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總裁季欽是個大變態。

禁止公司員工通過任何形式私下交流,

硬性規定每一個人都只能去距離最近的洗手間,

要求大家在系統上每天更新當日做了什麼工作,季欽定期抽查……

他覺得一切都“很有序”。

突然有一天,童年的玩伴、周家的公子,被硬塞進他的公司“提高能力”……

好吧,季欽心想,我會讓他得到“鍛煉”。

等等…………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搜索關鍵字:主角:季欽,周醉 ┃ 配角:季蒙,劉仕誠

☆、季欽

  季欽這個總裁當得不太順心。公司裡面員工都不服他,總是覺得副總裁-也就是他的弟弟季蒙,更加適合管理這間企業。
  真是會開玩笑,季蒙只是個私生子,十歲之後才被接來,母親從來沒有進過季家的門,如何能與他比?只是比較和善,便能籠絡人心。
  不過,季欽也不想改變。
  他季欽就是鐵腕,那又如何?這是他的公司,想怎樣就怎樣。如果為了那些螻蟻一樣的人委屈自己,像季蒙般搖尾乞憐,他寧可去跳樓。
  感覺最近有更多人參與議論自己,真是礙眼。
  季欽想都沒想,便下了個文件:
  “今後公司裡面嚴禁員工私下交流。
  對於工作問題:
  1.使用郵件來往。
  2.假若必須當面溝通,留到當天部門會議討論。
  3.面對緊急事件,所有參與人員必須到會議室協商解決辦法,錄音設備全日開啟。”
  對於這個政策,季欽非常滿意,因為他總覺得別人說話就全是在說他壞話。
  不過,其他人不這麼想,所有人都覺得季欽非常變態。
  大家倒也不是特別驚訝,畢竟季欽有精神病也並不是一天兩天。
  這種“特別”規定,季欽已經擬了太多。
  比如,原先洗手間分男廁女廁,但是後來季欽認為,這樣太過浪費時間,有那功夫不如多幹些活,於是硬性規定所有人都必須使用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廁所,男女共用,反正都是蹲坑,有隔間的。
  再比如,季欽花錢請人做了內部系統,每人每天都要更新自己今天做了什麼,就連接了個電話回了封郵件這樣的小事也要寫上,他會定期抽查,瞧瞧這些工作究竟能不能夠幹滿一天。
  他覺得,這才是高效率。
  ——結果,“今後公司裡面嚴禁員工私下交流”的通知才發了一天半,季欽就看見有一個總監下了班之後跟個同事一起吃飯,把他氣得火冒三丈。
  不殺一儆百是不行的了。
  竟然敢不當作一回事?
  雖然有些惜才,挺捨不得,但季欽的威嚴永遠是第一位的,於是他忍痛開除了那個總監,讓他立即收拾東西滾蛋,看誰以後還敢不把他的規定當一回事。
  季欽叫那總監來談話的同時,便讓公司IT部門註銷了他的郵箱和電腦,令他什麼都帶不走,談話結束之時叫他留下鑰匙,收拾東西直接回家。季欽開人一向如此,絕對不留絲毫餘地。
  ——當天下午,他的弟弟季蒙就來找他。
  “新規的事免談,”季欽頭也不抬,“沒事就出去吧。”
  “這個以後再說,”季蒙不置可否,“今天過來還有別的事。”
  “快說。”季欽真是煩死這個親弟。
  “你記得周醉嗎?”
  “我認識他?”
  “周家的少爺。”季蒙說,“小的時候你們常在一起。”
  “沒有印象。”
  “也沒關係。”季蒙說,“周醉的父親希望我們幫一個小忙。”
  “哦?”
  “就是讓周醉到我們公司工作段時間。”季蒙說,“周醉剛從美國回來,家裡希望他能積攢一些底層工作經驗,之後再回去企業承擔管理類職務。”
  季欽冷哼一聲:“幹嗎不去自家公司?”
  “因為周醉從小被人驕縱慣了,去自家公司還是會我行我素,又沒人敢得罪他,連他父母都治不了,估計不會有所成長。”季蒙回答,“但是來你這裡……”
  想了半天,最後季蒙終於找到一個合適措辭:“但是來你這裡……想必能得到很好的鍛煉。”
  真相就是,季欽變態,聲名遠播。
  周醉這人從小放肆不受管束,從沒有像父輩一樣摸爬滾打,家裡擔心他做生意會吃大虧,想了半天,決定把他送到這裡受一下虐,讓他再多瞭解一下這個社會。
  “還是接受的好。”季蒙說,“我們與周家有不少合作,正好可以借此機會送個人情,同時也能與周醉建立關係,今後周醉一定會接班的,早點來往沒有壞處。”
  “來這也行。”季欽冷笑了下,“我會讓他得到‘鍛煉’。”
  雖然季欽討厭季蒙,但還是要公事公辦。
  “那我安排一下。”
  “出去。”
  “嗯。”
  走到門口,季蒙握著門的把手,又加了一句話:“那個……也別太過分了。”
  季蒙確實有點憂慮。
  季欽一直有點為所欲為,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過去倒是沒有出什麼大事。雖然期間來自下屬員工、合作企業、和競爭對手的官司不斷,但是季欽最後總能擺平。不過這回,周醉可不是那麼輕鬆就可以打發的,季蒙擔心最後弄得無法收拾。
  “沒你的事。”季欽卻是不想多談。
  ……
  季蒙走了之後,季欽喝了口黑咖啡。
  周醉……
  季欽皺了一下眉頭。
  剛才說不記得,並不是真心話。
  那個周醉,小的時候喜歡纏著自己,不管如何揮拳恫嚇,對方總是笑嘻嘻的,似乎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遊戲一般。
  有次季欽真的要揍,沒有想到,拳頭還沒碰到,周醉突然猛撲過去,將季欽按倒在地好一頓亂親,季欽當場嚇得哭了。季欽從小就不合群,非常陰沉,光天化日之下掉了眼淚,記憶裡面僅此一次,絕沒有第二回。後來見到父母,父母問兩個人相處如何,周醉竟還有臉委委屈屈地說季欽想要打他。季欽當時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但是他一直都高傲,實在很難告訴大家周醉親他,他還嚇得哭了,於是立在那裡瞪了周醉半天,最後終於撇過頭去,留下一個冷冷的“哼”。結果就是被父親教訓了,讓他以後對著周醉都要友善。
  那是唯一一個讓他覺得沒有辦法的人。
  這唯一一次被人弄得哭了,哪有那麼容易就能忘記?
  季欽想起剛才季蒙的話:“小的時候你們常在一起。”
  什麼叫做“常在一起”?明明就是被迫和他常在一起。
  不過,幸好,10歲開始,就沒見過他了,季欽也不清楚周醉去了哪裡。
  現在竟然又出現了?
  也好,季欽想,他現在可不是當年的孩子了。
  一切走著瞧吧。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大哥的文終於開啦!!!
  本來素想提前兩周發出來的!結果去出差啦!
  可是,大哥終於露出臉了!!!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熊貓需要很多的愛!
  
☆、周醉

  周醉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裡來到公司裡的。招待總是還要招待一下。
  季欽很想將他直接丟給秘書處理,但是季蒙非常反對,堅持認為對於周家少爺,還是獨子,必須熱情、友好、禮貌、周到……
  季蒙說的也有道理,雖然周家一再表示不要存在區別對待,但是總是不能讓人失了體面。
  於是季欽終於沒說什麼,季蒙出去將人領了進來。
  周醉這個小子,倒是變了不少。人模人樣,風度翩翩,長得非常扎眼,眼睛好像天生帶笑,一看就是禍害,再也不是小時候那樣子了。
  “來我公司見習可以。”季欽冷著一張臉,“但是不要搞出事來。”
  周醉未置可否。
  “這裡規矩很嚴。”季欽又說,“希望你能遵守。”
  周醉看了一看季欽,笑道:“這麼多年沒見到我,怎麼你一點都不高興?”
  “具體事宜會有專人向你講解。”季欽拿起電話,按了一下號碼,很快,便有一個姑娘走了進來。
  “我招了個實習助理,叫做周醉。”季欽說道,“等下你把公司制度都告訴他。”
  “好的……”助理楊絮說道。
  “用會議室。”
  “……是。”
  “你過去吧。”季欽像趕病毒一樣對周醉說。
  “真是冷淡。”周醉很做作地搖了搖頭,“那我等下再來看你啊。”
  ——會議室內,周醉正在學習全部。
  秘書楊絮一板一眼地陳述著:“這裡中午不能出去吃飯,所有員工必須帶飯,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午餐,同時不要停下手裡的活,如果真的忘記帶了,茶水間有泡面。”
  “……”
  “還有,”楊絮又拿出來了一個大水壺:“這是公司統一用的杯子。”
  “……嗯?”
  “這個,”楊絮費力地解釋道,“季總說了,有人來來回回總是打水,浪費工作時間,影響辦公效率。所以,我們統一買了杯子,容量很大。這裡規定,一天只能接一次水,能喝多少就灌多少,確保一天的份,打水要在上班之前完成,平時任何人不得去飲水機的區域,所以,必須要早點來,因為大家都在那時打水,要排很長的隊。對了,不能浪費太多。”
  “……”
  接著,楊絮又一條條地說明,並在最後給了周醉一本冊子。
  “你一定要熟讀。”最後,楊絮說道,“季總非常重視這個。”
  “哦?”周醉很好奇地翻著,然後突然抬眼一笑,“謝謝你。”
  楊絮臉上一熱,連忙轉身離開。
  ——對於周醉,季欽並沒宣佈他的身份。
  周家希望季欽一視同仁,不要任何差別待遇,否則就會失去意義。
  正好,季欽也不想因為周醉而改變什麼。
  他可不想伺候,不會為了任何一人改變現有狀況。
  不過,季欽一開始並沒有想到的是,周醉還是引起不小轟動。
  因為太招搖了,企業裡面女性員工竟然都在偷偷看他。
  不管周醉走到哪裡,都有不少的人停下手裡的活,停不住地亂瞄亂瞅。
  而周醉,竟然毫不避諱,時不時地回敬一個眼神,亂飛桃花,惹得眾人臉頰微紅。
  對此,季欽氣得火冒三丈。
  簡直豈有此理。
  那個周醉,告訴過他不許鬧事,竟然還敢公開調情。
  這裡可是他的公司,不是什麼風月場所。
  表面看來,他是沒有違反規定,但是性質卻更惡劣。
  於是,季欽將周醉叫進去。
  “怎麼了?”周醉後。
  季欽陰著張臉:“公司裡面不要拈花惹草。”
  “嗯?”
  “到處拋媚眼,成什麼體統?”
  “沒有吧?”周醉說,“我看人本來就是這樣啊。”
  “哼。”
  “天生的。”
  “那你也得給我改了。”
  “你吃醋了?”周醉他突然把話題拐到了奇怪的地方去,“那我以後不瞧她們。”
  “你——!”季欽一時氣結。
  在這一刻,季欽明白,他還是很討厭周醉。
  ……
  ——過了兩天,季欽讓周醉去監督專案。
  一方面是因為周醉總是黏他,像塊牛皮糖一樣甩不掉。另一方面,就是想給周醉一點顏色瞧瞧。季欽煩他,想要虐他。那項目目前最大的負責人是一個幹練的女強人,能力沒得可挑,但是卻總有些恃才傲物,誰都不在她的眼裡,進入這間公司時間很早,位置也做得高,平時基本只聽季欽這個總裁的話,季蒙也還勉強鎮得住她。現在突然派去一個周醉去壓著她,名頭只是實習助理,剛進公司沒有幾天,她當然不會給他面子了,周醉一定搞不定的。季欽想要看他吃癟。
  但是季欽沒有想到的事情是,周醉居然很出色地完成任務。
  依季欽對她的瞭解,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於是季欽叫來季蒙,讓他看看怎麼回事。
  季蒙很快回來,表情卻很複雜。
  “怎麼了?”
  “……”
  “她怎麼可能會聽周醉的?”季欽皺著眉頭,“一個新來的實習助理。”
  “本來是不會的。”季蒙歎了口氣。
  “幹嘛吞吞吐吐?有話就直接說。”
  “她確實讓周醉不要指手畫腳,一個實習助理而已,搞不清楚天高地厚。但是……”
  “有話快說!”
  “好吧。”季蒙終於說出來了,“但是周醉說,他是老闆娘。”
  “……什麼?”季欽一時還真沒有反應過來。
  “周醉說,他和你是……那種關係,所以你才派他去的。如果給他難堪,他就會狂吹枕邊風。你知道的,你們最近都在一起……她也不太相信,但又覺得萬一這是真的……小心一點總沒有錯,反正不會有什麼損失。不想周醉向你說些什麼,工作她還是想要的,再加上周醉的意見也都很好,她就沒再堅持了。”
  季蒙倒是有點理解,對於別人來講,季欽這人,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因為季欽本來就是奇怪的人。
  “……”季欽差點氣得暈厥過去。
  “那個……”季蒙又說,“周醉是周家的獨生子,就算你再生氣……”
  “用不著你來說!”
  “那我就出去了。”季蒙立刻轉身出門,免得被颶風尾巴給掃到。 


☆、季蒙

  這天早上,季欽發現雖然員工沒有講話,但是卻會通過即時聊天工具等等說些無關話題。
  於是季欽找到一家軟體公司,要求開發一個程式,安裝到每一台電腦上,自動記錄輸入法上面呈現過的字,然後總結出來一份報告給他,這樣便可得知他們說過一些什麼話。並且,這個程式還能計算員工們在聊天工具上面發送和接收的字元數,最後排序,看看誰上班時間聊得最多。季欽打算,一個月後開除上班時間廢話第一多和第二多的人。
  ……
  雖然公司規定不許說話,但是周醉顯然不會在意。
  晚上,周醉就把一個同事叫了出去。
  “聽說前一陣子季欽想要開除季蒙?”
  “……”對方有點猶豫。
  “我不會說的,就是問問看。”周醉說,“你放心好了。”
  本來這是不該講的,但她實在被周醉電得有點暈:“那,你千萬別說是從我這聽的啊。”
  “當然。”
  “前一陣季總和副總發生過正面和公開的衝突,鬧得是挺大的,季總很不開心……”
  “嗯。”
  周醉聽說過這件事。不久之前,季欽提出一個計畫,季蒙激烈反對,但是季欽沒有理會,一意孤行。後來果然失敗,員工議論紛紛,說果然還是季蒙的性格和能力更加適合管理公司,比起一直使用鐵腕手段的季欽要好太多。
  “而且副總以前還開除過季總喜歡的人……借題發揮,先斬後奏。”
  “嗯。”
  “然後前一陣子正好副總被懷疑有經濟問題而被檢察院帶走,公司以其不能按時出勤為由,決定先停職三個月,期間沒有工資沒有補助。後來,一切都證明“招商過程中謀取不正當利益”的匿名信是子虛烏有。但是,公司卻認為,這個副總在停職接受調查期間拒絕與公司合作,沒有按照規定通知公司案件進展和複職時間,決定將其解雇。其實我倒覺得季總也沒想要真的開掉他的弟弟……就是想讓他弟弟從今往後聽話一點。”
  周醉點了點頭。
  其實季欽的想法並不難理解。不管季蒙所持意見多麼不同,他畢竟是下屬,最後做出決定的人還是季欽,季欽承擔一切責任。季蒙可以說出看法,但是他也只能服從上司,正面公開地發生衝突卻是有些越線了。搞得人人皆知,季欽最後沒有成功,被人指指點點,實在很不好看。如果以後季蒙經常反對季欽,背後還有員工支持,那季欽這總裁以後就很難做了,總不能次次都讓步給下屬,這次季欽失敗,但不證明總會失敗,想要弟弟以後收斂一點也是正常。
  不過,季蒙做事一向很有分寸,那個時候恐怕真的急了。
  “然後呢?”周醉問。
  “但是副總找的律師很好,證明了副總一直非常配合公司政策按時報告情況……然後副總要求複職,同時拿到一筆賠償,好像要求了700萬。季總後來沒有辦法只好提出和解,但是他又特別高傲,總想當做滿不在乎似的……一開始報的金額是一百九十萬兩千一百六十元伍角肆分——布朗常數1,902,160,54,第二次提出的金額是二百六十一萬四千九百七十二元壹角三分——梅塞爾-梅爾滕斯常數2,614,972,13,而第三次,也就是最後一次提出的金額是三百一十四萬一千五百九十二元六角五分——圓周率3.14159265,說季蒙是學數學的,應該會很喜歡這些個數字的。
  “……”
  “很恐怖吧……?”
  “不。”周醉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很有趣。”
  “……哈?”
  “我覺得他很有趣。”
  應該說,逗起來一定很有趣。
  ——有趣?
  對方有點困惑地看著周醉。
  “話說回來,”周醉又問,“季欽到底怎麼回事?”
  “……”那人實在不敢回答。
  “他經歷過什麼事情?”
  季欽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
  “一定保守秘密,”周醉說,“我真的想知道啊。”
  “呃……其實……也不算是什麼秘密,公司裡不少人都知道。”
  “哦?”
  “季總父母最初好像也是一見鍾情,不顧家裡反對,拒絕安排好的門當戶對的“合理”婚姻走在一起……不過婚後不久就變質了,關係始終不好,整日爭吵,後來終於打算離婚。不過就在那當口上,季總的媽心情不好出去滑雪散心撞到了樹,醒來之後大叫大嚷,又哭又笑,情緒不穩,暴躁易怒,據說是外傷性精神病,是腦組織的改變導致了性格改變,不收病人支配,有時正常有時瘋癲。如果季總的爸這個時候離婚會被罵做禽獸,不仁不義,對公司很不好,所以只好忍著,也知道這輩子都很難離婚了。季總的媽因為需要有人照顧,也就沒再堅持。可是兩人真的沒感情了,而且互相看不順眼,可是因為這事,各自心懷鬼胎,硬是拖著住在一起,家裡氣氛可想而知。”
  “……”
  “據說父母在家根本就不講話,所以季總性格也是比較陰沉。”
  對方想了一想,又說:“而且,因為自己的媽都經常不認識自己,季總心情也好不了,在他看來可能一切都很荒謬好笑。後來又出了一件事……就是吧,曾經有那麼一陣子,眼看別人都有孩子,於是季總也想要個孩子,他把所有情人按照基因優良排了個表,從分最高的開始試驗……終日與不同情人在床上操勞的結果就是還真的有了個兒子。那一陣子,季總似乎和善了一點點。不過好景不長,有一次季總的媽想讓最喜歡的孫子到她那去住上兩天,季總那段時間比較心軟,就答應了……結果沒想到媽媽犯了病,趁著別人沒注意到,偷偷帶著孫子出了大門,傻裡傻氣地逛了半天,最後自己一個人回來。季總找遍了全市,連根頭髮都沒看著。於是從此更加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看誰都覺得不順眼。從此季總就很少回季家了,可能是不知道在發生了那樣的事之後應該如何面對母親,而季總的媽,也清醒的時候也不知道如何面對兒子,總是尷尬,於是季總乾脆避而不見。其實也是季總太倒楣了,好像媽媽已經很久沒犯過了,以前犯了也都在家裡面,從來沒出過門,真是太湊巧了……”
  “哦——”周醉拉了個長音。
  這樣就能理解了。
  為什麼季欽現在是個控制狂。他希望一切都按他的安排運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恨不得每個人都是個機器人,只會聽他的話,沒有思想,不會做出任何出乎意料的事,永遠不會脫離軌道。
  那麼他最討厭的,可能就是講感情了吧。覺得講感情最後肯定沒有好結果,像他父親、母親、他、還有他的兒子,都是因為這個而導致了悲劇,母親瘋了,父親被困在婚姻裡,他本人這樣子,兒子丟了……所以他現在一直堅持用鐵腕政策,認為任何事情都必須通過理性決定,冷酷異常。
  “現在知道恐怖了嗎?”對方又問。
  “哦,”周醉笑了,“我還是沒覺得。”
  作者有話要說:  


☆、生日

  這天是季欽的生日。
  季欽自然是不會過什麼狗屁生日的。
  這種無聊東西還是留給無聊的人。
  ——但是,周醉竟然又來搗亂。
  天知道他從哪知道了這消息。
  一大早上,周醉就拿著一個大盒子興高采烈地走進了屋子。
  “生日快樂。”
  “……”
  “這是禮物。”周醉說著,就將那個東西遞了過來。
  “拿走。”季欽頭也不抬。
  “你看看嗎。”周醉還挺執著。
  “再說一次,給我拿走。”
  “偏不。”
  季欽終於瞅了周醉一眼。
  知道不打開它周醉不會甘休——他那個人就是想要什麼都非得做到,軟磨硬泡,死纏爛打,直到對方崩潰為止。
  因為懶得和他浪費時間,季欽三下五除二地扯開包裝。
  裡面卻是幾個藥盒狀的玩意。
  季欽拿起一個瞧了一瞧。
  包裝是粉色的,上面綴滿花朵圖案,充滿一種詭異氣息。
  那些花朵簇擁著中間的五個大字:“太太口服液。”
  “……”屋內溫度立時降到冰點。
  “怎麼樣?喜歡嗎?”
  “你這是個什麼意思?”季欽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怒氣問。
  “哦,”周醉卻是毫不在意,“我去藥店問了,專家都說,如果暴躁、易怒、倔強、偏執、情緒不穩、反復無常、經常沉默、不愛說話……就喝這個,保證有效。裡面放了很多中藥,有鑒定證書的,可以寧心安神,很適合你的。我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男版的太太口服液……最後只好買了這個女版的。怎麼樣?喜歡嗎?這可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裡面有我的心意哦。”
  “周醉……”季欽似乎已經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
  “在。”
  他想都沒想,抄起那盒東西便向周醉猛砸過去,“你給我滾!”
  “哎?”周醉側身一躲,閃了過去,“你不想要?”
  耳邊似乎傳來瓶子碎成片片的聲音。
  “再說一遍,你給我滾!”
  “好吧。”周醉笑笑,“不喜歡也別生氣啊。”
  “……”
  “太可惜了。都是別人一片心意,怎麼可以這樣糟蹋?”
  季欽乾脆將剩下幾盒也都扔了過去。
  ……
  ——這件事導致季欽一天心情都不好。
  晚上下班之前,周醉竟然又滿面春風地進來了。
  季欽現在還真有點怕他。
  小的時候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感覺是在被玩弄似的,好像是他的一件玩具。
  周醉靠在季欽的辦公桌上,還是笑眯眯的。
  “晚上幹什麼去?”周醉問。
  “回家。”季欽冷冰冰地。
  “你父母家?”
  “我自己家。”
  “哦……”周醉又問,“那不是只有一個人?”
  季欽皺了皺眉。
  “怎麼慶祝?”
  “嗯?”
  “你的生日。”
  “不慶祝。”
  “真的?”周醉又問,“你該不會……從來都沒有慶祝過?”
  這個人怎麼管得這麼寬?
  季欽的確幾乎從來沒慶祝過。
  很小的時候似乎是有過。
  但是後來,母親就出了事,一直都在治病,自然無暇顧及。父親心情非常不好,就更不會在意,甚至根本不會記得這檔子事,所以季欽也就沒這習慣。
  後來,到了朋友一起慶祝的年紀了……季欽沒有朋友。他始終是獨來獨往,從小到大,身邊竟無一人。不過,季欽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一切都挺好的。
  完全不會脫出軌道。
  “不要這樣啊。”周醉說,“我們兩個去過生日?”
  “誰要跟你去過生日?”
  “哦……”
  “我下班了。”雖然工作並沒做完,但是季欽實在不想多待,只想趕緊躲開周醉,於是他從周醉身邊匆匆擠了過去,便直奔停車場。
  外面竟然下起了雨,雖然不大,但是淅淅瀝瀝也著實讓人厭煩。
  季欽到家開了一罐啤酒,回想自己到底多少歲了。
  概念異常模糊,因為好多年都沒人問過。最後用年份減了下生日,才終於確定了。
  原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啊。
  他終於忍不住似的想,過去的這些年,是不是失敗的?
  他想要回憶自己做過的有意義的事,但一時半會竟然記不起。
  就連兒子,都弄丟了。
  父母呢?不用提。
  弟弟季蒙……作為一個私生兒子,從小被人背後議論,因為母親不能走到檯面上來,他這輩子都沒怎麼見過他媽。那個女人,本來是很漂亮嫵媚,季欽覺得自己父親對其似乎也有感情,但是家裡妻子病著,離婚肯定沒有可能,於是一直偷偷摸摸。季蒙的媽多年沒有名分,心裡其實明白毫無希望,後來連兒子也看不到了,性格漸漸變得自私狹隘,最近幾年,她每次見季欽,除了要錢,竟然什麼都不問了,季蒙怎樣似乎都已毫不關心。
  真是個鬧劇啊。
  季欽想,他的周圍似乎並沒有一個人是幸福快樂的。
  他想盡力改變這些,控制一切,希望都按他的安排進行,仔細計算,理性選擇,不要脫出軌跡,不要讓人後悔,他很討厭後悔。
  可是今天在這家裡仔細想來,似乎依舊一事無成。這麼多年,一模一樣,始終無法前進,並沒有改變任何事。
  ——好像什麼都未做到。
  哪裡出了問題了嗎?
  季欽喝光一罐啤酒,突然聽見門鈴聲響。
  媽的,是誰?
  過去一看,果然,那個周醉。
  周醉拿著一個蛋糕,滿面春風地,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嗨!”
  “……”
  “讓我進去?”
  “你休想踏進來。”
  “那好吧。”周醉又問,“你出來?”
  “……”
  “否則我就在這不走。”
  “……你多大了?5歲還是6歲?”
  “27啊。”
  “……”
  季欽看著他發梢的雨水,心頭一陣莫名煩躁。
  真是……如果周醉在他門口站得病了,周家的人絕對不會不聞不問,到時如何交待?
  於是季欽踏出一步:“你到底要幹嗎?”
  “給你過第一個生日啊。”
  “我不需要。”
  “我需要啊。”周醉說道,“滿足我好不好?”
  “我管你?”
  “那我就在這裡等你。”
  “……”
  感覺周醉像個要糖吃的小孩。“就要,就是要,我管你有沒有,反正我要吃糖”的這個感覺。
  “隨便。”季欽說,“這是你的自由。”
  然後季欽立刻轉身回屋,再也沒有向後望上一眼。
  ——過了一陣,季欽走到窗口。
  周醉竟然還在那裡。
  肩膀已經完全濕了,發梢一直有水滴下,眼神好像有點迷離。
  “……周醉。”季欽說道,“也許你覺得我不會讓你在這裡淋雨生病,因為你是周郁的兒子。但是你的父親讓你來這鍛煉能力,我沒義務滿足你的其他要求,你沒辦法利用這個來威脅我。”
  “我知道啊。”周醉笑道,“我不會把責任給推到你身上。我就說,是我想給季欽過個生日,請他一起用一頓餐。小的時候是好朋友,我就以為現在也是,他說他沒過過生日,我就想要給他過個……還有,我想以後會有很多業務往來,所以應該趁這機會加深聯繫。去了公司那麼久了,都沒機會好好聊聊,如果這次他不同意,以後就更不可能了……可是季欽拒絕了我。我想要再努力一下,就一直追著到了他家門口,淋著雨水站在外面喊他開門,但他讓我走開,說他只是受人所托讓我去他公司工作,沒有義務跟我吃飯,然後我就和他爭辯,淋雨時間太長,所以我就病了……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的,和季欽完全沒關係。”
  “……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會雄起的……!真的!


☆、收購

    那邊周醉一臉無辜。
  季欽深吸了一口氣,難得地沒有立刻就發怒:“周醉,我想之前專案的事給你錯覺,認為你能左右我的決定,我會因為你的身份對你讓步。不過你還是最好能明白,過去這些年,沒有任何人能逼我做我不願意的事。”
  周醉有點疑惑般地看著季欽。
  頓了一頓,季欽又說,“現在我不會被任何人影響——是任何人。”
  “……”
  “上次的事我沒有管,只是因為我不想管。”
  “我不明白。”周醉迷茫地看著季欽:“我只是想給你過生日而已啊。”
  看著周醉的那個樣子,季欽一瞬間有點心軟。
  停……季欽告訴自己,必須保持冷靜,趕緊恢復正常。
  於是,季欽生硬地道:“話就到此為止。”
  “……好啦好啦。”周醉卻又突然一掃剛才失落之態,輕輕推開季欽,將身子探進了玄關,笑著說道,“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想怎樣,那就各讓一步,我把蛋糕放這,你自己記得吃。”
  “……”
  “我會走的。”
  “……”
  “也不會向誰去告狀。”
  “……”
  “季欽,”周醉又說,“你稍微開心點不好嗎?”
  “你可以離開了。”季欽面無表情地道。
  “嗯。”周醉卻不在意,“那明天公司裡見了哦。”
  “……”季欽鎖上了門。
  然後,對著那個蛋糕看了半晌,才終於拿起來丟進了垃圾筒。
  ……
  沒過幾天,季欽看中了一家公司的高檔商場。那家公司前任老闆熱心擴張卻是疏於計畫,只愛轟動效應,享受眾口交贊,對於媒體宣傳樂此不疲,至於賺錢,倒是並不熱衷,好像並不覺得錢有多好。對於盈利等等數字毫無概念,只知道公司還有錢,卻不清楚究竟多少,嗖嗖嗖地都花出去繼續壯大,根本沒有好的規劃。如果朋友過來借錢,那就找個合作名目,把帳給轉過去,對方還是不還,他也再不管了。有人估計,雖然他一家一家開商場,並且全都人滿為患,每年實際盈利屈指可數。在這種情況下,幾個工程遇到問題久拖不竣,終於開始虧損,巨人頃刻之間倒下,走向窮途末路。這個時候,之前被人誇的“大氣”、“不計蠅頭小利”、“戰略眼光”、“領導風範”全都成了致命毒藥。
  季欽想要收購。
  沒有想到的是,半路忽然殺出另外一家公司,同樣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迅速加入追求隊伍。
  季欽對此倒是勢在必得,但是硬拼恐怕價碼很高,也不想當這冤大頭,但是放棄認輸絕對不是他的風格。
  ……
  ——季欽因為收購的事正在煩著,卻冷不丁看見依然高高興興的周醉。
  自從上次的事之後,季欽看周醉愈發不順眼。
  周醉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還和以前一樣,牛皮糖似的黏著季欽,經常在季欽旁邊說個不停。季欽根本就沒理他,虧他可以一直說話。
  季欽哼了一聲:“你倒是很輕鬆。”
  周醉笑著答道:“謝謝。”
  季欽皺了皺眉:“我是在諷刺你。”
  “哦……”
  季欽用手指敲著桌子:“酒店的事,想個方案。”
  周醉這人,性格差勁,能力卻是沒得好挑,給他的工作都能完成得很好。
  如果周醉能夠拿出辦法倒也不錯。
  季欽不願去問季蒙,如果最後又是季蒙解決,會讓他的威信更加跌落,季欽急需處理這個問題。而且季蒙正在非洲處理業務,叫他回來救急未免太沒面子,他還不想這麼降低身段。
  “我要是能解決了呢?”周醉懶懶地問。
  “那也是應該的。”
  “沒意思。”周醉好像興趣缺缺,“這樣我就慢慢想吧,想不出來也沒辦法。”
  季欽看他那樣,頓時說不出話。
  周醉是沒法逼他幹什麼,但他也沒法逼周醉幹什麼。
  看起來想要利用周醉還得給點好處才行。
  過了幾秒,季欽才又問道:“你要什麼?”
  “我啊……”周醉拉了一個長音,“我要你對我好一點。”
  “哈?”
  “怎麼樣?”
  季欽冷冷地說:“隨便你吧。”
  反正又沒有條約,這個“好一點”指的是什麼樣。
  頂多以後少罵他一兩句了。
  “那就這麼定了,”周醉站起身來,“反正也沒事做。”
  “對手絕對不簡單。”季欽提醒他道,“不要以為會很容易。”
  “正好。”周醉接道,“我就喜歡好玩的事。”
  “這並不是好玩的事。”
  周醉笑了:“好玩的事太簡單了也沒意思。如果根本沒有可能完成,我就更加感興趣了——”
  ——之後周醉開始收購那家公司B股股權。
  那是一家上市公司,有AB兩種股票,其中B股雖然只占公司的10%不到,卻擁有投票否決優先權。
  周醉購買了90%的B股後,進度卻突然放緩了一些。
  季欽也搞不清楚他想要幹什麼。
  B股只不過有投票否決優先權而已,要想實際拿下那間企業,大量的A股是一定要的,只有這樣才能成為最大股東。
  然後周醉提出要以每股35元的價格收購A股。
  對手則出價40。
  所有人都以為會是一番惡戰。
  對此季欽非常不爽——這樣的話,和開始想的有何區別?要周醉來有什麼用?
  “如果你沒辦法,你就說你沒辦法。”季欽十指交叉,“硬裝不僅會造成你自己的失信,還會給公司帶來巨大的損失。”
  “相信我啊。”周醉一臉無辜,“我怎麼會騙你呢。”
  季欽冷笑一聲。
  從小到大,對面這人就沒停止騙他。
  “我只說我看得到的。”季欽依舊面無表情,“你一開始提出的這35塊錢一股報價太高!你到底在想什麼?妄圖嚇退對手?他豈會是這樣容易放棄的人?現在可好,算盤沒打明白,將自己逼入了絕境了,一開始就這麼高價,之後得什麼樣?按照這樣下去,要想成功收購,至少要花100個億!你心裡真的有譜嗎?”
  “再給我一星期。”周醉卻是不惱,“我解決這件事給你看。”
  季欽吐了口氣,心裡異常懊惱。
  本來,是想借著機會,在公司裡重塑威信。之前與季蒙的爭吵,還有想要解雇季蒙事,確實讓他元氣大傷。
  作者有話要說:  天啊眾口交贊竟然被河蟹了!
  雙11快樂哦!總攻熊貓愛你們呢!!!


☆、收購(下)

    這天外面應酬之時看見對手公司總裁。
  兩人過去沒有任何交集,但是那個總裁一見季欽立刻走了過來:“哎呀,季欽!”
  “哼。”
  “看看,”對方叫來一個可愛孩子,“這個是我兒子。”
  “……”
  “你沒帶家人來?”
  剛一說完,他又恍然大悟似的道,“哎呀,我真是的,竟然忘了你的兒子已經丟了。”
  然後,不等季欽答話,又一臉遺憾地說,“如果你的兒子還在,應該也有這麼大了。真是造化弄人,慘,慘哪……”
  說罷又搖搖頭:“要我說啊,你這個人也真是的。那件事情你的責任可不小啊,怎麼都不盯著點呢,心裡到底有沒有他?我想還是有的,只是疏忽大意,這下可好,血的代價。你給圈子裡面所有的人敲了警鐘,某種程度來講,還是應該謝你,現在我對兒子,真一刻都不敢放鬆啊,就怕重蹈你的覆轍。雖然本來我也不太可能出你之前這種差錯,但是前車之鑒還是令我更小心了,加倍謹慎總是沒錯。”
  季欽眉毛一跳,正要破口大駡,對方卻找藉口逃走了。
  留下季欽氣得他太陽穴跳跳地疼。
  ……
  ——結束之後季欽回到公司,怒氣衝天。
  站在辦公桌前他越想越窩火,順手抄起一個杯子猛地砸在地上,好像為了將這股憋在心裡的氣全都發洩出去似的。
  一聲脆響之後,杯子碎成片片。
  把正好邁進來的周醉給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
  “沒事。”
  “看你這個樣子,肯定有事發生。”
  “與你無關。”季欽態度冷淡。
  “怎麼會與我無關?”周醉說,“你是我的朋友啊。”
  季欽有點納悶地看向了周醉。
  他是如何把“朋友”這個詞給說出來的?
  每天粘著自己,就成朋友了嗎?
  季欽不覺得自己有朋友。
  他也不需要。
  於是季欽硬邦邦地拋過去六個字:“是麼?我不覺得。”
  周醉不但沒有受挫,反而還是笑嘻嘻的:“當然是啊。”
  季欽懶得和他廢話,挺不耐煩地說:“有什麼事?”
  “剛才聽說你回來了,所以過來打個招呼,今天還沒看見你呢。”
  “那你現在可以走了?”
  “可是你……”
  “你不在這就是幫了我的忙了。”
  “哦……”
  然後,在周醉要離開之時,季欽突然加了一句:“商場一定要拿下來。”
  周醉回頭看著季欽,卻收起了慣常有的什麼事都不在意的那種模樣:“他欺負你了嗎?”
  “嗯?”
  周醉又問:“他欺負你了嗎?”
  季欽還是那一句話:“與你無關。”
  “給我一個星期,”周醉又說:“我會幫你解氣。”
  “……”
  ——不過,雖然周醉這麼說,但是季欽卻沒看見周醉做了任何的事。
  而且,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到底到哪逍遙去了……
  果然,根本不能信他。
  還說什麼給他一個星期……
  從小就愛整人,要是他值得信,母豬都會上樹。
  沒錯,季欽心想,周醉嘴裡就沒一句實話。
  前幾天還說他是老闆娘,將人騙得一愣一愣的。
  小的時候都已經吃過虧,怎麼還不長記性呢,竟然又被他忽悠了。一想起那次被他親得哭了,周醉卻還委委屈屈地說季欽想要打他,季欽就覺得自己是蠢貨。
  那現在怎麼辦?
  競爭對手已經開始大張旗鼓收購A股,並且進展迅速。
  季蒙正在非洲處理業務,難道必須叫他回來接手?
  季欽很不願意這麼做,那樣未免太過示弱了,顯得自己好像毫無辦法,季蒙心裡肯定要樂死了。
  所以,最後周醉終於出現在面前的那個時候,季欽自然沒有給他什麼好的臉色。
  “哎?”周醉看著季欽,又故作驚訝似的問道,“又有人讓你不爽了?”
  “哼。”
  “這回是誰?”
  季欽根本不想搭理。
  周醉想了一會兒,又問:“難道是我?”
  “……”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因為我沒有在你身邊嗎?”
  ……這是什麼話?
  “幾天沒見,想我了嗎?”
  季欽完全不去看他。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周醉用討好的語氣說道,“我帶回來好消息了。”
  說完,周醉大喇喇地坐在季欽的皮椅上,倒弄得季欽沒地方坐了。
  “什麼好消息?”
  “我們那個競爭對手真的很想成功收購哎。”
  “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
  季欽吼的聲音極大。
  “為了你的事情,我都快要累死了哎,你怎麼還這麼凶啊?”周醉問道。
  “你能不能不要囉嗦?”
  “好吧。”周醉說,“這個星期我去找了競爭對手公司裡的幾個董事……”
  話沒說完,季欽便罵:“你去找他們幹什麼!”
  “你別急啊。”周醉道,“我說可以把B股賣給他們的。”
  “你瘋了嗎!”
  季欽覺得自己真是傻子。
  這個周醉,除了搗亂還會什麼?
  好不容易有了大約9%的股份,竟然還要賣給對手?
  明知對方勢在必得,還要自己送上門去拱手相讓?
  那樣豈不輸定了嗎?
  “我沒瘋啊。”周醉又是一臉委屈,簡直就是一個影帝。
  季欽轉過身,看向了別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鎮定……鎮定……
  “你到底要幹什麼。”季欽再次開口。
  “……但是不是沒有條件。”周醉好像終於看夠了季欽著急的樣子,又說,“我向他們提出了一個新的方案。”
  “說。”
  “就是我們賣出B股,他們A股B股全收,你知道的,B股有投票優先否決權,如果A股B股全收,他們就不會損失這個權利了。然後,我們支付25億,買下那些高檔商場。”
  “嗯?”季欽終於有了一點興趣,“他們同意?”
  周醉撐住皮椅扶手,修長的手支著下巴:“是啊,我之前調查過,和我們不同,他們想要的是中端商場還有大型超市,對於高檔商場不感興趣。”
  “不過……”季欽又問,“25億?”
  這個25億,實在低得不能再低,很難想像他們會賣,同類商場收購,價格全都要高得多了。
  周醉還是一臉人畜無害,“他們沒辦法的。我給他們算了筆帳,如果他們拒絕我們,至少要投110個億才拿得下,如果我們退出,90億應該就足夠了,差了20億或者更多。反對合作的話……就算這些高檔商場本來可以以40億的價格賣出去,比賣給我們要多出15億,他們裡外裡還是要多花5億以上,更加虧啊。”
  “……”
  “而且我還告訴他們,如果雙方不能達成一致,那我就會用B股的投票優先否決權專門和他們作對。”
  “……”
  “對他們有利的我會全否決掉。”
  “……”
  “……?”
  “不過……”季欽沉吟一下,“他們那個總裁……竟會放下面子答應合作?”
  想起那天的一番羞辱,季欽還是牙直癢癢,很難想像他在那樣做了之後還會如此讓步。
  竟然只為區區5億就掉顏面?
  周醉回答:“親愛的,他和你不一樣的。”
  “你……!”
  “再說,我和幾個董事都談過了,他也不能一意孤行,否則別人不會允許。”
  這樣還差不多……
  25億還真便宜……
  周醉這個簡直就是霸王條款。
  沒有想到居然能成——
  “這算是個好消息吧?”周醉又笑,“而且,我們沒有收購,也不需要處理任何遺留債務,將爛攤子全都拋給了對手。”
  “……”
  “欠款什麼的,我才不要呢。”
  “……”
  頓了一下,周醉又說:“很遺憾地說,對於那筆債,他們那群人,大概搞不定。”
  “……”
  “缺口很大的,前前後後不如要投多少,如果捨不得放手,堅持想要扭虧為盈,可能很快就會疲于應付吧。”
  季欽哼了一聲:“你的無恥真是讓你無往不利。”
  周醉聽了很高興似的:“謝謝。”
  “你一直都是故意的?從購買B股就開始?”季欽又問。
  “是啊。”周醉回答,“A股報價也是算過了的,讓最後成交價上升到110億以上,然後提出25億購買高檔商場,這樣才能將它們的錢全掏光啊。”
  “……”
  “這回開心了嗎?”周醉吊起眼尾看著季欽。
  “你還真是精於算計,而且冷心冷血。”
  “有嗎?”周醉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最後才又露出一個純真笑容,“好像很多人都這麼說我。”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變少了嚶嚶嚶!


☆、酒會

    因為周醉已經談得差不太多,之後正式會議、檔簽署、提交審批等等……各個過程全都進展非常順利。
  對手公司漸漸發發這爛攤子比之前想的還要大,可到此時已無退路,只有咬牙堅持下去,季欽公司隔岸觀火,外界都說季欽他們奸猾狡詐才能得以徹底置身事外。
  企業內部最近總算好了一些,不滿意的聲音逐漸少了起來。季欽這次的確處理非常漂亮,周醉也很乖巧地沒出去居功。
  也許因為季欽最近臉色不錯,竟有些人開始變得沒有分寸。
  這天,楊絮進來幾次欲言又止。
  “有話快說。”季欽不耐煩了。
  楊絮最後小聲說道,“公司有些員工想要知道……”
  “什麼?”
  “這次過節有福利嗎?”
  “……嗯?”
  “就是……因為我們低價買進幾家商場,明年開始應該可以賺到很多,非洲業務又都漸漸踏上正軌,公司海外拓展又進一步……不少人都問我,會不會有福利……”
  “誰?”
  “呃……”
  季欽覺得簡直難以忍受。
  竟然開始向他要這要那?
  最近他是太過和顏悅色了嗎?
  他可沒那麼好說話。
  如果這次答應他們這種要求,以後這一群人肯定得寸進尺,公司裡面再也沒有規章秩序,等到一切大亂便會追悔莫及。
  “你告訴他們,”季欽盯著楊絮,一字一頓地說,“我沒開了他們——這就是他們最大的福利。”
  “……是。”
  果然,楊絮心想,季總還是沒變,一點人類的柔軟都沒有。副總季蒙就很容易與人親近,時不時地與員工們開個玩笑,雖然這在總裁季欽眼裡看來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因為季欽認為所有的人都是工具,一切事情都要公事公辦,不能投入任何人情感情。
  ——過了幾日,季欽應邀參加一合作夥伴的上市滿月酒會。
  那家公司由於股票發行一個月來價格一路上漲,因此想要好好慶祝一番,叫了很多同行前去參觀、致辭、交流、品酒。季欽也答應了,即使他不喜歡。過去季蒙在時,這種事情都是季蒙去的,可是現在季蒙還在非洲,他也不好不理,畢竟這個是多年來的合作夥伴舉辦的酒會。季欽已經推了所有可以拒絕參加的活動,公司裡董事會的成員還有些人表達了擔憂。
  這次周醉也會前往。
  因為,在酒會前一天的下午,周醉主動找到季欽,很認真地問道:“明晚我可以跟去嗎?”
  “……”季欽覺得周醉最近變本加厲,一天到晚跟著自己。不過他慢慢地也習慣了,一開始還覺得很煩,可是周醉還算聽話,倒是不會特別出格。
  周醉又重複了一遍:“明晚我可以跟去嗎?”
  “……你是周郁獨子,想要去哪我管不了你吧。”
  周醉笑道:“那怎麼行,這些東西我肯定要先問你的意見,我可不會去做讓你覺得不悅的事啊。”
  “……”這麼主動與他說話的人,周醉應該算是第一個吧,旁人全都認為少說為妙,絕對不談沒有必要的事。
  “……?”
  “隨你。”
  周醉好像顯得非常高興。
  ……
  在這公司上市滿月酒會上面,周醉依然八面玲瓏。
  有人會問季欽:“這是……?”
  這時周醉就會笑道:“我是周醉。”
  “周醉?”對方總會沉吟,“難道你是……”
  “是周郁的兒子。”季欽說道。
  這話總能引起驚訝。
  然後他們就會看著周醉一臉疑惑,因為周醉一直跟在季欽身後亂轉。
  “哦,”周醉喜歡這樣解釋,“季欽和我從小一起長大。”
  “啊……”對方便要看看季欽,“這還真是沒聽說過……你們兩家真是關係親密……”
  季欽不置可否,讓人這麼以為總是沒有壞處。
  ——在這個夜晚,季欽竟然還見到了那個羞辱他的總裁。之前提到兒子,將季欽心上的傷口狠狠地給撕開了。
  季欽看見對方皮膚蠟黃,眼圈很重,疲態盡顯,竟然蒼老很多,根本就不是之前的樣子。
  他一看見季欽,低頭匆匆走過,再也沒有當初那種志得意滿,看來收購的事已經讓他精疲力盡。
  季欽“哼”了一聲,倒也懶得落井下石。
  這一高興喝得就有點多。
  那滿月酒選得真是不錯,純淨透明,醇馥幽鬱,他們也真捨得給拿出來。其實季欽酒量不大,但他喜歡酒入胃後那種從喉嚨到五臟都暖暖的像要燒起來似的感覺,所以酒越烈他就越愛。
  幾杯下去,有點暈了。
  臺上有人致辭,季欽也沒聽清,反正沒他的事。
  季欽從來不去致辭,也沒有人邀他致辭,都會生怕被他搞砸,搞得氣氛太過尷尬。季蒙對此非常擅長,很容易就能討人喜歡,季欽卻是做不到的。
  “你好像有一些醉了。”坐在他旁邊的周醉突然道。
  “沒有。”不過,話雖然這樣說,季欽也覺得有點喝高了。
  酒勁沖了上來,全身血管好像都擴張了,頭痛欲裂而且噁心想吐。但是,又是幾杯下去之後,雖然思想開始麻痹,大腦不受控制,他卻有了一種久違的解放感,於是季欽又喝了些,精神飄得更遠,今晚似乎可以睡個好覺——
  突然再次想起剛才那個總裁落拓的樣子,心裡又是感到一陣暢快,周醉好像也有一陣用處,並不僅是胡作非為無端生事的傢伙。
  “周醉。”季欽醉眼朦朧,用兩根手指輕輕扳過周醉的下巴,令其看向自己,“你做得不錯……”
  周醉好像沒有想到季欽竟會說出這話,因為季欽從來就誇獎過任何人,愣了一下之後才又恢復笑意:“為了你應該的。”
  “嗯。”季欽閉上了眼,不再多說什麼。
  “我們走吧?”過了一會,周醉又問。
  在這確實沒有什麼意思,所以季欽也就點了點頭。
  “能坐車嗎?”
  “不,”季欽頭暈反胃,根本不想坐什麼車,半閉著眼睛說,“我想直接睡了。”
  “好吧。”周醉說,“在這等我一下,應該還有空房。”
  季欽沒再理他。
  很快周醉便走回來,將季欽給扶進房間。
  然後周醉又去拿了些藥,季欽根本碰都沒碰,他覺得這狀態挺好,並不想從中出來,雖然身體依然難受,但是卻能感到舒心。
  “你直接躺著吧。”周醉又說,“我去洗一個澡。”
  季欽沒有回答。
  周醉低頭看了一眼,季欽已經爛醉如泥不省人事,想來最後幾杯也沖上來,比起剛才醉得更加厲害,於是將他給帶到了一張床上,然後才又走向浴室。
  季欽覺得渾身上下都軟軟的、松垮垮的,飄飄欲仙,過去那些感覺都沒有了,情緒好像終於變得自由,想起一些事就想哭,想起一些事又想笑,再也不會被束縛了。
  睡下之後好像夢裡還在喝酒,酩酊大醉,酐暢淋漓,接著又是一個春夢……就在滿室旖旎活色生香之時,季欽突然就被什麼聲音給吵醒了。
  他覺得很不爽。
  他已經很久沒發洩過了,所以才在此時夢見這個。
  下身有些漲得難受,欲望卻是無處釋放。
  “誰在幹嗎?”季欽問道。
  他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房間的了。
  “嗯?”周醉站在床前,穿著浴袍,俯身看著季欽。
  室內光線很暗,只有一盞檯燈。
  “……”
  季欽大腦完全被麻痹了,也不覺得自己認識周醉,醉眼惺忪看著眼前的人,只是感到漂亮得很。
  “你過來。”季欽命令道。
  “……?”
  “給我舔。”
  “……嗯?”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嗚嗷嗚~~嘿嘿嘿嘿……


☆、酒醉(補完)

    季欽又重複了一遍:“給我舔。”
  周醉看著季欽,“你是說真的嗎?”
  季欽不耐煩了:“你哪來那麼多廢話?”
  “好吧。”周醉笑了,“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別再囉嗦。”
  “雖然我是非常不想在這時候掃你的興……”周醉走到衣架前將手機拿了出來,“但是為了保護自己明早不會被你劈了……”
  說著打開一個錄音軟體:“我還是得做點準備工作。”
  季欽靠在那裡雙頰泛紅:“你到底要幹嗎?”
  “只有一個問題,”周醉又笑,“你要我做什麼?”
  季欽說:“能上床就上,不能上就滾!”
  “這樣也行。”周醉扔了電話,走上前去說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摟著我的脖子。”
  然後,周醉雙臂便分別從季欽左右兩膝下面穿過,一個用力便將季欽托了起來,輕輕摟住季欽的背,抱著進了浴室。季欽覺得這個動作很怪,腿大張著,掛在周醉身上,確實非常彆扭。
  水淋上來的時候季欽還抖了一下。
  周醉幫著季欽洗乾淨了,然後讓他坐在浴缸邊緣,那裡之前已經被他用毛巾給小心鋪好。
  “涼嗎?”
  “……”季欽沒有說話。
  事實上他並不清醒,只是覺得面前這人好像非常體貼溫柔。
  然後周醉跪在那裡俯下身去。
  “嗯……”季欽發出聲音。
  有徹底征服對方的感覺。
  事實上季欽也不知道為何他會提這種要求,因為過去他並不喜歡這個方式,只會覺得非常危險,沒有任何的安全感。牙齒那麼堅硬,總有可能發生問題。季欽從來不曾找到一個能夠讓他相信的床伴,不管對方如何說深愛他,他都無法默認對方絕對不會傷害到他、完全地屬於他、可以讓他放鬆全身心地享受。
  而此刻呢……也許酒精已經完全麻痹大腦神經系統,居然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之下讓人做這種事……
  前端摩擦著對方喉嚨的感覺很強烈,而且周醉還一直用舌尖抵住了下緣,季欽一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抓著浴缸的邊沿,呼吸也都變得粗重,在這寂靜的夜晚裡,與另外一種聲音交織在一起,顯得特別活色生香。
  最後那時刻到來的時候,季欽覺得全身發熱,爆炸一般似的,他的身體緊繃,放佛置身於烈火燃燒的天堂裡。
  季欽深深呼了口氣。
  周醉將他抱回房間。
  “你可以走了。”季欽懶懶地躺在了那裡。
  “走?”
  “對。”季欽說,“我從來不留人。”
  “可是……”周醉抬腿上來,“這才剛開始啊。”
  季欽有點迷茫地看著周醉。
  “我還沒爽到呢。”
  “你?”季欽皺了皺眉。
  他從來都不會管對方,也沒人提出過這要求。
  “你放鬆就好了……”周醉摸上了季欽的大腿。
  季欽沒太反抗。
  還是挺舒服的……
  然後,當有什麼試圖探向體內之時,季欽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了。
  “真緊……”周醉笑道。
  “幹什麼你!”
  季欽想要起身坐著,卻被周醉給按住了。
  周醉去吻季欽,季欽偏過頭去,因為他不喜歡這樣,過去也幾乎沒有過,但是,他卻被周醉強行掰住下巴,從裡到外舔了個遍。
  正迷迷糊糊的,身體卻突然被一個更加粗大的東西給狠狠地刺穿了。
  “王八蛋!”季欽大怒,“給我滾!”
  但是周醉卻沒有理。
  季欽開始隨著對方搖搖晃晃,他覺得頭更加暈了,晚上所有酒菜似乎都要吐了出來,天旋地轉,想要反抗卻是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然後漸漸有怪異感覺從深處湧起,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裡,每次都碰觸到都會有種奇妙的滿足。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周醉動作更猛烈了。
  最後季欽一個激靈,整個人好像都漂浮在空中,置身雲霧,忘記周圍的一切,甚至不知身在何處,整個世界都消失了一般。全身血液放佛都集中到了一點,然後慢慢地向四周散了開去,溫暖的感受漸漸襲來,並且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失控的瞬間竟然很美好。
  季欽躺在那裡,全身都懶懶的,根本就不願動。
  周醉又將他翻了一個身,然後摟著他的腰用力提起來,讓他跪在床上。季欽想要躲開,但是周醉扶著自己用力頂了進去。季欽喉嚨裡面發出模糊的聲音,但是很快就忍住了,向後伸出一隻手去推周醉,卻被那人緊握住了手腕。
  然後周醉用另一隻手捏著他的胯,又開始動作了。
  季欽呼吸漸漸粗重,此時已經早沒有了最開始時的不適感,只是覺得舒舒服服,快感一浪高過一浪,之前餘韻還沒下去,又被推倒新的頂峰,層層疊疊,永遠沒有盡頭似的,讓人忍不住去期待最後那個極致的來臨。
  周醉離開他的時候,季欽還有一點不滿。
  不過周醉好像很懂這個,知道如何才能讓彼此更加快樂。他仰躺著,腿躬起來,讓季欽坐在他身上。之後周醉讓季欽撐住他的膝蓋,並且抬起了季欽的雙腿,讓其手腳之外的部位全部懸空,開始上下不間斷地頂動。季欽怕掉下去,只得用雙手用力地撐著,全身肌肉都繃緊了,某一個地方傳來的感覺果不其然地更加強烈了。
  過了一陣子,周醉好像也動情了。他的速度和力量開始變得和剛才很不一樣,似乎是無意識的,只憑藉著本能的,之前怎麼偽裝大概都偽裝不來。完全投入的時候,身體是不受控的,只剩下原始的氣息。
  而此刻季欽竟然一種滿足感。
  所以,這個時候無疑最能刺激季欽,無論是從生理還是心理。
  最後周醉第二次釋放時,季欽抖了一下,體內深處再次爆炸一般,心神放佛脫離軀殼,整個人都隨波搖曳,過了好久意識才慢慢地回到身體。空虛被填補了,全都是饜足感。肌肉從極度的緊張到癱軟,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不知是因為剛才被架了太久還是過程太猛,季欽的腿竟然有點微微發抖。
  “怎麼樣?”周醉問。
  季欽翻了個身想睡覺了。
  “去沖一下。”周醉又說。
  季欽沒有反應。
  周醉歎了口氣,將季欽抱起來,再次走進浴室。
  在浴缸裡面沖了一會兒,周醉又開始摸季欽的胸。
  “有完沒完?”季欽罵道,“你是不是一年365天,每天24小時,每小時60分鐘都在發情?”
  “你說是就是了。”周醉還是笑嘻嘻地,“我的腦袋很辛苦的,只有閏年才能歇歇。”
  “滾。”
  “哦……”
  周醉總算沒再動手動腳,他把季欽又給抱回房間,幫他仔細蓋好那床被子,然後自己同樣鑽了進去,伸手緊緊摟住季欽的腰,之後將頭靠在對方頸窩,還不忘了撒嬌似的蹭蹭,最後終於闔上眼睛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嗯哼~讓你們知道,熊貓並不是所有的文都只拉下小手就完結的!
  嗷嗚嗷嗚……我連微博的僵屍粉都捨不得刪,結果,嚶嚶……新浪每隔一段就要清理,每次都會掉好幾個粉,看著數目撲簌撲簌地變少了,好桑心啊……


☆、酒後(補完)

