龍叫什麽名字?”諾亞利落地搬過一把椅子,坐在葉卡爾的對面。

  “奧古斯丁……裏奧•羅嚴道爾少將的副官考文垂聽見他是這麽稱呼自己的鷲龍。”

  “你在開玩笑嗎?誰都知道鷲龍的名字是獨一無二的!”諾亞眼中充滿懷疑,但是更多的是驚異。

  “就因為林恩•海文元帥的鷲龍也叫做奧古斯丁嗎?”克勞德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但是從來沒有人說過,林恩的靈獸其他人就無法使用了。”

  “但是誰都知道,鷲龍一旦失去了主人就會被封印回卵中……”諾亞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有人能夠再次與它同步。”葉卡爾按了按太陽穴,“如果被潘帕斯知道林恩•海文的靈獸突破了封印,她一定會認為我們要用林恩的‘真血’來修復契約,然後她會發瘋的。”

  “但是只有我們這些元帥知道……林恩僅剩的真血……早就幹涸在容器裏了。八千多年……難道還指望有任何容器能夠讓他的血液繼續存在嗎?”諾亞嘆了一口氣。

  “當然有一種容器,能讓林恩•海文的血液生生不息。”少年清亮的聲音響起,三位元帥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看見一個男孩輕靈地落在桌上。

  “你是誰!”諾亞戒備地站了起來。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應該就是奧古斯丁。”克勞德露出一抹笑意,有什麽謎題即將得到答案。

  界限森林 冬日宮殿

  梅菲兒在沉睡了一個下午之後終於醒了過來。她伸了一個懶腰,走到露台邊,便看見不遠處的窗台上,一個年輕血族用擔心和期許交加的目光遙望遠方。梅菲兒勾起一抹笑意,釋放自己的飛行獸,從窗台上飛了出去。

  “你好啊,年輕人。”

  萊德溫特醒過神來,看著眼前有著少女模樣的俏麗女子,“你是……梅菲兒?”

  “是啊。”

  “聽說你今天被聯軍慘敗,因為此,聯軍就快兵臨城下了。”萊德溫特微仰著頭,露出他一貫驕傲的神態。

  “你關心的並不是我是不是慘敗了,甚至於我敗了,你還有點小小的安心。”梅菲兒的嘴角掛著狡黠的笑意。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告訴你,就算我敗了,那並不表示你在乎的人就一定還活著。”話音剛落,梅菲兒便被對方一把拽進房裏,死死摁在牆壁上。

  “你把他怎麽了?”那一刻,萊德溫特的心臟緊張至極,勒住梅菲兒衣領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你應該問他把我怎麽了……”梅菲兒聳了聳肩膀,“他把我打敗了。”

  萊德溫特緩緩松開自己的手指,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乎的是誰。”

  “我當然知道你在乎的是誰。”梅菲兒坐上窗台,她的剪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意味深長,“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想要相信一個人,那麽就遵從自己的心去完全地相信他。不要因為任何膚淺的表象而動搖。”

  萊德溫特望向她,有些不解,也有疑惑。

  “就好比,如果你真的從小生長在冬日宮殿,那麽為什麽當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能一眼就認出我是誰呢?要知道,我在這裏可不止呆了兩千年。”話音剛落,梅菲兒向後倒去,落在飛行獸上,揚長而去。

  萊德溫特站立在窗前,似乎有一層迷霧即將被揭開。

  就在此時,潔琳娜端著茶點走了進來,“萊德溫特,你的胸口沒有再痛過了吧?”

  “沒有。”萊德溫特轉身,自然地端起茶杯,“姐姐,我們倆都是在冬日宮殿長大的嗎?”

  “是啊。”潔琳娜在他的對面坐下來,指著外面的露台道,“小時候好幾次你頑皮,還差點掉下去呢!”

  “恩,我記得呢。我是不是一個很任性的孩子啊?”在這裏長大,我卻人不清楚梅菲兒?

  “哪裏啊,你一點不任性,只是有點時候驕傲的讓人受不了罷了。”潔琳娜攤了攤手掌。

  其實,你的高傲只是用來遮掩孩子氣的任性罷了。那個曾經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日族少年這麽說過。萊德溫特的手指微微一顫,將近兩千年,他的姐姐會看不透這一點嗎?“姐姐,你為什麽總叫我萊德溫特啊,我是你弟弟呢。”

  潔琳娜微微一愣,隨即一副無奈地樣子,“沒辦法,萊德溫特家族只剩下你了,你就是整個家族啊。”

  “讓人很有壓力呢。”萊德溫特的指尖敲著茶杯的邊沿,真是奇怪了,記憶裏小時候父親還活著的時候,潔琳娜也是稱呼自己“萊德溫特”,那個時候家族可不是只剩下他一個,“你知道我最討厭這個了。”

  “今天的下午茶你不喜歡嗎?”潔琳娜嘆了一口氣,“明天給你換新口味吧。”

  萊德溫特按耐住自己想要皺眉的表情,笑了笑:“昨天的下午茶比較好喝。”他的耳邊回蕩起那個日族少年坦誠自己來自聯軍時,曾經說過,你最討厭欺騙。

  潔琳娜離開房間時,萊德溫特伸手拖住自己的腦袋,他的頭腦沒有像現在這樣混亂無比。

  他是真的把那個最了解自己的人給忘掉了嗎?

  但是忘記了又怎麽樣,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愛上他,就像他生命中某種不可更改的軌跡。

  夜晚,梅菲兒躺坐在床上,康斯坦丁走了進來,坐在她的床邊。

  “你有什麽問題想要問我嗎?”梅菲兒看著眼前的英俊男子,仿佛他的時間永遠停留在她初次見到他的那一刻。

  “但是你不一定會給我答案。”康斯坦丁順勢倒下來,和梅菲兒躺在了一起。

  “我們都知道,潘帕斯不會僅僅為了報復而這麽多年了想要攻占聖•道格拉斯的中央神殿。”

  康斯坦丁輕笑了一聲,“我們也知道,一個有著萬年壽命的血族,她完全可以不需要任何軍隊憑借自己的力量吸光聯軍的時間,一定有什麽限制了她的能力。”

  第 79

  “沒錯。”梅菲兒側了側身子,躺進康斯坦丁的懷裏。

  “但是我並不相信‘真血契約’”康斯坦丁輕柔地撫摸著梅菲兒的發絲,“畢竟要我們日族去馴服血族,而且是像潘帕斯這樣的血族……那絕對不可能。”

  “是啊,就是這樣‘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在八千多年前,卻有一個人做到了。”

  “你是說……林恩•海文?”康斯坦丁的手指顫了顫。

  “……就是林恩。就像所有的靈獸一樣,一旦被主人馴服就意味著失去自由,但是因為擁有了駕馭自己或者與自己同步的思維的操控者,能力就會幾百倍幾千倍的提升。潘帕斯那個時候追隨林恩跨過綠茵河,他們兩人為了攻陷界限森林,結成了真血契約。我想,潘帕斯是真的愛林恩的,不然沒有一個血族會做這種近乎於毀滅自己自由的做法。”

  “但是……戰爭結束之後,林恩卻選擇了約瑟芬妮……這讓潘帕斯產生了自己被利用的憎恨感,還有一個女人一旦被自己付出了一切的愛情所背叛……所以她奪走了約瑟芬妮和孩子的時間,在綠茵河將林恩暗算而死,但是就算這樣,真血契約也不算是解除了。”

  “沒錯,就像鷲龍的主人如果死了,但是鷲龍和主人之間的契約會依舊存在,而鷲龍會因為失去駕馭自己的主人而成為卵,大部分的力量都會被封印在那個卵裏面,一直等到有另一個人與它再次建立契約,釋放它的力量。潘帕斯也是一樣的。”

  “你是說,林恩的死,也封印了潘帕斯大部分的能力,這也是為什麽她需要依靠我們來對付聯軍。其實就算她現在的大部分能力都被封印了,她在血族中依然無法找到與她力量匹敵的人,”康斯坦丁恍然大悟一般,“……她是害怕有人利用林恩的真血來控制她。只要林恩還有一滴血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能力高超的日族,比如你或者我都有可能飲下林恩的血液繼承他與潘帕斯的‘真血契約’。”

  “是啊,看來你也不是一個笨蛋。”梅菲兒悶笑了起來。

  “等等,如果是這樣,為什麽八千多年來,沒有一個日族元帥飲下真血來冬日宮殿馴服潘帕斯?”一個問題解決之後,另一個問題又來了。

  梅菲兒笑著倚到他的耳邊,輕聲道“因為林恩的血早就幹涸啦……”

  康斯坦丁的五官張開,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所以這就是只有歷任元帥們知道的秘密。你不把這個秘密告訴潘帕斯的原因只有一個,一旦她知道林恩的真血已經不存在了,她也一定不會讓我們活著。”

  “我可沒有說過……林恩的真血不存在了……”梅菲兒狡黠地笑了笑,伸長手從床頭櫃中拿出一張紙,“你把這張紙上的圖案,倒過來對折之後從背面對著光線看。”

  康斯坦丁狐疑著照著她說的話去做,細細地端倪著,這個圖案讓他覺得眼熟,好像在很多書本上都看過,當他的腦海中一道靈光閃現,他回頭望向好整以暇躺在原處的梅菲兒,他透過紙背,看見了海文家的家徽,“這是你從哪裏找來的圖案?”

  “現在它是……羅嚴道爾家的家徽。”梅菲兒平緩的回答。

  康斯坦丁瞬間將那張紙揉成團,怒目瞪向梅菲兒,“你發的什麽瘋?你讓那個孩子復活就是擔心海文家的血脈會就此中斷吧!他現在甚至能駕馭鷲龍,你以為潘帕斯會猜不到是怎麽一回事?”

  “無所謂……幾千年過去了,我也累了。”梅菲兒閉上眼睛,似乎要睡過去,“你和克勞德難道不覺得疲憊嗎?”

  康斯坦丁嗤笑了一聲,撇過頭去。他怎麽會不疲憊?只是就算是失去呼吸的力氣,他還是會想要呆在她的身邊。

  裏奧在營帳中沉睡了一個下午,當他醒過來的時候,早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但是煨在爐子上熱湯的香味讓他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餓了嗎?”菲利斯摟著他,手掌輕撫著他的額頭。

  “恩……”裏奧睜開眼睛,有些迷茫,“我怎麽在這裏?”

  “你還真是誰糊塗了啊。你不記得自己出征之後遇上了梅菲兒,還與她來了一場鷲龍大戰?”

  “鷲龍……”裏奧猛地坐了起來,“對了,奧古斯丁在哪裏?”

