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 


  “紀澤,現在感覺怎麼樣了?”進來的人,是提著水果牛奶的陳實,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話不多,但是讓人感覺特窩心。

  
  陳實一向是個顯山不露水的人,但是在陸氏卻有極高的威信,不單單是因為他在陸升面前極為受信任,更因為他只做事不作勢不拉幫結派,所有人對於埋頭苦幹的中立派實幹家都會有好感。
  
  紀澤只當是陳實來醫院看自己,可以自己跟他的交情以及陳實的資歷,還算不上他陳實來探望自己。陳實見紀澤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手上正拿著一本書,手背全是這幾天掛水留下的針孔。點了點頭,卻又沒說什麼。
  
  兩個都不會說話的人湊在一起,就顯得有點尷尬。既不像是陸梟,總是能夠恰當的找到適當的話題使氣氛融化開來,也不像是人來瘋一樣的謝九安他一個人就可以使周圍的空氣都可以活躍起來。
  
  紀澤見陳實將東西放到地上之後靠在窗戶邊看向窗外的風景,絲毫沒有與自己搭話的意思,只好問道,“陳大哥,今天怎麼過來……”
  

  陳實習慣性地將煙從衣袋里掏出來,又似乎想起來什麼一樣,又重新放回去,樸實地笑著說道,“我忘記了,大少爺從來不在你面前抽煙。每次跟他一起抽完煙, 都要把窗戶打開通風散氣,說紀澤他不抽煙聞不得煙味。”紀澤尷尬地移開視線,清澈的眸子顯得有些困惑,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陳實卻突然問道,“你是06屆的學生吧?不知道那個三號大食堂那個胖胖的大師傅還在不在,做菜是不是還喜歡放辣椒,我記得,我們當時投訴了無數遍他還是不聽,就連早晨的小菜也愛放。還有南邊的那個澡堂,一到冬天就只有左半邊有熱水,一出操完我們就一窩蜂地沖進去連衣服都脫地不利索搶那幾個噴頭……”
  

  陳實面對著窗外,他是一種丟進人堆就找不到的長相,此刻從紀澤的角度看來,他望著窗外絮絮叨叨訴說的神情卻那樣引人註目。是有什麼美好的情懷全部化成最輕柔的語調,在低低敘說昨日的往事。陳實有點下垂的三角眼里,流淌著的是可以融化堅硬外表的溫情。
  
  紀澤先是由剛開始的震驚無比到後面的,輕輕地接著說道,“三號大食堂的師傅還在,他真的很喜歡辣椒,我不愛吃辣,大一去了幾次之後,就不怎麼去了。南邊的那個澡堂,幾年其就改造好了……”
  

  紀澤烏黑透亮的眸子見到的是從未認識過的陳實,是的,他也從未認識過這個陳實,也許,連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陳實聽了之後,低頭不語,複又將眼神從窗外收回來,註視著紀澤,一字一句道,“紀澤,我是接到上級命令來接應你秘密脫離陸氏集團的。
  

  紀澤已不再是方才的驚訝無比,他只是長長地舒了口氣,轉過頭去,低垂著眼瞼,沈默不語。
  
  他那雙格外吸引人的黑眼睛被長長的睫毛遮蓋,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更加琢磨不透他的意思。陳實卻是敏感地捕捉到,紀澤並不是很願意服從這一命令。
  
  沈默不過幾秒的時間而已,當重新看向陳實的紀澤卻是無比堅毅的神情,烏黑的眸子像黑琉璃般靈氣透亮,讓陳實想起第一次在沈喬生身邊遠遠見過的第一面,那個沈默卻又充滿靈氣的紀澤。
  
  “不,陳大哥,這個命令我暫時不能接受。”紀澤堅定地說道。
  
  陳實皺了皺眉,卻不接話,等著他的答案。
  
  “這次抓的內鬼,是阿進,阿進一家三口都被陸梟抓了起來,我不能只顧自己,撇下被我連累的阿進一家不管。我得趁現在陸梟還沒有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將阿進他們救出來,一旦救出來,我就立即聽從組織的安排。”紀澤清亮的聲音卻蘊含著最不容辯駁的力量。
  
  “不是為了陸梟?”陳實冷不丁地問道。
  
  紀澤的黑眼睛睜得老大,驚訝地回道,“陸梟?為什麼?
  

  陳實古怪的一笑,卻沒有接下去,而是回道,“阿進還是被關在陸氏老宅那邊,那里守備森嚴,根本不是你我的力量可以輕易救出來的。只是,阿進的老婆孩子都被軟禁在s市的家里,只派了幾個人看守,應該不是困難的事情。
  

  陳實望著紀澤堅毅的眼神,他看人也有自己的一套,他知道自己這個善良溫和骨子里卻是倔強的學弟,如果沒有達成這個救人目標是絕對不肯善罷甘休。
  
  “阿進這樣的人,就算現在不在黑幫,將來陸氏集團被搗毀,以他的犯罪記錄也是要吃槍子的。紀澤,我知道勸你沒有用,那麼我只能答應幫助你把阿進的老婆孩子送走,其他的,我也是無能為力。”陳實動之以理地說道。
  
  雖然不願承認,但紀澤也知道,這是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只是,白煙倉庫,我現在根本沒辦法查到,陸梟根本沒有提到這個秘密倉庫。”紀澤皺著淡而秀氣的眉毛憂心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我在陸氏也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等得到陸升的信任,可惜他老弱病殘根本不管陸氏的大生意,現在幾乎所有的交易記錄和交易內容都在陸梟手中,就算陸升有所註意,也只是向陸梟交代幾句。陸梟——”陳實頓了頓,“他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
  

  說罷,又朝紀澤望了幾眼,笑著說道,“也好,也好,幹完這一票,你還是回隊里去。陸梟這樣的人,你惹不起。
  

  紀澤疑惑地看著陳實,但是他的確又不大愛提陸梟,“幫我準備好,我親自去。” 見陳實又想說什麼,紀澤搖了搖頭,堅決地說道,“我身上的傷,沒什麼大礙,我要親自去。陳大哥,你不用再說了,我想,我可以應付得來。”他更不願意一個可以在陸氏韜光養晦低調做人的前輩因為自己而出什麼意外。
  
  “好的,今晚我會回去準備,具體的,我會再通知你。不過時間緊迫,要快,明天晚上就可以行動了。”陳實回答道。
  
  “好。”紀澤答道。
  
  陳實的手撐在窗臺上,向遠處眺望,感嘆道,“臥底做久了,自己究竟是什麼都分不清楚了。我很喜歡站在高樓往窗外看,時刻提醒自己,站得高一點,看得遠一點,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
  

  …………
  

  紀澤雖然對於沒辦法將陸氏集團一舉殲滅的現實有極大的遺憾,但是他也知道,陸梟這個人非常厲害,如今的情況,急流勇退才是上策,只是,在自己走之前能夠救出阿進的家人,總算沒有讓無辜的人白白送了性命。在紀澤看來,他十分厭惡陸梟草菅人命的態度,在這個王國里,陸梟似乎是可以主宰一切的神。
  
  而三年的臥底生涯卻讓紀澤切切實實體會到,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有他的價值的,這個生命若是美好,則更應該寶貴地延續下去;若是罪惡,自然有法律和正義將其審判。沒有人可以輕易地決定另外一個人的生命。
  
  可他又矛盾地想起,陸梟平時是個多麼溫和多麼體貼細心的人……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像陸梟這樣完全矛盾的綜合體,陰狠決絕卻又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雖然陸梟留下的兩個人說是用來照顧紀澤的,並且也沒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但紀澤也不好貿貿然地出去。他身為一個受了傷躺在醫院里的貼身保鏢,實在沒有理由半夜出門。紀澤放下筆記本,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遊戲他也累了,看看時間,正是十一點多,差不多。
  
  紀澤將抽屜里的煙拿出來,揣到懷里。打開門見那兩個人正湊在對著一臺筆記本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看什麼。一見紀澤出來,立馬起身恭敬地問道,“小紀哥還沒睡?有什麼事情,吩咐我們去做就行了。
  

  紀澤笑著搖搖頭,“沒什麼,我看你們兩個不是也沒睡,我一個人也怪悶的。”說罷,抽出兩根煙遞給兩個人,“抽煙不?”兩個人卻連連擺手,因為陸梟特意叮囑過,絕對不允許在醫院里抽煙,雖然這里是人跡罕至特護病房。
  
  紀澤皺了下眉頭,“怎麼?我的煙也不抽,也太不給面子了吧。”兩個小的也知道沖著陸梟對紀澤的態度,將來陸梟徹底掌權之後,紀澤絕對是幫里的頭號大紅人,不買未來紅人的賬那也太傻了點。何況,他們在醫院里呆了幾天,不能出去花天酒地不說,煙也不許抽,見紀澤遞過來的是好煙,於是也不再退讓。
  
  紀澤見他們嘻嘻笑著點了煙和自己調侃起來,寒暄了幾句便推脫自己困了,於是回了里間的病房,關了燈。今晚的月光卻是分外亮,沒有一絲雲彩的遮擋,仿佛要將所有月華釋放出來一樣。而紀澤的黑色眼睛卻是緊緊盯著墻上掛著的電子鐘,眸子熠熠生輝仿佛要勝過窗外明亮的月光。
  
  時間在黑暗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初始還可以聽到外面輕微的腳步聲與湊趣說話的聲音,到後來是一點動靜也無。
  
  凝神幾秒之後,紀澤霍然起身,直接在病服外面套好衣服,輕輕地扭開門鎖,外面的兩個人已經東倒西歪地睡著了。
  
  陳實正坐在車子里百無聊賴地將打火機一合一開,十二點的地下停車場沒有一點人聲,原本就寂靜昏暗的醫院停車場更是顯得陰森無比。只有他手中打火機的聲音正一“啪”一“啪”地響著,格外清脆。不多時,電梯門開了,走下一個人。深藍色的牛仔褲,黑色的帶帽風衣,壓得低低的鴨舌帽,看不見相貌,好似與這幽暗的停車場融為一體。
  
  陳實將打火機收好,打開了車內的燈,以及副駕駛的車門。來人徑直往他的方向走過來,上了車。帽檐下是線條挺拔的鼻梁,以及深邃清澈的眸子,只是臉上正在消退的痕跡還殘留著。車內登時鉆進涼涼的空氣,裹挾著來人身上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和淡淡清香。
  
  陳實發動車子,眼睛只看著前方淡淡地問道,“怎麼樣?上面都辦妥了吧。”紀澤將帽子扒下來,不過幾天原本被剔光頭的腦袋已經長得像個毛茸茸的毛栗子,摸了摸後腦勺,“都妥了,而且今晚也沒有查房。
  

  “陸升今晚在老宅開宴會,陸少是不會回市區的。我一向很少參加這種場合,現在這個點,估計都在賭錢,剛好。”紀澤點了點頭,問道:“阿進怎麼樣了?
  

  “被打得半死不活也沒承認,現在就關著。他也是不敢承認,一承認老婆孩子就全沒了。”陳實輕描淡寫地說說道。
  
  紀澤低垂著頭不再言語,原本清俊的容貌在夜色里仿佛被模糊了去,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咱更新啦~~~~~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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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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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32、第 32 章
...


  阿進的家他其實來過一次,所以等停好了車,紀澤扣上鴨舌帽就打算直奔而去,陳實一把抓住他,“我跟你一起上去。

  

  “不用,陳大哥,你留著接應就好。放心,我的身手我自己清楚。”紀澤堅持道。
  
  陳實想到只是看管女人孩子的地方,陸梟也沒有派很多人守著,於是點點頭,自己還是留下來做接應的好,“好的,有事情就call我。
  

  壓得低低的帽檐,黑色的短風衣裹著瘦削的上半身,在已是淩晨的居民小區里從容地走著,拐進了一座樓就不見了。紀澤輕輕按下了陳實事先告訴他的樓道鐵門密碼,門“啪”地一聲打開,正巧有對摟抱著的男女也一起下樓,酒氣熏熏地擦身而過。紀澤讓了讓,隨即進了電梯。
  
  他就來過一次,但是還記得阿進的家是在25樓,電梯的數字開始一層一層往上跳。紀澤將遮住大半張臉的蛤蟆墨鏡戴上,習慣性地摸了摸胸前的口袋,卻是一把陌生的,陳實臨時給他的武器。他身上原來的那把銀色手槍陸梟還沒有給他,不過他這次根本沒打算使用這把槍,為了救人而傷人,這種事情紀澤覺得自己可做不來。
  
  按了下門鈴,里面的門被打開,隔著防盜門,傳來的是一聲男人粗魯的聲音,“媽的,半夜三更,誰啊?”紀澤壓低聲音答道,“是梟哥讓我過來帶阿進的老婆跟他兒子過去。
  

  “是麼?怎麼這麼快,不是說明天晚上的麼?”男人一邊答應著,一邊將門打開並且試圖看清楚鴨舌帽下人的長相。門一開的瞬間,紀澤已經曲起手臂一把扼住那人的脖子,同時踢向他的下盤。只是一個悶哼,已經倒地跪了下來,紀澤同時湊到他耳邊,低聲威脅道,“不許出聲,否則,我可以一把捏碎你的喉嚨。
  

  被扼制住要害的男人連連點頭,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紀澤一個劈手砸暈了。紀澤將人拖到墻角靠好,卻見一個房間里出來另外一個看守的人,見到此情景大聲叫道,“你是什麼人?
  

  並且急急忙忙地從衣服里掏出手槍,可還未拿穩,紀澤清亮的眸子余光一掃,兩步上前已經用腳將他的槍踢開。站穩之後一個又一個漂亮的轉身側踢,將人掃到地上。同時掏出手中的槍,穩穩地指向摔倒在地上的人。
  
  紀澤並不出聲,只用頭示意那人轉過身去。
  
  “好好,好,我,我轉過去,你千萬別開槍!”慌慌忙忙地抱頭轉身,卻覺得脖子一麻,眼前一黑,身體一軟隨即歪在了地上。
  
  紀澤輕輕地移動了幾步,握著槍的手隱隱感覺到汗濕。只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卻突然顯得大了起來。廚房是開放式的,並沒有藏著人。紀澤又走到其中一間房間,舉著槍踢開了房門,里面也是空蕩蕩的沒有人。掩藏在墨鏡下的眼睛,是集中所有註意力的銳利,像星辰破碎在他眼里,熠熠生輝。
  
  等揣開了主臥室的門,紀澤這才找到了被綁著丟在床上的阿進老婆和孩子。一見到紀澤一身黑色裝扮的女人,立馬挪動身體想要擋在自己孩子的前面,而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也一下子醒過來,臉上還兀自掛著淚水,估計是方才哭累了睡過去的。紀澤幾步上前,將塞在阿進老婆嘴里的破布扯了下來,見她驚恐的眼神盯著自己,似乎已經被嚇到不能出聲,紀澤摘下自己的墨鏡,安撫道,“嫂子你還記得我嗎?我叫紀澤,跟著進哥來你家里吃過飯。
  

  帽檐下是一張清俊秀氣的臉,尤其是一雙眸子,溫和流露。女人連連流著淚水點頭,“我,我記得,阿進還提起過你好幾回,你是小紀。
  

  紀澤掏出刀子將她手上的繩子解開,同時抱起小男孩對她說道,“嫂子來不及了,我們得快點。我只能救你們兩個出去,出去之後會有人安排你們先逃走避風頭。”原本陷入絕望的女人急急忙忙地爬起來扯著紀澤的衣袖,這個時候,這個仿佛從天而降的男人就是她和兒子的最大救星。
  
  跌跌撞撞地跟在紀澤身後,女人哽咽著哭道,“那,那阿進呢?他什麼時候才回來?”紀澤抱著孩子的手頓了一下,突然間覺得一個小孩子也讓他覺得沈重起來,眸子黯了黯,“嫂子,先把你跟小誠就出去再說。我們快走吧。
  

  紀澤抱著孩子,擋在女人身前,匆匆忙忙地出了房門,卻一把攔住想要按電梯的手,堅定地說道,“嫂子不行,不能坐電梯,我們直接走樓梯,要快,你可以跟得上嗎?
  

  “好好,我盡量。
  

  兩個人帶著一個孩子,飛快地從樓梯上下了去,劈里啪啦的腳步聲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走廊的盡頭的拐角處,先是出現一雙黑色的皮鞋,而後是一個人被黑色西裝褲包裹著的長腿,修長並且形狀隱約,仿佛蘊含著強大的力量。陸梟的臉上掛著一絲笑容從暗處走了出來,走廊的日光燈打在他的臉上,一半光明,一半卻被黑暗籠罩,意味不明的摸樣。旁邊也跟著兩個人,輕聲詢問道,“梟哥。要不要——”
  

  陸梟沒有出聲,只是擡起手擺了兩下,碧色的眸子深邃如潭,眼里卻是讓人琢磨不透的狡黠笑意還一直凝望著方才那兩個人消失的摸樣,“記住,等人回了醫院你們再動手,要小心。
  

  “好的。”跟著陸梟身後的人齊聲答道。
  
  “還有,管好你們的嘴,否則,管不好嘴的腦袋留著也沒用了。”陸梟卻一下子換了神情,漠然到極致,聲音冰冷。
  
  坐在陳實封閉卻顯得格外有安全感的車子里,兩個母子依舊是瑟瑟發抖,可看他們身上並沒有傷,紀澤猜想陸梟還算是個男人,並沒有為難女人和孩子。陳實發動車子,瞥了眼車子後面哭得稀里嘩啦的女人,淡漠地說道,“我們只能先給你們一點錢,車票也買好了。但是記住,今晚你沒見過我們任何人。
  

  紀澤轉到後面,朝阿進的老婆安撫般地笑了笑,抽出一些紙巾遞給她,“好了,嫂子別哭了。你和小城先走,至於——進哥……”紀澤為難著不好接下去。陸梟心思詭異,紀澤也不知道,他究竟會對阿進如何。
  
  阿進的老婆跟了阿進這麼多年,多多少少也經歷過風雨,眼前的這兩個人,她並不熟悉,但也知道絕對是好人,否則也不會冒著這樣的危險把他們母子救出來,“放心,我只管帶著孩子走,不會連累你們的。
  

  紀澤擡了擡鼻梁上的墨鏡,從容地走回醫院的住院部區。夜色中矗立著的住院部大樓仿佛想要吞噬生命一般,張著大口,看上去陰測測的。雖然是深夜淩晨,但依舊有人進進出出。紀澤剛在門口等電梯上去,卻見到幾個白衣護士推著一個床從他身邊路過,床上的人被白色的被子蒙住了頭。旁邊幾個跟他一起等電梯的紛紛回避,連嘆晦氣不已。紀澤倒是無所謂,本來,醫院就是迎接和送走生命的地方,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區別。只是忽然感慨,一個人千辛萬苦地被生下來,卻可以很簡單地就那麼沒了。
  
  隨便進了一層樓的衛生間,紀澤將身上的褲子衣服脫下來,連帶著墨鏡和帽子一起丟到了垃圾桶里。等出來時,卻是一個穿著淡藍色條紋病號服的形象了。眉眼淡定平和,清朗秀氣,仿佛只是個半夜睡不著起來閑溜達的病人。
  
  紀澤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月光如水,他沒有拉上窗簾,就任這月光在房間里傾斜,把一切都照得好像蒙上一層銀紗。濃密的睫毛撲閃了下,輕輕合上眸子。
  
  閉上眼,再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了,紀澤想。
  
  “我了個x的,昨晚睡得死沈死沈的,怎麼感覺那麼累呢?”門外響起了大聲說話的聲音。另外一個則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妹的,你能不能嗓門小點,吵醒了小紀哥,我看大少爺非扒了你一層皮不可。
  

  紀澤睡得很淺,只要一點點小小的動靜就可以清醒過來。讀警校的時候,經常晚上會突如其來的集合,然後就是訓練或者拉練,紀澤和他當時的同學都練成了隨叫隨醒的本領,更可況在三年多的日子里,他已經適應了這樣保持高度警惕的睡眠。
  
  天氣可以說非常好,像煎熟的蛋黃一樣的太陽從窗外望去在遠遠的地方跳了出來,萬里無雲,晨光乍現。紀澤伸了個懶腰,立即起床洗漱,即使他整天無所事事地躺在醫院里,但他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睡個懶覺。起來沒多會兒,敲門聲響了起來。
  
  正是昨天一天都沒露面的陸梟。
  
  陸梟手里提著吃食,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神清氣朗,就像他身上此刻散發出的淡淡須後水的味道,淺碧色的眸子剔透無比,蘊含著點點暖意。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
  
  紀澤趕忙接過陸梟手里提著的東西,他發現,隔了一天沒見到陸梟,一早起來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他,不由地心情也無端開朗起來。即使面前這個人,是自己一心想要抓住的犯罪分子。紀澤不自覺地,嘴角噙著笑意,深黑色的眸子都彎了起來,“梟哥這麼早?
  