    第二天一大早,季欽從宿醉之中醒來了。
  他覺得喉嚨很乾渴,頭暈噁心,腦子很脹,腸胃裡非常地難受。
  “……”昨天晚上不知不覺就喝多了,酒精麻痹神經感覺確實舒服,只是過後卻要忍受這種不適。
  季欽沒有睜開雙眼,昏昏沉沉躺在那裡,打算繼續休息一下。
  不過奇怪的一點是,與以往都不太相同,另外一個地方竟然傳來痛感,腰也酸得厲害。
  這是怎麼了?
  季欽強迫自己清醒。
  “……”看清周圍狀況之後,季欽只覺五雷轟頂。
  他發現自己被緊緊摟著,那人還將頭靠在他頸窩,溫熱的呼吸正噴在頸間。
  “……!”季欽一把推開對方的臉,然後快速坐起身來,抬腿想要狠狠踹他一頓,某個部位卻要命地疼起來。
  “……哎?”周醉迷迷糊糊地問,“你起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
  “哦……”周醉說,“你全都不記得了是嗎?昨晚你說不想回去,我就幫你開了個房,之後你要跟我上床,我想倒也不是不行……”季欽恨得牙直癢癢,周醉卻是一臉天真。
  “放屁!”季欽氣得發抖,“誰會跟你上床?!”
  周醉眨了眨眼,一臉難以置信:“你是那種做了之後不認的人?穿上褲子就說從來沒有發生?”
  “因為根本就不可能!”
  周醉點了點頭:“我也想過你會賴帳。”
  說著他就起來下床,走到桌前撿起手機:“……所以我還留了證據。”
  季欽黑著張臉。
  周醉打開播放軟體,裡面傳來季欽聲音:“能上床就上,不能上就滾!”
  季欽認出這是他的聲音,臉上各種表情變幻不定。
  周醉看著他的樣子:“這回你相信了?”
  季欽強迫自己鎮定:“所以……”
  周醉立刻接道:“所以我們度過了很愉快的一晚哦。”
  “……”
  “我先幫你吸了一次,然後我們……”
  “行了!”季欽又問:“你明知我喝醉了,為什麼不拒絕?”
  “你那個樣子邀請我,我根本抵擋不住啊,我以為你是想要的,人都說酒後吐真言……誰知道你心裡不願意?”
  “……”
  “醉酒殺人還要判刑呢。”周醉說,“難道你打算全都推在我身上?”
  “……好。”季欽點了點頭,長吐了一口氣,知道糾纏這個確實顯得無理取鬧,“我們兩個也都不是孩子,一夜情這種事,倒是也沒什麼,發生就發生了,不要讓它影響我們,以後你我不再談及此事。”
  “怎麼說呢……”周醉歪著頭想了想,“一方面我是很高興你能這樣想……但另一方面我又有一點傷心的感覺……”
  “給我閉嘴吧你!”季欽覺得自己頭更疼了,“立刻從這出去!”
  “哦……”周醉看著季欽,“我給你請個假?”
  “哼。”
  周醉走後季欽接著又躺下去。
  剛剛開始對這周醉印象有所改觀甚至產生些許好感,這個周醉便做出這種事,於是季欽對周醉重新厭惡了起來,確切地說,應該是比以前更加地厭惡了。
  發生了這種事,季欽心想,不能再讓周醉在他眼前晃了。可是他是周鬱請求來這裡的,似乎並不那麼容易攆走……應該怎麼辦呢……
  他不想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下身的劇痛就很能說明問題。他竟然被周醉那個傢伙……想起周醉那副得意的樣子,季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而且,雖然周醉沒強迫他,但他從未試過和男人在一起,所以昨晚肯定是被周醉給迷惑了,周醉那張臉確實很能勾引人。說來說去,他會失控,完全就是周醉搞的……季欽也有一點不明白他更恨的到底被周醉給上了,還是對方又令他的生活滑出軌道。
  再也不想看見周醉那張臉了,這點是肯定的——不過,季欽琢磨著,當時自己總歸答應了的,而且還是主動提的要求,倒也不能賴帳硬是不認,用這個理由讓周醉滾蛋好像並不太妥,似乎得要找個別的理由才行。
  季欽想了半天,腦袋更加暈了,最後又沉沉地睡過去。
  ……
  ——第二天,季欽到了公司。
  感覺楊絮看自己的樣子很怪,季欽開始倒並沒有特別在意,而後突然想起昨天請下的假,心裡瞬間就有一種不祥預感。
  “楊絮。”
  “嗯。”
  “昨天周醉跟你說了我不會來公司的吧?”
  “對……”
  “他說什麼?”
  “他說……”
  “少吞吞吐吐的。”季欽不耐煩了。
  楊絮知道季欽的性子,於是也沒有再支支吾吾:“他說……季總昨晚縱欲過度……所以今天就不來了……”
  “……”季欽感到額上青筋暴起,只恨不得立刻捏死周醉。
  楊絮看著季欽,臉上不敢表現,心裡有點好奇:為什麼是周醉來通知呢?季欽晚上縱欲過度,周醉怎麼會知道呢?此外,楊絮知道季欽已經很久沒情人了,之前他和一個漂亮秘書有過曖昧,被季蒙給當面撞見,季蒙覺得影響不好,第二天便撿了件事借題發揮,讓那個女性員工捲舖蓋走人,之後季欽在公司裡便沒有再交往過誰,但他平時懶得應酬或者社交,沒有什麼途徑認識新人,所以一直就這樣了……現在竟然突然這麼猛烈?對方是誰?從哪冒出來的?不過,即使給楊絮十個膽子,她也還是不敢問的,只能心裡猜測罷了。
  季欽走近辦公室裡一看,那個周醉竟然不在。
  算他還躲得快……大概不敢來吧,裝病在家待著?如果他能識相,從此再不出現,那就再好不過。
  季欽正在這樣想著,便看見當事人一搖一晃地走進來。
  果然,什麼尷尬,什麼害怕……這些東西,周醉怎麼可能感覺得到?周醉大概從出生時就是這樣不要臉了。
  季欽用冷眼看著他:“幹嗎去了?”
  “去洗手間了啊。”
  “你怎麼總去洗手間?”季欽諷刺道:“你是不是腎不太好?如果腎不太好,建議儘早去正規醫院就診。”
  “嗯……”周醉盯了季欽半天,然後突然笑了,“我的腎好不好,難道你不知道?”
  “……你!”
  看著對方那種笑容,季欽決定,非要讓他走人不可。
  ……
  ——不過,說的好像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季欽想了又想,也沒太多辦法。
  然後,幾天之後,季欽公司進行了一次有關各種規章制度的抽查,分數不能過線的人一律要被開除。
  季欽想,周醉剛來沒兩個月,公司政策那麼複雜,周醉沒有可能全部爛熟於心。那麼,只要周醉無法通過,那就可以名正言順請他走人,就算周醉懷疑季欽公報私仇他也沒有任何證據。周鬱那邊也比較好解釋,畢竟,周醉被要求正常員工一樣地對待,既然公司進行考核,他的兒子又沒通過,那自然也不好單獨開個小灶只對周醉特殊對待,因為這樣對開公司的人來說非常只有百害而無一利,會讓別人覺得不公,人心渙散。
  在那測試期間,季欽暴躁異常,只恨時間過得太慢,不能立刻知道周醉寫的答案。他想過去會議室那瞧瞧,又怕太過明顯,於是只有強忍,一個小時似乎比一整天還要漫長。他每隔一分鐘就要看一看表,然後失望地發現只過了一分鐘。快結束時季欽終於按捺不住,假裝正好經過那會議室,從門口向裡面望去,並沒發現周醉坐在哪裡,於是只好裝作東西忘帶,又折回去,路過之時再次搜索那個身影,依然沒有找到周醉,然後,他第三次這樣做的時候,終於看見了那個人百無聊賴似的坐在那裡,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正在轉筆。季欽看著周醉這樣,稍微放下一點點心。看來應該是不會吧……不會也是很正常的……終於可以讓他走了。
  回去之後季欽繼續等待——幸好總是會有等到的那一刻。考核剛剛結束,季欽立刻調出周醉寫的試卷,一行一行地掃下去。
  前面幾題比較簡單,比如,如何上廁所的。
  周醉倒是寫得沒錯……必須要去距離最近的洗手間。這個規定半年之前開始實行,一開始時確實有點怨聲載道,後來季欽說了,全部閉嘴,必須忍著,不愛去洗手間就少去,最好不去,把全部時間都用來工作,才沒人敢再說話了。
  這題答案如此簡單,季欽有些後悔沒有使用一些更加複雜的政策了……就像之前他想過的,將所以洗手間都給鎖住了,鑰匙放在一些櫃子裡面保存,每個想去廁所的人必須輸入員工號碼以及密碼,櫃子才能打開,上完廁所之後歸還鑰匙,櫃子自動合上,然後系統將會根據櫃子開合次數以及開合時間進行統計,每一個員工號每一天各去了多少次洗手間,每一次的時間是多長……
  季欽繼續往下看了。
  後面有些被考核的制度施行已有一段日子,並不在周醉看到的員工手冊裡,周醉大概是不成了吧。
  比如這道:工作時是否可以吃零食,如果違反將有何種處罰?
  季欽記得,當時看見有個新進來的姑娘在磕瓜子,聲音還非常大,整層樓都能聽得到,把他氣得火冒三丈,沒有想到公司竟然還有這樣為所欲為任性妄為的人。當時季欽就叫楊絮買來十斤瓜子,讓她嗑完再走。後來那個姑娘嗑了三斤,再也吃不下了,流著眼淚承認錯誤保證以後絕不再犯,季欽才終於就此作罷了,之後,第二天,季欽便擬了一項新規定:任何上班時吃零食的人,如果被看見了,在他吃完一百倍的份量之前不得下班。
  這個……周醉竟然也答對了?
  還有一道題是……公司對於員工外表會有一些鼓勵政策,試著列出五項。
  這是季欽剛剛接管企業時候的事,當時,對於一些根據公司期望而對外表做出調整的人,季欽會給一些現金獎勵,但是由於年代太過久遠,現在這批員工大多不太清楚。這個看看其他人的試卷便能知道,全都勾勾抹抹答得亂七八糟。
  但是周醉……竟然真的寫滿五項……不對,是足足填上了十項,而且的確都在那個獎勵辦法裡面……
  周醉寫的是:
  1.男的剃板寸。
  2.女的剪短髮。
  3.常年穿制服。
  4.上身只穿長袖。
  5.下身只穿長褲。
  6.襯衣所有扣子,包括最上面的那顆,全部系好。
  7.素顏。
  8.不戴任何飾品。
  9.不戴隱形眼鏡。
  10.穿平底鞋。
  “……”周醉這個傢伙……
  季欽一直看到最後,周醉寫的無懈可擊。
  他是作弊了吧?
  這個可能真是越想越大……
  在結尾處,周醉竟然還畫上了一個笑臉,那個賤兮兮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周醉。笑臉底寫著一行小字:2013.X.XX。
  赫然就是他們兩個酒後亂性的那一天!
  季欽被他氣得發暈,想都沒想便將周醉叫了進去。
  “這些東西……”季欽手指敲著桌子,“是你自己寫的?”
  周醉笑道:“當然了。”
  季欽冷哼一聲,“很多規定都是在你來之前制定了的,並沒有寫在手冊裡,而且這幾個月也沒有人敢犯,你是通過什麼途徑得知的?”
  “我猜的啊。”
  “怎麼可能?”季欽皺眉。
  “是真的哎,”周醉又笑,“因為我太瞭解你了……”
  “你當我傻?”季欽覺得難以置信,“別的也就算了……有些具體數字你是如何‘猜的’?比如那個100倍的?”
  “100倍?”周醉回憶了下,“哦,那個如果在工作時間偷偷吃零食,就要吃完100倍的份量否則不許下班的規定嗎?我想依你的性格呢,肯定要讓那人吃到哭的……可是你腦筋比較直……估計只會想到10倍100倍這樣的整數數位……10倍是太少了,所以我寫了100倍,結果真的答對了嗎?”
  “……”
  “這這麼明白你,你幹嗎生氣啊?”
  “……沒有。”季欽壓下失望,儘量表現出平時的樣子。
  “那就好……”
  “還有,”想起另一件事,季欽又吼,“你在最後畫的那個笑臉,還有那個日期究竟什麼意思?!”
  “……嗯?”
  “那個2013.X.XX!”想起這個季欽還是眼前發黑,這個周醉一而再再而三地把那件事拿出來講,絕對是故意的。
  “哦……”周醉說的,“你說那個。隨便畫的寫的,什麼意思都沒有啊。”
  “……哈?”
  “就是這樣。”
  “你不是想笑當時的事情?”
  “2013年X月XX日嗎?那天怎麼了嗎?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了。”
  “你……”
  季欽定了定神。
  對……說今後不要再提起的是自己……當時他說“我們兩個也都不是孩子,一夜情這種事,倒是也沒什麼,發生就發生了,不要讓它影響我們,以後你我不再談及此事。”現在周醉裝作失憶,不承認那個日期有所指……那他即使明知周醉是在故意提醒什麼,卻也不能明著說破,因為周醉根本沒說什麼,如果自己先挑起了,反而是他季欽先食言了。
  這個周醉……季欽看著周醉,一時卻也沒有辦法。
  後來又有一個性格測試,結果周醉的結果簡直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公司裡的人還都覺得所有人裡性格最有問題的就是季欽,如果性格不好就要被開,那季欽應該第一個引咎辭職。
  不過,季欽顯然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這兩次雖然都沒成,季欽想了又想,終於有了下一個招。
  ——幾天之後一個早上,季欽從人力部回來時,在五樓走廊裡看見了周醉。
  “你怎麼在這?”季欽聲音沒有一點溫度。
  “哦,”周醉卻不在意,“今早有點來不及了……”
  “所以?”
  “可是我們必須要打指紋……”
  季欽點了點頭。他規定了,所有員工每天早上上班之前要打指紋,從電梯上來後,每層樓的玻璃門外都有一個,遲到的人一律扣除整天工資。一開始是刷卡,後來季欽發現竟有膽大妄為的人將卡交給同事代刷,於是全部換成指紋識別,想遲到還不想被罰錢的話就只有把手給砍了。
  季欽打斷了他:“這與你在五樓有和關係?”
  “嗯——”周醉拉了一個長音,“你竟然沒有發現五樓指紋識別系統的鐘比正常的晚兩分鐘嗎?”
  “……”季欽頓時說不出話。
  這個周醉,決定是老天派來專門作對的。
  那個傢伙嘴上還在說個不停:“這是我的發現,現在告訴了你,讓你去改進它,我自己以後都沒得偷懶了……”
  “……”季欽轉移了個話題,“周醉,跟我上來,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哦……是什麼?”
  “我們新開了一個名表店,與很多品牌都會有合作。”
  “嗯。”
  “目前公司管理人才極度缺乏,但是這個名表店卻非常重要,算是我們首次試水奢侈品牌,也為那些高檔商場打下基礎,是戰略調整中的關鍵一步,如果運營不好非常打擊信心……我很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打算派你去管。”
  “嗯?”
  “當然只是一個過渡,等到那邊踏上正軌,你就隨時可以回來。”
  “……”
  “不過有一點是……名表店的預算有限,前期進貨花錢較多,預算全部都用完了,公司實在沒法雇人,所以你也需要兼做別的職務,比如早上把貨全都擺好,招待客人,有人感興趣的話就要去講解並做好推銷,如果對方想要購買你就收銀,晚上把貨全部放在保險箱裡,然後鎖門離開。”
  “……”
  “前期顧客不多,我想所有這些工作應該不會佔用很多時間。你也知道,最近時間由於收購商場帳比較緊,實在沒法撥更多錢,那些工作全都要求很高,招人的話也會比較麻煩,同時需要幾個優秀的人來做不同工作,選貨的、銷售的、市場的、收銀的……但是你是可以做得來的,其他沒人可以。”
  周醉看著季欽:“那我平時還能過來這一邊嗎?”
  季欽說:“那邊恐怕不能沒人,你走店門就要鎖了。”
  周醉點了點頭。
  季欽想的是,依周醉這種愛玩的性格,用不了幾天就會受不了。10點開店,如果只有一個人來擺那些貨,至少需要2個小時,8點就要到達店裡,晚上6點關門,再收2個小時,8點才能離開,每天都要從早8點忙到晚上8點,中間還要對人推銷並且收銀以及進行其他宣傳工作,太無聊了,而且太折磨了,周醉恐怕很怕就會放棄這種生活,辭職回去自家公司。萬一他沒辭職,那也不算太差,至少他是不能回來這了,誰讓店裡只有他一人呢?
  周鬱問起也還容易交差。周家也有珠寶鐘錶業務,就說想讓周醉熟悉產業……周鬱曾經說過不要客氣,那麼周醉自己跑了可就怪不了他季欽了吧。
  季欽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真的很妙。
  本來那家名表店是打算等到節後開的,確確實實沒有多餘預算,現在提前,就是為了解決周醉這個問題。
  結果——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才剛剛過了兩個星期,周醉便又大喇喇地坐在那裡。
  季欽完全沒有忍住:“你怎麼在這兒?!”
  “怎麼了嗎?”
  “不是告訴你名表店那邊不能沒人嗎?!”
  “哦,”周醉笑了,“我又招了幾個人啊,所有現在就有人了。”
  季欽大怒:“我說過了沒有預算!”
  “我知道啊。”周醉又說,“不是名表店嗎?有的表真是貴,我賣了幾塊吧,賺到了一些錢。按照比例上繳總公司後還剩一些,算來算去,招幾個人還是夠了……”
  “……”
  “……?”
  “那麼貴的哪有那麼容易就賣出去?”季欽語氣非常不佳,“誰買?”
  這麼快就夠他招人了?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
  “哦,”周醉眨了眨眼,“我自己啊。”
  作者有話要說:  補完啦!


☆、年會

    怎麼辦呢……
  想要通過考核測試,不波及其他人,就單單地刷下周醉,強迫他離開這,看起來是不太可能……冷處理他,讓他覺得在這待著沒有意思主動告辭,同樣也失敗了,開掉他和逼走他似乎都不成功。
  真他媽的可惡啊,季欽心想,那周醉太狡猾了。
  最恨人的是,周醉好像還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那晚的事,比如用的那個請假理由,還有試卷上面寫的日期……這讓季欽更加無法用平常心去看待周醉了。周醉好像很能接受這個事實並想讓季欽同樣接受,但是季欽確實是做不到的,只想抹去一切痕跡,以至於他現在看見周醉就會變得莫名煩躁,唯一的念頭就是讓對方消失在面前,自己生活可以恢復從前。
  季欽實在沒有辦法,於是在一個陰雨連綿的早上把季蒙給叫了過去。
  “怎麼了?”季蒙問。
  季欽抬眼看著季蒙。
  他這個弟弟最近心情好像很不錯,整個人都燦爛得很,明顯找到了真愛之類的什麼鬼東西。聯想到自己之前的遭遇,更是覺得天差地別,季欽的心情更加煩躁了。
  “給我想個辦法。”季欽手指敲著桌子,“……把周醉給攆走。”
  “……嗯?”
  “讓他立刻離開這裡。”
  “這個……恐怕不太好辦……”季蒙說,“除非周醉自己不想待了,否則我們硬把他給轟出去好像怎麼樣都說不過去。周鬱親自提的請求,因為他們沒人能管得了周醉,所以才想送給這裡鍛煉一下。”
  提到這個,季欽覺得自己當初太天真了。
  周鬱那種厲害角色都很頭痛,自己當初居然以為可以擺平。
  周郁也是……季欽遷怒地想,也不琢磨一下,既然他管不了,那別人也都夠戧。他自己的兒子他應該最清楚,把周醉送出來純屬禍害別人,居然還能開得了口,父子倆都不是好東西。
  不,想得更深一點,周鬱當初把這種東西給生出來幹什麼?真是害人害己。周郁這個罪魁禍首直到現在也不想點法子把周醉給捆在家裡彌補一下,看來這人是無可救藥了。
  季欽又說:“那你就想個新法子,讓周醉主動回家去。”
  “這……”
  “怎麼?”
  季蒙歎了口氣:“大哥,雖然說了你肯定不愛聽,但你也別太隨心所欲。”
  “……”
  “除了最開始曾經惡作劇說是老闆娘,周醉也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你去哪裡他就也會跟去哪裡,你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一直都很懂事把握分寸,而且能力很強辦事俐落,加入之後我們也都省力不少,尤其是在我在非洲那段時間,周圍人都挺喜歡他,我是不太清楚你為什麼會如此討厭周醉,但是有的時候可能根本就沒什麼,不要在意就好,也不需要硬是做到這種地步……”
  季欽冷眼看著這個弟弟。
  他也沒有解釋。
  季蒙是在說他任性妄為。
  他感覺根本沒有必要告訴季蒙周醉那是裝的,也沒有必要讓季蒙知道周醉一直以來是怎麼整他的,更沒有必要將周醉在他不清醒時竟上了他、並且在他表明再也不要提及那晚之後依然不斷觸及此事的種種行為說給面前這個人聽。
  季蒙是他的親弟弟,但是卻並不會相信他,當他與另一人產生了不能夠調和的矛盾時,季蒙的反應是他一定在無理取鬧,甚至不問緣由、不問經過,就這麼直接地下出了定論了。
  季蒙應該是他最親近的人之一了,可是此刻卻是無比遙遠,季蒙完全無法感覺得到他的想法,更是不能明白他因何而憤怒和憋悶。
  既然這樣,何苦要為自己辯白?在根本就對他有著偏見的人面前不住地扯開傷口,說,“看,我真的受了傷的”,這種做法,不是季欽的風格。也許有人會很努力地讓其他人改變原有想法,但是季欽顯然不是,他根本就不想浪費唇舌。
  事實上,他也並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為什麼一定要被某人理解呢?人出生時都是一個一個的獨立個體,死時也是自己獨自上黃泉路,這一輩子就這麼長,把時間都花在聚聚散散上根本不值得,只要管好自己,確保在過著“正確”的生活,不要把自己和周圍人都弄得一團糟就行了,哪有那麼多精力去和一眾過客扯來扯去?
  季欽看著窗外,心裡告訴自己,他完全不在乎。
  “那個……”季蒙當然感受到了這種沉默,“如果一定不能忍受,只有讓他自己離開。”
  季欽看著季蒙。
  “周醉這人比較喜歡新鮮,他在我們這裡好像還沒待夠,但是如果能夠讓他對其他東西感興趣了,自然就會撇下這邊……”
  這個提議倒是不錯,季欽心想,的確很有可能成功。
  “什麼東西會讓他感興趣?”
  “這個我倒不太清楚……”季蒙也很犯難,“雖然和周家的合作都是我在負責的,但是主要接觸的人還是周郁,周醉才剛回來,我也不是很瞭解他。”
  “……”
  “……”
  “你就一點都猜不出?”
  “我……”季蒙知道今天不說一點什麼季欽絕對不會甘休,但他真的不太清楚,於是胡亂扯道,“我也不是很瞭解他,但是我想全世界的所有男人都會對金錢、權力、美女這幾樣東西感興趣吧。”
  季欽皺了皺眉。
  金錢?權力?美女?
  “不過,周醉也都不缺……尤其是前兩項,美女倒是可以一試。”
  “誰說的?”季欽冷笑一聲,“金錢和權力,都是他爸的,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像周醉這種第二輩的人,才更急於要向父輩證明自己。很多人都說騙富二代的錢是最容易的,因為他們總是想著賺更多的錢來說明能力。
  ——過了幾天,季欽問周醉是否會對投資感興趣。
  “幾個朋友介紹了些新的機會。”季欽說,“都是關於生態農業和設施農業的第一產業投資。”
  “哦?”
  “我最近沒有這方面打算,但是這確實是個好選擇。”季欽又道,“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讓你們認識認識。不過那些招商引資都在幾個農業大省,我這可以給你放一個假……你便可以過去進行實地考察,挖你自己的第一桶金。”
  “不去。”周醉想都不想。
  “你還沒有賺過錢吧?”季欽又勸,“這個回報率應該會很高,是一個向你父親證明你的能力好時機,想想看吧,如果你突然告訴他你進行了一些投資並且賺得盆滿缽滿,肯定可以得到他的贊許,讓他知道你並不是每天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
  “哦……”周醉撐著下巴,“你知道嗎……”
  “嗯?”
  “我爸有多希望我是每天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
  “……”
  金錢誘惑失敗,只有轉到第二項了。
  周醉從來未曾有過實際權力,季欽公司是他首次上班工作的地方,職位是個實習助理,每天幫忙打雜而已。季欽忍痛割愛打算派周醉去領導一家新成立的分公司,讓他嘗嘗管理別人是個什麼滋味。季欽也給不了什麼,但是給他幾百個人管管還是沒問題的。結果,周醉又說:“不去,太麻煩了,我這個人最怕麻煩。”季欽又不好強制性地把周醉給調到外地去,因為周鬱當初的確是希望讓周醉跟著季欽的。
  ……
  ——最後只剩美女這條沒用過了,算是皇牌主力殺手鐧吧。
  月底就是公司年會,季欽讓季蒙把各地方分公司的漂亮女員工都叫來。
  季蒙很是頭痛,用了整整一天,找到一個理由,就在檔案室裡將分公司裡幾千號員工檔案全都翻遍,最後找到二十來個很標緻的,又隨便抓了四十來個別的人摻在裡面,然後讓辦公室通知他們過來參加年會,說是要從今年開始,除去業績表現良好的人,公司還會隨機邀請外地員工前來總部參觀,將來每人都有機會。
  季欽還找來了很多個演藝界的模特和歌手明星,之後,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又叫上了一批他過去的情人,個個漂亮而且聰明,都是當年他給了“優”的評分的。那個時候季欽想要一個孩子,於是將所有情人都按他認為的基因優良可差的順序排了個表,然後將評分為“優”的依照分數從高到低的順序開始試驗,所以,對於哪個情人排在哪檔,季欽還是有個譜的。
  在年會前,季欽反復琢磨了幾十遍,才終於確定了每一種類型的都會有,冷豔的、可愛的、溫柔的、潑辣的、知性的、天真的、陽光的、安靜的……這麼多,總有一個周醉喜歡的吧。而且,她們的家和事業全都不在本地,季欽覺得,如果真對上眼,周醉應該不會為了在這繼續“鍛煉”而去忍受分離之苦。
  一直到年會的前一天,季欽才想起來重要的問題了。
  周醉……是不是同性戀?
  季欽覺得有這可能,畢竟,那天晚上他對自己……雖然季欽想不起來具體情況,但他第二天都昏昏沉沉,某個部位一陣賽過一陣地疼,腰也酸得直不起來,想也知道應該挺激烈的。如果周醉沒那傾向,大概根本不會上床,更不要說到這種程度了。
  對於季欽這個問題,季蒙好像非常驚訝。
  “周醉是不是同性戀?”季蒙一頭霧水,“你從哪聽說的?”
  “……”
  “怎麼會有這種傳聞?”
  季欽打斷了他:“消息挺可靠的。”
  “誰告訴你的?”
  “那你就別管了。”季欽真煩季蒙總愛問這問那,“他確實和男人曾有過一夜情。”
  “應該就是玩玩的吧?”季蒙想了一想,“據我所知,與他有過關係的人是有不少,但是全部都是女的,換得還挺勤的……如果你的消息為真,那他可能就是嘗個新鮮。就算他是個雙性戀,也從沒有讓男性伴侶上過檯面,可見認真程度有限,就是隨便換換口味,我想不需要特意去考慮這個問題吧。”
  季欽點了點頭,覺得胸口怒氣又上來了。
  他和周醉發生一夜情了,這完全就是周醉的榮幸。結果,按季蒙的意思,周醉卻是玩玩而已,反正送到眼前來不吃白不吃,吃完抹嘴就走,半點認真都沒,就像放了個屁那麼平常,根本就不在乎。季欽現在是越來越覺得周醉本人就沒把這當一回事,上床是好玩兒,之後再逗季欽也是好玩兒,只有季欽一個人在這裡糾結萬分。
  不想那個,這樣的話,女的應該就足夠了。
  ……
  ——正式年會的那一天,周醉一進去,就“咦”了一聲,然後笑著說:“好多美女啊”。
  “哼。”
  周醉好像來者不拒,不管哪個女的過去說話,周醉都是笑容滿面。季欽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他到底是喜歡什麼樣的。
  雖然,這些本來就是他希望的,但是看到周醉真的如此受用,季欽又會覺得不爽,放佛連他自己都受了侮辱一般,畢竟,他曾經要更主動地要求發生關係,而周醉也如今天一樣,沒有任何猶豫地接受了。好像真的只要有人投懷送抱,周醉就會全盤接收。想起那天晚上自己也是一樣甚至還更過分,季欽就忍不住一陣陣地犯噁心。
  季欽看著煩躁,於是出去透風。
  結果周醉又是一晃一晃跟過來了。
  “幹嗎?”
  “你怎麼了?”周醉問道。
  “什麼?”
  “感覺你又在生氣了。”
  “用不著你操心。”季欽根本沒看周醉,“回去享受你的溫柔鄉吧。”
  “……嗯?”周醉看著季欽,問,“你又吃醋了?”
  “放屁!”季欽大怒,“我跟你有什麼關係?”
  “嗯……”周醉笑道,“應該算什麼關係呢?”
  季欽恨得牙直癢癢,正巧看見公司一個副總從他面前經過,於是季欽想都沒想便叫住他,然後一邊閒聊一邊重新走回大廳。
  沒過多久周醉重新出現,狀態和之前並沒有區別,季欽一方面希望周醉隨便些,趕緊看上一個然後徹底消失,另一方面卻又希望周醉能收斂點,否則他都不知道應該如何看待自己了。季欽在那坐著,覺得自己精神都要分裂了。
  ……
  在年會馬上就要結束時,季欽看了看周醉那一邊,後者仍在和一個模特兒談笑風生呢。今晚最後這些時候周醉都是和她一起,看起來是已經鎖定獵物。這樣真是最好不過,季欽心想,周醉來他公司已經有了兩個多月,最初的新鮮勁兒開始消褪,最近應該覺得百無聊賴,這個時候出現別的興趣正好可以轉移周醉的視線,讓他不在自己面前晃悠。
  季欽站起身來,準備要離開了。
  結果,前腳剛剛邁出房間,周醉便又跟了上來:“你要走了?”
  “嗯。”
  “怎麼不叫我呢?”
  “叫你幹什麼?”
  “嗯?”周醉顯得疑惑,“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季欽定了定神:“我本以為你要和她一起回去。”
  “她?誰?”
  “剛才和你聊天那個。”
  “我幹嗎要和她一起回去?”
  “你們兩個不是對上眼了?”
  “怎麼可能?你不理我,我沒事做,她來說話,我搭幾句,僅此而已。”
  季欽本來不想理他,但是又想知道結果,於是假裝隨便問道:今晚還開心嗎。”
  “還好。”周醉回答。
  “看你周圍一直鶯鶯燕燕,”季欽又說,“你有沒有感興趣的?”
  “沒有。”
  “沒有?”季欽皺眉。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各種類型全找齊了,怎麼還是成功不了?
  “怎麼了?”
  “為什麼沒喜歡的?”
  “哦,”周醉又道,“都沒意思。”
  這叫什麼話?
  季欽冷笑一聲:“夠難伺候的。那你覺得誰有意思?舉個例子給我聽聽?”
  周醉轉頭去看季欽,然後突然笑了。
  看著那個不明所以的笑,季欽更是覺得莫名火大。
  “對了,”周醉岔開話題,“我看幾個女的好像和你非常親密?”
  “哼。”
  “是你以前的情人嗎?”
  “哼。”
  “你的品味真不怎麼樣。”
  季欽看著周醉。
  今晚找來的這些人,在列表上全是“優”的。季欽不信這些評級為“優”的人,周醉竟然一個都不放在眼裡,在季欽那排名前列的竟都不能入周醉的眼?
  “對了。”正想著這件事,周醉卻突然問,“聽說你曾經給所有的情人都評了級打了分”
  季欽還是那句“哼”。
  “那我呢?”周醉又很好奇地問,“我的評分是什麼啊?”
  末了,周醉立刻又加一句:“假設我也是你情人的話。”
  “你……!”
  周醉竟然再次提起這事!
  看著對方又是一臉無辜,季欽真是掐住他的脖子讓他閉嘴。定了定神之後,季欽說道:“你太差了,根本沒有被拿去比較的資格。”
  “哦……”周醉想了一想,“我覺得我還可以的啊,比今天見到的那些都強多了……”
  “……”
  “幸虧你現在恢復單身了,否則我都要覺得可惜了。”
  “……”
  “我上車了。”季欽不想再和周醉多話。
  “那麼,還有最後一件事情想要問你。”
  “……?”
  周醉停下腳步,站在那裡,轉身看著季欽,臉上收起了笑:“你就那麼想趕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  熊貓就是這樣一個不走尋常路的、讓人琢磨不透的神秘攻君。當你們以為我很堅挺的時候我就會萎掉,當你們都以為我萎掉了的時候我就會雄起!


☆、行賄

  “……什麼?”周醉這種認真樣子,季欽有點適應不了。
  “你就那麼想趕我走?”
  季欽很驚訝周醉竟然發現了這個。
  “從那次規章考核開始的,到之後的性格測試,又把我調去管理名表店,然後你好像轉變了策略,勸我到外省去投資農業,又問我想不想去領導分公司,今晚又找來一群各色的美人還急不可待地過來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下一步是什麼?”
  “……你多想了。”
  “你根本不擅長說謊。”
  季欽的確是不擅長說謊,因為不覺有這必要。他向來是有話直說,完全不會偽裝自己、說些假話迎合別人。
  “我不明白。”周醉又說,“我做錯了什麼,你要把我趕走?”
  “……”
  “雖然你說不許再提,但是現在必須要說……對於那天晚上的事,我知道你現在後悔,可是明明你說我們兩個也都不是孩子,一夜情這種事,倒是也沒什麼,發生就發生了,不要讓它影響我們,以後你我不再談及此事。我也很聽話地都照辦了,根本不敢違背你的意願。可是之後你卻偷偷地要把我趕走,這與你的說法完全是相反的。”
  “……”
  季欽知道自己的確理虧,但他的確不像看見周醉,他想徹底忘記當時的事。
  於是季欽定了定神,然後終於想到一點:“因為雖然你是沒有明說,但常有意無意地提醒我。”
  本來季欽以為周醉一定準備狡辯說他沒有,那些話那些字全都是隨便說隨便寫的,沒想到周醉卻現出了一臉特別黯然的樣子:“我是在鬧彆扭罷了。”
  “……啊?”
  “因為我覺得是開心的一晚,可是你卻唯恐避之不及,讓我感到很受傷啊。”
  “……什麼?”季欽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你一直不停地想否定……”
  “……”
  “可你明明很快樂的。我親你那裡的時候……”
  “閉嘴!”
  “哦……”
  想到周醉這個傢伙曾經給他做那種事,季欽心裡竟然湧上一些奇異的感覺。
  其實他倒並不認為受折辱了, 而且他很確定周醉也沒這麼覺得,這和男女之間的一夜情區別也並不大,並不是在上面那個就占了多大的便宜。
  而且,雖然當時他不清醒,但是似乎蠻舒服的。
  但他還是討厭這件事情——這種預料之外的沒有計劃的事情。
  面前這人讓他感到非常危險。
  那邊周醉垂下眼睛:“這個事情是我不對,從今往後不會再提,你就當作沒發生吧,不過我是不會忘的。”
  季欽看他那個樣子,“算了”兩字差點脫口而出,幸虧即使制止自己,方才沒有做出荒謬的事。
  ……
  ——這天過後,到底應該怎麼處理周醉,季欽一時也是沒有主意。
  季蒙那三個招一個都不好使,不過他倒是躲得快,立刻又到非洲處理業務去了。
  然後就發生了一件事,讓季欽來不及再去管周醉了。
  ——非洲分公司因為行賄而被質詢了。
  之前的幾億人民幣的交易啊,受到了某個國家反貪污委員會的調查,涉及多項罪名,有好幾名中國代表都被捲入並被當局逮捕。這個裡面並不包括季蒙,因為行賄發生的時間正是季蒙離職的那幾個月,但他還是被要求了協助調查,對方明確說明了季蒙並不是嫌疑人,只是接受問詢而已。被帶走的幾名中方代表比較危險,公司打算申請假釋,不過律師說很難被批准,雖然過去也曾有過收取高額保釋金並扣押護照的先例。
  不知道那些記者如何得知的,連報紙和網路上都出現了很多新聞,而且還很詳細。
  事情出在某個國家政府的一次收購。針對這次採購,該國政府需要向季欽公司支付一筆頭款,其他的則由北京方面開給這個國家政府的貸款來填平,而這些貸款的一個附加條件就是,所有開銷的接收物件必須都是中國公司,也就是說,這筆給該國政府的貸款只能用於與中國公司的合作。而反貪污委員會則發現,這些貸款在之後的幾個星期之內被迅速地轉移到了另一個帳戶上面,而這個帳戶關聯的是當地一家很可疑的諮詢公司。季欽的企業與其簽訂了價值不菲的合同,季欽公司向這公司支付高達千萬人民幣的費用來換取對方提供的一些“諮詢服務”。反貪污委員會認為,這家公司只是一個空殼,用處就是用來行賄。季欽的公司早就與當地官員有了“協議”,事成之後會拿出一大筆錢用來“酬謝”,而這些錢的來源就是那些貸款,通過這家諮詢公司實現轉移。當地官員經由別人註冊了這家空殼企業,季欽公司在收到了該國政府用北京方面提供的貸款來支付的訂購費用後,便將其中一部分錢打進了諮詢公司的帳戶作為 “報答”。
  當局公開表示,季欽的公司能屢屢地擊敗印度同行,拿到訂單,本身就很奇怪,所以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因為最近中國公司在和印度公司的較量之中幾乎全線敗北,因為當地中國工程師的月薪在2000美元左右,而印度的工程師的工資只是中國工程師的幾分之一,所以工程的要價自然也就很低,很有競爭力,並且認為這種事情都是盤根錯節,很有可能會牽扯到多家公司。
  季欽的公司已經公開表示,這個問題“非常嚴重”,目前公司“正在等待當地法院的判決”。
  季欽又被氣壞了。
  不知道是誰在搞這樣的把戲?
  非洲一些國家最近兩年查處腐敗的力度很大,在在自己的公司東窗事發之前,還有幾個中國公司也被查出了類似的事件,而公司裡竟然還有人敢頂風而上暗中操縱行賄。現在如此嚴格,應該也有政治原因在裡面。因為前段時間以後,一部分人對於中國企業在非洲大陸大興土木一事感到了憂慮,甚至有人認為這是在變相地掠奪豐富的資源和客觀的財富。現在,幾家公司相繼落馬,也許就是出於此種考量,想要拖慢中國企業拓展的步子,施加無形的壓力。
  判決結果要過一段才能出來,季欽覺得對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最可能的判決大概就是巨額罰款以及在未來幾年內被禁止競標。巨額罰款,就等於把已經到手的再拱手送回。禁止競標,也就是說不會再有新的收入,季蒙之前和之後辛辛苦苦收貨的東西,大概全都會被那些白癡給打點乾淨了。
  ——季欽感覺,公司裡好像有不少人覺得這件事是自己搞的鬼,將事情給捅了出去目的是把季蒙弄走,甚至讓他深陷牢獄之災,因為海外業務拓展是季蒙負責的,如果舉報的人並不清楚行賄發生的具體時間,很有可能以為季蒙與此擺脫不了干係、一定會被牽扯進去……如果季蒙真有所牽連,別說副總裁了,能夠全身而退都是奢侈。前幾天刑法修正剛剛增加了有關海外行賄的內容,就算逃過非洲某國,可能也逃不過本國的。
  似乎有很多人都認為季欽非常憎恨季蒙,甚至到了不惜一切也要把他踢走的地步了。季欽並不知道他們這種猜測從何而來,想來想去大概是因為上次自己想要開除季蒙、結果虎頭蛇尾大敗而歸吧,於是他們認為依季欽的性格,肯定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按照常理來想,季欽怎麼也不至於賠上公司以及另外幾名高層就專門為了弄掉季蒙,不過季欽這個人,世界上一切的“常理”都很難用在他的身上,總是為所欲為似的,雙輸的事也不是沒做過,害人又害己,甚至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季欽知道,連季蒙都在這麼懷疑著。
  不過,他也不會去和他們解釋。
  ——結果那個周醉,哪壺不開就提哪壺。
  “我聽說很多人都覺得這件事在你在搞鬼哎……”周醉笑道。
  “哼。”
  “不少人推測呢……這段時間海外業務太成功了所以你看著就嫉妒眼紅。公司的人早就覺得其實季蒙更加適合管理公司,因為性格非常容易親近,而你認為與下屬開玩笑簡直就是自損身價甚至大逆不道。同行也都表現出了對季蒙的青睞,你卻不屑與那些暴發戶們混在一起,此外還有政府、媒體……你最討厭虛與委蛇,季蒙卻是遊刃有餘。現在看著季蒙用你最看不上的方式越做越好……季蒙的海外業務節節看漲,你的國內業務卻無長進,差距越來越大,季蒙越來越春風得意,所以你是完全無法忍受……海外是季蒙的根基,你要將其打得七零八落,讓他沒得可混。”
  “哼。”
  “編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周醉還是笑著。
  季欽斜眼看著周醉。
  “你不生氣?”
  季欽卻反問道:“你怎麼確定就是編的呢?”
  “當然啊。”
  周醉說:“行賄的事你肯定是不知道的。”
  “哦?”
  “因為你覺得自己是位於全宇宙最頂端的存在啊。”周醉說,“政府官員等等在他面前都是螻蟻,絕對不會想要討好求人,更不要說卑躬屈膝了,甚至就連政府本身你大概也不放在眼裡吧……”
  “……”
  “至於主動洩露行賄為了逼走季蒙的事……”周醉突然歎了口氣,“你要是懂得這樣背後捅刀子,而不是總當面罵人,你的人緣就不會差成這樣了……”
  “……”
  季欽看著周醉。
  結果,唯一一個相信他的,竟然是這個傢伙嗎?
  作者有話要說:  熊貓依然是堅挺的!


☆、聲明(補完)

    季欽確實沒有想到周醉會明白他。
  他貌似不在意似的說:“你還是挺聰明的。”
  “不需要聰明啊,”周醉又道,“略想一下就會知道。”
  “哦?”
  “總是有人先入為主,對你偏見根深蒂固,覺得只要是壞事就有可能是你做的,聽到傳聞不經思考便信以為真。但是只要肯花一點時間稍微瞭解一下你這個人,就會明白肯定與你無關。他們會那麼樣覺得,只是因為根本就不願意去想。”
  “……”季欽覺得好像被他觸動了下。
  “……?”
  “那你為什麼願意去想呢。”季欽還是儘量裝得淡然。
  周醉又笑:“因為你是我重要的朋友吧。”
  “……哼。”
  季欽一直認為周醉專門和他作對,總是希望將周醉攆走,可是現在唯一一個給他支持的人就是周醉。
  季欽並不覺得自己需要支援,過去也從未曾有任何人嘗試理解過他。像這種被亂扣帽子的事發生過太多了,沒有就沒有誰提出過與其他人不同的意見,季欽也不會去和那群人解釋,他的驕傲不允許他這樣去做。不過,現在,突然有一個人跳出來說“我知道那個不是你做的”,卻是出乎意料地讓他覺得挺舒服的。
  季欽還是不認為自己和周醉是朋友,但是,把周醉就這麼趕走了好像有一點可惜……
  “不過……”周醉又說,“我覺得你還是說明下比較好。”
  “不。”
  周醉歎了口氣:“我想你也不會答應。”
  “你知道就好了。”
  過了幾天,連些媒體都開始將季欽捲入。
  【據說,將行賄事件披露出來的是總裁季欽。季欽與公司海外業務的總負責人間積怨已久欲除之後快……但是由於家族原因無法直接將其解雇,於是不惜傷害企業本身確保達到目的……】
  【知情人稱……】
  【根據可靠消息……】
  【公司內部人士告訴記者……】
  季欽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條新聞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將“據說”、“據稱”這樣的詞用在裡面了。連最基本的“真實”都無法保證,居然可以大搖大擺地在媒體上佔據時間和版面?
  周醉又說:“要不要去止住謠言?”
  季欽還是那一個字:“不。”
  周醉看著季欽:“但是我真不想看見你被這樣誤解。”
  “……?”
  “連我都覺得有些受不了。”
  “……?”
  “你就不難受嗎?”
  “我不覺得。”
  周醉又歎了一口氣:“……你怎麼就彆扭成這樣呢。”
  然後,在一次新聞發佈會上面,竟有記者當面提了這個問題。
  按照季欽性格,肯定冷哼一聲不予理睬,但是季欽突然想起周醉,周醉幾次三番提到這件事情,如果現在繼續沉默周醉肯定又要過來煩他,每次聽看到他那樣子,季欽竟然都會有那麼一點動搖。
  於是季欽盯著那個記者,冷笑一聲:“你的腦袋裝的是狗屁嗎?如果你不清楚事情真相就把臭嘴閉上!人云亦云以訛傳訛讓人懷疑你的智商!”
  之後,周醉便在媒體上面看到報導:
  【季欽發表兇悍聲明,一共三句都是罵人。】
  【季欽終於出面澄清,句句彪悍,記者會後狂抹眼淚。】
  ……
  周醉搖了搖頭:“可憐的記者。”
  “哼。”季欽坐在那裡,正在喝黑咖啡。
  之前的發佈會,季欽發飆之後,再沒有一個記者站起來提問。按照常理來說,季欽好不容易開始回應,應該趁這時候窮追猛打儘量打聽更多資訊,可是因為季欽說話張口就罵,此後現場竟然鴉雀無聲。
  “公關部的小姑娘們嚇死了吧。”周醉又道。
  “她們明白該怎麼做。”
  周醉看著季欽:“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做出解釋。”
  “……”
  過了片刻,季欽才說:“我是說給季蒙聽的。”
  “嗯。”周醉明白,季蒙雖然一直沒問,但是心裡隱隱懷疑,季欽當然不會主動叫他過來,但是一直這樣下去影響關係,所以借這機會化解矛盾並非不可理解。
  季欽沒有告訴周醉也許是受他的影響——過去沒有人曾明白過他,所以他根本就無所謂。但是這次,周醉似乎能感受到和他同樣的東西。那些誤解和偏見,還有另一個人看著和聽著。周醉一直希望他不要無端承擔這些罪名,但他始終置若罔聞一意孤行。昨天在發展會上,看著那個記者咄咄逼人的樣子,季欽終於有一瞬間忍不住想,是不是不應該再讓周醉替他覺得委屈。
  “接下來我打算休個假。”季欽又說。
  “……什麼?”
  “接下來我打算休個假。”
  “……在這時候?”
  “正是因為在這時候,所以才要放鬆一下,為了應對以後的事。”
  “我明白了。”
  季欽這人一向特立獨行。過去曾有一次,公司業務拓展部門參與一次重要競標卻以失敗告終,當時所有相關人員都是戰戰兢兢生怕收到嚴格處分,季欽知道這事之後果然大怒,當場命令整個業務拓展部門放假三天,理由是看見他們就覺得心煩。雖然周醉非常明白季欽這個特點,但是有的時候還是有點跟不上季欽的思維。
  “打算去哪?”
  季欽揉了揉太陽穴:“就馬爾代夫吧。”
  那裡的藍天和大海他還是非常喜歡的。
  周醉又問:“自己一個人嗎?”
  “對。”
  不然還能帶誰?
  “馬爾代夫可是度假勝地,”周醉笑著說,“沒有美人作伴怎麼行呢?”
  說得也對,季欽心想,自己一個人過去那樣一個地方確實有些無聊。
  “我給你找一個吧。”
  “也好。”季欽回答。
  就讓周醉叫個演員歌手模特之類的吧,陪他度過這個休假就好,如果覺得不錯當個女友倒也未嘗不可。
  “那就這麼定了。”周醉又笑。
  “要個好看點的。”
  “當然。”
  季欽其實也有一點想要瞧瞧周醉是個什麼品位。
  上次公司年會之後周醉把他的歷任女友批得體無完膚,而那些人已經都是評分為“優”的人了,正好這次可以看看周醉看中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會比自己的強。
  “把你的出發日期和回程日期告訴我。”
  “就週四走週二回吧。”
  “好。”周醉說,“我叫楊絮去訂兩個人的機票。”
  “嗯。”
  ……
  ——然後,星期四的早上,季欽在機場貴賓室裡等同行的美人。
  不得不說,他還是稍微有一點期待。
  但是,這一點期待,在看見對方那一瞬間就化作泡影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補完啦!


☆、度假

    周醉提著個行李箱站在那裡,神清氣爽的。
  看了看表,差不多要開始登機了。
  季欽強忍著暴怒的衝動,問:“你說的美人呢?”
  “哎?”周醉回答,“不是已經來了?”
  季欽看看周圍,感覺都不太像:“哪一個是?”
  “我啊。”
  季欽額上立刻爆出青筋:“你算哪門子美人!”
  周醉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我不算嗎?”
  季欽看看周醉,感覺在長相上確實沒法否定面前的這個人。
  季欽快要暈了:“我要的是女人!”
  “你沒說啊。”
  季欽深吸了一口氣:“所以你就把你自己給送來了?”
  “嗯~”周醉又道,“你喜歡的歌手演員模特那一群人,看來看去,都挺醜的,能叫出來的都一股風塵氣息。你現在心情不太好,我怕會掃你的興致,讓你覺得更加焦躁,這樣你會說我辦事不力……”
  “……”
  “因為她們太難看了,所以我就犧牲自己……”
  季欽覺得自己沒有立刻扇他簡直是個奇跡:“我不是要個長得漂亮的在旁邊待著,我是想要個陪在我旁邊度過假期的,你明白嗎?”
  “我明白的。”周醉飛快地回答了季欽,“我可以啊。”
  “……”
  “這個你不需要擔心的。”
  季欽立刻想起那晚,臉上“騰”地一下紅了。
  “好了好了,要登機了。”周醉摟住季欽肩膀,拽著他就往裡面走,“頂多到那再找一個。”
  “……哼。”
  在飛機上面季欽一句話沒和周醉說,伸長了腿閉眼假寐,周醉卻也不以為意,一直在玩兒頭等艙座椅自帶電腦裡那些小遊戲,可樂雪碧的都喝了不少,季欽真不明白他怎麼會對那些東西感興趣,甜得要命,季欽自己只喝黑咖啡的。
  ——到了那邊已經是晚上了,周醉直接帶著季欽去了度假別墅。
  在看見那房間的時候,季欽又一次暴跳如雷了。
  “這是怎麼回事?!”
  “嗯?”周醉也看了看,“很正常啊。”
  房間正中有張大床,上面竟還灑滿花瓣。
  “……”
  “楊絮訂的。”周醉開始撇清自己,“我告訴他找個好的地方,你和美人兩人要去度假,這可能是酒店一項服務?”
  末了,又添上了一句:“當時我還不知道是自己來呢。”
  “……你再出去找一間吧。”季欽說。
  “嗯?”
  “我沒興趣和你一起睡這張床。”
  “……哦。”
  結果,五分鐘後,周醉就說:“全都滿了。”
  “怎麼可能?”
  “真的。”周醉又說,“這個度假村裡一共只有二十棟島上別墅。這裡非常受歡迎的,楊絮訂到也很幸運。”
  季欽也問了下,發現周醉說的竟是真的。這個度假村裡一共只有二十棟島上別墅,今天也是不湊巧了,昨天晚上有一個人打電話問還剩下幾套,然後將空的全部都訂走了,而且到達日期和出發日期與季欽他們完全一樣。真是個有病的,季欽心想,來這還要成群結對。
  “有人可以換嗎?”
  “不可能吧。”周醉說,“多奇怪啊,我們就兩個人,還硬要住兩臥?住兩臥的都是人數多的,換過來住不下,我想不會有人答應。”
  “……我不管你怎麼解決,”季欽又說,“總之不要踏進這個房間。”
  “嗯?”周醉驚訝地說,“這裡每一個度假村都占一個島,一島一酒店,這裡不能住,我還能去哪?”
  “隨便你了。”
  “你讓我換島?都這會兒了怎麼可能?一晚上都不夠折騰。要先回機場島,再乘坐工具上去別的島。”
  “我知道你肯定死不了。”這種人能死那就奇怪了。
  “可是死不了就可以了嗎?”周醉好像有點委屈,“我是為了你才陪著來的。”
  “我根本就不希望你來。”季欽一邊說著,一邊將周醉請了出去,然後立刻摔上了門。
  周醉站在門外幽幽地說:“你可真狠心啊……”將季欽弄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過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季欽再打開門就沒看見人了。
  其實這個時候將周醉給攆走,確實有些太過不近人情,跳島肯定要花上一整天,現在卻已經是晚上了。
  可是季欽更加不能接受和周醉睡在一張床上,羊入虎口這種事情他還是聽說過的。雖然他不覺得周醉能在他清醒的時候把他給怎麼樣,但是那個周醉花招層出不窮,還是小心提防為好,根本不能留給對方任何機會。
  季欽知道周醉不會有事,但還是莫名其妙地給機場島的酒店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又給周醉發了一條簡訊,告訴他機場島的酒店還有空房,比較幸運,回那去就得了,不用上別的島,雖然,到那應該也要半夜甚至是淩晨了。
  周醉回了一個笑臉。
  然後季欽去了酒吧。
  這個一個開放式酒吧,緊貼酒店接待區,客人可以一邊品嘗雞尾酒,一邊聆聽管弦樂。
  季欽沒太費勁便找到了一個漂亮姑娘,並且將她帶了回去。
  他並不是只能依靠別人給他找女人的。
  在別墅裡洗過了澡,季欽穿上睡袍坐在沙發裡面,讓那姑娘自己寬衣解帶——他從來都懶得動手幫人脫衣服和褲子。
  才剛有了感覺,突然聽見門的響聲,然後周醉大步進來:“我沒排上回去的隊。島上要按回程航班時間安排離島先後順序。我說我要換一個島,因為兩人之間有個矛盾不能住在一個房間,拜託他們幫忙,可是他們卻告訴我水上飛機和輪渡都已經停了,最後一趟快艇即將滿員出發,因為有人要趕飛機,又不同意為了這個理由幫我加開一班,咱們能不能另想個辦法……順便說一下,離島的那家早上就退房了,現在又有新的人住……咦?”
  周醉誇誇其談了好半天,好像這才發現還有個人。
  周醉看了看她,扭頭去問季欽,臉上表情很不可思議似的:“這麼醜的你也要嗎?”
  季欽一下沒了興趣。
  那個姑娘早已又將扣子全都扣好,看到這種情況,狠狠瞪了季欽一眼,轉身就走。
  “你還挺有魅力的嘛,”周醉又笑,“其實你長得挺好的,你爸媽都不錯,你底子當然也不差,看季蒙多帥啊,就是你性格壞,所以有黑眼圈,臉色也不太好……”
  季欽打斷了他:“你怎麼還會有鑰匙?”
  “哦……”周醉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傻,“因為我沒退啊。”
  “……”
  “好了好了,我補償你。”
  周醉說著便半跪下來,伸手將季欽浴袍的下擺給撥到了一邊去。
  “……!”
  季欽抬腿就想踹他,卻給周醉給擋住了。
  然後周醉抬臉看著季欽,說:“我收到你的簡訊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季欽看著他那個樣子,一時之間竟忘記了反抗。
  窗外月色溫柔,有海浪的聲音。
  然後周醉低下頭去。
  季欽渾身一抖,忍不住去推周醉,但對方卻很固執。很快,季欽的動作就從推變成了抓,扯著周醉的頭髮,只能發出粗重的呼吸。
  竟然……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和周醉……那個了。
  結束之後,周醉還想繼續,季欽卻沒答應。
  “到此為止。”季欽面無表情,“就這樣吧。”
  “嗯?”
  “我困了。”
  之前那些,可以解釋為周醉伺候他。但是如果不就此打住,可就不是一句“周醉伺候他”就能解釋得了的了。
  “那就睡吧。”周醉還是帶著淺笑,竟然沒有絲毫著惱。
  季欽覺得有些累了,破天荒地沒有再趕周醉,就讓他躺在了他旁邊。
  “明天去幹什麼?”周醉問。
  “再說吧。”
  “你很喜歡這裡?”
  “還好。”季欽說,“就是現在人太多了。”
  “是嗎。”周醉笑道,“我倒是最喜歡它人多呢。”
  “什麼意思?”
  “因為這裡有很多人獨特的美好回憶。”
  “……”
  “所以真是一個好的地方,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公熊貓偷看我寫GAY文……只看到一句“我沒興趣和你一起睡這張床”,笑得直打滾,他咋這麼討厭……


☆、度假(下)(補完)

    第二天早上,季欽突然有怪怪的感覺。
  唰地一下張開雙眼,卻意外之外地對上了周醉那對帶笑的眼睛。
  臉頰上癢癢的,季欽仔細一看,周醉正在用一根頭髮絲輕輕刮他臉。
  “你在幹嗎?”季欽吼道。
  周醉笑了:“你連睡覺時候都是那副樣子,眉頭緊鎖,面部僵硬,我從沒有見過你的其他表情……”
  “……”
  “剛才用一根頭髮這樣刮你臉,你還沒有醒,但是有感覺,這一邊的肉那麼一動一動的……好可愛。”
  “……”可愛?一大早上的,季欽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終於和平時不太一樣了,我現在才確定你不是個面癱……”
  “……”季欽現在已經懶得罵周醉了。周醉這個人的無聊程度,遠遠不是他能比得上的,認真地回擊是自討沒趣,反而會落到窘迫的境地,除非觸及到自己的某個底線,否則把對方當空氣才是最好的辦法。
  之後兩人都去餐廳吃了早餐,有個藝人正在那裡演奏音樂,周醉竟然一臉迷醉地聽著。
  “……”季欽真的不太明白周醉為何會對那麼多的東西都感興趣。
  “對了,”快要結束之時,周醉突然說道,“昨天晚上收到酒店的信,邀請我們要後院去種樹。”
  “種樹?”季欽皺了皺眉,“種什麼樹?”
  “不知道啊”。周醉笑道,“就是一個活動。去嘛,很有趣的樣子。”
  “……隨你。”現在季欽一般不喝周醉浪費口舌。
  到了前臺周醉說明情況,然後就由一個黑人領著,到了後院一片綠色園林。
  坑已經被人挖好了,只需要接過小樹苗,然後放在那沙坑中,再用土埋好就行了,將土給拍緊實,防止樹苗倒向一邊。
  季欽一直站在那裡沒動,看著周醉興致勃勃的樣子感到極其難以理解——這種東西能有什麼意思?
  之後那個黑人拎了個壺過來讓他們把手洗乾淨,又將壺遞給周醉讓他給樹苗澆一點水。
  “這些樹苗會被仔細地照料嗎?”周醉問他。
  “當然。”對方這樣回答。
  周醉給了不少小費,心情似乎非常不錯。
  最後黑人遞過來了一個木牌,周醉將它插在樹的旁邊。
  季欽看了看牌子上面的字——寫著房間號碼,然後是兩個人的名字:Mr. Zhou Zui, Mr. Ji Qin,還有國籍,最後就是……一個單詞:Honeymooners。
  ……蜜月?
  “這是什麼東西?”季欽問。
  “沒什麼啊。”
  “我沒問你。”季欽冷冷地道,眼睛盯著黑人,又重複了一邊,依然還是英語。
  “這是蜜月樹啊。”對方完全摸不著頭腦了。客人竟然不知道嗎?
  於是他又加了一句:“是給夫妻情侶們的。”
  “蜜月樹?”季欽冷笑一聲,“給我拔了。”
  “……啊?”黑人明顯有些不知所措,看來從沒見過這個陣勢,有些猶豫似的看著周醉。
  “我說給我拔了。”
  “……”
  周醉這時終於歎了口氣:“就拔了吧。”
  “……”
  “聽他的就行了。”
  “……好。”黑人蹲了下去,將土又給撥開,將樹取了出來,接著拿起牌子和水壺,小聲道了句別,便轉身匆匆地離開了。
  “周醉。”季欽看了一眼那個留下的坑,然後轉過身去,聲音沒有一點溫度,“你玩兒也有個限度。”
  雖然種一個樹並不會怎麼樣,但是季欽依然感到非常荒唐。
  “……”
  “我知道你喜歡玩兒,不管什麼都要去試一下,但是不要影響到我。”
  “好吧。”周醉看著有點低落,“我知道了。”
  “那就好。”
  “等會兒去哪裡?”
  “我打算去潛水。”
  “那我也去。”
  “……隨便你。”
  “許可你都有嗎?”
  “當然。”
  季欽其實比較喜歡潛水。
  這裡完全與陸地上那個世界相隔離開。很多魚類獨來獨往,自由浮沉,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有的時候甚至希望自己也是它們中的一個。其實如果能夠永遠這樣深潛下去倒也不錯,不用費心與人交往,季欽與周圍人的相處全都是一團糟,甚至那些人相互之間也都心懷鬼胎,比如父親、母親……看見了就會覺得很心煩。雖然他在盡力控制一切,但並不說明他喜歡做這些事。
  出發之前,周醉拿來了一杯熱可哥。
  “幹嗎?”季欽問。
  “增加點熱量吧。周醉說,“等會兒會很累。”
  “不要。”季欽厭惡地說道。
  這麼甜的東西,怎麼喝得下去?季欽覺得噁心極了。而後突然想起季蒙最近極其反常,好像很愛甜食,上次隨意過去看看這個弟弟,他居然在做紅豆飯團,看見季欽去了還讓季欽嘗嘗味道如何,季欽當場就敗退三千尺。而後打開冰箱找啤酒時,又發現裡面有各式各樣的巧克力,五花八門,季欽震驚得都說不出話,不過,現在再琢磨這件事,突然覺得那些東西可能都是要送給別人的吧,很多女孩子都愛吃甜的。對於季蒙跑前跑後討人歡心這種行為,季欽實在是有些看不上,被別人的情緒牽著走究竟有何興趣可言?只有確定能夠百分之百地控制才是好的。
  “喝一口吧。”周醉還把杯子舉到季欽唇邊,將季欽的思緒全都給打斷了。
  “拿走。”
  “水下還會很冷。”周醉堅持不懈。
  杯子都快貼上來了,季欽勉強喝了一口。
  熱可哥剛剛到口中,季欽就忍不住想吐。他決定如果周醉敢得寸進尺,那就毫不客氣地把這滾燙的玩意打翻在周醉的身上。
  不過周醉並沒再做什麼,只是將那杯熱可哥送到自己嘴邊,接著喝完了剩下所有的,似乎完全沒察覺出那些人造的味道是多少地嗆人。
  季欽哼了一聲:“周家到底教給了你什麼東西?別人用過的水杯你就這麼繼續捧著喝?”
  “嗯?”周醉好像覺得這個問題很傻似的:“我連你那裡都嘗過了啊。”
  季欽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的,半晌說不出什麼話來,隔了好一會兒,才道,“要跟著來就快一點。”
  “哦……”
  於是他們乘一條船去往遠處,到了潛水點附近後離開母船上了潛水船,潛島找到入水點後幾個人便鑽了進去。
  季欽對於潛水還是比較拿手,慢慢潛降,平衡耳壓……
  這裡真是萬籟俱寂與世隔絕,季欽喜歡這種感覺。
  雖然,這次潛水有點不同。
  周醉一直跟在後頭。
  雖然季欽試著要甩開他,但是看來好像不太可能。
  而且周醉竟從潛導那裡購買了拍照服務……
  在這邊的海裡,果然任何大的傢伙都有可能出現。各種不同的魚,有些非常巨大,都在身邊徐徐遊弋。
  來來回回全天一共進行四潛,包括一次夜潛,回到岸上已經將近九點,遠處燈光連成一片,猶如繁星落地。
  季欽並沒立刻回去,而且選擇留在岸邊,雖然全身都很勞累。
  這裡的海真是漂亮,大海放佛與天連在一起,一切都是那麼靜謐美好。
  季欽沿著海邊往前走去,一不小心差點踩到周醉。
  “……”季欽倒不知道周醉也在這裡。
  季欽從周醉腿上跨過去,並沒有打算搭理這個人。
  沒有想到剛邁開步,腳踝卻突然被人抓住了,剩下那一條腿一個站立不穩,便向下摔去。
  然後,便被一雙有力量的胳膊給接住了。
  “你幹什麼!”季欽怒斥。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情呢。”
  “……”
  “我們幾家人一起去釣魚。他們在橋上釣,你覺得沒意思,於是到橋下去,想把魚撈上來。可是撲騰半天都捉不到,氣急敗壞地對著水面又打又踢的……”
  “……”
  “後來我去借了個網,幫著你撈,很快就有很多條了。”
  “……”季欽不明白周醉要幹嗎。
  “你還記得嗎?”
  “毫無印象。”
  “是嗎。”周醉看著有點失望,“你都忘記了啊。”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重要。”
  “嗯。”
  季欽難得地又問了一句:“是我命令你去做的?”
  “不是。”周醉看著海面,“你想要的我全都會幫你辦到。”
  “……”過了幾秒,季欽才道,“我沒什麼事需要你才能達成的。”
  周醉莫名其妙說了一句“:是嗎。”
  過了一會兒,周醉又問,“明天要不要去看鯨?”
  “算了。”季欽對看動物完全沒有興趣。
  “你知道52赫茲的鯨魚嗎?”
  “那是什麼?”
  “美國一個研究所1989年發現一條鯨魚,從1992年開始追蹤錄音,這鯨魚總是獨來獨往的,這只鯨的聲音頻率為52赫茲,和其他的鯨類聲音頻率都不一樣,導致其他鯨都聽不到它的聲音,不論是哪個種類,因為大部分鯨魚的聲音都在15-20赫茲之間。”
  “……”
  “總覺得你和它有一點像,”周醉笑道,“波長總與別人不同……”
  “如果徹底不能交流倒也不錯。”季欽哼了一聲。
  “不,”周醉想了一想,說,“那樣我就不會認識你了。”
  “……”季欽想說你算什麼東西,不過不知為何卻未出口。
  天上群星密佈,耳邊海浪溫柔。
  季欽突然覺得,不能再和周醉兩人在這裡待下去了。
  他決定明天就回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這個……粗長失敗了……明天繼續努力……