  此時,一個尉官進來,通知裏奧,葉卡爾請他醒來之後去一趟她的營帳。

  那一刻,裏奧忽然有一種預感,有什麽他不知道的秘密即將揭曉。就像撥開層層雲幕,看見那明亮的曉月。

  來到葉卡爾的營帳,裏奧還是第一次見到三位元帥會聚在一起。他們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著自己,這讓裏奧有些不自在起來。

  “知道我們請你來是要告訴你什麽嗎?”葉卡爾笑著問,她的眼神裏除了關切之外還有另外一種更加復雜的情緒。

  “不知道。”裏奧的心臟莫名地狂跳了起來。

  “恩,那我們先從林恩•海文說起。”葉卡爾示意裏奧坐下,“少將,你知道潘帕斯為什麽一直想要攻占中央神殿嗎?”

  “為了……報復林恩•海文元帥拋棄了她……”

  “恩……事情其實沒有那麽簡單。”葉卡爾莞爾一笑,將林恩與潘帕斯之間的“真血契約”娓娓道來。

  聽完她的述說,裏奧呆在原處,“這麽說……只要用林恩的血液就能再次與潘帕斯結成契約從而遏制住她?”

  “但是,林恩的真血早就幹涸了,要不然幾千年來,為什麽聯軍不下十次兵臨冬日宮殿,卻屢次無功而返呢?”葉卡爾自嘲般地笑了笑。

  裏奧的心往下一沉,“這麽說……我們離冬日宮殿越近其實越危險……那我們要怎麽對付潘帕斯?”

  “當然還是用‘真血契約’。”葉卡爾笑了起來,克勞德依然在沉思,諾亞顯然對葉卡爾的話並不滿意,皺起了眉頭。

  “可是您明明說林恩的血液已經幹涸了……”裏奧愈加的不解。

  “但是他的子孫後代卻將他的血脈繼承下來,幾千年來延續至今,裏奧•羅嚴道爾。”葉卡爾伸出手來搭在他的肩上,“又或者我應該稱呼你為裏奧•海文。”

  “我?海文?”裏奧向後退了幾步,“您是不是弄錯了……這怎麽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沒有什麽不可能。”克勞德站了起來,嘆了一口氣走到裏奧的身邊,“八千多年前,當約瑟芬妮產下男嬰之後,林恩的副官阿德雷•羅嚴道爾早就感覺到了不安。於是他偷偷將自己的孩子和約瑟芬妮的孩子對調,這件事情林恩在孩子死後才知道。他為了替自己的妻子也為了部下的孩子討回公道,追逐潘帕斯來到綠茵河邊,這才有了之後的慘劇……”

  咕嚕一聲,裏奧能夠聽見口水流過自己喉管的聲音,“你是說……羅嚴道爾家八千多年來……一直流淌著海文家的……血統……”

  “沒錯,這也是為什麽你能夠比任何人都更加容易再次與林恩的鷲龍結成契約的原因。”克勞德沉靜道。

  “可是……我的父親……我的先祖……都沒有人能夠與奧古斯丁同步……這難道不是巧合?”裏奧覺得自己似乎是在做夢,他還睡在營帳中,他還沒有睡醒……

  “孩子,這世上沒有巧合,”葉卡爾莞爾一笑,“如果說有巧合,那也只是恰巧你是海文家族後代中最有天賦的一個罷了。”

  “所以……我可以去馴服潘帕斯?”裏奧似乎是在詢問自己。

  “我反對!”一直沉默著的諾亞•瑤斯特站了起來,“既然我們知道他是唯一繼承林恩•海文元帥血統的人,我們就不能讓潘帕斯輕易地找到他!如果他死了,我們就全完了!”

  “我並沒有說會馬上送他去馴服潘帕斯啊!我們會一起訓練他教導他……”葉卡爾轉身試圖安撫諾亞。

  “但是教導到什麽程度你才能知道他能夠馴服潘帕斯?這場戰爭沒有練習!一旦他站在潘帕斯面前被奪走了時間,那麽一切都不能重新來過!”諾亞按進自己的太陽穴,“我不管你們是怎麽想的,我會將這件事情稟報元老院!在此之前,我希望少將你能盡量呆在營帳中不要輕易參與戰鬥……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不願意看見你像林恩儲存在聖器中的真血一樣幹涸!克勞德,你說呢?”

  克勞德偏過頭去,笑容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他靜靜走向帳門,路過裏奧時,輕聲說了一句:“孩子,你的道路……你自己決定……”

  當克勞德回到自己的營房中,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坐在他的窗前。

  燭火搖曳,將來訪者的身影映照在營帳上,如同鬼魅。

  心中一驚,克勞德隨即穩定了自己的心緒,優雅地走到了桌前,執起茶杯給來訪者倒了一杯茶,“你是來這裏行刺我,還是有什麽其他的目的?”

  “行刺你?你要是死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男子的臉上露出自嘲與無奈的表情。

  “哦?那我就不能理解,你來找我是為什麽了。”克勞德伸出食指,撥開額前的碎發。

  “我們立場不同,種族也不同,不過對於她……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男子用胳膊肘撐著自己的身體,有一種慵懶的風度,但是眼神卻認真無比,“是她復活了羅嚴道爾家的裏奧。”

  克勞德手中的茶杯顫了顫,瞳孔不自然瞬間放大,然後壓抑著恢復了平靜,“你們也知道‘真血契約’的秘密?”

  “只是我和她知道而已。”男子站了起來,“但是總有一天潘帕斯也會知道,所以我要盡快帶她離開冬日宮殿。雖然我們一輩子都不對盤,但是這一次……”

  “什麽時候帶她走?”克勞德低聲問。

  “後天的黃昏。”

  “我知道了,你把通信獸留下吧,康斯坦丁。”

  “那麽……後天見,我希望你也考慮清楚,如果去了,就等於你放棄了元帥的立場。”

  “她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第 80

  裏奧回到自己的營房之中,從那一天開始,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比如說現在,他的營帳外有三名少校,仿佛一時之間他從一個軍隊精英變成了易碎品。

  他坐在床上,將腦袋放在雙腿之間。他有些想笑,但是卻笑不出來。

  現在,他成為了那位幾千年前日族神話的後裔,這並沒有使他感覺到驕傲或者優渥,更多的卻只是沉重。直到有一只微涼的手輕撫著他的頭頂,他感覺床便輕輕陷了下去。

  他知道那是誰,也永遠只有那個人能夠溫柔得像現在這樣恰到好處。

  “菲利斯……”裏奧的身體無力地向一旁倒去,菲利斯沉默著將他引入懷中,“你說……為什麽林恩沒有選擇潘帕斯呢?如果他選了了她……那現在就沒有戰爭了……而我也可以因為自己是海文家的後裔而感覺自豪……”

  “我想……林恩死去的時候,一定很絕望吧……被自己一心守護的女人奪走了一切。”菲利斯輕聲道。

  裏奧微微抬起頭來,不解地看向他。

  “你知道林恩為什麽不接受潘帕斯給與他的永生嗎?因為那必須有另一個人來做出犧牲,好比為了讓你活下去,愛麗兒要讓出自己的時間。這是林恩•海文活下去所必須恪守的原則。但是,這也意味著,潘帕斯要親身經歷林恩•海文的生老病死,直到他生命結束……”菲利斯的眉成無奈的弧度,“這也是我……為什麽那麽害怕愛上你的原因。假如……林恩真的愛潘帕斯,他又怎麽可能會沒有想過這一點呢?”

  “所以……林恩選擇了約瑟芬妮並不只是因為這位日族公主和他從小一起長大,而是……他想要做一個盡量完美的決定……”

  “是啊,陪伴一直對自己情深意重的約瑟芬妮度過短暫的一生,然後留下承繼自己血脈的子孫後代永遠陪伴在潘帕斯的身邊。他一定不想她孤獨,但是……潘帕斯卻只想‘得到’,不願去深究‘放棄’背後的含義,所以當她奪走約瑟芬妮和那個孩子的性命時,林恩一定崩潰了吧……”

  “因為,那個孩子是林恩留給潘帕斯最深的愛意,卻被潘帕斯毀掉了……”裏奧抬起眼來望向菲利斯,“你是……怎麽想到的?”

  菲利斯悶笑了起來,微微側過臉去避開裏奧的目光,“因為在愛麗兒將她的時間換給你之前,我曾經不止一次想象過如果有一天,你離開我,和另一個日族女子結合,過上幸福的生活,我該怎麽辦?”

  “你會……怎麽辦?”這個問題,裏奧也曾經想過,在自己感覺到這位血族青年對自己並不一般而自己卻不知所措想要逃避之前。

  “盡量……不去想你,努力忘記你,然後繼續生活……如果這些我都無法做到的話,那麽我會守護在你子孫後代的身邊,讓裏奧•羅嚴道爾的血液永遠流淌下去,比我的生命還要長久……”

  “我知道,我要做什麽了。”裏奧握緊菲利斯的手指,直立起自己的背脊,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一般,“我要去找葉卡爾元帥!”

  葉卡爾同克勞德相識了二十多年,在她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他已經成為血族的元帥很久很久。所以她一直以為他比自己更加淡定。但是,似乎並不是這樣。

  就在發覺裏奧•羅嚴道爾身份的第二天,葉卡爾發覺克勞德似乎一直在交代日後的工作,仿佛是在訂立遺囑一般。

  “嘿嘿,老朋友。我知道我們離冬日宮殿越來越近了,這意味著我們直面潘帕斯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但這並不代表你一定會被那個女人吸走時間吧?”葉卡爾坐在克勞德的營帳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其實她是想知道克勞德到底怎麽了。

  “但是從以往的資料中我們可以看見,八千多年的戰爭中,有六位日族元帥,兩位血族元帥還有四位人魚族的元帥在直面潘帕斯時沒有一個逃離了她的‘破滅之眼’。”

  葉卡爾微微撇過頭去,“你現在的行為,讓我感覺你像是要拋棄一切和梅菲兒私奔一般。”就在那一刻,克勞德整理書桌的手指不自然顫抖起來,雖然只有刹那,但還是被葉卡爾捕捉到了痕跡。

  “這……不會是真的吧……”葉卡爾有一種預感,自己的胡言亂語似乎是真的,她抬起頭,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克勞德的側臉。

  克勞德停下手中的工作,面對面坐在葉卡爾的面前,“你知道嗎?在我這一生中,同我合作過的日族元帥有太多了。但是我記得最清楚的,永遠都是第一個和最後一個。”

  “我知道,第一個是梅菲兒……你們甚至在學院裏的合作課還做過搭檔。但是最後一個,我不希望你是指我。現在,我只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而你又準備去做什麽……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的話,請讓我知道。”

  “梅菲兒……她知道真血契約的秘密……但是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潘帕斯說林恩的真血已經幹涸了。還有,你也聽說過,羅嚴道爾少將在學校的時候曾經從中央圖書館上摔下去,那個時候他本來應該死了,但是梅菲兒讓他活了過來。現在少將操縱著林恩的鷲龍,潘帕斯又怎麽會不知道?”