  陸梟將外套脫了下來,隨手丟到沙發上,和煦地說道,“你不是也很早?每次來,你都是醒著的。害我都不敢太遲過來,怕你餓著了。”語氣溫和地就像盛在剔透玻璃杯里的溫開水一樣。
  
  紀澤不好意思地略轉開了頭,有時候,陸梟的溫柔體貼,讓人覺得心都快要化掉了。
  
  眼前的人,正站在窗邊,淡金色的陽光讓他開始長頭發的腦袋看起來更是毛茸茸的一圈。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撲散開來,看起格外溫柔——讓人很想親手觸摸下。陸梟這麼想著,才發現,自己也這麼做了。摸過一層柔軟的發,撩撥的觸感從手心傳到心里。
  
  紀澤被這突如起來的撫摸嚇了一跳,好像不是以前的那種,帶著大哥喜歡小弟感覺。但具體什麼樣又說不上來,紀澤咳了咳,清亮的眸子帶上一層水色,然後不自然地轉過頭,避開了陸梟的大手。陸梟倒是鎮定地很,將自己的手收回了,雖然他很想再輕輕地揪一下紀澤紅紅的耳朵,低低笑著說道,“摸起來的感覺很好,比貝殼舒服,我想再去養一只短毛折耳貓了。
  

  某人只能更加不好意思地與陸梟拉開幾步距離,怒,居然將自己的腦袋比作貓。又見陸梟一派雲淡風輕的摸樣,心虛地覺得自己是不是反應過度了,怎麼帶著點自作多情的意味。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大齡兒童們~~~六一快樂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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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現在系無限卡文滴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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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
…………

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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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33、第 33 章
...


  自從那天晚上分別之後,紀澤就沒有了陳實的消息,但一想到他平時就是跟著陸升神龍見首不見尾,以自己的身份真的不太好聯系他,暗暗想等出院之後再說。況且,他的確是有私心,在陸氏潛伏三年多,眼見著終於能夠在陸梟——陸氏最核心的人物身邊,他相信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陸梟也絕不是沒有任何破綻。並且,他在懷疑那天謝九安與陸梟之間,好像是與之前的白眼倉庫有關。

  
  今天也是陸梟來接紀澤出院的日子,再紀澤與陸梟一再表示自己身上的傷好了七七八八並且拉住主治醫生向陸梟證明身體的確沒什麼大礙之後,陸梟終於耐不住紀不溫不火卻澤堅韌不拔的請求。
  
  依舊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陸梟在利索地幫紀澤把一些還要用的藥打包裝好,紀澤則在一旁將吃的玩的東西整理好,大部分都是謝九安托人帶過來的,自從那天來了一次之後,謝九安就又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國外去了,只給紀澤打過幾次電話,叮囑他好好養傷,好好看小說。囧得某人滿臉黑線。
  
  紀澤將病服換下,走到了窗前,忽然想起陳實那天來看自己時說的最後那句話——我很喜歡站在高樓往窗外看,時刻提醒自己,站得高一點,看得遠一點,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特護病房的窗口正對著醫院的小花園,高大的梧桐樹已經是換上綠到滴翠的葉子,花園里有供病人休憩的小長廊,長廊上正開著大紅水紅的三角梅,像鮮紅的血潑灑了整條長廊頂。
  
  陸梟轉過身來就見紀澤正對著外面發楞,不由地走到他身邊,笑道,“怎麼這會兒又呆了?好了,都收拾清楚了,我們回家吧。
  

  紀澤乍聽到他的話卻是真的呆了呆,他的記憶里,家早已經覆滅。就連養父母那里的家,也是匆忙停留,匆匆離去。他想起了鬧市一隅的那個迦南花店,磚紅色的小別墅躲藏在偏僻幽靜的角落,小銅門上邊上會臥著一只黑貓,院子里姹紫嫣紅。
  
  自己在那里住了三個月,安逸舒適,沒有到處奔波,四處漂泊的無奈。想到陸梟說是“回家”,想到過不了幾天,自己就要徹底跟那座花店告別,離開此刻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紀澤突然橫生難過,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將心臟堵塞住,血無法流進也無法輸出。
  
  略略轉開了頭,紀澤勉強地對陸梟笑了笑,“好的,梟哥。
  

  陸梟的眸子依舊溫和,卻是在銳利地註視著紀澤,他的神情變化即使細微到只是一閃而過,又怎麼能逃過陸梟刻意的觀察,何況,這個觀察的人對他有著最無法估測的感情?
  
  “也好,今天出院,是個好日子。今晚,我帶你去看節目,算是,為你出院的接風洗塵。”陸梟裝作沒有發現異樣的樣子。
  
  車子一路奔馳,不大一會兒就回到了迦南。
  果真是與剛來這里的時候不一樣了,所有的綠樹青翠都在盡情地釋放著,鮮花滿路,清香漫漫。一株株木棉已經開花,火紅碩大的花朵像燈籠一樣掛在樹梢,雕落的也在路上撒了一地紅心。
  
  室外的酒吧咖啡茶室也已經開放,這片地區又恢複了原來的熱鬧。冬日的蕭索一掃而空。
  
  陸梟今天去接紀澤自然也沒有開店,一打開門,貝殼的四只白色小爪子就輕巧又靈活地跳躍著朝他們,當然更確切地說是朝陸梟奔了過來。
  
  陸梟手里也提著東西,只好朝對自己不斷撒嬌的黑貓無奈地說道,“貝殼乖,等會,阿澤回來了。
  

  紀澤咳了咳,黑眼睛里滿是尷尬,怪不好意思地先進去了,因為貝殼不再是初次見他時的虎視眈眈,但是依舊是冷漠無比。
  
  畢竟是住了三個月的地方,尤其這個地方還讓你感到溫暖舒適,紀澤在住了幾天幹凈雪白到寂寥的病房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是格外親切。陸梟顯然經常進來打掃,自己的桌子被整理了一遍,看過的書排地整整齊齊,就連床單也換了,幹幹凈凈帶著洗滌劑的清香。
  
  紀澤仿佛第一次進來一般,坐在床上好好打量了一番,擡頭看到的是陸梟送給自己的那幅畫。不知怎地,他忽然心生一個念頭,自己離開的那天,什麼都不帶,那麼,帶走這幅畫應該是可以的吧?
  
  吃過了午飯,睡了一個好覺,陸梟甚至還給紀澤烤了他最喜歡的草莓醬曲奇,香濃的奶茶陪著剛剛烤好的小餅幹,一切似乎都顯得跟空氣里彌漫的食物香甜一樣讓人覺得寧靜安逸。
  
  而等夜晚來臨,陸梟帶著紀澤去欣賞他所謂的接風洗塵的節目時,紀澤再一次殘酷地明白一個道理,一個虛假的開始,怎麼能換來真切的過程?
  
  一切不過是虛幻罷了。
  
  海風是帶著鹹,海浪是帶著晶瑩的浪花,月光如轉。
  
  依舊是那天的那艘小油輪,只是這次上船的都是陸氏的人,並且有許多都是生面孔。陸梟將紀澤介紹給底下人。紀澤微笑著暗暗將一群人掃視過去,看來,陸梟已經拉起自己的人手了。
  
  海風不大卻依舊將船上的人吹得衣角翻滾,沙沙作響。陸梟卻只是像往常那樣溫和地笑著,態度優雅,姿態淡然。
  
  海浪輕輕拍打的聲音像靜謐的歌聲,從遠處傳來,輕輕搖晃的船,如水的月光,氣氛安詳平靜。紀澤卻不由自主地感到詭異起來,平靜的海面下,其實暗藏著無數力量的暗流。
  
  陸梟側過身湊近紀澤,自己的這個小保鏢,真是謹慎過頭了,又或許他早已經養成了不得不謹慎的習慣,每次換一個環境,他總是睜著那雙深邃的黑眼睛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而紀澤熠熠的眼眸仿佛比天上的月光更加清澄透明。
  
  “怎麼樣,會不會覺得冷?”陸梟的聲音是充滿好意的。
  
  紀澤回頭笑了笑,卻沒想到陸梟離自己這麼近,那張輪廓鮮明線條立體的臉,自己堪堪就要擦過,立馬尷尬地拉開距離,“不會,還好。”說罷,又轉過頭去看著另外一側的海。
  
  卻沒有看到自己轉頭那一剎那陸梟轉瞬即逝的不懷好意——我的臥底先生,希望,你等下真的不會覺得冷。
  
  桌子擺了出來,陸梟悠然地靠在椅子上,並且強勢地要求紀澤也拉過椅子坐在自己身邊。陸梟屬下的這些人都是這幾天才跟著他,見陸少的身邊多了個新手,身材雖高卻看著瘦弱,但是眼見陸梟對他的態度,一個個也不敢輕視紀澤。
  
  陸梟沖自己左側站著的手下揚了下下巴,隨即那人就沖二樓喊道,“樓上的,陸少來了,可以把人帶下來了。”紀澤強耐住心口撲通撲通節奏越來越快的心跳,微微側著臉看了眼陸梟,只見那個人只是勾起嘴角,頗有意味地用手指輕輕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眼里閃爍著琢磨不透的光芒,使他原本漂亮的綠眼睛在夜里看起來有那麼一絲詭異。
  
  三個人被推搡著出來,陳實被捆地結結實實,只是腳步依舊穩穩的,面上淡淡的,一絲表情也無,在月光下仿佛像是一塊冰雕的人。女人緊緊地貼在自己孩子身邊,而阿進的那個兒子手里正拿著玩具有點不亦樂乎。
  
  紀澤原本扶著椅子的手是越抓越緊,只他自己沒有絲毫的感覺。炯炯如炬的目光盯著走出來的三個人,其他一切都看不到了,好似周遭全被凍住,連他自己也動彈不得。
  陸梟輕輕笑了笑,離開椅子站了起來,他的真皮皮鞋踩在甲板上,清脆地響著,一下,一下,紀澤卻覺得全部敲在了自己心頭。
  
  把他所有的,心里隱藏著的某些感情全部踐踏開來。他要努力克制住自己,才能使自己不發抖。
  
  陸梟走到陳實面前,陳實穿著仍然是那天幫助紀澤營救阿進的老婆孩子時穿的那套灰色西裝,領帶已經被扯掉,不過襯衫依舊雪白,只是西裝上有些不平穩的褶皺,看起來只有一絲狼狽,並沒有受到什麼嚴厲的酷刑。
  
  陳實原本就生就一張路人的老實臉,三角眼微微下垂,看起來老實又無害,此時更是淡淡的,面上瞧不出什麼表情。
  
  “陸少,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抓了我,就放了阿進和他老婆孩子吧,能做一家三口也不容易,天大的緣分。”陳實的嘴皮動了動,吐出這麼一句話。
  
  陸梟從懷里掏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根塞到陳實嘴里,慢悠悠地替他點燃了煙,像他們從前無數次一起抽煙談話。陳實含著煙重重抽了幾口,橙紅色的煙頭亮了亮,吐出的煙一下子被海風吹散開來。
  
  “最近怎麼都抽這種,不夠味兒啊,陸少。”陳實叼著香煙問道。
  
  陸梟笑了笑,“啪嗒”一手捂著打火機,微微側著頭,也為自己點了根煙。在紀澤的角度看到的,是陸梟在月光下泛白的側顏,和微微瞇著的眼睛。
  
  “味道太沖,很容易嗆到別人的——陳警官。”陸梟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是那麼溫和。
  
  紀澤的眉頭已經是緊緊皺了起來,他迅速地在腦海里想著辦法,陸梟這邊人多勢眾,自己只有陳實,還有兩個毫無反擊力量的婦女和孩子。唯一的方法要想突破重圍,那麼只有擒賊先擒王,劫持住陸梟,他們才有機會從這船上安全抵達陸地回去。
  
  紀澤不動聲色地望了望站在自己周圍的幾個人,不知道他們身上有沒有武器。因為,自從那天在陸家老宅將槍交回去之後,自己身上就沒有別的手槍了。連把防身的匕首都沒有,此時他萬分悔恨,之前用的手槍都沒有隨身攜帶,放在了從前的房子里。
  
  他稍稍動了動身體,試圖起身。
  
  陸梟背對著紀澤,陳實卻是正對著他,只聽見原本抽煙抽得好好的陳實重重咳嗽了幾下,預警似地朝陸梟身後的紀澤瞥了眼,“也是,少抽點煙,對自己身體好,也不會連累別人抽二手煙。這算是最後一根煙麼,陸少。不過你是不是也太小氣了,只有煙,沒有酒,沒有女人,送我上路,也讓我最後好走。
  

  陸梟笑了笑,搖了搖頭,沒有再擋著陳實。他走到阿進的老婆孩子面前,很是友好地摸了摸小孩子的腦袋,絲毫沒有在意旁邊的女人那萬分驚恐的眼神。
  
  此時陸梟的站位角度,剛好無法看到紀澤與陳實。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看了耽美寫手被抓的視頻
……

於是……這是暗示我要寫清水曖昧文咩
……

- - 某z君 提示我 就算是進了監獄也要找靈感 回來寫個監獄bl 噗噗!!!


這樣的作者 乃們忍心霸王咩~~~~~~

多撒花多撒花哈~~~花花多~~~明天這個點 我就再更新!!!!!





34

34
、第 34 章 ...


  陳實叼著香煙沖紀澤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目光堅決又溫柔,與那天在醫院里回憶警校生活時是那麼相似。紀澤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可他決不能看著陳實這麼送死。

  
  陸梟摸完之後,就對看著孩子的手下說道,“小孩子麼,經常吵吵鬧鬧很不乖的,李力,幫我好好看著。
  

  說完,那個叫李力的卻是掏出一把黑洞洞的手槍對準了小孩子的腦袋。也許是力道過重了,也許是過於驚恐,原本安安靜靜的小孩突然發出淒厲的哭喊,而一旁阿進的老婆跪了下來,死死抓住陸梟的褲腳求饒。
  
  陸梟的臉上沒有殘忍的表情,只是平和地笑了笑,命人扯開了聲嘶力竭哭喊的女人,一時之間海風呼呼伴著女人孩子的哭聲,在空曠的海面上格外淒涼。紀澤攥緊了拳頭站了起來,目光炯炯,眼神銳利無比。
  
  陸梟卻突然轉過身來對上紀澤的眼神,是溫和依然,“阿澤,我還沒跟你說過吧,我們的陳實大哥,其實,是個臥底,警察臥底。
  

  聽到臥底兩個字,紀澤是如芒在背,他知道現在最理智的方法是忍住,一個人犧牲了,不能再暴露另外一個。正要開口說什麼,陳實卻突然插進兩人似乎有點詭異的氛圍中,“陸少,別兜兜轉轉了,反正是死,給我個痛快,一人做事一人當,別婆婆媽媽的。
  

  陳實輕輕搖了搖頭,而後轉過臉去,註視著月光下藍到黑的海面,一望無垠,沒有盡頭。這麼漂亮的海,葬身在這里也不錯。
  
  陸梟笑了笑,複又對陳實說道,“這個世界,哪有那麼多的是非對錯,你說你是白的,可你在陸氏也沒少幹黑事,我說我是黑的,我不覺得自己又一黑到底。陳大哥,你沒錯,我也沒錯,大家的立場不同罷了。
  

  說完掏出兩把槍,正是一白一黑的兩把手槍,紀澤看出那把銀白色的就是陸梟送給自己的配槍。陸梟一手拿著一把槍,兩把槍都對準了陳實,冷冷的月光打在精心打造的手槍上泛著無情的光輝。
  
  陸梟輕輕笑了笑,“這是我最喜歡的兩把手槍,一把已經上膛有一顆子彈,一把則是空的。現在你就選一把,用它對準自己的腦袋。要是你死了,那麼——”陸梟用銀白色的槍點了點倆母子,“他們就可以活著上岸。要是你活下來了,那麼,就要把他們丟到海里去。我們打個賭怎樣?其實你們警察——”
  

  陸梟頓了頓,“我一點也不怕。不管是阿進還是你,還是其他人——只是,今天老爺子要我必須得交代一個人出去,我也沒辦法,你跟在老爺子身邊這麼多年,知道他最恨的其實不是警察,而是兩面派的臥底和叛徒。其實,老爺子,去年那批軍火被繳的時候,已經開始悄悄懷疑了,但是你真的很低調很厲害。還有,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在上次的交易時間地點出來之前,警察就已經得到風聲知道有這筆交易——這可不是普通人可以辦得到的,知道的人根本沒幾個,你懂的。
  

  紀澤沒辦法做出更大的舉動,他緊皺著眉頭,用眼神示意陳實千萬別答應陸梟的打賭。然而,陳實只是輕輕笑了笑,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你能確保他們——全部安全麼?不再追究?”陸梟凝望著淡然的眼神,開口道,“當然。
  

  說罷,陸梟搖了搖左手,“你是選這把——”,又晃動了下右手,“還是這把?
  

  陳實笑了笑,嘆了口氣說道,“陸少,你果然很聰明。只是,想殺我真的很容易,沒必要用這種方法。
  

  陸梟也無奈地搖了搖頭,“怎麼辦,我這個人,天生就不喜歡殺人,要是可以,讓你心甘情願自己死掉的好。好了,給我們的陳大哥松綁。
  

  陳實被解開束縛,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其實他知道,自己今晚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他的盡頭,居然就是這片海。他其實別無選擇。
  
  陳實看了眼一臉溫和笑意的陸梟,他的左手正拿著一把烏黑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自己,另外一把則是銀白色,他見過的,原來是屬於紀澤的那把。陸梟晃動了下手槍,示意陳實盡快做出選擇。
  
  陳實踟躕了下,伸手拿過銀白色的那把。
  
  其實,他也沒有多大把握,但是,他必需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否則,別說自己,船上的某些人,都要跟著自己陪葬。
  
  陸梟臉上的笑意更濃,“陳大哥,是個好心的聰明人。
  

  紀澤忽然明白了什麼,他幾步上前想要沖過去,卻被陸梟一把伸手攔住,強勢卻溫柔地說道,“阿澤,你怎麼了?別動,我們來看看,聰明的黑貓警長,做的是什麼選擇。
  

  而眼見紀澤動作的陳實卻已經是精確地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心臟,他不能再等。他使力想要推開陸梟的束縛,可是沒想到陸梟也在暗中發力,動作不大,卻牢牢不讓他動彈。
  
  話音剛落,已是一聲槍響。
  
  紀澤的發力動作卻是遲了一步,某個人在自己面前轟然倒塌。鮮血濺在臉上,毫無知覺。
  
  陸梟這才放開紀澤,幾步走上前,自顧自地將手槍從陳實的手上拿回來,又走回到臉色蒼白的紀澤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槍,“好了,阿澤,拿著槍,我們回去。
  

  說罷擡手用大拇指拭去紀澤臉上濺上的一滴血,動作輕柔,仿佛他立馬就要在海風中破碎了一般。
  
  一片空白,只有海風嗚嗚低低嗚咽著。
  
  紀澤能夠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片血色,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隨著鮮血凝固。陸梟塞給他的那把銀白色手槍,似乎還帶著陳實最後的體溫,卻刺激得他一個激靈。這把槍有千斤重,他覺得自己快要拿不住了。
  
  月光下,一動不動的紀澤只是直視著陳實倒在血泊里的屍體,原本靈氣清亮的眸子此時已經失去了它們的光華,像靈珠蒙上了一層灰色。陸梟擡起雙臂握了握紀澤的肩膀,卻被他一個驚恐的閃身,堪堪躲了過去。
  
  如果,如果我不是那麼固執要去救阿進的老婆和孩子,如果,我不是那麼自信,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如果,我方才出手快點……如果,我一早就拿著這把槍斃了陸梟,是不是,一切都會改變?
  
  陸梟卻是不依不饒地上前,一把箍住紀澤的肩膀,略略低下頭,湊近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沒有任何反應如玉雕成的人,心里只佯作不知,“阿澤,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碧色的眸子里,滿滿都是關切,只要一個觸碰,就可以溢出來。
  
  陸梟的動作和話終於讓一直僵硬著的紀澤有了反應,面前的這個人,前一刻他逼著陳實自殺,而後一刻,卻可以對著自己施展他的關愛,前後判若兩人。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像從地獄出來的惡魔,翻手為雲覆手作雨?
  
  紀澤蒼白著一張臉從陸梟的輕輕搖晃中醒神過來,只是烏黑色的眸子沈重深邃,有化不開的濃霧在迷漫。紀澤的胸膛開始起伏,像要喘不過氣來般大口地吸著氣,他的手里有槍,卻沒有子彈。
  
  此刻,他是多麼希望可以毫無顧忌地開槍打死眼前的這個人。他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身份和職業,即使陸梟給予他的溫暖與關切有時會讓他覺得像生活在雲里,舒適又安逸。而此刻,已經是翻天覆地。
  
  他不能讓陳實白白的犧牲。既然如此,除了一條路走到底,他別無選擇。
  
  這個時候,自己更不能一個人脫離陸氏歸隊,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紀澤漸漸平靜下來,他迎上陸梟的視線,背對著月光,陸梟的五官在光影中顯得更加深刻立體,線條卻是柔和,是一直以來對著紀澤的那種特有的柔和。
  
  勉強地扯開嘴角笑了笑,紀澤搖了搖頭,“沒事,只是親眼看到陳大哥這麼死了,有點,有點可惜和後怕。
  

  陸梟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是個臥底警察罷了,死了也就死了,而且——陳實必須死。不過,阿澤,你不用怕,你是我的貼身保鏢,最看重的左右手。
  

  紀澤的面上已經瞧不出多大的波動,只是淡淡的,用他那雙恢複內斂清澈的眸子看著陸梟示意屬下的人將陳實的屍體用麻袋一裹丟到海里去。
  
  是麼,不過是個臥底警察,陸梟,我這個臥底警察,一定要親手逮捕你歸案。
  
  隨後幾天的日子又通通歸於平靜,白天的時候陸梟和紀澤依舊是守在迦南花店里,鮮花簇擁的美好,偏僻幽靜的小房子,很容易讓人發出世外桃源的感慨,在這個喧囂又擁擠的城市,這個角落是柳暗花明的存在。陸梟一如既往地對紀澤很好,早上無論紀澤什麼時候下樓,都會有一杯溫溫的牛奶在等著他;每天做飯都會依照著紀澤的口味愛好來,甚至在出海後的第二天就帶著紀澤去s市的中醫院家屬小區去拜訪一位上了年紀的退休老中醫,饒是陸梟這樣的人物,也要帶著恭敬與禮貌懇切地求這位不再給人把脈的老中醫破例一次。
  
  陸梟沒有請鐘點工的習慣,天氣開始暖和起來,陸梟的習慣是三天打掃一次房間,每次都是親自和紀澤一起動手,並且在紀澤的床頭櫃上天天換一束新鮮的花朵。
  
  有的時候陸梟不會開店,反而會帶著紀澤去一些格外偏僻的點心店里吃各式甜點,陸梟會每種都叫上一份,然後讓紀澤試吃,吃完之後問他的意見,再把紀澤喜歡的都暗暗記下來。連紀澤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天賦,每種甜點都會做得像模像樣。
  
  而這一切通通都是假象。
  
  想起自己從前,紀澤在剛接觸到陸梟時那些隱秘的,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十分不應該的設想,他以為,陸梟其實底子里是個好人,要是……也許,在將他送進監獄改造後,可以讓陸梟重新做人。又或者有一天,,陸梟會放棄他的身份,做個點心師傅,或者畫家。那麼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這麼跟他對立?
  