☆、歸來

    晚上季欽命令周醉睡地毯上,周醉並沒發表什麼不滿的話,只是又從度假村那要來幾床厚的被子,倒是把他睡的地方給弄得很舒服,然後便躺進去,輕笑著道了一句晚安,便沒有再說什麼了。
  季欽倒是睡不著了。
  周醉總是非常黏他,好像很喜歡他似的,怎麼打都打不走。季欽覺得莫名其妙,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喜歡的,一向沒人願意與他親近,他也不想被人喜歡。周醉到底在想什麼,季欽真的有點拿不太准,因為他好像並不能給周醉什麼他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季欽想著想著便開始覺得煩了,本來周醉來這只是鍛煉一下,結果竟然變成這樣,怎麼看都不是工作關係可以解釋得了的,而更讓人糟心的是季欽連個為什麼都不清楚。思來想去,季欽只能理解為周醉這人還是太無聊了,於是決定不要在周醉身上花太多心思,一切都和原先一樣就好。他倒沒想再把周醉攆走,自從行賄事件東窗事發之後,季欽便覺得讓他離開也有點可惜,畢竟周醉偶爾還能說些讓他舒心的話。反正周醉目前還沒做什麼有實際問題的行動,如果將來真的向不好的方向發展,那個時候再打發了也不算遲。
  第二天早上醒過去,出乎意料、但是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是——周醉又躺在季欽的旁邊了。那個地鋪就是一個擺設,季欽知道自己剛一睡著,這個傢伙就爬上來了。
  “……”周醉睡相倒是一臉天真。
  季欽決定把周醉一個人給扔在這裡。具體是為什麼,季欽也說不清,他只是隱約地察覺到,繼續和周醉兩個人留在馬爾代夫度假不是什麼好事。其實想想本來就很奇怪,他們兩個在這是要幹什麼呢?
  於是他進浴室開始洗漱,然後穿好他的衣服,查了一圈之後準備離開。
  周醉微微睜開了眼,看見季欽這個樣子,問:“你幹什麼去?”
  “有點事情。”季欽並沒透漏太多。
  “哦。”周醉抱著枕頭,聲音懶洋洋地,“那我等你一起去吃早餐。”
  “好。”說完了這句話,季欽便關上門,走到島上前臺,安排行李郵寄,然後回機場島,買好了飛機票,一個人回國了。
  一直到雙腳重新落在了地上,心裡完全輕鬆之後,他才給周醉隨便發了條簡訊。
  ……
  星期一去上班,果然沒看見周醉。
  星期二去上班,還是沒看見周醉。
  星期三去上班,依然沒看見周醉。
  季欽倒是開始琢磨起來:這個周醉到底跑哪去了?
  季欽覺得自己應該完全不在意的,周醉和他根本沒有任何實際關係,周醉只是死皮賴臉跟著他去度假,他季欽想去便去想走便走,根本沒有義務一定要帶著他。不過,奇怪的是,話雖是這麼說,季欽還是有點靜不下心。
  哼……說不定,那個傢伙正在馬爾代夫享受,樂不思蜀了吧。如果是這樣……季欽依然感到不快。他也覺得莫名其妙,不太明白這種不快從何而來。好像不管周醉把這當一回事,還是根本沒當一回事,季欽都不會滿意。最好不要沒有感覺,但也不要太低落了。季欽都覺得自己有點精神分裂。
  然後,到了週四,那個傢伙才終於出現了。
  不過他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
  季欽有些納悶。以前周醉一見自己就貼上來,一張嘴巴帕裡啪啦說個不停,今天卻是完全沒有發揮這個特質,反而散發出了一種他人勿近的氣息來。
  本來這樣應該最好不過,可是季欽不知為何竟然感到有些彆扭,很不習慣,渾身都不自在,覺得這不是個正常狀況。
  過了一會兒,季欽終於主動開口:“周醉。”
  “有事?”周醉頭都不抬。
  “工作上面有問題麼。”
  “沒有。”
  “你一周沒過來,積壓得比較多。”
  “嗯。”
  “要不要叫別人分擔些?”
  周醉只稍微轉了一下頭:“隨便。”
  季欽皺了皺眉。
  過去周醉從來沒有用這種態度跟他講過話,不管怎麼罵,對方都是笑嘻嘻的。
  季欽知道自己應該抬腿就走,周醉到底在想什麼,根本不是需要他去操心的事,對方怎樣與他無關。
  但是他也不知為何,竟然沒有這麼去做。
  猶豫了足足好幾秒,季欽才又貌似隨意地問了一句:“假期過得如何?”
  周醉這時終於看向季欽。
  季欽沒有說話。
  而後周醉開口問道:“你為什麼要扔下我?”
  “嗯?”季欽倒是沒有想到周醉直接就問這個。
  周醉又說:“我一直在房間等著你一起去吃早餐。”
  “……”
  “到了下午你也沒有回來,電話一直都打不通,我還以為出了事情,出去到處找你卻找不到。”
  “……”
  “後來去問前臺,才知道你辦了行李郵寄,簡直不敢相信。”
  “……”
  “後來到了淩晨,收到你的短信。”
  “……”
  周醉眼睛裡面好像非常複雜:“你是在躲我嗎?”
  “……”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
  周醉嘴角現出一絲諷刺:“那我就讓你稱心吧。我剛說過,你想要的我全都會幫你辦到。”
  “……不是。”季欽看著周醉這個樣子,竟然張口說了個謊,“我那天是真的有事。”
  “……哦?”
  “接到公司電話,必須立刻回來。”
  “……”
  “所以我就直接出發,本來是想等你醒了給你電話,不過手機就沒電了,回到國內立刻給你發了簡訊。”
  “真的嗎?”周醉認真地問。
  “廢話。”季欽也不明白為何要這樣講。他一向都是實話實說的,因為不覺得有必要說謊,不管是為了讓對方覺得高興,還是為了讓自己得到好處,季欽全都是不屑的,不過這會兒,看見周醉這個消沉樣子,季欽竟然破天荒地做了這事。事實上他真的不算討厭周醉,離開島的原因也並不是這個。
  周醉好像重新高興起來,“所以你並不討厭和我在一起是嗎?”
  “嗯。”
  “這可是你說的哦,以後不能反悔的。”周醉又要再次確認一遍。
  “我知道了。”季欽不耐煩了。
  幸好周醉沒有再說什麼。
  季欽問他為何才回,周醉回答:“我在那邊自己又轉了轉,因為覺得你很不想見我,回到這邊也是自討沒趣。”
  季欽暫且接受了這說法。
  於是周醉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
  還沒過幾分鐘,季欽聽見周醉偷偷對楊絮說:“季欽去度假,兩個人出發,一個人回來。”
  “……”楊絮根本不敢搭腔。
  “他讓我幫他找一個美人,兩個人一起去馬爾代夫。我費盡心思找到了一個,結果他就把人給扔那了。”
  “……”
  “是不是很過分?”
  “我不知道……”楊絮倒是很能管住自己的嘴。
  季欽哼了一聲,懶得理他。
  在工作這方面,他倒是更加出色了。
  很多需要季欽處理的東西,周醉都會先在上面擬好了答覆;各種各樣的會議,周醉也都事先替季欽整理出即將要說的話,季欽每天有點兒像個皇上,看看各種奏章,然後做點批註,比起之前倒是輕鬆了很多。不得不說,周醉還是挺能幹的。
  周醉還是一直跟這季欽,季欽倒是不再覺得煩了,有時甚至主動帶著周醉。
  這天在停車場裡,季欽聽見一個女孩口無遮攔地說:“咱家暴君有寵妃了。”
  然後另外幾個同事笑了。
  先前那人又說:“原來這種暴君,真正遇到有辦法的,也照樣是繳械投降,甚至可能更著迷呢。”
  “怎麼不是佞臣?”有人問道。
  “哈哈,我總覺得周醉那個樣子,說是暴君寵妃更加合適……”
  看著這一群人平時在公司裡互不講話,卻在這裡有說有笑,季欽突然想起以前周醉說過的話:管理層的越是高壓,越是希望下邊的人不要超越同事關係,他們反而就越團結,因為人類總是會想區分是敵是友,你把自己與他們都對立起來,就是在把他們都給逼到一個陣營裡去。


☆、談話

  季欽走向自己的車。
  那幾個人看見季欽突然出現,全部噤若寒蟬,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想看看季欽的臉色卻又不敢抬頭,一個一個僵立在那裡手都不知該往哪擺。
  季欽從他們身邊走過。
  他很討厭有人議論自己。有人誤會他沒關係,他也不會解釋,別人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就算憎惡他厭煩他,季欽也不會有感覺,那些人能把他怎麼樣呢。
  但是把他當作談資就不同了。他不認為自己應該成為茶餘飯後聊天扯淡時的話題,他不是給無聊的人尋開心用的。
  不過這次他倒沒把這一群人給怎麼樣。他只是在想為什麼在這樣的公司政策之下還有這麼多人如此膽大妄為。
  難道周醉說的竟是對的?
  在度假時周醉也曾說過“很多事情是控制不了的,你也別太鑽牛角尖了”,當時季欽不屑一顧,轉眼就有當頭棒喝。周醉那時對季欽說“對於那些不能控制的事,只要曾經盡了全力,那麼對於結果看開就好,不必太過計較”,但是季欽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
  ——第二天,季欽公司其中一個副總,叫梁威的,對季欽說,想要安排他去見一個人。
  “季總,”梁威說道,“請務必要答應。”
  季欽皺了下眉:“是誰?”
  “商務部的人。”
  “關於什麼事?”
  “我也不太清楚,”梁威想了一下,“很久以前有個朋友介紹認識,之後一直聯繫不深,這次非洲行賄被當地政府調查了之後,我突然記起還知道這麼個人,所以就聯繫他探探口風,當時並沒什麼消息,於是便請他幫忙留意一下,結果昨天晚上他突然給我一個電話,說想和我們見一面,有點事情想要告訴我們。”
  “……”
  “肯定是和這個有關,但是他也沒說具體東西。”
  “……”
  “我們無論如何都要過去看看,因為這次見面可能事關重大。”
  “……”看來,不管想不想去,這次都不能不去。
  季欽問道:“今晚?”
  “我去問問那邊,約定一下時間。”
  “去吧。”
  “季總,”梁威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繼續說道,“談話的時候,請你一定放低姿態……”
  這個擔心完全可以理解,因為季欽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季欽哼了一聲:“用不著你來說。”
  ——最後約定時間就是今晚。
  那個商務部的人竟然遲到了一個半小時。
  這讓季欽非常不爽,在心裡面暗下決定,如果還有下次見面,他一定要遲到兩個小時,讓對方也嘗嘗這個等人的滋味。
  一直到了晚上7點半,對方才出現在包間裡。
  季欽坐在椅子上面根本就沒站起來。
  他在沙發裡翹著二郎腿,一隻胳膊在扶手上撐著下巴,面無表情,眼神陰鷙,沒有透出絲毫熱絡。
  對方明顯愣了一下,似乎從沒見過這麼高傲的人。
  “不好意思,有點晚了。”對方貌似客氣但實際上根本不在意地說道。
  “要吃什麼你自己點。”季欽沒說任何“沒事沒事我也剛到”、“千萬千萬不要在意”、“這個時候容易堵車”、“這種事情經常發生”等等客套的話。他說不出來,他也不想說,沒有那必要。
  菜倒是上來得很快,季欽要的都是清淡的菜,對方卻是喜歡大魚大肉。
  “來來來,喝點酒。” 那人這樣說道。
  “我今天不想喝。”季欽沒有興趣和他搞自來熟。
  “最近生意怎麼樣了?”對方又問。
  “還好。”頓了一下,季欽直接問道,“今天是要談什麼事?”
  其實自己公司各種情況,對方應該非常清楚才對。
  對方倒是沒有想到季欽這個會這個直截了當。
  “是這樣……”對方交叉著十指,“昨天得到一個消息……對你們會有些影響。我想這是朋友公司,還是通知一下比較好。”
  朋友……值得大概是副總吧,雖然副總白天才說兩人交往不多。
  季欽沉默地聽著。
  “我知道你們公司在非洲一個國家發生了些不好的事情……但是現在情況可能更糟。”
  “……”
  “最近兩國商務部長將會舉行一次會晤……就雙方共同關心的問題深入地交換意見。其實我們是要出訪非洲多個國家,該國也在名單之上。據我所知……對方商務部長打算在這次的會晤上正式提出部分中國企業在非行賄的問題。”
  “……什麼?”
  “對。”那人又說,“我想你也知道……這個問題就比較嚴重了。如果雙方就這方面達成了共識,決定嚴懲此類事件的話,那肯定要找個典型狠狠修理一番,用來向對方表明自己堅決的態度和堅定的決心,同時也是殺一儆百。最近這段時間除了你們,再沒有哪家大的企業出過這種問題,所以我想,拿你們下手開刀的可能性非常大。”
  “……”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們公司不僅僅在該國業務要受阻,同時可能影響整個全球策略……中方不插手的話,那就只是在某一個國家受限,損失不是很大,但是倘若中方也要拿出行動,你們今後所有海外拓展都有可能受到制約,甚至影響美洲、歐洲業務……畢竟你們是家中國企業,繞不過的,這個打擊可是毀滅性的,損失可能比你們之前預想的要大得多啊。”
  “……”
  “其實就我手頭的資訊來看,這個國家早就想提出這個問題了,最近幾年事件頻發,只是最近才開始琢磨要正式交涉,你們也是不湊巧了,正好撞在這當口上。”
  “……”
  “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情。”對方點了根煙。
  “……非常感謝。”雖然總覺得不對勁,但是季欽還是道了句謝。
  “……同時幫助你們解決這件事情。”
  “嗯?”
  “熟人的公司嘛。”那人又說,“能盡力當然要盡力了,總是不能看著你們進火坑啊。這麼多年我也有些人脈,認識一些那邊的人,你們放心,全都靠得住的。我想,讓該國的部長不要在這次會晤上提這件事,留到下次再說,還是有可能做得到的,當然不能保證結果,只能說,為了朋友試試看吧。”
  “……”
  頓了一頓,那人又說:“當然,這事不能光靠我一頭熱,你們也要拿出一些誠意,否則我就是瞎忙了。你們越是誠心誠意,成功可能就會越大。”
  聽到這裡季欽也明白了。
  這人是來要錢來了。
  還真是個膽子大的,素不相識就敢說這。現在風聲空前地緊,不過總是有人鋌而走險。
  他大概是覺得季欽根本無法拒絕,這個誘惑實在太大,季欽不會置之不理,所以打算趁這機會狠狠撈上一筆。
  不過他顯然不瞭解季欽。
  季欽冷笑一聲:“你找錯人了。”
  “……嗯?”對方完全沒有料到季欽會說這話。
  對這種人打躬作揖、極盡討好,不如要了季欽的命。
  至於威脅,那是什麼?季欽向來不會被人威脅。
  他這輩子還沒當過任何人的提款機。
  國外業務是很重要,但也沒有那麼重要,過去全部都在國內,不是也都好好的麼,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情,頂多把人都給調回國內,雖然整合費用會非常高,但是還在承受範圍之內。
  季欽公司沒有上市,股份都在少數幾個家庭成員手中,做決策時倒是無需顧慮太多。季欽根本不想上市讓外人來投資公司之後指手畫腳,對此季蒙等人也都沒有意見,他們覺得這家企業只要還是季欽在管就根本不適合上市。
  看著商務部那人錯愕的表情,季欽又說:“請你吃這頓飯,已經是我能拿出的最大誠意。”
  “……”對方像看鬼一樣地看著季欽。
  頓了一下,他才又想確定下的問季欽道,“你知道……如果對方在商務部長的會晤上正式提出部分中國企業行賄的問題,兩國又達成共識,你們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如果這件事不解決,你們未來一段時間都不會有好果子吃。”他的語氣也有一些不善。
  “我知道。”季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我就是沒有興趣與你合作。”
  對方臉色已經完全青了,陰沉沉地,放佛想把季欽一把捏死。
  “我去結帳。”季欽還是面無表情,“你慢慢吃。”
  “……”
  “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你……”那人咬牙切齒地說出一個“你”字,就再也沒下文了,因為季欽已經推開椅子站起身來,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
  ——季欽剛要推門出去,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嗨!”
  季欽回過頭去,周醉正走過來。
  “你怎麼在這裡?”
  這個周醉真是無處不在。季欽突然想起了一個成語:漫山遍野。
  “下班沒看到你,問你去了哪裡,梁威告訴我了。”
  季欽點了點頭,終於明白一些。
  梁威就是讓他來這那個副總,自然知道他在哪裡。
  “那你跟來想幹什麼?”周醉一直在這裡等?他為什麼要在這等?
  “哦……”周醉又笑,“我怕會有意外發生……”
  “哼,”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季欽原本很糟糕的心情似乎變得好了一點,“用不著你擔心。我沒事。”
  “我不是怕你有事……”周醉又說,“我是怕他有事……”
  “……”
  “所以到底怎麼回事?”
  “最近兩國商務部長將會舉行一次會晤,就雙方共同關心的問題深入地交換意見。據他瞭解,對方商務部長打算在這次的會晤上正式提出部分中國企業在非行賄的問題。如果雙方就這方面達成了共識,決定嚴懲此類事件的話,那肯定要找個典型,最近這段事件除了你們,再沒有哪家大的企業出過這種問題,所以拿我們下手開刀的可能性非常大。”
  “哦……然後呢?”
  “他說他有辦法,讓我表示誠意。”
  “再然後呢?”
  “我罵他了。”
  周醉笑得趴在季欽肩上:“我想大概也是這種結果。”
  “……”
  “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沒有打算。”季欽冷硬地說。
  “哦……”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嗚嗷嗚!


☆、聯姻

    周醉摟著季欽肩膀,說:“好了好了,別發怒了。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地方,我陪你去喝一點酒消氣。”
  季欽確實心情不佳,沒太掙扎便同意了。
  “季欽,”兩三杯酒下去之後,周醉抬眼看著季欽,“你真的打算聽天由命嗎?”
  “嗯?”
  “他有一點沒有說錯,如果真的被提到了,以後可能就要慘了。”
  “……”
  “而且,萬一這人懷恨在心,想方設法借刀殺人,在那一邊煽風點火,情況可能會更危急。”
  季欽沉默幾秒,然後才又問道:“周醉,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季欽現在有時會問周醉意見。這種感覺其實也還不錯,過去季欽無人可以商量,既放不下身段去找下屬,也不願意季蒙看見自己束手無策那副模樣,可是周醉不同,他不屬於這間企業,相處反而更加輕鬆。
  “嗯……”周醉支著下巴,“我們先喝酒吧,回去再慢慢想。”
  “你倒是不著急。”季欽哼了一聲,“我昨天看報導……有一個科學家,實驗結果不佳,又不知道應該如何調整,急得沒日沒夜地想,最後上吊自殺了。”
  “……”
  “……怎麼?”在季欽看來,周醉做事的態度比那個上吊自殺的科學家真是差得遠了。
  “沒事。”周醉喝酒之後顯得更加撩人,“那我要是想出來了呢?有什麼好處嗎?”
  “又要好處?”季欽皺了皺眉。
  上次讓他解決收購的事,也是先來這裡詢問好處,這回竟然又是故技重施,難道真的每次都要退讓?
  季欽冷冷地說:“你來之前那個助理思考問題之時從來不會先來問我能否得到什麼好處。”
  “……”
  “他每次都搜腸刮肚絞盡腦汁,即使沒有任何額外利益,他也未曾對我敷衍了事,總是任勞任怨勤勤懇懇。”
  “哦……”
  “你的工作方式讓我很懷念他。”
  “那他現在在哪?”
  周醉沒有看到什麼助理。
  “我把他開了。”
  “……”
  “嗯?”
  “沒事。”周醉強忍著笑。
  “雖然他的確很努力,但是他拿出來的全是爛辦法。”
  這樣一說起來,季欽也覺得周醉和那個前助理不太一樣,如果周醉真的每次都能解決問題,而不總是弄些不靠譜的意見過來,給點好處好像也不算特別不合理。
  “……好吧。”周醉一直在擺弄那個已經空了的杯子,“既然你不願意,那這次就算了,我幫你想想看吧。”
  “……”
  “本來還打算讓你對我再好一點的……”
  季欽覺得渾身一抖。
  不過,不得不說,在周醉答應後,季欽莫名地不再那麼焦躁了。
  ……
  ——回家之後發現有個未接來電。
  季欽回撥過去,發現還是寧家。
  又是關於結婚的事。
  前幾天,就在度假回來之後不久,有人拉了個線,介紹了政商兩界都蠻吃得開的寧家,有那麼點想要聯合的意思。
  當然,寧家並沒看中季欽,季欽變態遠近聞名,引起他們興趣的人是季蒙。本來,季蒙是無論如何也高攀不上的。別說季蒙,就是季欽,寧家也不會放在眼睛裡。不過之前有次活動,甯家的女兒對季蒙有那麼點兒一見鍾情的意思,這點也很容易理解,這圈子裡雖然在適婚年齡的人還是有不少,但是像季蒙這樣外表英俊又很有風度的人確實數不出來幾個,大多數人要麼長得歪瓜裂棗,要麼從小不學無術只知吃喝玩樂,要麼兩者兼而有之。雖然季蒙家庭背景還差著些,但是季蒙本人確實出彩,寧家全家又都寵著這個女兒,所以並沒怎麼猶豫,便提出想讓兩個年輕人私下裡再多接觸一下,看是不是能成就一段緣分。
  當時季欽沒有意見,反正只是安排兩人見一個面,熟悉瞭解一下,又不是要季蒙非娶不可,感覺沒有什麼難的。而且,甯家女兒挺漂亮的,人也聰明,和季蒙也是般配的。順利的話,一個月就可以訂婚,三個月就可以結婚,六個月就可以準備生孩子。
  那天晚上季欽就給季蒙打了電話。
  季蒙一口回絕。
  這個季欽也想到了,因為季蒙一向不聽他的。
  季欽以為季蒙純粹是因為不聽他的而不聽他的,於是換了張牌打。季欽那個瘋瘋癲癲的媽,雖然不是季蒙的生母,不過她說的話,季蒙大部分還是聽的。季蒙跟親媽見面次數不多,季欽的媽對他還算非常照顧,而且,季蒙也覺得她可憐。所以,在為數不多的清醒的時候,季蒙並不願意讓她為難。
  他承認自己有些封建家長式的作風。他覺得甯家女兒很適合季蒙,兩個人怎麼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季蒙跟她一起一定會幸福。季欽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控制狂,他覺得只有通過理性的決定,一切才會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但是這次季蒙似乎異常固執。
  其中這個拒絕的理由讓季欽最是不能接受。
  ——季蒙說這終身大事,他自己已經定下了。
  季欽當時的確非常震驚。
  季蒙竟然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這種事……季欽是絕對不會不管的,如果不管,不知以後會出什麼事情。害怕季蒙已經昏了頭腦,自討苦吃,季欽立刻找了個人將當季蒙的通話物件翻了個底朝天,最後才過濾出來一個號碼。
  根本沒有想太多事,季欽就給打了過去。
  那人很快就接起來:“……”
  季欽直接就問:“你是誰?”
  對於這人,季欽對她的印象分是負無窮。季欽親眼看見季蒙做紅豆飯,買巧克力……等等一系列討人歡心毫無尊嚴的行為。對此季欽非常地看不上,不明白被別人的情緒牽著走究竟有何興趣可言。低三下四想方設法只為對方一笑,這種事情季欽絕對做不出來。而且,他很討厭讓他弟弟變成這樣的人。雖然他不喜歡季蒙,但是畢竟還有血緣關係。如果說他自己是宇宙第一,那季蒙就是宇宙第二。季欽認為這麼折磨他弟弟的人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沒有聽到回答,季欽有些暴躁。
  他沒有想到對對方來說,打他電話,卻張口就問他是誰,顯得有些精神病了。
  季欽又吼幾句,這回竟然聽到忙音。
  那人掛他電話!
  季欽氣得夠戧,立刻查這號碼所屬。
  結果讓他非常驚訝,竟然是那個律師的,在解雇那個風波裡,幫季蒙打官司的律師。
  季欽想是不是搞錯了,又把季蒙所有短信記錄也調出來看,發現——他的弟弟的確非常喜歡那個律師。
  作者有話要說:  


☆、聯姻(下)

    說起這個律師,季欽一肚子火。
  當時季欽開除季蒙想要嚇他一下,季蒙便去找來了這個律師。季欽這邊表示季蒙在離職接受關於經濟問題的調查期間沒有按照規定通知公司案件進展和複職時間,而季蒙那邊則出具了各種證據表明季蒙一直都在遵守政策,並且,季蒙的律師劉仕誠還證明了季欽脾氣一向不好,有時公私不分,曾因個人恩怨解雇過一些人,當時劉仕誠擬的傳喚名單裡包括了季蒙的媽、季欽的老情人、之前曾遭解雇的下屬以及被踢出董事會的成員……所有能噁心到季欽的人,都被他找全了。還不只這樣,劉仕誠曾經找到了季欽一些可能會有違法嫌疑的行為,一度想把季欽拖進刑事訴訟,此後季欽在公司裡遇見季蒙時忍不住惡言相向、罵他竟然想把親哥送進監獄,不少人都聽見了,可是該案因為涉及一些隱私,劉仕誠申請了申請非公開審訊,季欽也被通知需要注意這點,所以劉仕誠立刻把季欽這次暴怒利用到了極致,請法官一定注意這一點,認為季欽犯了妨害訴訟行為罪,這個有點像西方的“藐視法庭”。季欽後來先後幾次提出和解,那個律師都給扔進了碎紙機,堅持索要一開始的那個賠償數字。最後季欽沒有辦法,在庭外和解最後期限之前的幾個小時,突然寄去了同意支付700萬賠償金的確認信。
  原來……季蒙竟然在與他交往嗎?
  季欽覺得愈發地不爽了。
  季欽一直覺得那個律師挺陰險的,現在突然又冒了出來折磨他的弟弟。季家的兩個人都被一個小小的律師這麼樣地玩弄,季欽實在對那個人生不出來任何好感。季蒙一向都不聽季欽的,現在卻突然對著一個外人言聽計從。季欽覺得季蒙一定會吃虧的,十有八九是被戲弄了,就算不是這樣,如果季蒙一開始就不能控制對方,那大概以後也只有被耍得團團轉的份兒了。
  季欽覺得這律師非常不合適。
  但是,怎麼才能達到目的,季欽一時也沒主意,後來發生行賄事件,也就這麼耽擱下來。
  現在寧家又來問嗎……
  寧家剛才在電話中表示,雖然季欽公司這邊目前有些困難,但是寧家並沒打算食言,依然還有聯姻這個打算,並且可以利用人脈幫他們一把。
  季欽並沒立刻回應,只要對方再稍微地等一等。
  然後,第二天一大早,季欽把周醉給叫了過來:“怎麼樣才能拆散兩個人?”
  “……什麼?”
  “怎麼樣才能拆散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季蒙嗎?”
  “……”有的時候季欽真煩周醉這種敏銳。
  “我覺得你不應該管。”
  “……哦?”季欽冷哼一聲,“他們倆不合適。”
  “季蒙有他自己的想法,如果你去強行干預,季蒙以後會很恨你的。”
  “我還怕他恨我不成。”
  季欽心想,恨他的人太多,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不會,確切地說,就沒誰是不恨他的。——除了面前這個周醉。
  周醉難得地很認真地說:“我認為你該相信季蒙。”
  “嗯?”
  “相信他不會選錯人。”
  “他是被迷得昏了頭了。”
  “我倒不覺得季蒙會在這種大事上面犯糊塗。”
  “……”事實上,季蒙小事上也不會有錯,季欽不記得季蒙犯過傻。
  “……?”
  “他這次的確做錯了決定。”季欽冷冷地道。
  “是嗎?”周醉又開始笑,“這種可能性真的挺小的……”
  “……”有的時候季欽真是想讓周醉閉嘴。
  “你先不要急吧。”周醉倒是一直在為季蒙說話,“也許你是想錯了呢。如果因為先入為主產生偏見,錯打鴛鴦也是挺可惜的……再觀察下也不算遲,季蒙的事需要慎重,尤其還是這種大事。”
  “……”季欽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季蒙……季欽想,季蒙這麼固執,印象中還是第一次,而且季蒙一向不做不著調的事情。也許那個律師身上真的有些什麼他沒看見的東西?
  不過,寧家的事,看來是不成了。
  季欽給寧家打了個電話,回絕了對方的要求。
  當對方問及原因時,季欽直接回答,季蒙有了喜歡的人。
  後來,有點出乎意料的是,外界突然就有些猜測說,季蒙是個同性戀。
  一家金融報紙的記者最早在個人微博上披露了這個消息,冷嘲熱諷地表示幸虧這家族企業沒有上市,否則還真是讓人顧慮。此言一出,立即招致四方譴責,認為這種歧視未免太過明目張膽,不過,也成功地引起了一些注意。
  季欽倒是非常生氣。
  調查季蒙全部通話記錄、短信來往、每日行蹤這些事情,倒是有一些人知道,季欽自己肯定沒法查詢這些東西。那幾個人季欽一直認為都是靠得住的,沒有想到嘴巴竟然這麼不牢,看來傳八卦真是人類的天性。季欽甚至能想得到那個傢伙是怎麼和人說起這件事的,大概就是“我告訴你件重大的新聞,你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結果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全都這麼弄,最後不知傳到哪去,直到那個金融報紙的記者。有些記者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管聽到什麼消息都要寫成報導,這樣的人季欽也認識幾個,完全不能和他們說任何事。
  然後,幾天之內,在公司會議上,有人提出這個問題,認為公司應該及時止住這些謠言。當時季欽冷哼一聲,表明他不想說太多,但是如果他的弟弟選擇公開這件事情,公司將會全力支持。於是,又有“內部人士出來爆料說,這傳聞應該八九不離十,雖然,管理人員也都擔心,真正不做遮掩的話,會影響公司業務,至少,會損失一部分的消費者。
  對於這個,周醉對季欽說:“你那麼說,基本就是等於承認季蒙是個同性戀了……”
  “那又怎麼?”
  “雖然我想這是真的,但是……你不幫他撇清或者隱瞞下嗎?”
  季欽皺了皺眉:“我為什麼要撒這種謊?”
  季欽看不出來有任何撒謊的理由,他從來不說謊,因為他不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來保護他自己或者哄對方開心,這兩者對季欽來說都毫無意義。
  季蒙就是喜歡那個律師,而且他季欽也的確知道這事。
  “怎麼說呢……”周醉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出櫃這事,挺微妙的……”
  “何時宣佈,很重要嗎?”
  “一般來說,是這樣的……”
  “我不認為季蒙在乎這個。”季欽冷笑一聲,“如果季蒙不願讓人知道,想在背地裡面偷偷摸摸,或者糾結公開時間,打算暫時藏著掖著,那說明他的決心不過如此。”
  季蒙說著“終身大事,我自己已經定下了,非他不可”時的那個樣子,還是歷歷在目。這時幫季蒙否認了,說不定才是侮辱他。
  聽到這話,周醉卻是突然笑了:“其實,你的心裡還是依稀覺得季蒙這段感情會有好結果的,是不是?”
  “你想得太多了。”季欽眯了下眼,“我依然覺得他們不合適,以後大概還會拆了他們,只是打算再多觀察一陣。”
  “哦……”
  “話說回來,”季欽看著周醉,“你和季蒙關係很好?”
  “怎麼會?”周醉一臉無辜,“除了你,我和其他所有人的關係都差不多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
  自作自受這文有了新封面啦!出自Kirara之手!美得都要哭了!這樣的大哥讓小攻腫麼把持得住!
  之前那個是晉江給弄的!
  


☆、出訪

    季蒙的事暫時告一段落。
  季蒙既然是同性戀,甯家自然不會怎樣,只是表示雖然不成,兩家也能繼續交往,這些都是客套話了,季欽也沒當一回事。本來,在這個節骨眼上,寧家也許可以稍微幫襯一下,現在看來再也不可能了,不過本來季欽也沒指望這個。
  兩周以後,就是商務部長出訪非洲某國那個日子。
  關於那天飯局上面發生的事,副總梁威聽周醉講完全部經過之後,急得腦袋發昏,口不擇言地道:“如果哪天季總死了,一定是被他自己給作死的!”
  對於這次兩國商務部長會談,季欽雖然說是全不在意,但那只是嘴硬罷了。損失海外不至動搖根基,但也足以元氣大傷。
  不過季欽無論如何邁不出去卑躬屈膝的那一步。
  會談是在那邊下午,中國這邊上午。
  季欽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裡面,陰沉著一張臉,靜靜地等待著,完全沒有心思處理其它的工作。
  周醉遞過來一杯黑咖啡,季欽隨手接了過來。
  “很緊張嗎?”周醉問道。
  季欽看看周醉,但卻沒有說話。
  “你看你這裡,”周醉還是笑著,指著季欽眉間,“都擰在一起了……”
  季欽還是不搭理他,他並沒有那個心情。
  “你不要這樣啊。”周醉說著就湊過去,在季欽緊鎖的眉心上“啾”地親了一口,“快變不回不來了……”
  “幹什麼你!”季欽登時暴怒,對著周醉的臉一個耳光就打過去。
  周醉隨意伸手一擋:“這才對啊。擔驚受怕,不像你了。”
  “……哼。”雖然嘴裡不會承認,不過周醉說的有理。不管結果會是怎樣,他都可以承擔下來,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沒什麼是受不了的。
  雖然,剛才被他親過那個地方麻麻癢癢,一跳一跳的。
  然後,周醉又牛皮糖一樣地坐在了季欽邊上,翹著個二郎腿,從茶几上隨手拿起一本財經雜東翻西翻。
  “……”季欽沒有攆他,周醉坐在這裡,情緒倒是沒有剛才那麼煩躁了。
  季欽一杯咖啡喝完,周醉立刻起身拿了一些白水回來,並且每次見底之後,周醉都會很主動地幫他換上一杯。
  季欽眯了眯眼。
  “你倒挺會伺候人的。”季欽說道。
  “是嗎?”
  “難道周家虐待你了?”
  “沒有。”周醉還是笑著,“伺候你應該的。”
  “嗯?”季欽倒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大本事。
  真不知道周鬱那個傢伙看見這一幕後會怎麼想——自己那個誰都壓不住的寶貝兒子,現在卻像一個小丫鬟似的忙這忙那的。這麼想想倒是挺有成就感的,周鬱大概也會覺得把他送來這步用對了吧,雖然季欽並沒特意做些什麼。
  “我喜歡這樣。”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是我的……”
  “什麼?”
  “……老闆。”
  “……”喜歡伺候老闆?這是一種什麼心理?季欽想了一想周圍其他的人,過來談完正事之後都是撒腿就跑,比兔子還快,沒有誰會留下做其他事。
  ……
  —— 一直等到會談結束兩個小時以後,副總梁威才從商務部新聞辦公室那邊的熟人口中聽到些消息。
  不得不說,梁威認識的人的確很多。
  非洲那個國家政府真的提這事了。當時,對方說道:“許多中國公司在非進行行賄活動,我們必須呼籲中國繼續增加監管力度,用以保證兩國之間長期穩定合作關係。”
  聽到這話時候,季欽呼吸一窒。
  果然……
  最不好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季欽覺得頭有點暈。過去,為了開拓海外市場,曾經做過很多努力,現在全部都要打點乾淨了。季蒙一趟一趟地飛到非洲去,整個心思都在那邊,結果也是白費心思做無用功。季蒙是個很少失敗的人,確切地說,他就沒失敗過。如果這次出了大的問題,季蒙應該會很受打擊。
  “不過……”那邊梁威有點困惑地說,“中國這邊的表態,並不像之前預想的那樣。”
  “……哦?”
  “商務部長沒有承認這是一個普遍現象……”
  “……嗯?”
  “他表示這些只是個別例子,都是獨立案件,不希望它影響中外企業合作……”
  “……”
  “他說大多數的中國企業都很尊重當地法律,所以也沒有表明將會限制中國企業在海外進行的各種商業拓展。”
  “……”季欽真愣住了。他沒有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發展。
  之前,所有人都認為,如果對方提出這事,他們末日就要到了。
  “……就是這樣。”梁威又說,“就我打聽到的消息就是,我們這邊表明,到去年年末,已有超過2000家中國企業赴非洲投資,雖然偶然會有公司令人失望,但是不要讓他們代表了所有的中國企業……”
  “……”意思就是基數大了總有敗類?
  “當然也有別的。”梁威又說,“就是,堅決支援非洲國家懲治部分企業的非法行為,不過完全沒提商務部這邊將會採取什麼舉動。”
  “……”
  “當然也說了一點措施了,就是那什麼唄……”梁威又說,“去年已通過可刑法的第八次修正案,就是說了一下,這邊也是高度重視,如果我們發現害群之馬,懲罰力度將會很大。”
  季欽點了點頭。根據新的法律條文,所有中國公司或者中國公民對外國公務員實行賄賂的行為均屬刑事犯罪,犯罪個人將會面臨有期徒刑,公司會被罰款,負責人也可能面臨牢獄之災。而在過去,只有在境內發生的行賄,才會被列入違法的範疇。
  所以……這邊的態度是,這些只是孤立案件,支持對方依法辦事,我方一旦發現違規行為,法院方面會做正確處理,但是,目前,商務部這邊不會直接干預?
  於是……季欽想,雖然這件事情被提出來,但是卻被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出訪神馬,全是編的,不要認真……!


☆、出訪(下)

  這是今天早上的份!昨天晚上還更了一整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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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威說完便離開了。
  季欽松了口氣,轉身看看周醉,後者一臉平靜,似乎並不意外。
  季欽看著周醉那個樣子,突然浮起一個古怪念頭:“你該不會做了什麼?”
  “沒有。”周醉搖了下頭,“我只是打聽了下我們這邊打算怎麼做。”
  “……”
  “如果瞭解到的情況非常不好,那就看看是否能有什麼辦法。”
  “……”
  “他們確實針對這個問題做過準備。”
  “……”
  “然後發現中方本就沒有打算承認這是一個普遍現象並且已經到了需要外交干預的程度了。”
  “……”
  “而且,現在,很多公司都想試水國外,這也算是一個必然趨勢,如果這次事情處理太狠,可能會讓他們產生顧忌。”
  “……”
  “再說,”周醉又道,”當地經商壞境真的挺不好的,誰也不敢保證其它企業一定沒有這種事情……如果這次太嚴厲了,以後也就不好手軟。幾家大型國企也在那邊拓展業務,萬一將來查出一點什麼,那也只能參照這次,到時會對商業產生很大打擊。”
  “……”
  “其實,雖然對方提出這個,但是根本不是這次會談重點。”
  季欽哼了一聲。
  “……”周醉卻並不以為意,“他們主要是想尋求貸款,這從對方部長陪同人員就能看出一二。”
  “是誰?”
  “隨行的有該國最大銀行的董事長。”剛才梁威已經說過。
  季欽點了點頭。
  “所以他們談判立場本就不硬。”
  “你怎麼知道剛才那些的?”
  “哦……”周醉說,“那個部長兒子正好和我一間學校念書……當然當時他還不是部長。”
  “……嗯?”季欽問,“你在美國時的?”
  “嗯。”
  “一個班的?”
  “不是,不過關係不錯。”
  “你還真是和誰都關係不錯。”
  “有嗎?”周醉想了一下想,“這麼一說好像真是……”
  季欽和任何人關係都很不好。
  “而且怎麼所有的人都認識你?”
  周醉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啊。”
  “哼。”這麼一說也能理解,美國名校就那幾所,朝官子弟大多在那,周醉這種誰都認識、又跟誰關係都不錯的人,碰巧知道也不稀奇。
  “好了好了,”周醉又哄季欽,“現在看來應該不會有太大事。”
  “嗯。”不過懲罰肯定會有。那幾個中方代表大概好不了,不過季欽也不同情他們,跟著季欽竟然還會做出行賄的事,季欽覺得連自己的臉都丟盡了。罰款倒是還能承受,但是也許未來幾年之內會在該國被禁止參加任何競標,都是那幾個人幹的好事。面子都沒了,還要錢幹嗎?
  不過,不管怎樣,總算不是最壞結果。
  “其實我都有點懷疑,向你索賄那人是否真的知道對方會提什麼問題……也許他根本就是在詐你的,其實一無所知,如果對方沒講,他就可以騙你說是他的功勞,如果真被提出來了,那也能解釋說是最終沒有成功……”周醉又說。
  “這些無所謂了。”
  “也是。”
  過了一會兒,周醉又問道:“一起出去慶祝一下?”
  “慶祝個屁。”季欽覺得周醉莫名其妙。雖然沒有慘到一定程度,但是這種狀況也絕對沒什麼值得慶祝的。
  “哦……”
  “我回去了。”
  “嗯?”
  “我回去了。”季欽看了看表,其實時間還早,但他不想再在這裡繼續待了。
  “那晚上吃什麼?”
  “叫外賣。”
  周醉驚訝地問:“你每天都叫外賣?”
  “對。”季欽冷冷地道。
  季欽沒有請任何人收拾家裡。他知道這看起來非常怪異,但是他討厭讓人進入他的家。確切地說,是非常討厭。
  “我去給你做飯好嗎?”周醉一臉認真地問。
  “……哈?”
  周醉又重複了一遍:“我去給你做飯好嗎?”
  “……”
  “這麼重要的一天裡,自己回家去吃外賣,太淒涼了……”
  “……”
  “我手藝很好的。”
  周醉一臉期待那個樣子,確實讓人難以狠心拒絕。
  “我想讓你嘗嘗。”周醉又道。
  而且,季欽倒是真的有點想看他的手藝究竟如何,因為實在很難想像周醉這人竟然這麼……居家。
  再說,讓那周醉過來服侍自己,這種感覺還是挺奇妙的。
  “……”
  “……?”
  “隨便你吧。”
  “那就這樣。”周醉還挺高興。
  季欽皺了皺眉:“你還真是奴才的命。”
  “有嗎?”周醉想了一想,“我這也是第一次哎。”
  “……”季欽覺得自己說得不太準確。周醉應該是少爺的命,奴才的心。
  季欽直接開車回家。
  周醉要去買些什麼,他是不會去管這的。
  當時,周醉離開之前問他:“你想吃些什麼?”
  “清淡點的。”季欽說完就走,再也沒理周醉。
  ……
  沒過多久周醉便來敲門。
  然後他就直接走進廚房,片刻之後卻又走了出來:“廚具在哪?”
  “沒有。”
  “……”
  “自己去買。”季欽閉目養神。
  “……”
  季欽聽見周醉笑了一聲。這一瞬間,他開始後悔答應周醉了。
  東西擺上來時,不得不說,還是挺好看的。
  “這是雞湯鮮炒竹筍。”周醉解釋了下,“準備雞湯,然後清水泡軟枸杞,溫水浸藏紅花。再用最嫩的筍,削掉硬皮,切成小塊,稍炒一下,倒入洗乾淨的百合。最後把枸杞和藏紅花倒進雞湯裡,加點調料,煮上很久直到入味,勾芡了淋到蘆筍上,這個很滋補的。”
  “……” 季欽斜眼看著周醉。
  “怎麼了 ?”
  “你每天自己弄晚餐?”
  “當然不。”周醉飛快答到。
  “那你怎麼會這些事?”
  “個人愛好?”周醉用了個反問句,然後又拍馬屁道,“因為心裡知道以後要伺候你啊。”
  “……”
  “你是絕對不會讓人進你家的。”
  “……”
  “還有這個。”周醉又說,“豌豆尖扒蟹味菇。蟹味菇要掰開,在淡鹽水中泡半小時再用清水仔細洗淨,清水煮沸之後焯燙一下這個蟹味菇,要立刻撈出來,不然就會不好吃了……然後再取豌豆尖來,其他部分都不能要,同樣過下熱水。紅黃辣椒去蒂去籽,這樣才能清淡……用蒜熗鍋,放蟹味菇,放蔥,紅黃辣椒,豌豆尖……一點雞精味精都沒加哦,你不會喜歡那個味道的。”
  “……你倒是用心。”
  “當然。”周醉笑著說道,“給你做麼。”
  季欽看了一看,還有松仁玉米。
  “這是雜烤土豆,”周醉指著最後一個,“土豆對半切開,蒸上30分鐘,勺子挖出內心,喏,最後就有一個土豆碗了。火腿切碎,香蔥切碎,法香切碎,用鹽、黃油、優酪乳,和黑胡椒來拌這個土豆,再撒上乳酪絲,放在烤箱裡烤。”
  “行了我知道了。”
  “哦……”
  席間周醉依然喋喋不休,季欽也再一次感慨,自己根本就沒理他,他怎麼能說得下去。
  飯後季欽當然什麼會不會做。
  他走到樓上的書房,看了看當天的新聞。
  關於商務部長訪非一事,已經有了一些相關報導。
  季欽一行一行看了下去:“雙方簽署有關經貿合作檔,同期還有中方投資團開展經貿活動,舉辦首屆企業首席執行官論壇和商務合作晚餐會……”
  商務部的網站上,完全都是套話。什麼,部長表示中非傳統友好,政府高度重視中非關係,什麼,雙方致力於建設政治上平等互利、經濟上合作共贏、文化上交流借鑒的新型戰略夥伴關係,什麼,中非戰略互信不斷增強,互利合作不斷提升……
  季欽看了兩行就給關了。
  倒是其他一些媒體說了一些別的,比如周醉也猜到的,尋求貸款那個問題。
  關於行賄那個問題,也有一家媒體提了一句:“XXX部長表示說,中國已連續幾年成為非洲的最大交易夥伴,去年對非貿易總額2000億美元。中國企業累計在非洲投資很多,聘用了超過20000名非洲工人。客觀全面地看,創業經商、承包工程、傳授技術,雇傭員工,這使雙方受益,也是中非關係中的一大亮點,不能因為少數公司,就對中國企業產生疑慮、動搖雙方信任關係。”
  看了一會兒,季欽忽然感到樓下沒有聲音。
  周醉似乎已經收拾完了。
  那他現在在幹什麼?
  季欽起身出去。
  ——發現周醉竟然在他臥室。
  “誰讓你進去的?”
  周醉轉過頭來:“我來找你……發現主臥室就在那一邊,很想看看你休息的地方……”
  “你不知道這樣很失禮嗎。”
  “哦……”
  看清周醉正做什麼,季欽心臟驚得一跳。
  周醉站在那裡,手裡拿著幾本季欽入睡之前看的書籍。
  當時周醉看見床頭櫃上擺著這些東西,很好奇地走了過去拿起來瞧,因為他想知道季欽晚上都在讀些什麼。
  結果發現——全都是童話書……
  周醉看看封面:《童話大王精選》、《世界著名童話100篇》、《彩色童話全集》……
  “……”
  季欽看著周醉,恨不得捏死他。
  他就喜歡這些故事難道不行?
  在這些世界裡,總有一個快樂結局,惡魔都會失敗,王子公主一見鍾情,沒有誤解或者背叛,最後一句話總是“他們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現實生活已經夠焦慮了,瞧瞧這些故事又怎麼了?
  季欽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有什麼意見?”
  周醉卻並不像平常般笑著了。
  他看著季欽,眼睛裡好像有複雜的東西,說了一個“你……”
  然後就沒有再說下去了。


☆、童話(補完)

    季欽面色不善地瞪著周醉:“怎麼?”
  他心裡已經認定這個喜歡作弄人的周醉肯定會狠狠嘲弄自己一番,那個“你”字後面絕對跟不出來什麼好話。季欽喜歡看童話書這件事情,沒有任何人知道,甚至連季蒙都不瞭解,季欽也一直以為永遠都不會有人看見的。這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季欽是個高傲的人,雖然並不介意別人恨他或者怕他,但是他很討厭淪落為笑柄。周醉從小到大沒少戲弄過他,像這樣的機會,他是不會放過的,季欽已經準備好了周醉嘴裡會說出的“幼稚”、“好笑”、“沒有智商”等等一系列的詞了。
  沒有想到,周醉卻只搖了搖頭:“沒什麼。”
  季欽看著周醉這樣,有點彆扭,但也只是哼了一聲。
  “其實我也喜歡看童話的。”周醉突然又道。
  “……哦?”季欽很難想像周醉這種人會有這愛好,在季欽的印象中,周醉只會喜歡新鮮有趣的玩意兒。季欽覺得周醉這樣的人應該從來就沒喜歡看過童話,即使是在小的時候,周醉也不會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
  “而且還很會講。”
  “……”
  “你不信嗎。”
  “……”
  “我說一個給你聽你就知道了。”周醉笑著。
  季欽擰眉看著周醉。
  周醉坐在床的一角,伸手去拉季欽的手,好像想要把季欽帶進懷裡似的。
  季欽面無表情地揮開了,插著胳膊站在那裡。
  周醉看看季欽,又笑了笑。
  周醉看了看季欽這張床。季欽臥房裡的床單是深灰色的,非常素淨,沒有一點花紋,也沒有一點明亮活潑的色彩,與季欽的性格倒是非常符合。周醉忽然想起季蒙曾經說過,季蒙喜歡的人,床單、被罩、枕套……等等所有東西都是小動物的圖案,各種小熊和小兔子,季蒙一開始躺在上面時還特別不習慣,後來時間長了,才終於可以在一堆動物之間入睡了。
  “嗯……”周醉想了一想,“我來說個海的女兒吧。”
  “海的女兒誰不知道?”之前那樣造勢,結果就是海的女兒。
  “我這個會更精彩的。”周醉又笑。
  季欽沒有理他。周醉這人有個特點,就是即使季欽不搭理他,他也可以自顧自地說個不行,別人全都沒有這個特殊技能,只要季欽陰沉著臉,立刻就會沒有辦法繼續下去,而後匆匆告別離開季欽身邊。
  “那我開始講了,”周醉果然毫不在意,“是這樣……人魚公主滿十五歲浮出水面,正巧看見王子的船遭遇風暴,她將王子救了起來,可是馬上有人走來,她就只好離開。小美人魚愛上王子,回去之後日思夜想,想要變成人類,再也找那王子。於是,她去到巫婆住處,巫婆答應了她的請求,她會長出美麗雙腿,但是代價就是她的聲音。她會有世界上最輕盈的舞姿,可是每走一步都會像是在刀尖上。而且,王子必須娶她,如果和別的人舉行婚禮,她就會化為海上的泡沫。小美人魚都同意了。”
  季欽皺著眉頭。
  “雖然王子愛美人魚,可是沒有想過娶她。後來王子遇到鄰國公主,以為她是救他的人,打算讓她成為他的新娘,讓美人魚來祝福他。這時美人魚的姐姐們都游過去,她們用自己的長髮從巫婆那交換了一把刀子,只要人魚公主用這把刀刺破王子心臟,讓他的血流到她的腿上,她便可以恢復原形,拿回她三百年的壽命。”
  這和原版有什麼區別嗎?季欽並沒覺得好在哪裡,周醉講的並無任何特殊之處。而且,季欽並不喜歡這個故事,看著讓人暴躁,他更青睞那些有著完美結局的。
  “我們來繼續說這個巫婆,”周醉又繼續道,“她一直一個人居住在漩渦裡,周圍全是泥地和珊瑚蟲,從來都沒有人會去走那條路,大家都躲得遠遠的。所有的人都懼怕她。這個巫婆其實並未作惡,人魚公主和她的姐姐都在這裡實現了她們看似不可能的願望,可她依然還是令人厭惡的一個存在,與美好是相對立的。巫婆孤僻而且陰沉,不願與人交往,從沒想過自己還可以用另外一種生活。她認為這個就是她的宿命了,天生就隨著她,永遠擺脫不了。因為,她就是這樣的。”
  “……”……巫婆?季欽有點暈了。海的女兒裡面重點描寫過這個巫婆嗎?
  “後來另外一個英俊王子見到了她,發現她並不是像眾人傳說的那樣的。王子早上為她採集鮮豔的野花,中午摘來外面甜美的水果,準備可口的飯菜,晚上帶她去看天上的星星。慢慢地,巫婆發現她是可以相信和依賴另一個人的。於是她接受了這一個王子,兩個人永遠地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
  “對了,這個王子比公主喜歡的那個要好上一萬倍左右。”
  “……”
  “你是覺得沒說完嗎?”周醉又想了想,“哦,還有美人魚那邊是吧?美人魚想不開就死了,故事結束了。”
  “……”
  “怎麼?”周醉奇道,“你不喜歡?”
  “你這什麼狗屁童話!”季欽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強忍住猛扇周醉一巴掌的衝動。
  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哎?”周醉好像還很無辜,“很沒有意思嗎?”
  “當然。”不過……季欽想,巫婆也得到了幸福……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周醉拉過季欽讓他坐在旁邊,然後側身給摟住了,撒嬌似的在季欽頸窩處蹭了蹭,“我更愛我這個版本。”
  “那你上網寫吧。”季欽敷衍地說。
  “不,”周醉又說,“這是講給你一個人的。以後我的所有故事,全都是講給你一個人的。”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話,季欽一瞬間有一點失神。
  周醉就在很近的地方看著季欽,然後突然湊上去親他的耳朵。
  “幹什麼你!”季欽驚得抖了一下,本能似的想要掙脫,這種行為太親昵了。
  周醉卻是緊緊抱著,然後稍微用了些力,一個翻身就壓上去,將季欽給按在床上。
  “你……”
  “季欽。”周醉啞著聲音問:“我再伺候你一次行嗎?”
  “不。”季欽看著上方的周醉,“你先起來。”
  “……”
  “我說不要!”季欽聲音很冷。
  “哦……”周醉居然沒有用出他最拿手的糾纏不休,居然乖乖地就動手站了起來。
  季欽回頭看了一眼,灰色床單已經亂了。
  他很不明白周醉為什麼想要“伺候他”,這種行為非常自損身價,不過周醉一向令人琢磨不透。
  “周醉,”季欽頓了一下,終於開口問道,“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兒是嗎。”
  “沒有。”周醉看著季欽,很難得地沒有笑容,“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
  “……”
  “季欽,”周醉又說,“你開心一點好嗎?”
  “……”
  季欽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慢慢吐出來:“你不要管我的事情。”
  對方並沒回答,只是靜靜站著。
  周醉那種眼神,倒把季欽弄得很有愧疚感,季欽暗中罵了自己一句。
  “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季欽開始下逐客令。
  “……好。”周醉說,“……你不喜歡那就算了。如果你不喜歡,就沒有意義了。”
  季欽沒再說話,轉身離開房間。
  臨走之前他看了看,那幾本童話書被整齊地放在那裡。
  季欽感到有點危險。周醉這人,的確讓他感到危險,好像會讓自己變得與平時不太一樣,慢慢脫離那個日復一日的既定軌道。季欽知道他其實是有點怕周醉的。可是,要說切斷聯繫,永遠不再來往,季欽又覺得捨不得,沒有任何緣由,就是想讓周醉暫時留在他的身邊。季欽也認為自己很莫名其妙。周醉在他周圍,好像可以讓他舒心一點,這種感覺過去從未有過。
  季欽以前並不知道自己是一個愛聽好聽話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有些讀者木有看過季蒙的故事~
  感興趣的可以點這裡:
  也許個別地方與這篇文有點不符……因為當時沒有想過要寫大哥,等這篇完結後統一改~


☆、廣告

    一直到第二天,季欽都有一點煩躁。他對周醉下逐客令,之後回到自己書房,過了一會再出去看,發現周醉已經離開。床鋪還是有一點亂,童話書也還是整整齊齊地在床頭櫃上。
  季欽強迫自己不去想這個,因為上午要和市場總監開會討論明年計畫。
  會開得比較順,很多事情差不多都定下來了,但是,最後在說到明年合作的廣告公司時,市場總監卻露出了一臉為難的表情。
  “怎麼了?”季欽問。
  “那個……”市場總監雖然緊張,可是表面還是平靜,“之前選的廣告公司簽約可能有點問題……”
  “哦?”
  季欽之前選了一家廣告公司。其實那家廣告公司很新,才剛開業沒幾個月,可是創立的人在廣告界有口皆碑,最近兩年接連獲了幾個大獎,季欽本來希望她能親自操刀為自己公司進行策劃,可是現在似乎有點麻煩……
  “是這樣的,”市場總監繼續說道,“對方表示簽約的人很多,很多公司都去捧場,她已經騰不出時間了。她可以指派別的人接我們這個活,全部都是很有能力的,她信得過,非常歡迎我們成為客戶,並且可以提供一點折扣,爭取後年可以由她來做。”
  “我不需要什麼折扣。”季欽冷著張臉。
  “是。”
  季欽敲著桌子:“你讓她接下來。”
  “我……”市場總監艱難地道,“我好像做不到……”
  季欽是那種愛發號施令的,雖然經常沒什麼用,不過季欽總是覺得這一招會有用。
  “你告訴她把其他客戶的扔給別人。”
  “我說了。”市場總監又說,“可是她拒絕了,說臨時換人會有損信譽。她似乎是不缺客戶的,反正不是特別積極吧。”
  “……”實在不行就換個人,季欽想,他是不會去伺候的,雖然季欽的確認為,交給她做比較適合。
  “但是……”市場總監繼續說道,“我是覺得倒也不是完全沒戲……”
  “哦?”
  “我們可以換一個人試著談下。”
  “什麼意思?”
  “投其所好吧,我之前聽說,她很喜歡看年輕的帥哥,一瞧見了就挪不動步了。這個也是推測而已,因為朋友提過,她招人時好像招了不少這樣的人,對他們的態度特別好,說話時都是笑容滿面的,總是一起去吸煙室抽煙聊天。他們從來不會挨駡,遲到早退沒有人管,請假也很容易,她出去出差也都是帶個男的去,其實應該也沒怎樣,就是喜歡瞧著,對女的就完全不一樣了……”
  “就是說她是個花癡?”
  “這樣說不太好……”
  “……”
  “不過是的。”
  “……”
  “雖然她好像有個男朋友……”
  “所以?”
  “我被拒絕之後才聽說了這個,突然想到……要不,派周醉去說說看?”
  “……嗯?”
  “別的方面沒競爭力,這個方面應該還是有把握的……”
  “讓他去吧。”季欽說,“他那張臉也就剩下這用處了。”
  季蒙應該也成,可是他在非洲。
  ——本來季欽以為周醉會唧唧歪歪一番,說些什麼“你竟讓我色誘別人”之類曖昧不清的話,結果竟然沒有,周醉樂呵呵地就像市場總監要了資料。
  “……”
  周醉出去談了五個小時之後才晃晃悠悠地回來。
  “怎麼樣?”季欽問。
  “簽下了啊。”
  “是她本人親自做嗎。”
  “當然是嘍。”
  “你們幹什麼了?”
  “嗯,”周醉笑嘻嘻地,“我就是去找她嘛。”
  “說重點。”
  “哦……”周醉又說,“然後我們兩個聊得挺好的。”
  “聊什麼?”
  “她問我多少歲,老家是哪裡的,父母做什麼,在什麼地方念的書,工作幾年了,做得開不開心,有沒有女朋友,平時週末都幹什麼,喜歡什麼運動,都去過哪個國家旅遊,等等。”
  “……”
  “……?”
  “那你呢。”
  “我都告訴她了啊。”
  “……”
  “然後,我說我們這邊以後由我負責。”
  “……”
  “問她是不是一定不能接。我告訴她我真的特別想與她合作,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就像已經認識了很久一樣,不想去找別人。”
  季欽哼了一聲:“你還真是擅長這個。”
  周醉看著好像非常開心:“謝謝。”
  “然後她就答應了?”
  “對啊。她說沒辦法,只好加班了。”
  “……”
  “然後走的時候她就一直摸我胳膊,還有肩膀,問我以前是不是做過模特。”
  “……”
  “我答沒有,她就表示真是可惜,我可以去做模特的。”
  “行了閉嘴。”季欽打斷了他,“我不想再聽了。”
  “哦……”
  ——然後,自從周醉接過這個工作,每隔幾天他就要往那跑一趟。大多數情況下是周醉和市場總監或者市場部的別的什麼人一起過去,有的時候是只有他自己。
  每週都要來上兩次,而且,最可恨的是,如果是周醉一個人去的,那每次至少要一整個上午或下午才回得來。
  一天到晚不見影子,不知為何季欽有點暴躁。
  有的時候問他幹嗎要那麼久,周醉會說對方留他多聊了會。季欽發現,那個女人雖然創意很強想法很多,但是腦子簡直就不正常,有一次還說起算命,什麼整個城市誰算得好分別要多少錢,她只能穿哪種顏色的衣服,只能嫁什麼樣的人……還常講些私人話題,給周醉看她手腕上還有別處的紋身,講述自己當年怎麼少年輕狂現在又是多麼後悔這些紋身……季欽簡直要對這些人產生偏見了,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怪咖才能有與眾不同的創意和想法。
  這天,在周醉又消失了很久之後,季欽把市場總監叫了進去,隨便談了一下新年促銷之後問道:“給我們做廣告的那個人,到底多大歲數?”
  “三十多吧。”市場總監想了一想,“不過保養很好,看著挺年輕的。”
  “……”季欽又等了一會兒,周醉還是沒有出現。一直到了晚上,周醉才發了條訊息,說他今天不回公司了,對方留他去喝咖啡,完事之後直接回家。
  不在自己旁邊,淨出去陪別人,在季欽印象中,還未曾有過,因為那個周醉總是牛皮糖似的,打都打不走,現在這樣讓季欽感到有一點彆扭和不習慣。
  季欽看著他桌子上那一堆堆沒處理完的東西,莫名其妙地,覺得很不爽。季欽想了一下,最後認定,周醉把工作全都扔在那裡,出去閑晃,浪費自己給他開的工資,這點讓他覺得很不爽。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前就有過一個花癡老闆……現在想來還是很氣憤啊!差別待遇啊……!