  “所以……你要趁她被潘帕斯發現之前帶她走……但是,但是整個血族軍隊怎麽辦?你是元帥啊……”

  克勞德微微一笑,“那麽會有下一個人代替我成為血族的元帥。但是沒有人能夠代替梅菲兒對於我的意義。我活了快七千年了,卻只想任性這一次。”

  葉卡爾看著他,咽了咽口水,良久,低下了自己的頭,只是輕聲說了一句:“再見了。”

  當她回到自己的營帳,卻遇見等待多時的裏奧和菲利斯。她有些驚訝,但還是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顏問道:“孩子,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在中央學院讀書的時候就看見過……有很多位元帥在直面潘帕斯的時候被奪走了時間,就算是這樣,當聯軍包圍冬日宮殿的時候,您還是敢於站在潘帕斯的面前嗎?”裏奧直視向葉卡爾,等待著她的回答。

  “是的,我會。”葉卡爾的答案簡潔而有力。

  “那麽,我也會。”裏奧微微一笑,那笑容在葉卡爾的眼中仿佛擁有一種未知的力量,讓人篤定和堅強,“那些在潘帕斯面前失去生命的歷代元帥們,他們都知道林恩的真血已經枯竭了,但是這並沒有成為他們畏懼的原因。因為‘希望’從來不在於林恩•海文的血液,而在於這裏……”裏奧按上自己的心臟。

  葉卡爾皺起了眉頭,顫著聲音道:“但是……你還沒有孩子……”

  “等我有了孩子,你們又會說希望我有孫子,而我的子孫將會被關在象牙塔裏,就像是象征希望的護身符,被聯軍保護著永遠不會站到潘帕斯的面前,於是戰爭也永遠不會結束。”

  “諾亞說的對……我們不能失去你……”葉卡爾似乎感覺到除了克勞德這個老朋友,似乎連裏奧也要離他而去了,“菲利斯,你不會讓他去冒險的對吧?你那麽愛他……”

  “我不會去阻止他。”菲利斯淺淺一笑,“他決定的還有他想做的任何事情,我都會陪他。”

  “你……”葉卡爾被哽得說不出話來。

  “我不知道‘海文’這個姓氏有多麽的意義非凡,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永遠無法站在潘帕斯的面前,那麽無論我屬於羅嚴道爾家族還是海文家族都沒有意義。”裏奧握上葉卡爾的手,“維克多說過,這個世上只有必須要做的事情。你和我都知道這個必須要做的事情是什麽。在我之前,沒有人知道海文家族還有後裔,但是所有人依舊懷抱希望戰鬥著。那麽就算我真的死在潘帕斯的面前,我相信所有人依舊可以繼續戰鬥下去。”

  葉卡爾想要再說什麽,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她走到桌前,用手按著自己的腦袋,似乎經歷了一個世紀的艱難抉擇,她輕聲道:“如果你明天黃昏的時候,還是這麽認為的,再來找我。”

  這幾天,萊德溫特都沒有睡覺,他習慣在沒有絲毫光線的房間裏坐在床上等待,等待那個少年悄然而至。在他的回憶中,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等待過什麽,他也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有耐心去等待的人。直到那個身影款款出現在他的面前,有一種輕巧的力度,攪亂那一片死寂,似乎一切忽然之間鮮活了起來。

  “你們聯軍已經快要到達冬日宮殿了。”萊德溫特勾起一抹笑容,有一種無所謂的狂傲,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臟跳的有多快。

  “是啊,也許我們很快就要見面了。”裏奧一直站在與萊德溫特一臂之隔的地方,“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也許你忘記我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這樣你就不用為我的搖擺不定而煩惱。哪怕有一天我的生命真的走到了盡頭,你也可以用看待那些流經你生命中塵埃般的心情平靜地看待我。”

  萊德溫特微微傾斜著臉龐,低聲笑了起來,“可是……對我而言,記憶裏沒有你就已經是一種悲哀了。”

  “就算有一天,我在你的面前像其他日族那樣衰老和死去?”

  “那也是……”萊德溫特直起身子,手指探過時光的縫隙觸上裏奧的臉頰,“我的愛情必須經歷的過程。”

  梅菲兒與康斯坦丁比肩走在冬日宮殿的回廊深處,這就像是時間的漩渦,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走到盡頭。

  “我通知他了,明天傍晚我們一起走。”康斯坦丁用平靜的語調說。

  “你……”梅菲兒停下了腳步,一把抓住康斯坦丁的後衣領將他拉到自己的面前,“發的什麽瘋?”

  “他是這世上和我擁有最相似的心態的人,也是現在我不得不信任的人。”康斯坦丁的話語依舊沒有波瀾,仿佛這個決定他已經思考了多時。

  “你會害死他的!”梅菲兒壓低嗓音咬牙道。

  “誰告訴你他來了冬日宮殿就會死?他是唯一能把你從這裏轉移出去的人!”康斯坦丁按住梅菲兒的手腕讓她平靜下來。

  就在此時,謬傑爾走向他們,“我很抱歉打擾到你們倆的……溝通,但是潘帕斯殿下想要見你,梅菲兒。”

  “知道了,我這就來。”梅菲兒剛踏出一步,便被康斯坦丁拽住了,她轉身,用手指撫開他眉心的褶皺,“不要做任何的傻事。”

  站在幽深的回廊裏,康斯坦丁感受著梅菲兒將手抽離他的掌心,留下纖細的背影,就像是破滅的預兆。

  梅菲兒望向眼前高高在上的女子,空曠的殿堂裏只有她們二人的存在。

  潘帕斯端坐在王座之上,手指撐著她的腦袋,透過面具,望向眼前的日族女子。

  “有人使用了林恩•海文的鷲龍打敗了你,是嗎?”冰冷的語調仿佛將流動的時光都靜止。

  “是的。”

  “他是誰?”

  “裏奧•羅嚴道爾。”梅菲兒卻對這樣極致的寒冷習以為常。

  “你是說阿德雷•羅嚴道爾的後代?他的家族只不過是海文家的賤仆,永遠只懂得跟隨而沒有自己的思想。”潘帕斯用沒有起伏的語調說著惡毒的話語。

  “恩,也許吧。”

  “你還在隱瞞我嗎?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日族竟然能夠駕馭林恩的鷲龍。”

  “也許他天賦異稟。”梅菲兒不以為意地回答。

  “你激怒我了。不要考驗我的容忍力,我會拿走你全部的時間。”潘帕斯的手指緊緊扼住座椅的扶手,似乎她的耐心已經到了盡頭。

  “那麽告訴我,我的主人,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麽?”梅菲兒向潘帕斯行了一個禮。

  “為什麽八千多年來沒有一個人帶著林恩的真血來到我的面前?”

  “因為林恩存放在聖器中的真血早已經枯竭了。”

  潘帕斯仿佛靜止一般端坐著,手指顫抖著,良久才開口問:“枯竭了……”

  “是的,我的主人。”

  猛然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梅菲兒推了出去,撞在支撐殿堂的冰柱上,裂紋滋啦啦地延伸,直到那個冰柱轟然倒塌。

  梅菲兒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右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再次行了一個禮,“我的主人,請問您還有什麽問題想問?”

  “但是卻有人能夠操縱林恩的鷲龍!而且還是你讓那個人復活!”潘帕斯在那瞬間顯得瘋狂了起來,雙拳握在胸口顫抖著,暴怒著,“林恩的孩子是不是還活著!是不是被阿德雷救了!你是不是故意讓他復活的!”

  第一次看見失去理智的潘帕斯,梅菲兒嘲諷般笑了起來,“我的主人……八千年前我還沒有出生。所以我也沒有機會知道您是怎樣奪走約瑟芬妮和那個孩子的性命,又是怎樣在綠茵河邊殺死了林恩,更無從知道那個被約瑟芬妮抱在懷裏的孩子是不是林恩的孩子!”

  “住口!住口!”潘帕斯捂住自己的耳朵,身體顫抖著,“你竟敢嘲諷我!你背叛了我!我要你死!不——我要你比死還要難受!”

  空氣在殿堂中形成渦流,梅菲兒下意識伸手擋在面前,她在指縫中不期然對上潘帕斯的目光,那是破滅之眼,她知道自己應該閉上眼睛,但是身體仿佛不受思維的控制一般,她感覺自己在潘帕斯的目光中越陷越深,似乎有什麽東西不斷地抽離她的身體。

  她感覺到寒冷,她的軀體似乎在衰弱,呼吸變得費力,她看見自己手掌上的皺紋——她的時間被取走了!

  就在此刻,一匹鷲龍蜿蜒著竄進殿堂之中,撞向潘帕斯。

  “康斯坦丁——”潘帕斯的音調高揚,伸出手來一把將那匹沒來的及伸展開的鷲龍狠狠扼住,摔在地上,整座冬日宮殿震顫了起來,地面上的裂紋向四周延伸,然後碎裂。

  感受到自己正在隨著碎冰下墜的身體忽然被拖住,梅菲兒睜開眼睛,看見了康斯坦丁心痛得無以復加的眼神。

  他帶著她從窗台上飛馳而出,耳邊是風聲呼嘯。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竟然會如此地虛弱,光是風,就將她的發絲輕而易舉地拽離。

  “我……是不是很難看……”梅菲兒喃喃自語,“早知道不應該叫克勞德來……”

  康斯坦丁的眼淚在風中飄落,梅菲兒伸手想要抓住,但是卻動彈不得。

  潘帕斯冷酷的聲音在天空中回蕩。

  “讓我看看,梅菲兒——當你年華不再容顏衰退甚至不能移動醜陋得讓人不敢直視——還有沒有人愛你——”

  噬愛如血

  作者:donggua1986

  第 81

  “堅持住,黃昏就快來到,克勞德就在星之海等著我們……”康斯坦丁垂著腦袋,輕輕摩擦著梅菲兒的臉頰,“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你騎坐在飛行獸上,英姿颯爽……”他必須一直說話,他害怕一旦她的腦海一旦虛無就會忘記呼吸。

  “可是……我記得你那時對我說……女人應該回家生孩子……不應該來戰場……”梅菲兒朦朧著看見有液體掛在康斯坦丁的下巴上,風一刮,就撕裂了。

  “那是因為我想看你生氣的樣子……你總是做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聯軍陣營裏有那麽多人,我總是一眼就能找到你……”

  “然後……某一天你不再……取笑我應該回家生孩子了……”

  “沒錯……”康斯坦丁在那一瞬間笑了起來,“我開始遊說你跟我來界限森林,我說我會好吃好喝供著你,什麽都聽你的,你是我的女王,絕對比潘帕斯還要女王。”

  “恩……對不起……康斯坦丁……那個時候……我以為你開玩笑呢……”

  就在此刻,耳邊的風更加劇烈的拉扯著,康斯坦丁似乎感應到了身後的獵捕者,一個回旋飛馳而上,轉過身來便看見了謬傑爾,以及他所釋放的黑洞。

  “我勸你現在就滾開!”康斯坦丁眼中的殺意讓尾隨而至的謬傑爾心中一顫,在他的印象中,這位日族副帥從來都是慵懶和玩世不恭的。

  “我也想讓你們走,但是你們背叛了潘帕斯陛下……”