  如今紀澤在一個個深夜里,望著頭上的一小方天空,一次一次地嘲笑自己曾經有過的幻想。都是陸梟那些刻意的關愛,讓他蒙蔽了心智,會有關於陸梟也許可以做好人的幻想。
  
  紀澤依舊像以前一樣默默地接受著陸梟的關懷,但是心境已經全然改變。他剛開始以為陸梟已經覺察到了他的真實身份,然而陸梟的表現實在是毫無破綻。那些舉止,那些眼神,那些言語,不似一個知曉臥底存在之後黑幫老大的表現。一個臥底警察而已,紀澤想起陸梟那天的話,如果是個臥底警察的話,大概自己早就跟陳實一樣消失了。
  
  紀澤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等待著,他等待一個機會,將陸梟一擊而中。
  
  而同樣悠閑的窺伺的人,也有陸梟。他知道紀澤是個絕對沈得住氣的人,那天陳實的死才會讓他表現得如此糟糕——糟糕到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臥底才會有的表現,大肆地暴露自己的情緒,雖然已經是極盡克制,然而還是無法完美地掩飾住。
  
  陸梟當然知道,此刻跟自己同在一個屋檐下,靜靜地站在花店里小心細致地包裹著花束的人,應該恨不得拿起槍,將自己立馬槍斃,又或者,按照紀澤這樣的接受過所謂“正統教育”的人民警察,為了自己身上穿的那套制服,為了頭上戴著的國徽,想的,應該是怎麼拿到確鑿的證據,然後將自己送入監獄。
  
  

作者有話要說:- - 咳咳 看到筱的長評~~和大家昨天的踴躍留言
~~~

更新
~

我很贊同一個讀者的留言,她說紀澤若是個普通警察,那麼他會是一個好警察。但是,他的確不能做一個好臥底。


咳咳還有,我是劇情白癡~~不過 一直在努力哈 好好寫文 爭取進步 握拳ing~~~




35

35、第 35 章
...


  隨後幾天的日子又通通歸於平靜,白天的時候陸梟和紀澤依舊是守在迦南花店里,鮮花簇擁的美好,偏僻幽靜的小房子,很容易讓人發出世外桃源的感慨,在這個喧囂又擁擠的城市,這個角落是柳暗花明的存在。

  
  陸梟一如既往地對紀澤很好,早上無論紀澤什麼時候下樓,都會有一杯溫溫的牛奶在等著他;每天做飯都會依照著紀澤的口味愛好來,甚至在出海後的第二天就帶著紀澤去s市的中醫院家屬小區去拜訪一位上了年紀的退休老中醫,饒是陸梟這樣的人物,也要帶著恭敬與禮貌懇切地求這位不再給人把脈的老中醫破例一次。
  
  陸梟沒有請鐘點工的習慣,天氣開始暖和起來,陸梟的習慣是三天打掃一次房間,每次都是親自和紀澤一起動手,並且在紀澤的床頭櫃上天天換一束新鮮的花朵。
  
  有的時候陸梟不會開店,反而會帶著紀澤去一些格外偏僻的點心店里吃各式甜點,陸梟會每種都叫上一份,然後讓紀澤試吃,吃完之後問他的意見,再把紀澤喜歡的都暗暗記下來。連紀澤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天賦,每種甜點都會做得像模像樣。
  
  而這一切通通都是假象。
  
  想起自己從前,紀澤在剛接觸到陸梟時那些隱秘的,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十分不應該的設想,他以為,陸梟其實底子里是個好人,要是……也許,在將他送進監獄改造後,可以讓陸梟重新做人。又或者有一天,,陸梟會放棄他的身份,做個點心師傅,或者畫家。那麼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這麼跟他對立?
  
  如今紀澤在一個個深夜里,望著頭上的一小方天空,一次一次地嘲笑自己曾經有過的幻想。都是陸梟那些刻意的關愛,讓他蒙蔽了心智,會讓自己有關於陸梟也許可以做好人的幻想。
  
  紀澤依舊像以前一樣默默地接受著陸梟的關懷,但是心境已經全然改變。
  
  陸梟的表現實在是毫無破綻。那些舉止,那些眼神,那些言語,不似一個知曉臥底存在之後黑幫老大的表現。一個臥底警察而已,紀澤想起陸梟那天的話,如果是個臥底警察的話,大概自己早就跟陳實一樣消失了。那麼,陸梟到底想幹什麼呢……
  

  紀澤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等待著,他等待一個機會,將陸梟一擊而中。
  
  而同樣悠閑的窺伺的人,也有陸梟。
  
  他知道紀澤是個絕對沈得住氣的人,那天陳實的死才會讓他表現得如此糟糕——糟糕到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臥底才會有的表現,大肆地暴露自己的情緒,雖然已經是極盡克制,然而還是無法完美地掩飾住。
  
  陸梟當然知道,此刻跟自己同在一個屋檐下,靜靜地站在花店里小心細致地包裹著花束的人,應該恨不得拿起槍,將自己立馬槍斃,又或者,按照紀澤這樣的接受過所謂“正統教育”的人民警察,為了自己身上穿的那套制服,為了頭上戴著的國徽,想的,應該是怎麼拿到確鑿的證據,然後將自己送入監獄。
  
  陸梟坐在沙發上按住活蹦亂動的貝殼替它剪毛,偶爾擡起頭時,望向那個身材頎長的身影。
  
  沈默著內斂著的紀澤,此時正站在桌子旁邊,靜靜地一個人將今天客人訂的花束包裝著。認真時候的樣子,專註的黑眼睛,使他有種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氣質。這個人,無論他是想要殺了自己還是將自己逮捕歸案,陸梟發現,自己的心情只有一種——那就是舍不得。
  
  陸梟摁住貝殼,又將它瘋長的指甲剪短了一點點,這才把它放走,看了眼認真工作的紀澤說道,“阿澤,我們今晚去射擊俱樂部練習吧,好久沒玩槍了,有點不習慣。
  

  紀澤放下手中的剪刀,朝陸梟微微笑了笑,“好的,梟哥。”有一種躍躍欲試的心理,不知道,自己的槍快,還是陸梟的呢?紀澤複又低下頭想。
  
  即使知道,他的笑只是對自己的偽裝,然而,眼前這個人,抿著嘴角微微彎起黑寶石般透亮的眸子時,陸梟的心里,依舊覺得有小花在角落綻放。
  
  傍晚六點多的天空,是透明的暗藍色,高遠的天幕上綴著幾顆熠熠閃亮的星子。陸梟與紀澤吃過晚飯就按照下午約定的那樣去練習射擊了。
  
  坐進車里時,陸梟像從前許多次那樣習慣性地探過身子想要幫紀澤扣上安全帶,卻被這個溫文的人不露痕跡地拒絕,“梟哥,還是我自己來,每次都是你,以後要是我不在你身邊,我自己會很容易忘記的。
  

  深黑像墨玉一般的瞳仁,幹幹凈凈的氣質,外表溫和,骨子里卻是倔強的。
  
  陸梟明朗地笑了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隨即認真地接到,“怎麼會?阿澤,你信不信,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你是我的左右手不是麼?
  

  紀澤只是略帶靦腆地微笑,隨即轉過頭去,望向窗外華燈初上的街景。
  
  陸梟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他這是,怕我呢?還是?
  
  陸梟知道自己做的一定不能讓紀澤接受,可是,他必須這麼做,誰也無法阻止。
  
  進入射擊室,紀澤戴好特殊的眼鏡和耳塞,試了試手里射擊訓練用的槍,雖然不太順手,但還好。陸梟將這里全部包了下來,偌大的射擊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厚厚的隔音玻璃板上,隱隱約約地映出兩個人的身影。
  
  陸梟卻是沒有立即動彈的意思,走到紀澤身後的休息區里坐下來,見紀澤已經裝備好,拿著槍疑惑地看著自己,陸梟慢條斯理地點了根煙,笑著朝他說道,“沒事,你先,我在這里坐一會兒。順便,看看我的保鏢大人,槍法如何。
  

  “好的梟哥,那我自己先玩了。”紀澤不再看著陸梟,徑直走進了射擊區,厚厚的隔音板將他與陸梟間隔開來。
  
  可就算他沒有回頭,依然能夠感受到背後那落在自己身上灼熱的視線。
  
  射擊區不大的空間里隔成一個個小間,紀澤隨便挑了件走進去,手法嫻熟地將子彈上膛裝好,穩穩地用右手舉起了槍。
  
  “砰——”“砰——”,巨大的槍聲被隔音玻璃阻隔住,陸梟只能看到前面不遠處的那個人筆直得像棵高松的身影,那麼直,那麼穩。
  
  陸梟猜想紀澤在警校時的成績,應該門門都非常好,起碼射擊是,一連射出去五槍,都穩穩打中人形槍靶的中心位置,並且,只有一個洞而已。
  
  陸梟將香煙按進煙灰缸里熄滅掉。起身站了起來。
  
  紀澤在看完自己的射擊成績之後,複又重新裝進新的子彈。他從隔壁間的玻璃反射出來的上看到,陸梟已經站起身來,一手插著褲袋,高大的身材正朝著自己這邊走近,就在自己的身後。
  
  紀澤深黑色的眼里閃過一絲寒光,他重新戴上耳機,將槍口對準前方,前面是人形槍靶,後面是與自己一墻之隔的陸梟。他是多麼想自己可以將槍調轉過去,對著陸梟,然後凜然地說道,“陸梟,我是警察,我想依法逮捕你很久了。
  

  然而,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是將子彈射入人形槍靶上,在整個頭部邊緣射出一排弧度完美的半圓來。整個人形槍靶的頭型部分,搖搖欲墜。
  
  陸梟此刻沒有辦法看到紀澤的臉,然而,單單看著他筆直的背影,陸梟在那里歪著頭想,這傻小子該不是拿著人形槍靶當做我泄憤吧?不待紀澤開始新一輪的射擊,陸梟推開隔間的門走了進去。
  
  紀澤察覺到他的到來,卻依舊是一言不發地將子彈重新上膛,而後舉起他修長的手臂,強勢卻不失風度地準備射擊的姿態。
  
  陸梟卻一個欺身上前,貼住紀澤的背後。
  
  不大的隔間里,可以聞到陸梟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是第一次遇到陸梟,那個抱著貓走到自己面前一模一樣的味道。
  
  陸梟盡量貼著紀澤的身子,已經略略長長的頭發,一根根立起,燈光打在上頭,卻是柔和的光澤,修剪的整齊的鬢角,白嫩嫩的耳朵因為自己侵入安全距離範圍內開始泛起一絲紅,白皙的脖子修長優雅。
  
  鼻端聞到的是紀澤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檸檬的味道,那是自己特意為他挑選的沐浴露,也許還摻雜著店里各種各樣的花香。總之,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里,有一些莫名的情緒隨著這人身上的味道開始流動。
  
  陸梟略略垂下眼,脖子與背部的交接部分,是精瘦的,讓他不由地聯想到上次借口幫紀澤擦澡時窺見的一片春光,那溫柔的肌膚,瘦削結實的肌肉……只是一個裸,露在外面的脖子而已,卻讓陸梟覺得有點燥熱起來。
  
  紀澤自然也感覺到了陸梟的貼近,他不自覺地僵直了身子,翕動了下菱角般的唇,卻是無言。身後那片熱度的來源卻是不依不饒地靠著自己。而舉著槍得手由於長時間不動作開始發酸,但不知怎地,他原本靈活扣動扳機的手指好似生銹了般。
  
  陸梟低沈的男中音湊到紀澤耳邊低低笑了笑,沙沙的聲音,仿佛可以撓到人心般。一只手將紀澤戴著的耳機摘了下來,
  
  “不知道,是我的槍法準呢,還是你的?阿澤?
  

  說完,卻是同樣舉起右手握住了紀澤握搶的手。
  
  紀澤的眸子亮了亮,只覺得陸梟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幹燥溫暖,仿佛要將自己的包裹起來般。那是一雙會畫畫,會插花,會做飯,會做各種點心的手,而此刻,與自己握著同一把手槍。
  
  陸梟略低下頭,“想要快速地擊斃一個人,那麼,一定要對準他的心臟,知道麼,阿澤。
  

  說完,卻是就著紀澤的手連續開了三槍。
  
  爆裂般的槍聲過去之後,陸梟按下摁扭,人形槍靶移了過來,人形槍靶的心臟部位卻只有一個小洞,絲毫不差,洞口也小,是三槍,都打在了一個地方。
  
  紀澤抿了抿嘴唇,幹澀地吞咽了下。他不得不承認,陸梟的槍法也許真的比自己更勝一籌,那樣分毫不差地打在心臟部位。
  
  關鍵是,陸梟還是就著自己的手開槍,他自己也不能確信是否可以辦到。
  
  陸梟打完三槍之後,隨即放開紀澤的手,打開門走了出去,自己進了一個隔間,戴好耳機悠悠哉哉地開始練習射擊,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使他原本英氣逼人的面容,看起來溫文爾雅,沒有那麼咄咄逼人。
  
  想要快速地擊斃一個人,一定要對準他的心臟麼……
  

  紀澤複又戴上耳機,將人形槍靶推回射擊點,舉槍,扣動扳機,剩下的兩顆子彈絲毫不差地打入陸梟方才留下的位置。
  
  對付敵人,最重要的,就是致命一擊。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慶祝今天考完了最討厭的日語口語~~瓦更新鳥
~~~~

有一點麼 是肯定的,那就是,這文是he!!!!


挖了個苦逼的坑,埋了我自己~~~勾心鬥角果然不適合思維直線的我~~~~

咳咳~~上半部分幾乎快結束了 要開始感情互動
……

作者:暗戀久了,是很憋的~~對麼對麼~~梟哥
~~

陸梟冷笑:請盡快給我安排床戲


紀澤:……-= =




36

36、第 36 章
...


  紀澤複又戴上耳機,將人形槍靶推回射擊點,舉槍,扣動扳機,剩下的兩顆子彈絲毫不差地打入陸梟方才留下的位置。

  
  對付敵人,最重要的,就是致命一擊。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陸梟在車里放著輕松歡快的鄉村音樂,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直接分明,修長優雅,隨著音樂輕輕地扣著節拍。仿佛兩個人不過是夜里剛剛去消遣了回來。到了花店,陸梟溫柔拉住紀澤,“怎麼樣?累不累,餓不餓,要不要吃一點點東西再去休息?
  

  紀澤搖了搖頭,笑道,“不用了梟哥,你再這麼餵我,我的衣服都要重新換過了。”陸梟彎了彎嘴角,“剛好,我還有很多衣服想讓你穿。
  

  紀澤略帶羞澀地抓了抓自己其實只有那麼一層的短發,黑眼睛亮亮的,“梟哥,我上去休息了。
  

  陸梟目不轉睛地目送紀澤一步步上樓,直到那個只要出現就可以吸引自己眼神的人影拐進走廊不見之後,他才嘆了口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從自己的衣服內袋里掏出煙,“啪”地打開zippo,紅紅的小火焰將煙點燃。
  
  想了想,走到吧臺拿出一瓶紅酒和酒杯,紫紅色的液體在玻璃杯里漸漸升高。而夾著香煙的手,被燃著的煙熏染上一層白霧。陸梟就這麼一邊喝著酒,一邊抽著煙。面上卻是淡淡的,絲毫不覺得一個人抽煙喝酒有多無聊。
  
  他也有面具,獨處的時候,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將自己的面具摘下。比如,抽煙,比如喝酒,這些都是與紀澤在一起時自己不會做的事情。因為紀澤不抽煙,因為紀澤胃不好,不喝酒。對於這個人,陸梟喜歡地徹底又莫名其妙,然而,卻是如此地心甘情願。
  
  這樣複雜激烈到令自己都詫異的感情,陸梟又豈是沒有拒絕過,然而,他真的貪戀紀澤身上的那份沈默幹凈,無時無刻地不吸引著他,就仿佛他深黑色的瞳仁,有股蠱惑人心的力量。
  陸梟抽著煙,暗紅色的煙頭一明一亮。
  樓上有一點點動靜,他猜想,紀澤此刻應該是在衛生間里沖澡,沖完澡後,以他的習慣,會一邊等著頭發幹,一邊繼續沒看完的書。而後,熄燈睡覺。不知道,在他睜著那雙漂亮的黑眼睛時,望著天窗,是不是在想怎麼對付自己?
  
  紀澤他會不會偶爾失眠,拋開警察與黑幫的對立,想想他們四個月來的相處,其實是那麼融洽愉快,有沒有讓他有點留戀?而後,有天要是讓紀澤用槍對準自己,會不會堅決地像自己今天教他的那樣——想要快速地擊斃一個人,一定要對準他的心臟。
  
  只要他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那麼自己的隱秘又強烈的感情,是值得了。陸梟瞇了瞇眼睛,如是想。
  
  紀澤洗過澡,打開桌上的臺燈,拉開抽屜,里面正躺著一把銀灰色的手槍,紀澤將手槍從抽屜里拿起來,調亮了燈光。日光燈打在槍管上泛著冷冷的光澤,這把槍曾經被陳實親手拿著對準自己的心臟,毫無分差地將子彈打進去。槍上的血跡已經被自己拭去,輕而易舉地,就像陳實被陸梟逼著用一顆子彈結束自己的生命一樣。
  
  然而就像開弓沒有回頭箭,有某些心情已經徹底改變。紀澤將這把槍熟練地拆掉,又重新裝好,然後將彈匣,拉栓上膛——不管前方的路途有多麼艱險,我一定奉陪到底。如同此刻陸梟在想著紀澤一樣,紀澤也在想著陸梟,他們同樣在想著怎樣逮捕對方——雖然一個是要他的心,一個是要他的命。
  
  只是表面上愜意的生活依舊繼續著。紀澤準時地在七點醒過來,春光明媚,融融光,淡淡風,小別墅外的景致像把人包裹在一幅濃墨淡彩的油畫里。烏黑深沈的眼睛努力對著窗外眨了眨,終於適應了早晨的光線。推開窗,紀澤深深吸了口新鮮到沁人心脾的空氣。
  
  看著樓下黑色的貓影子在花叢間躥來躥去,而後是陸梟站在門口沖貝殼喊道,“嘿,貝殼,你現在這樣,是每天必須洗澡的,簡直像只到處流浪的野貓。”身上還圍著圍裙,陸氏集團的黑幫繼承人,此刻一副居家男人的標準摸樣。
  
  把槍藏好,他們過的是表面上開著花店,安靜卻融洽的日子。
  
  紀澤下了樓,茶幾上上的煙灰缸里都是抽剩的煙蒂已經鋪了一層的煙灰,旁邊還放著玻璃酒杯和一瓶葡萄酒。紀澤將煙灰缸里的垃圾清理幹凈,厚厚的一層煙灰,似乎像他說明了,昨晚有個落寞人的在暗暗的夜里,一個人抽著煙,一個人喝酒。看著明媚的晨光下,揪住淘氣的黑貓抖落它身上塵土的陸梟,嘴角始終是帶著柔和的微笑,眼神里是對他的心愛的寵物毫不掩飾的寵溺。不知道,獨處時候的陸梟,在想著什麼?
  