☆、廣告(下)

    過了幾天,季欽叫來市場總監:“我想聽一下明年的行銷計畫。”
  “沒有問題。”
  “廣告公司那邊過來提案。”
  “……嗯?”
  季欽哼了一聲:“本來就是應該來這提案,每次都是我們的人過去,算是怎麼回事?耍大牌也要有一個限度。”
  “因為對方老總親自給做,所以她的客戶都是直接約在那邊……”
  “我不管這個。”季欽又說了:“你讓她過來。”
  “……好吧。”
  雖然季欽有點強人所難,不過最後,市場總監還真的把對方給叫到公司了。
  季欽走近會議室時,廣告公司那個女人與周醉正在輕聲談笑。前者說著一些什麼,周醉看著她的眼睛,嘴邊有著滿滿笑意,很隨意地靠在桌子上,整個人顯得風度翩翩的。
  季欽陰沉沉地咳嗽了一聲。
  那個女人立刻回頭,看見季欽的臉時眼睛亮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被季欽瞪了回去,於是她就對季欽雖然算帥可是很凶的人失去了興趣。
  “我是楊佳。”
  “季欽。”季欽冷冷回了一句,直接坐在椅子裡面。
  “……”
  “可以開始了嗎。”季欽聲音沒有起伏。
  “好。”楊佳坐在那裡,打開了PPT,開始講解她的計畫。
  不得不說,她的想法,確實很好。
  季欽公司提供多種產品服務,她提出了一個整合戰略,然後每個分類又都有著有針對性的具體策略,這樣,既不會太淩亂分散,也不會太單調無趣,電視、平面、網路、戶外,還有各種線上線下活動配合,想來應該會有好的效果。
  季欽提出幾個修改意見,楊佳表示稍後就會調整。
  最後,一切結束、握手告別之後,周醉笑道對她說道:“我送你出去吧。”
  “我自己可以的。”
  “還是不要了,省得又走丟。”周醉說,“你不是說過,你是個路癡?”
  “哈哈,真難為你,記得這個。”
  “當然。”周醉看著對方,“我記性好的很。”
  “你還真是挺聰明的哎。”
  ……
  兩個人一面聊著,一面走了出去。
  周醉看都沒看季欽一眼,似乎完全忘了身後的人。他從季欽身邊擦肩而過,但卻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季欽覺得更煩躁了。
  ……
  ——兩天之後,周醉又出去了一整個下午。
  看見周醉又是笑呵呵地回來之後,季欽隨意問了一句:“怎麼又這麼久?”
  “哦,”周醉回答,“我們兩個去算命了。”
  “……算命?”這麼無聊的事,周醉也感興趣?
  “就是她說算得准的一個大師。”周醉說,“叫什麼林老師的。算上一次要收很多錢呢。不過因為她是老客戶了,所以可以稍微便宜一點。”
  “……”
  “她說要帶我去,我就跟著去了。”
  “……”
  季欽覺得暴躁非常,又問:“你們兩個算什麼了?”
  “哦,”周醉又笑,“我們兩個都問姻緣。”
  “……”
  “他還以為我們是一對的,還說八字也是蠻般配的,綜合起來有個90分吧,此生一定可以幸福美滿。”
  “哼。”
  “後來她說不是這樣,這才分開重新算了。”
  “……”
  “我這個有點複雜呢。他說,我的姻緣需要自己努力爭取,不會特別順風順水,當中會有一些艱難坎坷。”
  “……”季欽看不出來。周醉這人一向處處都是桃花,很難想像他在感情上面吃癟的樣子。不過,真有個人教訓一下倒是也不錯。
  周醉似乎還想繼續談論姻緣,卻被季欽簡單一句給打斷了。
  “……周醉。”
  “……?”
  季欽緩緩地道:“我給你發工資,不是讓你去算命的。”
  “嗯?”
  “也不是讓你和人閒聊的。”
  “哦……”
  “說實在的,你這樣把工作堆著,每天外面東遊西逛,浪費很多工作時間,讓我感到非常頭痛。”
  “……”
  “你的父親希望對你不要手下留情,所以我想最好還是和你談談這事,否則這種任性讓我很難對他交待。”
  “……”
  “我想你已經明白了。”
  “可是……”周醉又說,“是你讓我聯繫她的。”
  “聯繫不是討她歡心!”季欽怒了,“你指揮她幹活就好了!”
  “……”
  “難道除了天天陪她,你就沒有其他辦法?”
  “當然不是……”周醉又開始笑。
  “好。”季欽顏色稍霽,“我不想白白付給你薪水。”
  “我明白了。”周醉想了一想,“不過,說句題外話……”
  “幹嗎?”
  “你一個月只付給我七百塊錢……”
  “……”
  周醉是實習生,實習生自然是沒有多少錢的。周醉也不缺錢,把錢給他也是白給,浪費,不如自己留著用呢。而且,周醉是周鬱硬塞進來的,麻煩得很,不管周郁要錢已經算不錯了,哪還有倒貼的道理?不過讓他無償工作似乎也是不好,權衡之後,季欽決定每月付給周醉七百塊錢,這個已經是極限了。
  於是,財務部每個月都會給周醉提供的那張私人卡裡打上700,這麼多個月過去了,周醉完全沒有覺得自己那張卡的帳戶餘額有絲毫的變化。
  周醉看著季欽:“我什麼都聽你的,但是我還真挺不值錢的……”
  季欽皺著眉頭看了周醉半天。
  “……?”
  最後季欽終於說道:“給你漲到一千。以後專心幹活,處理你的工作,少出去閑晃悠,弄些有的沒的。”
  “謝謝。”周醉又貼過去,美滋滋地說道,“你對我可真好。”
  季欽驚得一抖,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果汁

    自從給周醉漲工資以後,周醉便沒有再經常外出。
  每次他去廣告公司,都會隨著市場總監,或者別的什麼員工,再沒有一個人去了,季欽覺得比較滿意,周醉還是很聽話的。
  “那個女的沒再找你?”季欽問。
  “她問過啊。”周醉回答。
  “哦?”季欽又問,“你怎麼答?”
  “嗯……”周醉說,“我告訴他我被罵了。”
  “……”
  “然後呢。”
  “她說你太凶了,讓我跟著她幹。”
  季欽隱隱有了怒氣:“你說什麼?”
  “哦,”周醉又笑,“我說我只想留在你身邊。”
  “哼。”季欽哼了一聲,心裡卻很暢快。
  ——她算什麼東西,怎能和自己比?
  不過季欽當然不會讓人知道他的想法。季欽掃了一眼周醉:“算你識相。你是你爸親自安排來實習的,如果中途溜去別處,忘了自己本來目的,你是沒法和你家裡交待清楚的。”
  “我爸?”周醉想了一想,“我倒是沒有想起他的事……”
  “行了。”季欽說,“幹你的活。”
  ……
  不過,讓季欽感到很頭痛的是,雖然周醉不再和人勾勾搭搭,但他又總是搞出別的事。這人好像一刻都不能停止折騰。
  這些,季欽正在工作,突然聽見辦公室外面周醉的房間傳來恐怖的聲音。那個聲音好像要把什麼東西給切碎一般,非常刺耳,一聽就是機器發出的某種嘈雜。
  季欽陰沉著臉走了進去:“你幹什麼!”
  “哎?”周醉回過頭來,“吵到你了?”
  “廢話!”
  周醉看著那個東西:“這已經是聲音最小的一款了呢……”
  “你到底在搞什麼?”
  “哦,”周醉又說,“鮮榨果汁。”
  季欽簡直以為自己給聽錯了:“……什麼?”
  “因為我發現你從來不吃新鮮水果的。”周醉又說,“上次去你家裡,茶几上沒有擺任何東西,冰箱也幾乎是空的,除了啤酒什麼都找不到。廚房裡一把刀都沒有。而且,你完全不知道超市都在哪裡,看來是不會去的……”
  “我不喜歡。”季欽冷冷地道。
  季欽每天吃的所有東西,就是他從飯店叫的外賣。有時看見別人盤點美食,季欽都會覺得莫名其妙,完全不懂有何樂趣可言。
  在他剛剛當上總裁之時,曾經有人提議在公司內提供飲料、水果、零食,或者安裝幾個自動售貨機,算是公司一種福利,這樣員工可以上班開心,很多其他企業都在這樣做,效仿西方那種人性化的管理模式。當時,季欽看著那人,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有機器可以把飲料、水果、零食扔到人的臉上,我可以允許你買幾台。”在季欽看來,上班時間吃東西,簡直是大逆不道。
  “可是這樣很不好的。”周醉又說,“我不希望你生病啊,我想要你健康一點。”
  季欽皺了皺眉。
  “我知道你不喜歡。所以你看,我買了這個東西。”
  “……”
  “每天給你弄上一杯,你就當水給喝掉了,一點都不會費事的。”
  “……”
  “給。”周醉說著就將一個杯子塞進季欽手裡,“我一點糖都沒有放。”
  “……”
  “拿回去吧,只喝一點,哪怕一口,也是好的。”
  “……”
  “……?”
  “所以剛才聲音就是這個東西?”
  “嗯。”周醉有點困惑,“好像是冰塊有一點大了,它切的時候不是很順利。”
  季欽點了點頭,機器零件相互摩擦和震動,再怎麼樣聲音都不會很小。
  他其實想說你少管我的事,我的生活方式不會需要一個外人插手,但不知為什麼,竟然沒有把話給說出口。算了,他想,倒也不是什麼特別不能忍受的事。
  “你試試看?”周醉又笑。
  季欽低頭看著,過了一會兒,終於淺嘗一點。
  有一股很清新的香味。
  “這是什麼東西?”
  “哦,”周醉說,“葡萄、檸檬、蜂蜜、牛奶。”
  “哼。”
  “怎麼樣?”
  “不怎麼樣。”季欽生硬地道。
  “不會吧?”周醉說,“我以為應該是挺好的……”
  “你以為有什麼用?”
  周醉很自然地從季欽手裡將杯子拿了過去,放到唇邊喝了幾口:“我覺得還不錯啊。”
  季欽又說了:“你覺得有什麼用?”
  “好吧。”周醉似乎並沒著惱,“讓我晚上回去研究一下。爭取明天讓你看到進步。”
  “……”
  周醉看了看表:“我那還有一些別的事情,陪別人見一個合作方,下午回來向你仔細報告。”
  “……”
  “我先走了。”
  “……周醉。”季欽叫住了他,“有果汁。”
  “……嗯?”
  “嘴角還有果汁。”
  周醉嘴角有一點點果汁的痕跡。本來季欽應該不會提醒他的。可是季欽想,周醉是要出去見合作方,如果這副樣子出去,會讓人看笑話,連帶著自己都要失面子。就算出門有同事告訴他,依周醉那張嘴,很有可能將前因後果全部告訴對方,包括兩人剛才那番對話,自己還是會失面子,這兩種情況季欽都是不願看到的。
  結果這個周醉也不知道真傻還是裝傻:“……在哪裡?”
  季欽隨手指了一下自己嘴角相同的位置。
  “哦……”
  “快點擦了。”
  “沒有紙巾。”
  “……”
  “又不好用手抹……”
  “……”
  周醉那邊又很認真地問:“舔了行嗎?”
  季欽看了看他。
  季欽一直覺得,大部分二代都是挺蠢的。倒不一定是智商低,就是經常會顯得挺蠢的。想來是從小到大都不需要去算計什麼東西,也不去想如何才能得到,腦子長期不用,再加上沒社會經驗,就變蠢了。周醉之前倒是沒有給他這個感覺,不過現在看來,跟別的很多二代也沒有區別。
  於是季欽不耐煩地答道:“隨便你吧。”
  “好。”周醉點了點頭。
  就在季欽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視線被遮擋住了,然後一個溫溫熱熱的吻就落在了自己的嘴角,他剛才指著的地方。
  周醉伸出舌頭,刷過那個位置。之後周醉稍頓了下,又得寸進尺地挪動到了其他地方。吻了季欽的上唇和下唇,有時候摩擦著,像羽毛一般輕輕掠過去,有時吮吸、輕咬,最後一遍一遍地沿著輪廓慢慢舔他。
  被人這樣抱著,季欽的腦袋空白了好幾秒,只覺得酥酥麻麻的,觸感很好,根本不知道對方都做了什麼。
  最後,當對方又收緊了胳膊,季欽才如夢初醒,一把推開對方,一個耳光就打過去。
  “哎……!果不其然,又被周醉給擋開了。
  “你幹什麼!”季欽氣得眼睛發紅。
  “……嗯?”周醉還一臉不明白似的,“你不是說要舔了嗎?”
  “什麼?”
  “你說嘴角有果汁啊……”
  “我是說你!”
  周醉露出一臉困惑:“可是你明明指的是你的嘴角……”
  季欽快要昏了:“我是說在你臉上相同的位置!”
  “啊……”周醉露出一臉懊惱的表情,“原來是這麼回事,是我給理解錯了。”
  “你……”
  “可你真的沒有說啊。”
  季欽真是說不出話來了。
  面前這人原來也會這麼犯蠢。把提醒當成了命令。也許是因為自己素日裡從來都是只有命令,沒有提醒,而對於自己的命令,周醉向來是不拒絕的。
  他也懷疑周醉是在故意整他。
  可是對方卻是一臉真誠。
  “從今以後,”季欽說,“必須離我三十釐米以上。”
  “哦……”
  被人親了一下嘴角這個事情,季欽倒也不是特別在意,畢竟是連床都上過了,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去追究了。季欽覺得,他在周醉面前,底線好像變得越來越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尋子(補完)

    昨天晉江把我的文給抽掉了……變成一張白紙……但是我更新啦,沒有看上一章的童鞋們可以先翻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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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周醉這種有點在意的感覺,其實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
  在一個看起來與平常一樣的星期六,季欽收到了季蒙打來的電話。
  季蒙說,季欽的兒子他已經找到了。
  當時季欽只是覺得整個思想一片空白,根本不太清楚季蒙那邊都在說些什麼。
  “……在哪裡?”季欽覺得自己聲音都有點抖,他也不能想像竟會如此失態。
  季蒙報了一個地方。
  “你怎麼知道的?”
  “以後再細說吧。”季蒙說,“你先去確認下。我想應該沒錯,但是不能百分之百地下定論。”
  “……”
  “季欽。”季蒙突然又道,“你以後不要再來摻和我的婚事。”
  “……”季欽沒有回答,掛了電話。
  他的心臟劇烈跳著,一下一下,好像馬上就要掙脫胸腔。所有血液湧到頭頂,整個大腦全都麻了。有點像剛剛喝完了烈酒,感覺並不在真實的世界裡,總有一種接下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預感。
  他立刻買了當天的車票,想要把他的兒子接回來。
  從剛才季蒙的話裡,季欽也已經知道了,他兒子在一個小城市裡,養父母在幾年之前將孩子撿了回去,因為妻子婚後多年不能懷孕,兩人一直膝下無子,所以對於這個孩子的出現感到格外地高興,認為這是上天賜給他們的禮物。兩年之後,出乎大家意料,這家的女主人竟有了個寶寶,想來這兩個人本身並非不育,這段時間心情放鬆,壓力消失,反而懷上了一個寶寶了。比較難得的是,這對夫妻之後對大兒子依舊很好,甚至覺得小兒子的出世,也是這個大兒子引來的福氣。
  季欽過去按那門鈴。
  門內的人卻是嚇了一跳。
  季欽不停地按,動作非常粗暴,發現沒有人應,又用力地將鐵門的把手一下下扣在那扇鐵門上,發生震耳的噪音,夫妻兩個從沒見過有人是這樣的敲門法,放佛要把他們家給拆了一般。
  其實季欽平時就是這樣。就連等待電梯,他都是不間斷地按那按鈕,好像一直按著,電梯就能到的快些似的。
  夫妻兩個都覺得是黑社會,或者什麼正在潛逃的罪犯,根本不敢去開。
  可是季欽那邊鍥而不捨,不打開門絕對沒完。
  最後,男主人終於小聲問了句:“找誰?”
  “找你兒子。”姑且這麼說吧。
  對方沉默良久,然後才問,“你是誰?”
  季欽哼了一聲:“我是他的父親。”
  “……”
  “我不想和你多囉嗦。”季欽又說,“他走失的那天穿著藍色衣褲,背上有些英文字母拼在一起,運動鞋是白色,是不是?你該不會說他是你生的吧?”
  “……”
  “右腿膝蓋有一塊疤,右手小指比左手長。”
  “……”對於右手小指的事,連這養父都不清楚。
  “把門給我打開!”
  那人終於打開了門:“……你想幹嗎?”
  “幹嗎?”季欽皺了皺眉,“我要把他給領回去。”
  眼看全都說中,季欽心裡已經非常清楚這個孩子大概就是自己的了。
  “你……”對方又說,“只憑這個不能確定什麼……”
  “我可以驗DNA。”
  “……”
  “如果都沒問題,我一定要帶走。”
  “可是……”這家男主人走出來關好門,壓低了聲音,“不行……當年你們不是不要了嗎……?”
  “誰說我不要了!”季欽說,“不要信口開河!”
  “我們……”男主人又說,“我們是在寺廟門口撿到他的,他當時還只有一點點大,還不會走,肯定是要被人抱在懷裡,不是家長主動放下他是不會丟的。如果沒有故意遺棄……為什麼要放在寺廟門口呢?”
  “……”季欽也不知道自己犯了精神病的媽為什麼會做那種事。
  “我們看他是健康的,覺得他的媽媽大概是未婚生子的……”
  “放屁!”季欽又說,“你們沒有報案怎麼知道是遺棄的!”
  “我們當時很肯定的,並不知道需要報案……”養父深深低下了頭。
  頓了一頓,對方又說:“而且,我們互相有感情啊。都說養恩大於親恩,我們一家人的牽絆誰都沒法給拆開的……所以,不行……”
  還血濃於水呢……!
  不過季欽沒說出來,他也不想講道理了。他沒想到這家人是這個樣子,親生父母上門竟然還不想還。剛才一個回合,已經讓他很煩躁了。
  於是季欽又說:“我不想跟你多廢話。我是來通知你,沒有打算和你商量。”
  “……”那人讓季欽稍微等一下,轉身進屋,然後就有個女人走出來。
  丈夫低聲說了幾句,妻子立刻一臉震驚地看著季欽,眼睛睜得很大,嘴角微微發抖。
  季欽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養母才說:“大寶和我們是有緣分的……當時,我們發現他時,他已經餓了很久了,哇哇大哭,一看見我們倆,眼睛立刻就睜圓了,一直盯著我們……當時我們就想,這個孩子多好看呀,而且喜歡我們,他的家人遺棄了他,那我們就讓他快樂地生活。”
  “胡扯!”季欽怒了,“他那時候看見誰都會那樣!”
  找到孩子,卻遭到了如此阻撓,這讓季欽非常焦躁。季欽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事情發生之後,他苦等幾個月,每次季蒙公安局的朋友說有人報案,發現了走失的孩子,季欽都會立刻趕去查看,即使特徵完全就對不上,可他從來就沒有等到過。季欽偶爾也會見到別的父母,有的骨肉重聚喜極而泣,有的和他一樣失望而歸。一開始,季欽總能遇到一對夫妻,幾天之後,便再也沒有看見他們了,季欽猜他們已經找到了孩子。在登報等等各種方法都試過之後,季蒙公安局的朋友說,孩子應該是還活著,大概是被人給領走了,但是對方沒有報案,這樣希望就會很渺茫了。這麼多年季欽一直在找,但是心裡其實已經接近絕望。
  “總,總之,”女主人又說道,“我們……我們死也不會交給你的。”
  “你們不要不識時務!”季欽指著他們兩個,“自不量力螳臂擋車!”
  兩個人好像也明白會是以卵擊石,雖然不敢確定,可是感覺上親生父親來頭不小。可是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之後,他們感覺這親生父親精神方面明顯有著不小的毛病,更不敢將兒子交給他了,很怕以後會受負面影響,在家庭教育或者心理健康等等方面出現問題。
  季欽本來沒想如此暴戾,但是在聽到對方那些話以後,火一上來,便又恢復了一貫的作風。
  知道再說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季欽看著女人身後關著的門,一把推開他們兩個,擰開把手就進去了他們的家。
  ——廳裡站著他的孩子。
  其實他和小的時候不是很像,可是季欽只是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就是他的兒子。
  五歲左右,非常可愛。
  “……出來。”季欽道。
  結果對方卻是退了一步。
  “……鑫鑫?”季欽儘量用溫柔的聲音說,“我是你爸爸。”
  “……”
  鑫鑫失蹤那時還非常小,季欽不太確定他還記得。
  “我們沒有和他說過……”旁邊的養父母將季欽往出拉。
  季欽一把甩開胳膊,就差上去再踹他們幾腳了:“你們不要礙事!”
  “……”
  季欽吸了口氣:“我給你一個億,不要再糾纏了。”
  他不想再拖下去。
  如果一個億能解決問題,不會讓鑫鑫覺得太難過,季欽也願意這麼樣去做,把這錢當作什麼都可以,不管是他們當年沒讓孩子自生自滅的感謝費,還是這幾年的撫養費,或是未來的補償費。打官司當然能省下很多,可是季欽不想採用那個手段,時間太長,而且親生爸爸和養父母鬧得太僵,鑫鑫可能會很傷心。
  他不會把自己的孩子交給別人,但是給錢還是可以做到。
  誰知養父母對錢並不敢興趣:“我們不要錢,我們要大寶。”
  “好。”季欽冷笑了聲,“我會立刻聘請律師,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如果真的對薄公堂,最後結果一定是判給親生爸媽,頂多要求親生爸媽支付這些年的撫養費,到時候就沒有一個億這樣的好事了。”
  “……”
  “你們好好想想,我會明天再來。”
  “……”
  “不介意的話,我會請人看著這裡,防患於未然。”
  季欽覺得不小心點是不行的,不然也許明天就會跑不見了。
  臨走之前,季欽又看了一眼他的兒子,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問:“你跟我走嗎?”
  鑫鑫好像很害怕季欽,只對養父養母有著感情。
  這家女主人快步走過去。鑫鑫怯怯地看了眼季欽,然後躲在養母身後,抓起養母的衣角擋住了自己的臉。
  他大概是覺得,他看不見季欽,季欽也就同樣看不見他了。


☆、尋子(下)

    那個……上一章做了一些修改呢。一個是鑫鑫丟失時候還未記事,否則他的感情有點複雜……還有一個是上一章把養父母描寫得比較XX……因為本來是要打官司的,打算要讓法官爺爺員警叔叔悉數出場,可是可是可是……我我我我,我突然不想寫這些事了……只希望這養父養母立刻就炮灰掉,想寫周醉大哥鑫鑫三個人在一起時的各種場景,我這個明明是歡樂文啊!下章入V,大家也不想V後幾章都是大哥和養父母之間的各種亂鬥吧……!而且,讀者吵起來了……所以把養父養母改得正常了一點點……雖然好像也差不多,他們當年的確以為是個棄嬰,不過還是沒有報案……這是為了他們早點消失……然後這章他們就消失了!大家不要關注養父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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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走之前,季欽對著這家人說:“你們當時沒有報案,沒法證明是撿來的。而且,你們還有一個孩子,根本不符合收養的條件,連上戶口都很困難,你們打算讓鑫鑫以後怎麼辦?送到福利院?還是當黑戶,一輩子不上學不結婚?”
  “這個我們也問過了……”妻子深埋著頭,“如果能找到證人做筆錄,證明是撿來的,再交了兩個孩子的罰款,就有可能能落戶了……我們正在辦了,因為平平明年要上學。”
  季欽哼了一聲。平平,這叫什麼名字?一輩子都平平庸庸?季欽叫他“鑫鑫”,一下子有六個“金”字。
  季欽強忍著火:“那是我不在的情況下吧。現在他一定要和我回去。並且,撿到棄嬰兒必須要報案!只要我追究,你們不會有的結果的,可能要罰款,可能要坐牢。想想你們的另一個孩子,難道要連他也被影響了?”
  對方又沉默了。
  他們堅決不還,這讓季欽焦躁。
  ……
  接下來幾天季欽都過去了,養父養母全都知道季欽說的全部都是事實,終日淚水漣漣。鑫鑫也不想和養父母分開,每天親親抱抱的,十分礙眼,對季欽這個親生的爹卻是非常害怕,在他面前一句話也不敢說,搞得季欽很是焦躁。
  本來一件沒有任何懸念的事,拖得很多天來沒有絲毫進展。
  經過了一開始的震驚,養父養母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也很清楚必須要還,親生爸媽找上門來,他們沒有任何理由把別人的孩子給留在這裡,於是改問季欽,能不能夠定時過去看看平平。然後,等他成年,再決定是只認季欽這一個父親,還是另外一邊也常走走。
  季欽給拒絕了。
  他說:“我不希望鑫鑫處理這麼複雜的東西。現在他還很小,我只希望隨著時間流逝,他能徹底、或者儘量忘記小時候發生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你們。”
  “……”
  “我不會和人分享兒子,也不會讓鑫鑫在這件事裡走不出來。”季欽說,“我能和你們商量和交易的只有錢。”
  ……
  ——最後,經過長期的拉鋸戰,對方終於不再堅持,大概因為問了些人,心裡明白難以對抗,一直拖著不是辦法,只有承認毫無辦法。
  當時,季欽說:“我要帶走鑫鑫。”
  養父養母是第一次沒有說話,妻子就一直哭,丈夫在她旁邊坐著表情麻木。
  季欽問:“你們要不要錢?”
  他們搖了搖頭:“那樣就像是把平平給賣了。我們讓平平跟著你回去,是因為覺得只能這樣了,可能對他也是最好的吧。”
  季欽又是哼了一聲。
  鑫鑫可能需要一個過渡。季欽打算先把他接到家裡幾天,也許還要再回這裡,兩邊同時進行一陣,然後,隨著在季欽家時間越來越長,鑫鑫變得適應,那個時候,再告訴鑫鑫,以後要一直在親生爸爸那住,這樣也許他能稍微能接受一些。
  然後季欽把他帶回了家。
  本來這次應該是讓季欽與他一起相處幾天,讓彼此熟悉、讓鑫鑫喜歡季欽,可是事情看起來卻遠遠沒有那麼順利。
  鑫鑫一直吵著回去。
  “為什麼?”季欽皺了下眉。
  鑫鑫說:“我就是想回家。”
  “這裡就是你家!”
  鑫鑫又說:“我要去找爸爸媽媽……”
  季欽額上青筋暴起:“你就我這一個爸了!”
  鑫鑫完全不懂。
  季欽心裡受挫:“不許再想那兩個人!”
  其實季欽想要溫柔一點,可是出口的話還是命令。
  一連將近兩天都是這樣。
  如果季欽試著好言好語,鑫鑫就說他想“回家”,如果季欽稍微變得凶點,鑫鑫便會強忍著哭,縮在那裡用畏懼的眼神看著季欽。
  季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鑫鑫一定會痛苦的。他不會懂季欽為什麼要把他從“父母”身邊帶走,就像他當年也不懂為什麼會離開季欽一樣。好不容易有了感情,卻又要被迫接受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
  可是鑫鑫這種痛苦到底需要持續多久?
  他們父子兩個,真的可以回到從前嗎?
  鑫鑫以後真的可以和別的孩子一樣成長嗎?
  季欽知道鑫鑫昨天夜裡偷偷聯繫養父養母,半夜出去尋找電話,這種小孩子的“手段”季欽怎麼可能會沒發現。但是季欽暫時沒管,鑫鑫需要過渡,如果太過強硬,立刻扯斷一切,鑫鑫心理會有創傷,他不想讓鑫鑫在這麼小的年紀就懂得太多殘酷的東西,這也是季欽沒有立刻選擇法律手段的原因。
  在第二天晚上,他接到了周醉的電話。
  “怎麼了?”季欽問。
  之前去找鑫鑫,季欽一直關機,他不想讓人打擾他,不管是公司的事,還是私人的事,季欽知道周醉試著聯繫過他很多次,但是季欽沒有精力去應付他。
  “你回來了?”周醉反問。
  “嗯。”
  “鑫鑫接回來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去問了季蒙。”周醉說,“季蒙之前還什麼都不說,看你回來了才松了口的。”
  “……”
  “一開始你沒有理我,我還真是挺傷心的……”周醉說,“可是現在我明白了,你是有著重要的事。”
  “……”
  “並不說明你心裡沒我啊。”
  季欽皺了皺眉:“你算什麼東西?”
  “鑫鑫怎麼樣了?”周醉沒再糾纏。
  季欽沉默了下,然後才又說道:“……他不太好。”
  “嗯?”
  “他……很不喜歡我。”
  “……”
  季欽不懂怎會變成這樣,鑫鑫是他的兒子,他的心臟,他的血肉,為何現在拒絕親近他呢。
  周醉歎了口氣:“不要太著急了,總要慢慢來的。”
  “我知道。”
  “鑫鑫總是你的孩子,不管曾經分開多久,這點永遠不會變的。”
  “我知道。”
  “不過……”周醉欲言又止,“雖然我沒看見,不過……按照你的習慣,他可能會怕你……”
  “……”
  “結果真的是這樣嗎?”
  “他現在玩得並不開心,總是吵著要回養父母那。”
  “嗯……”周醉想了一下,“找些他會喜歡的,分散下注意力吧?”
  季欽頓了一下:“你有建議就說出來聽聽。”
  季欽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問周醉。
  周醉只是一個外人,可能因為最近周醉替他解決了很多事,內心深處還是覺得這人可能會有辦法,不管怎樣,有人能夠幫忙分擔一下總歸不是壞事,如果真有好的主意倒也可以試試。
  “我也不能確定會有效果……”周醉聽著有些困惑,“但是可以試試讓他開心。”
  “……”
  “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你……”季欽有些猶豫,回頭看了看還在那發呆的鑫鑫,“你不要嚇著他。”
  “嗯。”
  “如果他討厭你,你就立刻出去。”
  “好。”
  ——周醉過了兩個小時才到。
  季欽打開了門,看見周醉手裡還抱著一隻黑白相間的奶牛貓。
  季欽皺了下眉:“這是什麼?”
  “貓啊,叫季球球。”
  “……季球球?”
  “嗯。”,周醉說,“姓季,叫球球。”
  “……還有姓?”
  “嗯。”周醉笑道,“和你一個姓哦。”
  “……”
  “……?”
  “從哪來的?”季欽又問。
  “你弟弟的,我借來了。”
  “哼。”
  周醉抱著貓就走了進去。
  鑫鑫正在一樓客廳。
  周醉綻出一個他最拿手的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鑫鑫?我是周醉,你爸爸的朋友。”
  季球球在周醉懷裡晃了一晃,鑫鑫睜大眼睛看著這一隻貓。
  “要摸摸嗎?”周醉又問。
  “……”
  “它很乖的。”
  季球球又蹭了一蹭周醉的胳膊。
  最後,鑫鑫終於怯怯地伸出手去,在貓背上摸了一把。
  周醉將貓放在鑫鑫懷裡。
  鑫鑫小心摟著球球。他從來沒有養過小動物,親戚也都沒有小貓小狗,但是鑫鑫一直都很喜歡,過去曾經問過養父養母能不能養,如果養父養母說家裡太小了沒有地方養,而且養他們兩個已經夠累了,沒有精力再去照顧小動物了。鑫鑫每次都很失望。有一次有只找不到它自己家的家貓跟著鑫鑫後頭一路走了回去,都被養父母給丟出了家。
  看著鑫鑫難得安靜了下,季欽回頭看看周醉,非常難得地表達了下謝意:“……這麼晚了,不好意思。”
  “咦?”周醉好像很驚訝季欽會說這話。
  “……總是要你忙我的事。”
  “不用客氣的啊。”周醉笑了,“讓你開心,這件事從我還是個受精卵之前就刻在基因裡了,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季欽知道周醉是在說些胡話讓他放鬆一點。
  “最近我會經常來看他的。”
  “……嗯。”
  “……你怎麼了?”
  季欽停了一下:“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
  “哦…………”周醉拖了一個長音,眨眨眼睛,“還真的有……”
  “嗯?”季欽隨意地問,“什麼事情你搞不定?”
  “嗯。”周醉說,“挺麻煩的。”
  “怎麼了?”
  “最近我那堂姐非要給我介紹她的‘朋友’,一高官的女兒,她沒有親弟弟就要把我給推出去。”
  “……正常的。你這不是剛剛回來了麼。”周醉這個堂姐,季欽也聽說過,也在周家做事,管理不少產業,是一個女強人,而且是那種有點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類型。
  “是啊。”周醉又說,“總而言之就是挺鬧心的。”
  “哪個女的那麼倒楣要嫁給你?”
  “喂。”周醉說,“我是真的在苦惱啊。”
  “你的堂姐還能管得了你?”
  “她的確是管不了我……可是,她搞得這個事……她是覺得一定能成,對著‘朋友’誇下海口,可是我沒有興趣啊,那個物件蠻高傲的,長得不錯出身又好,如果根本不去見她,或者見了之後沒有下文,讓她覺得我看不上她,以後可能不太方便。”
  “哼。”
  “必須有個正當理由回絕才行。”
  “那我能幫上你什麼忙。”
  “哦……”周醉說,“上次寧家要和季蒙聯姻,我看那個理由還挺好的,於是我也拿來直接用了。”
  “……嗯?”
  “我也告訴她終身大事我自己已經定下了。”
  “……”
  “……?”
  周醉說,“她還不死心,問那人是誰……”
  “……”
  “我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執著……好像非要攀這高枝不可似的。”
  “……”
  “你也知道我姐很厲害的……”周醉說,“如果她想拆散我們兩個,一般人是肯定扛不住的,我”
  “所以?”
  周醉飛快地說:“所以我打算說那人是你。”
  “……”
  “我想來想去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你不會怕她了……”
  “……”
  “所以,下次你看見她,要裝成是我的另一半哦。”
  “……你想氣死你姐?”


27

周醉笑了:“她才氣不死呢。”

 “……”

 “行嗎?”

季欽擰眉看著周醉。

“幫幫我嘛。”

季欽想了一想,自己好像就從來沒有碰到過周醉的堂姐。季欽本來就不喜歡出去交際應酬,以後小心一點,應該可以避開,大概不會有什麼非得撞個正著的場景,如果一定需要公司的人出席,那就讓季蒙過去好了。

 回頭看了看仍然在那低頭逗貓的鑫鑫,季欽沒再糾纏:“……隨便你吧。”

 “嗯。”周醉看著很開心的樣子,“你對我可真好。”

 “……”

那邊球球忽然一跳,一下掙脫鑫鑫懷抱,竄到地上來回亂滾,好像已經待不住了。

“……我可以和這貓拍一張合影嗎?”鑫鑫看著周醉。

“嗯?”

鑫鑫又說:“我想給我爸爸媽媽也看一看……”

 “……”季欽聽了,胸口一窒。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被刺痛的感覺了,好像心臟中了一箭似的,裡面的血都在汩汩地向外面流。過去他會暴躁、憤怒,但是沒有什麼人能夠讓他感到受傷,他覺得這是弱者的表現,如果有人對他怎樣,那就狠狠地反擊回去,讓他再也沒有下次了,但是現在不行,對面那個是他的鑫鑫,是他寧可自己受盡折磨也不願讓對方有一點覺得苦的人。

 季欽發誓要補償鑫鑫,讓其過得更加幸福,可是現在,讓鑫鑫覺得不安和害怕的人正是自己。而且,越是想要靠近,鑫鑫就越是不安和害怕。

 感覺到旁邊周醉伸手摟住了自己,季欽沒有拒絕,就這麼樣地靠在別人身上也不錯,不需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若無其事地挺直背脊站在這裡。

“行嗎?”鑫鑫又問。

 周醉看著季欽。

 季欽點了點頭。

 鑫鑫難得開心了一點點,他並不想掃他的興。

 於是鑫鑫蹲在那裡,用手摸著貓的頸背。

 鑫鑫想讓球球也看鏡頭,這樣可以看清貓的正面,但是球球卻總是搖頭晃腦,還在地上亂轉,一會兒低下頭去,一會兒用背對著,鑫鑫怎麼按都按不住,即使球球偶爾面向前方,照片也是虛的,因為球球很快又會變到別的姿勢。季欽想要兒子滿意,竟然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最後鑫鑫總算選了一張自己覺得還不錯的。

 然後,球球又想跑了,鑫鑫不敢用力,輕輕地卻拽它,卻根本沒有用,球球稍微一掙,便可以離開他。這時周醉會把球球給抱回去,可是鑫鑫只要一接過它,球球就會又竄出去,總是不肯乖乖待著。

“周醉。”季欽說,“你讓它老實點。”

 “……”

那邊鑫鑫有點急了。

 季欽哼了一聲:“季蒙的貓和它主人一樣不討人喜歡。”

 “……”事實上季蒙比季欽的人緣要好得太多了。

“周醉。”

 “嗯?”

 “你出門買點生肉來。”

 “好。”周醉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轉身就出了門。

 出乎意料的是,周醉一走之後,氣氛竟然變得有些尷尬。季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鑫鑫依然在和球球玩耍,兩人之間的空氣好像都變得粘稠起來,流動著的是緊張的情緒,季欽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甚至有點希望周醉快些回來了。

 幸好周醉也並沒有磨蹭什麼,很快,他就帶著生肉和貓糧走進了屋子。

“給我好了。”

季欽接過生肉,幾下拆開包裝,然後將肉扔在地上,出去拿了個盆,“咣”地一聲扣在上面。

 球球聞到了血腥氣,饞得不行,用爪子不停地撥弄著那個盆,但是它又不知道這個東西是要掀開才行的,左撓右撓奮鬥半天,還是拿不到肉,總也吃不到口。

“好了。”季欽說,“這樣它就不會到處亂跑,只會一直在這盯著這個盆了,鑫鑫你去玩兒它吧。”

 “……”周醉歎了口氣,“你真的是太粗暴了……”

 “……什麼?”

 “沒,”周醉飛快地說,“挺好的。”

 ……

季欽並不知道應該怎麼參與到其中去,他覺得只要這樣看著鑫鑫就好。

 這點周醉倒是非常拿手。

 周醉是那種很快就能和人相熟的類型,雖然季蒙也是,不過他們兩個還是不太一樣,公司裡的人會覺得周醉是朋友,而季蒙是溫和的老闆。

 季欽瞧著周醉。

 周醉明顯可以讓鑫鑫更加投入。

 鑫鑫想讓球球按他指定的路線走,球球卻根本不聽他的指揮。

 周醉倒也一碗貓糧,每隔半米放上一個,球球便一路沖了過去橫掃食物。

 鑫鑫覺得有趣,也接過了那個碗,將貓糧一路從一樓擺上了兩樓,然後就看見一個黑白相間的毛團在後頭追隨著他。不過球球有一點笨,經常會找不到下一個在哪裡,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轉,鑫鑫氣得在蹲在那一粒貓糧旁邊使勁兒地指,球球卻還是不明白,有的時候碰巧能找得到下一個目標,但有的時候就是不開竅,要周醉把它給抱到下一個地點才可以。

 季欽覺得,他還是很感謝周醉的。在之前不到兩天的時間裡,季欽很難想像得出鑫鑫在自己這棟房子裡面玩耍時的樣子。

“你千萬不要告訴季蒙我們把他的貓拿來做什麼了……”周醉說。

“……”

 “如果他知道了,肯定要罵我的……”

季欽哼了一聲:“你還怕罵?”

在季欽的印象中,周醉那張臉皮要比城牆還厚。在他們兩個還很小的時候,周醉就是怎麼罵都罵不走的,不管季欽怎麼吼他,他永遠都是笑嘻嘻的那副樣子,中間不見的這些年裡,季欽偶爾想起這個童年玩伴,會忍不住懷疑周醉智商有些問題,就像那些傻婆一樣,根本不懂別人的話。不過現在他知道了,這人就是這樣,多年來都沒有變過,沒有別的,就是臉皮厚而已。


28

第二天周醉提議出門逛一逛。

 他說:“總是在家裡窩著,小孩子會覺得無聊。”

 “……”

 “我們帶他去哪裡吧?”

 “……”

 “遊樂場怎麼樣?”周醉又說,“鑫鑫應該會喜歡的。”

 “……”

遊樂場這種東西,季欽只在電視裡面見過,看起來花錢遭罪,實在看不明白樂趣何在。

……

 ——鑫鑫還非常小,大部分的玩具,鑫鑫都不適合。

 旋轉木馬有給小孩子的。

 周醉推了一下季欽:“你去陪他玩一下吧。”

季欽在那緊縮眉頭。

 周醉又說:“陪著孩子,不丟人的。”

 “……”

可這對於季欽來說是個折磨,高高低低一圈一圈始終不停,季欽覺得自己就快忍不了了。

 重新回到地面之後,周醉仔細看看季欽,後者已經面如土色。

“咦?”周醉問,“你怎麼了?”

 “……”

 “怎麼這樣?”

 “……頭暈。”季欽簡短地說。

“這也會暈?”周醉奇道,“旋轉木馬?”

季欽很想讓他閉嘴。

“好吧。”周醉俯身抱起鑫鑫,“有意思嗎?”

鑫鑫小聲說了一句:“嗯。”

 “你的爸爸是最好的爸爸了。”周醉又笑著說,“你看他都變成那樣子了,還是陪你去坐了木馬啊。”

鑫鑫看看季欽。其實對於這個爸爸,他依然是似懂非懂。他也還是很怕季欽,如果單獨面對季欽,他依然會很不自在。

 然後他們去了兒童專區。

 鑫鑫好像挺喜歡的,跳進海洋球裡就不出來,在那上上下下浮浮沉沉。然後又去了淘氣堡,那有滑梯可滑,有秋千可蕩,有網洞可鑽,鑫鑫跟著其他的小朋友,開始享受這個遊戲。他原來一直住在一個很小的城市,幾乎沒有什麼娛樂設施,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麼大的兒童樂園。

 季欽站在一旁默默看著。

 過去,季欽無數次地想像過這個場景,可是現在真的實現,卻感到有一些不真實。在之前的幾年裡,有的時候季欽會夢見帶著鑫鑫去遊樂場,在那些夢裡,季欽一遍遍地說:你竟然回來了,你竟然真的回來了……然後,早上醒來,發現還是一個夢罷了。到了後來,夢裡自己還會發問:是不是又是假的呢?那個時候會有人回答他:這一次鑫鑫的的確確被找到了呢。睜開眼睛之後,在寂靜的夜裡,回想夢的內容,只覺得心裡很悲涼。奇怪的是,有鑫鑫在的夢,全都是好夢。

 有的時候他問自己,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他沒有一天不曾憶起鑫鑫的事,不管平時看見什麼都會立刻聯想到鑫鑫。剛開始的幾年他偶爾也會惶恐,告訴自己別再想了,難道要一輩子都這樣下去嗎?但是人心不受控制,久而久之,季欽也就隨它去了,想就想吧,不要太在意了,想已經成習慣了,痛也已經成習慣了。

 最近也有些人勸他把這頁翻過去,一邊繼續尋找,一邊再要一個孩子,不要永遠徘徊原地走不出來。季欽知道也許還有新的人生在等著他,只要稍微放下一點、釋懷一些,可能心境就會完全不同,但他卻是不論如何都做不到,也怕放下了就拾不起了。而且,他覺得這是對自己的懲罰,當年他不小心,把鑫鑫給弄丟了的懲罰,有的時候,一個錯誤,要用一輩子去還的。怎麼可以放下和釋懷呢?他根本就不配,報應還遠遠沒有結束。季欽自己不能原諒自己。他認為自己沒資格有好的日子,有的時候暫時忘記、看到別的什麼事情感到高興之時,季欽很快就會暗罵自己,鑫鑫還不知道在哪受苦,你這罪魁禍首竟然在這快活。所以,他做不到,不想,也不能。他很清楚,這是無論多少時間都無法抹平一點的傷口。

 雖然這樣,對季欽來講,還是很感謝鑫鑫陪過他,那是一個永恆的回憶,沒有什麼比那段日子更開心了,雖然,他也因此體會了最大的痛苦和絕望,曾經以為會一直陪伴著,然而茫茫人海卻再是遍尋不到。只是,他不知道對鑫鑫來講,是不是會覺得來到這是一件好的事,他只能希望鑫鑫生活得幸福。有的時候聽見有人談論不稱職的父母,季欽立刻就會想到自己。

 於是他一直死不放手,偏不放棄,執拗地堅持著,即使到了黃河,心也不死,想著哪怕能夠再見到一次,自己怎樣都好。結果,到了現在,奇跡竟然真的發生在了眼前。

 他想要加倍地補償鑫鑫。

 鑫鑫已經離開了淘氣堡,正在氣墊蹦床上面用力地跳。旁邊有的大一些的孩子會做各種翻騰的動作,鑫鑫全都不會,只是一下一下地跳,似乎這樣也能快樂起來。

 季欽感覺旁邊的周醉突然握緊了他的手。

 他看了周醉一眼。

“你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嘛。”周醉說,“鑫鑫會幸福的。憑我們兩個,一定可以給他好的生活。”

季欽又皺了下眉:“……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可以幫你的。”

 “……”

 “嗯……”周醉說:“比如,等鑫鑫大一些,就要有人陪他去乘更刺激的東西。”

 “……”

 “……你不行吧?”

 “……”

那邊周醉又是若有所思地說:“真沒想到,你怕這個……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呢……”

 “我會頭暈!”季欽怒了,“這個不是我能控制的!”

季欽從來沒有坐過,小的時候沒有人陪他,大了之後他沒有人可陪。

“好好好,”周醉哄道,“所以我說我可以幫你的。”

季欽看看鑫鑫,鑫鑫已經走出來了。

 周醉指著摩天輪問:“要去試那個嗎?”

鑫鑫抬頭看看,小聲說了句“好。”

在季欽面前,他還是有點放不開。


29

這是個很大的摩天輪。

 鑫鑫一直趴在視窗,很認真地向下看去。他從沒到過這麼高的地方,地上的人一個一個小得螞蟻一樣。遠處的樓房、街道、樹木……隨便緩緩上升,慢慢展現眼底。

“季欽……”

 “嗯?”季欽隨意問到。

“你知道嗎,”周醉說,“你剛才笑了一下。”

 “……”

 “很淺很淺,但是的確是笑了的。”

 “……”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了呢。”

 “……”

是這樣嗎。季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會這個了,他似乎一直都是一樣的表情。

“季欽。”

 “嗯”

 “你現在有鑫鑫了。”

 “嗯。”

 “你還有我。”

 “……”

 “你再也不是自己了,可以對著我們多笑笑的。”

季欽又是一句:“你算什麼東西,怎能和鑫鑫比。”

那邊周醉確實不以為意,又說自顧自地說道:“我喜歡摩天輪。”

 “哦?”季欽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就是一直坐在這裡,而且,在進行到高處時,還有一點可怕,尤其有風吹來時,這東西晃來晃去的,總是擔心會掉下去。

“感覺多好。”周醉說,“我們三個人,在這個小房子裡,就像一個小家一樣。”

 “……誰跟你是一家?”

 “永遠都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

周醉又笑:“難道不像?”

 “……哼。”季欽別過頭去。鑫鑫還在向外望著,眼睛裡面充滿好奇。

 後來,鑫鑫又坐了碰碰車。

 本來季欽要帶著他,沒想到鑫鑫卻縮了下,躲在周醉身後藏著。

 就在季欽有些按捺不住之時,周醉突然湊在耳邊小聲說道:“你讓他多撞你。”

 “……”

周醉說的的確有些道理。

 周醉在一旁扳著鑫鑫的方向盤,開著車子向季欽那邊撞,看著季欽狼狽的樣子,怎麼閃都閃不開似的,鑫鑫好像有一點點得意,臉上綻出一點笑容,對著季欽之時,膽子終於不再那麼小了。

 最後,離開遊樂場之前,周醉看了一下,鑫鑫這個年齡,好像就只有空中腳踏車允許他們上去。

“我還是很有用的啊。”周醉說,“不然鑫鑫怎麼坐在中間?一邊一個的話,怎麼保證他不會掉下去?”

 “……”

 ……

 ——遊樂場裡逛了一天,帶著鑫鑫在外面吃了些速食,回到家時天色已晚。

 鑫鑫自己在客廳裡逗貓,白天太累,逗著逗著就睡在沙發上。

 季欽走過去彎下了腰,將他抱了起來。鑫鑫手裡還捧著貓,季欽也都一併攬在懷裡,然後輕輕地向樓上走去。

“季欽,”那邊周醉說了一聲,“那我明天再來。”

 “……好。”

 “那晚安了。”周醉笑了,“要夢到我哦。”

 “……周醉。”季欽從樓梯上向下看著周醉,“這兩天謝謝你。”

 “沒事啊。”周醉笑了,“不需要客氣的。我以前說過,讓你開心這件事情,從我變成一個受精卵的時候就刻在基因裡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季欽這時突然有點迷惑——周醉到底為何對他這樣?自己明明沒有什麼可以圖的,季欽一開始以為周醉是圖個新鮮好玩兒,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也並不是這樣的,或者,並不單純是這樣的。

 周醉又說:“我想了想,最好讓他在這有些朋友。多接觸下別的小孩子,和同齡人一起遊戲,會讓他的情緒變好一點。而且,如果有了關係好的夥伴,他就會對這更加留戀,喜歡過來這邊。”

 “……嗯。”

 “我知道旁邊有一個公園,很多小孩子都在那玩耍,因為那裡面有一個沙坑,可以在一起弄沙子之類。”

 “你來帶路就好。”

 “那就這樣定了。”

 ……

 ——於是,鑫鑫來季欽家的第四天,周醉帶著他們去了公園。

 那邊果然有個沙坑,很多和鑫鑫差不多年紀的都拿著小桶和小鏟子正在挖沙。

“你也去吧。”季欽說道。

 鑫鑫“哦”了一聲,站在那裡不動。

 周醉歎了口氣,領著鑫鑫過去,沒過多一會兒,鑫鑫就認識了所有的人。

 兩人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季欽突然聽見一個聲音問道:“周醉?”

季欽回頭看了一看,感覺似乎從未見過。

“……堂姐。”

 “……什麼?”季欽問。

 周醉飛速地摟過了季欽:“季欽,這是我的堂姐。”

 “……”

然後周醉又笑著說:“這是我的……喏,季欽。”

 “……”

被人上下打量很不舒服,於是季欽狠狠瞪了回去。他的確是覺得有點暴躁。之前為了鑫鑫,不得不答應周醉這個荒謬的要求,想著反正不會有什麼機會遇到這位堂姐,並且周醉當時保證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並不算是不能接受,誰知短短不到兩天,就撞了一個正著。

“這還真是……”

季欽哼了一聲。

 堂姐好像還要說些什麼,但是遠處有一個孩子叫她。

 堂姐離開之後,周醉從身後摟住了季欽,並且還湊到季欽頸窩處蹭了蹭,讓季欽覺得癢。

“……”

 “怎麼了?”

 “你明知我要問什麼!”季欽說,“你堂姐怎麼會在這!”

 “哦……”周醉說,“我知道這公園有沙坑,就是從她那裡聽說的。”

 “……”

 “可我沒有想到會這麼巧正好撞見了嘛。”

 “……”

 “嗯?”

 “……你先離我遠點。”

 “可是那樣她就不信了啊,我和你在一起,怎麼可能老老實實地站著呢。”

 “……”

周醉那邊說著,一邊又把手放在季欽腰上偷偷摸了一把。


30公園

 季欽被他摸得很想當場發作。

 那邊周醉雙手慢慢從季欽腰上向他小腹那邊移了過去。

 季欽只覺得有一股電流從大腦“蹭”地一下便向下直竄過去。他有一點心驚,離那部位還遠著呢,而且又是隔著衣服,怎麼自己突然有了欲望,看來真是太久沒有解決過了。上次還是……就是和這個周醉。

 周醉把手拿開,從後面抱住了季欽,然後低頭靠在他的肩上來回蹭了一蹭。季欽能感受到周醉的頭髮絲輕輕地劃過了自己的頸子那,癢癢的,全身更加不舒服了。

“……”

周醉又收緊了胳膊,微抬起頭,垂眼看著,嘴唇距離季欽的皮膚只有一寸的距離,並沒有貼上或者真的碰觸到,之後一路沿著季欽肩頸處的弧線緩緩地移上去。這種輕嗅,和真的被對方吻到又不相同,季欽只覺得兩人之間頃刻便充滿了曖昧的氣氛。

“……你夠了吧。”

 “哦……”周醉總算沒有再做什麼。

 鑫鑫還是一個人在那挖著沙。

 他是新來的,沒人認識他。

 倒是堂姐的女兒,大概是因為常來這裡的緣故,與另外兩個孩子似乎很相熟,正在一起蕩著秋千。

“也許緣緣可以成為鑫鑫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的……”

 “什麼?”季欽還沒從剛才周醉做的一系列事情中緩過神來。

 周醉卻是已經過去抱起鑫鑫,將他帶去堂姐孩子那裡:“鑫鑫,這是緣緣。”

鑫鑫瞪大眼睛看著,但卻一句話都沒說。

“緣緣,你讓鑫鑫蕩下好嗎?”

緣緣好像很聽周醉這個舅舅的話,乖巧地跳下來。

 周醉將鑫鑫放在秋千上,伸手輕輕推了兩下,之後緣緣便接過這任務,鑫鑫好像挺高興的。

 季欽也有一點希望他能融入進去。

“這個季欽的兒子。”周醉對堂姐這麼解釋道,“我想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應該讓孩子們認識一下才好。”

季欽強忍住說出“誰和你是一家人”這句話的衝動,將臉撇到一邊,裝作沒有聽見。

 周醉這個堂姐,好像和季欽想像當中不太一樣。按照周醉之前說的意思,這個堂姐為了今後辦事方便,非常想把周醉拉去和一個家有高官的“朋友”結親,而且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即使周醉已經有了承諾相守的戀人,也會想方設法拆散他們,心腸又硬手段又強,一定要讓周醉按照她的意思行事,這也是為什麼周醉會找上自己的原因,因為沒有別人敢接這活兒,只有季欽天不怕地不怕,應付這個完全沒有問題。季欽本來以為這個堂姐見到自己一定面色不善,態度高傲,出言諷刺,反正不會讓他好過。但是……現在看來,對方除了好奇地打量了自己一番之外,並未再有別的舉動,這反而讓季欽覺得納悶。不過,季欽想,這一家人好像就沒一個是正常的,周醉就是永遠讓人捉摸不透到底在想什麼,有個同樣詭異的堂姐倒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暫且不管他們,不想把心思費在她的身上,將計就計就好。怪人之所以成為怪人,就是因為別人絕對無法明白這一群人的腦回路,如果能明白,那就說明那個怪人還不夠格,季欽早已從周醉身上發現了這個道理。

“季欽,”周醉突然又問,“你渴嗎?”

 “……嗯?”

 “你渴嗎?”

 “……有點。”季欽不知道周醉問這個是要幹什麼。

“那你等下。”周醉說,“我去給你買水。”

 “……”

 “還是黑咖啡嗎?”

 “……”

 “那就還是一樣的了。”

 “……”

 “你呢?”周醉又問堂姐。

“不用。”

 “好。”周醉看了一下方向,之後轉身去買水了。

 季欽一直插著胳膊低頭看著鑫鑫,完全不顧周醉堂姐那種奇特眼神。既然不能罵她,那就只有無視,在意那個只會徒增煩惱。季欽知道對方不好對付,可是他也不會如芒在背,畢竟這麼多年他也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如果認真對付每個從背後看過來的眼神,早就會精疲力盡。

 周醉很快回來,遞給季欽一杯黑咖啡。

 季欽伸手接過。

 周醉看著滑梯上的鑫鑫,對季欽說:“你去那邊椅子坐一下吧。”

 “嗯?”

 “一直站著,也怪累的。你去那邊椅子坐一下吧,我在這裡看著鑫鑫就好。”

季欽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鑫鑫有點累,想要休息下。

 周醉又帶著他來到季欽這。

“鑫鑫說他有一點累。”周醉笑著,將鑫鑫給放在季欽旁邊的空位上。

“……”

季欽抬眼去看周醉。

 今天下午陽光很強,這一抬頭,頓時覺得非常刺目,季欽忍不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周醉輕輕挪了一步,站在季欽身前,幫他擋住太陽。季欽在陰影裡,又是哼了一聲。

 周醉又是說個不停,季欽依然沒搭理他。

 鑫鑫坐著坐著有些困了,對他們說想要回去。

 於是季欽讓鑫鑫去和幾個剛認識的朋友們打了聲招呼說了句再見,周醉也和他的堂姐道了個別,然後季欽就抱起了鑫鑫,讓他趴咋自己肩上先眯一會兒。鑫鑫可能因為太困,倒是也不那麼害怕了,靠在季欽身上,還真的閉上了眼睛,才幾秒鐘,就似已經進入夢鄉。

“對了,”離開之時,周醉突然問道,“剛才你又哼了一句,那個又是什麼意思?”

 “嗯?”

 “就是我帶鑫鑫過去找你,結果你又非常不屑似的。”

 “和你帶鑫鑫過來無關。”

 “那是怎麼?”周醉又問,“告訴我嘛,我想知道。”

 “……”

 “……?”

 “我是想說你還真夠入戲的。”

 “……咦?”

 “裝得還挺像的。”

 “……裝?”