  “讓潘帕斯見鬼去吧!”康斯坦丁的話音剛落,鷲龍被釋放了出來,撞向謬傑爾的黑洞,震得謬傑爾幾乎向後摔出去。康斯坦丁掉頭而去,謬傑爾只好放出接二連三的黑洞,康斯坦丁奮力地讓自己的飛行獸克服黑洞的引力向前奔馳,幾乎所有的靈獸都被釋放出來堵住黑洞的入口。

  就在他能夠遙望見星之海的時候,眼前巨大的黑穴放肆地延伸著,康斯坦丁咬牙道:“真是粘人!”他將鷲龍調回來,準備用它的龐然身軀再次抵抗這強大的引力。就在此刻,那黑洞卻消失不見了,他下意識回頭,卻看見那黑洞竟然出現在了謬傑爾的面前。

  “這裏交給我,帶她去星之海。”沉穩的語調鋪陳開來。

  “克勞德——”康斯坦丁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氣,眼前的血族男子目光凜冽望向不遠處的阻礙者,舉手投足之間無形的壓力似乎將空氣都變得窒息起來。

  康斯坦丁不說二話,抱著梅菲兒駛向星之海,從克勞德身邊擦身而過的瞬間,梅菲兒脆弱的發絲劃過他的肩膀。

  謬傑爾收回所有的黑洞,盯著克勞德,冷然開口道:“伊西斯元帥,你太囂張了,這裏是冬日宮殿的地域,不是聯軍的後院。”

  “你的廢話可真多。”話音剛落,謬傑爾整個人從空中狠狠撞落到了地面上,他狼狽著支起身子,望向半空中的男子,那是克勞德的能力,能夠移動任何物體,包括謬傑爾本身以及他的黑洞。

  謬傑爾眯起眼睛,並沒有直接站起來,而是瞬間在克勞德的身後構築一個巨大的黑洞蔓延開來,“我就不信你能夠移動我所有的黑洞!”

  就在此刻,一只鷲龍盤旋而出,卷起的風塵讓人睜不開眼睛,將謬傑爾伸展在克勞德身後的黑色深淵牢牢堵住。克勞德驚訝著看見那個少年駕著飛行獸駛向自己,他的身後倚坐著神情淡然的血族青年菲利斯。

  “你們怎麽會來!這裏很危險!回去——裏奧!”克勞德睜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氣。

  少年在冬日的暖陽下笑了起來,“去吧,克勞德元帥——去追求你想要的,這裏有我們!”

  他身後的菲利斯也揚了揚手臂道:“別發愣了元帥!梅菲兒經不起等待!”

  是啊,幾千年來,就讓我自私一回吧!克勞德轉過頭去,奔向星之海。

  裏奧來到這裏的原因,就是今天下午,他依照和葉卡爾的約定來到營帳告訴她自己的決定。

  他要去戰鬥,他要去保護自己所擁有的和那些愛著自己的人,而不是被他人所保護。

  葉卡爾就似猜透了他的決定一般,將他緊緊地摟在懷裏,仿佛他是自己唯一的孩子,終於要脫離母親的懷抱去到目光所不能企及的地方了。

  “克勞德會在今天的黃昏潛進冬日宮殿的星之海,他要帶梅菲兒回來。”葉卡爾在裏奧的耳邊顫著聲音道。

  裏奧從她的懷中離開,看向她的眼睛,他明白她的目光是什麽意思。葉卡爾已經四十二歲了,她有著成熟女人的風韻,同時她的眼角也已經染上了歲月的風霜。裏奧伸出手來,撫平那些細小的皺紋,輕聲道:“我一定會回來。”

  葉卡爾不敢呼吸,她看著他離開營帳,就像每一次看見維克多轉身一樣,那是一個圓,不知道起點和終點能否重合的圓。

  謬傑爾冷眼看向留下來的小輩,他知道這一次和上一次已經不同了,那個孩子已然成為了鷲龍的駕馭者。

  裏奧抬高手臂準備指揮鷲龍衝向謬傑爾,卻被菲利斯攔了下來,“這一次,交給我來。”

  “你來?”裏奧睜大了眼睛,“可是……”

  “你不相信我麽?”菲利斯莞爾一笑,裏奧卻點了點頭道,“我相信。”

  菲利斯來到裏奧身前,直落落地看向謬傑爾。

  “你的能力不是我的對手,我可以吸走你的一切。”謬傑爾並不畏懼這位年輕小輩的目光。

  “那麽我們可以試試,到底是誰掠奪誰?”菲利斯的手指掠過耳際,笑容魅世。

  謬傑爾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還沒來的及將黑洞釋放,便感覺到自己的思維不受控制地從大腦中拉扯而出,如同受到引力的潮水,就快脫離自己的控制。他的腦海中劃過菲利斯剛才說過的一個詞語——“掠奪”,這個年輕的敵人,他到底要掠奪什麽?

  就在此刻,菲利斯猛然來到了謬傑爾的面前,鼻尖與他不到三寸,那是一種壓倒性的姿態,唇齒緩緩開合,話語如同地獄的召喚:“當然是掠奪你的能力。”

  謬傑爾大驚,但是為時已晚,他感覺自己的一切被菲利斯從他的大腦中抽空,他想要拉回來,但是對方思維的強度讓他第一次感覺到恐怖。

  “我已經在他的面前失敗過一次了,所以我不會失敗第二次。”菲利斯的雙眼忽然睜大,謬傑爾的視線被他雙瞳中的篤定所牢牢捕獲,對方就似異常耐心的掠奪者,不在乎他那些徒勞無功的反抗,謬傑爾有一種錯覺,自己正在寬廣的甬道中以從未有過的速度穿行,最後,終於落入了那一整片浩瀚海洋。

  當謬傑爾再次睜開眼睛,他發覺自己癱軟在雪地上,半空中是猶如神祗的菲利斯,他微微向上勾起的唇角顯現出不可抗拒的風度,“你的能力,我收下了。”

  “什麽……意思……”謬傑爾呆住了。

  菲利斯笑而不答,拍了拍裏奧的肩膀,翩然轉身:“走——我們去追上克勞德元帥。”

  謬傑爾試圖制造黑洞來擋住他們的去路,但是那一刻,他絕望地發覺,自己的能力竟然無法始出來了——不,應該說是被菲利斯掠奪了!

  克勞德來到星之海邊的棧橋之上,微風臨面,這樣的風從幾千年或者更久以前開始,就沒有停歇過。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自己與梅菲兒站在中央圖書館的樓頂,看著湛藍無邊的天空,少女伸了一個懶腰道:“好喜歡圖書上描述的星之海啊,可惜它在冬日宮殿。”

  “為什麽那麽喜歡星之海?我看你只要一有時間就會盯著書本上的圖案傻傻地看。”克萊德輕聲問她,那個時候他對她寵溺無比,好像整個世界都只為她而存在。

  “因為星之海是流星的墳墓。而對於血族而言,我們日族就像流星一樣,劃過天空的時候很耀眼,消失的時候連痕跡都沒有。”梅菲兒巧笑嫣然。

  “我會陪你永眠。”克勞德聲色動容,那是他對他所做的誓言。

  “但是你無法陪我衰老。”梅菲兒笑著轉身而去。

  今天,她真的衰老了,無力地蜷縮在康斯坦丁的懷裏,顫抖著胳膊似乎想要遮住自己的臉龐,每一處肌膚深深的皺紋就似刀刃,劃傷克勞德的眼球,紮進他的心裏。

  “求求……你……別看我……”梅菲兒的嗓音嘶啞,就似倒轉的沙漏,其中的沙礫終於流到了盡頭。

  克勞德一步一步走過去,拉起她被歲月劃出痕跡的手腕,“為什麽……不讓我看你……”

  “我怕……你心痛……”

  康斯坦丁沉默著低下了頭,他無法將梅菲兒從克勞德面前帶走,那也許會割裂她最後的呼吸。

  “我想和你一起痛。”克勞德緩緩開口,“你知道嗎,這幾千年來我一直都在想象你衰老的樣子,想象我看著你會有怎樣的心情。我以為我可以平靜地看待時光的流逝,原來不是這樣的。每一道皺紋都在告訴我,你在離我遠去。所以,我只能自己去追趕你。”

  “但是你可以移動任何物體,卻不能移動時間。”梅菲兒無奈地笑道。

  克勞德也笑了,“所以你才想替我抓住時間,對嗎?”

  梅菲兒微微一愣,眼淚沿著眼角的皺紋蜿蜒而出,“對不起,我已經不能再陪你們度過第二個或者第三個千年了……”

  康斯坦丁忽然嗤笑了一聲:“要那麽久做什麽?我的心已經蒼老了。”

  克勞德撇過頭去,望見那一片星海微瀾,也笑了起來,“沒有什麽能夠永恒,開始便意味著終結,這是你的老話。”

  裏奧和菲利斯遠遠地趕來,當他們看見康斯坦丁懷裏的梅菲兒時,驚訝著說不出話來。

  克勞德轉身,淡然地望向裏奧,輕聲道:“孩子,如果你們想要對付潘帕斯,就要使用‘真血契約’。我指的並不是潘帕斯與林恩之間的真血契約。”

  “我明白。”菲利斯點了點頭。

  “那麽……永別了。”克勞德輕聲道。

  “什麽?”裏奧一驚,剛要上前卻被菲利斯拽住了,他抬頭,不解的對上菲利斯的雙眼,他從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麽他的雙眼總是深不見底,而此刻,裏奧感覺自己忽然在那一刻觸上了那片最柔軟的海底,“……永別了,元帥。”裏奧筆直身子,擺出軍禮的姿勢,在克勞德•伊西斯最重要也是最幸福的時刻。

  克勞德安然地回望康斯坦丁,“老夥計,我們鬥了幾千年了,但是這一次就當我們最後的合作怎麽樣?”