  陸梟拎著兀自掙紮,撲騰著四只白色小爪子的貝殼,淺笑著瞇眼,聲音帶著雀躍地對紀澤說道,“你看,流浪了一整天的貓終於回家。
  

  紀澤也微笑著對陸梟點點頭,他好像是真的很愛這只黑貓。已經是暮春的季節了,野了大半個春天的貝殼可是關也關不住的。但是陸梟卻是極其耐心地,也不去尋找,他看上去像是有十足的信心——貝殼始終會回到他身邊。紀澤沈靜又內斂地站在一旁,一瞬不瞬地打量著貝殼,心里卻是想,陸梟無論遇到什麼情況,從未有過失態,他好似有種天生的能力,將一切掌控在手里,並且永遠立於不敗之地。譬如一只貓,譬如身邊的臥底警察。
  
  紀澤接過陸梟遞給他的熱牛奶,溫溫的牛奶,濃濃的奶香味,是他每天早上的開始,其實他並不是很喜歡牛奶,同樣都是白色的,他其實更喜歡豆漿。只是陸梟卻是溫柔又強勢地培養起他了這一習慣。紀澤仰頭先將一杯牛奶喝下去。
  
  陸梟正在給吐司塗草莓醬,紀澤仰起頭吞咽牛奶,脖子修長優雅,喉結一動一動的。陸梟瞇著眼睛欣賞了幾秒。
  
  紀澤終於將一杯牛奶全部喝完,手里還拿著空杯子,微微歪著腦袋一副如釋重負的摸樣,淡淡的晨光透過沒有遮擋的落地玻璃窗在他頭上肩上打上了一層清澤流光,整個人像春光下的一株綠色植物一樣靈動。最最讓陸梟無法克制的是,形狀美好的嘴唇邊上的一圈絨毛被牛奶沾染成乳白色……
  

  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比得上眼前的這個人更讓他聯想到“活色生香”這個成語的了。
  
  於是陸梟伸出空的左手,從桌子上探出身子,在紀澤還皺著眉頭努力適應喝完牛奶後的不適感覺時,輕輕地將手指按了上去。大拇指在唇角轉了一圈。
  
  紀澤楞楞地感覺著陸梟的手指在自己唇邊的動作,隨即像被電到了一般,動作突兀地扭過頭去,原本像墨潭般的眸子起了漣漪。他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是,他又沒辦法將他們之間的這種情況做個定義。
  
  紀澤自然可以感受到陸梟對他的好,即使這種好是種掩蓋在危險下的虛幻。甚至有時候,他並沒有感覺到陸梟的惡意,充其量是有些不懷好意。就像在逗自己養的那只貓一樣。
  
  陸梟卻是一副十分坦然的摸樣,將手里做好的土司遞給他,“每天都是這樣,你應該邊吃邊喝牛奶的,不要喝得太急,不然會反胃。
  

  早晨的靜謐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天氣越來越好,花店的生意也很不錯,雖然談不上絡繹不絕,但總歸是沒有間斷過。陸梟時不時擡頭望望忙碌著的那個人,精致的五官掩映在花中,比花更吸引人。
  
  安靜的眉眼,依舊是從前那樣波瀾不驚,但陸梟知道那副穩如磐石的靜默下,該是怎樣的洶湧澎湃。兩個人之見隨著流逝的晨光毫無起伏地一問一答著,偶爾陸梟問點什麼,紀澤也恰到好處地回答,不偏不倚。
  
  陸梟將貝殼放在窗臺上,看著貝殼蜷成一團,時而叼著自己的尾巴不放,時而又揮著爪子在玻璃上撲打外面亂飛的小蟲。就像此刻他與紀澤之間,也隔著這麼一道無形的墻壁,看不見卻摸得著,或者現在已經愈加堅固。
  
  看來,是該讓這個倔強的臥底先生出現點裂縫的時候了。
  
  吃過午飯,紀澤仍然十分自覺地幫忙收拾起來。陸梟看著他進進出出,只是微笑,倒也不說話。而後,穿上自己的外套,拿上鑰匙,一手拎起裝著貝殼的貓箱對紀澤說道,“我得帶這小野貓去下寵物醫院,不知道去哪里染上了蟲,看來是要去醫院打個驅蟲針了,好好看店,我的保鏢大人。
  

  說完還朝紀澤咪咪一笑,施施然地拎起暴躁不已的貝殼出了門。紀澤皺了皺眉頭,陸梟這個人,城府極深,然而對著自己卻總是這樣笑瞇瞇的摸樣,卻不知,這樣更讓他無法理清頭緒。微笑,有時候是掩飾的最好武器。即便是你怒極了,卻也能笑著隱藏自己的情緒。
  
  對於陸梟這個人,他當真無法摸透。可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紀澤已經知道沒有回頭這一回事了。除了奉陪到底,他別無選擇。
  
  旁若無人的時候,這個雖然不算非常大的別墅也顯得有些安靜。這個點更是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午睡的午睡,晚上才是燈紅酒綠的黃金時間。雖然電腦就在手邊,紀澤卻不大想對著它玩,想起昨晚看了一半的書,他決定上樓將書拿下來繼續看。
  
  拿著書輕輕地掩上自己房間的門,紀澤的余光撇過在自己這件臥室更後面的那個房間——陸梟平時的畫室,這棟樓里,唯一他不能進去的地方,不止是他,任何人。想起來那個時候剛到迦南,連阿達在交代相關事宜的時候,都曾提過陸梟不讓別人進他的畫室,陸梟則直白地告訴過他——這是個禁地。
  
  其實紀澤曾瞄過一眼畫室的大致,空蕩蕩除了畫具就是畫紙以及散落在地的成品半成品。紀澤沒有什麼藝術欣賞細胞,他對陸梟的畫作的確是沒有什麼興趣。但是,他現在覺得自己應該去探一探。陸梟這個人,狡猾到難以讓人估計,行動心思總是在出乎人意料。
  
  紀澤原本已經準備好了使出自己的萬能開鎖方法,去沒想到,在試著扭門把的時候,“吱嘎——”一聲,這間禁地的門卻是已經開了。紀澤心下一驚,房間並沒有鎖上。以他對陸梟的認識,陸梟絕對不是這麼一個大意的人。於是,紀澤只是將門盡量推開,人卻是沒有進去,就這麼站在門口,靜靜地打量,與上次縫隙間瞄到的情景是差不多的——整個房間暗暗的,深藍色的落地窗簾將外面的光亮通通擋在了外頭,打磨得十分有質感的原木地板上散落著各種各樣的紙張。當中一個畫架,旁邊一張凳子,畫架上正是那天自己與他外出寫生時看到的風景,差不多已經完成了。
  
  “啪”地一聲打開室內的燈光,銳利的眸子從上至下,從左到右地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的掃射。
  空蕩蕩得房間,並沒有什麼蹊蹺的地方。
  
  紀澤睜著亮亮的眼睛打量了一番,卻覺得有種奇特的感覺在心里流動,這是陸梟獨處時的天地,他的作品,他的心情,他的情緒,都曾經被關在這個房間里,變成圖畫留了下來。不知道,一個人時的陸梟是什麼樣的?依舊是那種溫和讓人想要親近的微笑,還是徹徹底底地放下偽裝,凜然的寒意直接刻在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 熱死銀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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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又更新了 周四不更新 周五更新
……


第 37 章



  紀澤握著門把的手捏了捏,他決定還是進去看看一探究竟,當然他告訴自己,要是這里藏著對警方有利的證據,或者某些陸氏的隱秘信息那就更好了。卻極力忽視那些不安的情緒,這是陸梟的私密世界,而他正在進入。
  
  果然都只是一些畫而已,有畫了一半或者只打了底稿的,還有直接放棄掉的,隨便塗上幾筆,被隨意丟棄在一邊,畫紙上散落著各種顏料和顏料盤。椅子底下卻是放著一個墨綠色的畫冊集子,約有一個十四寸筆記本那麼大。
  
  紀澤當然知道陸梟要去的那個寵物醫院離這里十分遠,於是他想了想,便縱容自己拿起這個畫冊想要看看。雖然,陸梟是個犯罪分子,是個黑幫頭子,是警察局里已經上了黑名單的重點對象,但他總歸還是有自己的個人隱私的吧……紀澤猶豫了下,總覺得自己已經冒犯了他的地盤,再偷窺他的畫冊,實在是不應該。
  
  但終究是好奇心戰勝了,而後便是巨大的驚駭像咆哮的海水將紀澤沖入漩渦中。
  
  第一張就是一張人物肖像的速寫——坐在戶外咖啡吧椅子上,身後是一棵筆直的梧桐樹,正悠悠地有葉子滑下來,只有側顏的年輕人,專心致誌地剝著手里的茶葉蛋……
  

  標註的時間是正好是那天他們相遇。
  
  而第一張若只是覺得有點詫異和奇怪,紀澤嘩啦啦地一頁又一頁地翻過去,全是各種各樣的他自己——站在收銀臺的,彎著腰剪花的,在院子里澆水的,趴在自己床上看書的……幾乎每一天,不一樣的自己。無一例外的五官清晰,眉眼生動。全是陸梟眼里的自己,生動到紀澤看到每一張畫都可以聯想起那一天自己做了什麼,心情是什麼樣。細致細膩到讓他心驚,讓他失去呼吸。
  
  沒有一個字的旁白,卻赤裸裸地寫著某個人所有的心意。
  所有的畫,並不是嶄新得像是昨天剛出品的一樣,某一些已經起了磨邊,雪白的紙張也失去原本的光澤,像被什麼人碰在手里經常翻看。
  
  沒有人面對這樣一本秘密地存在了四個月,秘密地記錄了自己四個月的生活剪影的畫冊會不動容。
  
  某些隱秘的感情,原本只是凝結成冰,而現在像剎那間被曝露在陽光下,瞬間融化。有些東西汩汩地流淌而出,不安分的感情尋找到了出口。卻也因為這樣突如其來的曝露,被陽光刺激得睜不開眼。
  
  紀澤坐在陸梟平時畫畫時候的椅子上,翻著一頁頁標註著不同時間的速寫或者素描或者油畫,似乎已經知曉陸梟獨處時的心情,這些畫沈甸甸地提醒著他,某些感情是那樣清晰可觸碰,就在手里,就在眼前。
  
  他想起那天在山上陸梟明亮地笑著同他說——“有些東西,有些事,有些人,要你親自去一筆一劃地去記錄,才會印象深刻。
  

  原本淡定鎮定如深邃古井一般的眼睛,盯著手里的一張張畫,卻已經是洶湧澎湃。陸梟一點一滴對他的好,像浮光一一掠過眼前。不是沒有察覺,不是沒有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好超乎了尋常,然而紀澤卻從未想過,是這樣一份心情。
  
  此刻,他覺得自己身處海上,忙茫然不知所措。
  
  最後一張,卻是月光下,面無表情,四肢僵硬的自己,在陸梟的畫筆下,像是個玉雕的人。紀澤看著這幅畫,不用瞄到時間,立馬就想起來,那是陳實被迫選擇自殺的那天晚上。攥緊了拳頭,後槽的牙咬得極其用力,像是極力抑制某些情緒。
  
  紀澤深深地吸了口氣,卻感覺都是陸梟身上那種特有的煙味若有若無。他突然地就覺得憤怒了,於是,就連我呼吸的空氣,你也要摻和一腳,是麼?
  
  沒有用。
  紀澤穩定了下自己的心情,這般想到,喜歡是你的事,而我們,是敵人。
  
  門被帶了上去,只有那本墨綠色的畫冊靜靜地躺在孤零零的椅子下面,仿佛沒有被第二個人動過似的,安謐得像是定格在了照片里。
  
  陸梟靜靜地坐在車子里,車窗全部都打開,午後的風卷著春天里各種的草木清香從車子里穿過。他深深地吸了口煙,享受般地又一點點吐出來,隨著風迅速散去。坐在他身邊副駕駛座上的貝殼被煙味嗆了下,打了個噴嚏,轉轉腦袋又蜷縮成一團。
  
  陸梟騰出一只手摸摸貝殼的腦袋,笑著對小貓咪說道,“嘿,貝殼,好像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說罷將煙摁到煙灰缸里,動作流暢優雅地發動車子,車子迅速啟動,像黑豹般在路上奔馳著。
  
  陸梟推開門,正見到紀澤一個人站在收銀臺邊上,低垂著頭,安靜地看著手里的書。濃黑的睫毛投下陰影,弧度美好。店里的音樂也在緩緩流淌。你看,這個人,有時候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讓他心靜安定,並且忍不住地要去討好他。
  
  紀澤以為又是買花的客人來了,習慣性地擡頭聲音清亮地問好道,“歡迎光臨,請問有什麼需要?”見是陸梟,又羞赧地放下手中的書,頗不好意思地道,“啊,原來是梟哥,這個,剛剛看入迷了……”
  

  陸梟不以為意地一笑,將貝殼放下來,任它四處躥去,走上前去,雙手撐在收銀臺上,打趣道,“我的小花店可不能交給阿澤你,照你這樣的經營態度,說不定那天就會倒閉。”兩人不過隔著小小的電腦顯示屏,陸梟低低地笑著說話,煙味夾雜著他身上說不清楚的清爽味道撲面而來,讓他想起方才在畫室里滋味複雜的回憶,讓紀澤不由自主地就想往後退。
  
  “梟哥,我這不是過偶爾看店嘛……”紀澤轉過頭吱唔道,這個時候,他真的不願意與面前的這個男人有絲毫接觸。別說他們都是男人,就算是女人,陸梟的接近也是絕對危險。
  
  陸梟倒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面前的紀澤正背對著光線,清俊的五官,面上有深深淺淺的陰影,好似有很多很多說不出的情緒在臉上蔓延,掩蓋著心跡。
  
  “來,你看我多好,就算你這個保鏢如此不盡職,我還記掛著你。”陸梟打趣著提起手中漂亮的點心盒子,正是紀澤曾經與他閑聊時提到過的一款,自己只是說“那個味道好像嘗起來還不錯。”只是兩個月前偶爾的一句話,沒有想到,陸梟卻記得。
  
  紀澤楞楞地接過陸梟手里的東西,方才在畫室的時候,那種酸澀的心情,像是吃了春天里剛成熟的李子慢慢漲漲地蔓延開來,無法控制,無法掌握。緊緊地攥著手里的盒子,原本緘默的心情更加憋悶,擡頭只看到陸梟輕松的背影向沙發走去,紀澤甚至可以從腳步上判斷陸梟此刻的心情是高興的,放松的,帶著一點點雀躍。
  
  而自己卻像是被放逐在海上,還被當頭澆灌了一場大雨,淋漓不堪。
  
  他當然沒能發現,只留給他一個背影的陸梟,卻是狡黠地哼笑了下,我的臥底先生,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呢,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不是麼。
  
  一個人的心情在苦苦克制,而另外一個人的心情正在肆無忌憚地從細節處展露。自從紀澤看過陸梟的秘密畫冊之後,某些一直迷惑不解的豁然開朗,陸梟對自己的好,偶爾一個幫忙盛湯的動作,溫柔地叮囑自己的言語,帶著欣賞和喜愛的眼神,所有的這一些都被賦予上了新的色彩。
  
  紀澤隱隱克制著自己,他並不是歧視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感情,但是,陸梟卻讓他感到害怕。不是害怕於他的身份與勢力,陰狠與狡詐,而是害怕於陸梟這樣地對他好。於是,原本沈默的紀澤,更加沈默,能夠不與陸梟單獨呆在一個空間里,他絕對會避免。吃飯的時候,盡量埋頭扒著飯碗,以他最快的速度吃完飯,關店之後,早早上樓,早早休息。
  
  仿佛多看一眼,他就可以感覺到陸梟眼里那種讓他心慌失措的感情。
  
  陸梟看著紀澤打烊後,收拾好店里的物品,將清理一遍,準備好明天的營業的事宜,隨即匆匆地跟自己告了個別上樓休息。仍舊是烏溜溜的大眼睛,頭發倒不是怎麼見長,雖然極力掩飾,卻像是只驚慌失措的大白兔。陸梟笑著應答了一句,心里想。
  
  這樣的反應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偶爾親密接觸時,紀澤的慌與亂,平時愈發的沈默安靜,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從醫院回來,陸梟就多了個習慣,在夜里,空無一人的客廳里,也不開燈,一個人喝著酒,抽著煙,一遍又一遍地看各種各樣的電影,老的新的,中國的,外國的。
  
  有天晚上恰好就是放到《無間道》,那個時候,他多麼希望紀澤也能夠下來,坐在他身邊一起看這部電影。
  
  然後,可以輕松地談論類似的話題。再最後告訴他——阿澤,其實無間地獄並不可怕,倘若要是有個人陪著你走出去的話。
  
  可惜,睡在他樓上的紀澤,並不知道陸梟在夜里一個人對著偌大的電視屏幕的自言自語。
  
  陸梟昨晚叮囑紀澤要早早起床,他們要去郊遊。紀澤點頭應下,回房時默想這個黑幫里的藝術家,藝術家里的黑幫老大,估計是又犯“畫癮”了,時不時跟著他出去寫生也有幾回了,紀澤並不感到奇怪。
  
  清涼山上,雪峰寺。
  
  清涼山是s市郊區的一座山,海拔並不是很高,山高不過800多米,夏日最高氣溫不超過30
,作為一座夏季炎熱的南方城市,清涼山吸引了許多不耐酷暑的富豪官員。山上有200多棟風格各異的別墅,其中有一半已經是陸家的產業。大多作為拉攏和行賄的手段送給了有權優勢的人。十年前,陸氏還出資在清涼山上建了座雪峰寺,地處偏僻,香火卻開始漸漸鼎盛起來。
  
  只是等出了門了,紀澤才發現陸梟並沒有帶他平時作畫用的工具。陸梟見他頗為好奇地打量自己,笑著說道,“阿澤,怎麼了?難道是我今天特別帥?
  

  紀澤不可遏制地轉過臉去,紅著臉,“不是,我以為梟哥你今天是要出去畫畫。
  

  現在,他就是這樣對陸梟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狀態。
  
  他在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夜晚里,設想著自己全力以赴地找出陸氏的黑色生意交易記錄,或者在最恰當的時刻,將陸梟人贓並獲。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這個人,是絕對危險,縱使心底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不決都可能使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當一大早面對著陸梟精心烹制的早餐,臉上浮現的是溫和又明亮的笑容,聲音含著暖意詢問他的時候,紀澤卻是覺得有兩只手將他撕扯開來,一半浮生一半夢的感覺。仿佛這樣的陸梟與夜里自己計劃中的陸梟完全是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邊我必須得處理好點仔細點,感情快了不真實 感情慢了又遲鈍 總之 哎 各種難把握


矮油 貌似下章會拜堂昂~~~~~~~~~~

嗯哼~~~~那什麼 花花多點 剛好布置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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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mua一個~~~~無論是潛水的 還是霸王的 還是浮出水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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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一大早繚繞在山間的白霧隨著第一縷陽光的透出而逐漸散去。通往寺廟的石板小路還留著更深露重的痕跡,濕漉漉。小山路上空竹滴翠,有清脆的鳥鳴襯得四周愈發幽靜。在林間合著不遠處雪峰寺里傳來的悠遠的晨鐘遠遠飄蕩開去。
  
  直聽得人心境清涼,身心舒暢。
  
  身邊的人,也仿佛是從這滿目青翠中出來的一樣,細致的眉目生動如畫,安穩的氣質內斂如玉,以及陸梟一直喜歡的,薄荷夾雜著檸檬的味道。
  
  “喜歡這里麼?”陸梟見紀澤只是抿著菱角似的唇,低垂著頭走路,於是便開口打破寧靜。
  
  “挺喜歡的,很安靜,很舒服。”紀澤回答道。
  
  “上面還有一棟小別墅,送給你怎麼樣?”陸梟問道,“以後,天氣熱了,就可以住到這上面來了。阿澤,這里真適合你,跟你一樣安靜。
  

  紀澤卻是連帶著喘氣來不及“咳咳”兩聲,對陸梟說道,“這個可不行,梟哥,無功不受祿。再說我一個人,不需要那麼大的房子,怪安靜的。
  

  這的確是紀澤內心的想法,接受陸梟的“好處”本就不是他的作風,也違背了做人的原則。並且,一個人的大房子,讓他想想就心里發怵。
  
  “那就找一個人,跟你一起住,你就不會覺得很孤單了。”陸梟笑著,卻犀利地用一句話達到紀澤最柔軟的地方——一個人的日子過久了,就連大房子,也是一種折磨。
  
  聽到陸梟說“找一個人”時格外溫暖的語氣,隱隱帶著某些感情,紀澤的心跳漏了一下。恰好是走到只容一個人過去的小徑,紀澤在前,陸梟在後,真的只是看錯眼腳一滑而已,紀澤歸咎於石板太濕了,於是他就這麼踩漏了一步。
  
  堪堪落到一個溫熱的懷里,並且將頭磕到了陸梟的下巴上。體溫夾著陸梟特有的味道四面八方包裹而來,就算再怎麼努力掩飾心慌意亂與難堪,紀澤的耳朵還是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並且有愈演愈烈之勢,因為將他牢牢禁錮的那雙手是那麼有力,帶著一股霸占的意味。連頭被這麼用力一磕的疼痛也暫時感覺不到了。
  
  陸梟發誓,自己絕對是擔心紀澤摔倒才那麼用力一抱,懷里的這個人,看來瘦削結實,抱著卻有種格外柔韌的感覺,讓他想起那天在醫院里的活色生香。雖然他是非常想要就這麼抱著把他抱到寺廟去,但是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馬上松開手,於是,陸梟不甚在意地緊緊擁了一下,立馬疼開手扶住紀澤站好,擔心道,“怎麼樣?人倒是沒摔,腦袋磕疼了吧。”並且伸手作勢要往他腦袋頂上揉去。
  
  紀澤站穩之後,更是感覺倆人之間尷尬無比,原本是不知道,現在他無法像過去那樣坦然地面對陸梟。因為確實夠疼,黑湛湛的眸子染上一層水汽,躲躲閃閃地,眨巴著像星星,卻是堪堪避開了陸梟的動作。
  
  略帶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沒事,是我不小心了,梟哥,我們趕緊先趕路吧。
  

  其實不知為何,清涼山本就不高,雪峰寺也只是個不大的寺廟,卻還是修有纜車從山下上去通往寺廟,並且是免費的。
  
  山竹掩映間,鎏金屋檐作勢欲飛,紅墻上刻著黑字的“南無哦彌陀佛”,正是雪峰寺。
  
  紀澤原本以為陸梟是出來寫生的,後來發現是要去雪峰寺,又以為他今日是要來燒香拜佛,卻是嘲笑般地想,這樣一個人物,來到佛寺聖地,不知道,佛祖會不會怒極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陸梟倒還是敢來。
  
  進了卻又發現自己想錯了,陸梟只是自顧自地帶著他繞過大殿,來到後院的禪房。
  
  淩晨的唱經講課早已結束,僧人們三三倆倆地走著,四周都沾染上香火的氣息。
  
  陸梟邊走邊同紀澤說道,“這里有位無心師傅,不是主持,卻是我多年的好友,我四五年前回國時認識的。那時候,發生了點事情,心中抑郁至極不可開解,後來,他同我說了幾句話,點醒了我。
  

  禪房的檐上,系著小小的風鈴,偶爾有風吹過叮鈴作響,卻更顯空幽。
  
  紀澤身處其中,恍若有隔世之感,他想起幼年時的生活,有父有母,平淡卻幸福至極;而後是家中連連巨變,只剩自己一人踽踽獨行;再是現在,他脫下警服藏身與陸氏,跟陸梟,這個原本應當被逮捕槍斃的黑幫頭子,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連他自己都心生無力之感。
  
  陸梟見他臉色惶然,間或閃過一絲淒楚,在這樣平靜安和的寺廟里,總是讓人生出各種嘆願。他知道紀澤的身世並不是那麼平平穩穩,甚至可以說是有那麼點可憐。一時之間也靜謐無話。
  
  “阿澤,你四處走走,我去同無心師傅說幾句話。
  

  紀澤這才從沈浸中醒悟過來,站在禪房屋檐下的陸梟,笑容幹凈明朗,帶著不同於這里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味道,是溫暖的,可以拉他回塵世。
  
  他突然可以直直地回視陸梟的眼神,幽黑的眸子靈動逼人,“好的,梟哥,你去忙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陸梟轉過一個彎,就是無心師傅的禪房。幹凈齊整,沒有多少東西的禪房里,床榻上正坐著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和尚,形容瘦削卻不是枯槁,正有條不紊地給一邊自己沏茶,一邊敲打著手里的筆記本。見是陸梟來了,精神飽滿地一笑,“陸梟。
  

  全然不是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的作風。
  
  陸梟卻是見怪不怪,笑著調侃道,“無心,你是不是又在網上泡妞了?
  