季欽又是哼了一聲:“溫柔體貼的一個情侶,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哦……”


31、遊戲

    季欽抱著鑫鑫,將他送到後座系上了安全帶,然後自己坐在一旁。
  周醉開車很穩,從來沒有急開急停,也並不會上下顛簸,和季欽完全不相同。季欽開車也是非常暴躁,沒有耐心,左搖右晃,坐季欽的車會感覺像是在乘船一樣,季欽從不讓著別人,有時遇到開車犯賤的人還會搖下車窗破口大駡。很多人要給他配個司機,但是季欽沒有同意,他很討厭和人進行沒有必要的接觸,所以雖然季欽並不喜歡開車,也還是暫時這樣維持現狀了。
  小孩子回家休息了一下,立刻就變得生龍活虎了。
  周醉弄來一些電子遊戲,帶著鑫鑫在那打個不停。
  季欽家裡自然沒有X-BOX,這個也是周醉今早才帶來並裝上的。季欽坐在沙發上面看著他們兩個熱火朝天那個樣子,竟然覺得自己有一點被排除在外了。
  周醉回頭看了一眼季欽,然後突然笑道:“我去準備晚飯,你來陪陪他吧。”
  “……”季欽不會這些東西。這些家人或者朋友之間經常會一起進行的活動,季欽全都沒接觸過,他也沒有興趣。就像運動一樣,季欽有時會一個人去鍛煉,但是,對於那些球類,或者其他需要團隊協作的專案,季欽都是從沒參與過的。他也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需要這些,然而現在看來,也未必是這樣子的。
  他和鑫鑫一起對戰,一局都沒打得贏過。
  “你太弱了……”鑫鑫失望地說,“我等周醉回來。”
  說完,就又抱著貓坐在一邊了。
  “……”
  周醉出來看見這副情景,有點驚訝地問:“這又是怎麼了?”
  “……鑫鑫更喜歡和貓在一起。”季欽陰沉著臉。
  “哦……”
  季欽非常不屑:“我不知道貓有什麼意思。”
  “我倒是有點能理解……”周醉說道。
  “哦?”周醉極少和他反著說話,這次倒讓季欽有點意外。
  “就是……怎麼說呢。”周醉想了一下,“明明知道對方喜怒無常難以取悅,性格高傲自尊心強,生來孤僻獨來獨往,但還是會覺得,真的很可愛啊。”
  季欽冷哼一聲:“你還真是犯賤。”
  周醉也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順著說道:“大概真的是吧。”
  “……”
  “所以要有耐心,儘量地順著它,讓它覺得舒服,才能夠接近它。”
  “……”果然就是犯賤。
  “……?”
  “搞不清楚你的想法。”
  “嗯……”周醉又笑,“等到它能夠感到安心和依賴的時候,一直在它身邊的人就會真的覺得非常高興吧。從你這個角度是不會明白的。”
  “……隨便你吧。”季欽看著鑫鑫,不想繼續貓的話題,對於周醉的犯賤也並不感興趣,於是隨口敷衍地道。
  “那吃飯吧。”
  這次不像以往那般清淡,因為鑫鑫也在這裡,所以周醉弄了幾個葷菜。
  鑫鑫一邊吃一邊偷偷地丟肉去喂貓,將地板弄得油乎乎一大片,季欽也沒去管,只要鑫鑫高興,那怎麼樣都好,教育是以後的事,現在這個階段季欽只想讓他高興。
  晚餐過後,周醉又和鑫鑫坐地板上。
  季欽就在一邊看著,莫名感覺有點受挫。鑫鑫是他兒子,可是之前兩天一直在哭,直到周醉來了才好一些,周醉似乎很懂什麼東西最能吸引這個年齡的男孩子,而季欽對此卻是一竅不通的。過去他無數地幻想過鑫鑫回來之後,兩個人一起相處時的情景,可是現實和他的想像畢竟是不同的。在他的想像裡,自己在一旁喝著些啤酒,鑫鑫則是很乖地自己擺弄拼圖。拼圖就是季欽對童年時代最深的印象,小的時候季欽每天都是一個人在他的房間裡,因為外面父母總是吵架。他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一天一天顯得尤其漫長,那時季欽總是擺弄拼圖,那種幾千片的,可以讓他從早到晚坐在桌前一動不動,時間被消磨掉,就沒有那麼難捱了。所以,即使是現在的季欽,也並不知道其實還可以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但是鑫鑫的確是有血有肉的,所以他和季欽想的完全不同。雖然這種鮮活的感覺很好,卻的確讓季欽有些措手不及了。
  幸好周醉也在這裡,季欽同時也會這麼覺得。
  他把季蒙的貓給搶來了,季欽都不知道季蒙有一隻叫做球球的貓。鑫鑫很喜歡它,因為鑫鑫從未養過,雖然孩子總是喜歡小動物的。
  然後周醉帶他去遊樂場。鑫鑫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遊樂場,裡面很多東西都是他沒有體會過的,這個讓他感到新鮮。
  再然後,周醉介紹鑫鑫認識別的小孩子們……鑫鑫沒有什麼朋友,也許因為沒有戶口,同時覺得幼稚園的階段並不算很重要,養父養母沒有讓他去幼稚園。
  現在,周醉在和他打遊戲。
  這幾天來,鑫鑫都沒哭了。
  正在想著,周醉就問:“你以前打過這個嗎?”
  鑫鑫盯著螢幕眼睛眨都不眨:“我在親戚家裡玩過……但是我家是沒有的。”
  “還算喜歡?”
  “嗯。”鑫鑫說,“我希望我也能有個……”
  “喂……”周醉回頭看看季欽:“你爸爸無聊了。”
  “……”
  鑫鑫還是沒有管季欽叫過爸爸,雖然周醉有意無意提醒之時鑫鑫也並沒有表示過反對。季欽猜想鑫鑫並不是完全不明白,他大概似懂非懂地知道季欽是他親生爸爸,而他以前是被一直以來的“父母”給撿回去的。
  “我們來點簡單的吧。”周醉說,“這有一些運動類的……兵乓球怎麼樣?你在螢幕前面做這些擊打乒乓球的動作,動作感應系統就會自動識別,這樣就可以進行虛擬的運動了。”
  “……”在季欽的印象中,電子遊戲就是用手柄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需要在螢幕前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了。
  “來。”周醉扯著季欽,“你站在這裡,先讓它檢測到你。”
  “……”
  “然後是鑫鑫……”
  “嗯……”鑫鑫好像有點期待。
  “你們可以雙人比賽……”
  “……”
  “那,那,我開始了。”鑫鑫笨拙地發出一個球。
  “……”
  “我,我得了一分了。”鑫鑫說著,又打出來一個球。
  “……”
  “不要僵著不動啊。”周醉說,“你是故意讓他的嗎?”
  “……”
  “難道你是真的完全不會?”
  “……”季欽很想讓他閉嘴。
  “要這樣來……”
  周醉從季欽身後摟著他,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鑫鑫你再來一次吧。”
  “哦。”
  “看。”周醉帶著季欽回了一個,“手要這樣揮出去啊。”
  “……”
  “就是這樣。”周醉左手也把住了季欽的左手,整個人都貼在身後,又引著季欽發了一個球,“明白了嗎?”
  鑫鑫還是沒有接到,嘴巴有點癟了。
  季欽感受到周醉的呼吸吐在他的耳邊,兩隻手上被緊緊握住的地方傳來陣陣溫暖的觸感,沒來由的心裡又是一陣煩躁,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在那撓似的。
  簡直莫名其妙……
  


32、遊戲(下)

    周醉把著季欽繼續發了個球,“學會了嗎,就是這樣。動作稍微用一點力,機器沒有那麼智慧。”
  “……”
  季欽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好像有些細小的針在紮似的,讓他竟然感到有些戰慄。
  他一把揮開身後的周醉,“行了,我知道了。”
  周醉也很識趣,立刻鬆手,“那好。”
  季欽很彆扭地試了一下——沒有打到,直接失分。
  鑫鑫好像有點高興。
  “你要……”周醉才剛說了兩個字,季欽便對他吼,“離我遠點,”
  “哦……”
  季欽現在真的有些怕周醉了,總是感覺自己那層堅硬的殼被人一點一點敲擊。季欽早已決定不去在意任何的人,季欽告訴自己那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這個世間一切事情總有消褪和結束,這本就是最平常的景象。但是,即使那麼平常,它的殘忍卻並沒有因此而消失掉一點點,然後仔細想想,這種殘忍無非是因為人的執念。哪裡有什麼未完的故事,有的只是未死的心。季欽認為之前都是自己沒想明白,才會想要從父親和母親那裡尋求什麼,雖然從來未曾真的得到。在幾年前,又突然想要一個孩子來陪伴自己,然後鑫鑫被弄丟了,也不清楚過得如何,這個錯誤讓季欽終於明白了也許他就是那樣的宿命,被詛咒了一般,再去反抗可能還會得到相同結果,一次比一次傷害得更重,於是季欽決定放棄,自己一個人沒什麼不好。當然,那個時候鑫鑫還未找到。可是現在,周醉的確有點在他意料之外。
  最後季欽還是一個球都沒有接到,鑫鑫順理成章地就拿下這第一局。
  “……你陪他吧。”季欽不擅長這個,而且他也不喜歡。
  “那好。”周醉說,“我來。”
  “……不要讓他上癮。”
  “……嗯?”
  其實季欽完全不懂電子遊戲,但他知道有些孩子沉迷于此,現在說這只是害怕周醉沒輕沒重,會帶鑫鑫不分日夜打個不停。
  “放心。”周醉笑道,“我教出來的孩子不會這樣的。”
  “……”季欽現在也已經懶得說“跟你有什麼關係”那句話了。
  他真的很不明白,周醉對他自己的定位是什麼樣子的。在季欽看起來,周醉就是在自己焦頭爛額毫無辦法之時過來幫個忙的,可是周醉卻總是表現得會一直留在這裡一同撫養鑫鑫長大似的,季欽覺得他太能代入角色了,現在沒必要說,等到鑫鑫稍微好點,再把周醉攆走也就是了。
  “不過說起上癮,”周醉又笑,“我有一個朋友,兒子倒真上癮。後來這個朋友雇了一群遊戲高手,經常剿殺他兒子的那個角色,讓他總也打不過去,後來他兒子真的氣得退出了,說這個遊戲玩家太沒素質了。”
  “……”
  那邊周醉又和鑫鑫換了一個遊戲。
  這回是個躲避類的。螢幕上面會有炸彈飄來飄去,他們兩人需要做到全部都閃開去。
  季欽再一次地發現周醉的確長得很好,做著那些奇怪動作竟然不會顯得狼狽。
  季欽站在一旁看著,突然感到有些奇妙。
  他過去是從沒想過會有另外一個人也在這的。過去幾年,每天都是只有自己。鑫鑫回來之後的種種場景,他已經想過和夢見無數次了。但是,沒有一幅畫裡是有第三個人的。
  “鑫鑫。”周醉突然又說,“哪天我們一起釣魚好嗎?”
  “咦?”鑫鑫睜大眼睛。
  “嗯。”周醉又笑,“我和你的爸爸,就是釣魚認識的哦。”
  “……唔?”
  “就在一個湖邊。其實那天本來不想去的,可是我的堂姐正好登門,我是很不願意去陪她的,所以寧可跟著父母釣魚。這樣說起來的話,還得感謝堂姐了。”
  “……”季欽沒有插話。
  “然後我的父親遇到一個朋友,對方還帶了一個比我大一點的男孩子。當時父親的那個朋友說,他的兒子叫做季欽。”
  “……”
  “我對他打招呼,可是他不說話,就只是瞪著我,不管我怎麼樣,他都是冷著臉。”
  鑫鑫早就已經聽糊塗了。
  “不過後來我發現了,偶爾我講到什麼時,他並不是沒有興趣,眼睛會變得不同的。”
  “……”
  “後來想來那個樣子……可能只是習慣了吧,一直以來都不合群。”
  “……”
  “後來我就求我父親,常叫他們出來釣魚。”
  “……”季欽再一次確定了,周醉是一個有病的。
  “那個時候湖水很清,周圍還有很多樹木,和現在並不太一樣。”
  想了一想,周醉又說:“所以,鑫鑫,哪天我們一起釣魚好嗎?”
  “好。”鑫鑫倒是很乖。其實前面那一大段,他一句都沒有聽懂。不過最後這個句號,他還是明白的,又可以去另外一個地方玩了。
  季欽看著眼前又繼續和鑫鑫打著遊戲的周醉,突然覺得,好像,自從周醉回來,當他處於艱難之時,周醉總是在他身後幫他,他一開始非常抵觸這一點,但是周醉總是強硬地沖進來,慢慢地,他會覺得,像這個樣子,好像也不錯。
  “周醉……”季欽腦子一時糊塗,說出一句他根本沒有想說的話,“過去那些年,你都在哪裡?”
  周醉停下他的遊戲,轉過身來看著季欽,半晌之後輕輕歎了口氣:“我很後悔離開這座城市。”
  “……”季欽這才恍過神來,暗罵自己問了一些東西什麼,然後才又冷冷地道,“你去做什麼和我沒關係。”
  “是嗎。”周醉這句更像自言自語。
  “時間不早,你回去吧。”
  “好。”周醉看了看表,和鑫鑫又鬧了一會兒,這才穿上衣服離開季欽的家。

 

33、過渡

    “你也睡吧。”季欽看著鑫鑫。
  “哦……”
  “明天再想要去哪裡。”
  “我……”鑫鑫突然說道,“我出來玩好幾天了,我應該要回家去了……”
  “……”季欽盯著鑫鑫,半晌說不出話。
  “要不,要不,爸媽該說我了……”
  季欽深吸口氣,“他們不會這樣做的,你是可以繼續留下來的。”
  “那,那也不行……”鑫鑫其實還是有些害怕季欽。
  “鑫鑫。”季欽蹲下身子,“待在這裡沒意思嗎,”
  “不是……”鑫鑫有點糾結,“但是還是要回家的。”
  “有什麼理由嗎,”季欽蹲下身子。
  “不是……”小孩子開始結巴了,“反、反正……我還是要回家的。”
  “……”其實鑫鑫還是不太明白季欽的出現意味著什麼。季欽帶他來這之前,養父母只是對他說過去玩上幾天,以鑫鑫的年齡,並不明白他的生活即將發生翻天覆地般的改變。季欽的出現,在鑫鑫看來,也許就只是多了個父親。
  鑫鑫看著季欽。
  “你先睡吧。”
  “哦……”
  結果,鑫鑫進了臥室之後,卻又偷偷地溜出去,打了電話給養父母。
  “……”
  季欽喝了整晚的酒。
  終究還是不能急於求成嗎?
  季欽一直打算讓他兒子徹底忘記、至少是淡忘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鑫鑫還非常小,長達之後這段記憶會很模糊,還是有可能的。糾纏不休恐怕沒有好處,季欽不想讓鑫鑫在上學、工作和生活中告訴另外的人他有著多麼複雜的家庭關係、然後收穫很多異樣的眼光。季欽希望能夠立即切斷鑫鑫與養父母之間所有的聯繫,讓他的孩子恢復正常的生活,所以,當時,季欽對養父母說,可以商量的問題就只有錢。而且,在經歷了煉獄一般的長達幾年的尋找後,季欽只想完全地擁有他的孩子。
  但是……雖然季欽恨不得讓那養父母立刻從他們父子倆的生命中完完全全地消失,對於並不能理解這一切的鑫鑫來說,強行割裂他的過去可能會給他造成比之前更加沉重的傷害。就像再被帶走一次一樣,季欽不想讓他再嘗一回那種痛苦。鑫鑫還這麼小,突然放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裡,顛覆他過去所熟悉的一切,他會恐懼和不安。並不是講了道理,孩子就能明白,並且季欽也不想他在這樣的年紀就接觸太殘酷的東西,比如說,仇恨。雖然季欽不想承認,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他與鑫鑫目前關係尚淺,。對於養父母,季欽沒感覺,季欽不關心他們會如何,但是他會尊重鑫鑫的感情,不管那是不是對他的。
  其實季欽問過很多兒童心理專家、醫生、還有公安員警,每一個人給他的建議都是,如果孩子已經和養父母有了感情,那麼最好有個過渡,讓他適應新的生活環境,心理上也可以逐漸接受,之前的那些痕跡會有所淡化,然後再用親生父母所有的愛意和關懷來抹平孩子的傷口。當時季欽問過他們,如果強行帶走,再讓孩子慢慢融入,會怎麼樣,因為這是從季欽的角度最希望採取的方式,也是最先跳到他頭腦中的念頭。當時對方的答案是,目前缺乏足夠的實證研究,但是很多孩子會因此而變得沉默寡言、消極對待,或者心理逆反、情緒極端。——季欽已經知道這些,但卻近乎固執地認為,鑫鑫不會對他陌生,就像自己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天不曾想到鑫鑫一樣,他們兩個,即使隔著時間空間,也是可以感覺到的。可是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的。
  也許,真的需要兩邊同時進行一陣?既可以見到季欽,也可以見到養父母……然後,隨著在季欽家時間越來越長,再找機會告訴鑫鑫,以後要一直在親生爸爸那裡居住,這樣也許他能稍微能接受一些。
  季欽覺得自己喝得有點多了。
  而且,如果強行割裂的話……季欽有點想像不出鑫鑫會有什麼反應。這幾天來,鑫鑫好像與自己稍微親近了一點點,沒有最開始那種抗拒了。如果就此變成鑫鑫心目中的“惡人”,那這幾天來的努力大概都是煙消雲散,鑫鑫會恨他的,他很害怕鑫鑫會恨他,以後關係也會很難建立。雖然,就算有了一段過渡,他遲早還是會離開養父母,那時也許同樣會受不了,但是……如果心理上了有了準備,應該會稍稍能接受一點,他們父子可以再有一段純粹的日子。
  再給一點時間?
  這樣也可以讓鑫鑫更喜歡自己一點……
  季欽依然堅持要讓鑫鑫忘記一切,將養父母從他們父子兩個的未來裡給排除出去,這點永遠都不會變。不過,用最短的時間來過渡一下、然後再試著去消除雙方羈絆的話……
  季欽其實還是很難接受。從他個人角度來講,他很想告訴他的兒子,以後再也沒有可能見到養父母了,並且命令他的兒子,永遠不許想那兩個人,而只許想他這個親爹。可是看起來這樣不太行。讓鑫鑫再去養父母那,無疑像在季欽的心口上狠狠地劃上幾刀一樣,只要想想鮮血就會奔湧而出,怎麼樣都捂不住,那是他最最不願去做的事,只是,鑫鑫是無辜的,這一切都是成年人們造成的後果,鑫鑫不應該去最大程度地承擔。
  季欽一向脾氣暴躁,他拿起啤酒罐本能似的就要向地板上砸過去。可是最後那刻季欽止住了自己的動作——因為他的兒子還在樓上睡覺。
  “……”
  ……
  養父母過來的時候,季欽沒有去見,他打發周醉去處理。
  他實在不想面對那場景,而且,他同樣不想再看到那兩張臉,最好可以永遠不見——只要看到了,就會想到當年的情景,還有這幾年來的尋找。
  這次季欽只給他們五天時間,到了週末,季欽還是要把鑫鑫再次接到這邊。
  季欽給鑫鑫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帶走,有吃的有玩的,連周醉都覺得實在是太誇張了。
  “有一點我要提醒你們——別說不該說的話。”在叫鑫鑫下去之前,周醉這樣對養父母說。
  “……”
  “三個月後,不管鑫鑫適應如何,我們都要完完全全帶他過來。在這期間,大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希望你們保持理性,為他著想,我想你們明白應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
  “不用我弄個竊聽器吧?”
  “不……”養父母搖搖頭,“你們應該明白,我們……我們同樣是非常愛他的,同樣是希望他過得好的……”
  “那就最好。”
  “我們懂得幫他接受新的家庭……”
  周醉點了點頭,眼神很利。
  “……”
  “鑫鑫很誠實。”周醉又說,“如果讓我發現什麼不對,我會立即阻止你們聯繫,不要到時候才後悔莫及。”
  周醉一向不是一個善良心軟的人。為了防止發生萬一,擺出一個強硬態度是必要的。
  “……”
  ……
  ——鑫鑫走後,周醉上去看看季欽。
  季欽臉色非常不好,有著很重的黑眼圈,整個人都沒有精神。
  “鑫鑫走了?”他啞著嗓子問。
  “嗯。”周醉說,“週末會再接他回來。”
  “別讓他們耍出什麼花招。”季欽又提醒了一遍。
  “放心,都瞧著呢,不管是他們還是另一個孩子。”周醉又輕聲說,“他們絕對跑不了的。”
  “……嗯。”季欽還是非常提防這養父母,雖然心裡並不覺得對方會這樣做。
  “我陪你等他回來吧。”周醉又說。
  “嗯?”
  “你一副會哭的樣子啊。”
  “我沒心情開這玩笑。”
  周醉歎了口氣:“那你去休息下,昨晚都沒睡吧。”
  “……”
  “喂”周醉又說,“你不要這樣啊。”
  “……”
  “鑫鑫還是你的,沒有人能搶走。”
  “……”
  周醉歎了口氣,伸手一拉,就把季欽帶進了他的懷裡。
  “……”季欽並沒有特別掙扎。他現在已精疲力竭,像這樣不用費盡力氣站在這裡,倒也不錯。
  然後周醉扳住季欽的肩,在他唇上輕輕落下了一個吻。
  “……你!”
  “好了好了,去休息吧。”周醉又笑,有種能安撫人的感覺。
  “……”
  ——鑫鑫不在這幾天裡,季欽還是沒去公司。公司全都交給季蒙,季欽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季蒙能力很強,並且也知道季欽離開的原因,會仔細應付的。
  奇怪的是,周醉也沒去公司。
  季欽在家完全不會說任何話,就只是坐在那裡發呆,一罐接一罐地喝著啤酒,一坐就是一天,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去做。
  周醉每天會準備好飯菜,叫季欽吃一點,出乎意料地沒有很聒噪。
  周醉晚上會睡在樓下客廳的沙發上。季欽從來不會留人住宿,甚至不會讓人進他的門,但是他現在心思完全不在這,也就隨人去了。
  只有每次鑫鑫來時,季欽才會變得明亮。
  鑫鑫去了很多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玩了很多從來沒有玩過的東西,吃了很多從來沒有吃過的食物,漸漸地,鑫鑫好像也感受到了兩邊巨大的不同,季欽可以給的很多東西,養父母給不了,小孩子見過之後很難不感興趣。並且,這邊他是唯一,養父母家還是一個弟弟,雖然養父母是一視同仁,但是關注也被分了一半。他也有了幾個朋友,會經常地待在一起。
  因為鑫鑫一直都在那個小縣城,周醉和季欽帶著他去旅遊了幾次。鑫鑫最喜歡的是冰燈。在黑夜裡五顏六色夢幻一般的城堡、寶塔、人物、動物……讓鑫鑫非常地感興趣。坐著墊子,從長長的冰的滑梯上面滑下來的時候,鑫鑫發出了驚訝的尖叫。
  養父養母並沒有講不當的話。一段時間之後,對於“去親爸爸那好不好”,“在那邊開心不開心”,“多住幾天怎麼樣呢”這樣的問題,鑫鑫會越來越多地給出肯定的回答。雖然,當大人們問要不要徹底搬過去時,鑫鑫還是會立刻說不要。
  然後,在三月期限將盡之時,養父養母對鑫鑫說,他們有事需要外出,去鄉下的親戚家裡,需要鑫鑫在季欽那住上一整個月。鑫鑫也沒反對,那個鄉下親戚的家,他也是去過的,非常地沒意思。這是他第一次長期地離開了養父母。
  這一個月過去之後,養父母又帶鑫鑫回去了兩個星期。然後,終於有一天,季欽和養父母聚在了一起,問鑫鑫,要不要去幼稚園。
  鑫鑫立刻說好。
  他一直很想去幼稚園。在養父母家,他沒有去過,養父母覺得幼稚園並不很重要,想要給他弄上戶口之後直接從小學開始讀。但是,“家裡”弟弟每天都去,雖然那個孩子並不喜歡。聽著弟弟每天回來講幼稚園裡講的童話故事、唱幼稚園裡唱的各種兒歌,跳幼稚園裡跳的各種舞蹈,講述和其他小朋友們一起玩的各種玩具、做的各種遊戲都是什麼樣子,還有老師教了一個什麼知識,做了一個什麼實驗……鑫鑫總是非常羡慕。上幼稚園,一直是他最大的願望,有的時候,他連做夢都會夢到區幼稚園。
  “但是,”季欽說,“想要上幼稚園,就要住在我這。”
  “……咦?”
  “是啊……”養父母露出難看的笑容,撒謊道,“有規定的,一家只能有一個小孩去上幼稚園……你只有住在那,才可以去上的……”
  “……”鑫鑫不疑有他,又糾結了。
  “這樣挺好的呀……”養父母聲音有一點發抖,“你雖然住在那,但是也可以隨時回來的,週末啊,節日啊……還能打電話呀,所以其實是一樣的……”
  “……”季欽看了他們一眼,但是沒有多說什麼。
  兩邊一共四個大人這麼一齊哄著,鑫鑫很快就懵掉了,稀裡糊塗地就答應了下來。
  到了這裡,鑫鑫才算回到季欽的家,即使和養父母還沒有完全地斷裂。
  周醉找了一家最頂級的私立幼稚園。
  季欽還是非常相信周醉的選擇,不過他也做了一番調查,確認這家幼稚園的確是最好的。
  季欽和幼稚園打過了招呼,鑫鑫從來沒有去過,凡事都要注意絕對不能傷害了他,如果有人敢對鑫鑫說出難聽的話做出難看的事,季欽絕對會讓他們無比後悔做過的事。
  季欽覺得一切都已經沒有問題。
  鑫鑫的名字也不再是李秋平了。
  但是,他忘記了一件事——在鑫鑫去幼稚園的第一天,和周醉一起去接鑫鑫的時候,他又看見了周醉的堂姐。
  “……”


34、講座

    周醉一看見他那個堂姐,右手立刻無比自然地就又摟上了季欽的腰。
  “……”
  “我們來接鑫鑫。”周醉笑嘻嘻地。
  “我也是來接緣緣的。”堂姐雖然在和周醉說話,但是又很好奇地看了季欽幾眼。
  季欽自然又是瞪了回去。
  周醉豆腐吃得正歡,那邊兩個孩子竟然一起走了過來。
  堂姐的女兒一見到媽媽就撲了過去,“你還記得他不,看見他也來了,我還很驚訝呢。”
  “當然。”堂姐輕輕點了點頭。
  季欽一見兒子出來,立刻一把推開周醉,走上前去抱起兒子,留下周醉一人很失落地站在那裡。
  “怎麼樣,”季欽急急地問,“還習慣嗎,”
  “還好……”鑫鑫小聲地說,“我看見緣緣了,她會領著我的……”
  緣緣抱著她媽媽的頸子:“他什麼都不懂,我要罩著他的。”
  這個堂姐的女兒呢,和她媽媽性格很像,都是有點強悍類型,說話辦事乾脆俐落。
  鑫鑫第一天去上幼稚園,還什麼都不懂。而且,其他的小朋友已經很相熟,鑫鑫是新來的,不太容易融入進去。幸好看見緣緣,雖然只是見過一次,在這種情況下也會感覺分外親切,所以自然而然地去了她的身邊,有不明白的事情也會問她,幸好這個女孩也很仗義,將鑫鑫介紹給了她的朋友們,並且帶他熟悉一切。
  季欽抱著兒子出來,看見旁邊那個周醉,問:“怎麼又看見你堂姐?”
  “因為她的女兒也在這啊。”
  “你一開始就知道嗎?”
  “是啊,我是知道。”周醉又說,“不過這家私立是最好的,我是覺得沒有必要避開……”
  季欽哼了一聲。
  “這不是挺好嗎。”周醉又笑,“有個朋友在這。否則。他就一個人都不認識了。”
  鑫鑫想想也對,從這點說倒也不錯,只是需要忍受周醉不間斷的騷擾。
  到家之後,周醉開始準備晚餐。
  季欽也不太清楚究竟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最開始,鑫鑫非常害怕自己,於是周醉過來看看能不能有什麼辦法,幾天之後,鑫鑫回去養父母家,當時周醉說要留下照顧,季欽心裡很煩,也就沒去管他。那個時候鑫鑫回來之時周醉也會跟在旁邊,好像完全沒有覺得不太自然。現在,兒子和他這個親生爸爸的關係已經越來越近,雖然有時父子之間還是會顯尷尬,不過鑫鑫至少開始願意溝通,讓季欽瞭解他喜歡和討厭的東西,而不是像最開始那樣,在面對種種不習慣之時只會表現出委屈。可是周醉依然沒有走的意思,並且,還變本加厲了。之前在這裡過夜的理由是季欽的狀態非常不好,然而現在鑫鑫已經回來,季欽自己一人已經完全沒有問題,周醉卻依然經常賴著不走,說是要給鑫鑫準備豐盛早餐,因為孩子正在需要營養的時候,季欽過去真不知道周醉如此熱愛這些事情。
  正在想著,飯菜就被端了上來。鑫鑫來了之後,葷的式樣明顯增多。
  他們養的狗也跑到這邊。
  季球球已經還給了季蒙,那畢竟是季蒙的貓,總歸是不能長時間霸佔,放這這麼多天也該讓它回去了。但是鑫鑫喜歡動物,於是周醉帶他去挑選了一隻狗,這狗很合鑫鑫眼緣,鑫鑫一眼便看中了它。
  這狗挺聰明的,被周醉訓得很好,從來不會亂叫或者亂咬。
  現在,它在這裡等著吃的。通常周醉會在晚飯之前給它盆裡放些食物,但它從來都是留著不吃,然後一路跟到飯廳。它很清楚為了吃那盆裡的東西而錯過了這家的晚餐是非常不值得的,因為它在晚餐期間可以得到更多更好的食物,並且,盆裡的東西也不會因為這個而消失,終究也還是它的。出於這個考慮,每天晚餐時間,它都會過來像這樣等著。
  如果沒有等到,它就會開始表演些節目,比如,用兩腿站立然後轉圈圈,或者用兩腿站立然後在原地跳。有時它也會站起來用前爪趴在某個人的大腿上,並用渴望的眼神一直注視著他,這個時候經常可以得到一些什麼,不過,他只敢趴周醉或者鑫鑫,從來不敢去和季欽撒嬌。周醉和鑫鑫會丟吃的給它,它是真的聰明,不管怎麼樣扔出去,它都會在空中用嘴接住,決不讓食物落在地上弄髒了地板。
  “你是怎麼弄的?”季欽隨口問道。這狗和笨笨的季球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哦。”周醉笑著回答,“我告訴過它,如果不老實,惹得你生氣,它可就慘了,你脾氣很差。”
  “……”一聽就知道他是在胡扯。
  鑫鑫經常喂它,自己總是吃的很慢,一頓飯要一個小時,因為都在看狗。
  不過季欽沒說什麼,現在鑫鑫剛來,季欽不想鑫鑫怕他,就像開始那樣。不過,季欽也沒打算一直寵他。也許有些親生父母會因為想要補償的念頭而無限地溺愛,以為這樣就可以填上孩子之前幾年缺失的東西,但是季欽知道怎樣才是真正地為鑫鑫著想,如果太過放縱,他以後還會嘗到更多的苦。
  晚餐過後,鑫鑫又和周醉打了一會遊戲,便回屋睡覺了。
  周醉之前給他自己買了一個氣墊床,一直睡在那個上面,雖然有時也會回他自己的家。季欽家裡自然沒有多餘的臥室,因為季欽不曾讓任何人留宿這裡。如果直接買一張床回來季欽肯定要罵,所以只能如此解決。季欽不知道周醉這種金貴的少爺怎麼受得了這個,不過,周醉一向都不按照常理出牌,所以季欽也是懶得研究,一切都可以用“周醉根本就不是個正常人”這句話來解釋。
  ……
  ——第二天一大早,周醉和季欽一起送鑫鑫去上幼稚園,然後再去公司。
  既然鑫鑫白天不再需要人陪,那麼公司的事自然要拾起來。
  季欽漸漸發現周醉開車好像也很不錯,這樣他就可以倚在座位上面閉目養神。季欽討厭開車,其實他也並不適合,因為技術不好脾氣倒是挺大,不過他又不想雇傭司機,現在這樣算是第三種方案了。
  今天公司搞了一個講座,邀請到了一位商學教授,講授談判技巧,基本上公司所有的人都去聽了,大培訓室裡坐滿了人,還有很多站著。
  “有一點很重要,”教授說道,“學會大膽,有話一定要說,得讓對方知曉。如果把想說的話憋在心裡,對方是不會明白的,即使明白也會裝傻,所以為了爭得利益,你要把你的訴求給放到桌面上來,不需要有所顧慮。”
  “……”下麵的人都在仔細地聽。
  “你過來試一下?”那教授指了指周醉。
  周醉就坐在第一排,翹著二郎腿很悠閒的樣子。
  以這個人的外表,不管在哪都會非常顯眼,所以叫他沒有什麼不好理解。
  “我?”周醉笑了。
  “對。”
  “好吧。”周醉也是百無聊賴。
  他走到了臺上,看著下面眾多的員工。
  “對著全場,”教授又道,“說出一句你能想到的最大膽的話。”
  “……哦?”
  “什麼都可以,震住大家的,嚇呆全場的,越驚人越好。”
  結果周醉還是那句:“……哦?”
  “不用是真的,假的也可以,唯一的要求就是越驚人越好,這個是要練練你的膽量,不要錯過這個機會,過了這村沒有這店,所以想體驗也不行了。”
  “隨便說嗎?不論真假?”
  “對。”
  “嗯……”周醉輕輕靠在桌上,嘴角含笑,“那好吧。”
  “來吧。”
  然後,周醉突然看向季欽,“季總。”
  “……”季欽皺眉看著周醉。
  “我喜歡你,嫁給我吧。”
  台下立即一片抽氣之聲。
  周醉竟然還不閉嘴:“或者娶我也行,我真的很愛你,請和我在一起。”
  季欽面色鐵青。
  然後,不出意料地,下面炸了鍋,不過所有的評論全都差不多:
  “不想活了嗎……?”
  “他是想死吧……?”
  “他是瘋了嗎……?”
  “他喝多了嗎……?”
  “哪來的膽子……?”
  “鬼上身了吧……?”
  最後,講座結束,大家起身離座。
  “周醉。”季欽語氣不善,“等下到我辦公室來。”
  “……”
  說完,季欽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議室。
  “周醉。”有同事說,“你自求多福吧……”
  “謝謝。”周醉卻是沒怎麼樣。
  又有人說:“你太猛了,我崇拜你。”
  周醉還是那副滿面春風的樣子:“謝謝,謝謝。”
  ——然後,在季欽的辦公室裡,季欽暴怒:“你鬼扯些什麼?!”
  那邊周醉竟然還是一臉無辜:“我沒有鬼扯啊。”
  

35、午睡

    “還沒鬼扯,,”季欽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你剛剛都在說什麼東西,,”
  “是她讓我上去的啊。”周醉還很委屈。
  “你就不能說點別的,,”
  “我想不到別的……”周醉說,“就能想到這個。”
  “……”
  “她要大膽的,我就說了啊。”
  “你……”季欽覺得頭痛,“你腦子裡都是什麼東西,”
  “我腦子裡,”周醉想了一想,“都是你吧,”
  “……”季欽覺得自己簡直對牛彈琴。
  “……?”
  “總之,”季欽深吸口氣,“以後不要再拿我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
  季欽看他一眼。
  周醉只好又說:“……哦。”
  下午季欽處理掉了很多事情,雖說有季蒙在,工作上面依然還是堆積如山。
  然後,到了晚上,周醉和季欽一起過去接鑫鑫。
  這次又看見周醉的堂姐,周醉又再次吃到了豆腐。
  看起來,鑫鑫在幼稚園第二天,也沒有發生過任何不順利的事情。他學會了一些知識,並且做了幾個遊戲。鑫鑫畢竟已經五歲,沒有那麼厭惡去幼稚園,而且,因為之前一些事情,反而還會非常期待。
  在幼稚園裡鑫鑫一切都很好,唯一有些不習慣的地方就是他之前是不睡午覺的,在養父母家裡並沒有養成這個習慣。可是這個幼稚園卻有規定,每天中午所有的小朋友都要休息,於是鑫鑫總是翻來覆去,可又不得不躺在床上,無事可做,心情總會變得焦躁,越是著急就越是睡不著,搞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很是鬱悶。
  當時,教師告訴季欽:“這個是很重要的,因為孩子的體力和腦力都不允許他們他們睡覺,一整天都保持興奮狀態,他們需要鬆弛和緩解,使身體的技能可以得到休整,從而處於一種良性迴圈之中,午睡是為了更好地發展智力、生長發育。”
  “那我應當如何去做?”季欽直截了當地問。
  “週末在家裡也應該培養午睡的習慣。”教師又說,“比如,先來一些環境暗示。拉上窗簾,告訴鑫鑫要睡覺了,悄悄走路、輕聲說話,最好牆壁上貼上月亮星星的圖案……然後哄他蓋好被子,使用正確姿勢。如果他睡不著,就給他創造一個寧靜的氛圍,講講故事,讓他平和下來,不再那麼興奮……等到鑫鑫有了困意之時,就給他念個助眠的兒歌,有催眠的效果的。”
  “什麼兒歌?”
  “比如……”教師開始說了,“就像這個:小朋友,來睡覺。小小手,放放好。小眼睛,閉閉好。安安靜靜睡得好。”
  “……”
  “記住了嗎?”
  “行了我知道了。”季欽說,“週末我也會讓他午睡的。”
  “對啦。”
  ——於是,到了週末,季欽要哄鑫鑫午睡。
  為了鑫鑫季欽什麼事情都願意做。
  季欽就按教師說的,拉上窗簾,遮住陽光,伸手就向床上一指:“鑫鑫,立刻躺下睡覺。”
  鑫鑫嚇得一縮。
  季欽抬頭看了看牆上的圖案:月亮星星,完全沒錯,這樣小孩子看了應該會覺得困。
  將鑫鑫給抱上床之後,季欽將他被子蓋上,動作豪不溫柔地幫他掖好被角,因為他只會這樣。
  “睡覺。”
  “哦……”
  然後季欽開始講故事了。
  季欽一直喜歡童話,所以這個不是問題。
  “你想要聽什麼?”季欽問。
  “嗯……嗯……”鑫鑫說,“好像有一個叫《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季欽點了點頭,“可以。”
  這個故事大概劇情季欽還是都記得的。
  鑫鑫有點期待,因為,在幼稚園裡,別的小朋友們提到過這個童話,是教師講過的,可是鑫鑫過去沒有上過幼稚園,
  “從前有個女的,叫做白雪公主。”
  鑫鑫睜著眼睛聽著。
  “白雪公主親媽去世,國王後來又娶妻了。那個王后每天都問一個鏡子,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那鏡子說,白雪公主。王后聽了來氣,找來一個獵人,說,你去給我弄死白雪公主。”
  “……”
  “白雪公主沒死,有七個小矮人收留她。王后又問魔鏡,發現白雪公主沒死,就想親自去殺了她,心想我還弄不死你?”
  “……”
  “王后賣給白雪公主衣服,然後系緊帶子,使勁勒她,把她給活活勒死在那裡。”
  “……”鑫鑫聽著有點害怕了。
  “但是白雪公主被小矮人給救活了,王后通過魔鏡知道她還在喘氣,就又製作了一把有毒的梳子,白雪公主用它梳頭,劇毒發作,白雪公主又不行了。”
  “我……”鑫鑫小聲地說,“我不想再聽了……”
  季欽皺了皺眉。
  不過教師說了要講故事——
  想到這裡,季欽繼續說道:“但是她還真是命大,又從鬼門關爬著回來了。第三次麼,王后給她吃了有毒蘋果,白雪公主倒在血泊當中,這回她終於徹底死透了。”
  “……”鑫鑫用被子蒙住頭。
  季欽講被子給扯了下來:“怎麼了?”
  後面還有白雪公主又復活了,然後王后穿著用火燒得通紅的舞鞋一直跳舞,瘋狂並且死去的劇情。
  “我……”鑫鑫又說,“我不想再聽了……”
  “哦。”季欽問,“困了嗎?”
  鑫鑫為了不聽故事,只好點了點頭。
  “那好。”季欽說,“我給你念兒歌,就會快睡覺吧。”
  “……”
  說著,季欽用他一貫冷硬的聲線說:“小朋友,來睡覺。小小手,放放好。小眼睛,閉閉好……”
  還沒結束,季欽就聽見一個聲音說:“你別念了……”
  抬頭一看,竟是周醉。
  “出去。”季欽很不耐煩。
  周醉歎了口氣:“你這樣子鑫鑫永遠都睡不著,就算萬一睡著了也會做噩夢的……。”
  “哦?”季欽說,“你又知道?”
  “我來吧。”周醉走進了屋。
  “……”
  周醉抬眼看了看牆,非常好奇地問了句:“為什麼在這掛了一面巴基斯坦的國旗?”
  “嗯?”季欽順著他的眼光望了過去,“那個教師說要掛個星星月亮。”
  “可是……”周醉又說,“這個背景是綠的啊。”
  “差不多吧?”季欽皺了皺眉。
  “……”明明差得很多。
  “商場裡賣的可以懸掛的並且還帶有有星星和月亮等等圖案的就只有這個。”
  “你可以列印一張啊。”周醉又說,“辦公室的紙不夠大,但是有一些專門的地方是可以列印那種大小的。”
  “我覺得都一樣。”季欽硬邦邦地。
  周醉看看季欽,感覺季欽好像完全不懂這些。不過,買了巴基斯坦綠色國旗,而不是土耳其那個大紅色的星月國旗,已經算是不錯了吧?
  “我給鑫鑫講故事吧。”周醉說。
  季欽沒有接茬。
  周醉講個一個《玻璃山上的公主》。
  這個童話季欽看過。
  老農夫有三個兒子,與所有童話一樣,老大老二莫名其妙地討厭老三。他還有一整塊地,可是乾草總是一夜之間全部消失。老大老二試著看守,兩人都被震動和巨響嚇得跑回家裡。第三年小兒子出發之前兩個哥哥百般嘲笑,可他仍是去了,發現吃草的是一匹駿馬,他就將馬藏了起來,連續三年,找到三匹,奇怪的是那些馬匹沒有吃的也沒餓死。這個國家國王想要嫁女,於是宣佈,誰能騎馬登上又高又陡無比光滑的玻璃山,從坐在山頂的公主手裡拿走蘋果,誰就可以得到公主,還有整個王國。各國的人都來挑戰,可是甚至沒人可以上去一步,故事沒說公主是怎麼上去的,大概她有別的方法吧。老農夫的小兒子騎著撿來的馬,第一次上了三分之一便掉轉馬頭,公主看著傾心,將一個蘋果扔進了他的靴子裡。第二天他上了三分之二,公主看這小夥也不錯,又扔一個,季欽不知道怎麼才能將蘋果扔進山下人的靴子裡,第三天老農夫的小兒子騎到山頂拿走蘋果然後走了。後來國王遍尋有蘋果的人,到了農夫家裡,老大老二全都沒有並且諷刺老三,這時老三從懷裡拿出三個蘋果,娶到公主當了國王。只要想想那個從懷裡掏蘋果的場景就會覺得傻得冒泡。而且,實在不懂為何要弄三個蘋果,如果是不一樣的人分別得了,難道要把公主劈了?
  不過換成周醉來講,卻是有些不同味道,有些地方他還改過,不僅鑫鑫聽得投入,連季欽都有點入迷。
  在鑫鑫終於困了的時候,周醉重複了季欽的兒歌。
  他的聲音溫柔,鑫鑫很快睡著。
  “……”
  周醉偏頭想了一想,突然說道:“我真羡慕童話裡的王子公主……”
  “哦?”
  “他們兩人總是一見鍾情……”
  季欽冷笑了聲:“對你一見鍾情的人還少了?”
  又想起了那些花癡。
  “我才不管那些人呢。”周醉又說,“我的戀情有點棘手。”
  “哦?”
  “他不知道我喜歡他。”
  “是誰?”
  “你認識的。”
  “那你加油吧。”季欽說完站起身來。
  毫無緣由地,季欽突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感到暴躁。
  ……
  就這麼著,平時,季欽和周醉白天去公司,下班之後就接鑫鑫回來,然後會儘量讓他快樂些,晚上三個人會各自睡去。鑫鑫依然與養父母聯繫,季欽也明白不能太強硬。
  生活似乎開始走上正軌,一切都像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一個週六,才發生了一點變化。
  周醉那個禍害,竟然會生病了。
  他和朋友打完網球,回到季欽這裡之時,季欽和鑫鑫正在睡午覺。
  屋裡開著空調,因為有一點熱。雖然只是六月,但是這天卻很曬。
  季欽與眾不同體現在方方面面。他基本上只會打開客廳裡的中央空調,因為季欽非常討厭聲音,即使一點也不可以,所以臥室空調很少會開,只靠客廳冷風流通進屋內。但是季欽家又很大,所以夏天在他休息之時,客廳溫度總是調得很低。
  周醉回來之後走進浴室去沖個澡,打開之後才發現竟沒有熱水,不管放出多少全是冰的。
  “熱水系統有故障吧……”周醉想著等下需要報修,也沒在意,直接沖了一個冷水浴。
  一出來他就覺得挺涼的,冰窖一樣,渾身都沒有一點溫度了。
  這個時候應該閉了中央空調。
  不過季欽和鑫鑫還在午睡,那樣可能會讓他們覺得不舒服,所以周醉沒有做任何事。
  剛才那盤打了幾個小時,周醉覺得有些乏了,於是在沙發上裹著一條毯子睡了一下。
  當天晚飯過後,周醉就發燒了。
  “……周醉。”
  “……嗯?”周醉有氣無力。
  季欽看著對方窩在沙發上面那個樣子,也是有點於心不忍,“你去樓上躺著去吧。”
  他不知道自己也有於心不忍的時候。
  “你的臥室?”
  “當然不是鑫鑫的了。”
  周醉迷迷糊糊地笑:“真的?”
  “休息一下就走。”季欽說,“晚上我還要用。”
  “好。”周醉現在臉頰微紅,雙眼迷離,模樣倒是勾人得很。
  ——結果,到了臨睡之時,季欽無比後悔。
  周醉在那似乎睡得正香。
  把一個病號從夢中給踢醒,然後讓他去睡氣墊,似乎有點不太人道。
  周醉倒是很乖的樣子,輕輕靠著一遍牆壁,也沒有占多大地方。
  季欽哼了一聲,也就沒再管他,直接關燈躺下。


36生病

 周醉還是躺在那邊,呼吸均勻,完完全全不同往日。

 周醉這樣還真讓他不太習慣,那人似乎永遠都是神采奕奕,季欽搞不清楚他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不過,此時倒是一臉人畜無害。

 這個夜晚季欽並沒有把空調溫度開得很低,稍微有一點熱,不過季欽倒是破天荒地體貼了下周醉。

 季欽閉上了眼。

 的確感覺很難適應——

季欽的床從來沒有其他的人躺上來過。

 季欽情人有過不少,然而全是約在賓館。

 其實就連家門,都沒讓人進過。

 不過,這個周醉,卻好像是越來越深地侵入了他的私人空間,進了家裡,然後常駐,來到臥室,現在竟然靜靜睡在身旁。更加令季欽無法釋懷的是,自己似乎也並沒有特別反感。如果他不喜歡,無論是誰都沒辦法讓他妥協。季欽想,那麼,下一步呢?周醉到底想要到達什麼地步?自己又該如何反應?

 迷迷糊糊地有了些困意,然後就在半夢半醒間,依稀感覺有人講他摟在懷裡,那個懷抱是滾燙的,不知為何讓季欽有了一種溫暖的感覺。

……

第二天,季欽一睜開眼,便感覺不對勁。

 周醉正在身後緊摟著他,一下一下輕吻他的後頸。

“……”

周醉完全沒有發覺他已經醒了,依然還是肆無忌憚地占著便宜。

“……滾開。”

 “哦……”

 “你在幹嗎?”

 “我嗎?”

 “廢話。”

 “哦,”周醉答道,“練習……”

季欽坐起身來,皺著眉頭:“練習什麼?”

 “我堂姐說總是感覺我們兩個不太自然……”周醉一隻胳膊枕在耳邊,還是風情萬種地側躺在床上。

 季欽諷刺道,“你還真夠認真的。”

 “這個東西很重要啊。”周醉又說,“我可不想被我堂姐給賣出去。”

 “哼。”

 “對於我想完成的事,我一向是很認真的。”

這話倒也沒錯,季欽在心裡想。周醉雖然看似漫不經心,可是做起事來讓人放心。不會不明緩急,不會沒輕沒重。

“對了……”

 “嗯?”季欽隨口應道。

“我說,今後見到我堂姐時,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我還不夠配合?”季欽簡直不敢相信。他已經做出了如此犧牲了,不管這周醉如何對待他,他全都可以忍著不發怒,一直以來都盡心盡力的,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周醉竟然還不十分滿意。

“這麼說可能不太對……”周醉又道,“你確實是挺配合的,從沒有當面戳穿我……可是,光這樣還是不行啊,你還要扮演角色的……”

 “哈?”

 “並不只是一言不發不戳穿我就可以啊。”周醉補充道,“我還需要你來幫忙演這齣戲讓她相信。”

 “……”

 “你都只是一直在那僵著不動……從沒做過戀人會做的事。”

 “……”

 “也從來沒有主動說過親密的話做過親密的事。”

 “……”

 “這樣看著很假,我的堂姐有點不信。”

 “……”

 “所以她才會說非常不自然啊。”

 “……”

 “她有點懷疑哎……你再幫幫我嘛。”

 “……”

 “快點解決這事,才好結束掉啊。”

季欽想想倒也沒錯。如果周醉堂姐一直不信,那不知道需要裝到什麼時候。忍上一陣才好脫身。

 於是季欽冷冷地問:“你要我怎麼做?”

 “哦,很簡單的。”周醉又笑,“就是做些戀人會做的事,說些戀人會說的話。比如,主動來拉我的胳膊。”

季欽皺眉。

“或者牽我的手。”

 “……”

 “說上幾句甜蜜的話。”

 “……嗯?”

 “顯示一下我們很恩愛啊。”

 “我不會。”不管對著哪個情人,季欽都沒去討好過。

“好吧,我來教你。”周醉歎了口氣,“就是,在我說些什麼話時,能不能別總是沉默……”

 “哦?”

 “就像……”周醉想了一想,“那天等鑫鑫時我問你晚上想吃什麼,結果你站在那一丁點的反應都沒有。”

 “那我該有什麼反應?”季欽完全不懂。

“嗯~”周醉說,“你可以說,只要是你做的,我什麼都愛吃。”

季欽只覺得一陣冷風吹過去,忍不住猛地抖了一下子。

 明明冷氣沒有開得很大……

 “我再舉個例子啊。”周醉又說,“如果我說,晚上有事需要出去處理一下,你就回答,我和鑫鑫會在家裡等你回來~”

 “……周醉。”

 “……嗯?”周醉已經完全陶醉在他自己的想像中出不來了。

 季欽硬邦邦地來了一句:“你不要做夢了。”

 “哦……”

 “我會儘量地幫你一下,但是那些是不可能的。”

 “哦……”周醉摸了一下鼻子。

“……”

 “……?”

 “那些肉麻的話,留著和你喜歡的人一起說吧。”季欽也不知道為何他會突然想起這個。

 昨天,周醉說羡慕童話裡面的王子和公主,因為兩人總是可以一見鍾情。當季欽不屑一顧地說對你一見鍾情的人難道還少了的時候,周醉卻說他的戀情非常棘手,因為他喜歡的人並不知道他的喜歡。這倒是完全在季欽的意料之外,周醉這樣的人竟然會為這樣的事發愁……在季欽的印象中,周醉永遠都是陽光燦爛,熱衷玩樂,尤其是新鮮的玩意兒,季欽還以為周醉會一輩子遊戲人間,絕不在同一個身上流連。

 其實季欽有點在意,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點在意,周醉如何與他又有何干。要說好奇倒也不是,因為季欽並不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誰,甚至還會有那麼一點焦躁,但是,這件事本身還是讓他有著些許介懷。

“那個啊……”周醉說,“他大概是不可能來配合我了……”

 “哼。”原來真的有人可以讓他吃癟。

“就算將來有點可能,也還會有很長的路……”

 “我說,”季欽又問,“你要什麼時候讓他知道?”

 “看時機吧。”

 “如果那人從始到終不接受你,到了最後你打算要怎麼去做?”

 “嗯……”周醉想了一想,然後突然笑了,“哭,鬧,還有上吊吧?”

 “……”

 “與此相似的還有絕食等等吧。”

 “……”季欽不知道周醉還有這愛好,喜歡用些潑婦慣用的手段。

“……?”

 “你就不能有點自尊?”這個東西對於季欽最為重要,不管沒了什麼,他都不會放下他的那份高傲。

 然後,那邊周醉又笑著說:“這個東西我一向都是沒有的。”

 “……”也是,季欽想,如果世界上有看看誰的臉皮最厚的比賽,周醉一定可以拿個冠軍回來。

“不過我想不會那麼慘的。”周醉又說,“雖然這條道路非常坎坷,可是最後應該還是會有好的結果。”

 “哦?”

 “因為,”周醉眼睛好像哪都沒看,“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是為了他而存在於這裡的啊。”

 “……”

 “這麼說有點怪,大概就是像各種傳說裡,身上的肋骨、另一邊翅膀,那麼種感覺吧。所以註定是要在他身邊,我猜他也不會感受不到。”

 “……你太自信了。”

 “你不相信這種事嗎?”

 “當然不。”季欽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感覺實在非常可笑,這種蠢事顯然並不存在。過去那麼長的時間裡面,也沒有人能夠讓季欽有想生活在一起的願望。各種情人雖有不少,然而全是過客而已。

“我以前也不信。”周醉又笑,“可是現在覺得好像真的有哎。”

 “那你就去找吧。”奇怪的是就像昨天一樣,季欽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那是周醉自己的事,與他季欽完全無關,而且,談論這個之時莫名其妙會有一點不爽。

“好吧。”周醉說,“那就回到剛才的話題,下面見到我那個堂姐,儘量裝得像一回事啊。”

 “……”

真是麻煩……

對於這個騙下堂姐的事,季欽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最開始答應的時候,季欽並沒想到他會如此頻繁地見到周醉那個堂姐,因為他們兩人過去從未有過交集,季欽以為會是很好應付的一件事,卻沒料到後患無窮,到了今天竟是需要如此全力應付。不過,雖然非常麻煩,倒也不算什麼。周醉為了哄鑫鑫開心,幫自己儘快讓鑫鑫適應,大把時間都投在這裡,這點季欽是感激的。如果沒有周醉,鑫鑫可能還會這個新家,因為自己並不清楚如何引起他的興趣。季欽知道周醉花費了很大的心思,投入了很多的時間和精力,並且,度過那個難關,對季欽來說真的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說是他過去近三十年來最重要的事,季欽不會把周醉的努力全當作沒看見。所以,現在,周醉需要他幫個忙,甩掉找上門來的一件麻煩,季欽自然不會拒絕,即使對他來說想要做好的確有些難度,季欽也會盡力,他並非是那種只會單方面地索取的人。

 想到這個,季欽突然發覺周醉已經在他家裡留得太久。

 鑫鑫比最初那時已經好很多,即使沒周醉大概問題也不大。周醉其實是可以回他家去的,沒有必要再在這個房子裡。

 他們父子兩個,可以獨自相處。

 於是,季欽對周醉說:“你什麼時候回你家去?”

 “……嗯?”

 “其實你已經可以回去了。”

周醉還是那句:“……嗯?”

 “我和鑫鑫應該沒有問題。”

 “不。”周醉笑著摟過季欽的腰,然後撒嬌似的用頭髮蹭了蹭,“我不想回去嘛。”

 “……為什麼?”

周醉又說:“因為我好喜歡你和鑫鑫。”

季欽詫異地看向了周醉。

 他心裡有點拿不准周醉的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想來想去,大概就是指“朋友”吧。或者,他對這裡那股好奇勁兒還在。

 季欽從小到大都被他騙,也分不清周醉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最後便把與自己有關的全部當作假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和周醉認真,否則很大的可能是會白白消耗時間精力。

 周醉還是趴在床上。

 季欽又看了他一眼。周醉應該還在發燒,臉頰依然發紅,眼神依然迷離,確實別有一番味道。可是如果被他現在這副模樣騙了,以後一定會把腸子都悔青的。

“你好些了麼。”季欽又問道。

“還是有些暈。”

 “嗯。”

 “不過比昨晚要好得多了。”

 “嗯。”果然,禍害恢復力都會很驚人。昨晚周醉吃了些藥,應該會有一些效果。

 停了一下,季欽又問:“你是怎麼搞成那樣子的?”

 “哦……”周醉實話實說,“昨天我去打網球了。回來之後沖了個澡,涼的,因為熱水系統出了故障。因為實在有點累了……就在沙發上面睡了一下,客廳冷氣開得有一點大,我就病了……”

季欽哼了一聲:“你怎麼不把空調給關了?”

 “你和鑫鑫在午睡啊。”周醉又說,“關了你們會熱醒的。”

 “……”隔了足足有十秒鐘,季欽才從周醉身上移開視線,非常生硬地問,“你是個弱智嗎?”

 “弱智?”周醉仔細體會了下這個詞語,“還沒有人這麼形容過我呢……”

 “哼。”

 “對了,你去準備早餐行嗎?”周醉問道。

“……嗯?”

 “鑫鑫就要醒了,還要去幼稚園。”

 “……”

 “我發燒了……”

周醉此時看著確實有點可憐,讓他再做保姆的確有點過分。

“好吧。”季欽說,“都有什麼?”

 “簡單點吧。”周醉答道,“熱點牛奶,蒸點包子,煮個雞蛋。你沒弄過,這些東西,就足夠了。”

 “……好。”季欽說完,穿衣下床。

 季欽並不知道周醉是怎麼做的,他自己只會用微波爐來熱牛奶。

 時間似乎搞得有一點長,出現一些凝結現象,表面有著一層奶皮,季欽也不清楚能不能吃,最後用個勺子把那層東西給舀走了。剩下那些……看著應該沒問題吧。

 然後季欽蒸了幾個包子。

 他已經很認真地看著了,確保時間不會太誇張。不過,最後要端出來時,還是發現那些包子全都黏在一起,試著分也沒有成功,最後季欽終於粗暴地將它們強行分開,每個包子都破了至少一個洞,湯湯水水的直往外流。

 最後,季欽煮了一鍋熱水,洗了幾個雞蛋,將它們丟進去。還沒到一分鐘,雞蛋就全都裂開了。

“……”季欽氣得想要罵人。

 他並不知道需要冷水下鍋,用比較小的火慢慢煮。如果火開大了,加熱太快,雞蛋急劇受熱,容易爆裂。

 也不知道煮了多久,季欽估摸著差不太多,便把它們全部都撈出來。

 那些雞蛋都燙得很,想要將殼剝掉還要廢上不小的勁,季欽搞了半天,也沒弄掉多少,因為實在是燙。雞蛋卻都碎成一小塊一小塊,每一小塊還都與雞蛋白連著,被剝掉時總要帶走一塊蛋白,整個雞蛋活像月球表面,坑坑窪窪,慘不忍睹。

 季欽想了一想,直接用冷水沖了沖。

 不但不燙,而且出乎意料地殼也很容易去掉。

“不要這樣……”季欽突然聽見一個聲音。

 回過頭去,發現周醉已經下來。

“……?”

 “煮熟的蛋放入冷水,內部發生猛烈收縮,蛋白與蛋殼之間就會形成一真空空隙,蛋白蛋殼自動分離,這樣一來剝雞蛋皮就會容易……但是,蛋殼內天然的保護膜已經在煮沸時被破壞,再用冷水一沖,雞蛋內部收縮,水中的細菌等等就會被負壓一股腦地吸收到蛋內去了,並不乾淨,很不好的。”

 “……”

 “關火之後別拿出來,水變溫後再取就好。或者取出來後讓它自然冷卻,都可以的。”

 “……”

周醉歎了口氣:“以後還是我來做吧,你和鑫鑫等著就好。”

 “……”

季欽本來以為周醉會很不滿,但是,早餐之時,周醉卻突然說道:“我覺得現在好幸福。”

 “……嗯?”發燒了還幸福?

“竟然吃到了你親手準備的各種東西呢。”

 “……”

 “我猜,從來沒有別人嘗到過吧?”

 “……”


37同居

“……”

周醉又很高興似的,“所以我是第一個呢。”

季欽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喜歡家務。”

 “怎麼可能,太冤枉了。”周醉立刻一臉受傷,“我也只為你和鑫鑫做這些啊。”

變臉之快令人稱奇,足以進軍娛樂產業。

 季欽看著自己做的東西,也是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他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一天,過去以為會在餐廳吃一輩子。

 瞅到那顆雞蛋,季欽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情。那時家裡那個阿姨喜歡把蛋煮得只有一點點熟,外面蛋白已經凝固,但是裡面蛋黃卻完全是液體狀態,去掉殼後捏住雞蛋輕輕晃晃,還能看見上半部分顫巍巍地左右搖擺,隨時都會破掉的那感覺。阿姨對此似乎非常驕傲,總是誇她自己技術到家,說能把蛋煮成這樣子極端不易,一萬個人也沒有一個可以做到。季欽和季蒙都很不喜歡,對她提過幾次,阿姨卻說他們不懂,就是這樣才好吃的,她周圍人都崇拜她。當時母親還在醫院,父親心情非常不好,留在外面很少回家。家裡已經變成那樣,雞蛋倒也不是大事,季欽季蒙也就沒有刻意對父母說過。每次早餐上來,季蒙都要看著雞蛋發上好一會兒呆,然後咬一咬牙,閉上眼睛,將蛋整個塞在嘴裡,屏住呼吸一揚脖子,“咕”地一聲給吞下去,那個時候季蒙剛來季家,父母雖不在家但是非常相信阿姨對季蒙的評價,所以季蒙很少會有任性。而季欽則是完全不同,他每次都當著阿姨的面直接將那顆蛋給拍碎在桌子上。這樣過了兩個星期,那個阿姨才終於接受了“的確有人不愛她這種蛋”的既定事實。季欽想,季蒙對他的第一印象,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形成的吧,覺得這個哥哥脾氣是實在太暴躁了。

——早餐過後,季欽隨口問了一句:“現在體溫是多少度?”

周醉立刻回答:“不知道。”

季欽問:“你沒量過?”

 “沒有。”

 “那去量吧。”

 “體溫計找不到了。”

 “……”

 “我也不記得昨晚放在哪裡了……”

季欽站起身來:“我讓楊絮中午去買一個。”

 “那現在呢?”

 “現在?”季欽皺了下眉,“不怎麼辦。”

要不還能怎樣?

“可是我想知道溫度嘛。”

 “……”

 “這樣才好安排之後行動。”周醉一臉理所當然。

“……?”

 “你想要幹什麼?”季欽直截了當地問。

“嗯。”周醉笑道,“你和我貼一下額頭,比較之後,就可以大概知道了。”

 “……”

周醉沒再徵求季欽意見,站起身來,伸手摸了一下季欽額頭,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

“……”

 “好了沒有?”季欽不耐煩了。

“再等一下。”周醉說完,兩手捧著季欽的臉,一點點地靠近了,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稍停了幾秒,一雙勾人的眼睛直盯進季欽的,季欽甚至一度以為周醉是要親他。然後周醉才將自己的額頭輕輕靠了上去。感覺到溫熱的呼吸噴在臉頰上,季欽突然有些心亂。

 強忍了一下子,季欽一把推開周醉的臉:“你有完沒完?”

 “嗯,有。”周醉笑嘻嘻的,“好像還好,不算很熱。”

 “你再休息下吧。”季欽轉身就走,“今天不用去公司了。”

 “工資照常給嗎?”

季欽頓了一下:“根據政策來辦。”

 “哦……”

 ——沒想到的是,周醉這一病,竟然好幾天。

 並且每天都是低燒。

 所以周醉在季欽床上再也沒下去過。

“我說,”季欽問,“你一直都在吃藥吧?”

 “當然。”周醉打著包票,“從來沒落下過。”

那怎麼除了第一天再也不見好?

 周醉又是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啊。”

然後,季欽也發現了,每天早上醒來之時,都會被人抱在懷裡。

 一開始還不那麼明目張膽,周醉是把季欽連人帶著被子一起摟著,到了後來,竟然敢直接掀開季欽被子過去貼著他了。

 季欽每天都要將他踹到一邊去。

 最後季欽直接吼道:“幹什麼你!”

 “你問我也沒有用啊,睡著之後沒意識了。”周醉思考半刻,猜測著說,“可能是我太缺愛吧?和摟娃娃是一個的。”

 “以後你少動手動腳。”

 “哦……那我儘量……”

周醉一直病了五天,這才終於徹底好了。

“我……”

季欽諷刺道:“你不會想說氣墊漏了吧?”

周醉一直喜歡黏他,季欽不是沒有感覺,雖然不懂因為什麼。有的時候周醉甚至會有親親抱抱之類的性騷擾,不過季欽並沒特別在意。周醉就是這樣的人,總是四處招惹別人,說他喜歡吸引注意也好,說他喜歡享受愛慕也好,說他喜歡曖昧感覺也好……季欽記得他來公司的第一天,就在暗送秋波亂飛桃花,將很多人勾得無心工作。不過,除了這點,周醉別的都算很好,季欽也沒打算因為周醉這個毛病和他鬧翻,平時稍微防著一點就好,那次之後周醉也沒做過特別越線的事。

“那倒沒有……”

 “哼。”

 “但是不想睡氣墊了……”

 “……”

周醉這回倒算誠實,沒有搞些詭異理由。

 那邊周醉又問:“我能買張床嗎?”

 “那你就回去吧。”季欽回應,“你家床會很軟。”

 “可是……”

 “我和鑫鑫沒問題了。”季欽又說,“不想繼續麻煩你了。”

這是季欽能說出的最最客氣的話。

 其實他倒並不討厭周醉,只是之前幾天讓他覺得,這樣下去真的有點危險。

 季欽並不清楚自己擔心什麼,只是本能似的認為只有自己只要有兒子就會很幸福,那種未知的未來他並不敢輕易嘗試。

 說完季欽到樓下去。

 鑫鑫正在客廳裡面看動畫片。

 一看見周醉,鑫鑫就問:“打遊戲嗎……?”

 “好啊。”周醉又笑,“想玩什麼?”

 “唔……”鑫鑫挑了半天,“就這個吧。”

然後,遊戲裡激戰正酣的時候,周醉突然說道:“鑫鑫。今晚我就搬出去了。”

鑫鑫睜圓眼睛。

“以後晚上再也不來這裡了哦。”周醉又說,“從今以後你和爸爸一起打遊戲好嗎?”

 “不好……”鑫鑫急了。

“你不願意也沒辦法哦……”周醉安慰鑫鑫。

 鑫鑫張著嘴,用很捨不得的眼神看周醉,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然後,這天晚上,鑫鑫就是不要睡覺,一直拉著周醉玩這玩那,還委委屈屈地說以後再也沒有和他對戰的人了,今天必須能玩多少就玩多少,眼淚都含在眼圈裡似的,不管怎麼勸都沒有用,到了最後季欽氣得額上青筋暴起,但卻依然無計可施。可他不會去吼鑫鑫,現在這個階段還太早了,所以季欽完全沒有辦法。

“你讓他去睡覺。”季欽冷臉對著周醉。

“你也看到了……”周醉說,“我沒辦法啊。”

 “……”

 “你也不想鑫鑫傷心是嗎?”周醉湊上去問,“那我明天買一張床好嗎……?”

 “……”

 “我是真的不想再去睡氣墊了……”

 “……”如果鑫鑫不同意讓周醉回家去,那季欽也很難拂了孩子的意,可是強制周醉去睡氣墊似乎有點不好……

 “好不好嘛。”

 “你只能放在客房裡。”季欽冷冷地說,“不要去動其他臥室。還有,慢慢減少來的次數,將來偶爾陪他一下就可以了,不要經常賴在這裡不走,你只是個客人而已。”

 ……

 ——得到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後,周醉第二天就將那氣墊床給扔了,然後興高采烈地去選他的床。

 周醉一直逛到傍晚,才兩手空空地回來。

 季欽也沒在意。

 到了臨睡之時,看到那周醉又大大咧咧地在他床上,季欽忍不住吼,“你給我滾出去!”

 “……?”

 “在我的房間是什麼意思?!”

 “哦……”周醉眨了眨眼,“氣墊床我扔了……因為深惡痛絕,以後會有床了……可逛了一整天,也沒看到喜歡的……”


38同居(下)

 季欽根本不知說什麼好。

“好了好了,”周醉又說,“我們睡吧。”

 “……”

 “一整天都在外面跑,我真的覺得很累啊。”

 “……”

周醉說完閉上眼睛,還蹭了蹭他的枕頭,拉起被子蒙住了頭,又用撒嬌的聲音說,“關燈好嘛,”

季欽也是懶得理他,於是伸手關上了燈。

 季欽做了一個噩夢。

——有一個有著猙獰面目的什麼東西在身後追著他,所有人都拼命逃跑,可是季欽速度很慢,父母、季蒙、鑫鑫等等所有的人都漸漸地甩下了他,一晃一晃地就消失在視野裡。像是電影裡面那些末世場景,一旦分開就會再也尋不到了。季欽努力想要趕上,可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他不知道能怎麼辦。那怪獸一樣的玩意兒很快就要追上,永遠都是只差一個指尖似的,隨時都有可能被吞噬掉。季欽一直呼吸粗重,強迫自己邁開腿跑,但他真的越來越累,似乎再也邁不開步,有時真想就此放棄,卻又懷著微弱的能掙脫的希望奮力地掙扎著。

 季欽猛然驚醒,在黑暗中喘氣。渾身有些癱軟,手腳都是冰冷。

“怎麼了?”旁邊周醉迷迷糊糊地問。

“……沒事。”

 “做噩夢了嗎?”

 “……”最近季欽都沒做過噩夢,雖然以前那是家常便飯,季欽也會覺得非常煩躁,睡不安穩白天狀態也會不好,但是偶爾,季欽也會有點喜歡那些噩夢,因為早上醒來之時可以讓他感到現實也沒那麼糟糕。

 季欽正在回想那夢,突然感覺被摟緊了一個很溫暖的懷抱。

 周醉將他摟著,輕輕拍著他的胳膊。

“……”季欽全身沒有力氣,所以也就懶得動了。

 周醉又摸了下季欽的手:“好涼。”

季欽難得沒有甩開,周醉幫他焐著手腳。

 過了一會兒,周醉又問道:“是個什麼樣的夢呢?”

季欽還是實話說了。

“你還沒有夢到後來。”周醉說,“我很快就去找你了。”

 “……”

 “我會拽著你跑,幫你躲過它的,然後我們去找大家。”

 “哪那麼容易就能避開了?”

 “也許真會很困難吧……那我也會和你一起,頂多我也被它吃掉。”

季欽哼了一聲:“你就這點能耐?”

末世電影裡面,主角總是可以消滅源頭,與它勇敢鬥爭,解決問題然後救了大家。

 周醉一臉委屈地說:“那我還能幹什麼啊?”

 “……”季欽想了一想,如果真有那種場景,確實他也幹不了什麼。

“別想太多,接著睡吧。”

 “……嗯。”

剛才情緒緩和了下,的確困意再次襲來。

“我摟著你,到了夢裡你就不會一個人了。”

 “你當我是三歲孩子?”