  康斯坦丁微垂下頭,看見正在緩緩閉上眼睛的梅菲兒,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慵懶的笑容,“沒錯,我們鬥了幾千年,這樣的結果也不算壞。”

  在裏奧與菲利斯的眼中,梅菲兒宛若至寶般被深愛著她的人緊緊摟住,他們站立在棧橋的最遠端,某個世界的盡頭。

  然後,緩緩向下倒去,一格一格的畫面,仿佛連時間也就此停滯。

  他們義無反顧地馳向那個與“結束”無關的終點。

  流星出沒,時光沉浮。

  那段愛情,像是飄蕩了太久在某個刹那找到了重量的塵埃,終於可以落定。

  看著空曠的棧橋,裏奧依舊保持著那樣的姿勢。菲利斯輕輕牽起他的手,緩緩道:“你知道麽,曾經我以為橫在我和你之間的鴻溝是時間。”

  “你用了‘曾經’,那麽現在呢?”裏奧抬頭問。

  “其實是心。”菲利斯拉起裏奧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馴服我吧。”

  裏奧手掌一顫,“我……我做不到……我不能把你當做是……靈獸……”

  “我沒有讓你把我當做是靈獸啊。”菲利斯捧起裏奧的臉,看向他的眼睛,“我們現在有著共同的目標,打敗潘帕斯,還要把伊薩斯帶回來。”

  裏奧咽了咽口水,還是搖頭。

  菲利斯就像看見躊躇不前的孩子一般,笑了起來,“記得我剛才對你說過的話嗎?真正的鴻溝只是你和我心的距離。我們之前沒有任何的形式,就算建立了真血契約,你還是裏奧,我也還是菲利斯。我們誰也不會成為潘帕斯。讓我們兩人一起,把‘破滅之眼’這個能力從潘帕斯身上奪走。”

  菲利斯轉過裏奧的身體,讓他望向圍繞著冬日宮殿的密林,“你看,明天太陽升起之前,聯軍就會把這裏團團圍住。到時候,葉卡爾元帥、西蒙中將,還有馬爾斯、李斯特、溫莉、修恩、考文垂他們都要直面潘帕斯,你無法預料他們之中有誰會永遠失去自己的時間。如果你要保護他們,就要不計一切代價地強大起來。而我,想要成為你的力量。”

  裏奧呆愣了一會兒,終於笑了起來。他伸出手來,與菲利斯十指交握,額頭相觸,似乎思維中不分彼此。

  沒錯,他和他之間,沒有任何形式。

  破碎不堪的殿堂裏,潘帕斯高坐在王座之上,雙手揉捏著衣裙。

  剛才,她站立在窗台邊,她以為會看見康斯坦丁嫌惡的表情,她也以為當克勞德發覺梅菲兒衰老的時候會撇過頭去不敢看。

  但是當她看見他們相擁著墜入星之海時,美好的就像童話,讓她不敢去看。

  從前她不明白,為什麽就算約瑟芬妮被奪走了時間容顏不再,林恩還是不肯選擇她?

  現在她更不明白,為什麽梅菲兒失去青春,甚至背叛了克勞德,她依舊可以被他們捧在掌心甚至為她選擇永眠?

  究竟是為什麽?

  驀地,她抬起頭來,看向殿堂的入口,一位血族青年站在那裏,身形倨傲,微微仰著下巴,似乎根本沒有把她這個萬年血族放在眼中。

  “萊德溫特,你來這裏幹什麽?我好像根本沒有召見你,潔琳娜呢?”

  “潔琳娜?哦——她啊——”萊德溫特一副“我差點忘記了”的表情,笑道,“大概在做著什麽美夢吧。”

  “你反射了她的‘夢境’?”潘帕斯打量著他。

  “是啊,因為所有的夢都會醒來。”

  “很有意思,”潘帕斯的聲音冷冽,用手扶著側臉似乎只是在聽一個幼稚的年輕小輩向她炫耀自己的能力,“你是怎樣識破她的夢境的?”

  “呵呵……”萊德溫特垂下腦袋聳著肩膀笑了起來,“因為就算讓我做一千個不同的夢,在夢裏我還是會愛上他。”

  “愛上他又怎麽樣?”潘帕斯攤開雙手,那一刹那所有地面上的冰粒因為她的動作而顫抖。

  “所以,我會無條件的相信他,無論他的名字叫什麽,無論他長的什麽摸樣,無論他以怎樣的身份來到我的面前……”

  “也無論他是否愛你嗎?”潘帕斯拉高了音調,空氣被撕裂,天花板在震顫。

  “這與我對他的等待與守護無關。”萊德溫特輕聲道。

  第 82

  潘帕斯緩緩站了起來,優雅的肩膀聳動著,似乎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就算你死在這裏?”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萊德溫特挑了挑眉毛,斜著腦袋一副無所畏懼的姿態。

  就在那個瞬間,他發覺自己無法自抑地抬起頭來,看向潘帕斯的雙眼。

  那是一雙充滿魅惑的眼睛,比謬傑爾的黑洞更加深邃。仿佛無數無形的手,拖拽著他的目光,帶著他一步一步如同木偶般向前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潘帕斯在面具之後露出得意的笑容。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抽離自己的身體,萊德溫特在那一刻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已經被潘帕斯的“破滅之眼”盯上了。他深呼吸著,空氣中零散著鏡面的碎片,緩緩地一塊一塊集結起來,將潘帕斯的目光隔絕在外。

  “作為一個兩千歲的孩子,你幹的不錯。”潘帕斯拍著手,似乎對萊德溫特大加贊賞,“為什麽不考慮留在我的身邊呢?”

  “留在你的身邊?為了什麽?”萊德溫特暗自集中自己的精力,一旦潘帕斯動了真格,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堪一擊。

  “我能給你永不完結的生命。”

  “噗……”萊德溫特行了一個禮,揚了揚眉毛道,“陛下,我是血族——我的生命本來就是永恒的。”

  “但是我卻可以隨意拿走。”潘帕斯微微側了側臉,萊德溫特所建立的鏡面之牆便如同雪粒一般消散開來。

  “我會老嗎?”年輕的血族歪了歪腦袋。

  “你會老的很難看。你會死的很沒有尊嚴。當那個你愛上的人來到你的面前,他甚至會認不出你來。”

  萊德溫特卻笑了起來,“你知道嗎?我畢生都在想象衰老的感覺。日族衰老的很快很快,對於我們血族來說就好像昨天那個人還風華正茂,今天卻可能青春不再。而我能做的只是看著他皺紋爬上臉頰,青絲變成白發。所以,尊敬的陛下,不要用衰老和死亡來威脅我,因為那是我一直渴望能夠的到的經歷。只不過,在看見他之前,我不會死在這裏……”

  那一刹那,潘帕斯一把將身後的王座推翻,摔落在地,發出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堂裏徘徊,久久不息,“你會後悔的!沒有什麽比時間更重要!你以為你能戰勝我嗎?哈哈!你以為你能逃過我的眼睛嗎!不接受我的恩賜,你還能擁有什麽?你們都是瘋子!你們都是瘋子!”

  氣流席卷成漩渦,潘帕斯完美地垂在耳邊的長發被攪亂,張狂著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整個殿堂隨著她劇烈的喘息而震蕩。

  萊德溫特忽然明白,這座冬日宮殿都是由潘帕斯的思維所控制的。被奪走了時間的水,只能保持靜止的姿態,被潘帕斯任意塑造出城堡的形狀,而他現在已經處於她的思維之中了。

  他所支撐起的層層鏡面,被潘帕斯的目光無情地穿刺,碎裂開來,她輕而易舉再次捕捉到他的視線,穿行入他的大腦,幾乎要把駐紮在那裏的所有東西連根拔除。但是,他無法容忍任何人如此猖狂地掠奪他最珍貴的東西。

  在那片深海中,那個名叫裏奧的少年曾經用那樣無禮的目光看向自己,倔強著不把他的強大和高傲放在眼中;他們也曾經在只容得下一個人行走的露台圍欄上回旋舞蹈;更曾經在命懸一線的時候,他們生死與共……那個少年答應過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生命走向終結,一定會在他懷中。

  而且這一天還沒有到呢!

  潘帕斯以為自己可以肆無忌憚地索取萊德溫特的時間,卻沒想到她的思維撞上了一片鏡面。她橫衝直撞以為自己能像先前那樣如入無人之境,然而那阻礙物卻強韌無比,仿佛面前這個緊閉著雙眼扭曲了五官的年輕人所堅守的東西牢不可破。

  如果真的可以,萊德溫特希望能夠在裏奧到達潘帕斯面前時,自己已經解決了一切,如果不行,至少要消磨她的力量。他不想他受到任何的傷害,勃寧•敏茲不可以,謬傑爾不可以,潘帕斯更不可以!

  “這世上沒有任何我不能得到的時間!”潘帕斯的目光利針般從萊德溫特的每一條血管中穿插而入,糾纏著將所有活力拖拽出他的身體之外。

  萊德溫特知道,自己的時間正在被剝離,盡管他不斷地在身體裏構築著鏡面之牆,卻無法跟上潘帕斯瘋狂的速度。

  裏奧,真諷刺啊……從前我總擔心你會衰老的太快,可是現在,似乎先老去的人將會是我了……

  此刻,寂靜多年的冬日宮殿如同深夜靜謐的海水卷起了波瀾。

  聯軍在數次無功而返之後,再一次來到了冬日宮殿之下。這一刻被人所期盼,也讓人畏懼。

  界限森林的所有軍隊都退守到了宮殿中,似乎早已經做好的防禦。

  馬爾斯抬頭看著這高聳入雲的宮殿,不由得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他一直以為中央圖書館和中央神殿已經是這世上難以超越的建築物了,但是當這座宮殿沒有絲毫縫隙似乎是在一塊無比巨大的冰石上雕刻出來的。和有著朦朧美感的人魚音樂教室不同,冬日宮殿仿佛屹立在時光的終點之上,似乎能夠無限延伸,毀滅那設定界限的天空。它幾乎將太陽遮蔽,整片宮殿處於日光的陰影之下,每一個突浮的尖頂仿佛要將仰望者的眼球刺穿。

  每一個窗口都預備著人魚的箭手,居高臨下,如果那樣的箭雨落下來,必然氣勢驚人。

  “這就是冬日宮殿麽……”這世上最高傲的血族們也不由得仰起頭來,試圖將目光凝聚向宮殿的至高點。

  斯蒂芬少將也不由得感嘆,當他們離這座宮殿越接近,便越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就算永眠,也沒什麽可惜的了……”

  在所有的日族軍人的最前方,是葉卡爾,她騎在飛行獸上,和所有人一樣仰望著這座宏偉而蕭肅的建築,這座宮殿的主人,奪走了不少前輩們的性命,這是不少元帥們的終結之地。可是她現在,考慮的並不是自己的時間是否也會消逝在此處,而是在心中虔誠的祈禱,希望那個孩子能夠得到命運的眷顧,她不奢望他能實現幾千年來無數人的願望,她只希望他能夠活著離開。

  無論他們對冬日宮殿懷有怎樣的敬畏、驚嘆甚至憎惡的心態,這場沒有人知道是否是能夠導向“終結”的戰役拉開了序幕。

  溫莉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可惜,凱西,此刻你不在我的身邊。一陣微風流逝而過,卷起她耳邊的發絲,就似情人的安撫。我要去戰鬥了凱西,為了我們的朋友,也為我們共同生活過的土地。

  “父親,我們現在已經處於他們的射程之內了,他們為什麽不進攻?”溫莉轉頭看向一旁的人魚元帥諾亞•瑤斯特。

  “因為他們並沒有那麽多箭羽,他們的人數沒有我們多,搶先攻擊之後他們的箭羽用完了,就只能被動地任人宰割了。”諾亞笑了笑,“但是我們的儲備可是要充足許多!”

  溫莉抬頭看向那似乎目光難以到達的宮殿頂端,皺起了眉頭——裏奧,我們來了!