  無心卻是形容一整,嚴肅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只是,點撥萬千紅塵中的有緣人罷了。”陸梟坐到榻上,接過小桌子上沏好的茶,雖不是什麼名茶,卻是茶香襲人。
  
  “你還是,先點撥點撥我吧。”陸梟優雅地放下茶杯說道,眼角微微下彎,“我,遇到了這麼一個人——”
  

  晨光將空地里的樹幹和草叢碎石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草從中傳來不知名昆蟲的鳴叫聲。
  
  紀澤繞到前面,寺里人很少,風帶著放生湖的涼爽感吹來,清爽宜人,四周的竹葉沙沙作響,像聽到起伏的浪花。
  
  望著一片安謐的精致,紀澤想到的卻是方才陸梟那攝人心魄的笑容,真是古怪的人,作奸犯科罪惡滔天的人,卻跟一個出家人是朋友。
  
  無心將他的筆記本放到了一邊,也不再看陸梟,悠悠然地說道,“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陸梟,若是離了情與愛即可,你就不用這麼煩憂了。
  

  陸梟卻是自嘲地一笑,“這不可能,我寧願陷在其中。
  

  老和尚“哈哈”一笑,似有深意地說道,“你既然甘之如飴,那何來的點撥呢?都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五陰盛。其實八苦也罷,甚至八樂也好,自己選擇的路,都在腳下,走哪一條不是路,過哪一種不是日子?
  

  陸梟盯著眼前樂呵呵沒有正行的老和尚,點點頭。這樣豁達,不拘泥與世間,不限於佛理,活得逍遙自在的人,好似沒有心肝,其實恰恰稱得上“無心”。
  
  老和尚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和尚我只送你一句話——凡世間事,求則甚苦。既然得之,守護亦苦。得而失之,思戀複苦。
  

  隨即趕他起來,“好了好了,你別打擾我清修了。趕緊該幹嘛幹嘛去。
  

  陸梟好脾氣地笑著被老和尚趕了出去,準備去找紀澤。
  
  寺廟並不是非常大,卻給人感覺格外空曠。不知道為什麼,陸梟此刻並不想拿出手機直接撥打那個人的電話,反而是兜兜轉轉地在廟里尋找著,含著隱隱的期待,在下個瞬間,那個人在心里兜兜轉轉的人,就會出現在面前。
  
  於是,在某個偏僻角落的石桌旁邊,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仰頭看著頭頂的樹葉發呆的某人。黑瞋瞋的眼睛,宛轉如佛經里幹凈透明的琉璃,一如他,某些在陸梟看起來貌似正直執著的心思。
  
  “阿澤,快出來。”陸梟站在不遠處朝他叫道。
  
  紀澤這才從晃神中見到陸梟,原本以為他還要許久,卻沒想到這麼快,方才自己的腦海里其實空空如也,只是心很安靜,於是就這麼坐著也不知道呆了多久。
  
  “怎麼了,梟哥?”站起來的某人,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像篩子一樣投下點點碎金,安靜內斂得像是香火繚繞間的青蔥樹木。只是臉上疑惑不解的表情,懵懵懂懂,像是從某個凝重的故事里走出來。
  
  陸梟的嘴角始終掛著一絲微笑,“我,忙完了。我們去拜一拜就走吧。
  

  陸梟與紀澤一同踏進大殿里,莊嚴肅穆的大雄寶殿,面容慈悲的塑金佛像。
  
  “其實,我來了許多次,從來沒有進來過。
  

  陸梟突然開口說道,只是碧色的眸子直視著寶相莊嚴的佛祖,毫無虔誠之意。紀澤只是站在他身邊,靜靜傾聽。
  
  “只是,今天突然想過來許個願,”說罷,更是伸手拉過紀澤,“我們,一起許個願吧。
  

  淡金色晨光中,泥塑繪金的菩薩坐在高高的蓮座上,微露笑意俯視著大殿氤氳的香火。清風吹動素長的絲幔如水般緩緩而漾,像是具有生命要羽化升仙而去。
  
  在佛祖無悲無喜地註視下,兩個身份迥異,原本應該背道而馳的人,此刻卻一同跪在佛祖座下。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完了,陸梟卻並不急得起來,轉過頭註視表情虔誠的紀澤,眸光閃耀,“阿澤,我們這樣,像不像在拜堂?
  

  紀澤不可思議地睜圓了眼睛,他生怕陸梟再說些什麼,將薄薄的一層紙捅破,於是嚴肅地說道,
  
  “梟哥,佛門重地,不要亂開玩笑。
  

  陸梟點點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你信?
  

  紀澤睜著眼睛望著慈悲的佛像想了想,他接受的是無神論的教育,對這些並不信奉,但他的確許個願望。倘若真有神明,盼自己心願能達成,還這個混混世間,一小片清明。
  
  “不是很相信,但來了就順便許個願而已。
  

  “你許的是什麼?
  

  “呃……身體健康,梟哥呢?
  

  “希望,今年的海洛因全部順利賣出去。
  

  說罷,陸梟起身不再看紀澤,氣宇軒昂地挺胸走出去。
  
  紀澤站起來,深深地呼了口氣,這個人,是該有多毫無顧忌地放肆——在佛祖面前許願毒品生意興盛?
  
  他甚少動怒,冷眼看著陸梟方才跪過的墊子,胸膛起伏有灼熱的怒意翻湧,目光炯炯地直視釋迦摩尼像——真是“舉頭三尺有神明”的話,佛祖,陸梟應該先進監獄,然後下地獄。
  
  兩個人,原本就是帶著各自的面具開始,於是,連交換彼此的心願都是蒙著一層偽裝。
  
  陸梟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的願望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作者有話要說:
陸梟yy的拜堂……