不過,話雖然這麼說,季欽沒有力氣不太想動,而且他也確實很困只想立刻入眠,季欽稍微掙扎了下,也就隨人去了。他也知道,就算現在揮開,等一會睡著了,周醉也會再湊過來,白費力氣和時間。

 就這麼著,季欽竟然在清醒的狀況之下,讓周醉給抱在懷裡進入夢鄉。

……

 ——第二天周醉又出去買床,然後又同樣地沒有買到。

“你哪那麼多事?”季欽問他。

“當然需要仔細選啊。”周醉那邊一臉理所當然,“床可是最重要的東西了,如果床不舒服晚上睡得不好一整天都會沒精神的。”

季欽哼了一聲。

 之前周醉躺那氣墊,季欽覺得他也有挺有精神的。

 就這麼著,隨著時間過去,周醉一直都在季欽床上賴著。平時白天周醉會去公司,只有週末才有時間出去逛下,週末通常還要拿出一天來陪鑫鑫,也就是說一周只能空出一天,然後無一例外地沒有見到他相中的,季欽讓他自己設計找人定制,可是對於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周醉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其實季欽很想與鑫鑫睡一張床,讓周醉去鑫鑫房間,可是幼稚園的教師曾經特意說過,五歲以上的孩子晚上最好獨立一個房間,因為這時半夜已經不再需要特殊照顧,對於想去洗手間、冷、餓等等需求,可以自己解決,解決不了也懂得去敲父母的門,心理上也早已不會那麼依賴。適時分開才能鍛煉獨立意識,否則會讓孩子過分依賴家人,女孩容易變得依戀,男孩容易變得脆弱,未來也許將會受到傷害。

 所以季欽只能將就周醉。

 其實,平心而論,季欽並沒那麼討厭這種狀況,尤其是在那晚噩夢之後。在過去的那些年裡,每次噩夢過去季欽都會長時間地無法入睡,那些場景總是令他倍感焦躁。像這樣很快平靜下來然後產生困意,在他記憶中還是第一次。驚醒之後旁邊有人能說說話,感覺似乎也並不算是什麼壞事,雖然,那晚之後,季欽從來沒有再遇夢魘。

 周醉現在完全不把自己當個外人。

 有次周醉收拾家裡,竟然扔了季欽一些東西,比如已經無法正常運作的幾件電子產品,都是鑫鑫曾用過的。

 對此,周醉卻還沒有覺得有絲毫的問題:“鑫鑫說壞了呀,不可以再用了。放在那占地方,顯得亂七八糟,我就都給扔了。”

季欽有時哼了一聲:“你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個外人。”

 “……?”

 “我說,”季欽皺了皺眉,“你到底有計劃沒有?真的打算一直住在這裡?”

季欽希望周醉慢慢減少來的次數,現在鑫鑫太黏他了,這是當初種的惡果,但是總歸需要讓周醉慢慢地從他們父子倆的生活中脫離出去。

 不過周醉似乎全無計畫,所以季欽隨口問一問他。

“目前沒有……”周醉說,“從我個人來講,很想繼續下去……”

 “……哦?”季欽倒沒想到他這次會如此老實。

“嗯。”

 “難道你要長期住這?”季欽皺了皺眉。

“如果可以就最好了。”

季欽看著周醉,不太確定這話究竟有幾分真:“為什麼?”

 “我之前說過啊。”周醉又笑,“因為我好喜歡你和鑫鑫。”

 “……”

 “而且,”周醉繼續說道,“我要不在的話,你可怎麼辦呢。”

這是什麼屁話?

 季欽冷笑一聲:“過去都沒有你,我不是好好的。”

周醉莫名其妙地反問了一句:“是嗎?”


39表白

 季欽皺了皺眉,“你這是怎麼個意思,”

 “沒什麼啊。”周醉又笑。

 季欽面無表情,“過去你沒回來,我也是挺好的。”

周醉又問,“你會覺得那時比現在好嗎,”

那時……季欽承認,的確是與今時今日無法相提並論。過去每天都是那樣,現在偶爾可以期待一些什麼。

“那與你有什麼關係,”季欽又說,“那是因為鑫鑫在我身邊。”

 “好吧。”周醉歎了口氣,“我們不去縱向比較,就來一個橫向比較。”

 “……,”

 “你認為沒有我你會更自在嗎,”

季欽有點困惑地看向了周醉,發現後者竟然是認真地在問。

 老實地講,周醉可以幫很多忙。而且,似乎……更加重要的是,有周醉在身邊季欽會安心些。其實周醉並非每天都會來這,有的時候也會回去原先住處。雖然季欽不想承認,但是卻不得不承認的是,在他剛把鑫鑫借來之時,每當周醉不在,他都會有那麼一點擔心,生怕會發生一些什麼事情讓他感到無所適,如果周醉陪著,就會好上很多。對於自己的事,無論怎樣都能應付過去,可是對於鑫鑫的事,季欽不想再不知應該如何處理的情況下做出可能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的事。現在,隨著兒子逐漸適應,季欽這種感覺雖然已經淡了很多,但卻仍然不能說是一點沒有。有的時候他也不禁會想,說不定,不只鑫鑫需要周醉暫時在這,自己也是需要他的,不過很快他就會對這個念頭嗤之以鼻。

 即使心裡明白,季欽也不會說。

 所以,對於周醉這個問題,季欽只是隨口帶過:“我沒想過這種問題。”

 “現在想呢?”

 “我沒那麼無聊。”

 “哦……”

 ……

周醉的床一直都買不來,他也繼續賴在季欽房間。

 而且,讓季欽覺得有一點恐怖的是,周醉現在似乎喜歡有意無意地勾引他。

 也不知道是否太久沒釋放過,偶爾,季欽竟然真會有點上鉤。

 比如這天,周醉洗過澡後趴在床上,用一隻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翻著季欽的童話書,一行一行地看過去。

“睡了。”

季欽剛哄鑫鑫進了被窩,準備休息明天起早上班。

 季蒙最近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好像那個律師家人患了重病。季欽並沒特殊留意請假理由,反正季蒙想做的事肯定不會放棄。

“哦,”周醉立刻合上了書,輕輕放在旁邊櫃上,側身躺著看著季欽,將頭枕在一隻胳膊上面,露出一臉幸福笑容:“那我們就睡吧。”

 “……”

 “……?”

 “剛才看的什麼?”季欽想要向對方推薦自己喜歡的幾個故事。

“亂翻而已。”周醉突然歎了口氣,變臉快得讓人驚奇:“我還是好羡慕童話裡的王子和公主,兩人一見鍾情,王子第一次見公主就可以吻她,然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話周醉以前也曾說過,他說他有一個喜歡的人。

“看了半天不但沒有開心,反而更鬱悶了。”

 “……”

 “別做夢了。”季欽冷冷地道,“你這個根本想不起初吻給了誰的人沒有資格說想要純潔的愛情。”

 “這我當然還記得啊。”周醉又笑,“就是和我喜歡的人。”

 “……”

 “雖然我是強吻他的。”

 “……哦?”季欽又問,“那她什麼反應?”

 “他被我親哭了。”

 “……哈?”

 “哭的樣子也很可愛。”

 “什麼時候的事?”

 “七歲吧?”周醉想了想,“我記得是小學一年級時。”

 “……”季欽記得自己也曾被如此對待過,看來周醉從小就愛到處招惹別人。

 季欽看了一眼周醉,後者又風情萬種地對他笑了一下。

 剛洗過澡有些微紅的皮膚若隱若現,季欽不可思議地有一點點口乾舌燥。

 真是個輕浮的,季欽忍不住想。

 明明剛才還在說已經有了心愛的人,現在看來這個人花花公子的性子是刻在骨子裡的,不管對誰認真程度都很有限。

 而後季欽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依照周醉這個性格,看上了誰肯定要出手的,用他最擅長的死皮白賴粘著那人,怎麼趕都趕不走——毫無行動,一天到晚待他這,實在不像周醉的作風。每天對著他和鑫鑫,又能弄出什麼花來?

 所以,雖然周醉說著喜歡,其實大概還是沒當回事,連他最擅長的事都懶得去做,居然有臉說他喜歡。

“你在想什麼事?”周醉又問。

“我是在想……”季欽道,“依照你的性格,不應該是這樣,你應該很主動,纏著對方才對。怎麼現在不聲不響?”

 “我就是這樣做的啊。”

 “……嗯?”

 “我就是這樣做的啊。”

 “……”

 “我不是都住進來了?”

 “……嗯?”

這種明顯暗示,季欽聽得出來。

“就是像你想的那樣。”看到季欽變了臉色,周醉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周醉的眼神難得地認真,裡面有東西季欽沒見過。

 季欽想起之前周醉說過“我只想你開心一點”、“ 讓你開心,這件事從我還是個受精卵之前就刻在基因裡了,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還有“為了你做什麼都可以”……周醉不只一次說過“我好喜歡你和鑫鑫”,在公司講座上公開說“季總,我喜歡你,嫁給我吧,或者娶我也行,我真的很愛你”,以及很多其他曖昧的話。

 過去季欽一直以為都是玩笑,現在……季欽不太確定。

 剛剛明白周醉言外之意的之時,季欽其實並沒覺得討厭,內心深處反而有些認為那人是他也挺好的。雖然季欽一直下逐客令,可他並不認為周醉徹底離開會有多好,他只是明白周醉是一個外人,從這個家裡出去是早晚的事。季欽依稀感到周醉在這時的感覺很好,但是季欽不會想要留他,那樣到底算什麼呢。

 不過,仔細想過之後,季欽還是覺得周醉是在胡扯。

 他不覺得自己應該是個被人喜歡的物件,那會讓他覺得非常違和。

 他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呢。

 

40表白(下)

 冷不丁聽見另外一個人說出“喜歡”這個詞,季欽一瞬間甚至有一種荒誕的感覺。

 他從沒想過能這麼一個詞的使用物件會是他自己。

 季欽不覺得他有什麼值得“喜歡”的。他很清楚,自己是個遭人恨、遭人厭的,一直都是。來自于下屬員工、合作企業、競爭對手等等極端的負面評價他已經聽得太多,以至於根本不在乎。就連只有一面之緣的人,都從沒有哪個對他有過好的印象。父親、母親、弟弟,似乎誰都和他不親。甚至他的兒子,最開始還非常怕他,現在雖然好了很多,卻也沒有特別親近。

 季欽也很清楚自己並不讓人待見。他的確不知道如何才能融入別人,讓他違背本意偽裝出熱情或者的樣子,他又本能地做不到。季欽感到很難去討好誰,因為他並不需要,他衣食無憂,沒什麼是他想要卻沒有的。既然不需要,為何要做那種事情?

 偶爾,他會感到有些落寞。這時季欽便會告訴他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做明白就完全足夠了,根本不需要在意任何人。人與人之間,總是兩片浮萍偶爾相聚而已,別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人來人往,哪有一種感情是絕對不會結束或者變淡的呢,那簡直就像早就註定的結局……多少人前一秒還如膠似漆,後一秒就分道揚鑣,所以,哪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在沒有意思的事情上?那樣簡直就是揮霍生命。季欽知道總歸有人不是這樣,但他並不覺得這種小概率的事件會發生在他的身上,畢竟,他就是這樣的,就連與家人的關係都是一團糟,別的人就更加不可能了。對他來說,大概,只有兒子是不同的。

 雖然,有的時候季欽也會覺得“喜歡”這種東西挺難捉摸。季蒙愛的那個律師,在他看來無比令人憎惡,大部分的時候誰都不理,偶爾開始就讓人有痛駡其一頓的衝動。這種人為什麼都有人喜歡他,而且還是季蒙,季欽想不明白。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那個律師是個幸運的人。季欽並不認為自己身上會發生相似的事,那種好運不是人人都可以有,而且,他也根本就無所謂。

 再說,周醉說出的話,他一向都不信。

“別拿我開玩笑。”

 “我沒有啊。”周醉又露出一臉的委屈。這幅樣子還真的很能迷惑人,不過,季欽早就已經免疫。

“沒有?”

 “當然,我是很認真的啊。”

季欽哼了一聲:“那是說說,喜歡什麼?”

 “……嗯?”

周醉似乎有些楞了。

“說不出來?”不知為何,季欽心情開始莫名煩躁。

 本來還並不百分之百地確定,現在季欽終於可以不再懷疑周醉實在胡扯這件事了。

 如果剛才那番表白是真實的,怎麼可能連這問題都答不上來?

“……睡吧。”季欽閉上眼睛。

“……不。”周醉很執拗地又貼上來,“你讓我想一下。”

 “不用了。”季欽覺得自己有一些累,“……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別勉強了。”

 “你別這樣……”

 “沒有。”季欽語氣沒有起伏,“我只是很正常地敘述而已。”

周醉想了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很不招人喜歡這一點,我倒是沒法反駁你……”

 “……”

 “可是,即使這樣,我還是覺得很可愛。”

 ……可愛?

 那邊周醉又說:“對我來說倒是好事,因為我一個情敵都沒有。”

 “……”

 “總有一天你會相信的。”

 “……我不需要。”

周醉歎了口氣:“雖然這樣可以省去很多亂七八糟的事……但是也會錯過很多東西的啊。”

結果季欽還是那句:“我不需要。”

周醉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季欽給打斷了:“困了,睡吧。”

 “哦……”

季欽不知道周醉又在弄些什麼遊戲。

 這人花樣太多,季欽現在早已懶得費心思去猜。

 周醉說喜歡他,季欽是不信的。

 在他看來,周醉不僅剛才是在胡扯,前些天幾次談及他心裡有一個很喜歡的人,也都是亂謅的。

 其實,嚴格說來,季欽倒也不是多麼不相信周醉,畢竟,周醉雖然滿嘴慢火車,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說實話的時候。

 他是不相信他自己。

 不相信他自己有什麼值得周醉去喜歡的。

……

 ——幸好,這次表白之後,周醉便沒有再提過這件事了。

 一切似乎都和從前一樣。

 只是,偶爾,去接鑫鑫並且碰見那個堂姐的時候,周醉會做些多餘的事。

 比如,一手抱起鑫鑫,另一隻手極其自然地向季欽伸過去。

 周醉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季欽還楞了一下,不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

 想了一下,他才反應過來,周醉是要自己過去牽他的手。

 過去,季欽從來沒有主動做過什麼。

 都是周醉一個人在那演戲,季欽做的全部事情就是忍耐。

 不過前幾天周醉又請求季欽稍微配合一下,不要一直僵著不動,而是應該說些戀人會說的話、做些戀人會做的事,否則看著很假,不自然,他的堂姐很精,會看出破綻的,這也是為了早點結束好從這個角色裡面抽身。

 於是季欽盯著周醉的手看了半天,放佛要將其燒出一個洞來。

 但是最後,季欽終於還是信守了自己當初的承諾,沒有當地發作,而是稍微抬了下手,然後,立刻就被緊緊地握住了。

 從這天開始,周醉就很喜歡做同樣的事。

 

41背叛

 至於公司那邊,季欽親自管的事情比之前少。

 並不涉及機密的事季欽喜歡交給周醉,並且現在季蒙也是長期留在國內這邊,許多工作他們兩個處理已經綽綽有餘。

 所以,當季欽發現周醉在季蒙辦公室裡整整待了一上午時,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協調的地方。

 周醉倒是希望這樣。

 最近他覺得季欽那個財務總監,一個叫臧羽的,有些不太對勁,狀態和過去顯得不大相同,總有一種緊張兮兮甚至神經質的感覺,因此對他特別留意了下。

 然後,就在昨天,周醉知道臧羽去找過季蒙,出來之後臉色很不好看,之後那一整天不停地從辦公室進進出出,周醉過去問他一點東西,結果對方極不耐煩,再說兩句臧羽簡直就是暴跳如雷,總之就是坐立不安並且非常暴躁,好像在被什麼事情困擾一樣。

 周醉立刻就去問了季蒙。

 他就是感到有事情發生。

 一開始,季蒙不說,想要搪塞過去。

 周醉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覺,因為他的感覺總是正確的。從這一點說,他的運氣很好,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這個世界上聰明人太多,基本上,不管是誰,總是可以找到旗鼓甚至或者更勝一籌的人,很少什麼人是絕對缺不得的。聰明人周圍也全是聰明人,如果一個人明顯比周圍人強上一截,那只能說明他待的地方不對。所以,最後能跳出來成事的,或多或少靠運氣。周醉就是一個運氣不錯的人。

 所以,周醉堅持他的問題:“告訴我他來找你的真正目的。”

這是季蒙第一次看見一點笑意都沒有的周醉,季蒙覺得還真是很難瞞得住他。

“告訴你也沒什麼。”季蒙看著周醉,“臧羽過來找我,把公司從季欽手裡搶過來。”

頓了一下,季蒙又說:“他提議進行公司重組,重組之後股權結構更加清楚,能夠吸引外部投資,對公司很有好處,以後所有股東都有可能拿到更多的錢。經過調整,季欽的股份更多,我和其他人的股份少了。臧羽是季欽最大的親信,如果他去提這個重組的意見,季欽不會懷疑有他。但是,這裡面藏著一個陷阱。季欽的股票只是普通股,而不像我的那樣,是一種帶有防稀釋功能的優先股。只要公司之後大量增發普通股,季欽的股份就會立刻被稀釋到10%以下,而我的股份所占比例不變,這樣季欽就不再擁有公司的控制權了。現在季欽兒子剛找回來沒有多久,心思並不全在公司上面,如果不是非常仔細小心地看,是不會發現的。”

 “為什麼?”

 “我不知道。”

 “……”

 “不過我沒有採納。”季蒙一臉平靜,“季家真正的繼承人是季欽,不是我,我不打算去搶,從來沒有想過。”

周醉點了點頭。

 這點他還是相信季蒙的。

 最簡單的證據就是季欽的兒子是季蒙給找回來的。季家的兒子就這兩個,季欽和季蒙,如果鑫鑫一直沒有被找回來,將來季欽退出的時候,季蒙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繼承,但是,如果季欽的繼承人被找回來,情況就另當別論了,如果季蒙有些什麼想法,一定不會那樣做的,否則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麼可能還幫著找。

 周醉笑了一下:“我會把臧羽攆出去,不能讓他留在這裡。”

 “……”

 “你不要做任何事情。”

 “……嗯?”

 “……”季蒙明白周醉說的要把臧羽給轟走,這種有了異心的人不能繼續放在身邊,但是季蒙沒看明白的是,周醉為什麼要擔這個任務,卻讓自己待著不動。

 周醉看著季蒙:“你不要告訴季欽真正的原因。”

季蒙愣了一下。

“臧羽跟了季欽整整十年,從他剛接手公司的時候就在他身邊,我不想讓季欽知道他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

 “……”

 “那樣他會非常難受。”

也許季欽會很受不了的吧,一時半會兒都緩不過來,季欽雖然平時看著冷心冷血,但是其實很怕被人背叛。

“所以,我不打算告訴季欽這件事情,要用別的法子讓那臧羽離開公司。你在這裡角色有點敏感,因為一般的人都會認為你和季欽水火不容,如果是你逼走了臧羽,也就是他最親信的人,卻又沒有特別充足的理由,大概會被看做是對季欽的一種宣戰吧,至少也是示威,別人這麼想雖然不太好,但是暫時也沒大礙,就怕季欽心裡也有懷疑,對你們兩個關係會有不小的影響,其實季欽還是挺重視你這個弟弟的,我也不希望他為這個堵心,在你的事情上繼續鑽牛角尖。”

 “……”

 “所以,這種情況下,只好由我來。”

 “……那樣被誤會的人就是你了。”季蒙看著周醉。

 季蒙有點拿不准季欽會如何處理周醉,按照季欽的一貫喜好,那肯定是要開除,在季欽的字典裡,完全沒有警告、嚴重警告、通報批評、記過、記大過、留用查看、降級、調職……等等方式,只要季欽很不喜歡一個人,那就肯定要讓此人從他眼前消失,但是周醉是周鬱請求安排在這裡“鍛煉”的,恐怕會與以往有所不同?

“那也沒辦法嘛。”周醉好像又回復了平時的樣子,“這已經算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

 “周醉……”季蒙看他這樣,一個念頭突然浮了上來。他稍微猶豫了下,但是最後還是問出了口,“你……”

 “嗯?”

 “你對我那大哥……”

 “你猜對了。”周醉根本沒等季蒙說完就直接打斷了他,“就是像你想的那樣。”

季蒙真的有點震驚,程度遠勝於昨天臧羽來找他談在季欽背後捅上一刀的那個時候。他是真沒想到他那大哥也會有人喜歡。季蒙實在是不能明白周醉的想法,即使周醉一直都不按照常理出牌,但是這回也未免太過怪異了些。而且,周醉要什麼樣的恐怕都能辦到,不知怎麼會看上他這個大哥。季蒙開始想周醉會不會只是為了新鮮,不過很快就否定了,如果不是真心,不會說出剛才那樣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律師文裡說過~這個稀釋股份的方法捏,是從Facebook的老大那裡學來的……

 

42背叛(下)

 沒過幾天正好鑫鑫的幼稚園放假,季欽打算帶著鑫鑫出去旅遊放鬆一下。

 臨行之前,周醉問他是否可以調整一下公司現有政策。

“嗯……”周醉說,“有些東西可以稍微改進?”

 “隨便你吧。”季欽現在對周醉算非常放心。過去,關於如何對待內部人事,季欽從來都是親自把關,就連季蒙都是極少參與進去。

 周醉他在拉攏人心方面的確很有一套,既然他有這心,那就讓他按自己的意思去做倒也無妨。

 自從鑫鑫被找回來之後,季欽好像變得心軟很多。

 然後季欽便帶著鑫鑫出去了一陣。自己一個人帶著兒子時,季欽總是會非常地緊張,眼睛一刻都不會從鑫鑫的身上離開,總是生怕重蹈當年覆轍,讓多年的噩夢再次襲來。有的時候季欽覺得有一點累,會想如果周醉在這那就好了,稍微在他身邊扶他一把。過去季欽從沒想過一個人做所有的事會有什麼不好,現在他卻覺得好像有一點依賴周醉了。可能人都是有惰性的吧,過去一切親力親為,猛然發現偶爾犯懶也可以的話,還真就是隨著去了。

 幸好鑫鑫懂事,這次出來一點狀況都沒發生。

 季欽和兒子在幾個城市隨便轉了轉,當他再次回到公司之時,很快便收到了財務總監臧羽的辭呈。

 理由只是“身體不適”,看著十分簡單粗暴。

 太突然了,突然到讓季欽本能地感覺到有什麼不太對。像這種事大概不會沒有絲毫先兆,但是季欽之前從來沒有聽臧羽提過任何這方面的事。

 而且,臧羽兢兢業業跟了自己十年,如果他不得不告別這,絕對不會就像這樣一走了之,至少會給季欽一段時間用來過渡,少則幾周,多則數月,怎麼會給公司一個措手不及?感覺“身體不適”更像一個藉口。

 季欽試著挽留臧羽,告訴對方可以減少工作時間,甚至只留一個顧問職務,閒暇時間過來轉轉即可,但是臧羽依然還是拒絕了他。

 在和臧羽談話期間,季欽總是感到對方態度有點奇怪,具體怎樣倒也說不上來,總之似乎也並不是非常遺憾惋惜或捨不得,而是一種鐵了心要離開的樣子似的,這讓季欽心裡疑問更深,隱隱察覺臧羽並不是由於個人的原因不得不從工作當中脫離出去。

 不過季欽當然沒有逼問。因為知道了臧羽的堅持,季欽同意了對方的請求。財務總監被換了一個人,新升上來的人似乎也顯得很困惑。

 臧羽離職的當天,季欽和公司另外的一些人辦了一個小的送別活動,參加的人只有一些元老,但是季欽卻破例將周醉給帶去了。現在季欽總是很主動地叫上周醉,根本不需要周醉再像從前那樣不停地貼著他黏著他。

 但是對於這個多出來的人,臧羽似乎感到極其彆扭。

 他每次看見周醉都會立刻移開眼神,周醉說話他也從來沒有接過茬。最後,作為告別,每人都給了臧羽一個有力的擁抱,可是輪到周醉的時候他的身子很明顯地僵在那裡,最後周醉說完“一直保持聯繫”、“祝你今後好運”之類的客套話之後,臧羽也是一聲沒吭。而在過去,他們兩人關係完全不是這樣子的,雖然說不上有多親密,但是疏遠卻是絕對沒有的。

 與臧羽的態度不同,周醉的目光卻總是落在臧羽身上,即時是其他的人正在說話,周醉也總有意無意地向臧羽那邊望上一眼。本來季欽大概不會發現這點,但是在和周醉分開一段時間之後,再回來時他就時常莫名其妙地去捕捉對方的影子,不過季欽絕不認為這是有點想念對方。

 季欽一開始並不明白周醉是在警惕什麼。可是後來,臧羽與所有人道別之後,轉身離開之前,又是有點異常地看了一眼周醉。在那一瞬間,季欽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就是周醉與這件事有關係。

 雖然似乎完全不搭,但是他們兩人之間那種氣氛實在太奇怪了,奇怪到令注意到這件事的人沒法去忽視。

 季欽看著他們兩個,想了一想,還是沒有去問什麼。

——而後,當停車場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季欽看著周醉那個高高興興的樣子,只覺得怒意已經湧了上來。

 如果周醉真的故意要整臧羽,那個臧羽大概不會是他對手。

“……”

 “回家吧,鑫鑫肯定已經覺得無聊了。”周醉回頭看著季欽。

“和你有關係嗎。”

 “……嗯?”

 “臧羽離職的事,和你有關係嗎。”

 “……為什麼要這麼問?”

看著周醉那個反應,季欽覺得根本不需要再問了。

 周醉也知道臧羽突然辭職顯得極不自然,但是他也沒有選擇。臧羽必須立刻就走,否則如果讓他繼續待上幾周甚至幾月,誰知道他會鼓弄出來一些什麼?

 會扯到自己身上,大概還是因為剛才那個晚餐。周醉本來也很清楚自己最好不去參加那送別會,但總是有些不太放心,想著就算被懷疑了總比真的又出什麼事好,所以到底還是跟在了季欽身邊。

 不過,本來也很難瞞得住誰。

“你到底做了些什麼事。”季欽感到自己已經很克制了。

 因為他非常不願相信對面這個人會做出如此不顧及他的感受的事。

“不是什麼大事。”周醉說道,“我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辭職了啊。”

當然不會是件小事,否則對方怎會辭職。就算這個結果不是周醉本意,至少也是把人整得很慘。

“收起你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頓了一頓,季欽又問,“所以你真的故意針對過他了?”

周醉沒有說話。

“為什麼?”

直到這裡,季欽還是儘量克制。

 他想先弄清楚周醉這麼做的原因。

“……”

 “我要聽的是實話。”

 “……”

 “告訴我實話!”

周醉靜靜地看著季欽,半晌之後才終於張口:“因為我不喜歡他。”

 “……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他。”

 “……就由於這個?”季欽閉了閉眼,感到一陣失望。

 周醉再次默認。

“……周醉。”季欽深吸了一口氣,“我很震驚你會任性到這種程度,雖然你一向都很任性。”

 “嗯。”

 “臧羽跟了我十年。”

 “是啊。”周醉有點皮笑肉不笑地說,“他跟了你十年。”

 “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麼。”

季欽想著,知道原因,還是可以再把臧羽勸回來的。

 

43隔閡

“……嗯?”

 “我要知道你是如何整臧鬱的。”

 “真的也沒有怎麼樣……”周醉顯得有點困惑,“只是小事而已,只想逗他一下,我沒想到他會辭職……”

季欽不耐煩了:“我沒心思聽你當時怎麼想的,我只要知道你做了什麼,這樣我才可以勸他回公司來。”

 “哦……”周醉說,“就是你之前那些個規定,不許這個不許那個,但是沒有說後果會如何,我就將它完善了下,不遵守要被扣工資,這樣才好具體實施……”

 “……”

 “然後大家都還算好……可是臧郁作為公司元老太隨性了……一方面我是有點針對他,這點想瞞你也瞞不住,我不喜歡他這個人;另一方面,規定不能不執行的,如果因為他是總監就不處罰,以後還有什麼震懾力呢,就算我故意想要整整他,也不會那麼無理取鬧,這是剛好……”

 “行了。”季欽再次打斷周醉,“我說了我沒心思聽你當時怎麼想的,我只要知道你做了什麼。”

 “嗯。”周醉又說,“洩露公司機密罰款6000,因為他把一些資料轉發到自己郵箱裡了,這是不允許的。還有恐嚇同事罰款3000,因為他對同事說業績不好就會被季總給開了……還有遲到十天,每天罰款300,一共3000……還有上班時間收發私人信件耽誤工作,3000,上個月一共扣了他1萬5。”

 “……”季欽知道周醉還是公報私仇。

 不過季欽不知道的是,這其實只是一個幌子而已。

 臧鬱離開的原因並不是這個。事實上周醉並沒有對他拐彎抹角的,而是直接將他叫了出去,讓他知道在發生了那樣的事之後,公司已經容不下他。

 臧鬱在提案在被季蒙拒絕之後,多少也想到可能會是這個結果,做這件事是有風險的,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只是成功之後能得到的東西給了他太大的誘惑,而且人人都知道季欽季蒙兩人不和,這給了他莫大的自信,估計事成的幾率至少占了一半。作為一個野心勃勃的冒險主義者,臧鬱還是去找了季蒙,季蒙的答覆讓他多少有點意外,臧鬱實在沒有想到在這麼好的機會面前,季蒙竟然可以不為所動。在有些意外的失敗之後,他也明白應該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事實上一直到周醉開口之前,臧鬱都不明白季蒙的腦子在想些什麼。季蒙挺討厭季欽的並且一直都很反對季欽做事的方式,他看得出來,那麼為什麼不將季欽從總裁的位置上給扯下來,自己坐上去?——不管是因為什麼,臧鬱總是失敗了,對於原因他也沒有必要再糾結,雖然依然感到有些納悶。

 不過,在周醉請他走人的那個時候,臧鬱似乎有了答案。如果季蒙只是拒絕,卻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行動,那說明季蒙大概只是不喜歡當總裁而已,那也挺正常的,季蒙不缺錢,從小就不缺,只做副總壓力會小很多,樂得輕鬆……反之,如果季蒙立刻將他驅逐出去,那季蒙也許真的還是關心他那個大哥的……答案顯然是後一種,雖然臧郁無法理解季蒙這種明明很煩季欽,卻還是不願讓其身陷險地的這種心情。

 只是,季蒙沒有親自過來,卻把這事交給周醉,臧鬱還是覺得挺奇怪的。對此,周醉只是輕描淡寫地地對臧鬱說:“季蒙已經將經過全部告訴了我,我們兩個結論一致,就是不想再看見你。季蒙不願再和你扯上關係,所以由我來談這事。季欽目前還不知道,我們也不打算讓他知道,你就自動自覺地走,還能在他那裡留個好的名聲。還是說你想繼續利用他對你的信任,對我們兩個反咬一口?你也知道這麼做十有八九會把你自己搞得很落魄,就算中了頭彩也就是維持現狀而已。何必呢?如果我是你,就會去別處。”

臧鬱並沒怎麼掙扎。他也清楚,留在這裡已經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並且還要面對季蒙和周醉,這兩個人不會饒了他的。只是收入的話,其他公司也可以給,賴在這裡沒有任何好處,有的只是無窮後患。

……

季欽當然不會知道這些。

 他以為周醉說出來的就是全部的事實。

“就是這樣?”季欽又問:“你沒對他冷嘲熱諷?”

 “有嗎?”周醉一副用力回憶的樣子,“……可能有吧?”

 “……”

季欽大概想像出來臧鬱為何直接辭職,他肯定以為是自己授意周醉那麼做的,所以,臧鬱見到自己之時才會根本沒有提及此事。這也難怪,最近一直都和周醉一起,白天晚上的,然後那一陣子突然將從沒讓其他任何人碰觸過的員工管理方面的事情交給周醉,自己告假出去旅行,臧鬱很有可能認為是自己有意將周醉推出去的。

“對不起啦……是我不好。”

 “你少在這對我撒嬌。”季欽已經很久沒用這種語氣和周醉說過話了,“你一直愛捉弄人,凡是遇到你看不順眼的,都要惡整對方一下,可我一直以為你是有分寸的,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我……我真的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啊。”

 “你以為是個惡作劇,別人不一定願意讓你當猴子耍!”

 “你……”周醉看著季欽,“你這麼氣我嗎……?”

 “不是。”季欽定了定神,“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失望。”

 “……”

 “今後你用柳絮旁邊那間辦公室吧。”

 “……嗯?”周醉似乎真的不懂。

“讓柳絮給你些雜事做,我暫時不想再看見你。”

周醉有點驚訝地看著季欽,似乎並沒有料到季欽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那邊季欽卻已轉身離開。

 其實,季欽自己也有些詫異,他會對周醉做的事情如此地失望。

 更確切地說,他不知道,他是對周醉感到失望,還是為自己感到失落。周醉一點一點侵入他的世界,讓他卸下心防,可是,到頭來,現實卻給了他猛烈的一擊,周醉在做很多事情之時,並沒有想到過他,周醉沒有自己想的那樣在乎自己。與其說季欽是在生氣那個惡作劇,不如說這一點才更讓他覺得煩躁。

 晚上季欽自然也沒再等周醉,自己一個人去接了鑫鑫。

 

44隔閡(下)

 季欽看見兒子,心情略好一些。

 鑫鑫一見爸爸,就很納悶地問:“周醉呢?”

在他的印象中,這兩個人就應該是成對出現。

“他不來了。”

 “……咦?”

季欽想了一想:“以後可能都不來了。”

 “……咦?!”

 “走吧。”

 “怎麼了呢?”

 “沒什麼。”季欽笑笑,“他也有他自己的事,不可能總圍著我們。”

兒子似懂非懂。

 其實這件事本身也沒有什麼了不得。周醉整了一個他的同事而已,並沒想到對方會誤會是自己的意思而直接辭職了。周醉一向喜歡玩兒,給他看不順眼的人一頓灰頭土臉,本來就是他的風格。周醉又沒對他怎樣,針對的並不是自己,也並沒有對不起自己。公司內部員工勾心鬥角的事也不是沒有過,這兩個人不合的話,拆開了就是了,頂多趕走其中一個,沒什麼值得特別動氣的,根本不是大事。

 只是,季欽以為周醉在做那些事時會更多地想到自己,對於任何可能會影響到自己或者是公司的行動都會有所顧慮。

 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這樣認定的。這大概是季欽第一次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如此信任另一個人。就連季蒙,都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待遇。

 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季欽終於發覺自己有些過線了。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感覺,情緒放佛是被別人操控的,一切都有一點脫軌的跡象。他忘記了一直以來一切事情他都是要親力親為的,保證全部都在正常運轉之中,絕不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他是信不過別人的,甚至連最親的人都不行,他永遠都忘不了將兒子交給母親卻看到她一個人回來那個時候的心情。是鑫鑫回來之後的這一陣子感覺太過夢幻美好,以至於他竟然失去了戒心,犯懶將許多事情都交給了別人,就連過去從沒有人能碰觸過的公司規章之類的東西都交給了周醉去管。

 然後,果不其然,沒過幾天,又出事了,又發生了只要不被誰給影響就不會發生的壞事。這讓季欽感到焦慮,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個了。可能是個懲罰,可能是個警鐘,總之季欽終於恍過神來,不能再像前幾個月那樣了,世界上哪裡有什麼人會真的在做任何事之前都想想他呢,這次影響還並不算很大,但誰知道下次會發生什麼,再不吸取教訓可能會變得無法收拾。

 所以……雖然季欽看來周醉這惡作劇並非什麼不能原諒值得打動干戈的事,他還是決定從今以後要離周醉遠點。

——季欽帶著鑫鑫回家。

 打開冰箱看看裡面的食材,季欽皺了皺眉。

 這些都是那個人買的,也都是那個人在做。

 季欽根本就不知道從何著手。

 他不喜歡把外人招進家裡來,所以兒子回來之後季欽都是外賣,也不覺得有什麼所謂。至於兒子回來之後……兒子回來之後,幾乎就全都是周醉在準備了。

“鑫鑫,穿上衣服。”季欽面無表情地道,“帶你去吃麥當勞。”

兒子喜歡吃麥當勞。他過去的養父母經濟條件實在說不上好,所以那是每次兒子看見別人在吃這個都會很饞,到了季欽家後最常要求的就是麥當勞,不過季欽並不喜歡,所以鑫鑫實際去的次數也並不多。

 季欽以為這個時候提出這個兒子很會高興。

 誰知鑫鑫也感到不對勁似的,只是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好”。

 然後,整個晚上,季欽都覺得有一點彆扭。

 他是一個很不善言談的人,即使是對著兒子。過去有周醉,很會逗小孩子,鑫鑫對著周醉常常嘰裡呱啦說個不停,氣氛很輕鬆,有的時候季欽也可以順著說一些話,與此刻的感覺並不相同。

“……”

 “……”

 “今天在幼稚園怎麼樣。”半晌之後,季欽終於問道。

“挺好的……”

 “……”

季欽再也不知道該問什麼了。

 沉默地吃過飯,季欽和鑫鑫又回到了家。

 鑫鑫一個人在哪裡擺弄些季欽並不懂的東西,他只要這樣看著兒子就會很滿意,但他知道兒子是不會像之前那樣開心的。

 最後總算到了10點,季欽幫兒子都洗漱完畢,這個彆扭的夜晚算是過去了。但是以後不知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季欽知道他需要想寫辦法,但是他卻不知從何做起。這讓他感到無力。

 季欽進了臥室。

 裡面還有不少那個傢伙丟的東西。

 季欽本來應該立刻將它們給收拾了,可是不知為何,最後還是沒有,就讓它們繼續大搖大擺地在那裡。

 他將周醉那床被子隨手往一推,然後便躺在了床上。周醉說要買床,這麼久過去了,也沒見他真的買來。

 季欽閉著眼睛躺在那裡,半夢半醒之間眼前掠過了很多事。

 竟然覺得有點冷。

——第二天,季欽在公司看見了季蒙。

 看著季蒙那個樣子,也不知為什麼,季欽便問了句:“你和那個律師怎麼樣了?”

季蒙一愣,然後笑了:“很好。”

季欽點了點頭。

 突然覺得有那麼一點羡慕。

 也許他的弟弟的確是個幸運的人吧。

 他曾經以為周醉也許會是個比較特殊的人,可實際上也並不是。

 他還會是一個人。他就應該是一個人。

 本來季欽覺得周醉會繼續折騰自己,結果竟然也沒什麼。周醉並沒對新的工作表現出不滿,他做的所有事就只有道歉,似乎他就只會道歉而已。一天幾天,周醉都會在下班之後在停車場裡等著他。

 季欽以為周醉會像以往一樣以兒子作為突破口,周醉這次也並沒有那樣做。

 季欽知道周醉對於自己這麼大的反應挺意外的,事實上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大了,因為從這件事本身來說並沒有那麼了不得,並非什麼絕對不能被原諒的事情。

 他只是有些怕了。

 周醉不會明白他的想法,所以才會顯得那麼疑惑。

 所以,季欽也並不知道周醉需要做些什麼才能獲得原諒。

——最後,還是季蒙看不下去了。


45真相

 在季蒙的眼裡,有人喜歡他那個大哥,這種事情發生的幾率比中了五百萬還要低,非要說的話,大概相當於連續中了三次五百萬吧。如果錯過周醉,季欽應該永遠也不會再遇到真心對他的人了,不,不是應該,是肯定再也不會遇到了,因為一個背叛了他的人搞成這樣,並不值得,因為雖然季欽不會因為臧鬱背後捅的這一刀而傷心或者是憤怒,但他可能會因此而錯過更加重要的東西,如果周醉真有辦法讓季欽變得稍微有人情味兒一點,那不管是對季欽還是對別人,大概都是一件好事。

 雖然,季蒙想不出來周醉因為什麼那麼喜歡季欽,不過周醉一向都不正常。不正常的人之所有被稱為是不正常的,就是因為別人理解不了,如果季蒙能夠明白周醉的思路,那周醉也就不是個怪人了。

 本來季蒙並沒下定決心去摻和這個事兒,是他的劉律師讓他這麼去做的。

 那天晚上,季蒙隨口說道:“季欽那樣的人,竟然有人喜歡,真是不可思議。”

 “……?”

季蒙早已習慣劉律師的沉默寡言,繼續說道:“有一個人,還是一個聰明的人,真心地想要和季欽在一起,是不是很驚訝?”

 “……”

季蒙本來以為劉仕誠會和他一樣對此感到詫異,沒有想到,劉仕誠沉默了半晌,最後低著頭說:“在別人看來,你喜歡我這件事,也是同樣地不可思議吧。”

季蒙嚇了一跳,條件反射似的對劉仕誠說:“你怎麼會和季欽一樣?”

劉仕誠搖了搖頭:“不管外人怎麼想……我們大概沒有辦法看到那個人眼中看到的季欽吧。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這是屬於他的,他的感情不是外人可以評價的。”

季蒙看著劉仕誠。

“那個……”劉仕誠又問,“那人能做到嗎?”

季蒙想了想:“如果是他的話,應該沒問題吧,很難想像他放棄的樣子。”

 “那就好。”

 “雖然他們兩個現在有點……季欽那人性格你也知道,總是有些讓人難以捉摸。”

 “……”劉仕誠低下頭,“我還是希望能有好結果。”

 “嗯?”

 “我想,季欽也是從來沒有體會過依靠另一個人的那種感覺吧。以前我也是那樣生活,也不曾認為自己會需要那些……可是到了今天,我覺得我有資格說,季蒙,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季蒙看著他的律師。劉仕誠從未說過任何的情話,季蒙也以為他永遠都不會聽得到,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毫無預兆地就說了出來。雖然只是短短一句,可在季蒙耳朵裡卻是最動人的語句。

“所以……”劉仕誠又說,“這種感覺完全不同,我還是希望別人也都體會得到,即使是你大哥。”

 “……”

 “放過了很可惜……”劉仕誠覺得自己今天說的話比過去一年的都還要多,“人的際遇往往因為一念之差,上學時不覺得,只要學習就好,可是後來就要做出很多選擇。某一年,我決定學法律;某一年,我決定當律師;某一年,我決定接受你……正是這些造就成了今天的我,如果當時我作出了別的選擇,現在的我將會完全不同。我想,季欽這個一念之差,也許也會將他引向兩條完全不同的路,其實他也可以試著接受另外一種生活方式……因為他現在看起來並不很好。”

 “……”

 “……”

 “好吧。”季蒙歎了口氣:“我去當回告發者吧。”

 “……?”

 ——於是季蒙去了季欽的家。

 他一進門就將球球丟給鑫鑫,鑫鑫歡呼一聲拎著球球就跑到後院去了,球球呆頭呆腦的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它很膽小,平時總是很怕人。

 季欽皺了皺眉:“你來幹什麼?”

 “臧鬱的事,我還是想和你說下。”

 “他不同意回來,我已經問過了。”

 “不是這個。”

 “想說什麼你就快點。”季欽討厭季蒙這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臧郁……”季蒙頓了一下,想怎麼說能更委婉一點,讓季欽受到的衝擊可以稍微小一些,“臧鬱,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哦?”

 “他……之前來找過我,問我是否想要把公司從你手裡搶過來……我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仍然有些別的什麼人在裡面。”

 “哈?”

 “他提議進行公司重組,重組之後股權結構更加清楚,能夠吸引外部投資,對公司很有好處,調整之後你的股份更多,我和其他人的股份少了。但是裡面有個陷阱,你的股票只是普通股,而我的是一種帶有防稀釋功能的優先股。只要公司之後大量增發普通股,你的股份就會立刻被稀釋到10%以下,不再擁有公司的控制權。他說這是一個最佳時機,你的兒子剛剛回來,所以你的主要心思並不在公司上面,大概是不會仔細研究的。”

 “……”

 “我沒有任何證據,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信,我只是認為應該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訴你。不過,我想你能感覺出來,我說的都是真的。”

 “……”

 “這件事周醉也知道,什麼事情想要瞞他是很難的……將臧鬱轟走是我們兩個共同決定的,但是周醉不想讓你知道真相……因為臧鬱在你身邊十年,他是你最信任的人,如果讓你知道他想利用你對他的信任將你打入深淵,你恐怕會很受不了,這個主意是周醉提的,也是他出面趕走臧鬱的。”

 “……”

 “是你誤會他了。”

 “……”

 “雖然我明白他怎麼想的,可是還是感到並不值得,不值得讓周醉為了一個背叛你的人承受這麼多誤解。”

季欽一下覺得很亂。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特別憤怒。

 臧鬱的事,似乎沒有這些人以為的那般重要。

 周醉並不像他之前認定的那樣胡來,這個事實令季欽有一些欣喜。

 欣喜好像還比憤怒要多一些。

 季欽不知道,為什麼周醉的胡來會比臧鬱這種極致的背叛更讓自己感到胸悶窒息。

 只是,讓他略微感到慌張的是,他覺得過去的生活似乎要被什麼湧動著的東西給徹底地淹沒了。

46真相(下)

 第二天季欽將近中午才到了公司。

 他躲在家裡究竟想怎麼對周醉開口,結果消耗了一整個上午也沒有頭緒。

 到公司之後季欽去周醉那看了一眼,周醉正在列印室裡裝訂檔。他低著頭,髮絲輕輕垂下一點,背脊還是很直,整個肩背的線條都很美好。周醉手邊擺著厚厚一遝資料,他需要一份一份地裝訂好。周醉把每一份東西的紙張都對得整整齊齊,然後才送進裝訂器,倒是是他一貫做事認真的模樣。其實周醉這人有點奇怪,雖然態度總是顯得很隨意,但是真正行事卻並非那樣。檔太多,季欽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那人才只完成一小部分。季欽想起自己曾經對柳絮說只給周醉一些雜事就好,簡簡單單的純體力活兒都可以交給他,這麼多天下來,他竟也沒有怨言。

 季欽往前走了兩步。

 周醉感覺身後有人,停下動作轉過身去:“季欽?”

季欽點了下頭。

 周醉笑了一下。

 雖然季欽想要溫和一點,但是聲音卻依然很冷:“你去給我沖杯咖啡。”

 “好。”

說完季欽直接離開。

 周醉知道他的喜好,所以無需多說什麼。

 季欽只喝黑咖啡,周醉卻喜歡一些甜得要死的東西。

 季欽回到辦公室後站在窗前,周醉沒一會兒便來敲門。

 季欽轉過身去,看著周醉:“季蒙和我講了。”

 “……”周醉似乎並不意外。

 季欽“哼”了一聲:“我不知道你這麼蠢。”

 “……”

 “我都不敢相信這是你做的事。”

 “……”

 “我……”周醉苦笑一下,“從前你曾幾次提起臧鬱,將他看作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忠心耿耿的身邊老臣,並肩十年的絕不會背叛的夥伴。你好不容易才有一點像個人了……我擔心你知道他在背後給你下套之後會更不相信周圍的人,再把自己重新封閉起來。”

 “……”這是什麼話?

 季欽又是“哼”了一聲:“這樣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周醉向前走了幾步,抬起季欽的手,將咖啡杯放進他的手裡:“涼一點了,你拿著吧。”

 “……”

 “我沒什麼好處。”周醉說,“但是我愛你啊。”

 “你不要再說了。”季欽打斷了他。

“哦……”

 “我沒你想的那麼樣脆弱。”

周醉莫名其妙地反問道:“是嗎?”

 “鑫鑫走失之後,我對任何事情都沒太大希望,所以你多慮了。”

周醉還是那句:“是嗎?”

季欽的確這麼認為,周醉真的太緊張了。說不定,在這件事上,周醉比季欽想得還要多。鑫鑫丟了之後,他就學著對任何事都不抱有期待。只是,偶爾,季欽知道自己依然存有幻想,在鑫鑫不在的那段日子,他還是常常會夢到兒子,一開始很頻繁,後來漸漸好些,有兒子的夢全都是美夢,鑫鑫又來到了他的身邊,醒來之後胸口會感到空落落的,原來這一夢一醒間,已經過了幾年。幸好,鑫鑫現在回到家了。

 然後季欽突然想到之前對周醉的那種失望。

 按理來說,季欽應該同樣覺得雲淡風輕的,但是事實好像並非如此。

 季欽皺眉,又問周醉:“難道換了是你我就不會有感覺了?”

 “還好吧。”周醉說,“臧鬱做的事,和‘我做的事’,區別挺大的,性質不同吧。”

 “……”

 “我會想些辦法……我還是有自信想能讓你放下的。”

 “……”

 “而且,這樣的話,你傷了心也是因為我啊。”

 “……哈?”

周醉笑了:“如果一定會難過的話,原因是我會讓我舒坦點,我不喜歡別人讓你傷心。”

 “……”

 “至少你心裡想的都是我啊。”

 “……”

這個傢伙是變態嗎?

“還有……”周醉看著季欽“可能,我也想要看看你對我的想法。”

 “……嗯?”

 “一直以來我都不懂,你對我究竟是不是在意。”

 “……”

 “你讓我在你身邊轉,是因為我比較好用,可以幫你處理公司還有鑫鑫的事,還是說,不僅僅是如此。”

 “哼,”季欽冷笑一聲,喝了一口咖啡,“不要自作多情。”

周醉知道季欽嘴硬,所以也沒和他辯論。

 最後,讓周醉離開前,季欽說:“工作的事會有新的安排。”

周醉點了點頭。

“還有,”季欽幾次欲言又止,然後終於問了出來,“最近你都回你自己的家?”

 “對。”

 “一個人?”

 “對。”

 “這樣的話……”季欽裝作無意之中提起的樣子,“如果你一定要來我的家讓鑫鑫陪陪你,也不是絕對不可以。”

周醉強忍著笑:“謝謝你讓鑫鑫陪我。”

 “知道謝就好。”

 ……

 ——晚上,周醉果然出現在了季欽的家。

 鑫鑫一看見周醉就撲了上去:“你終於回來了!”

周醉抱起鑫鑫:“最近你怎麼樣?”

 “鑫鑫他好得很。”季欽在一旁冷冷地插話,“每天都吃他最喜歡吃的麥當勞。”

周醉看了一看鑫鑫的苦瓜臉,知道他再喜歡也已經吃膩了,而季欽根本不知道換一換花樣,於是笑道:“今晚給你弄些好的。”

 “嗯。”鑫鑫揪著周醉的衣領,“你以後再也不要消失掉好嗎?”

 “哦?”

 “永遠陪鑫鑫玩兒。”在這個仍在上幼稚園的小孩子眼裡,季欽有一些凶,周醉才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永遠啊……”周醉的目光越過鑫鑫的肩膀,看著季欽,笑著說,“好啊。”

季欽回望著周醉的眼神,幾秒鐘後只感到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了,才匆忙別開了臉。

 他想像從前那樣直接否決鑫鑫這個提議,可是不知為何,終究沒有說出口來。

47生日會

 晚上季欽覺得實在太累,早早進去房間休息去了。

 繃緊的神經終於松下來,季欽這才察覺之前幾天都沒睡過安穩的覺。

 之前每天躺下胸口的積悶都會揮之不去,總有一種傷心的感覺,他反復告訴自己根本沒什麼,周醉本來就不是他生命中的人,就算走了也只不過是回到從前而已——鑫鑫才剛回來,哪有什麼精力去想周醉的事,就這樣吧,和鑫鑫一起相處的時間是如此重要,一起要好好享受這父子相聚後的每一天,他絕對不想因為別的事而如此煩心,而且還是一整天一整天地煩心。季欽會想是不是當初直接拒絕讓周醉過來公司“鍛煉”的要求會比較好,這樣他就不必體會此刻根本就不想體會到的情緒了,可內心又隱隱地捨不得,季欽知道,捨不得的那些回憶,有的與兒子有關,但是還有很多是沒有的,季欽都不知道自己也會產生這麼矛盾的想法。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整個人突然就覺得懶。

 半夢半醒之間,季欽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有一個人,能將自己本應該完全放在兒子身上的心思挪走一大塊,那麼大概可以說明,這個人對自己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季欽感覺身上一沉,然後眉心一熱,有個什麼溫溫熱熱的東西正在貼著。

“別總皺著眉啊……”

季欽沒有答話。

 然後對方沿著他的鼻樑一路親了下去,最後停在唇上輕輕吸吮。

 季欽知道自己應該睜開眼睛,把那張臉推一邊去,然後用力扇過去一個耳光,讓周醉得到一點教訓。這幾個月,他被周醉占了無數便宜,這在過去是絕對想像不到的事。

 然而要行動時,季欽卻猶豫了。

 他沒被人這樣抱在懷裡過,好像在被好好珍惜似的。在季欽的印象中,自懂事以後,就連父親、母親、弟弟……都沒有摟過他。唇上觸感很好,他甚至有點想也主動去碰碰對方的,但終於還是忍住了,理性告訴他應該在周醉那張漂亮的臉上掄一巴掌,於是季欽一直在打和不打之間遲疑,最後還是因為貪戀這種感覺一直沒有做任何事,就那麼裝睡著,被人從眉眼到嘴唇給親了個遍。

 第二天一早上,周醉一直笑得什麼似的。雖然周醉臉上時時刻刻都掛著笑,但是季欽看得出來,這個傢伙今天尤其高興,想起昨晚的事,季欽有點著惱。

“親愛的,”周醉開口說道,“這週五是我的生日會,你一定要來哦。”

 “哦?”季欽倒不知道。

“其實我更想和你兩個人過……”周醉歪著腦袋,“但是我才回來不久,我那個爸想要多請些人,把我介紹給他的那些親朋好友和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讓我多接觸下,那麼多人,想想就累。”

 “好吧。”季欽點頭,“我會去的。”

 “好。”

 “鑫鑫就不去了,他不會喜歡的。”

周醉還是那句:“好。”

 ……

 ——到了週五,果然就像季欽想的那樣,周醉的生日會上擠滿了人。

 簡直就是俗不可耐……

人們似乎還分了幫派似的,周醉父母本非本市的人,所以老家那邊親朋好友成了一派,本市這邊生意來往的人又是一幫,季欽在裡面看見不少自己也認識的人。然後,周醉自己請來的朋友們又獨立了出來。季欽誰也不想搭理,站在一邊冷眼旁觀,自成一派。

 這是周醉第一次被帶出來晃悠,有人感到不屑,有人蓄意親近。

 季欽自己待得自在,但是周醉總是過去說話,這樣很快身邊就會圍上幾個人來……季欽覺得很煩,果然還是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才會感到輕鬆。

 最讓他看不過眼的,就是那些人對周醉貌似非常熟稔的態度。

 比如有個女的,不知從哪來的,仗著生得漂亮,竟讓周醉幫她擋酒,藉口酒量不濟一喝就倒撒著嬌要周醉幫她和人碰杯。

 季欽哼了一聲,感到這個女的著實讓人生厭。

 面對如此要求,周醉只是不鹹不淡地對她說了一句:“不能喝酒就用茶吧。”

不知為何,季欽心裡一陣痛快。

 等到那個女的還有別人逐漸散開,季欽看著仍然站在那的周醉,突然將自己喝了只剩一半的酒遞給他:“難喝,剩下的你喝了吧。”為什麼這麼做,季欽也不太清楚。

 周醉愣了一下,然後立刻接過杯子喝光了剩下的酒。

 季欽眯著眼睛看他,感覺只有自己才能享受的一些“特例”也蠻令人舒服的。

——眼前這人是自己的。

 想到這個事實,渾身都有些飄。

 不過季欽很快就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真的是喝高了,季欽想。

——生日會一直進行到午夜,眾人才陸陸續續地離開。

 周醉堅持要送季欽,然後,就在離酒店不遠的地方,季欽聽見有幾個人在那聊天。

 其中一個說:“有一點意外哦,季欽竟然來了,真是太稀奇了,我感覺好像有幾年都沒怎麼看見他,一直是他弟弟季蒙出席各種社交場合。”

另外一個道:“我也挺奇怪的,周醉面子好大,不過季欽還是一張讓人生厭的臉,好像誰都欠他八百萬似的。”

第三個人又插了句話:“你們知道麼,他的兒子被找回去了。”

前兩個人明顯並不知道這事,好奇地問:“什麼?什麼兒子?”

剛才提起這茬的人提高了聲調:“怎麼你們都沒聽說?好幾年前他把兒子給弄丟了,前一陣子又找著了。”

 “兒子怎麼還能弄丟?”

 “誰知道呢。”那人又說,“不得不說,有些人啊,天生就不適合當人父母,他們當父母就是禍害人。誰攤上這樣的父母,誰就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

季欽站在一邊聽著,血直往頭上湧,氣得腿都邁不動了似的,就連指尖都在發抖。

第48章

“哈哈,”另外兩個人道,“你還真是一陣見血啊。”

季欽剛想出去讓他們都管住自己的嘴,就看見旁邊的周醉先一步垮了出去。

 但是周醉什麼話都沒說,對著那個說“有些人啊,天生就不適合當人父母”的人就是一腳正踹正中胸口。

 對方一個踉蹌,周醉又扯著他的領帶將他拉向自己抬起膝蓋又是兩下。

 季欽倒是沒有想到周醉竟然什麼都沒說就開始動手打人了。

 那人蹲在地上,旁邊兩個同伴本來猶豫是不是要上前幫忙,因為周醉畢業也不好惹,不想和他產生正面衝突,可是看見這種情況,卻也不好袖手旁觀,於是全都上來要將周醉硬給拖開。

 周醉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突然將他推在一邊,然後伸手將他的皮帶給抽了出來,低頭掃了一眼,挺重的一個皮帶扣,見人上來直接抽了過去。那兩個人每人挨了一下,疼得直呲牙,倒是再也不敢動了,看著很凶,實際上慫得很。

 被揍得最狠的人問道:“你……你怎麼打我?”

周醉笑了:“打的就是你。”

 “……”

 “以後管好你那張嘴,最好不要再有下次。”周醉頓了一下,又說:“季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離開之後,季欽哼了一聲:“你動作倒是快。”

 “謝謝。”

季欽感覺周醉有點……像什麼呢?季欽想了一下,有點像一隻大型犬……

 “我倒是沒想到,你會直接揍他。”季欽又說。

“和可以講理的當然講理,和不能講理的人幹嗎講理。”

季欽想想也對,這樣倒是省了不少口舌,直接教訓就好。

“季欽,”周醉突然放緩腳步,又說,“你不需要在意那些蠢貨的話,只要鑫鑫認為你是一個好的父親就足夠了。”

季欽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

 “嗯。”

鑫鑫……季欽還不確定鑫鑫是否認為他是一個好的父親,但是至少,一切都在越來越好,偶爾,季欽會琢磨,在鑫鑫心中,自己是否已經超過了那對養父母,既想要得知答案,又本能似的不願將自己與那兩個人相提並論。季欽隱約感覺鑫鑫已經明白過去發生過什麼,所以,最近都沒有鬧著要回原來的家了……可季欽依然不敢主動去談。

 至於旁人怎麼想,根本就不重要。季欽現在也很清楚,人過得好不好,這事只有自己才會知道,與別人都無關,因為它指的並不是別人眼中看到和認為的好與不好,而是有時夜半醒來問問自己,心裡湧起的那個答案,在那種時候充實或空虛總是無處遁形。過去季欽常常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最近卻是柔和了許多,因為明白現在的生活確實無法讓他再挑剔些什麼,對於他人那些看法自然也就淡了。季欽會想,人這輩子,到了最後,風燭殘年之時,可以拿來回憶的,大約也就只有各種情誼和各種經歷吧。這一年間發生的事情一定會佔據很大的篇章,與鑫鑫的……大概還有與周醉的。

 周醉……季欽還從來沒有試過和另外一個人朝夕相處……而且還很自然,並不會覺得煩。這樣說其實也並不對,一開始的確是煩的,然後不知從何時起就悄悄地變了樣子,而且,這量變似乎還有像質變發展的趨勢。

 晚上季欽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周醉竟然要去結婚。有個女人,他始終沒有看清臉,讓周醉立刻離開這,而自己很強硬地將周醉給扣在自己家裡,命令對方哪都不准去。一時間他成了眾矢之的,被各種人輪番轟炸。之後他也知道必須放手,抱著鑫鑫讓周醉滾開的時候心臟竟然有一種抽痛的感覺。

 季欽一下驚醒。

 周醉還像以前那樣扒在他的身上。

 在黑暗裡季欽可以聽見周醉在他耳邊均勻的呼吸聲,還能感受到那個人的體溫,以及吐在他頸間的溫暖的氣息。

 回到現實的一瞬間,季欽放下了心。

 太好了,季欽想,那個夢是假的。

 雖然,回想一下剛才那夢,那種痛苦的感覺依然很鮮明。

 之後季欽突然像是有點想要確認什麼似的,抬手打開了床頭的燈。

“……嗯?”周醉被光晃,不請願地醒來,然後被光晃了眼睛,轉過頭去往季欽脖子下面的陰影處躲。

“……”

周醉這人倒是永遠都很幸福的樣子,季欽也不清楚他到底在高興些什麼。

“怎麼了?”周醉微微睜開了眼。

“沒事。”季欽轉頭看了看他,“睡吧。”

 “你又做噩夢了?”

 “噩夢……”季欽回憶了下,“可能也算是吧。”

 “是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季欽道,“少問這問那的。”

 “哦……”

 “你……”季欽伸手去關床頭的燈,同時問道,“你不會突然間就離開我們吧。”

不知為何,他想確認一下,不然總感覺會睡不安穩。

“咦?”周醉終於完全睜開眼睛,不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肯定是知道了吧。”周醉又說,“我爸讓我回去的事。”

 “……回去?”

周醉翻身起來,盤腿坐在旁邊:“我爸讓我回去家裡做事,不要再在你這裡實習了。他想讓我先離開這裡,去其他省市,管理那邊的分公司,過幾年再正式進入企業的管理層。”

 “……”

當然。

 季欽想,這是最正常不過的發展,兩人在一起時間太久了,以至於他竟然忘記了這麼理所應當的事。

“所以……”季欽心裡突然有一種對將來的茫然,“你要離開……我是說,你要離開鑫鑫了嗎?那鑫鑫怎麼辦?他最黏你。”

 “不知道啊……”周醉開玩笑地說道,“不然你給鑫鑫找個後媽,或者叫他親生母親回來?”

 “胡鬧!”

 “對了,鑫鑫問過媽媽的事嗎?”

 “問過。”季欽聲音很冷,“我說他是我用科技手段自己生出來的,沒有媽媽。”

 “……他信了?”

 “信了。”

 “……”

 “他的媽媽從來沒有打算認他,現在早已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等鑫鑫長大懂事之後,我會告訴他實情,憑現在的他,不能理解這些事情,更加不能處理這些事情,當初是我有點想的太簡單了……等到他長大懂事後,如果他想見他親生母親,我會徵詢雙方意見,如果兩邊都想見面,那……我也沒有意見;如果都不想見那自然就不需要做任何事;如果鑫鑫想見,那個女人不想……到時候再說。”

 “嗯。”

至於再找一個後媽更是無稽之談。

 本來已經夠複雜了。

 而且,他此刻也沒心思再去想找個別人回來的事。

 現在的問題是周醉要離開。

49離開

“所以……”季欽猶豫了下,終於還是又問了一遍,“你真的要去另一個城市?”