  “所有人魚準備攻擊!”諾亞揚了揚胳膊,天空中傳來齊刷刷弓弦被拉伸的聲響,冬日宮殿的人魚部隊卻在諾亞發號施令的瞬間搶先將第一波箭陣射了出來,他們以為準備攻擊的聯軍是最缺乏防守能力,可是沒想到所有人魚的左手的護掌中延伸出盾牌,展開了無死角的防禦,箭雨落在盾牌上,只留下噼噼啪啪的聲響,但是卻無法突破盾牌的守護。

  但是他們似乎並不甘心就此被攻克,甚至迅速組織了精英,幾百只“碎塵”從高空中射落下來,嗡鳴著,似乎連空氣都因此被抽離了聯軍的上空。這些箭羽因為速度驚人,箭尾在空氣中燃燒著拖開長長的尾巴。還未抵達聯軍人魚部隊的盾牌,那力道已經迫使它們開始顫抖,直到撞上盾牌的瞬間,不少人魚摔落下了日族搭檔的飛行獸。

  此時,幾百只玥鳥被釋放出來,有些被敵人的箭羽射落,有些與敵人的靈獸糾纏起來,但是也有十幾只飛進了敵人鎮守的窗沿,穿梭著在回廊之間,大亂了界限森林的防守。

  “這樣太浪費時間了!”葉卡爾皺起了眉頭,“所有人後撤!”

  聯軍心領神會迅速向後撤去,他們知道葉卡爾將要直接釋放鷲龍。當聯軍撤退出鷲龍的活動空間,葉卡爾的巨獸盤旋而出,狠狠撞上冬日宮殿,試圖將這龐大的建築物直接掀翻。

  宮殿的頂端,萊德溫特單膝跪在碎冰之上,金色的發絲正在緩緩退去顏色,他淩厲的眼角皺紋正悄悄凝結成霜。

  “看起來有人要打擾我們,”潘帕斯側過臉去,鷲龍席卷起的氣流灌了進來,拉扯著她的發絲,將她的衣裙牽起,“我得讓他們知道,冬日宮殿的主人是誰。”

  就在鷲龍第二次準備撞上冬日宮殿的時候,冰塑的牆壁瞬間融化成水,而鷲龍整個從水中穿了過去,水花四散開來,像是個巨大的漩渦,等葉卡爾回過神來,那些水卻在刹那凝固成冰,恢復了原本的形態,這似乎就像是潘帕斯對世間最頂級靈獸的嘲笑。

  葉卡爾一連試了幾次,結果都是一樣的,冬日宮殿似乎沒有在她的攻擊下有絲毫的損傷。

  諾亞坐著飛行獸來到葉卡爾的身邊,皺眉道:“怎麽回事?”

  “那座冬日宮殿的時間是被潘帕斯所操縱的。水失去時間的形態就是冰。”葉卡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鷲龍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這麽說就算用玥鳥灼燒冬日宮殿它也不會融化,因為這些都是被潘帕斯的思維所控制的?”諾亞猜想著問道。

  “沒錯。”葉卡爾轉過身去,向著軍隊行進而去,“特殊任務部隊做好準備,我們恐怕要潛進冬日宮殿了。”

  血族的一位上將點了點頭,將數千人的特殊任務部隊聚攏在他的面前。

  葉卡爾來到隊列的最前方,向他們行了一個軍禮,“你們是軍隊的精英中的精英,但我更願意稱呼你們為我的戰友。你們所有人的年齡都遠超於我,你們每一個人都比我博學多見。我絕對不是最適合領導你們的人。但是這一次,我希望你們之中有人願意和我一起進入那座宮殿。很有可能這次跟隨我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回來,所以我希望不是出於軍隊中上級對下級的命令,而是你們之中有人能夠以自己的意誌站出來!”

  一個血族青年沉穩著走到了隊伍的前列,臉上是淡然的笑意:“元帥大人,我們血族敬仰和敬佩一個人,和他的年齡有多大並沒有直接的關系。潘帕斯活了萬年,但她永遠成為不了被銘記於心的人物,但是我卻願意跟隨您。如您所見,我們血族的生命太長,失去的也遠比其他的種族多的多。我願意挺身而戰,並不是為了繼續活在這個世上,而是要同我那生命短暫的朋友一起並肩戰鬥!”

  葉卡爾笑了起來,“謝謝你,李斯特•裘恩。”

  “有人總是埋怨我們血族過於高傲,既然被貼上了這樣的形容詞,那就要證明給世人看,我們高傲的原因在於我們從來都不畏懼‘永眠’。”希爾那笑著走出了隊列。

  “如果有一天可以,我希望不再用時間的長短來區分不同的種族。”杜楚尼坦然上前,“無論是一萬年和一百年,我們都同樣要經歷喜怒哀樂。”

  不停地有血族走出來,這讓葉卡爾感動無比,甚至於整個血族部隊裏沒有人願意退縮。但是葉卡爾只能選擇其中的幾人。

  她回頭望向那座沒有溫度的建築物,感嘆道,維克多,你知道嗎,生在這樣的國家,其實是件很幸運的事情啊!

  裏奧和菲利斯飛馳在冬日宮殿的回廊之間,聽著外面戰鬥的聲音,他知道葉卡爾所率領的聯軍已經瀕臨城下了。箭陣的呼嘯聲讓人心臟緊繃,鷲龍咆哮的聲音震耳欲聾,他們沒有時間探出頭去觀看戰局如何,只能盡可能迅速地到達潘帕斯所在的最高處。

  不時有界限森林的人衝出來想要攔截住他們,菲利斯卻讓裏奧只要專心致誌地思維騰飛,使飛行獸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潘帕斯。

  那些剛露出臉來的守軍們被菲利斯的目光瞬間瓦解為塵埃,他們二人幾乎勢不可擋,但是裏奧卻覺得煩躁起來,因為無論怎樣看見的都只是同樣的回廊,同樣的窗台,他幾乎無法肯定自己是不是距離潘帕斯越來越近了。心中不詳的預感攀升,他感覺萊德溫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了。

  難道不能再快一點嗎?這些回廊和牆壁好煩!

  沒錯,回廊和牆壁……我為什麽非要走在回廊和牆壁裏?

  裏奧猛地將飛行獸調向天花板,衝撞了上去,直撲高處,玥鳥撞碎層層壁壘,為裏奧開拓出道路來。“幹得好,裏奧!”菲利斯發出由衷地稱贊。(和大家解釋一下啊,鷲龍不能撞翻冬日宮殿是因為一旦宮殿液化,鷲龍就直接穿透過去了,而裏奧的目的就是穿透天花板到達頂層,所以萬一潘帕斯讓天花板液化,反而會讓裏奧更加輕松地到達目的地。我做這個解釋是怕有讀者看不懂啊,看懂了的就自動掠過。)

  就在他們以為可以就此到達目的地時,幾十根骨刺猛然從來不及辨別的角度紮了過來,被裏奧瞬間變形的普瑞特阻擋在外。

  文德裏森站在碎裂的洞口邊緣,低下頭來看向裏奧:“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裏奧愣住了,菲利斯試圖使用勃寧的能力但卻被裏奧拽住。

  “如果您要傷害我,剛才襲擊我的骨刺數量會多的數不清,力度也不會只有這麽一點。”

  “你很清醒。”文德裏森緩緩開口,“那麽我希望你能夠更清醒,你不是潘帕斯的對手。我不能讓愛麗兒的生命被你這樣白白浪費掉。”

  “很抱歉,我無法就此停下,那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只要我還活著,我就必須向著那個方向前進,前輩,我無法停下!”

  文德裏森微微笑了起來,他看見那年輕日族的眼睛比照亮雪原的太陽還要執著,那便是愛麗兒所向往的地方吧。

  “那麽如果確定了方向,就不要因為怯懦而回頭。”文德裏森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沙漏,“我不要我的女兒為了一個懦夫而獻出一切。”

  在那一瞬間,裏奧忽然對眼前的前輩肅然起敬,並不因為他是愛麗兒的父親,“不……我不能再接收您的……”

  “這不是我的饋贈,我只是希望我女兒能夠在你心裏更加長久的存在。”沙漏被扔進裏奧的掌心,“你沒有太多的時間猶豫了!”

  裏奧咬牙點頭,向著更高的地方衝去,文德裏森抬起頭來,他這一生沒有像現在這樣仰望一個小輩,這是為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的愛麗兒,這是爸爸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了。

  第 83

  葉卡爾帶著李斯特、希爾那還有杜楚尼在聯軍的掩護下潛入了冬日宮殿。

  與它外表的華麗背道而馳,這座建築的內裏,似乎連陽光都不願意駐留,只有火把的光芒撕扯搖曳著,將他們的身影扭曲在牆壁上。

  此時,葉卡爾忽然停了下來,“有人在追蹤我們。”

  李斯特皺了皺眉,“我也這麽認為。”

  一行人背靠著彼此,仔細觀摩著黝黑的回廊四壁。杜楚尼垂下頭來,發覺地面上有一攤液體,仿佛錯覺一般,他感覺那灘水漬似乎挪動了一下,侵入了他的腳下,他瞬間有所反應,幻化成了粒子,而那灘水在那一刹那變換了形狀,差一點將他刺穿。

  就在那一刻,李斯特使它凍成了冰,從而凝固了它的一切攻擊,希爾那的發絲穿刺而過,斑斑血跡沿著她的發絲流下來。

  “看來我們並不會那麽容易就找到她。”葉卡爾皺起了眉毛。

  杜楚尼看著那塊被紮得千瘡百孔的冰雕道:“也許你的能力是能夠自由改變身體的形態,但是我不得不說,改變成液體不是一個好主意。”

  “不過他至少讓我們知道你們的能力有哪些。”走廊的不遠處,一個血族少年冷然注視著他們,他的身後是隱逸在黑暗中看不見表情的同伴。

  希爾那嘖了一聲,“元帥你說的沒錯,我們確實不能輕易找到潘帕斯。”

  “不過,僅僅是‘不輕易’而已。”杜楚尼揚了揚眉梢,“又見面了,蘭斯洛。”

  “抓緊我,菲利斯!”裏奧閉上了眼睛,想象自己行進在一片虛空的黑暗裏,突破一切束縛要去到光亮的地方。

  菲利斯一陣心驚,那一刻裏奧的速度提升的太快,他感覺空氣在摩擦著他的肌膚,幾乎要灼燒起來。他甚至連冰層被撞碎的聲音都來不及聽見,只能死死按住自己的心臟希望它不會因為這讓人恐懼的速度而掉出自己的身體之外。

  潘帕斯有些惱怒,因為這麽漫長的時間裏,她從來沒有如此費力才能掠奪另一個人的時間,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在她的面前沒有絲毫的恐懼,“看看你,兩鬢開始斑白,要知道金發可是我們血族高貴的象征。看看你的肌膚,一點光澤都沒有,和優雅可扯不上邊,還有你的皺紋,那麽深,不知道還以為你只是一個衰老的卑賤日族——”

  萊德溫特的鏡面之牆不斷被擊碎,但是卻一次又一次地被重新凝結起來,他抬起頭來,看向潘帕斯,笑容依舊高傲,“尊敬的陛下——你在害怕我嗎?不然為什麽要說這麽多的廢話?”