寫了這多章了,不知道為什麼 自己最喜歡這章
……

哎 各種感覺難以言說 。。。。不知道我筆力有沒有失誤 向你們準確地表達出那種感覺
……

很多人評我的文 看的時候 被吸引的 不是情節 反而是一種感覺
……

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今天這章
~~~~



39

39、第 39 章
...


  倆人正吃著飯,陸梟的手機正好響了起來。

  
  陸梟拿起手機看了眼,嘴角勾起一個狡黠的笑容,“難纏鬼又來了。
  

  紀澤只是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埋頭吃飯,下意識地他知道,這個難纏鬼是謝九安。從醫院那次他就已經察覺到,謝九安似乎於陸梟有了生意上的合作,但具體是什麼,紀澤並不是很清楚,只是直覺告訴他,陸梟最近只忙著將白煙出貨,一定是跟這個有關。
  
  摁下通話鍵,那頭謝九安的聲音已經迫不及待地蹦了出來,“靠,老子電話居然響這麼久才接,陸鳥,你最近越來越大牌了!
  

  “九爺,天氣越來越熱了,我勸你還是心平氣和點好,心靜可以自然涼的。陸梟悠悠哉哉地喝了口湯說道。
  
  “老子沒空跟你瞎扯淡。那什麼,對了,後天是我25歲生日,那啥,你要不要來——”陸梟的手機聲音有點大,即使沒有開外放,還是能夠隱隱約約聽到謝九安的大聲咆哮,何況紀澤原先耳力就過人。
  
  還不待陸梟回答,只聽到手機里的聲音又緊接著道,“不願意來就算了啊,老子可沒求著你來。當然,要是來了,你記得帶禮物,哼哼,否則,你也別來了!阿澤肯定在你身邊吧,把電話給他,老子要跟他說話!
  

  謝九安十分霸道地要求道。
  
  陸梟打趣地看了紀澤一眼,將手機遞給紀澤,“阿澤,九爺的電話。
  

  紀澤接過陸梟的手機,正打算跟謝九安問過好,畢竟他在住院的那幾日謝九安極其關心他,雖然人只來了一次,但各種東西各種關懷不斷。哪料活潑過頭的謝九安已經劈里啪啦地跟撒豆子一樣蹦出一堆話來,“阿澤,後天我生日!你一定一定要來噢,可以跟著陸鳥一起來,他不來也沒事,你記得要來噢,你不來,老子我就不過生日了!
  

  紀澤如墨般的眸子帶上笑意,什麼叫他不去就不過生日了,“九爺,又不是我過生日,哪能我不去,你就不過的。
  

  “老子不管啊,你不來,我就真不過了。陸梟絕對肯的,你跟他一起來。”謝九安十分孩子氣地回道。
  
  “好好,後天是吧,我去我去還不成了嗎。”紀澤覺得自己的語氣已經帶上了哄孩子的意味,只是某人明顯已經快過25了。
  
  果然,聽到他的保證之後,謝九安樂呵呵地笑出聲,又讓他把手機給陸梟。
  
  陸梟一瞬不瞬地微笑著註視著同謝九安講話的紀澤,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但是紀澤跟謝九安相處的時候,同自己比起來,的確是輕松多了。是不是,作為一個臥底,他永遠不能同自己真正開心得起來。
  
  “我說,陸鳥,那個出貨倉——”謝九安話還未說完,卻被陸梟及時並且隱隱帶著嚴肅打斷,
  
  “謝九安,吃飯的時候,不聊生意,有事等會兒再說。
  

  “怎麼,你難道——”謝九安在那頭皺了皺眉頭,“好吧,不過能不能現在就說。
  

  陸梟當然知曉他的意思,同紀澤對視一眼,示意他繼續接著吃飯,自己則邊講著電話,邊上樓去了。
  
  陸梟回頭看了一眼,紀澤正背對著他,自己又舀了一碗湯,索性不用勺子,直接就著碗喝了起來。看著那個背景,就覺得他格外享受這碗湯。
  
  這小子喜歡喝這個湯?陸梟想了想,明天應該再接著做一次。
  
  紀澤放下碗,回頭陸梟已經不見了,大概是去樓上接電話去了。
  
  謝九安的電話,他方才聽到了三個字“出貨倉——”。
  
  謝家其實更多的生意做的是娛樂產業和賭博,以及走私,但是數目絕對沒有陸氏集團來得大。並且似乎是商討好了一般,對於賭博和這些領域,陸氏集團是絕對不會涉及的。偶爾的利益沖突只在於走私而已,只是隨著中國已經加入wto多年,關稅削弱,手續正規的進口產品也不一定會比走私的貴非常大,還更加有保障。許多產品的走私利潤已經遠遠不如從前,大宗的走私如今查得也緊,尤其是在s市這樣的沿海地區。所以兩個幫派之間,最近幾年,倒是還算相安無事,雖然小沖突是避免不了的。
  
  紀澤並沒有聽說,陸氏與謝家有什麼貨物是需要共同合作的,他在陸氏潛伏了三年多,手頭拿到的資料與陳實留下的幾乎差不多,那些主要的倉庫雖然一直有在不斷地轉移,但幾乎都是在警方的掌控之中。
  
  唯一一個,一直沒有被查到絲毫線索的,只有傳說中的白煙倉庫。難道,陸氏和謝家共同插手了白煙?
  
  紀澤琢磨著,眼光落在對面陸梟方才坐的位置上,眉頭微微皺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冷不丁卻被人從後面輕輕拍了下肩膀,回頭卻是掛著笑意的陸梟,“阿澤,想什麼呢?還有點飯,再不吃就涼了。
  

  紀澤抿嘴笑了笑,“後天九安生日,不知道給他送什麼呢,送太貴了沒錢,送普通的,他什麼都有。
  

  陸梟點了點頭,心下卻對紀澤對謝九安的稱呼不滿——九安?然而仍舊是不動聲色地接到,“他啊,你過去,估計就可以樂上天了。哎,不知道,我生日的時候,你會不會這麼上心。
  

  話里的打趣意味甚濃,紀澤也知道謝九安確實是第一天見面就對自己很好,頗不好意思地回道,
  
  “梟哥,我也記得你的生日的,放心,不會忘記。
  

  陸梟笑了下,“是麼,阿澤,你可千萬不要忘了今天的話。
  

  +++++++
  

  謝九安的別墅正是在s市的一個郊區,富人聚集地。
  
  等陸梟和紀澤他們趕到的時候,小別墅里已經是燈火通明,五顏六色的燈光閃爍,熱鬧非凡,喜氣洋溢,甚至可以聽到現場樂隊打鼓的聲音。陸梟停好車,望了一眼,對身邊的紀澤嘆氣道,“果然是謝九安的品味,整地跟結婚似地,幸虧是混黑幫的,不然肯定被人投訴了。
  

  燈光打在紀澤的臉上,流光溢彩,他只是淡淡一笑,眼睛亮亮的,在陸梟看來卻比天上的星辰更璀璨。
  
  紀澤想到謝九安從小就是謝家的重點保護對象,無論走到哪里排場都大得不得了,車子四五臺,保鏢十幾個二十個,其實能夠說上話的很少。每次跟他打電話時,謝九安能夠不帶停地說上一個多小時,事無巨細,說得自得其樂。
  
  “謝九安這麼愛吵這麼愛鬧,其實,他應該是怕寂寞罷了。”紀澤頗有感慨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陸梟眉頭一挑,卻並沒有接話。他突然覺得,紀澤這麼了解看謝九安是不是因為他也是如此。
  
  可不是麼,走在黑道的白道中人,紀澤這個邊緣人,該是比誰都寂寥。
  
  “好了,我們進去吧,不然謝九安估計又得打電話來了。”陸梟拍了拍紀澤的肩膀。
  
  別墅的花園非常大,只是規規矩矩地種了一些必要的花草樹木,跟陸梟的風格可不像,迦南可是到處隨意地任植物瘋長。天氣已經開始熱了起來,穿著打扮時髦的男男女女們正熱熱鬧鬧地開著露天派對,吃吃喝喝,聊天嬉笑,圍在現場小樂隊旁邊載歌載舞的人,果然是謝九安喜歡的場面。
  
  陸梟頭疼地望了一眼,無奈地對紀澤說道,“我自打13歲那年參加過謝九安開的任何酒會派對後,就完全沒有再來的意思了。
  

  還不等紀澤接著陸梟的話,某個穿著花襯衫的不明人物已經朝他飛奔過來,然後一把將紀澤摟住,甚至用力舉起來,稍稍離開了地面。
  
  某人歡天喜地抱著紀澤笑道,一口大白牙活像穿著襯衫的海貍先生,“哇哇,阿澤,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來,老子要高興壞了!
  

  今晚的焦點當然是壽星謝九安了,於是他這一舉動,果然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過來,於是連帶著壽星搞出這麼大動靜的對象——紀澤只能尷尬地接受眾人目光的洗禮,只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於是很是無奈地對謝九安說道,“九爺趕緊放我下來。
  

  雖然紀澤也有一米八的身高,謝九安卻覺得抱在手里結實溫暖,不是那種讓人討厭的硬邦邦,錯眼瞥見陸梟正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嬉皮笑臉地又緊緊抱了下,這才將已經臉紅得快趕上紅燈的紀澤放下來,“嘿嘿,我這不是高興麼,高興的,高興,阿澤可別生氣啊。
  

  紀澤也對這個人來瘋一樣的謝九安實在是沒辦法,搖著頭笑了笑,在燈光下眉眼都是動人的清秀,“我要是真生氣了,我就把這禮物給扔了啊。
  

  說罷,還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盒子。
  
  謝九安已經是迫不及待地一把將盒子奪過來,“什麼啊,老子不許你仍!送給我的,就是我的了!
  

  又腆著臉,原本的桃花眼笑得彎彎,“阿澤,我真的很想知道你送什麼,我能現在就打開麼?我太期待了!
  

  桃花眼直接變成了星星眼。
  
  紀澤無法,“拆吧拆吧,反正是給你的。
  

  謝九安七手八腳地直接拆掉包裝,拿出一個黑盒子,打開盒子一看,眼睛更亮了,晃著大白牙開心道,“阿澤,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
  

  是某個牌子一款限量的運動電子表。
  
  紀澤頗是得意地笑了笑,“我們每次見面,你都帶不同的電子表,我想,你應該很喜歡這個。
  

  陸梟靜靜地站在他們一旁,看著倆人,當然應該是紀澤帶著笑意同謝九安說著話,雖然某個過生日的野猴子笑得很礙眼。漆黑的眉毛,烏亮的眼,安靜內斂卻依舊吸引著旁人的目光。幾個沒有男伴的女士,正湊頭不時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梟哥也給你帶了禮物呢,是不是?”紀澤轉過頭問身邊的陸梟。
  
  謝九安這才不是很情願地哼哼唧唧了幾聲,接過陸梟的禮物,遞給一直站在他後面的手下,“幫我把東西送進去。”說罷,已經是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表換成紀澤送的那只。
  
  原本還跟著眾人樂呵呵地玩鬧的謝九安此時是一刻不離地將紀澤牢牢帶在自己身邊,一會兒是要親自給他烤東西吃,一會兒又拉著他跟自己的幾個朋友認識,一會兒又是問紀澤要不要跟他合唱一曲,總之各種上躥下跳。紀澤其實更喜歡安靜的環境,尤其不是很喜歡一下子跟這麼多陌生人打招呼。更何況,能來參加他謝九安的生日派對的,都是非富即貴的年輕人,只是看在謝九安的面子上同他問好罷了。
  
  似乎一直跟在陸梟身邊成了習慣,雖然被謝九安拉扯著到處蹦跶,但是紀澤仍是下意識地尋找陸梟那個挺拔的身影,雖然環境嘈雜,人影綽綽,但總能在一轉頭就發現陸梟那雙似乎時刻帶著溫暖笑意的碧色眸子。見紀澤回頭張望自己,陸梟舉了舉手里的酒杯,示意他跟著謝九安好好玩,他自己一個人可以。
  
  果然都是天生的交際家,何況本身就是一個需要交易活動的場合,陸梟單憑陸氏集團繼承人的身份已經輕易地融入了圈子,同幾個男士交談了起來,姿態優雅又從容。
  
  過了不大一會兒,音樂卻又換成了舒緩的舞曲,卻是慢節湊。
  
  謝九安是十分想邀請紀澤一起跳舞的,於是拒絕了好幾個女生,“阿澤,來吧,來吧,我們一起跳舞。”紀澤先是一再表示拒絕,他真的是不會,更何況兩個大男人跳著貼身的慢舞,成何體統。謝九安雖然一向愛吵愛鬧,但也知道也有個底線,於是只好作罷,隨便答應了一個女士,加入舞蹈的人群中。
  
  紀澤慢慢地拿著方才謝九安塞給自己的果汁退到了一邊,周圍站著的也是保鏢似的人物。眸光一撇間,正看到陸梟擁著一個笑意嫣然的女士,出眾的男女,宛如一對璧人。
  
  他忽地想到陸梟對自己的,那種不可言說的感情——藍色鳶尾的油畫,一天一張的肖像,過了界的關懷,那種隱隱的感情……
  

  可是,他們什麼都不是,甚至是生死敵人。  
  
  靜靜地走開,進了別墅里。




40、第 40 章
...


  別墅里只有進進出出負責著派對的下人,客人倒是很少見到,偶爾幾個也是進出方便的。紀澤拉住一個人問了下衛生間,卻發現幾個衛生間都有人了。

  
  想了想,覺得樓上應該還有房間,於是就上樓去了。樓上的幾個房間里面,也有幾個女客在休息,於是只好順著走了下去。見到一個房間正開著,卻沒人摸了半天找不到燈,無奈下只好摸到衛生間里去,好在下面的派對燈光卻是閃亮,時不時地能夠投射些光影進來。
  
  紀澤索性也不開衛生間的燈,想著迅速地方便下出去就好。
  
  正要打開門走出去,卻聽到分明是腳步聲進來,聽聲音應該是兩個人。
  
  過了半天卻也沒人開燈,然後就是謝九安的聲音說道,“媽的,這房間的電路怎麼還沒修好,都是幹吃飯不做事的。
  

  “好了,只是說下話罷了,沒燈也無所謂,剛好,看不到你人,落個眼睛清凈。”陸梟閑閑地調侃道。
  
  “我去你的,陸鳥,老子也不樂意看你笑面狐貍的摸樣呢。”謝九安低聲怒道。
  
  “倉庫的事情,你安排得怎麼樣了?過幾天要出貨了,但是,最近上頭好像查得緊,現在這個倉庫,不能用了。”陸梟說道。
  
  “我後天安排人手轉移過去,放心,都是我最心腹的人,口風也很緊,關鍵是,沒多少人知道倉庫里是什麼。
  

  謝九安難得正經地回答道。
  
  “還是小心為妙,陳實不就是個例子麼。”陸梟嘆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做事你還不放心麼,別看老子樣子是個紈絝子弟,那都是假相!”謝九安嬉笑道,“我不跟你唧唧歪歪了,老子下去找阿澤玩了,丟他一個人,這里他可誰都不認識。
  

  “哼”陸梟冷冷地一聲,隨即接著道,“謝九安,我們合作歸合作,但是,你知道我的底線在哪里,要是——我也不想我們合作不愉快,你懂的。
  

  謝家雖然沒有陸氏的家大業大,但是他只有他存在繁榮的道理,雖然謝九安這一支只是旁支,謝家有著不可撼動的紅色背景,s市乃至中央大大小小的官員都頗買謝家的賬,這也是謝家得以入股同陸氏合作的資本之一。
  
  謝九安卻也是冷著語氣道,“哦,你的底線在哪里?陸梟,我告訴你,要是你惹不起,你也別去惹。你打算拿他怎麼辦?玩膩了丟掉,還是一輩子養在身邊當寵物?
  

  紀澤盡量將身子貼著墻,避開光影流轉照到自己的身上,凝神傾聽著。卻不料,剛聽到有關倉庫的事情,倆人卻又轉到一個匪夷所思的話題上去了,這談的是哪一出?
  
  “老子也惹不起,說實在的,是給不起。你跟我一樣,難不成,你還能跟阿澤表白然後談個戀愛再結婚來著?”謝九安冷冷地出口嘲笑道。
  
  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紀澤的心漏跳了一拍,他們這是……
  

  “我自有我的安排,你又不是我,你怎知道我想什麼。”陸梟的語氣淡淡地,隨即應該是離開了,走出了房間。
  
  而後,謝九安的腳步也緊跟著而出。
  
  紀澤咬著牙,強壓下心頭的狂跳,只覺得背上一層冷汗。他不知道是因為方才要是兩人中的其中一個人只要打開衛生間的門就能發現自己,還是因為後面的那個話題……
  

  謝九安,陸梟。
  
  腳步聲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清亮的眸子緩緩閉上,深深吸了口氣,紀澤擦了擦額角的汗,長長地吐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出了房子,草坪上的一群人早就結束了跳舞,輕緩的藍調音樂在顯得有些氛圍中流淌。
  
  沒了剛剛到來時的那種嘈雜。陸梟正站在門口,依舊是拿著手里的酒杯正望著什麼。
  
  似乎有感應般,紀澤一出現,就轉過身,溫和地問道,“阿澤,去哪兒了?謝九安也在到處找你呢。
  

  “上了趟衛生間,你們在跳舞,我又什麼都不懂,就去了下衛生間。
  

  陸梟瞥了眼濕淋淋的修長的手,由於蒙著一層水,顯得有些晶瑩透亮。
  
  於是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個手帕,遞給紀澤,“怎麼也不好好擦擦,來。是不是覺得有點累了,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
  

  紀澤原本以為陸梟會帶著到長椅那邊,卻沒料到陸梟直接拉著他。
  
  “今晚上,你沒喝酒吧?”陸梟問道。
  
  “梟哥你知道的,我只喝果汁。”紀澤拿著手帕不知道是要遞給他好呢,還是自己應該洗洗再還給陸梟。
  
  陸梟頗是滿意地點點頭,“也好,這樣,等下回去你開車。
  

  郊區的夜空,比市區的要美上幾分。深藍色的天幕,熠熠發亮的星辰,碩大明亮。這里又是別墅區,綠化極好,可以聽見啾啾蟲鳴,仿佛不遠處的歡歌笑舞與他們倆人隔離開來,看不清,聽不清,也融不進去。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靜默下來。
  
  卻沒想到謝九安從旁邊躥出來,“阿澤,我找你半天了,來,陪我去切蛋糕!”說完恨恨地看了陸梟一眼——果然是你拉著人跑了。
  
  好幾層的蛋糕謝九安象征性地切了一刀,隨即就由著傭人分好,遞給了客人們。謝九安只拽著紀澤要他吃第一口,並且要跟他喝杯酒卻被陸梟一把制止。
  
  並且陸梟似乎看起來很高興,笑意滿滿,甚至跟謝九安拼了好幾杯,就連試圖同他搭上話的人也接過酒喝掉。英氣的臉龐,被酒氣染上一層紅,倒不像是平時優雅溫和的樣子,頗有些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紀澤怎麼看怎麼覺得陸梟有些灌酒的味道,又見已經有客人陸陸續續地散去,於是大著膽子,將陸梟手上的杯子拿出,堅定地說道,“梟哥,不要再喝了,喝太多酒,對身子不好。而且,有些遲了,我們回去吧。”陸梟似乎是真的喝高了,渾身酒氣,夾著他身上原本的味道,一個踉蹌朝身邊的紀澤歪了下。
  
  紀澤無法,只好扶著醉醺醺的某人同謝九安告別。
  
  陸梟似乎醉得很厲害,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紀澤身上,本就是一米九的身高,高大結實的身材,饒是在警校鍛煉了幾年的紀澤都有些受不住。一手將陸梟架在自己身上,一手摟過他的身子,這才將人挪回了車里去。幸虧自己是個不喝酒的,否則,估計今晚倆人就只能在謝九安的家里過夜了。
  
  紀澤穩穩地開著車,余光掃了眼像水一樣攤在副駕駛座上的陸梟,要不是系著安全帶,估計整個人都要滑下去了。與陸梟一起出門時,通常都是陸梟自己開車,陸梟曾經開玩笑說,自己是給他紀澤當司機的。
  
  此刻倆人掉了個位,只見陸梟已經是醉得不省人事,平時那雙清朗溫和的眼睛緊緊地閉著,臉上還有醉酒的紅暈,不知是因為渴還是什麼,時不時地翕動著嘴唇,又似乎在念叨著什麼。不似他平時溫柔卻強勢,一副無害的摸樣。
  
  紀澤嘆了口氣,又轉過頭去專心開車,這個人,他要是一直都是這樣子就好了。
  
  店里沒有其他人,只有他跟陸梟,此刻他也只能連拖帶拉地將某個已經微微酣睡的人扯上樓,貝殼察覺到人回來,卻見自己主人渾身酒氣醉得不省人事,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也不上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將人送回了房間。
  
  紀澤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望著呈人字形倒在大床上的陸梟。原本筆挺的衣服也被蹂躪地不成樣子,某人卻是咕嚕了一句,繼續偏過頭去睡著了。紀澤只好認命,蹲在床尾將陸梟錚亮的皮鞋脫了下來,又努力將人扶起脫下外套。
  
  陸梟歪著頭靠在紀澤肩上,灼熱的呼吸合著酒氣盡數噴灑在某人的脖子上,直饒得紀澤心里發癢。虧得陸梟喝醉了只是沈睡,這要是再發酒瘋,他絕對應付不了。心里正嘀咕著,就覺得身上的人動了動,紀澤以為他醒過來了,於是輕聲問道,“梟哥,我們回來了,你喝醉了,要不要喝點水?
  

  邊說著,邊將人扶住。
  
  陸梟的確是醒著的,但原本清明的眼神此刻卻是迷茫到失去焦點,只楞楞地看著紀澤,綿長平穩的呼吸忽然加快了頻率,變得粗重起來。紀澤以為他是酒喝多了上頭難受,正要讓他躺下索性一覺睡到天亮,卻不料一把被擁入溫暖滿是酒香的懷里。
  
  是燙到快要灼熱人的溫度,是緊到快要讓人窒息的力度。
  
  紀澤使勁推了推,陸梟卻只是一聲不吭地緊緊擁著懷里的人,不言不語也不動作。紀澤艱難地扭過頭,湊到陸梟耳邊連聲問道,“梟哥?怎麼?醒醒。
  

  陸梟卻是完全無意識,只是不管不顧地抱著,似乎將懷里的人當做抱枕又睡了過去。而後那個靠著自己的腦袋動了動,又挪到脖子處,重重地喘息著。
  
  隨即,紀澤覺得脖子一疼,他原本以為不發酒瘋的陸梟,卻是一把咬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後,紀澤已經是心里開始發怵,身體開始發麻,陸梟的頭發直直地蹭著他臉上的肌膚,某個沈重的陰影遮蓋了光線。
  
  卻是陸梟緊緊閉著眼睛,嘴里喃喃著不連貫的話語吻了上去。
  
  劈頭蓋臉,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甚至在他鼻子上咬了一口,而後又落回唇上,喃喃了一句“好涼”。
  
  卻是讓紀澤忽地停止了反抗的動作,眼前的這個人,緊緊閉著雙眸,睫毛輕輕闔著,臉上的神情神聖到極致,像是對待珍貴的寶物般,一下一下,執著又溫情地舔著自己的唇。
  
  紀澤的心如墜冰窟,大睜著眼睛堪堪望著與自己毫無距離的陸梟的臉,連呼吸都要停住。
  
  而後是滾燙的溫度,柔軟的觸感,陸梟的吻來得激烈如同狂風暴雨掃過,他緊緊吮吸住紀澤的唇,像是久經口渴折磨的人,牢牢抓住唯一的水源。
  
  噴灑在臉上的呼吸沈重像在隧道里呼嘯而過的火車。紀澤奮力地推著壓在自己身上的身體,他不知道此刻到底陸梟是清醒的,還是在夢里,因為陸梟是那麼那麼地用力,用力壓著自己,用力吻著自己。
  
  有溫熱濕潤的東西正固執地強力地企圖突破紀澤緊緊閉著牙齒的放線,紀澤只覺得自己的心理放線都要崩潰了。
  
  一咬牙,只好使出貼身擒拿術里的一招,伸手勾過陸梟的身子,一擡腳撐住發力點,將陸梟堪堪從床上甩到床下去。
  
  “噗通——”一聲巨響,陸梟翻滾到了床下。
  
  紀澤兀自大口地喘著氣,方才他根本連呼吸都忘記了,此刻如同窒息了許久的人一下子獲得新鮮空氣,胸膛起起伏伏著。原本黑亮的眸子像被水洗過一般粼粼波光,被陸梟侵略過的唇,紅得異常,襯得面目白皙如冠玉。
  
  漸漸平複之後,紀澤這才從床上起身,皺著眉頭望著床下的人——因為陸梟一轉身,背對著他又是睡了過去,只留給紀澤一個隨著呼吸起伏的背影。
  
  紀澤是有些怒氣沖沖地盯著地上的人,然而陸梟似乎是真的睡著了。於是,他決定無視這個人,將床上的被子扯下來,丟到陸梟身上,揚長而去。
  
  “砰——”
  

  直到隔壁響起比平時還大上那麼一點的關門聲,倒在床下的那個人,才稍稍動了動,睜開了帶著狡黠笑意的眼睛,伸手將身上被子遮好,十分坦然地又閉上了眼睛。
  
  原本趴在陸梟桌上的小貝殼這才輕輕地“喵——”一聲跳下來,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窩在了陸梟身邊。
  