 “我那個爹挺堅決的。”

 “……”

 “你怎麼想?”周醉突然問道,“希望我留下來嗎?”

 “……”半晌之後,季欽才說,“我無所謂。”

周醉看著季欽。季欽心裡一跳,過去從沒見過對方這個眼神。

“季欽。”周醉歎了口氣,“如果你希望我留下來,我就會為了你留下來。”

季欽咬了咬牙,出口還是那句:“我無所謂。”

周醉還不放棄似的,又第三遍向他確認:“所以,你是覺得,將來,這個家裡有我,與只有你和鑫鑫兩個,是一樣的嗎?”

季欽並不這麼覺得。有周醉在這裡,很好,現在甚至已經習慣了他,如果他離開了,那,這裡家裡總會顯得空空的,少了什麼一樣,整個氣氛都很不一樣,他們父子倆會顯得孤獨,這很奇怪,因為明明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就一個人,怎麼會立刻就空起來了呢。

 但是,雖然季欽這樣想,對著周醉,他卻說不出來。他很怕承認自己軟弱的現狀,很怕承認自己並不能夠或者並不想要繼續獨自面對一切,這種被別人牽著根本不知會被帶往何處的滋味令他感到陌生。一直以來季欽都是一個驕傲的人,周醉想聽的那些話他說不出來,他沒法表現出那樣的一面。

 僵了那麼一會兒,季欽才道:“差不多吧。”

 “這樣。”周醉終於點了點頭,“如果你是這樣想的,那我也沒有什麼留戀的了。”

 “……嗯。”季欽說,“祝你在那邊好運吧。”

然後整整一晚,兩人全都無言,周醉沒再說話,季欽也是同樣。只是季欽經常站在樓上遠遠看著樓下客廳,看著周醉陪鑫鑫擺弄玩具的樣子,會很茫然地想:就這樣就結束了麼……?真的就結束了?

……

 ——周醉出發前往另一城市的那一天,季欽沒有去送。

 天一亮季欽就開始收拾,早早地送鑫鑫去幼稚園,然後便去了公司。

 自己起床那時周醉也是醒的,季欽心裡非常清楚這點,只是周醉選擇裝睡未發一言。

 自從那晚開始,兩人關係便有點彆扭。季欽徹底否定了周醉過去所做的一切,周醉因此便放棄了繼續努力似的。

 季欽埋頭工作,儘量不去想周醉是不是已經走了。

 雖然內心還有一絲希望,希望晚上回去那人仍在那裡,他也知道,這種希望非常渺茫。

 然後,就像他所預料到的那樣,當他從公司出來,用最快的速度接了鑫鑫,回到家小心翼翼地用鑰匙打開門之後,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周醉早就已經離開,空曠的房子裡面一點人的味道都沒有了。

“……”

既然這樣,季欽想,那他要給鑫鑫更加好的生活。

 絕對不能讓自己的決定影響到兒子。

 他去超市買了些菜,還有菜譜,想要試著做頓晚餐,可是也許實在沒有天賦,折騰半天,味道依然不盡人意,讓人有些沮喪。

 飯後鑫鑫對季欽說幼稚園的老師給他們講故事了。

“哦……?”季欽問,“什麼故事?”

 “是一個人魚公主的故事。”鑫鑫稚嫩的聲音清亮清亮的,“有一條小美人魚偷偷浮到海面上玩耍……救了一個王子……嗯,就喜歡了那個王子……”

季欽看著鑫鑫的臉,又想到了周醉那時給他講的“童話”。

 在那個狗屁故事裡,巫婆和不知從哪來的一個英俊的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不過,現在,他現在好像有點明白那個亂七八糟的“童話”是什麼意思了。

“……”

結尾真是胡扯,季欽想,事實證明,最後終究還是會離開的。

 季欽開始有點懷疑,那天,他是不是應該開口請求周醉留下。是不是只要他承認他需要周醉,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心情了?

 季欽過去從未覺得一個人生活會有何不妥,現在才突然間發現,之前一直喜歡孤獨,其實是沒有什麼可以不孤獨的方法,那個時候沒有什麼人可以讓他真正覺得是被陪伴著的,即使是住在一起的家人,內心也都隔得很遠。而現在呢,體會到了那麼一些不再寂寞的感覺之後,才知道過去的自己確實是太寂寞了。

 然而,讓季欽請求別人為自己留下,不去做他該做的事,季欽實在很難做到。

 他從來沒求過人。

 雖然,當時周醉已經說得很多了。

 況且,如果開口讓周醉留下,大概很快就要接受那人,事情有點突然,季欽還是有那麼一點不是太確定。那樣……真的可以嗎?

 那邊鑫鑫已經講完故事,季欽很勉強地笑了一笑:“說得真好。”

 “那個……”鑫鑫問,“今晚又是只有我們兩個嗎?”

 “……嗯。”沉默了一下,季欽又說,“爸爸幫你洗漱。”

 “哦……”

一個人帶鑫鑫,真的是非常累。

 白天公司事情又多,一點休息時間都沒。

 季欽感到疲乏,但他還是必須要這樣做。怎麼可以因為那人走了,就把自己生活弄得一團糟呢。而且,說不定,忙點也好,忙點就沒時間去想那個人了。成天胡思亂想的那些人吧,可能就是閑的。

 不過,閉著眼睛躺在那裡,總有另外一個念頭揮之不去。

 總是覺得少點什麼……要不,叫他回來?

 其實就算示弱又怎麼樣呢,示一下弱就可以有真正收穫,別人不都是這麼做的嗎,又不會少塊肉,還能怎麼樣呢,有什麼做不到的。難道真要繼續死撐,然後夜裡輾轉反側難受得怎麼也睡不著嗎。

 不過這個念頭總是會被季欽給強壓下去。他心裡隱隱覺得可怕。周醉,已經可以讓他想要把以前最重要的東西都丟棄了嗎?

 為了一個周醉,然後,把以前的生活方式徹底全都推翻掉嗎。

50再次表白……

季欽硬扛了兩個星期,煩躁心情卻一點沒減。

 然後,在一個星期六,門鈴突然響了。

 季欽透過門鏡一看,竟然就是那個周醉。

“……”

季欽打開了門,卻黑著一張臉:“你怎麼又來了?”

周醉抱著季欽,將頭垂在他的肩上:“好累……”

季欽重複一遍:“你怎麼又來了?”

 “我嗎?”周醉笑笑:“雖然你無所謂,但是我想你啊。”

 “……”

 “我撐了十幾天,還是先投降了。要論賭氣,我肯定是贏不了你的。更具體一點地說呢,我想如果天下有個賭氣比賽,看誰能夠挺到最後,你一定能拿第一。”

 “……”

鑫鑫聽到聲音探頭出來一看,發現周醉來了立刻飛撲過去,周醉一把接住抱著轉了兩圈。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鑫鑫說。他是真的擔心這個。

“怎麼會呢,鑫鑫這麼可愛。”周醉說著看了一眼季欽,“是你爸爸不要我了。”

鑫鑫睜大眼睛:“為什麼呢?你不乖了?”

周醉失笑:“應該是吧。”

鑫鑫低頭想了一下:“那你知道錯嗎?”

 “嗯。”

 “這樣……”鑫鑫不知從哪學來的,回手去扯他的爸爸:“他都知道錯了,你別不要他了……”

 “……”季欽覺得頭痛。

“好不好嘛……”

 “好了好了。”季欽側身讓開,對著周醉說道,“你進來吧。”

 “嗯。”周醉又是一笑,漂亮得很。季欽好久沒有見到他的這種笑法,竟然看得一呆,只覺心跳加速,差點起了反應,幸虧立即就轉移了視線。

 以前周醉總是在笑,季欽以為早已免疫。但是,自從那次談話過後,周醉再也沒笑過了。這冷不丁地又來一下子,把季欽給撩得再也淡定不了。

 季欽又問:“你不是有鑰匙嗎。”

 “我不確定我還可以用。”

 “有什麼不能用的。”季欽不耐煩了,“沒人要趕你走。”

 ——雖然也沒求你留下。

“哦。”周醉看著季欽,又露出那種笑,再次恍了季欽的眼。

 周醉扯著季欽的手:“好累……陪我躺一下好不好?”

季欽抽回了手:“誰要陪你躺著。”

 “來嘛。”周醉推著季欽,硬把他給推進了屋。

 然後,周醉側身躺在床上,季欽坐在床邊,周醉伸手摟著季欽,講他到了那邊的事。

 季欽一直聽著,也沒掙脫周醉,不過,為了掩飾心裡那份高興,還是沒給周醉好臉色看。

 周醉說:“原先那邊財務混亂得很,我花兩個星期才給捋順。”

季欽哼了一聲:“那是你能力差。”

 “是,是,我能力差。”周醉又笑,“然後還有……”

 “……”

 ——就這麼地待了一天,周醉出發又回去了。

 從這以後,周醉每個週六都會出現,次日同個時間又會離開。

 季欽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因為季欽發現,自己竟然每天都在期望週六的到來。沒錯,的確就是每天。而每次周醉剛剛離開的那一兩天,都是最難熬的日子。

 盼著他幹什麼……季欽覺得自己愈發莫名其妙了。

 但季欽就是會想那個人。每天,季欽在公司裡、接鑫鑫的路上、超市的貨架旁、去過的西餐廳……都會不受控制地想起以前與周醉一起來時的情景。那次周醉說了些什麼話,做了些什麼事,都會在一刹那間浮上心頭。

 然後,就加倍地想要見他。

……

 ——兩個半月後的一個上午,因為某個精神病員工將公司的中央空調溫度設得太高,季欽一怒之下將其調到最低,冷得發抖但是礙於面子沒有再改回去,最後終於病倒並且高燒。

 躺在家裡床上,季欽渾身無力。

 睡又睡不著,幹別的事情又沒有精神……難受至極,季欽翻過來覆過去,最後覺得此刻心裡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聽聽那個人的聲音。

 反正沒有別的可幹,權當打發時間,胡亂折騰只會更加煩躁。

“鑫鑫。”季欽用沙啞的聲音喊著兒子,“你給周醉打個電話說我病了。”

 “咦?”

 “別說是我讓你打的。”

 “哦……”

季欽幫著鑫鑫撥了號碼,然後便將手機給了鑫鑫。

“喂……”鑫鑫的童音很快響起來,“我爸爸他病了……難受得不行了……”

然後鑫鑫便將電話給了季欽。

“為何是你?”季欽故作驚訝。

“你怎麼了?”周醉問道。

“沒事,高燒。”

 “我回去吧。”

 “嗯?”季欽這回是真的驚訝了,“不用,小病。”

 “你叫醫生了嗎?”

 “沒有。”幹嗎要叫醫生?都這麼難受了,還要找個陌生的人到家裡來?一想到會有人踏進除了自己、周醉和鑫鑫外從來沒有人進過的臥室,還要對他問東問西喋喋不休,季欽心裡就是一陣厭惡,燒得似乎更嚴重了。

“吃藥了嗎?”

 “沒有。”家裡根本沒藥,有也早已過期,他也懶得去買。

 周醉歎了口氣:“這邊事情不多,我可以先離開,明天就是週五,只有一天不在。”

 “……”

季欽放下電話,似乎好了不少,再也不是那麼難受了。他喝了點水,困意襲上來,閉上眼睛竟然就睡著了。

 周醉是半夜抵達的。

 扶著季欽吃了些藥,又用冷水浸濕毛巾敷了額頭。季欽一直在睡,朦朦朧朧地感覺頭頂毛巾經常在換,涼涼的感覺很是舒服,第二天醒來,溫度居然低了很多。

 周醉照顧季欽三天,周日季欽想去公司處理一些工作,雖然這時已經完全恢復,周醉還是堅持送他去了公司。

 季欽工作之時,周醉一直看著。

 然後,就在季欽完成一切關上電腦之時,周醉突然說道:“我爸……讓我正式決定,是否同意去那工作兩年。”

 “……”

 “之前三個月只是熟悉下情況。如果我接受了,他就會正式宣佈這個消息了。”

 “……”

 “是你想見我,我說對了嗎。”

季欽有點莫名其妙。

 這是周醉第二次用這種口氣說話,上次……也是因為同樣的事。

“你讓鑫鑫給我電話,我說對了嗎。”

 “……”

 “我很高興。”周醉又繼續道,“我照顧你,是應該的,我希望你能明白這點。”

季欽想要否認,但卻說不出口。

 周醉歎了口氣:“季欽,上次是我問法不對。”

 “……嗯?”季欽皺眉,心突突跳,突然有一種會發生什麼的預感。

 很奇妙地,他也說不上是害怕還是期待。

“我並不想去,我不放心你。之前我努力了那麼久,你好不容易才開心了一點,我想讓你更開心些……”周醉走上前來,一邊膝蓋跪下,兩手輕輕握住季欽椅子兩邊的扶手,將季欽整個人圈起來,讓他無處可逃,然後抬起眼睛,看著季欽:“季欽,讓我來照顧你和鑫鑫一輩子,行嗎?”

季欽猛地一抖。

 他很明白,只要說一句“好”,就再也不用忍受那種孤獨的痛苦和等待的折磨了。

 那種滋味,一點都不好。

 季欽閉了閉眼,然後又猛地睜開,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

周醉明顯眼神一暗。

“不過……”季欽望向遠處,不再看著周醉,他用指節輕輕敲打著扶手,“如果你真心實意地想要照顧我……”

 “……?”

 “……那我就大發慈悲地答應你吧。”季欽硬挺了兩個星期,煩躁心情卻一點沒減。

 然後,在一個星期六,門鈴突然響了。

 季欽透過門鏡一看,竟然就是那個周醉。

“……”

季欽打開了門,卻黑著一張臉:“你怎麼又來了?”

周醉抱著季欽,將頭垂在他的肩上:“好累……”

季欽重複一遍:“你怎麼又來了?”

 “我嗎?”周醉笑笑:“雖然你無所謂,但是我想你啊。”

 “……”

 “我撐了十幾天,還是先投降了。要論賭氣,我肯定是贏不了你的。更具體一點地說呢,我想如果天下有個賭氣比賽,看誰能夠忍到最後,你一定能拿第一。”

 “……”

鑫鑫聽到聲音探頭出來一看,發現周醉來了立刻飛撲過去,周醉一把接住抱著轉了兩圈。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鑫鑫說。他是真的擔心這個。

“怎麼會呢,鑫鑫這麼可愛。”周醉說著看了一眼季欽,“是你爸爸不要我了。”

鑫鑫睜大眼睛:“為什麼呢?你不乖了?”

周醉失笑:“應該是吧。”

鑫鑫低頭想了一下:“那你知道錯嗎?”

 “嗯。”

 “這樣……”鑫鑫不知從哪學來的,回手去扯他的爸爸:“他都知道錯了,你別不要他了……”

 “……”季欽覺得頭痛。

“好不好嘛……”

 “好了好了。”季欽側身讓開,對著周醉說道,“你進來吧。”

 “嗯。”周醉又是一笑,漂亮得很。季欽好久沒有見到他的這種笑法,竟然看得一呆,只覺心跳加速,差點起了反應,幸虧立即就轉移了視線。

 以前周醉總是在笑,季欽以為早已免疫。但是,自從那次談話過後,周醉再也沒笑過了。這冷不丁地又來一下子,把季欽給撩得再也淡定不了。

 季欽又問:“你不是有鑰匙嗎。”

 “我不確定我還可以用。”

 “有什麼不能用的。”季欽不耐煩了,“沒人要趕你走。”

 ——雖然也沒求你留下。

“哦。”周醉看著季欽,又露出那種笑,再次恍了季欽的眼。

 周醉扯著季欽的手:“好累……陪我躺一下好不好?”

季欽抽回了手:“誰要陪你躺著。”

 “來嘛。”周醉推著季欽,硬把他給推進了屋。

 然後,周醉側身躺在床上,季欽坐在床邊,周醉伸手摟著季欽,講他到了那邊的事。

 季欽一直聽著,也沒掙脫周醉,不過,為了掩飾心裡那份高興,還是沒給周醉好臉色看。

 周醉說:“原先那邊財務混亂得很,我花兩個星期才給捋順。”

季欽哼了一聲:“那是你能力差。”

 “是,是,我能力差。”周醉又笑,“然後還有……”

 “……”

 ——就這麼地待了一天,周醉出發又回去了。

 從這以後,周醉每個週六都會出現,次日同個時間又會離開。

 季欽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因為季欽發現,自己竟然每天都在期望週六的到來。沒錯,的確就是每天。而每次周醉剛剛離開的那一兩天,都是最難熬的日子。

 盼著他幹什麼……季欽覺得自己愈發莫名其妙了。

 但季欽就是會想那個人。每天,季欽在公司裡、接鑫鑫的路上、超市的貨架旁、去過的西餐廳……都會不受控制地想起以前與周醉一起來時的情景。那次周醉說了些什麼話,做了些什麼事,都會在一刹那間浮上心頭。

 然後,就加倍地想要見他。

……

 ——兩個半月後的一個上午,因為某個精神病員工將公司的中央空調溫度設得太高,季欽一怒之下將其調到最低,冷得發抖但是礙於面子沒有再改回去,最後終於病倒並且高燒。

 躺在家裡床上,季欽渾身無力。

 睡又睡不著,幹別的事情又沒有精神……難受至極,季欽翻過來覆過去,最後覺得此刻心裡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聽聽那個人的聲音。

 反正沒有別的可幹,權當打發時間,胡亂折騰只會更加煩躁。

“鑫鑫。”季欽用沙啞的聲音喊著兒子,“你給周醉打個電話說我病了。”

 “咦?”

 “別說是我讓你打的。”

 “哦……”

季欽幫著鑫鑫撥了號碼,然後便將手機給了鑫鑫。

“喂……”鑫鑫的童音很快響起來,“我爸爸他病了……難受得不行了……”

然後鑫鑫便將電話給了季欽。

“為何是你?”季欽故作驚訝。

“你怎麼了?”周醉問道。

“沒事,高燒。”

 “我回去吧。”

 “嗯?”季欽這回是真的驚訝了,“不用,小病。”

 “你叫醫生了嗎?”

 “沒有。”幹嗎要叫醫生?都這麼難受了,還要找個陌生的人到家裡來?一想到會有人踏進除了自己、周醉和鑫鑫外從來沒有人進過的臥室,還要對他問東問西喋喋不休,季欽心裡就是一陣厭惡,燒得似乎更嚴重了。

“吃藥了嗎?”

 “沒有。”家裡根本沒藥,有也早已過期,他也懶得去買。

 周醉歎了口氣:“這邊事情不多,我可以先離開,明天就是週五,只有一天不在。”

 “……”

季欽放下電話,似乎好了不少,再也不是那麼難受了。他喝了點水,困意襲上來,閉上眼睛竟然就睡著了。

 周醉是半夜抵達的。

 扶著季欽吃了些藥,又用冷水浸濕毛巾敷了額頭。季欽一直在睡,朦朦朧朧地感覺頭頂毛巾經常在換,涼涼的感覺很是舒服,第二天醒來,溫度居然低了很多。

 周醉照顧季欽三天,周日季欽想去公司處理一些工作,雖然這時已經完全恢復,周醉還是堅持送他去了公司。

 季欽工作之時,周醉一直看著。

 然後,就在季欽完成一切關上電腦之時,周醉突然說道:“我爸……讓我正式決定,是否同意去那工作兩年。”

 “……”

 “之前三個月只是熟悉下情況。如果我接受了,他就會正式宣佈這個消息了。”

 “……”

 “是你想見我,我說對了嗎。”

季欽有點莫名其妙。

 這是周醉第二次用這種口氣說話,上次……也是因為同樣的事。

“你讓鑫鑫給我電話,我說對了嗎。”

 “……”

 “我很高興。”周醉又繼續道,“我照顧你,是應該的,我希望你能明白這點。”

季欽想要否認,但卻說不出口。

 周醉歎了口氣:“季欽,上次是我問法不對。”

 “……嗯?”季欽皺眉,心突突跳,突然有一種會發生什麼的預感。

 很奇妙地,他也說不上是害怕還是期待。

“我並不想去,我不放心你。之前我努力了那麼久,你好不容易才開心了一點,我想讓你更開心些……”周醉走上前來,一邊膝蓋跪下,兩手輕輕握住季欽椅子兩邊的扶手,將季欽整個人圈起來,讓他無處可逃,然後抬起眼睛,看著季欽:“季欽,讓我來照顧你和鑫鑫一輩子,行嗎?”

季欽猛地一抖。

 他很明白,只要說一句“好”,就再也不用忍受那種孤獨的痛苦和等待的折磨了。

 那種滋味,一點都不好。

 季欽閉了閉眼,然後又猛地睜開,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

周醉明顯眼神一暗。

“不過……”季欽望向遠處,不再看著周醉,他用指節輕輕敲打著扶手,“如果你真心實意地想要照顧我……”

 “……?”

 “……那我就大發慈悲地答應你吧。”

51新的關係

“對。”周醉又笑,“是你的人。”

想起周醉的胡咧咧,季欽還是有點慍怒。

 這人怎麼這麼喜歡到處去說?

 季欽感到很有必要提醒一下。

“周醉。”

 “嗯?”周醉還是一臉陶醉,似乎還沒從季欽剛才那句話裡回過神來。

“我之前答應你的時候忘了說,想照顧我不是不行,但有些硬性的要求要能做到,否則一切全都免談。”

 “哎?”周醉問道,“什麼要求?”

 “首先,”季欽繼續說道,“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

 “……”

 “不要再說出你我的關係。”

 “……”

 “其次,”季欽又說,“在外面的時候不要離我太近。”

 “……”

 “平時走路最好可以一前一後。”

 “……”

 “另外就是不許當著別人的面給我電話。”

 “……”

 “想打電話等到一個人時。”

 “……”

 “暫時就是這些內容好了,等我想起新的會再添上,總之就是不能讓人察覺,已經知道的自然就算了。”

周醉直到這時才偏過頭看了季欽一眼,然後用很少見的認真語氣問了一句:“為什麼?”

 “嗯?”

 “為什麼會有這種要求?”

 “……”輪到季欽說不出來話了。

“我想我有權利明白原因。”周醉竟然咄咄逼人,與他懶散個性完全不符。

 沉默半晌,季欽才終於說:“我只是還沒做好眾人皆知的準備。”

 “你對我沒信心?”周醉又問。

“……”

 “你覺得在將來可能會分開嗎?”

 “……”季欽看向窗外。

 就在季欽以為周醉會拒絕時,卻意外地聽見了不一樣的話:“好吧。”

 “嗯?”季欽竟然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如果你對我沒信心,我就等到你安心那一天。如果你一直都這樣,我就用一生證明給你看。等到我死的那一刻,你總會明白我今天的話。”

 “……”實際上季欽很相信周醉此刻的決心。只是一輩子那麼長,哪敢保證沒變故?得有多大的決心才敢保證這個呢?

“不過,”周醉又笑了笑,“你今天對著我堂姐說的一切,還是讓我心裡感到非常高興。”

 “哼。”季欽不搭理他,開始閉目養神。

 周醉就是這麼好哄。

 即使說了一些過分的話,那人依然很快就會忘記,還是會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

回到家裡,鑫鑫還在那寫作業。

 現在連幼稚園都需要寫作業——

 “爸爸,”鑫鑫有點困意,“剛才你去哪裡了?”

季欽“哼”了一聲:“周醉家人讓他回去。”

 “咦?”鑫鑫“刷”地一下轉過腦袋看看周醉,然後再次望向他的爸爸,“爸爸……那,那你別讓他走。”

 “他敢。”季欽回答。

 鑫鑫好像終於放心了些。

“還沒做完?”

 “差不多了……”

 “弄好直接睡吧,別折騰著玩兒了。”

 “好。”

 ……

鑫鑫睡了之後,季欽也上床了,今天他有點累。

 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季欽仰躺著,周醉也過來,輕輕摟著他。

“喂。”

 “幹嗎?”季欽問周醉。

“親我一下好嗎?”

 “你別胡鬧。”

 “就一下嘛。”

季欽歎了口氣:“那你過來。”

周醉立刻就湊上去。

 季欽微抬起頭,輕吻了一下,隨即就離開了。

 周醉頓了一下,然後立刻狠狠吻了回去。

 他把季欽的頭按在枕頭上面,重舔重壓,非常霸道,與以往很不一樣,讓季欽一時之間有點失神。

 周醉整個身子都壓了上去,手也慢慢移到耳垂、脖子、其他地方。

 等到周醉放開季欽的嘴唇之時,季欽已經面色發紅,呼吸混亂。

“喂……”周醉將頭埋在季欽肩膀處來回蹭著,“我想做嘛……”

 “……什麼?”

周醉還是在那撒嬌:“我想做嘛……”

 “……”

剛才被他那麼一吻,又被他壓在身下蹭了半天,其實也已經起了些欲火。

 季欽挺長時間沒有解決過了,既然答應在一起了,這個也是遲早的事,總不能一輩子都禁欲當和尚。

 看著他那樣子,想起傍晚時候周醉在他堂姐面前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心裡也有些不忍拒絕。猶豫了下,季欽最後還是啞著嗓子說道:“那你躺好。”

 “……嗯?”

 “你不躺好我怎麼做?”

周醉盯著季欽瞅了半天,最後終於說出一句:“……哦。”

然後他果然很乖巧地躺在另一邊。

“……”

其實季欽也不是很懂。

 上次他喝多了,對方幹了什麼他記不清。

……不過想來應該是和女人差不多吧。

——結果竟然完全不是這樣。

 季欽折騰半天,到底是沒成功。

 最後他忍不住氣得大罵:“你到底是有什麼毛病?!”

周醉強忍著笑:“你不會嗎?我來教你?”

 “你少胡扯。”季欽說,“可能是你太極品了。”

 “哦……”周醉覺得自己就快忍不住笑了,“謝謝。”

 “……”

 “不過還是有辦法的。”周醉一個翻身,“你閉上眼睛。我來教你。”

 “……”

 “你先親親摸摸,讓對方投入啊。”

 “……”

季欽開始覺得熱了。

“然後……”

在對方高超的技巧下,季欽完全忘了一開始要做的事,整個沉浸在身體的感覺中了。

 一直到最後被(嗷嗚~)之時,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到意識到發生什麼時,已經根本停不下來了。

………………

一直搞到半夜,弄出一身的汗。

 季欽覺得這種感覺有點可怕。

 失去了自我控制似的,過去從來都沒有過。

 他並不是一個會沉迷於這種事情的人,事實上,在今晚之前,他沒覺得這是什麼有意思的活動。

 季欽看向周醉,對方也正望向自己。

 季欽莫名感到一陣心悸。

52新的關係(下)

 季欽就那麼看著他,半晌都沒有說出話。

 又回憶了一下剛才那種感覺,季欽還是覺得有種不真實感。過去他和人在床上都是為了疏解欲望,每次看電視裡搞得驚天動地的都覺得很假,現在他才知道,原來這種事情真的可以讓人腦子裡面只有對方,甚至忘了身處何地。

“怎麼了?”周醉問。

“沒事。”季欽又說,“有一點累了,我去洗個澡。”

 “嗯。”周醉翻身坐了起來,“我去幫你放水,你再躺一會兒。”

季欽閉上了眼,沒有再說什麼。

 大概真的太倦,就在等待的這一會兒功夫裡,季欽竟然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感覺似乎有人將他抱了起來,季欽微睜開眼看了一下,然後便又闔上眼皮,半夢半醒地讓那個人幫他沖了一下。

 這段時間好像很長,又好像很短,季欽也搞不清楚。

 之後回到床上,被人抱在懷裡。

 季欽只覺得身體有一種極度緊張之後的無力感,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從前他完事之後都是自己直接進去賓館的浴室裡洗澡,接著立刻離開賓館回自己家,一秒鐘都不會停留。每一次都是在賓館,他不會讓別人進他自己的家,更不要說上他的床,同樣,他也不會去別人的家,上別人的床。這是季欽第一次在自己的臥室裡和人做這種事,做完倒頭就睡,所有其他的事都由別人代勞,似乎還是挺舒服的,全身有種很放鬆的感覺,之前那種愉悅似乎還留存著,不像過去每回都要大費周章,回到家時只覺得累。

……

從這天開始,周醉就經常在鑫鑫睡下之後將季欽給拖到臥室裡。

 季欽在周醉剛來他公司“實習”時一度認為他是個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後來這種印象被慢慢扭轉,現在卻突然發現,他確實是個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有幾次季欽想拒絕,但是被那個傢伙親上一親摸上一摸蹭上一蹭,就又稀裡糊塗地什麼都不知道了。

 季欽意識到,周醉這人最擅長的就是得寸進尺。

 仔細一想,周醉一直就是這麼一個得寸進尺的人,從認識他的第一天就是。當然,如果周醉不是這個性格,那季欽的世界也不會被他侵入到這個地步,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或許是一件好事,但是另一方面,季欽也對周醉這個特點有點頭疼。

——最讓季欽感到不能忍的一次事件發生在一次會議之後。

 季欽從會議室回來,看見周醉又來找他。

 周醉早就已經結束所謂的“實習”,回去周家做事了。幾個月前周郁想將周醉送到外地的分公司兩年,直接接觸終端市場,積累一些管理經驗,但是周醉只去待了兩個月,便在公司正式宣佈調任之前拒絕了他父親的要求,從那之後便一直留在自家公司的總部大樓裡,沒有再和季欽的企業產生什麼瓜葛了。

 不過,雖然已經不再是在季欽企業裡工作的人,周醉還偶爾還是會過來找他。

 所有的人都認識周醉,知道他和季欽關係極好,所以不但不會攔他,見了他後反而還會很熱情地招呼,更讓周醉有恃無恐。

“你怎麼又來了?”季欽問。

“看看你啊。”

 “有什麼可看的?”季欽皺了皺眉,“晚上還沒看夠?”

 “那不一樣。”周醉又笑,:“我也喜歡你作為季總時候的樣子。”

 “……”

 “很威風啊。”

 “……”

 “季蒙好像改了你之前定下的一些公司政策?”

 “隨他去吧。”

自從和周醉在一起之後,季欽整個人竟然溫和了不少。在被周醉纏上之前,季欽時常會情緒焦躁,暴跳如雷,一點小事便會將人劈頭蓋臉一頓痛駡,員工在他面前噤若寒蟬。現在,雖然季欽本人並沒有意識到,但是很多時候他都會想“算了算了”。季蒙將他不少變態規定都給劃了,季欽竟然懶得計較。另外,最近他幾次看見員工在公司裡聊天就沒有去管,這在過去絕對是個禁忌,季欽根本就不允許有人私下交流,因為那個時候他覺得下屬偷偷說話就一定是在說他的壞話。

“季欽……”

 “幹嗎?”

周醉過來彎下身子,摟著季欽的腰稍微用了點力將他抱了起來,把季欽給壓在辦公桌後面的那面牆上,貼上去緊抱著,又是撒嬌似的在他肩窩處來回地蹭。

“你幹什麼?”

 “你知道嗎……”周醉說,“以前,我還是你的實習助理時……”

 “嗯?”

 “有時在這張辦公桌前與你談公事的時候會幻想你躺在辦公桌上臉色發紅意亂情迷的樣子……”

 “……哈?”

 “我想你一定會很壓抑喘息,生怕外面那些員工知道他們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總裁大人此刻正在幹些什麼——”

季欽覺得不對勁了,喝道:“你想幹嗎?!”

周醉咬著季欽的脖子:“來嘛……”

 “來個屁!”季欽覺得自己快要被氣暈了,“你趕緊滾出去!”

說還沒說完,就被堵死在一個又深又長的吻裡面了。

……

 ——一直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就在季欽擔心會有人發現擔心得快變成精神病的時候,周醉終於放開了季欽。

 沒有想到,這事兒還不算完。

 下午季欽在走廊上遇到季蒙。

 季蒙看了季欽一眼,然後突然停下腳步,問:“周醉今天來了?”

 “來了。”季欽隨口問道,“你問他幹什麼?”

 “沒事……”季蒙臉上表情非常怪異。

“有話快說。”

 “呃,”季蒙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你這裡……”

 “嗯?”

 “有紅色的痕跡……”

季欽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那個傢伙……等下見到他非砍了他不可……

 “就是這樣。”季蒙打算立刻開溜,免得被颶風掃到,“我先走了。”

 “你不要誤會。”季欽語氣非常僵硬,“這是狗咬的。”

 “哦。”季蒙語氣還是怪怪的,“那你讓狗下次不要咬在這麼明顯的地方……”

53家庭聚會

 季欽立刻怒不可遏。

 晚上回到家裡見到周醉之後,季欽將其劈頭蓋臉痛駡了一頓,將周醉從為人到處事、從工作到生活、從吻技到性能力……各個方面都給貶得一文不值。

“那你怎麼說的?”周醉笑問。

“我說是狗咬的。”

 “親愛的你真機靈。”

 “季蒙肯定是已經明白了。” 季欽陰沉著臉。

“明白就明白唄。”周醉伸出手去摸了一摸季欽脖子上的那個痕跡,“季蒙也真夠八卦的。”

 “哼。”

周醉又湊近了看看:“不是很明顯啊……”

說著,收緊胳膊摟著季欽,低下頭在那個位置舔了一下。

 季欽只覺得身上又是一陣戰慄。

 他一把推開了周醉:“我正在說話呢,你給我老實點!”

 “哦……”

 “以後小心些,聽到了沒有!”

 “哦……”周醉眨了眨眼睛,“話說……”

 “什麼?”

 “季蒙應該也是關心你吧。”

 “……哈?”

 “我覺得……”周醉偏了下頭,“季蒙應該也是想要和你改善關係的。”

 “……”季欽沉默了一下,問,“……你是說他其實並不討厭我麼?”

 “不是。”周醉回答,“他應該還是挺討厭你的。”

 “……”

 “但是畢竟是他哥哥,而且是他在這唯一一個親人,血緣關係變不了的。”

 “……”

 ……

 ——第二天,季欽在公司糾結一整天,到臨下班才給季蒙撥了一個內線電話。

“季蒙。”

 “嗯?”

 “晚上帶著那個律師過來我家吃頓便飯。”

季蒙還是那句:“嗯?”

 “我見見他。”

 “……”

 “不想來也行,隨你們便吧。”

 “沒。”季蒙的聲音又傳來,“今天沒什麼事。”

 “好。”

季欽本來以為季蒙會很戒備,誰知對方似乎並沒太大反應。

 季欽也通知了周醉,離開公司下班去接鑫鑫回家,然後竟然突然感到有點緊張。

 搞什麼……季欽心想,自己弟弟而已,有什麼可害怕的。

——季蒙和劉仕誠大概是六點半敲門的。

 季欽看見劉仕誠的那張臉孔,心裡還是湧上一陣不爽,他忘不了打官司時這個律師多麼厲害。伶牙俐齒,咄咄逼人……不過,現在的樣子倒是有些不同……可是第一印象如此重要,季欽無論如何也喜歡不起來這個人,即使他已經成了弟媳婦了。

“進來吧。”季欽冷冷地道。

 周醉聽見聲音,從廚房裡出來,在客廳裡的三個人身上掃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鎖定在季蒙的身上:“季蒙,幫我一下?”

 “當然。”季蒙起身走進廚房。他周醉關係一直都很不錯。

“不好意思。”周醉低頭準備吃的,“有點突然,怕來不及。”

 “沒事。”季蒙想了想,又張口問道,“……怎麼不買點現成的?”

 “他不喜歡。”周醉聲音非常平靜,“他更喜歡家裡做的。過去他一個人的時候,每天都叫外賣,我想他早就已經很討厭酒店和飯店裡的東西了。”

季蒙偏頭看了周醉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終究還是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又過了一會兒,季蒙問:“你覺不覺得……外面氣氛非常壓抑?”

 “我也這麼覺得……”周醉似乎覺得非常好笑似的,“他們兩個都不說話。”

外面客廳死一般地安靜。

 一般的人絕對想不到有兩個人就坐在那裡,如果親眼看見了可能還會感到有些可怕。

 季欽就是一個活的低壓氣旋,而劉仕誠,完全好像透明的人一樣,別人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更加奇怪的是,就連周醉和季蒙都覺得彆扭,那兩個始作俑者卻完全沒有半點不自在似的,根本就不知道這情形是多麼地詭異。

 就在晚飯快要完成之時,周醉突然發現劉仕誠出現在門口。

“需要什麼?”周醉笑著問。

“……”劉仕誠低頭,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或者根本就什麼都沒看,“我可以幫你們做甜食……”

 “沒有材料呢。”周醉偏頭想了幾秒,“季欽非常討厭甜的。”

 “哦……”劉仕誠不說話了。

“季欽很奇怪,最喜歡苦的。”季蒙看劉仕誠受挫的那樣子,便開口安慰了他兩句。

“那我幫你們都端過去吧。”

 “好。”

周醉有點好奇地看著。因為他發現,這個律師,雖然話應該是講給他和季蒙兩個人聽的,但劉仕誠卻只對著季蒙說,這種有些封閉的氣質完全不像是個律師,在周醉的印象裡,律師都是外向和犀利的。想起之前季蒙提過他的愛人不會與人交往,今天才是真正見著,季蒙所說的還真是一點都沒誇張。

 席間,不管周醉季蒙怎麼誘導,季欽和劉仕誠都是不發一言。

 周醉和季蒙講著最近的一些趣事,可身邊的人卻都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季欽坐得筆直,就連吃飯都要顯出一副老大的派頭。劉仕誠則不同,他一直安安靜靜的,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就連鑫鑫都尤其地乖,知道今天的主角不再是自己了,不過,偶爾一天不是主角,也沒什麼的。

 季蒙開始後悔這勞什子“家庭聚會”了,以後再也不會答應季欽的這種要求了。

 一直到飯後,所有碗筷都撤了下去,季欽才終於開了口:“既然季蒙選擇了你,有些話我要告訴你。”

 “……?”

季欽一副家長做派:“季蒙性格很差,你儘量忍著他,不要和他吵鬧。”

 “……”

 “平時矛盾總歸會有,但是不要懷疑什麼。”

 “……”

 “還有,就是我主要想說的。”季欽又說,“季蒙對你是認真的,如果你辜負他,我絕對不會饒了你。”

 “……”

 “不要以為沒人會為季蒙出頭,他的家人還好好地在這裡呢。”

 “……”

在季欽的眼中,劉仕誠仍然可能是一個陰險狡詐之人。雖然季蒙眼光應該不會有錯,但是季欽也忘不了當初打官司的時候自己是怎麼節節敗退的。所以,季欽覺得,既然季蒙認定了他,自己作為大哥,還是很有必要當面恐嚇他一下,讓劉仕誠今後也會有所顧忌。

 這個時候,季欽已經完全忽略再次敗北的可能性了。

54家庭聚會(下)

 季蒙覺得有點頭痛:“季欽。”

 “幹嗎?”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處理……”

季欽斜眼看了季蒙一下:“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處理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到電視上哭了。”

季蒙吃了一驚:“……難道你看那些節目?”

 “當然不。”

 “那你怎麼知道那麼多人到電視上哭的?”

 “周醉看過。”

 “……”季蒙表情複雜地瞧了周醉一眼。

 季欽不理季蒙,又看向劉仕誠:“總之你記住我今天說的話。”

 “……”劉仕誠好像在看季欽,又好像沒有在看季欽,根本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季欽覺得他每次和這個律師打交道都有一種想要暴怒的衝動。

 過了好一會兒,季蒙突然:“……劉仕誠還帶了東西來。”

 “……嗯?”

東西?季欽想,第一次見季蒙家人,不對,是第一次以這個身份來見季蒙家人,帶點禮物也是很正常的。那自己是不是也該給他準備點什麼?現在可什麼都沒有。……不然算了?是他想嫁進來,自己可是一直都並不喜歡他的。還是下次再說?

 那邊周醉好奇地問:“是什麼?”

劉仕誠沉默地在一邊,季蒙將盒子給遞了來。

 周醉直接就把它打開了,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

“……”

 ——滿滿一盒的糖。

 各種種類、各種口味、各種形狀、各種包裝。有巧克力、有硬糖、有軟糖、有棉花糖、有奶糖、還有酒糖……有黑巧克力、白巧克力,還有加杏仁的……有原味的、有橙味的,有玉米的、有話梅的……有圓形的、有兔子的……有紙包裝的、還有塑膠紙的……

季欽只覺眼前一陣發黑。

 只是看著,胃裡便開始翻江倒海了。

“……”季蒙覺得自己本來應該料想到的,只怪他自己傻,竟然愣是沒有往這方面想。

“……”劉仕誠也後悔了。其實裡面的每一顆都是他精心挑選的,全是根據他這麼多年來的經驗購買的。之前聽季蒙說季欽從來不吃甜的,連小時候都沒見過,劉仕誠覺得實在是太可惜了。他想可能季欽只是沒有嘗過真正好吃的糖果,只要他嘗過了,也許就會愛上它們的。以前季蒙也是不愛甜的,可是現在不是喜歡上了麼。出於這個想法,劉仕誠選購了不少他覺得味道可以讓人幸福感倍增的。一家店根本找不全,劉仕誠跑了不同的地點才都湊齊了的,有一個還非常遠,這有點像是一種強迫症,如果不去的話,劉仕誠會想,萬一季欽的真愛就是那裡面的某一顆呢?獻寶似的,全呈上去,劉仕誠相信總有一個可以讓季欽改變他會糖果固執的偏見,愛上糖果,那一定是一個人一生中可以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之一,就像季蒙。一直以來,劉仕誠從來就沒有想過“即使現在季蒙也仍然不是個甜食愛好者”這個可能性。

 可是現在,看見季欽那個樣子,劉仕誠發現自己錯了,世界上確實有人對它們深惡痛絕。

“大哥……”季蒙為了不讓劉仕誠難受,竟然連許久都未曾叫過的“大哥”兩個都說了出來,“一片心意,你收著吧。”

 “……”

 “……”劉仕誠沒說話。事實上,他覺得,如果真不喜歡的話,收了扔掉也沒意義,他還是會覺得非常地尷尬。

 隔了一會兒,季欽卻突然說:“留下來吧。”

說著,看了一眼周醉:“你吃。”

周醉那邊笑嘻嘻的:“我倒是也喜歡甜的。”

整個過程中,鑫鑫一直直勾勾地盯著那些糖果,他甚至還想過拿到幼稚園去分給大家、尤其是他喜歡的女孩子們,可是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經忘記他了。

“爸爸,叔叔”鑫鑫有點失落,“我先上去了……”

 “去吧。”

鑫鑫轉身上樓,心裡還想著那些糖,想到周醉一向是疼他的,稍微放心了些,應該……可以吃到一大半吧。

 鑫鑫上去沒有多久,他的狗就沖了下來。本來狗是被關在房間裡的,可能一直在試圖逃出來,所以鑫鑫一打開門,它就趁機溜了。這狗是季欽領來陪鑫鑫玩兒的,因為兒子喜歡動物,那個時候每次周醉帶季蒙的貓過來時鑫鑫都會很開心,為了讓他高興,季欽便帶了它來。

 狗一看見劉仕誠便撲了上去,兩條後腿立起來往上跳,前爪一直扒劉仕誠,活潑得讓人不敢相信這是季欽養的狗。

 劉仕誠眼睛立刻就亮了。他彎下身子輕輕摸了摸它,它竟然舒服得開始搖尾巴了。

 季欽覺得這狗簡直是一隻白眼狼。

 它一直喜歡撲別人,完全不會對陌生人產生任何敵視,所以季欽也不是很意外。其實它還有一個更很不好的習慣是最喜歡撲坐在馬桶上的人。周醉曾經將他帶去辦公室過,但它只要逮到一個機會就會沖進女廁所,從小門底下鑽進隔間,將裡面的人嚇得連連尖叫,二次之後周醉再也沒有將它帶去公司過了。

 一人一狗抱了半天,季蒙才在季欽可怕的眼神中說:“時間不早,咱們走吧。”

 “好。”劉仕誠點點頭。

 季欽架子很大,並沒有送他們,是周醉一直看著他們上了車。

 季欽看著自己的那條狗,忍不住吼了一句:“你給我進去!誰給你吃的!”

剛說完,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反正不是你。”

 “……”

 “是我和鑫鑫吧。”

季欽問:“他們走了?”

 “嗯。”

季欽點了點頭。

“你覺得他們怎麼樣?”

季欽沉默了下:“季蒙很喜歡他。”

 “嗯。”

 “被季蒙那麼喜歡著,那律師肯定很幸福。”

 “那被我愛著的人呢?”周醉突然問道:“也很幸福麼?”

季欽看了周醉一眼,冷冷地答了一句:“不知道。”

55採訪

 周醉問:“為什麼會不知道?”

 “你是三歲的小孩嗎?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季欽說,“我告訴你什麼你聽著就行了。”

他一向挺霸道的。

“……”周醉話題又回到季蒙和劉仕誠兩口子身上,“那你覺得劉仕誠本身怎麼樣?”

 “當然是煩人了。”季欽回憶了下,“不過,倒和他以前給我的印象很不一樣。兩種不一樣的煩人法。”

 “哦?”

 “以前他在法庭上面咄咄逼人,今天在這倒是顯得有些孤僻。”

 “你知道麼,我和季蒙在廚房時,你們兩個一言不發,廳裡氣氛非常可怕。”

季欽有點不爽:“我怎麼會和他一樣?”

 “……”

 “但是……”季欽口吻稍變了些,“既然季蒙那麼喜歡,應該是有可取之處……季蒙一向精明得很,不會蠢到被人騙的。”

 “家人之間多接觸下總是好的。”周醉開玩笑道,“不管怎麼說是個好開始,以後聚的時候,如果你們兩個都沒話說,我們四個打打牌也挺好的啊。”

 “我不會。”季欽冷冷地說,“我相信劉仕誠也不會。”

別說沒打過,季欽連看都沒看過。他從來不參加任何集體娛樂,閒暇時間都是一個人看看童話書,麻將撲克之類的,對季欽而言都只是存在於傳說之中的東西。季欽看劉仕誠的那個性格,知道在這方面他八成和自己一樣。

 周醉又笑“季蒙倒是高手。”

 “我知道。”季欽語氣還是沒有一點變化。

“哎?”周醉卻奇了,“你知道?”

 “嗯。”

 “為什麼?”

 “早就忘了為什麼了。你怎麼這麼多為什麼。”

事實上季欽根本就沒忘。

 季蒙從中學開始越來越晚回家。他有很多朋友,討厭在家待著。從某一天開始,季欽每天臨到睡覺之時才能看見這個弟弟。父母自然不管,季欽讓他早點回來他卻根本不聽。那個時候季蒙吃住的事是由季欽負責的,季欽想了很久,最後才出了個招兒,就是根本不給季蒙錢用,季欽尋思這個弟弟沒錢在外面吃晚飯也沒錢到處玩,自然就會回家來了。然而事情出乎季欽意料,季蒙根本沒有半點收斂,不但不需要錢,反而還能賺錢。最後季欽問了一句,季蒙說在網上打牌能掙不少,這個答案讓季欽覺得雖然已經上了大學但是依然每天回家等著季蒙的自己是個蠢貨,從此更加討厭季蒙那種性格。

 季欽並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些事情,即使對方是周醉。他永遠都是這個樣子,說不出來任何柔軟的話,所以就連之前那個是否幸福的問題季欽都會拒絕回答。偏偏周醉還像個幼稚園兒童一樣凡事喜歡刨根問底,有時季欽覺得很難應付。在這點上季欽和周醉和那不一樣。季欽很少會想要瞭解什麼,他更習慣于直接向人說出自己的要求。

 看了一眼周醉扔在茶几上的一大堆糖紙,季欽嗤笑一聲:“你也不怕甜死。”

 “真的很不錯哎。”周醉拿起一顆仔細看著,“以前從來都沒見過,真不知道他是在哪買的,下次見到一定要問問他。”

 “隨便你吧。”季欽站起了身,又低頭看看狗,凶巴巴地道,“你給我記住你是哪邊的。”

 ……

 ——第二天,季欽在公司看見的季蒙的時候,兩個人竟然都有一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沉默了一下,季欽說:“回去告訴你的律師,周醉說他喜歡那糖。”

季蒙看著季欽,還是覺得周醉那種人喜歡他大哥這件事非常不可思議。

“對了,”就在季欽邁步要走之時,季蒙又叫住他,“我一個朋友的老婆是個財經記者,她想採訪你問幾個問題寫一篇文章……”

 “哪個朋友?”

 “XX公司的大老闆。”企業家和財經記者,這種模式挺常見的。

“你去不就行了?”

 “她要見的是你。你從來不抛頭露面,所以才想要採訪你,這樣才能顯得能幹。”

 “……”

 “她先生的面子不好不給,直接電話過來和我說的。”

季欽盯著季蒙瞅了半天,最後終於撂下一句:“我是給你面子。”

 “……”

季欽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多了。過去,像這種事,季欽絕對不會參與。如果季蒙自作主張答應下來,季欽就更不會讓步,肯定不會遂了季蒙的意,他會讓季蒙明白公司裡面誰是老大,告訴對方自己不可能被任何人影響。然而現在,季蒙來讓他做他最討厭的事,他竟然就這麼算了。

 那個女記者第二天就心急火燎地過來採訪了。

 女記者長得確實是不錯,可是業務水準實在是有待提高,總是在問一些特別傻的問題。

 比如,她問季欽:“現在各個企業都在涉足房地產、網路遊戲等等高盈利的行業,問什麼你們卻沒有這麼做呢?”

季欽看了她一眼,只說了四個字:“我沒興趣。”

 “沒興趣是指……?”

 “就是我不喜歡。”

 “所以,”女記者好像想走犀利的路線,“只是因為你個人的沒興趣不喜歡,就完全不考慮進軍這些行業會給公司和股東帶來的巨大利潤嗎?”

 ……季欽忍不住想,這個人要幹嗎?

“有沒有人說過你獨斷獨行呢?就是只按自己喜好行事,卻不考慮別人意見?”

 “我不覺得這是壞事,公司當然需要有人做出決策,否則為何還要設置管理人員。”

 “那生活中呢?與人相處之時難道就不是這個性格了嗎。”對方又問,“過去你的戀人交往時間全都很短,沒有一個可以走到最後……”

季欽聲音隱隱含著怒氣:“誰說沒有一個可以走到最後?”

 “嗯?”對方明顯一愣,“難道有嗎?”

 “我告訴你,”季欽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我的性格的確就是這樣,大部分人都不喜歡,但這並不代表沒人能夠接受。”

 “……”

季欽不耐煩地揮了下手:“你回去吧。”

 “……”

 ——這個採訪的事,季欽並沒告訴周醉和季蒙。他本來並沒打算向任何外人提起周醉的事情,可是那天卻沒忍住,透了隻言片語出去。

 但是,就在幾天之後,季欽下班回家剛用鑰匙打開了鎖,還沒等把門全推開,就被一個人拉著扯了進去。然後,那個人就將他壓在門上,炙熱的嘴唇很快就找到了季欽的,緊緊地就給吻住了。

56採訪(下)

 季欽稍微掙了一下,但是被周醉給牢牢按住了。

 周醉這次吻得非常霸道,深且有力,好像要把對方吞了似的,很快季欽就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呻吟。

 然後,周醉突然抱起季欽就向樓上走去。

 被壓在床上解扣子之時,季欽忍不住捉住了周醉:“你怎麼了?”

 “我看見那個報導了。”

 “嗯?”

 “你說會和我一直走下去。”

 “……”

 “我們會一輩子都在一起。我會在你身邊,直到我死為止。”

季欽移開目光,半晌之後,才輕輕“哼”了聲。

 還沒等季欽緩過神,他突然覺得不對勁。

 季欽發現周醉正用剛剛解下來的領帶將自己的兩隻手綁在床頭。

“你幹什麼你!”季欽動了一下。

“來點不一樣的好嗎。”

 “去你的不一樣!立刻給我解開!”

周醉從來不會強迫季欽做他不願意的事情。認識這麼久了,被逼著幹什麼還沒有發生過,但是周醉也並不是沒辦法的。

 現在,他就使出了他最常用的一招——撒嬌。

 他又在季欽的肩膀那來回蹭“我想要嘛……不然會好難過的……”

 “……”

季欽閉上眼睛。

 沒過幾秒他就再次覺得不妙。

 皮膚上涼涼的。

 季欽睜開眼睛,看見周醉正把一個小熊形狀的瓶子放回床頭的抽屜。

 季欽看了看自己:“你把什麼東西倒在我身上了?”

 “哦,”周醉笑笑,“蜂蜜。”

季欽立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周醉竟然擠了一些蜂蜜在他身上……!再看著那些透明的細絲,季欽只覺得天昏地暗的,頭都開始發暈了。

“很甜呢。”

季欽聲音都僵住了:“你給我擦乾淨。”

周醉上去親了季欽一下:“你說‘你給我舔乾淨’,我才會幫你哦。”

 “……”

 “……怎麼了?”

 “……”

 “你不說的話,我就不管你了。這些甜甜的東西會一直在的。”

季欽磨著牙道:“你敢!”

 “這個還真的敢。”

 “……”

 “你明明說,以後會對我好一點的……”

 “……”

周醉輕點了一下蜂蜜,然後便把手向上一抬,蜂蜜立刻劃出一道線來。

 看起來很黏的樣子……

季欽難受得就快要說不出話來了。

“讓我給你舔乾淨啊,這有什麼難講的呢?”

 “你……”季欽實在等不了了,他飛速地說出一句:“你給我舔乾淨。”

聲音很小,而且含糊。雖然他已經用了他此刻能用的最冷硬的語氣,不過聽上去卻是沒有什麼說服力。

 他沒力氣再爭論了,跟這種事情比起來,面子也不是很重要了,眼前問題必須立刻解決,等完事了罵他說一頓,把面子再賺回來就是了。

“遵命。”周醉又親了他一下,“先舔哪裡?”

 “你……!”季欽決定等下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

季欽閉著眼道:“……脖子。”

然後他就感到周醉吻了上來。

 在緊張之下被喜歡的人細細地啄著,這種感覺非常奇異。

“快點……”

 “嗯。”

過了一會兒,周醉問:“還有哪裡?”

 “鎖骨……”

 ……

 “胸口……”

 ……

 “小腹……”

當被進入的時候,季欽很快就覺得受不了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最後整個人都沒有力氣了。

 周醉將季欽放進浴缸裡:“你自己洗吧,我去做晚飯,鑫鑫該餓了。”

 “嗯。”季欽想,也好,正好琢磨一下該怎麼教訓他。

 結果,想了整整半個小時,也沒想出個好的法子來。季欽感到有些懊惱,之前,就是周醉從美國回來之前,懲罰人的方式隨手就能拿出一大堆來,現在竟然要為這種事情發愁,他確實變得有點多。

 吃飯的時候季欽繼續想,還是沒有什麼進展。

 鑫鑫感覺到氣壓有點低,都不敢把肉偷偷丟給他的狗了。隨著飯菜越來越少,狗的眼神越來越憂傷,到了最後,簡直是充滿了絕望。

 臨睡之前,周醉竟然主動說起:“我還以為你肯定要給我一點顏色看看……”

季欽“哼”了一聲。

“我都做好了準備了……”

 “哦?”季欽問,“什麼準備?”

 “依你的性格,如果別人做了什麼你看不過眼的事,你肯定要讓那個人一直重複那件事情直到做到哭了為止……還記得那個上班時間嗑瓜子的姑娘嗎?你看見後立刻讓楊絮買了買了十斤,讓她下班吃完才能回家。她勉強咽下了三斤,哭著保證以後絕不再犯,你才就此作罷了。第二天,你就擬了一項新的規定,任何上班時吃零食的人,如果被看見了,在他吃完一百倍的份量之前不得下班。”

季欽馬上警惕地看著周醉:“你要幹嗎?”

 “因為要被罰,我晚飯都沒敢吃太飽……”

 “你給我滾開!”季欽說,“沒人想要這麼罰你!”

周醉直接壓了上去:“你罰我唄,沒關係的……”

季欽本想說不,可是對方又親又摸,在那種技巧下很快欲火又上來了,到底還是“罰”了他幾次。

 完事之時季欽腦子都木了,全身上下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周醉倒是非常開心,摟著季欽繼續說些欠打的話:“親愛的,有件事我很好奇。”

 “嗯?”

 “你是一直到了這個歲數才有初戀的嗎,包括暗戀?”

 “胡扯什麼!”季欽怒道,“我的前任不比你少。”

 “我說的是‘初戀’,你的那些一夜情或者多夜情都不包括在內的。”

 “……”

 “所以我說對了?”

 “那你呢。”

 “我啊。”周醉想了想,“七歲吧。”

季欽冷笑了聲:“你真夠早熟的。”

 “我想應該算初戀吧。”周醉又笑,“如果你和別人說話,我就會吃醋、哭鬧。”

 “……”

 “是真的啊。”

季欽隨口問道:“你說七歲開始就一直喜歡我?那你怎麼還有那麼多的前任?”

沒想到這個問題卻讓周醉一愣,然後答非所問地說:“你累了吧?我們睡吧。”

57禮物

 之後沒過幾天,季欽發覺,周醉生日就要到了。

 送他個什麼呢……季欽有點犯難。過去送人禮物,不管多貴的季欽都給過,豪宅、名車,都從他這裡出去過。不過季欽覺得周醉不一樣,他想準備個特別的,因為如果仍然遵循以往那個思路,即使是買個更奢侈的東西,也依然說明在季欽眼裡,周醉在本質上和那些人是一樣的,只是等級要高一點點罷了,只有量的區別,沒有質的區別。而且,周醉自己也不缺什麼。

 季欽琢磨很久,依然沒有思路。

“季蒙,”某次散會之後看到季蒙,季欽裝作無意地問了一句:“你半年之前生日的時候,你那個律師送你什麼了?”

 “……嗯?”

 “隨口問問罷了。”

 “哦……”季蒙很惹人厭地作出一個恍然大悟的樣子,“你想偷我們的點子?”

季欽冷著張臉:“你不想說就算了。”

 “沒有什麼不想說的。”季蒙笑了,“他的生日什麼時候?”

 “週五。”

 “那週五午飯後你到我家來吧,我把它拿給你看看好了。”季蒙說,“肯定會是個好主意。”

季欽猶豫了下,最後擠出一句生硬的“最好真的是好主意”,便繞開季蒙回了辦公室。

……

週五吃過午飯,季欽去了季蒙的家。

 走之前他告訴楊絮,如果公司有什麼緊急的事,就打他的手機,其他事情一律發到郵箱等他週末再做處理。

 季蒙家裡佈置很素,但是沙發墊子之類的東西全部都是動物圖案,小老虎小獅子的,十分扎眼。在季欽印象中,以前並不是這樣的。季欽猜測,就連他們兩個的床單被罩,大概也都佈滿了小狗小貓。

 進門之後季欽四處張望了下:“你要給我瞧個什麼?”

然後他就看見那個律師走了出來。

 季欽:“……”

劉仕誠:“……”

季欽:“……”

劉仕誠:“……”

季蒙又覺得頭痛了。他對劉仕誠說:“那天已經和你說過了,季欽想準備個和你送給我的差不多的生日禮物給周醉。”

 “……”劉仕誠點點頭,用很小的聲音說:“你進來吧。”

季欽皺了皺眉,跟著進了……廚房。

 劉仕誠沉默了一下,然後才又被迫開口:“我……我教你做蛋糕。”

 ……什麼?

 季欽立刻轉身瞪著季蒙。

 季蒙又詭異地笑了一下:“這個不是最好的麼?特意為他親手做的,他絕對會非常高興。而且周醉本就喜歡甜的,你相信我肯定沒錯。”

 “……”其實季欽大概可以想得出來。

 可是……真的要為了那個人,做到這樣的地步麼?

 最後季欽決定試試。對於值得珍惜的,就極盡所能地去珍惜好了。雖然對於季欽來說,有些事情真的很難,但他曾經一度失去過兒子,知道痛恨和後悔的滋味,所以現在,對於眼前最重要的兩個人,他想要給出所有他能夠給的。想想真是有些不可思議,除了鑫鑫,還有一個人,可以讓自己放下這麼多。

 於是季欽哼了一聲,脫了外套交給季蒙:“這能有什麼難的。”

 “那我先出去了。”季蒙看了看季欽,突然小聲說了句,“那個,不管他讓你放多少糖,你都把量減到一半。”

 “……”

那邊劉仕誠遞給季欽一個盆。季欽低頭一看,發現是個兔子圖案的盆。

“那開始吧。”劉仕誠低聲說了句,同時也拿過一個盆,開始製作他自己的那一份:“三個雞蛋,蛋黃蛋白分離開來,先把蛋白放冰箱裡……把蛋黃加到細砂糖裡,用打蛋器這樣打……把牛奶倒進去,再來打蛋白……麵粉和可哥粉過篩……再來一點油……”

季欽僵硬地做著這些事,中間劉仕誠時不時會說:“不對……不是這樣……蛋白要打到發泡才可以……”

季欽笨拙地做著這些事,有時真想放棄算了,把碗摔了出去痛駡季蒙一頓。不過……季欽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竟然還是沒那麼幹。

“烤箱預熱一下……之後用160度烤,要烤45分鐘……”

季欽把東西塞進去。

“我們現在準備奶油、巧克力和水果吧。”

 “……”

在這個過程中,烤箱裡傳出來的香味,還有奶油和巧克力散發的甜味,讓季欽覺得眼前一陣一陣地發暈,他真想逃離這個地獄……他媽的,要不是……要不是……

蛋糕從烤箱出爐了之後,劉仕誠又教他在上面抹奶油、鋪巧克力碎,還有安置水果。

 劉仕誠往他自己的那個蛋糕上拼命擠奶油,季欽看著覺得快要吐了,立刻移開視線不去看他,象徵性地在他自己那個作品上滴了幾滴,用刀抹開。

“最後還有一步……”劉仕誠很小心地拿著擠奶油的東西,“這步是最難的,也是最重要的,直接影響成品好壞……”

 “哦?”

 “先這樣,在這裡做出一個圓……”

季欽皺著眉頭照著畫了一下。

“然後再一個更大的圓……挨著前面那個圓。這個圓後面再點一個點。”

 “……”

 “再這樣……畫兩條。”

 “……?”