  那一刻,高高在上的女人失去了風度,尖銳的嗓音摩擦著空氣似乎要將聽者的心臟都撕裂,“我會害怕你——”

  就在此刻,潘帕斯感覺到自己的思維一陣穿刺般的劇痛,那速度太快,她幾乎沒有時間去壓制,而面前破敗不堪的地面發出“嘩啦——”的巨響,碎冰飛濺而起,一只飛行獸矯健的身姿出現在她的眼中,還有一雙篤定的雙眼如利刃般掃向她,令得她不自然地睜大了眼睛。

  “裏奧——”萊德溫特皺起了眉毛,唇上卻不自然勾勒出溫柔的弧度,那一刻的分心讓潘帕斯幾乎毫無顧忌地捕捉到了他最後的時間,就在將要把脫離萊德溫特身體的那一刻,潘帕斯驚覺似乎自己的目光正在被拽離,她不期然看見裏奧身後菲利斯的眼睛。

  “從來沒有人用這種方式來吸引我的注意力。”潘帕斯的脖頸流露出精致的弧度。

  “這裏暫時交給我。”菲利斯壓低了嗓音,優雅地從飛行獸上翻身而下,沉穩地走在冰粒的碎片上,“先和伊薩斯同步,將潘帕斯的力量拒絕出去,然後試著和他也締結契約!”

  “你太自負了!”潘帕斯笑著將自己的力量幾乎要將菲利斯的視線都摧毀,流入他的每一條血管,逆襲著他的每一次呼吸。

  但是很快,潘帕斯便驚訝著發覺,菲利斯宛如一個無底深淵,她不斷地想要從他的體內奪走什麽,但是那裏卻空空如也,不斷地深入和穿行,仿佛自己進入了一個迷宮。

  “怎麽可能……”潘帕斯找不到他的時間,眼前的年輕血族只是淡然地看著自己,“你……難道你和誰結成了‘真血契約’,這樣就能夠借由你們兩人之間的聯系把你的時間全部轉移到締約者那裏,所以我在你的身體裏什麽都找不到。”

  “是的。”菲利斯的回答簡單的讓她覺得折損了自尊。

  “哈哈哈——”潘帕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麽多年了——我終於再一次看見了一個像我一樣傻的傻瓜!”

  裏奧撐起萊德溫特的身體,對方的額角汗水流下來,就是這個男子,在這裏支撐了很久,拼盡了全力,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

  “我老了。”萊德溫特扯了扯嘴角。

  “恩,”裏奧笑了笑,他的短發被風拉扯著,似乎連他整個人都會被扯走一般,“不過看起來也不賴,我還想過你要是老了會不會很難看……不過怎麽還是帥的讓人嫉妒啊……”

  萊德溫特越來越吃力,隨著自身時間被奪走的越多,他的反抗能力也正在衰弱。明白這一點的菲利斯握緊了拳頭,“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年輕了,不值得您在我身上專注所有的力量呢?”

  潘帕斯發覺菲利斯的思維竟然開始追捕自己的力量,仿佛他才是獵捕者。

  “你想要掠奪我的能力?”潘帕斯的語調似乎是在述說一件可笑的事情,就在那一刻,她的力量猛然膨脹,將菲利斯纏繞上自己的思維層層崩裂開來。

  菲利斯倒抽著氣,不斷地重新組織起自己的思維,潘帕斯一定知道與他訂立契約的人是裏奧,如果不在這裏拖住她,她一定會轉而攻擊裏奧!

  裏奧知道他們就快沒有時間了,他伸手握住萊德溫特的手指,思維滲進去,找到萊德溫特遊離中正在被撤出體外的力量,毫不猶豫地附著上去,環繞著,包裹著,就像在保護初生的脆弱嬰兒。

  就在每一個潘帕斯拖拽的觸點上,鏡面之牆凝結而成,潘帕斯不甘心地想要突破它的,但是自己的力量卻被菲利斯拖拽著。

  “我們一起……把她趕出去!”

  那被潘帕斯的力量抵觸著的鏡面之牆,艱難地緩緩形成了凹面,但是卻無法將潘帕斯的力量推拒出去,因為萊德溫特已經幾乎沒有反抗的能力了。

  裏奧咬緊牙關,從懷中掏出文德裏森交給自己的時間沙漏,將其中的沙礫倒入萊德溫特的體內,瞬間那些幹涸了活力的甬道充盈了起來,力量不斷匯聚成流,猛然撞上裏奧的思維,交融起來,凹面正在變得厚而堅韌,緩緩將潘帕斯的力量推拒出去。

  “締結契約!”菲利斯快要承受不住潘帕斯的壓迫,他的身體顫抖著單膝跪在了地上,膝蓋被碎冰紮出了血液,萊德溫特與裏奧將鏡面之牆推出思維之外,在空氣中延伸著,試圖將潘帕斯施加給菲利斯的力量隔絕隔絕出去。

  “你們以為兩個人的力量就能阻擋我了?天真!”鏡面之牆發出嗞嗞聲響,顫抖著,細紋從邊緣像中心蔓延。

  “萊德溫特……如果你信任我,能否將你的能力交付給我?”

  “你是指‘真血契約’嗎?”萊德溫特握緊裏奧的手指,“任何能與你建立聯系的方式,我都樂意之至。”

  “然後他就可以控制你,擁有你的一切,你自己將會變得一無所有!”潘帕斯笑了起來,像是在鄙視無知的愚者,整個天花板的冰頂洪水般傾瀉而下,卻在瞬間化為冰柱,砸在裏奧背脊上的刹那,一個孩子從裏奧的肩膀上一躍而起,雙手觸上墜落的冰頂,它便被粉碎成沙礫,飄散在空中,如同濃霧。

  窗外的風將這薄紗拉扯開來,看清了少年的樣子,潘帕斯抬起了下巴,冷哼了一聲,“好久不見了——奧古斯丁,從前你就不是我的對手,今天之後說不定你又要縮回你的殼裏了。”

  “我也沒想做什麽。就想好好看看,同樣是‘真血契約’,是不是結果都是一樣的?”奧古斯丁愜意的笑了笑,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托著自己的臉頰,一副好奇的樣子。

  萊德溫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能力,自己呼吸的力量,甚至於維持生命的時間送入裏奧的思維之中,他能夠感覺到裏奧思維的流向,韌度,似乎自己漸漸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如果把自己掏空了,他再不能從你那裏得到什麽了,就會離開你,因為他不再需要任何付出,就能夠無條件地占有你的一切!”潘帕斯冷冷地敘述。

  “那就讓他占有吧,至少他需要我。”萊德溫特無謂地聳了聳肩膀,那眼睛似乎在看一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是的,我需要你萊德溫特,我們一起‘拒絕’她進入菲利斯的力量!”

  鏡面之牆擴張著,那邊緣宛若刀刃,鋒銳無比,疼痛的感覺沿著潘帕斯的目光壓迫著她的視覺,憤恨讓她更加瘋狂地在菲利斯的腦海中擴張。

  “菲利斯!讓她的力量出去!”萊德溫特凜然道。

  聽明白萊德溫特的意思,菲利斯將自己所有力量卸開,潘帕斯在菲利斯的腦海中一無所獲,即刻轉移了自己的視線。

  “我差點忘記了,你才是他們的締約者。”無形的壓力沿著視覺神經讓裏奧感覺到鈍痛,空氣下沉著,呼吸變得費力起來。

  “你可以試一試,看能從我這裏奪走什麽。”裏奧冷冷地看向她。

  “你以為你流著林恩•海文的血脈,你就有機會像操控這兩個小孩一樣馴服我!”

  “我不需要林恩的力量。”

  “那你還有什麽可以依傍?”

  “他們。”

  “他們?今天我聽見的笑話比我一生中聽見的還要多!他們兩個人沒有一個是我的對手。”說完,潘帕斯的力量不再借由目光,而是沿著空氣排山倒海地撞擊上鏡面之牆,萊德溫特被那股力量震了出去,連連後退,裏奧一把拉住了他。

  “裏奧,從現在開始,你什麽也不要想,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舒展你的力量,讓它比你的想象更快更強!”菲利斯大聲道。

  萊德溫特按住裏奧的肩膀,“至於如何操控和引導這力量,就交給我和菲利斯。”

  裏奧閉上了眼睛,他感覺自己沉溺在那一片黑暗裏。他的身體在緩緩下降著,被那片虛無所淹沒。而他要做的,就是突破和超越。

  他不顧一切地向上衝去,黑暗被他的速度穿透,那一刻,似乎有無盡的力量將他托起,他知道他並不只有他自己。

  他的生命始於另一場追隨,在他之前的那個裏奧從中央圖書館上一躍而下,哪怕墜落地獄,也只想回到卡彭斯的懷抱……

  他的存在被其他人賦予了深厚的意義,他記得維克多離去的背影,葉卡爾的懷抱,考文垂的軍禮……

  他體會著他人的愛戀。馬爾斯獨坐桌前翻閱著卡彭斯的畫像,溫莉舉起酒杯向只存在她心中的凱西微笑,愛麗兒拉著他的手在音樂教室裏毫無目的的回旋……

  那些或遺憾或深刻的畫面在他的身邊穿梭而過。

  他明白最強大的永遠不是時間!

  沒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維克多這麽說,於是他堅持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曾放棄。

  我不知道裏奧•海文意味著什麽,但是我知道裏奧•羅嚴道爾這個名字意義非凡!

  萊德溫特和菲利斯感覺到他們的身體的每一條組織裏奔湧著裏奧的思維,以難以理解的速度進入他們的身體,融入他們的力量,仿佛那生生不息奔騰著的思維不但是屬於裏奧的,也是屬於他們自己的。

  奧古斯丁露出一抹笑意,他看著潘帕斯,“嘿,潘——你知道嗎?思維的強大與時間無關,而是在這裏。”他的手掌放在心臟的位置。

  “警告你!不要叫我‘潘’——”那樣叫她名字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而她一點也不想想起他!

  鏡面之牆在潘帕斯的眼前如同在極度寒冷的風雪中綻放的攀緣玫瑰,明明看起來脆弱無比,但是當她的力量試圖再次穿透的時候,卻發覺每一寸都強硬地找不到縫隙,當她企圖幹脆用全部的力量掀翻那鏡面的時候,卻發覺另一股力量早已經滲入她的軀體,如同她剝離萊德溫特的時間一般,那股力量也在分析瓦解著她的能力,將它們崩潰得難以復原,然後卷進對方的力量之中。

  “潘,你好像一直以為讓約瑟芬妮變老變醜,林恩就會厭惡她了?”奧古斯丁變幻成鷲龍的幻影,盤旋到潘帕斯的耳邊輕聲低喃。

  “我說過——不要叫我那個名字!”潘帕斯更加憤怒,他的力量擠壓得萊德溫特的鏡面朝著他自己的方向凹陷。

  “知道為什麽林恩站在綠茵河邊,當你的手掌穿透他的心臟,他卻連動都沒有動過啊?”奧古斯丁絲毫不理會潘帕斯的慍怒,依舊在她耳邊呢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潘帕斯大叫著,歇斯底裏地將自己的力量爆發出來,四周的牆壁被震碎,太陽的光線流瀉而入,抹開陰影的黑暗。

  “你說為什麽明明你和林恩已經結成了‘真血契約’,當你掠奪了約瑟芬妮的時間之後,他不強迫你把時間歸還呢?”