  紀澤並不確定陸梟那天晚上是否喝醉了,只是他第二天醒來之後,發現一向早起的陸梟並沒有同往常一樣在樓下準備早飯。他臥室的門還大敞著,正是自己昨晚忿忿離去時的樣子,躡手躡腳地走進去一看,一人一貓頭對頭靠在自己睡得正香,陸梟頎長的身子像包粽子一樣裹了起來。
  
  紀澤只是嘆了口氣,將陸梟叫了起來。
  
  後者一副宿醉醒來頭疼不已的樣子,似乎對昨晚發生的事情一點記憶都沒有。見紀澤欲言又止的疑惑眼神,反而還笑著問道,“阿澤?怎麼了?昨晚在謝九安家好像喝了很多,怎麼回來都忘記了,我沒發酒瘋吧。可我怎麼會躺在地板上?
  

  紀澤直視陸梟一如往常的溫和眼神,也報以微笑認真地說道,“梟哥,估計是你醉了睡覺不老實,翻下床吧。
  

  陸梟極是贊同的點點頭。





41、第 41 章
...


  隔天正是陸梟與謝九安那晚說

 

好的要去看出貨倉庫的日子。陸梟卻一直沒有提這件事,紀澤當然也只能裝作不知道,只是一直到了太陽都快落山了,陸梟卻是毫無動靜的樣子,悠悠哉哉地在店里泡咖啡看書。紀澤不動神色地觀察著,難道,他們那天晚上的談話……又或者臨時改了主意?可紀澤卻是知道,謝九安這兩日一直在準備這件事情,並且一定就是在今天。
  
  果不其然,陸梟沒有留下來同紀澤一起吃晚飯,接了個電話之後,吩咐一聲便出去了,只說自己晚上會遲些回來。紀澤點點頭回答,“好的,梟哥。”心下卻已了然,陸梟這是應該要同謝九安碰面去了。
  
  獨自完飯後,紀澤收拾好樓下得事務就回了自己房間。他並不知道陸梟和謝九安碰面的地點是在哪里,但如今時間已過去一個多小時,想來已經是正在進行中了。打開自己的筆記本,調出一個隱秘的程序,紀澤輕輕地點了下鼠標,卻是一段聲音視頻播放出來。
  
  初始卻是一段奇怪的聲音,“咚——咚——”,飄飄渺渺卻是聽得不太真切,仿佛隔著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一般,而後便是悉悉索索的聲音。
  
  濃黑的眉毛緊緊皺著,紀澤盡量排除雜念,凝神屏息地傾聽著。
  
  過了不大一會兒,卻是謝九安手下的聲音,“九爺,到了。”紀澤認得,這是謝九安的貼身下手,阿森的聲音。
  
  而後應該是謝九安將衣服穿了起來,因為紀澤聽到他拉拉鏈的聲音,隨後是謝九安懶懶地說話,“居然選這里當倉庫,陸梟的思維果真是異於常人。他人到了沒有?”
  
  “已經給那邊打電話了,說是都來齊了。”阿森答道。
  
  而後又是長長的一段靜默,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
  
  紀澤心下疑惑,除非是走在棉花上,怎麼會沒有一點點聲音,還有,剛剛開頭時,那個奇怪的咚咚聲到底是什麼呢?
  
  “謝九安,你又遲到。”是陸梟含著笑意的調侃。
  
  “老子哪有遲到啊,這不才三分鐘而已,五分鐘以上才算!對了,阿澤怎麼沒有來?”謝九安張狂地回道。
  
  “別老惦記我的保鏢,今天是老爺子要求的,你看,我身邊全是他的人。阿澤算是我的人,但他之前是跟著沈叔出來的,老爺子還是不大放心。”聽起來的確是那麼一回事,紀澤卻是心下冷笑,想來就算是換成陸梟他自己,估計也是信不過任何人。
  
  “那,那邊那個倉庫呢?”謝九安問道。
  
  “都留著,狡兔還三窟呢,讓他們查去吧,最近上面查得緊,我們要小心點。”陸梟說道,“等過幾天,這一批貨出了,本錢就都收回了了,剩下的,就是全賺。”
  
  “老子可不想再跟你幹了,要不是我家老頭子非要讓我跟著你幹這一票,我才懶得理你!”謝九安不屑道。
  
  “行,我也沒什麼好心情同九爺這麼約會……”陸梟笑道。
  
  謝九安卻不再理他,“28號領人過來取貨就是,這個倉庫,的確是讓人意想不到。”
  
  “還是,小心為妙。我已經另外再安排了個倉庫,總之,警察要是查到的話,也不影響這邊的交易。”陸梟道。
  
  紀澤心下已經了然,陸梟是安排了兩個倉庫,一真一假,並且是打算利用假倉庫來吸引警察的註意力,同時又可以趁此機會確保真倉庫的交易順利進行。可是接下來的內容卻是甚少再聊到交易的事情,總不過又是謝九安在那邊插科打諢,倆人似乎很有默契的,避開倉庫的事情,只字未提。根本無法知道,他們身處於何處。
  
  28號?距離今天是只有五天的時間,而那麼他必須在這五天內,找出真正的倉庫。
  
  到了晚上將近十一點陸梟方回來,紀澤並沒有入睡,甚至連房間的燈都是亮著的。陸梟上樓,見隔壁房間的門隱著沒有關上,燈光正從縫里透出來,以為紀澤又是看著書就睡著了。於是,輕輕地推開門,哪料到那個人正趴在床上看著書,背對著自己,似乎沒有感覺到。
  
  陸梟笑著敲了下門,紀澤驚訝地扭過頭,嚇了一大跳的表情,眼睛極亮,而後頗是郁悶地開口道,“梟哥,千萬不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冷不丁地敲別人的門。”陸梟眉飛色舞,“喔?那某人怎麼夜深人靜的時候,還不老實睡覺?怎麼了這是,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紀澤將手中的書放下,坐了起來,“是本恐怖小說,正看到女鬼夜半敲門的片段,你就這麼應景地敲我門了。”陸梟走上前一把拿起他看的書,“還是少看點,真要有女鬼那也是抓你,你估計很合女鬼的口味。”
  
  紀澤劈手想奪回自己的書,哪料到方才趴著看書,大腿麻了大半截,一個猛起身就要往床下栽倒過去,幸虧陸梟眼疾手快將某人扶住,牢牢地抱在自己懷里。
  
  紀澤原本以為自己這下是要滾床下去了,心下驚駭,卻沒想到落入陸梟的懷抱。並且很是要命地鼻子撞在陸梟結實的小腹處,狠狠一痛,柔軟的衣料,帶著陸梟身上的淡淡香煙味道,以及一種說不出來的香味,但參合起來卻甚是好聞。
  
  他猛地一驚,這個味道十分熟悉,卻是模模糊糊地想不起來在哪里聞過。
  
  此刻正是陸梟雙手環住瘦削的身體,黑黑的腦袋紮進自己懷里,他甚至可以感覺到紀澤的呼吸透過小腹那里薄薄的衣料,帶給自己心驚的感覺。只覺得定力開始動搖,狠狠地喘了口氣。而某個始作俑者卻仍是不自知地將頭蹭了兩下。
  
  只是不到三四秒的時間而已,陸梟覺得自己要撐不住樂。正想扶住懷里的人起來,紀澤已經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我的腿麻了。”
  
  而實則紀澤卻是極力地憑著這個味道在思索著,這個味道,他真的聞過。
  
  陸梟哼哼笑著看了他一眼,睡衣滑了下,耳下的脖頸處卻是一個紅紅的印子,雖然已經褪了點,但仍是清晰可辨。於是他自然而然地伸過手去,詫異地問道“這里,怎麼有個印子?”
  
  紀澤一下往後仰去,堪堪避開陸梟的碰觸,轉過頭去,支吾道,“可能被什麼蟲咬了吧。”
  
  陸梟將手收回來,淺淺一笑,“也是,夏天快到了,當心各種蟲子。早點睡,不要看了。”說罷,翩然轉身出去了。
  
  紀澤關上燈,閉著眼睛開始回憶,那個味道,到底是哪里的呢……還有今天聽到的怪聲,都應該跟那個倉庫有關……是什麼呢?
  
  清亮的眸子睜著,頭上是滿天星鬥,本是極美的夜空,在紀澤看來只是一片茫茫。
  
  第二天,陸梟正在廚房里忙著做飯,這才想起昨天出門時順手買的一大塑料袋的各種調味料還放在車里。鍋又正熱著,不好放著,只好沖外面的紀澤喊道,“阿澤,幫我去車里把一個袋子拿進來,要快,剛好沒鹽了,我昨天買的。”
  
  紀澤應了一聲,拿起桌上陸梟的鑰匙趕忙出去。打開車門,果然是有一個超市袋子。於是,迅速地拿起來,往回走。冷不丁地他掃過車輪,只見車胎上有一些泥土的痕跡。紀澤蹲下身,小心地用指甲刮了一點下來,用手指揉了揉——這種土質,不是在市區會粘上的,只有郊區和山里才有可能有……
  
  難怪昨晚聽不到腳步聲,昨天傍晚下了場短暫的陣雨,泥土變得泥濘,踩上去確實是應該聽不到聲音。
  
  難道是那里?紀澤想到陸梟的那個鮮花種植基地,人煙稀少的地方,又是個種花的,很容易掩人耳目……那些熟悉的味道,也許是哪里沾上的?
  
  但是,那個奇怪的聲音又怎麼解釋?
  
  “快,把鹽先撕個口子,急用!”陸梟正一手掌勺,一手扶鍋,身上系著圍裙,怎麼看怎麼賢惠的摸樣。鍋里爆炒青椒蝦仁的味道已經散發開來,顏色分明誘人。
  
  “好了,小心油煙嗆著,趕緊先出去,等會我再弄個湯就能吃飯了。”某人一邊熟練地將炒好的菜裝盤,一邊趕著紀澤出去。他是,真的對自己很好。紀澤笑了笑,壓下心頭莫名的酸楚,深深吸了口氣,“好的,梟哥快點!”
  
  只要這次人贓並獲,自己跟陸梟的生活也要結束了,紀澤想,地獄的出口,就在眼前。
  
  一場秋雨一陣涼,而這個道理放在春末夏初也是一樣,春末的那陣雨一過,空氣中的熱度就開始漸漸上升了。
  
  紀澤是非常怕熱的,尤其是這樣悶熱又潮濕的南方,呆在花店里的時候還好,空調呼呼的吹,但只要出門口溜達一圈,他的衣服就可以濕個半截。連陸梟有時候都會感慨地調侃他,讓他見識到了什麼是汗如雨下。
  
  紀澤卻還在想著同隊里聯系的事情,距離28號已經只剩三天了,必須得找個機會將這件事情傳達給陳隊。忽又想到陳實的事情,原本陳實只是幫他從陸氏脫離而已,卻因為自己的固執己見而受到牽連,紀律隊伍最忌諱的就是不聽命令擅自行動。但他這次別無他法,除了同陸梟鬥到底,否則不僅愧對自己的職責,也對不起白白死掉的陳實。又是熱,又是整天在思索著隱秘的任務,於是,某個在陸梟眼里看起來十分朝氣蓬勃的薄荷草小子,現在卻是被霜打了茄子的樣兒。
  
  陸梟見他每天熱得都有點無精打采的摸樣,覺得這人就像是被太陽曬蔫的小草。剛想晚上帶他出去透透氣,卻沒想到謝九安帶著自己的一大批保鏢又是風風火火地直接開到了花店。
  
  “我勒個去的,快熱死老子了,今年熱得可真夠快的!”他人來的時候,正是傍晚,某個人也是蔫蔫得,在陸梟溫柔又不失強勢地要求下,勉強吃下大半碗飯,而後實在是沒有什麼食欲了。紀澤正要起身喝冰水,就聽到了謝九安振聾發聵的呼喊。
  
  “嗨,阿澤!聽陸梟說你熱得快中暑了,我帶你去玩呀!”謝九安像陣熱風似的刮進來,扯著紀澤的手腕嘻嘻說道。陸梟仰起頭,很是不客氣地回道,“謝九爺,你是不是又吃飽了撐的!”
  
  “老呆在房子里有什麼意思嘛,陸鳥,你丫太小氣了,大不了老子一起帶你去得了!”謝九安此刻只覺得自己是在大發慈悲。紀澤一把扯掉謝九安的手,他的手心溫度,實在是要把他們觸碰的地方融化了,“九爺,我熱得不行了,你可別折騰我了。”
  
  “就是熱,才找你玩的啊!走吧,我們去玩!”謝九安十分興奮地說道。
  
  紀澤無語地望著他,在這麼炎熱的天氣里,還能保持如此旺盛的精力,大概也只有面前這個上躥下跳的謝九安了。
  
  謝九安的桃花眼笑得像刷了層晶瑩透亮的光澤,怎麼看怎麼亮晶晶,“走吧,走吧,我們去遊泳!要工作也要玩的嘛,勞逸結合。”他盡量壓抑住心里的某個粉紅色的念頭。
  
  自從見到紀澤之後,謝九安也是說不上來,那麼個安安靜靜的人,往那里一站就是很——很撩撥他的心思。見到紀澤心里就歡喜,尤其是那天生日之後,謝九安更是每天牢牢記得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戴上紀澤送他的那塊表。某天早上起來,一摸床頭那表不見了,還很是在家里對著大大小小所有人很是發了一陣火光。
  
  每次逼不得已給陸梟打電話,多多少少也是要打聽點紀澤的情況,一聽說紀澤熱得不行,謝九安簡直是恨不得押著某人同他一起去南極旅遊。阿森見自己老板一副上火的摸樣,知道定是想陸梟身邊那個小保鏢想的,於是向謝九安提議——要不,九爺,約小紀去遊泳?春光無限好啊~
  
  謝九安先是跳起來狠狠刮了下阿森的腦袋,惡狠狠地盯著他瞅了半天,叫道,“你小子,居然也有聰明的時候!但是,為什麼不早說!”他對於上次阿森提議下各種小說,結果被紀澤在電話里淡淡地鄙視了一句,很是怨念。於是火急火燎地帶上自己的東西,速度跑到陸梟家約某人出去——謝九安內心是這麼形容的,鴛鴦戲水。
  
  



第 42 章

  陸梟本是對於同謝九安呆在一個泳池這樣的事情,想起來就會嗤之以鼻的,卻沒想到紀澤聽到這個提議之後,眼睛亮了亮,看來遊泳對他十分有吸引力。
  見他聽到謝九安這麼一提議,立即眸子黑瞋瞋得回頭望著自己,陸梟也只有投降的份兒——於是某個無奈的黑幫老大決定帶著另外一個黑幫小老大和,一個臥底警察玩水去。雖然,他會遊泳但是確實不是很喜歡水,不過望著謝九安一臉期待的猥瑣摸樣,陸梟覺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跟著一起去。
  於是,陸梟放下碗筷,優雅地擦了擦嘴巴,說出讓謝九安美好願望破裂的話——“九爺的提議確實是很不錯,阿澤,我們就帶上九爺一起去吧。”
  紀澤點了點。
  什麼叫帶上我一起去!
  謝九安忿忿地企圖用眼神讓陸梟有點自覺,奈何人家也完全當他空氣。
  此時天已經擦黑,被炙烤了一天的地面似乎還在嘶嘶都冒著熱氣。
  謝九安早已經在某個五星級娛樂中心訂好了,說起來,這個娛樂中心也是他家的產業之一,一聲吩咐而已。所以等他們到了的時候,偌大的室內泳池幹幹凈凈,清清透透,卻是一個人都沒有。有緩慢動聽的輕音樂播放著,窗外的城市霓虹,五光十色,琉璃光轉,映射在玻璃上,一切看上去清涼又美好。
  望了望在自己邊上,已經換好泳褲,長手長腳十分坦然自在地躺在折疊椅上的陸梟。謝九安萬分怨念,原本,這麼美好的時刻,應該只有自己跟阿澤的。哼哼,謝九安心里冷哼幾聲,抓起一塊西瓜塞進嘴里,又重新望著門,阿澤怎麼還不出來?
  於是當某個僅著泳褲,身形頎長,骨肉勻稱的人出來時,謝九安一時激動的忘記了吞嘴里的西瓜。遊泳室的燈開得並不是很亮,柔和的光澤打在紀澤身上,如玉光滑,在謝九安看來就像是個玉雕的人似的。唇紅齒白,好看得不像話。
  陸梟也坐了起來,卻是從旁邊抽過來一張紙巾,一把按上謝九安的嘴,哼哼嘲諷道,“謝九安,你夠了啊,阿澤過來了,趕緊擦擦你的口水!”某個人才從呆楞中回過神來,一把將擦好的紙巾揉成團狠狠砸到陸梟身上,“丫的,老子又不是對著你流口水,你著什麼急啊!哼!”
  陸梟將紙巾從自己身上掃下,也不再看他,將目光放到紀澤身上。
  前段時間受傷的傷口已經都愈合了,只是長好的地方還有粉紅色的疤痕在一點點褪掉。淋過水之後的身體,皮膚撒上一層水澤,更襯得光潔白皙。
  泳池很大按照比賽標準建造,並沒有分深水淺水區,陸梟與謝九安早已經換好了,不知為什麼,紀澤卻突然不想過去了。三個人,還是第一次這麼坦誠相見。見二人坐在一起湊在那邊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麼。紀澤看了一眼,決定自己直接下水。
  於是兩個正等著美色自己上前的人,卻只見到阿澤猛地一個紮,已經是下了水。
  清涼的水瞬間將自己包裹住,紀澤舒舒服服地遊了起來,一整天的燥熱仿佛都被這水一下而去,整個人像久渴之後。謝九安見紀澤遊得很是歡暢,迫不及待地走到池邊,順便給了陸梟一個白眼,“我說,我跟紀澤先玩啊,你就老老實實呆著喝水吃水果,當然最好不要下來。”
  說完不再理陸梟,也下了水,幾下劃拉,遊到了紀澤後面。很是壞心眼地撩起一大捧水就往紀澤身上撒。卻被早已猜到他企圖的紀澤一個機敏地沈下水躲了過去。而後猛地出水,狠狠砸了下水面,濺得謝九安滿頭滿臉。於是,兩個人就這麼在池子里玩了起來。又占著四下無人,更是玩得起勁。
  陸梟無奈地望著兩個玩水玩得很歡的大齡青年,很是無語。
  謝九安玩嗨了,一個猛撲就企圖往紀澤身上撲去,因為此時在他對面的某個人,眼睛也仿佛被水淋濕了,亮亮的,像潤在水里的黑寶石直看得他心里發慌,尤其是,兩個人玩鬧著,紀澤很是開心地對著他笑,如三月春風拂面,直看得人舒服得不得了。
  於是,謝九安一個用力,卻不小心踢到了紀澤的大腿,並且也不知道他怎麼踢得,紀澤只覺得腳下大腿一麻,就沒了力氣,一個不留神就往下沈,謝九安只當紀澤耍詐同他玩,依舊是笑嘻嘻地伸手去撈水下的人。陸梟卻是一直觀察著在水里的那個人,此刻見他只露著頭在水面掙紮,毫不猶豫地跳下水遊了過去。
  幾下遊到紀澤伸後,伸開雙手從他腋下穿過,同謝九安一起將人架起來。先是緊張地將紀澤貼著自己的身體問道,“怎麼了這是!”
  某人悲憤地吼道,“謝九安,你把我踢抽筋了!”謝九安這個大神經的,現在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等等等等,我去叫救生員!阿澤,我不是故意的!”謝九安一抹臉上的水說到,樂極生悲就是如此。陸梟怒道,“去那個藥酒來。”
  一時之間,偌大的遊泳池靜得只剩下兩個人。陸梟從背後在水里一直擁著紀澤。倆人都光裸著上半身,不用回頭看,紀澤也能感受到身後的那個人,強健有力,結實的胸膛同自己的後背靠得嚴嚴實實。他已經不自在地完全感受不到水的清涼了。
  陸梟卻是毫無自覺般,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某人濕淋淋的後腦勺,短短的頭發被水打濕,服貼著,看起來十分乖巧的摸樣。紀澤只覺得頭皮發麻,原本只是大腿麻掉,現在感覺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幸虧他是背對著陸梟,面上已經是滾燙發紅,用力使了下勁企圖從陸梟懷里掙脫。
  卻沒想到身後的那個人,只是湊近,低著聲音說道,“不要動,阿澤,讓我,抱一下。”
  “梟,梟哥,這不太合適吧……”紀澤磕巴道。
  還未說完,卻被陸梟低低笑著打斷,“我心情不是很好,讓我抱一下。”說完更是用盡力氣將人圈在自己懷里,盡可能讓自己貼著懷里的人每一寸肌膚,感受那瘦削結實的觸感。
  全身像螞蟻爬過!
  紀澤此刻心里就只有這麼一個念頭,什麼叫心情不好讓他抱一下,把他當什麼了!於是,某人停住了掙紮,微微低著頭,而後卻是突如其來地擡起左手,猛地手肘向後一擊,濺起水花。陸梟當然也不是吃素的,卻也只好放開懷里的人,向後一退,堪堪避開了他的攻擊。卻也失去平衡,在水里撲騰了下方才重新扶好池壁。
  見轉過身的紀澤黑亮的眼睛勇敢地直視自己,再就是清涼如一池水水的聲音,“梟哥現在心情好了吧。”
  陸梟微微瞇著同樣被水潤澤過的碧色眸子,勾起一絲笑容,微微勾起的嘴邊弧度讓他看起帶上那麼一絲邪氣,淡定自若地答道,“好了,非常好。”
  “那就好,我先上去了,梟哥請自便。”說罷,一個轉身朝另外一邊遊過去像條靈活的魚,撐著池邊,一個翻身,上了岸。
  陸梟卻只是盯著那個修長的身形,一動不動。
  謝九安屁顛屁顛地回來,訕訕地拿著個藥瓶挪到阿澤身邊,見某人臉上看過去是沒有任何表情,仿佛貌似有點生氣?平時的阿澤看起來可不是這樣的。紀澤見謝九安縮手縮腳地站在一旁,桃花眼閃著無辜的神色望著自己,於是,好氣又好笑地一把奪過他手里的藥瓶子,果然,大腿內側被某只上躥下跳的猴子踢出了淤青。謝九安摸摸鼻子,見一向親和的紀澤對著自己沒有好臉色,不禁感嘆,炸了毛的小阿澤也是不好惹的。
  又瞥見陸梟老神在在地在池子里劃水,摸了摸鼻子,剛要開口說話,“嘩啦”一聲,陸梟也翻身上來,朝他們走過來。謝九安望望前面濕淋淋的那個,又望望身邊沒好氣的這個,總覺得氣氛十分不正常。
  堪堪陸梟就要過來,紀澤十分沒好氣地將藥瓶丟給謝九安,對著後者說道,“我出去那瓶礦泉水,飲料喝不慣。”
  “叫人拿進來就行了”謝九安又狗腿地接道,“要不我去拿也行。”
  紀澤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怎敢勞您大少爺的架,自己去就好。”
  謝九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嘶,我說陸梟,阿澤這是怎麼了,他不該是這麼小氣的人吧。陸梟拿起浴巾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水,笑得格外邪惡,“阿澤啊——我怎麼知道。”
  “我去你的!我老覺得阿澤在生你的氣,可不是我的!”謝九安怒道。
  “後天晚上的事情,準備地怎麼樣了?”陸梟一邊說一邊將浴巾丟到一旁,伸手拿起一杯飲料,暢快地喝了一大口。突出的喉結隨著大口吞咽一動一動,似乎心情格外愉快的摸樣。
  “我那邊……”
  紀澤伸手捋了捋後腦勺濕淋淋的頭發,外邊的空調開得很大,浴巾沒有遮到的地方感受到冷氣在絲絲入侵。濕淋淋的,更襯得他眉目愈發漆黑如墨,一雙眸子,亮如點漆。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捏了捏手里的礦泉水瓶,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將最後一口水喝掉,起身進去。
  進去的時候,謝九安正以仰泳的姿勢遊得歡快,陸梟卻是慵懶地靠坐在那里,似在閉目養神。感覺到紀澤的靠近,陸梟緩緩張開眼睛,微笑著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喝水,順便透透氣。”紀澤報以同樣溫和卻截然不同的微笑。
  一個盡量想要表達自己的心意,一個卻是盡量想要隱藏自己的棱角。仿佛方才胡鬧一般的尷尬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陸梟又是一笑,轉過頭去看著水里撲騰的謝九安,卻帶著一絲不明所以的得意,不知道,方才的話臥底先生有沒有聽進去呢?
  “阿糗!” 紀澤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陸梟卻是壞心眼地想,難道背後說人壞話真是會靈驗?不過還是很是關心地說道,“阿澤,再玩下去就很容易感冒了,我們回去吧,也遲了。”
  某人摸摸鼻子,見陸梟一臉正經的問自己,點了點頭。
  紀澤放下電腦耳機,將所有的文件痕跡都消掉。卻是緊緊皺著眉頭,閉著眼睛思索著。原本讓人感覺親近的俊容,此刻看起來是帶著堅毅的嚴肅。
  他方才聽到的,自然是自己出去時,謝九安的陸梟的對話。
  “滄海碼頭倉庫3號?”紀澤在心里默念著這幾個字,這正是陸梟與謝九安交談中反複多次提到的出貨倉,雖然他們根本沒提到到底出的是什麼貨,不過現下已經是心知肚明了。除了海上的那次交易,陸梟從緬甸弄回來的海洛因還有一半是放在出貨倉庫里,已經損失了一半的海洛因,他們必須盡快出手,否則時間越久危險性就越大,並且從他們的談話中,紀澤倒是又知道了一件事情——這是非常嚴密的毒品銷售鏈條。從制毒,運貨,過國境,出貨,下家,都有嚴格的分工。
  滄海碼頭3號倉庫麼?紀澤輕輕地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有時候不是敵人太可怕,而是敵人太狡猾。而陸梟的可怕,正是來源於他的捉摸不定,心機深沈不可測。然而,紀澤這次確實是強烈地感覺到,與其聽信從這個狡猾的敵人嘴里透露出來的消息,不如實實在在地相信自己根據證據得出的推測。
  這次,自己一定要將他繩之以法。
  “梟哥,我出去下,有人訂了這幾種花,就在中學門口等。”紀澤接完電話,放下聽筒,對陸梟說道。陸梟回頭,點點頭,又不忘叮囑一句,“好的,快去快回,過馬路的時候,記得小心點。”昍音 購買
  “嗯,好的。”紀澤迎上陸梟溫和的眼神,答道。
  是因為真的很喜歡?所以可以掩飾這麼久麼,紀澤拿著包裝好的花,走出迦南花店。大朵大朵如紅色小燈籠一般的木棉花已經落盡,風輕輕揚起,飛絮漫天,仿佛六月飄雪。陸梟起身,看著那個一直可以吸引自己目光的背影走出迦南的小花園子,走進了漫天飛絮當中,飄飄揚揚的木棉花絮將天地彌散成一張白色的大網。
  拿著一大捧鮮花的人,修長挺拔的背影仿佛要被鵝毛般的棉絮模糊去了一樣。只是一步就走進自己心里的人,只消一眼,就再也無法忘記的人。