劉仕誠又拿過放巧克力的花頭:“在這個圓上這樣點一下,這是眼睛,一個兔子圖案就完成了。”

 “……”季欽強忍住一把扯下那個兔子丟在地上的衝動。

 季蒙給了季欽一個大盒子,讓季欽用來裝那個蛋糕。

 從季蒙家出來之後,季欽琢磨了一下,最後決定直接去周醉公司交給他。他們晚上會接了鑫鑫一起去餐廳慶祝。家有點遠,不想回去。但季欽又非常不想拎著這個回他自己公司,如果被人看見,他這個總裁的顏面何在?最好的辦法還是給周醉,讓他保存在冰箱裡,下班之後拿著出來。

 到了周家的大樓,季欽徑直就上去了——現在他見周醉,已經不用再像從前那樣等著前臺電話進去確認。

 到了15樓,季欽剛想伸手推門,卻聽見裡面還有其他人在說話。

 聲音有些熟,但卻想不起。

 那個人問:“你還在纏著季欽嗎?”

 “嗯。”周醉笑了笑:“我這次真喜歡他。”

 “得了吧,”那個聲音又說,“你哪次不這麼說。你這個人太惡趣味了,每次碰到特難搞的都會蠢蠢欲動,真到手了立刻便會覺得沒意思了。之前你剛回來那會兒,我和你講季家那個老大有多變態的時候,你眼睛瞬間就冒出賊光了。”

58決裂

 季欽站在門外。

 他提著蛋糕的手在發抖。這是他第一次親手做東西,還是他最討厭的甜食。

 耳聽見裡面的人繼續說:“作為多年朋友,我太瞭解你了。你所謂‘喜歡”就是征服欲,不同長相、地位、性格、人品,在你看來都沒區別,對你來說撩撥別人只是一個遊戲罷了……我看到被你拋棄過的人也不算少了,除了難搞之外沒有任何共同點哎。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太有行動力了吧。你說要去追求季欽之後,才過一個星期,我就聽說你去他那‘實習’了——”

季欽只覺一陣血液沖上大腦,他再也聽不下去,他用手去扳門把手。門是鎖著的,季欽上下晃動幾下,把手發出很大聲響,然後他又用力拍門,聲音大得整層樓都能聽得見。

 一個人過來開了門,看見季欽,而且很凶,顯然愣住了。

 季欽一把將門全都推開,舉起盒子對著周醉的臉用力扔了過去。

 這是他手邊唯一的東西,他現在只想砸周醉臉上。

 周醉伸手一擋,蛋糕掉在地上,完全變了形狀。

 開門的人知道自己闖禍,竟然直接腳底抹油閃了出去。季欽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不過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他也沒有心思去想這個。

 他又看向周醉。

 周醉正對著門,斜靠在桌子上,還是那麼漂亮,從臉到身上,都充滿魅力,很容易就能讓人神魂顛倒了。

 真是……季欽想,怪不得有那麼多和自己一樣的蠢人。

“季欽……?”周醉一臉錯愕。

 季欽吸了口氣,儘量冷靜下來:“……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季欽不願歇斯底里,他想裝得滿不在乎,人心已經被糟蹋了,季欽不想連那點體面也都失去了。他這個人,最怕丟面子。

“我……”

季欽又說:“我想,他那些話不會是假的。你突然之間就纏上了我,根本不是什麼喜歡,只是感到有趣而已,就像你過去常做的那樣。你對我說過的那些情話,全部都是假的,你為我做過的那些事情,也全部都不是真心。”

季欽知道周醉否認不了,他的那個朋友說的一定是真的。哪有人會在只有兩個人的場合之下針對兩個人都知道的事還要撒謊的?不過,雖然明知如此,季欽還是不死心地想要確認一下。

 季欽看著這個昨天還擁抱過的人,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然後是怎麼樣?把我甩開尋找下個獵物?”季欽冷笑一聲,“你打算要什麼時候執行?我猜就這一陣?”

 “季欽,”周醉好像有些慌亂,“一開始確實是假的,但後來絕對是真心。具體是什麼時候我也說不好,是一點一點的,我確認你和其他人不一樣是在鑫鑫回來之後,我現在只想和你兩個人過完一輩子——”

 “不用再說了。”季欽閉了閉眼, “我不相信你。”

 “……”

季欽又說:“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騙我。”

 “……”

 “我沒說過謊。”季欽一字一頓地說:“我很清楚我的實話很不討人喜歡,但我沒說過謊。我也不能明白你們為什麼要說謊,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讓別人相信錯誤的東西很有意思麼?”

 “我……”

 “周醉,”季欽又說,“你剛才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而且,即使是真也無關緊要,我接受你,是因為我以為你說的是真話,以為你從小到大心裡當真只有我一個人,我對你的一切態度都是基於這個,絕不是什麼‘之前覺得騙著有趣,後來慢慢就認真了。’——就這樣吧,我們關係到此為止。”

荒唐……季欽瞧著看著地上那個變形的蛋糕,溢出的奶油,覺得自己帶這個來實在荒唐。

 周醉突然拉住季欽手腕:“你別走。”

 “放開。”

周醉還是那句:“你別走……”

季欽猛地將手抽出,怒氣因為糾纏重新上來,反手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然後季欽聽見一聲脆響,倒是令他稍微驚訝了下。過去這種事情試過多次,但卻從來沒有真打到過。

“就這樣吧。”季欽想了一想,確定沒有什麼其他的話可說,於是走出了門。

……

 ——到了樓下,坐進車裡,季欽只覺得全身上下從頭到腳都不舒。他也說不出來是哪裡難受,總之就是難受。

 他給季蒙打了一個電話,說他下午不會去公司了。其實還有很多工作沒做,但是此刻季欽實在提不起來精神。

 回到家之後,季欽坐在沙發裡面,又一罐接一罐地喝啤酒。

 他腦子裡不斷重播過去的事,包括下屬背叛自己的時候……忍不住會想,周醉,怎麼能裝得那麼像呢?

 季欽其實是個非常長情的人。每次用了心,再失去之後,都會一直走不出來,放佛永遠無法釋懷,就像鑫鑫丟失後的那幾年。所以,之後他一直是一個人,不敢再次許諾什麼。

 最近這段時間,是他多年以來第一次想與另一人共同承擔今後所有的人生,讓兩個人的命運軌跡交錯著纏繞在一起,然而,終究還是自己癡心妄想罷了。

 半醉之間,季欽甚至想去調查一下周醉之前的那些個情人們,問問他們,究竟如何才可以忘了這個人,忘了這些事,只有他們知道周醉是個什麼樣的禍害。

——一直到了下午五點,季欽才想起來要去接鑫鑫。

 之後,他帶著鑫鑫去吃了麥當勞。

 鑫鑫喝著可樂,問,周醉呢?

 季欽僵了一下,看著兒子的臉,答非所問地說:“鑫鑫,你要知道一件事情。”

 “……嗯?”鑫鑫睜大眼睛。

 季欽又繼續說:“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爸爸才是真正待你好的,只有爸爸做的每一件事都會為你著想。”

鑫鑫似懂非懂點了點頭,然後又問:“周醉叔叔呢?”

季欽摸了一把鑫鑫的頭:“吃吧。他以後都不來了。”

鑫鑫感覺到了些不對勁,但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們兩個大概是吵架了吧,這種事情過去也曾有過,就像幼稚園裡,某個小朋友也會突然間就不理另一個人了一樣,過一陣子就會好的。

 季欽看著兒子,突然感到自己必須要打起精神來。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工作……還有學習烹飪,哪有時間消沉。鑫鑫不能總吃這些東西,他要肩負起一個父親的責任。他季欽是什麼人,這種東西,一學就會了,怎麼可能……會比那個人差。

 這樣的生活才是常態吧。

 季欽想:這人啊,如果開始琢磨什麼愛不愛的,一輩子不一輩子的,那就是太閑了。愛情這種東西,沒有就沒有,有了也當沒有,這種想法才是最好。本就是奢侈品,幹嗎要因為沒有而煩心呢。

59決裂(下)

 晚上季欽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夢見那個混蛋。

 結果剛剛躺下不久,恍惚之間就又覺得還在一起。

 季欽知道這是開始做夢,一邊告訴自己快點醒來,一邊卻有一點捨不得走,最後罵了一句真是蠢貨,才終於在夜裡完全回到了現實。

 然後季欽披衣起床,沒有再睡。他走進書房,開始處理工作上的事。

 他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便不會再想誰。

 季欽將之前沒來得及回的郵件全都回了,接著針對每個部門的總經理和副總經理都安排了一個本周之內一對一的面談,並將會議時間一一發送,這些事情本來應該是楊絮來做的,不過現在季欽並不在乎細枝末節。之後,他開始處理精簡業務的問題。季欽打算對企業結構進行一些調整,將資源放在一些更有前途的產品上面,將邊緣專案合併、出售或者停運,用以節約成本、抽回資源。這不是件簡單的事,之前一直沒有時間正式進行,現在正好開始著手。挺好,季欽想,公司的事才是正經,之前那些情啊愛啊的占去太多精力了,整晚整晚地與那個人擁抱、交談,其實沒用透頂,一分錢都沒給他賺來。

 一直到了天亮,季欽眼睛發澀,才終於離開了書桌。他走到兒子的睡房之前默默地看了很久,最後再一次地確定了這是他今生唯一想要的。沒錯,唯一,他不會再貪多了。

 早上送鑫鑫去了幼稚園,季欽便直接到了公司裡。

 上午季欽讓新的財務總監針對最新情況作了詳細報告,並且把昨天夜裡想到的要交給對方的事都佈置了下去。季欽看得出來自己讓人有些措手不及,畢竟今天淩晨剛剛發出通知。不過新的財務總監能力不錯,雖然準備不足,但也沒有講得顛三倒四。季欽看著眼前的人,突然想到他是臧鬱離職之後周醉推薦上來的人,心裡一亂,立刻揮了揮手,讓對方離開了。

 午餐之前,前臺打來內線電話,告訴季欽周醉在這。

 季欽走到窗前向下看了一看,沒有見到任何人,想來應該已經站在樓裡面了,於是撥了一個號碼,告訴保安樓下有一個人鬼鬼祟祟的,立刻給轟出去。

 周醉想了整整一個晚上,一個是個讓人挑不出來破綻的謊,他可不想再被人給騙了。

 然後他也去了食堂,結果竟然看到季蒙。

“……”季蒙臉色有點奇怪。

“怎麼了?”季欽問。

“上午周醉來過?”

 “對。”

 “你叫保安給攆走了?”

 “嗯。”季欽聲音沒有一點起伏。

“為什麼?”

 “不為什麼。”季欽說,“我想這樣。”

 “大哥,”季蒙歎了口氣,“你就別鬧了……”

 “……”面對這樣一句指責,季欽竟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如果他真的不回來,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季蒙又問。其實季蒙倒不認為周醉會輕易放棄,只是自己這個大哥脾氣實在是差,這樣下去,將來難保不會後悔。

“那不正好?”

季蒙搖了搖頭:“我真搞不懂你。周醉喜歡你,你還要怎樣?”

 “哦?”季欽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歡。”

 ——也許只有兒子不同。

“那……”季蒙看著季欽,“我們與周家一直有往來,下午我還要去那邊一趟,談些最新的合作等問題,大概也會見到周醉的吧,一切還是要照舊進行嗎?”

 “你自己看著辦,該怎樣就怎樣。”季欽說,“我和周醉毫無關係,進或者退,你都無需考慮到我。”

季欽已經決定,以後關於周醉,那就是四個字:關我屁事。

 放佛這麼想了,一切就真的變得雲淡風輕了一樣。

“那好吧。”季蒙終止了這個話題,轉而談起另外一件事,“公司上市的事,你還是反對嗎?”

 “不用想了,沒有可能。”季欽沒有片刻思索直接答道。他知道一直都有些人希望公司上市融資,尤其是最近,先後已經有好幾個人和他提起過這件事,因為公司的確早就具備了上市的能力。之前臧鬱背叛自己,也許也有這方面的考量,畢竟,只有上市,臧鬱才能將他手中的原始股直接在股票市場上盡數賣出,最大限度地換成金錢,不上市的話,那些股份就是廢紙,沒什麼人會和他交易。不過,季欽知道,只要自己反對,那就沒有戲唱。

“好。”季蒙點了點頭。在這些方面,季蒙從來都是支持季欽的。季欽是家族正統的繼承人,一直以來季蒙都是在幫季欽,他從來沒有想過要不顧季欽的意願去干涉公司運營的方向。

 本來,對於上市的事,季欽並不是特別地關心,然而鑫鑫回來之後情況就不同了。目前,公司股票全都集中在幾個家族成員手裡,風險極小。但是,如果上了市,各種股東參與進來,事情就複雜多了,誰都不知道董事會將由一些什麼樣的人組成,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公司的控制權有可能會落入旁人之手。上市公司要為全體股東負責,到時候,如果董事會利用這個名義剝奪鑫鑫總裁的頭銜和權利,鑫鑫該怎麼辦?

 季欽在對一個人好時,會給那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事實上,他也只對三個人好過——曾經的季蒙、鑫鑫、周醉,對於其他的人,沒有半點能剩下來的溫情。然而諷刺的是,他竭盡所能,對方卻不稀罕。就連鑫鑫,都更喜歡與周醉在一起。想來想去,大概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人吧,就算再挖心掏肺,也還是不討人喜歡。會討人喜歡的人,就算再虛情假意,那也還是討人喜歡的。

 季欽想著,吃了一片檸檬。

——酸得可怕。

 季欽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下,然後睜開眼睛,終於平靜下來。

60再會

 季欽沒有對季蒙說隻言片語,他不想在任何人前顯出軟弱。

 季欽知道自己真的是個非常軟弱的人,內心永遠不夠堅強,很多事情無法釋懷,但是偏偏自尊心又高得出奇。

 後來,周醉又來過公司兩次,每回都被保安請了出去。

 這個保安是新來的,所以並不認識周醉,季欽對他挺滿意的。

 季欽本來擔心周醉會去他家,或者鑫鑫的幼稚園,當著鑫鑫說些什麼,但是周醉卻並沒有做這種事。周醉是聰明人,他也知道被人轟走意味什麼,不會再換不同地方死纏爛打,既然季欽根本不想見他,到處堵人只會讓人更加厭煩,他不是個會陶醉於自己是個情聖的幻想中的傻子。再說,依季欽的性格,如果他那麼做,季欽絕對會報警的,那樣就更難見到了。

 周醉沒有糾纏不休,只是,每隔一個月就會寄來封很長的郵件,裡面都是些絮叨的瑣事,還有他認為季欽會感興趣的東西,但是末了總會再加一段道歉,季欽每次都會差點相信,在讀到第一次“對不起,還有,我想你”這句話的時候,心臟竟然還猛跳了一下,他真痛恨自己的沒出息。

——再次見到周醉,已經是半年後的事情了。

 季蒙去了非洲,季欽代他出席一個慈善晚宴。

 季欽事先得到的消息是並沒有邀請周醉,所以,在進門後看見周醉的那一刹那,季欽居然呆在了那裡。

 周醉還是那麼顯眼,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得到。他好像瘦了些,而且人變得有些不一樣,過去他總是能吸引一群男男女女在他身邊說說笑笑,現在看著倒是有些讓人不易靠近的疏離感。

 不知道出於一種什麼心理,季欽看了看正並排而行的市場部最近招來的活動經理,橫過胳膊,稍微示意了下。

 褚歌愣了一下,然後很快明白這是讓自己挽上去。她望向季欽,後者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別磨蹭。”

 “嗯。” 褚歌答應了聲,輕輕將手腕搭在了季欽的手臂上。

 季欽調整了下情緒,裝作根本就沒發現周醉的樣子,帶著褚歌進了會場。褚歌是個非常美麗又有氣質的人,季欽覺得幸虧帶她來了。

 沒走幾步,周醉就看見了他,眼睛立場放出光彩,似乎沒有料到是季欽而不是季蒙來參加這個晚宴。但是他也很快就看見了褚歌,笑容一瞬間就僵在臉上。

 季欽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低頭輕聲地問褚歌:“想喝點什麼嗎?”

對方搖了搖頭。

 季欽說:“那我們就等正式開始吧。”

他也沒去和人搭話,他的性格本就如此,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整個晚上,季欽一直心不在焉,就連他本來想要競價的目標現身他都沒意識到,一直到那幅有名畫家創作的畫作被拍出去了,季欽才意識到。所以,他在那裡坐了一個晚上,一次都沒喊出價格。這其實很奇怪,來這裡的人,心裡應該對於想要什麼東西都是有譜的,因為拍賣資訊早已發佈,圖錄已經印刷成冊,拍品也進行過預展。像這種晚宴類的慈善拍賣,東西少,可能只有十幾件而已,主要是靠講述展品歷史撐起時間,所以一般不會漏掉什麼。

 然後季欽意識到,周醉也沒說過話。

 因為第二天是主辦方雜誌創刊20周年慶典,所以大多數人選擇直接在酒店住下。

 季欽房間比褚歌的遠些,因為他喜歡更安靜一些,所以褚歌回房間後,季欽繼續向前走去。

 結果,卻在房間前面看見了不想看見的人。

 本來季欽覺得褚歌漂亮又很優雅,萬里挑一,以為自己贏了一些什麼摸不著的較量,但是現在,當周醉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季欽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你已經有了新的情人了?”

 “與你無關。”

季欽本想學別人的樣子也說一個謊,講述自己如何愛她,可是話臨到嘴邊還是說不出來。

 季欽覺得自己挺可笑的。折騰一個晚上,就是打算也騙騙他,最後卻到底是放棄了。

“你不是真心的。”周醉突然道。

“……嗯?”

周醉看著季欽:“你愛一個人的時候,眼神並不是那樣的。”

季欽立刻感到惱羞成怒:“怎麼?什麼意思?只允許你玩弄別人?我就不行?”

周醉輕輕靠在牆上,眼睛向下看著地毯:“那你玩弄我吧。”

 “……什麼?”

 “讓你稍微解一點恨。”

 “……”

 “現在就可以。”周醉又說,“你對我做什麼都行。”

 “做什麼我都會覺得噁心。”季欽想。這根本就與身體上的東西無關。

“周醉,”季欽又說,“我和你沒有關係了,你去找別的人去吧。”

周醉勉強笑了一下:“我能不能有個刑期?做了錯事,總要受罰,但是,我能不能有個刑期?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過了這個刑期,我就可以重新出現在你面前?”

季欽冷笑一聲:“在我這裡已經是死刑了。周醉,你別這麼婆婆媽媽好嗎?”

周醉看著有點茫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不能再騙你第二次,那麼,除了道歉、求你,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季欽從沒見過這個樣的周醉,在他印象裡,那個人總會是光彩奪目的。

 季欽語氣稍微軟了一點:“如果你真感到後悔,以後就少做虧心事。”

 “後悔……”周醉偏頭想了一想,“我並不後悔。”

 “……”季欽氣的說不出話。

“我覺得愧疚,但並不後悔。如果我沒那樣去做,我就不會愛上你了。”

 “……”

 “一開始我會想,是不是我從來沒有接近過你就好了……?我就還是原先的我,每天都會挺開心的。但是後來覺得,如果未曾和你在一起過,我也白來這個世間一次,連最好的東西都不能體會,那種滋味只要嘗了就永遠都忘不了。在這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只要在一個人身邊,哪怕連話都不太講,也能那麼快樂。”

 “……”

 “所以,從我的角度講,我還是感激上天這樣的安排。但是我也知道,是我傷害了你,竟然是我幹的,你會離開也是當然,所以我想做些什麼讓你稍微消一點氣,然後用一輩子向你證明我是真的想珍惜你。至於結果,也許不能強求,因為我完全就是自找的,是我對不起你,有些錯誤就是要用很長時間去還的,甚至永遠也還不清。”

 “……隨便你把,關我屁事。”季欽說完,就開門進了屋,然後把門鎖了。

第61章

 接下來半年時間裡,周醉還和從前一樣。

 季欽倒是對於有些事情越來越熟練了。他的廚藝已經勉強能夠上得檯面,衣服也是終於可以收拾好了。他還是很厭惡外人進他的家或者碰他的東西,所以都是一點一點慢慢地學。

 這些真的不容易做,季欽花了很長時間。有的時候,他整理家裡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會想,周醉為了騙他,怎麼就能下這麼大的功夫呢?季欽喜歡吃素,葷菜裡面唯一愛吃的就是魚頭,周醉就翻著花樣地做出各種魚頭。還有那些衣服,周醉每次洗了之後都是疊得整整齊齊。他就是這樣一點一滴地融入到生活中來的,放佛本來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最後,離開之時,像截肢一樣地痛。

 只是,所有一切,終究還是會習慣的。

 鑫鑫上了小學。季欽經過了仔細的比較和詳盡的考慮,最後把兒子送去了一所私立的小學。季欽去那所學校看過,孩子們似乎可以得到很好的教育。

 平時,季欽還是全部時間都在工作。

 他每天淩晨兩三點還在發郵件,早上七八點已經到了公司,不是很累的時候他根本就睡不著,過去的事情總會一波一波地襲過來,奇怪的是,他想起的卻都是些快樂的過去,只是回憶時始終會帶著痛。似乎是大腦本能地回避最讓自己喘不過氣來的那個事實,然而心臟又本能地在周醉這個名字翻湧上來的時候一抽一抽地痙攣著。

 這天開會之後,季蒙忍不住問:“季欽,你真的睡夠了?”

 “當然。”

 “可我看到你郵件發送的時間經常是淩晨三點。”

 “那又怎麼?”季欽說,“睡沒睡夠是自己感覺的,自己覺得夠了就是夠了,自己覺得不夠就是不夠。別聽那些文章胡扯,什麼每天必須要睡幾個小時,你那個是錯誤的思維定勢。事業成功的人全都睡眠很少,也沒見著他們就怎麼樣了。哦,也許少活幾年,我也不需要活得那麼長,拖累鑫鑫。”

季蒙愣了一下,然後聲音帶了一些怒氣:“……大哥!”

 “嗯?”

季蒙看著季欽,半晌之後才說:“我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話什麼意思?”

 “那我就直說了。”季蒙終於忍不住了,“自從周醉走了——”

季欽打斷了他:“是我讓他滾的。”

 “對,是你讓他滾的。自從你讓周醉滾了,你就一直都在難受。”

季欽冷冷地道:“你開始說胡話了。”

季蒙鍥而不捨地問:“周醉究竟做了什麼?”

季欽這才認真地看了看季蒙。這次季蒙沒有指責自己,倒是破天荒地頭一遭了。不過他並不打算讓季蒙知道。季蒙自己付出真心,也得到了真心,體會不到被愛的人欺騙這種心情。他會覺得自己可憐,季欽最討厭別人覺得自己可憐。他有什麼可憐的呢,他有錢,有地位,有可愛的兒子,可以不停地換年輕漂亮的女友和床伴,這是多少人的夢想,多少人想要卻不可得的生活。

 於是季欽對季蒙說:“他沒做什麼,我和周醉,就是分開了,我沒怎麼。工作的事情與他無關,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

季蒙搖了搖頭。其實他自己心裡很清楚,季欽是不會和他說出前因後果的,他是走不進季欽的心的,他這個大哥在周圍有一道很高的壁壘,那遠不是自己可以擊破的東西。

 季欽看著季蒙這樣,稍微有點不太忍心,勉強笑了一下:“我工作有什麼不好?我不努力工作,你和那個律師哪有那麼多錢花?你怎麼還反而怪起我了?”

 “我更希望你能注意身體。”季蒙說,“劉仕誠是個有名的律師,就算我一分錢都拿不回去,我們兩個也能生活得很好。”

 “也對。”季欽說,“多休息是吧,我會注意的。”

 ……

季蒙似乎是一個烏鴉嘴。

 第二天,季欽在處理工作時,突然感到呼吸困難一陣氣短,然後竟然頭腦發昏暈厥了過去。幸好程度不深,從椅子栽倒到地上的一瞬間季欽就恢復了意識。

 想到最近經常覺得胸口疼痛,季欽覺得還是看下醫生比較好,別真像季蒙那個傢伙說的,得了什麼不好的病,鑫鑫還小著呢。

 昨天,季蒙一連舉了八個例子,A朋友因太過勞累心肌梗死,B朋友因太過勞累全身器官多出衰竭,C朋友……一直到H朋友。

 嘖。

 家庭醫生看了一下沒有覺得會怎麼樣,告訴季欽注意睡眠。沒過幾天季欽又暈一次。想想覺得不太放心,還是又在醫院預約好了一個這方面的專家醫生。

“胸痛、氣悶、暈厥……”醫生看著季欽,問,“咯過血嗎?”

 “有過一次。”季欽回憶了下:“我以為是酒喝多了胃部出血。”

 “做個檢查。”醫生直接就說,“別是肺部出了問題。”

 “哦?”其實季欽並沒特別擔心,畢竟更大可能還是累的。

 結果,彩超竟然顯示季欽肺壓高於常人。

“……”

然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地做各種檢查。季欽住了院,右心導管檢測出的肺動脈平均壓的確大於25mmHg。然後X光,排除了幾種實質性的病,造影檢查,又排除了血栓,心電圖心動圖,排除了心臟病……

季欽已經筋疲力盡。

 醫生對季欽說,他懷疑特發性肺動脈高壓。這種病比較罕見,但是季欽各種指標數值與他之前一個得這種病 的患者很像,而且年齡段也比較相符。

“這個病嚴重麼?”

 “如果非常有錢的話,10到15年問題應該不大,只是需要照顧。以前比較難治,平均存活只有3年,不過近幾年來得到關注,研究成果可說突飛猛進,有了很多新的預後方法。”

季欽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不一定是這個病。不過萬一真是,最好及早治療,所以我建議開胸肺活檢。”

季欽沉默了下:“聽你的吧。”

這個大夫是季蒙的朋友,季欽也相信對方的水準。

 但他晚上卻還是睡不著。一直都在想鑫鑫怎麼辦。

 這是他這一年以來,第一次沒想到周醉。

 一直到了淩晨,季欽考慮到第二天檢查,才強迫自己睡了一小會兒,但是一直浮浮沉沉,似乎也並沒真正睡著。

 半夢半醒之間,季欽感覺有人望著自己。

 他猛睜開眼,發現是周醉,正坐在床邊。

 季欽回復了下心神:“你來幹什麼?”

 “你的事情我全是知道的。”

季欽冷哼了聲——公司裡面還有他的間諜不成。

“我去問過你的主治醫生了。”

 “……”

62檢查

 季欽閉著眼睛不理。

 他討厭讓人看見自己交困的樣子,尤其是當這個人就是周醉的時候。

 周醉坐在床前。

 在天邊微微的光亮中,季欽總算看了看對方。周醉的確和以前有些不一樣,然而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周醉問季欽:“準備好明天的檢查了嗎?”

 “有什麼准不準備的。”季欽說,“不管怎樣都要做的。”

 “你別太擔心。”周醉輕聲說道,“不一定就是。”

 “我不想聽你拙劣的安慰。”季欽冷冷地道,“是或不是總歸都要面對,過不多久一切就會有結果的,該是多大幾率就是多大幾率,我沒傻到說些自欺欺人的話,只是為了今晚能夠稍微安心。”

 “……也是。”季欽就是這種性格。

 想了一想,周醉又說:“可是,還有很大可能不是。就算……就算真有什麼萬一發生,等到10年甚至15年後,應該已經可以完全治癒了呢。這個病最近幾年才引起關注,每年都比前一年有更好的治療方法。我想,到了那個時候,早就已經是可以治癒的病症了。”

季欽隨口敷衍:“但願。”

周醉垂著眼睛:“在這期間,我會照顧你和鑫鑫。”

季欽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周醉輕輕地說:“我是認真的。”

季欽掃了周醉一眼:“你知道麼,這病會致殘的。你願意伺候一個臥床的人一輩子?”

周醉盯進季欽的眼睛:“我當然希望你健康。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你健康。可是,如果上天真的這麼安排,你也還是你啊。這一年來,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清楚地知道,如果不能在你身邊,我這一生剩餘的日子不知道還有什麼意義——我只想每天都看看你。”

 “說說倒是輕鬆,根本沒細想過吧。”季欽打斷周醉,“你那個爹媽會讓寶貝兒子的後半輩子都護理個廢人?”

 “他們管不了我的。”

 “你想氣死他們?”

 “他們哪有那麼脆弱?”周醉又說,“這種關係到我人生的事,只能由我自己來做選擇,就算任性也沒辦法聽他們的。”

季欽閉上眼睛:“你省省吧。我不需要。”

他突然發覺談話已經向著一個奇怪的地方發展過去了。剛才,聽著周醉說要一直照顧他時,他竟然又有點想要相信對方了。是不是當不可知的未來似乎要顯露出一個無比猙獰的面目的時候,人就會失去理性不顧一切地想要其他的人尋求支持?

“我願意啊。”周醉說,“依你的脾氣,沒有哪個看護可以堅持超過一星期的……而且現在本就沒人願意做這種事,幹不多久就都走了。”

季欽又睜開眼,冷冷地道:“只要我肯出錢,還怕沒有人來?”

 “可是,”周醉又說,“除了我還有誰能照顧好你呢。”

 “……”

 “別人全都做不好的,我希望你心情能好一點……”

季欽又是一聲嘲諷:“再說一遍,我不需要。”

 “那你給我錢就好了,就當是請了個保姆。”

季欽突然感到有點暴躁:“你煩不煩?能滾了麼?”

周醉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才說:“……抱歉。”

然後,季欽就聽見門被慢慢關上了。

 第二天季欽要做最終的檢查。

 他很緊張。兒子還那麼小,以後該怎麼辦。在有了孩子之前,季欽並不會關心自己還能活多久這個問題,他覺得多久都是一樣的。這個時候季欽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那時候的想法是錯的,他應該挑選一個適合做母親的人為妻,這樣即使自己出了意外鑫鑫也還有媽媽陪著。也許是自己太過剛愎自用了,想著他和季蒙父母鬧得那麼難看的樣子,固執地認為沒有感情的夫婦只會對孩子有負影響,覺得自己一個人足夠讓孩子幸福快樂。但是,可能,錯得更加離譜。

 鑫鑫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季欽只說自己工作需要出差。然而孩子往往有著敏銳直覺,昨天季蒙將鑫鑫接到他家之後,鑫鑫突然看著季蒙哭了,不停地問季蒙爸爸究竟到哪裡去了。

……

躺在那裡被推進手術室前,季欽又看見周醉。

 周醉走到季欽前面,微微彎腰,看著季欽的臉。

 季欽緊張得很,竟然沒罵出來。

 季欽有很不好的預感。他覺得,等到今天過去,診斷結果出來,他就會是一個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自己了。一切心境都會發生變化,此刻、還有之前他能感受到的種種都會天翻地覆。他看著這個自己此生唯一一個當做愛人去愛過的人,心裡竟然什麼都沒有想,就只是靜靜地看了對方一會兒。

 周醉與季欽對望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來,緊緊握住季欽的手指,說了一句:“我會一直在,只要你需要。”

季欽從病房出來開始手指就一直在微微地發抖,過去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個如此膽小和貪生怕死的人。

 被握住之後,那種熟悉的感覺讓季欽一時間有點恍惚,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做什麼。

 他手往出一抽,竟然沒抽出來。他想了想,又是一抽,這回終於是掙脫了。

 然後季欽不再看那個人,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接下來的檢查了。

——整個過程季欽是睡著的,再醒來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醫生開胸之後看了裡面,也取下來了一小塊樣本。

 季欽躺了一下之後,突然感到噁心想吐,幹嘔了一陣子,牽動傷口,雖然麻藥效果還沒全過,季欽卻也疼得額頭冒出冷汗。

 醫生過來瞧了一下,告訴季欽有些病人會對麻藥過敏,然後給季欽掛上了手術後的第一瓶鎮痛藥。

 季欽一夜都沒睡著。

 季蒙一直在他身邊。季欽感覺周醉似乎一直都在外面,只是不敢進來,幾次想讓季蒙出去把人趕走但又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太在意了。

 就這麼一直折騰到第二天中午,手術時取的樣本有了檢查結果。

——不是那個破病。

 肺動脈的高壓是因為有些小的血栓,需要立刻溶栓治療,但發現得比較及時,應該不至於嚴重到會對將來的生活產生影響。至於暈厥等等症狀,可能是由於血栓,更大的可能是因為過勞,或者血栓加上過勞,今後必須注意休息。

 季欽送了一口氣。

 季蒙問他:“要我通知那個人嗎?”

季欽沉默了下,望著窗外:“隨你怎麼處理。”

他為昨天表現出來的那一點點的動搖和不堅定感到丟臉。

 季欽看了看他:“好。”

 ……

第二天,季蒙對季欽說,周家翻了天了。

“怎麼?”季欽問。

“也沒怎麼。”季蒙說,“我告訴他你真的是那個病。”

 “……”

 “他瘋了一樣,一定要見你,被我攔住了。於是我給周鬱打了電話,同樣說你得了這個病,讓他管管他的兒子,不要再來糾纏我的大哥。”

 “……”

 “之後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季蒙的表情好像正在談天氣,“周鬱給我打過電話,商量到底要怎麼做,聽那意思,周醉似乎非常堅持要照顧你一輩子,告訴家人除非他死,否則不會改變主意。他想帶你去美國醫治,那邊有最新的醫療成果。他家就翻天了。”

 “……”

 “我看周鬱真氣壞了,”季蒙笑道,“他一直覺得他的兒子要什麼樣的人都有,就連公主都配得上。”

季欽皺皺眉頭:“周鬱怎麼得罪你了?”

 “他沒有。”季蒙說,“但我想替你報個仇。你和周醉一刀兩斷乾脆俐落,我卻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

 “還有,如果我之前真的看走了眼,這樣就可以徹底讓他徹底消失在你面前,再也不會來糾纏你。作為你的弟弟,替你把這樣的人擋在門外還是有必要的。”

 “……”

頓了一頓,季蒙又說:“最重要的,我想知道周醉到底在想什麼——也好讓你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63康復

 之後又過了兩天,季蒙才給周醉的父母打了個電話,誠懇地道了歉,說那天聽錯了,醫生說不是那個病,他聽成了就是那個病。傻子都知道季蒙在胡扯,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弄混,但是卻又不太好拆穿,畢竟季蒙態度非常真摯。況且,確實是自己兒子糾纏別人大哥在先。

 季欽手術的創口和後來的治療都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

 鑫鑫一直都在季蒙家裡。那個很可惡的律師每天給鑫鑫吃蛋糕、餅乾、糖果之類的東西,兒子一個月胖了5斤。他才小學一年級,一個月胖5斤,絕對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數字。季欽讓季蒙管好他的律師,因為鑫鑫和季蒙這個不管給什麼都可以吃的傢伙不一樣。從那之後鑫鑫總是口水滴答地看著劉仕誠製作甜點,劉仕誠總是沉默低看著鑫鑫一會兒,然後偷偷塞給他那麼一兩塊。

 鑫鑫也知道爸爸生了病,同時也明白並不很嚴重,偶爾會去醫院看看他爸爸。

 季欽手術之後第一次見到兒子的時候,沒有忍住,問了一句:“想爸爸嗎。”

鑫鑫立刻搖頭:“不想。”

季欽勉強笑了一笑:“從來沒有想過?”

鑫鑫的聲音還是脆脆的:“沒有。”

季欽只覺得心裡頭發酸。自己那麼努力,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他。檢查結果出來之前,躺在病床上每一分鐘想的都是他,可是,原來,兒子並沒有想到過自己。雖然作為父親,季欽從來沒有想要什麼回報,但人總是渴望對等的感情。季欽並沒有怪兒子,他只懷疑自己,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就那麼不討人喜歡,因為剛接鑫鑫回來的時候,鑫鑫曾經思念過養父母,雖然現在已經很久沒有談起過了,不知道是真的淡了,還是知道季欽不喜歡聽所以不提。甚至,在周醉離開後,鑫鑫也說過他很想周醉。不過季欽轉念一想,也許這樣也沒有那麼不好,這次性命無礙,然而將來總是要走在兒子前面的,那個時候兒子也不會很傷心,他最捨不得讓兒子傷心。

 在劉仕誠帶鑫鑫離開了之後,季蒙看著季欽,又是神情古怪。

 季欽掃了季蒙一眼:“怎麼了?”

 “有一件事,我不敢說。”

 “別裝。”季欽不耐煩了,“你能有什麼不敢說的事。”

 “那我說了。”季蒙果然就是裝的,“剛才鑫鑫說不想你,可能是因為我……”

季欽皺了皺眉:“你又幹什麼了?”

這個季蒙,也是個滿嘴跑火車的。

“呃,”季蒙眼神躲閃了下,“鑫鑫來了之後總是在哭,想見爸爸。我怕他一直哭個不停會傷身體,勸他也沒什麼用處……”

 “然後呢。”季欽聲音開始冷了。

 季蒙聲音明顯低了:“然後我告訴他,不許想爸爸了,再想爸爸就不給他飯吃。”

 “……”

 “他可能是怕沒有飯吃,所以剛才在我面前不敢說想你……”

 “……”季欽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季蒙。”

 “嗯?”

 “你以後千萬不要養孩子。”

 “……哦。”

 ……

 ——在養病的期間,除了季蒙、劉仕誠和鑫鑫,周醉也會出現。

 季欽聽季蒙說,周醉家裡“翻了天了”那晚之後,周醉的父親似乎限制了周醉的行動。

 不過現在來看,問題好像已經被解決了。畢竟,相對于“病人”這個身份,“同性”相對已經很容易被接受了,周醉應該應付得來。

 一開始,季欽會讓他滾。

 不過慢慢地,季欽也懶得理他了。

 他不清楚這和從季蒙那裡得知周醉為了要照顧重病的自己和家裡人鬧僵有沒有關係。

 季欽就當他不存在,並不會看他或者和他談話,只是繼續專心地做自己的事情——處理工作,聽聽有聲讀物。醫院裡面人來人往,看童話書很不體面,所以季欽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那些“X姐姐講故事”之類的MP3並沒有它們名字的那麼弱智,故事吸引人,講得也生動,季欽很喜歡聽,但是別人都不知道,只當他是在欣賞音樂。這些時候周醉也並不會打擾季欽,很安靜,輕輕放下他帶來的書,將新買的花插在花瓶裡,與季欽印象中吵吵鬧鬧的樣子完全不同。

 可是季欽心裡還是會難受。

 即使已經過了這麼久,他依然看到很多東西都會自然而然地想起周醉,比如兩人一起去過的地方,比如兩人曾經討論過的話題,然後疼痛的感覺就會漫上四肢百骸。該死的是他的生活裡面竟然會有那麼多地方都有周醉留下的痕跡。他真希望自己能早點發現事情的真相,那樣就不會陷得那麼深,可是同時又希望晚點發現,這樣就可以多一些自以為幸福的時光,畢竟,那段時間,是季欽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

 季欽有時很羡慕小孩子的健忘。比起剛回來的時候,鑫鑫就已經開朗了很多,而自己,卻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至於季蒙說的,以後怎麼處理周醉,季欽也不知道。那樣的事,太難了。他現在一切都是根據自己的感覺來行動,就像他過去常做的那樣——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懶得理他就是懶得理他。

——這天中午季欽又夢到了周醉。

 夢裡他又回到過去,一切都還是原先的樣子。

 醒來之後,恍恍惚惚的,季欽才發覺,原來,這一夢一醒間的,已經過了將近一年半了。

 靠在床頭坐了一會兒,周醉進來,季欽看了看他,突然說道:“周醉,你也該死心了吧。”

 “……嗯?”

季欽看著窗外:“已經將近一年半了,我覺得你該死心了。”

 “為什麼?”周醉笑了,“才只有一年半,我就可以和你說上幾句話了。”

 “……”

 “比我以前想的快很多,我高興得要飛起來了。”

64康復(下)

 從這之後,周醉有時會問季欽一兩句話,比如 “花擺這裡怎麼樣呢”、“水會不會燙”、“剛削了蘋果我放在這裡”之類的話,不過季欽只當他不存在,或者直接問他“你能安靜點麼”。季欽發現周醉很有當保姆的潛質,做少爺真是埋沒了他在這方面的才能。

 有一次該來送飯的季蒙一直都沒出現,周醉照例過來放下一些吃的然後離開。季欽等到下午覺得肚子實在是有點餓,看著周醉帶來那些東西似乎非常美味,猶豫了下還是偷偷拿出一點送進嘴裡,沒有想到卻被正進來的周醉撞個正著,季欽真不明白他竟然還沒走。

 季欽感到非常彆扭。

 周醉卻是笑了:“合口味嗎?”

再不說話好像輸了什麼似的,於是季欽儘量平靜地道:“還好。”

季欽不知道季蒙是怎麼想的,但季蒙似乎想幫幫周醉。季蒙一直覺得季欽這一年多來過得不好,比以前還不好,季欽很不明白季蒙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他倒覺得自己沒有表現出來什麼,只是將更多時間放在工作上而已,季蒙怎麼就能讀出那麼多有的沒的來。

——有了這個先例之後,對於周醉的那些問題,季欽大部分時間還是不予理會,不過偶爾也會 “嗯”上一聲。有時周醉也會說些他覺得有趣的事,季欽仍然不會回應。

 就這麼著,季欽在醫院住了幾個月,終於是可以回家休養了。

 他從季蒙那裡接回變胖了不少的兒子,心裡又把那個律師罵了好幾十遍。自己愛吃甜食也就算了,還總是想要和鑫鑫分享,看來周圍好不容易才有一個可以和他有些共鳴的人。

 季欽也正式回公司上班。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季蒙處理所有事情。季欽簡單看了一下,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季蒙確實非常能幹。其實很奇怪地,對於季蒙這個弟弟,季欽從一開始就沒有不接受。按照常理來說,他是父親的私生子,季欽應該很排斥他,但是季欽很小的時候就清楚季蒙什麼錯都沒有。父親母親婚後終日爭吵,正要離婚之際母親滑雪撞樹傷了頭部精神失常,做生意的父親不想落下一個不仁不義的罪名於是勉強繼續婚姻,母親病後為了得到最好的醫療和悉心的照料也沒有異議,於是父親很少回家,最後還在外面弄出個私生子……一切都是那麼荒誕。在一切的荒誕中,季蒙本身卻很可愛,讓那時候很孤獨的季欽感到有了一個同伴,一個和自己處境相同、可以感受到相同情緒的同伴。雖然,後來的事證明,兩人雖是兄弟,性格卻是完全不同,季蒙很積極地做出改變,後來所有的人都很喜歡他,季欽卻是很難產生想要接近誰的感覺,一直都是獨來獨往孤立自己,所以兩人終是漸行漸遠。只是最近,極其討厭和陌生人接觸的季欽病了之後能依賴的卻只有季蒙,兩個關係比起從前倒是近了許多,甚至比父親去世之前還要好些。

 每天回家之後,季欽要給鑫鑫做飯,然後很早便休息了。

 有的時候他會在家附近的超市等地偶遇周醉,周醉倒也不會非常聒噪,只是問問最近兩天身體如何,季欽每次回答的都是“還好”。

 到了早晨,鑫鑫起床之前,季欽會出去散一散步,醫生說這樣會對康復有所幫忙,同時預防其他地方形成新的血栓。

 季欽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然而倒楣的事襲來之前總是一點預兆都不會有。

 在一個有些陰沉的早晨,季欽照例出去散步,小跑一陣,再走一陣。

 突然有一個人攔在季欽面前,盯著季欽看了好一會兒時間,似乎正在確認著什麼事似的。

 那人戴著帽子還有墨鏡,感覺他並不想讓人看清他的樣子。

 季欽感到有些危險,想要繞開對方。

 但是那人卻一把捏住了季欽的肩胛骨,同時另一隻手摸出一把刀子,一個字都沒有,對著季欽腹部就捅。

 季欽心裡一驚,立刻想要躲開,可是被人鉗著動彈不得,腦子也有些轉不過來,他沒學過任何種類的格鬥,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然後季欽只覺眼前有個東西一晃。

 刀子被人握住一把甩到一邊,之後周醉對著那人胸口狠踹了一腳,接著又撲過去將人按倒在地上。

 季欽這時才反應了過來,立刻上去幫他的忙。

 眼看不會再出什麼問題,季欽立刻拿出手機報警。

 員警來得很快,沒超過五分鐘。

 季欽看著周醉:“你怎麼在這兒?”

 “剛才他看著你,我就感覺不對,所以從他身後走近,你當時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所以並沒注意到我。”

季欽又說:“我是問你為什麼會看到。”

周醉沉默了下:“最近睡眠總有些淺,每天很早就會醒來,也不知道該幹什麼,那天早上出來不知不覺就轉到了這邊,沒想到正看見你在路上散步……現在的話,你就當我是變態吧,會在同一個地方等著你經過。”

季欽完全沒有察覺。

 正想再說什麼,季欽突然發現有些不對。

 他看了看周醉的手,有血正在慢慢滴落。

“你……”季欽腦子立刻懵了,“你怎麼了?”

周醉抬手看了一看:“……”

季欽知道這是剛才周醉握住刀子甩開的時候傷的。

 用手指去碰刀刃,會這樣是當然的。

 季欽強硬地握住周醉的手指仔細看了下。

 全都是血,觸目驚心的。

“非常疼是不是?”季欽問,“想去哪個醫院?”

周醉輕輕地將手指抽出來,好像完全不在意手上的傷,就那麼看著季欽的臉,說:“我想回家……”

 “……”

 “我想回家,好想回家。”周醉伸手摟住季欽,又像以前那樣用頭髮蹭著季欽的脖子,“季欽,我們回家好嗎。”

 “……”季欽深吸了一口氣,“先去醫院,然後再回家。”

季欽知道周醉的“家”是指什麼。

“嗯。”周醉放開季欽,倒是顯得乖巧。

……

季欽路上已經給周醉熟識的醫生打過電話,趕到之後直接就可以進去。

 最後結果是左手四根手指肌腱斷裂,就是俗話說的手筋。手術可以重新連接,不會影響將來日常功能,但是提重物之類的事也許會感到與以往不同。

 季蒙去鑫鑫去上學之後也來了醫院,趁著季欽不在的時候他問周醉,這是不是周醉的苦肉計。周醉看著季蒙,只說了六個字:“我不會再騙他。”

這個手術不需要住院,但是醫生為周醉打了石膏並將那只手包成了木乃伊。

 從醫院出來後,季欽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把周醉帶回了自己的家。

 周醉會成這樣,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季欽沒法扔下對方不管。

 而且,剛才,著急和慌張之中,季欽答應了周醉,帶他回家。

 之後他讓周醉先歇一下,自己一個人先去了警局。

 到了那裡,聽說已經差不多問出了原委。

 那個襲擊季欽的人一開始咬定了是搶劫,不過他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稍微一嚇,還是說了實話。

 原來真相還是報復。季欽之前有個合作夥伴,樣貨不錯,於是季欽與他們簽了合同,誰知他們在正式生產時動了手腳,季欽認為品質全不過關,立即解約,並且算作對方違約,因為品質不能達到要求。對方為季欽他們生產的東西沒換回一分錢,前期投入卻非常大,資金鏈斷裂,終於在幾個月前宣佈破產。那個公司的董事長對季欽心懷怨恨,於是想要報復,正好在此時認識了一個很缺錢的人。雖然這人沒有任何傷人前科,但雙方還是決定一試,其實沒想真的殺人,只是要給季欽捅上幾刀。他們覺得,傷人者與季欽全然不相識,只要沒被當場抓到,破案幾率很低,並且約定,萬一落網,就只是說搶劫,不會供出幕後的人。誰知,最後卻還是被審出來了。

65完結

 季欽把周醉給帶了回去。

 晚上鑫鑫到家看見周醉,竟然高興得直接撲上去。

 鑫鑫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周醉的手打著石膏,需要季欽來照看他。

 季欽感到這不是一個容易的任務,周醉從前應該也不會特別地輕鬆。

 普通的事倒是還好,穿衣脫衣卻要幫忙。

 第一天幫他脫衣服之時,季欽猶豫很久,最後一言不發走到周醉身前,想要試著替他把襯衣輕褪下來,不過卻發現很有一些難度,一怒之下拿過一把剪刀將袖子全部剪開,這回倒是輕輕鬆松地就解決了問題。

“褲子自己想辦法吧,你還有只手可以用。”

 “好。”周醉坐在那裡看著季欽,“你比以前會了很多的事。”

 “我有鑫鑫需要撫養,”季欽說,“我們早就已經不需要你。”

 “季欽……”周醉垂下眼睛看著地面,突然之間就轉移了話題,“我愛你。”

季欽愣了一下,最後說了句“嗯”。

 周醉本來洗澡也想叫著季欽,但是季欽扔給了他一個保護石膏的防水套袖:“我想你沒問題。”

 “……”

 “你睡鑫鑫那吧,他來我的房間。”

周醉點了點頭。

……

一個月後,周醉拆去石膏。

 但他還需康復訓練,左手活動仍然不便,並沒離開季欽的家。

 季欽看著周醉手上的傷,問:“怎麼樣了?”

周醉試著動動手指:“應該還好。”

季欽將他的那只手拿到眼前看了一看。肌肉似乎有些萎縮,附近皮膚皺在一起,那幾道疤分外刺眼。醫生用的是可吸收的線,並不用拆,將來自己可以慢慢消失,再過兩個月就可以完全看不見。

 季欽說:“不要太擔心,過一陣子這些這些痕跡就會變得很淡的。”

周醉沒有說話,艱難又笨拙地用他僵硬和醜陋的手指反握住季欽的手,眼睛一直看著季欽的臉。

 季欽抽了一下,周醉又執拗地去握著,這回季欽沒動,只是看著別處。

 周醉走進一步,似乎非常不安。到了季欽身前,看他沒有反應,慢慢湊到季欽眉間輕吻了一下。

 季欽能聽見周醉急促的呼吸。

 他覺得自己太過軟弱了。

 竟然還是想再試一次。

 季欽還是不能原諒周醉那個時候對他的欺騙。但是,近半年來發生了太多事,一度以為自己身患重病,又經歷了周醉受傷時的駭然和慌張,現在他竟然還是想再試一次“相愛的人就在一起”這件事。否則,未來人生漫漫長路,一個人走,太落寞了,他知道自己不會再愛上別人。他不應該恐懼,可在嘗過了愛、孤獨、絕望等等種種情緒之後,他的確是有些恐懼。季欽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相愛的人就在一起”這個東西,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誘惑力呢。

 周醉每天要做兩個小時手指伸縮彎曲的練習,並且要用熱水浸泡,周醉說剛開始鍛煉的時候會疼,後來慢慢好了很多。

 周醉還是會說“我愛你”,季欽總是回答“嗯”,周醉偶爾也會親吻一下季欽,季欽並不會將對方推開。一切越來越像一年半之前的那個時候,他們兩個再次成了情侶。只是,他們不會有更加親密的舉動,周醉始終睡在鑫鑫那裡,鑫鑫會在季欽房間。

……

 ——幾個月後的一天,周醉和季欽帶著鑫鑫出去遊玩。

 一聽說要登山,鑫鑫非常興奮,買了很多零食,準備半路上吃。

 到達山下的時間有一點晚,季欽他們決定先在賓館留宿一晚。

 季欽喜歡安靜,選的賓館有一些遠,周醉提著所有東西走在前面。

 季欽見周醉只能一直用右手,於是邁開步走到前面去:“我幫你吧。”

之前也是這樣。

 季欽是個很不喜歡開車的人,但是周醉手指傷了之後,只要路途較遠,季欽總是讓他坐在副駕。

 周醉看了季欽一眼,並沒給他什麼,只是握住了季欽伸出來的手。

 在賓館裡吃過晚飯,鑫鑫覺得勞累,直接上床就睡著了。

 季欽去周醉的房間裡待了一會兒。

 他們談到鑫鑫,周醉突然說道:“鑫鑫……很快就會到了我初次遇見你的年紀了呢。”

 “……”季欽沉默不語。

“我曾經說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你,是真的。”周醉聲音有些飄渺,“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只是後來,我自己竟然都給忘記了……”

 “周醉,”季欽深吸了一口氣:“你騙我的事,我仍然沒有原諒你。我再說一遍,我最恨被人騙。欺騙,本質上就是利用別人對自己的信任。”

 “我知道……”周醉說,“永遠不會再有了。”

 “如果真的永遠不會再有,那到我們兩個死的一天,說不定我可以原諒你一點點。”

 “那,”周醉看著季欽,問,“我能不能問一句,你為什麼會重新接受我呢。”

 “你說呢?”

 “我想是因為我愛你,你也是愛我的。但是我不確定……”周醉看著季欽,似乎想從季欽的眼睛裡面看出什麼,“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都不確定,你是真的愛我,還是只是因為我愛你才選擇讓我留在你身邊。”

季欽有種想要揍人的衝動:“周醉。”

 “我在這呢。”

 “如果只是因為你愛我,也許我的確會選擇讓你留在我的身邊,但我不會為你做任何事情。我不會為你準備蛋糕,也不會在為你準備熱水浸泡手指的時候仔細試過溫度。我不會希望你開心,擔心你難受。”

 “……”

 “明白了就不要再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周醉摸了摸季欽的嘴唇,然後抱住季欽,狠狠地吻住了。他摸著季欽的背脊和腰,很快季欽就有了一絲情欲。

 季欽不知道周醉是怎麼回事,像一隻野獸,不斷地親吻、擁抱、交合。

 結果就是,他一直到淩晨才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間。

……

第二天,鑫鑫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零食,很開心地吼道:“出發!”

 “……鑫鑫,”季欽用一種很彆扭的姿勢坐在那裡,“我們坐纜車上去。”

鑫鑫當時就呆住了。

 他回過頭,用求救似的眼神看周醉。

 沒想到,周醉也說:“鑫鑫,就坐纜車上去吧。”

鑫鑫立刻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眼神裡全是難以置信,似乎已經有點水霧湧了上來了。

 雖然爸爸有時很凶,可是周醉,周醉一向是疼他的。

 鑫鑫感到絕望了。他那麼期待登山,買了很多的好吃的,打算一邊走一邊吃呢。

 周醉蹲下身子:“爸爸身體不太舒服,我們這次先坐纜車,過幾天再帶你來好嗎?”

 “哦……”鑫鑫也很乖巧,走到季欽身邊,爬到季欽腿上,“爸爸,你哪裡不舒服?”

季欽忍著痛,抱起了兒子:“……不要問了,沒什麼事。”

 “哦……”鑫鑫又問,“為什麼不舒服?”

他好像完全不明白“不要問了”是個什麼意思。

 季欽還是那句:“不要問了,沒什麼事。”

鑫鑫有點茫然地看著他爸爸。

——於是他們直接坐了纜車上去。

 山頂景色很好。

 遠處群峰入畫,石如黛染。

 鑫鑫好像又高興起來。

 小孩子的悲傷總是不能持續很久。

 因為人有點多,周醉讓鑫鑫騎在自己的肩頭。

 鑫鑫立刻比別人高出了很多,正在大聲對周醉說著什麼。

 季欽站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看著他們。

 周醉回頭尋找季欽,看見了他之後,溫柔地笑了。鑫鑫也順著周醉的目光看過來,然後也嘿嘿地笑。

 季欽一直覺得自己是從來都不會笑的,但事實上,面對那兩個人的眼神,季欽的嘴角也難以察覺地彎了彎。

 而後他突然想起來,他在很小的時候,是來過這座山的。

 似乎是學校裡組織的活動,具體的事季欽記不太清。

 當時,他就一個人,在和現在相似的位置靜靜地站著,冷眼望著周圍嬉笑打鬧的同學們。

 二十年幾後,又重新回來了這個地方。

 如果,當年那個小孩子看到了現在的他,一定會嗤之以鼻。

 他身邊竟然有了兩個他時刻牽掛的、可以隨時影響到他的人存在。而且,其中之一還是當年那個小孩子最討厭的周醉。

 但是,季欽在心裡說,也許,這樣也還不錯吧——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鑫鑫……

完結撒花~!

 還會有番外噠噠噠!

第66章 周醉番外

 周醉是個喜歡新鮮的人。

 不過,新鮮的事越來越少了。也許不是越來越少,只是他對“新鮮”的要求越來越高了。不管是事,還是人。

 所有一切對他來說好像都很簡單,簡單到沒意思,人說不要看重結果要看過程,可是過程也很無聊。

 所以,面對周圍一群一群要撲過來的人,周醉沒有興趣,從來都是選擇看著很難攻破那些。

 只是,說是很難攻破,其實也並沒有。到了最後,還都是一樣的,也就不新鮮了。

 從國外回來後,周醉從朋友那裡聽到季欽這名字。

 對於季欽他有印象,小時候常常在一起,因為覺得季欽和別人很不同,所以總是好奇地纏著季欽。

 朋友說,從來沒有見過季欽這麼變態的人,變態程度超越人的想像。

 據說,季欽曾有下屬在離職後寫了一篇小說,其中一個反派的原型就是季欽,當時書評區很多讀者很肯定地道:這個角色一定是有原型的,我不信有人可以憑空想像出這麼變態的人。

 周醉立刻很感興趣,聽著確實是奇怪啊,想要讓季欽接受某個人似乎是個艱難到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有一點心癢難耐。

 然後,不到一周,周醉就到季欽的公司裡“實習”了。

 就像他所想的,季欽的確是個強硬得根本不近人情的人。

 公司裡面奇怪規定一堆一堆。

 即使對著他這“童年好友”,也是沒有顯出半點親近。

 從別人那裡,周醉知道了季欽身上發生過的事。

 還真的是……夠慘的了。

 不過周醉發現,季欽和他表面上看起來的根本就不一樣。

 他沒有那麼硬,那是裝出來的。

 如果他真有那麼硬的心腸,就不會因為那些事而受到如此深的傷。

 他是走不出來,才會一直這樣。變成了控制狂,不相信任何人,拒絕任何可能在他意料之外的事。

 其實內心根本就是很軟。

 好像……真的很彆扭呢。

 周醉的追求是舉步維艱。

 有個晚上,季欽酒後糊塗,和他發生了次關係。

 到了後來,季欽抱住了他,很緊。

 完事之後,他問季欽,感覺怎樣。

 他想問的是舒不舒服。

 結果,季欽迷迷糊糊地說:很溫暖。

 這讓周醉愣了一下。

 做-愛這種事情,在他看來,就是爽和不爽,季欽這個答案好像到了另外一個領域。

 醒來之後,季欽又恢復到了原來那樣子。

 不過,在周醉眼裡,季欽卻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季欽想要把他攆走。

 因為,對季欽來說,這件事是脫離軌道的。

 然而周醉卻想把他從那個殼裡拽出來看看,看看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這和單純的追求好像有區別,但周醉也沒細想到底有什麼區別。

 季欽有超強的自尊心。

 作為控制狂,季欽不願顯出半點軟弱,不過周醉知道,他真的是一個軟弱的人。

 非洲行賄被曝光後,公司內部還有媒體紛紛議論就是季欽透出消息,為了開除季蒙排除異己。

 周醉知道肯定不是季欽。

 但是季欽不願向人解釋。

 之前也有無數次了,季欽被人誤會,可他就是不屑去為自己辯白。

 季欽認為,既然不相信他,那就不相信好了。

 周醉覺得,這人怎麼就能怪到這種地步了呢。

 到底為何那麼勉強自己?他明明就是難過的。周醉就從來都不會這樣。

 不過,這種彆扭還挺吸引人的。

 後來,周醉越來越發現,季欽真的是很傻。

 直來直去到了蠢的地步。

 季欽最恨被別人騙,因為他自己討厭事情不在掌控裡,所以他也不會去騙別人。

 季欽從來沒有做過背後搞鬼的事,甚至從來沒有說過什麼謊話。

 要告訴人的話,沒有半點繞彎。

 即使對方是政府要人,或者媒體,季欽罵起來也不含糊。

 周醉周圍全是做生意的人,虛與委蛇那是家常便飯,季欽這樣的人別說見了,簡直聞所未聞。

 周醉覺得他很可愛,就算一直待在他的身邊也不會覺得膩,每天看著都很高興。他感覺到,這次也許要很久很久才會捨得離開。

 但是,季欽這樣是不行的。

 他想要在旁邊幫幫他。

 至於為什麼想要幫幫他,周醉也不是非常能明白。

 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善良的人,也很少在看不見利益的情況下去幫別人。

 想不出個名堂,索性就不想了。

 權當作是這個追求遊戲的回報吧。

 在追求遊戲裡,他覺得很快樂,也該有所回報。

 周醉待在季欽身邊時間越來越長,他卻依然感到季欽這人挺特別的。

 而且也很可愛。

 全世界大概只有周醉會覺得可愛,可能是因為太瞭解季欽,季欽根本就沒有辦法傷及他分毫。

 第一次進到季欽家裡面,周醉看見了他的童話書。

 雖然季欽冷冷地說那有怎麼,周醉還是突然間就覺得心裡一疼。

 季欽還是盼望著什麼。

 周醉覺得季欽需要一個能明白他的人。

 正好,自己聰明到了可以明白他的程度。

 那麼,就由自己帶給他吧。

 周醉想讓季欽開心一點。

 他也說不出是因為什麼,就是單純地希望季欽能開心一點。

 後來,他也是這麼做的。

 每當有了一點成效,他也覺得會很高興。

 周醉開始樂此不疲,放佛永遠都不會夠。

 因為雖然很少,但是季欽在少了一些陰沉的時候,真的讓他有那麼點移不開眼睛。

 讓人只想看到更多。

 周醉覺得,一直進行這個任務,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讓季欽感覺到幸福。

 再後來,鑫鑫被找到了。

 周醉這才知道季欽受了多少折磨。

 季欽始終自責、無法釋懷,他覺得自己沒資格過正常的生活,因為鑫鑫還不知道在哪受苦,他怎麼能過得好呢。

 周醉去了季欽的家裡,想了他能想到的所有辦法。

 他覺得一定不能讓季欽再那麼難受,否則就連他自己也一起跟著心如刀絞了。

 一定要讓季欽開心起來,然後,一輩子都那樣好好的。

 沒錯,就算需要花上很長時間,幾年,幾十年,周醉也想達成這個目標。

 季欽為了鑫鑫做了一切能做的事。

 簡直都不像是他了。

 其實想想也是,之前對待季蒙,季欽也很用心。

 對所有人都那麼冷硬,但是,他想對人好的時候,竟然可以做到這樣。

 好像所有感情全都給了那麼兩三個人。

 周醉覺得羡慕。

 他覺得自己也想要。

 如果也能得到,一定會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一想到這種幸福,周醉覺得之前那些讓所有人豔羨的生活全部都是不值一提的。

 所以,還是要繼續追求的吧?

 之前,在曠日持久的讓季欽開心一點的戰役中,周醉已經忘了自己本來是要追求季欽的,應該是想從季欽那裡得到什麼的。

 到了這裡,才終於又想起來這回事。

 他是有目的的,就是攻破這個堡壘,那是終極目的。

 之後……大概是像以往那樣離開?

 然而,一想到自己離開後季欽會有多難過,周醉不但不覺得有意思,反而連自己的心也跟著難受起來,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

 那還是終止這個遊戲吧?

 周醉覺得他捨不得。

 那麼,既捨不得終止遊戲,又怕離開時季欽會難過——要怎麼辦才好呢。

 周醉想了一下,覺得辦法還是有的——這輩子再也不離開,就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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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