  “我叫你不要說了!”那力量將裏奧他們掀了出去,奧古斯丁一個回旋把他們拉了回來。

  “可惡……還是不行嗎?”萊德溫特的鏡面近乎碎裂。

  菲利斯沉默不語,他想要把潘帕斯的能力掠過過來,卻在刹那間被排斥出潘帕斯的思維。

  裏奧依舊閉著眼睛,他感到有些疲憊,似乎自己蒙在一股氤氳中,無法掙脫。

  “潘,讓我來告訴你,真血契約的真意並不是‘控制’,而在於‘融合’。林恩無法強迫你歸還時間的原因只有一個——因為你們已經不能同步了!而他站在綠茵河邊,並不只是死在你的手上,他死於絕望。他想要再次將思維和你融合起來,他想帶你回家——可是那又怎麽樣呢?你拒絕他了,也拒絕了他對你最後的希望!”奧古斯丁的聲音比冬日宮殿的溫度還要冰冷。

  “騙子!你是個騙子!”潘帕斯的聲音在空中回蕩,空洞而絕望,“是他拒絕了我!”

  “融合?”菲利斯和萊德溫特異口同聲念出了這個詞語,他們看向彼此,恍然大悟般伸手抓住裏奧的手腕。

  在無力和疲憊中緩緩下墜的裏奧,忽然感覺有人將自己抱住。

  “菲利斯?萊德溫特?”

  “怎麽一副那麽驚訝的表情?”萊德溫特的從後面抱著他,將自己的下巴枕在裏奧的側頸。

  “進入你的思維並不是那麽困難的事情啊。”菲利斯的眉近在咫尺,“我們一起去吧!”

  裏奧愣了愣,隨即恍然大悟般抓緊了他們倆的手臂,三個人消失在那片黑暗中,似乎猛地衝出了什麽壁壘,沐浴在一片光芒之中。

  潘帕斯的眼前,她的力量被一股巨大的意念衝破,在天空中飛濺開來。

  正在奮戰中的聯軍不自然仰起頭來,那些時間的碎片如同爆炸後的恒星,脫離了束縛,奔向遙遠的地方。

  呼吸在那一刻停滯,目光脫離了所有人的自控,他們忘記了自己還處於戰爭之中。

  “那是……什麽……”溫莉的弓拉到一半,停了下來。

  馬爾斯的玥鳥釋放了出去卻忘記了目標,“天啊……真美……”

  葉卡爾他們放倒了蘭斯洛和他的同伴的那一刻,頭頂上傳來的聲響,沁入心田。

  “那是什麽聲音……”李斯特抬起頭來。

  “就像……中央神殿裏的贊禮……”希爾那微張著嘴。

  潘帕斯的面具被那股力量衝擊成碎片,她甚至無法張開眼睛,只覺得那股力量衝進了她的身體,卻沒有殺意與征服,只是當它穿透自己的身體的那一刻,似乎一直紮在她思維中的碎片,那些讓她疼痛得不敢回憶的碎片,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她記得那時他們就快跨越綠茵河,站在冰堡的高處,冷風襲來。

  她說:“天啊,這也算河嗎?它甚至不能流動!”

  他微微一笑:“就好像被凍結了時間。”

  那個時候,一只小蟲拼命地震動著翅膀,飛向他們,潘帕斯伸出手來,它輕輕落在她的掌心。

  “這小家夥真漂亮,你看它的翅膀,還能反射出日光,透明得沒有一絲瑕疵。”

  “這種小蟲,會在最寒冷的地方破繭而出,然後拼命飛向溫暖的地方。”

  “它們都能到達想去的地方嗎?”

  “當然不是。”

  “那為什麽還要把蛹結在那麽冷的地方?”

  “大概只有體會了寒冷,才會明白溫暖的意義吧。”

  “那它已經落在我的手裏了,它就是屬於我的。”

  “小傻瓜,放在手裏,你很容易就會把它捏死了。”

  “不要,它就是我的!”

  “擁有一樣東西,並不一定非要牢牢握在手中直到把它扼死。”

  “那要怎樣擁有?”

  “看著它,感受它,然後它就在你的心裏,只屬於你一個人。”他的手指觸上她的指骨,溫暖柔和地將她的手指攤開,“放它走吧……潘……”

  “那麽,林恩……如果我放開你……是不是表示我還擁有你呢?”

  男子笑而不答,只是將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那裏是生命平緩的律動。

  裏奧睜開眼睛,大力地喘息,那一刻的突破,讓他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量,眼前的潘帕斯,芳華絕代的容顏正一點一點被風霜浸染,魅惑人心的雙眼被時間雕刻出細紋。

  她的視線不知道飄向了何方,身體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向著裏奧走來,顫抖著伸長的胳膊不知道想要擁抱什麽。

  她的表情就像虔誠而單純的祈禱少女,似乎在追尋著一個甜美的夢境。

  就在她踏入空穴的那一秒,裏奧一陣心驚,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裏奧——”菲利斯和萊德溫特驚恐萬分地來到他的身邊。

  “林恩……帶我走吧……不要丟下我……”她的高傲被摘落,脆弱得似乎隨時會消散在風中。

  “恩……”裏奧的眉毛皺出心疼的弧度,輕輕笑了起來,“我們回家吧,潘……”

  在菲利斯和萊德溫特的注視下,潘帕斯緩緩閉上了眼睛。

  冬日宮殿仿佛終於放松了下來,所有的牆壁失去力量般消融,水流湧進回廊之中。

  聯軍呆滯著看著這座凍結萬年的建築幻化成一片汪洋,流向四面八方,在一片雪原上蔓延開來,淹沒了枯林,回流時卻露出濕潤的土壤。

  裏奧感覺自己墜入深水之中,耳邊是咕嚕嚕的聲響,潘帕斯在自己懷中如同塵粒般融化在水流之中,裏奧伸手想要抓住她,但是只有水流自指縫間穿梭而過。

  菲利斯和萊德溫特遊向他,仿佛找到生命的歸屬般將他牢牢壓在懷中。

  裏奧覺得自己很累很累,也很安心,是不是終於可以睡一下了呢?

  迷蒙間,他感覺自己坐在飛行獸上。

  不知道是誰的氣息噴灑在他的後頸,“我們……這是去哪兒……”

  “回家。”菲利斯的聲音輕輕揚起。

  “回家……戰爭結束了嗎……”

  “貌似結束了。”萊德溫特回過頭來,美好的就像他每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一樣。

  “那怎麽辦啊……我該怎麽選擇……可不可以不選……我想不出來……我不知道該怎麽選……選擇比潘帕斯還要恐怖……”裏奧耷拉著腦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明明腦袋已經不能運轉了,卻還只斷斷續續說個不停。

  萊德溫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鼻腔裏充溢著裏奧的血液芬芳,“我們有的是耐性等你選擇。”

  “而你,也有足夠漫長的時間慢慢去選。”菲利斯莞爾一笑。

  灰色的天空不知何時變得幾乎要將人的眼睛都染成藍色。穿息而過的風失去了刺骨的寒冷。

  裏奧迷蒙著晃了晃腦袋,雲淡風輕,一切平和得讓他終於停止了思考。

  一千年之後,中央神殿裏,一個身著黑袍的男子被一群孩子環繞著。

  “那麽他們後來怎麽樣了啊?李斯特大人你快告訴我們啊!”

  “是啊是啊!後來呢?”

  孩子們一個個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故事的結果。

  “後來嗎?後來葉卡爾元帥找到了他們,把他們帶回了聯軍啊。”李斯特笑了笑,抬起頭來望向中央神殿頂端刻著的那個名字,似乎沉浸在遙遠而美好的記憶裏。

  “那麽再後來呢?”

  “再後來,他們回去,和自己家人、朋友擁抱。沒有什麽比這個動作更能表達內心的情感了。”

  “李斯特大人,我想知道裏奧他有沒有當上元帥啊!”一個孩子舉起手來大聲問道,其他的孩子也跟著應和。

  “沒有。他沒有成為元帥,也沒有進入元老院。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被人銘記,被人敬仰,被人當做值得信賴的朋友。”

  “那他最後選擇了誰呢?”一個女孩似乎很在意這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他選擇了誰。”李斯特抓了抓腦袋,“事實上我也很想知道。”

  “那麽裏奧他在哪裏呢?你不是說過他和血族一樣有著永不完結的生命嗎?”

  “恩……也許他在旅行,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用心去體會,他總說他想去看他沒有去過的地方。又也許,他現在已經安然地躺在某個地方,沉眠著,再沒有人能夠打擾他的世界。”

  李斯特抬起眼,看向神殿的中央,那裏被供奉著三個沙漏。

  他現在還記得那天,裏奧•羅嚴道爾對自己說:“李斯特,你知道嗎?我是日族,日族的壽命只有百年,會衰老,會生病,會死去。但是沒有什麽是不會結束的,哪怕是享受永生的血族,也會因為厭倦而永眠。如果我明白什麽對我是最重要的,那麽一百年和一萬年並沒有區別。如果選擇‘永生’那麽就會失去體會‘衰老’的機會。”他留下了自己的沙漏,李斯特並不知道那個沙漏裏存儲了多少時間,也不知道他為自己留下了多少時間。

  然後,他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又或許他見過,只是時間在他們的身上留下了痕跡,他無法再用自己的眼睛去辨識他們了。

  不過,無所謂,他們一定很幸福吧。

  “李斯特,你又在和孩子們講裏奧的故事呢?”一個青年走了進來。

  “昆西,你來啦!”李斯特起身,拉過對方的手腕。

  “今天是修恩孫子的生日,我們答應了要去參加聚會的。班納家還有希爾那,杜楚尼他們都要去呢,可別再遲到了!”

  “提起修恩,我忽然想起了溫莉。很感謝她所設計的時之沙,因為這個,血族可以和其他種族分享生命,也可以選擇儲存自己的時間然後感受和日族一樣的生老病死。”

  “我卻不想感激溫莉,托她的福,我和你在一起都快一千年了,真是膩味死了!”昆西做出厭煩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卻暴露出他對李斯特的依戀。

  “可是一千多年之後,我還是清楚地記得戰爭結束,你向我走來的那一刻,”李斯特傾下身子,一吻落在昆西的額上,“套句裏奧的老話——時間永遠不是最深刻的界限……”

  “而是彼此間的心。”昆西淺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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