  我們,會不會走上一條不歸路呢,陸梟難得地悵惘起來,這六月飛雪的感覺,總是帶著點離愁的味道。
  紀澤送完花,發現中學里並沒有門禁,於是找了找,果然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個ic卡電話亭。
  他知道自己這次做錯了事情,受到必要的懲罰是在所難免,“陳隊——”撥通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之後,還未將一整句完整的話說完,陳隊渾厚的聲音就低低壓著譴責道,“小澤,你怎麼就沒有服從隊里的命令!這是紀律,難道你不知道麼!紀律隊伍最重要的是什麼,你該不會出去三年忘得一塌糊塗了吧!”
  “可是,陳隊——”紀澤發現話到了嘴邊,卻又無法說出口。有些事情,的確是實實在在地發生了,陳實也確實是因為自己的一時心軟受到了拖累。沒有聽從上級的命令,更是鐵一般的事實。
  極怒過去之後,陳隊想到之前日夜為他擔心的心情,長長地嘆了口氣,“阿澤,是賞是罰等你回來再說。功勞苦勞你都有,但是懲罰一樣是好不了。我教出來的孩子,絕沒有功可抵過的說法,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一向是個嚴於律己的人,更可況紀澤是他從小就寄予極高期望和教導的孩子。三年來,紀澤
  “我再重複一次,馬上回來,不要再想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了。”陳隊嚴厲地說道。
  “但是,隊長,我是有重要的情報,陸氏,明天晚上將有剩下的另外一批海洛因要出貨。”紀澤說道。
  電話那頭沈默了許久,“最後一次,好,時間是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十二點半。”
  “交易的地點?”
  “交易的地點是……”
  回去的時候,陸梟已經將飯菜都燒好了,雖是只有三菜一湯,但是對於倆人一貓的組合來說已經算得上足夠豐富了,更何況,連紀澤都不得不承認,這個心狠手辣的黑幫老大,做起飯菜和小點心,真的是一絕,不是說食材多好,樣式多新鮮,卻總是帶著一種特別的味道。
  一模一樣的東西,每個人去做,都是不一樣的味道,而這些就帶著陸梟的味道。紀澤這樣想著。
  陸梟將他手邊的碗拿起來,給他舀了一碗湯,催促道,“再喝點,天氣熱老是不想吃飯,湯總歸是要多喝點的吧。在空調里不一會兒就要涼了。”他的語氣,就像是眼前這晚熬成金黃色的玉米排骨湯一樣,濃香中帶著玉米的清甜,濃郁卻不膩人。暖暖的,融融的,讓人無法不接受。
  臉上可以膩斃人的溫和笑意,似乎直達心底。紀澤當然可以察覺到陸梟最近,有點怪怪的。說不上來,他當然依舊是對自己很好,似乎是從那天晚上那個,意外地吻開始,陸梟總是像逗小貓似的,不再那麼刻意隱藏自己的心意,反而有點——肆無忌憚?比如那天在泳池里的用力擁抱。
  一個正常的男人,當然不會向另外一個人索求擁抱。於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對於這樣似乎想要一點一滴給自己暗示的陸梟,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裝傻充楞。
  紀澤趕緊從陸梟手里接過自己碗,眨著形狀如杏仁一樣的黑眼睛微笑著道,“梟哥,別老是說我,你自己也吃吧。這些事情,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陸梟只是笑笑,並沒有答話。倆人之間一時靜默無聲。



  第 43 章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對立的,雖然幾乎每天都生活在一起,看似平淡融洽,卻是有意無意地隱藏著自己。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飯菜的香氣彌漫,偶爾發出的勺子磕到的清脆聲音,雖然沒有多余的話,卻是讓人享受到額外的一份寧靜。一份,不是隱在偽裝下,爭鋒相對的寧靜。
  可是,暴風雨總是會來的,不是麼。
  第二天晚上,紀澤見陸梟一吃完飯就開始接到電話,又或是打給別人,沒有顧忌地在他面前,命令叮囑著。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
  想了想,自己似乎沒有必要這麼一直呆著,紀澤抓了個空隙,對陸梟說道,“梟哥,我上樓去了。”陸梟這才同他說道,“也好,阿澤,先睡上一覺。到時間我會叫你起來。”
  於是,果然是會帶著自己麼?紀澤料想,以陸梟的性格,今天晚上他一定是會帶著自己。但是,大概連陸梟自己都沒有想到吧,輸的不一定會是他這個臥底警察。吃一塹長一智這個道理,他可不是沒學過。
  紀澤回到房間,無意間打開抽屜,卻是一雙淺灰色看上去異常柔軟的手套。窗外已經有蟬鳴漸起,上升的溫度已經讓他對上個冬天的寒冷模模糊糊沒有了印象。乍然看見這副手套,卻是各種滋味湧上心頭。
  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紀澤知道自己是警察,是要捕魚的網,並且在遇見陸梟之前,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是個不露聲色低調卻讓陸氏管理高層一直看好的手下,一點一點接近目標。
  而直到遇見這個人,在陸梟面前,自己似乎變成了一條魚,而那個人卻是一張無形的大網,一點點一點點,將自己網住。魚網糾纏間,費力吃緊,種種不討好。魚死網破,總有這麼一刻的到來。
  可他又沒法不承認,和陸梟在一起的這段時光,除卻那些他罪惡的手段,也還是有美好的回憶。比如,這副曾溫暖了他一個冬天的手套,靜靜地躺在抽屜里,不言不語卻像承載著過往的日子。
  窗外燈火闌珊,暗香浮動,紀澤緊緊閉上雙眸,掩蓋那雙清澈如潭的眼睛里的所有情緒。
  樓下的陸梟當然也沒有那個心思去休息一會兒,他將窗臺上開著的一扇窗戶關上。
  院子里的梔子樹上趴著的蟬顯然對貝殼具有極大的吸引力,咯吱窩里夾著依舊試圖掙紮的某只黑貓,陸梟的眼里是隱隱的笑意,“我說貝殼,這麼晚了還打算出去,可不是好孩子。”
  抱著一直嗚嗚叫,企圖用撒嬌的攻勢軟化主人的黑貓,陸梟在沙發上坐下來。
  眼前的玻璃茶幾上放著一個形態優雅的細長花瓶,瓶子里插著的是深藍色的鳶尾。那天,紀澤也是坐在他現在這個位置,頭頂上垂著的花籃里,放的便是那麼一大束藍色鳶尾。再沒有什麼花比藍色鳶尾更適合他,凝重沈默,帶著一點點憂郁。
  就像那天在雨天的歐洲小鎮里,一眼瞥見的花店門口,在雨里被淋得濕漉漉的藍色鳶尾,只是一眼,便讓人想帶它回家。只是一眼,他就莫名地喜歡那個坐在梧桐樹下的青年。
  那個冬天,寒氣逼人的冬天,記憶卻是彌久如新,那個眉頭清晰身姿挺拔的青年。像一棵清新的薄荷草一樣的紀澤。
  他從來沒有看錯過什麼人,所以,第一眼認識的紀澤,以及往後的紀澤一直一直是這麼美好。他知道自己是匪,他是兵,但這並不妨礙他帶著欣賞與喜愛的眼光去註視身邊的這個人。他的邪惡,他的正義,身來如此,陸梟從未怨恨過。要是從前,有人告訴他,會有這麼一個人,讓他喜愛到不計身份性別,就因為他就是那個人僅此而已。
  陸梟一定會嗤之以鼻,而後帶著輕蔑地笑意回道,“我又不是發瘋的神經病。”他從來都是如此的,可以很好地自控,控制自己的感情與欲望,以及,控制別人,利用別人的呃感情與欲望打擊毀滅。原來,不是他自控能力強,而是,沒有遇到一個讓他全身心投入的人。
  原來,愛情這種東西,他陸梟這輩子也會遇上,由得了人,由得了天,卻由不了自己的心。
  陸梟就這麼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像是陷入了泥潭般的回憶,一動不動,手中的香煙一紅一暗,就要快燒到頭。而時間就在這麼一明一滅之間,隨著他指尖繚繞的煙霧消逝了。
  已經是深夜,到第二天黎明到來之時,他跟紀澤,到底會走向哪里?就連一向對什麼事情都穩操勝券的陸梟自己,也無法篤定。
  唯一可以確定甚至向紀澤坦白的是,他對他的心意,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沒變。等陸梟敲響紀澤的門叫他起來時,已經是將近十一點了,只是輕輕一扣,紀澤的門就開了,可見,房間里的這個人,同自己一樣,都在等待著。
  陸梟爽朗地一笑,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微微瞇著的眼睛里是最溫和的笑意,“阿澤,我們要出發了。”
  紀澤點了點頭,鄭重又簡短地回答道,“好。”
  這一天,不是等了很久了麼?
  “我送你的那把槍帶好了吧?”陸梟在前頭走著,頭也不回地問道,暗黃色的走道他的身影似乎要走向黑暗。
  紀澤原是低著頭,聽到他冷不丁地這麼一問,直視陸梟挺直高大的背影,“帶好了,梟哥。”這個人,一直以來都是如同他的背影一樣,強大到似乎無懈可擊。
  “那就好,小心點。”
  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陸梟與紀澤是直接就從花點出發,一路上倆人靜默無聲。其實,雙方都知道對方的牌了——陸梟早知道紀澤是臥底,而紀澤也早知道陸梟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份。紀澤沈默地扭頭看著窗外,這個時候,他的確是不太想面對陸梟。
  並不是猶豫不決,他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職責與使命,不敢對得起在國旗國徽下發過的誓言,對不起曾經就穿過那麼一次的警服。所以,對於要逮捕陸梟徹底摧毀陸氏黑幫這件事情他從未有過一絲片刻的猶豫。
  那不僅僅是對國家對法律的不忠臣,更是對自己的侮辱。
  他曾經想過陸梟為何明明知道自己也是臥底警察,卻這麼不動聲色地一如既往地對他好,好像兩個人認識以來就該如此似的,陸梟沒欠他的,他也更沒有救過陸梟之類狗血的恩情。要是用陸梟對自己的那種喜歡來解釋……紀澤心下自嘲了下,這種心狠手辣心機深沈的黑幫老大,喜歡一個臥底警察,並且為了他連倆人身份都不顧?
  不要開玩笑好不好。
  於是,利用自己向警隊傳遞錯誤信息麼,這比較符合陸梟的行為作風。因為喜歡自己而不顧一切的這種想法,紀澤覺得那肯定是陸梟抽風了。
  陸梟一邊開著車,車窗開得很大,風呼呼地吹進來,是入夏的夜晚特有的涼爽的風,吹得天上銀白色的星星似乎搖搖欲墜。清涼無比的感覺。
  陸梟時不時地微微側過頭,看一眼紀澤毛茸茸的腦袋,某個正欣賞窗外風景的家夥可不是只留給他一個黑色的後腦勺。不是沒有察覺到身邊人異於往常的沈默與靜謐,總是要過這麼個坎,總不能倆人一直戴著面具這麼過下去。
  陸梟輕輕一笑,沙沙的,“我們到了,阿澤。”
  滄海港口是位於s市南段的一個舊海港,20年前也有過輝煌的時期,如今隨著s市不斷地建設發展,已經有幾個吞吐量更大的海港代替了它。只偶爾還有小一點的船只運行,做些國內的海上貿易生意。
  不過港口上的倉庫還依舊在工作,比如陸梟他們現在要去的3號倉庫,這個半廢棄的海港晚上並沒有什麼船只停靠,更別提有什麼人了,偶爾也有出海的漁船路過,“突突突”的馬達聲隨著海風悠遠傳揚,格外空曠的感覺。
  這是紀澤第三次跟著他來到海邊,似乎這些做白粉生意的人對水路總是格外鐘情,好跑路,好銷毀罪證,好跟警察捉迷藏。猛地一個剎車,紀澤也隨著沖力向前一靠。陸梟是直接講車子開到了倉庫外面的平地上,眼睛逐漸適應海港附近的黑暗,努力可以讓自己只憑借月光看清前方的建築物。
  3號倉庫是座二層樓高的建築,雖然已經破舊甚至有點不堪,鋼結構材質的倉庫外層已經有些油漆已經剝落生銹,外面七倒八歪地擺著幾個廢棄的藍色空油桶,整個倉庫看起來有種歷盡風雨的滄桑感。樓上的人似乎聽到一些聲響,亮度十足的探照燈從黑洞洞的二樓窗口向他們的方向閃了幾下。
  陸梟按了幾下車燈。
  “我們下車吧,阿澤。”陸梟解開安全帶道。
  被暴曬了一天的地面已經開始散去熱氣,紀澤隨著陸梟走在身後,皮鞋的硬質地踩在不是那麼光滑的水泥地面上吱嘎作響,倆人一深一淺地繞過一些廢棄物,來到了倉庫的正門前。3號倉庫四周有些高大的芒果樹,掩映著路邊的草叢,不遠處只有一些工地的民工臨時搭建的帳篷還有些光亮。
  陸梟和紀澤走到倉庫大鐵門前,鐵門“嘩啦”一聲淒厲的響,被人拉了上去,里面的人探出身來,恭敬地對陸梟說道,“梟哥,您來了。”有見陸梟身後跟著一個人,等眉目看清了,心下略驚,正是那天在船上的紀澤,傳說中陸梟最喜歡的——貼身保鏢。
  紀澤也一眼認出了眼前的人,卻是那天在船上的李力。如今也算是陸梟的得力助手之一。
  偌大的倉庫,一路走來都是黑洞洞的,只有前方看起來有亮燈。四周都是比兩個人還要高大的箱子,角落里借著偶爾透進來的月光,看到擺滿了垃圾廢物,三個人一前一後的腳步聲在倉庫里一聲一聲響著,紀澤暗暗觀察著四周的情形,只覺得在這狹隘的箱子堆出來的通道里,腳步聲都敲到了自己心頭上。
  走了一會兒,便是個空曠的地方,東北角上是一排又一排之前用來擺放貨物的鐵架子。靠著另外一堵墻的空間卻是修成了一個小房間,房間架著大鐵栓,並且安了個電子鎖。紀澤淡淡撇了一眼,不再多看,而是向他從前一樣,老老實實地跟在陸梟後面。看起來跟任何一個沈默又老實低調的貼身保鏢沒什麼兩樣。
  倉庫頂上還懸掛著起重用的鐵鏈和鐵鉤子,叉車什麼的也都停在一邊,一切都是一個漸漸落寞去的倉庫應有的樣子。偌大的倉庫,只在鐵門前的墻壁上裝了個小瓦的老式電燈泡,顏色黃得不得了,還一搖一晃的,在地上投下搖擺不定的身影。
  正擺了個桌子,幾個人圍在喧囂地一起打撲克。見李力帶著陸續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牌,
  一個個站好了問好道,“梟哥。”
  陸梟似是不太滿意地皺了皺眉頭,不過這種時候,他卻也不願意多生事,“玩歸玩,今晚都給我小心點。”
  “是。”眾人齊聲答道。
  孤零零掛在墻上的燈泡晃了一下,打在陸梟側顏上的光線閃了閃,勾勒出他英挺卻又頗具氣勢的五官立體,是個天生具有領導氣質的人,站在他一旁的紀澤也不得不承認甚至有點欣賞這一點。
  這個人,同他的名字一樣,註定是不平凡的。
  陸梟轉頭,卻又立馬換上笑顏,“阿澤,還要等一會兒,要不要去那里坐坐,還是,我們去樓上看月亮去。”
  陸梟的這幾個手下可從沒見過他如此溫和的摸樣,大多時候,他們眼里的這個老大是不怒自威的。紀澤見這幾個人自從他們進來之後就兢兢戰戰的,氣氛好不尷尬,又因為自己原來是跟著沈叔,這些所謂的陸氏兄弟他自然不會熟悉。
  於是回陸梟道,“好的,梟哥,這里有點悶,我們上去看看。”清亮的聲音像流水一樣,在這個似乎與世隔絕了的密閉倉庫里響起。
  倆人從有些陡斜的鐵板樓梯上去,薄薄的,讓紀澤覺得只要自己稍微用力都可以都會踩踏然後一腳空。陸梟也不忘叮囑他,“阿澤,小心腳下。”
  打開小門,一下子豁然開朗。呼呼的海風從不遠處的海上吹來,趕走一個白天的煩躁郁悶,紀澤只覺得一下子神清氣爽起來,又覺得倆人之間的關系一直都是這麼詭異,明明是生死仇敵,卻可以做一些特別平常但是對他們來說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比如,在現在這個關口,紀澤望著月光下一臉愜意的陸梟,倒還真像是來吹海風看月亮的。
  今晚的月亮,跟那天在殺陳實晚上的時候,一樣大一樣亮,一樣清晰。
  陸梟撇了眼身後的紀澤,笑著問道,“阿澤,你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悶了,悶不吭聲的。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高興,什麼時候不高興。”
  


  第 44 章

  突地伸手拉住紀澤的手,後者的手帶著點汗濕幹了之後冰冰涼涼的感覺,而陸梟的,卻是幹燥溫暖。紀澤睜了睜眼睛,原本就亮亮的,更是顯得又圓又黑,像是受驚了的動物。陸梟狡黠地一笑,“怕什麼?怎麼了?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否則——”
  否則之後的內容,在觸到紀澤眼里的戒備之後,陸梟也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固執地帶著點強硬地味道,將人拖到了陽臺的一角。而後,倚靠在鐵欄桿上,卻是沒有再出聲。只是那手一直不依不饒地牽著紀澤的,自己的左右牽著他的右手。
  紀澤尷尬地試圖從他手里掙紮出來,而陸梟卻是帶著溫柔到勝過月光的表情略低著頭直視著面前的人,“阿澤,不要動,就這麼一次,好不好?”說道最後三個字的時候,語氣輕嘆帶著一點點脆弱,讓紀澤也不禁停止住了掙紮。
  好不好?陸梟的這三個字卻像是嘆到了他心里去,原本清亮透徹的黑眸子也有一絲迷茫,從來都是堅不可摧的陸梟,怎麼會帶著一絲的脆弱問他紀澤——好不好?雖然陸梟什麼都沒有說,第一次,他如此近距離並且深刻地體會到陸梟的情感。那種隱忍深沈卻是火熱熱的情感,一如此刻陸梟緊緊握著他的手,不僅感覺自己的手被燙到,連心也開始顫抖起來。
  只有海風轉弱,微微地吹著,吹散月光的清冷,吹得人迷迷糊糊像是掉進了一個銀白色灑滿月光的夢里。
  “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曬月亮。這是美國亞利桑那州富豪理查德·查彬的建議。他現在正忙著在該州一處沙漠建造世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醫用月光鏡——利用鏡子把月光聚焦在一起,通過照射人體讓患者或抑郁的人掃除疾病。我們,一起曬會兒月亮吧。”陸梟半是開玩笑地說道。
  紀澤疑惑地看著他,這個人,撇開他們之間現在若有若無的感情不談,是不是因為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太過自信了?
  某個人十分快意地想,等下,即使是曬太陽估計也消除不了你的郁悶了。兵匪遊戲,快要結束了。
  時間正一分一秒地過去,然而周圍似乎沒有一點動靜。陸梟狀似無意地瞅了眼身邊的紀澤,後者只是安安靜靜地跟在自己後面,漆黑的眸子依舊是亮亮,淡然的摸樣。、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卻是李力“啪”地一聲推開原本掩著的鐵門。倆人緊緊握著的手像是觸電一般碰開。李力只覺得自己眼睛應該是被什麼花了下,看得也不是很清楚。而後穩著心神,走向陸梟。
  喘著粗氣,一手擦了下臉上的汗水,盡量穩著聲音道,“梟哥,不好了,出事了!”
  饒是陸梟也猛然一怔,而後轉頭看著依舊是淡然甚至帶著點淡漠的紀澤,鎮定自若地說道,“什麼事?”他並不是很相信,他已經感覺到事情有所不對,但是,不可能,自從知道紀澤是個臥底,他給紀澤的任何信息除了今天晚上的交易時間是正確的,其他全部是假的。並且,紀澤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倉庫是在哪里。
  然而現在已經過了交易時間,但是,預想中的警察突擊抓匪徒之類的老把戲的確是沒有發生。而眼前這位潛伏的警察先生更是一臉淡定的看著自己,黑亮的眼睛如古井,似乎深不可測。
  “叮鈴鈴——”最普通的手機鈴聲卻像是淒厲的尖叫劃破寧靜,陸梟連忙拿起手機,聽了不到一會兒卻是臉色大變。他猛然地轉過身去,又再一次帶著犀利抓住紀澤,原本溫和的神情卻是被嚴厲所取代,“阿澤,我們走!”
  然而,紀澤剛想有所行動,3號倉庫周圍卻是突然亮光大作,陸梟他們三人正好掩在中間的鐵皮房子後方,陸梟探出頭來,分明來時寂靜地像是郊區野地的地方,一下子湧出一大批穿著防彈衣,實槍核彈的警察。
  而後便是有人從下面喊話,“3號倉庫里的人聽好了,我們已經掌握到確鑿的證據,你們與今晚一起特大販毒案件有關,立即放下手中的武器,同我們回公安局進行調查!”
  “我們的人有多少?”陸梟緊緊盯著李力問道。
  “十幾個,以我們的火力還有這個倉庫,應該能頂十分鐘,梟哥,那邊——”李力焦急地說道。
  “現在先別說貨的事情了,記得,能把所有的警察引進來盡量引進來,別的都好辦。”陸梟說道。
  “好,梟哥,我先下去了,你小心點!”
  而後陸梟又緊緊盯著紀澤的眼睛,“阿澤,這次,你聰明。”
  紀澤則是不動聲色地回道,“還好,梟哥。不是我聰明,是天道自在,制毒販毒是該下地獄的罪惡。”
  “是麼?我從來不怕有什麼報應——”陸梟已經恢複了鎮定,微笑著回道,“一盤棋,沒下到最後,是不會知道誰贏的。”
  前一刻還在融洽地曬月亮的兩個人,已經是全面向對方露出手里的牌了,只是一個原本性格沈默內斂,一個向來優雅淡定,都不是臉紅脖子粗的作風。
  “隊長,現在怎麼辦?”一個戴著頭盔的警員問道,里面的人果然對方才的一番喊話無動於衷。
  “先等等,剛才倉庫里所有的燈亮都突然滅掉,一定有鬼。”說罷,他又拿起夜視鏡像黑洞洞死寂沈沈的倉庫觀察,而後突然看到了就在鐵皮房子一側有一點點目標反射紅外源的紅外光,一閃而過。
  “那邊有人!媽的,這群亡命之徒,給我先把門打穿了,投催淚彈進去!對了,有一個穿紅色衣服的人,千萬不要看錯了,小心點是自己人!順便,狙擊手準備!”
  倉庫下方聲音大作,而後便是幾聲驚人心的槍響。
  紀澤緊緊皺著漆黑的眉毛,原本的秀氣被堅毅與銳利所替代,他絕對不能對陸梟有一絲一毫的警惕與松懈,陸梟,這是要幹什麼呢?倆人都十分默契地一動不動,就算此刻一起掏槍舉向對方,都不能保證自己的速度夠快。
  可以媲美槍戰片的聲響劃破了海邊夜空的寧靜。
  陸梟毫無表情地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怎麼,阿澤,是打算,同下面的兄弟一起將我緝拿歸案麼?我真是,小看了你,我以為——”
  紀澤冷笑,“你以為我上過一次當,就會上第二次麼,陸梟,不要欺人太甚!”
  見他這般戒備警戒到如同面對生死仇人的樣子,也許在紀澤看來真的是,陸梟卻是心下一痛,無論如何,自己果然對他狠不下心來,笑著道,“阿澤,我從來沒有欺負過你——當然,那個吻不算。”
  紀澤深深吸了口氣,不再理會這人的無恥,的確,這種時候,還想著這種事的人,在他看來,是有夠無恥的了。一雙清澈卻又銳利的眼睛,像月光凝結成冰碎在里面,聲音不帶一絲感情。紀澤唰地如破竹之勢將口袋里的槍掏出來,黑洞洞的槍口穩穩地對著陸梟,“陸梟,這四周都是已經布置好了,諒你插翅也難飛。”
  陸梟卻是連掏槍的意願都沒有,只是像看著天真的孩子一樣輕輕笑了笑,“阿澤,你真是——”而後卻是晃了晃甚至,堪堪站到了紀澤的陰影里。
  “1號狙擊手報告,嫌犯被紅色衣服的人擋住了身體,沒辦法瞄準。”
  “2號狙擊手報告,嫌犯站位剛好在房子拐角的死角,無法進行射擊——”
  “3號狙擊手報告,嫌犯……”
  “我草,媽的,這家夥怎麼這麼狡猾,小羅,先讓兄弟們把其他人收拾了,我就不信,媽的,看你今晚怎麼逃。”
  紀澤余光掃了眼周圍,卻見陸梟也閑閑地掏出他的那把槍,略帶笑意道,“阿澤,千萬別動,我可不希望被狙擊手用爆頭威脅。”
  紀澤當然知道,陸梟這是用自己來站位了。
  “這對槍,我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就很喜歡。就像你這個人——也是第一眼,原本是一對的槍,我就想著應該送你其中一只,最喜歡的一幅畫,也是應該送給你的。”
  原本是一對的槍,如今黑洞洞的槍口都各自朝著對方。
  紀澤警惕地望著陸梟,他今晚是說什麼都沒用了,“陸梟,你不要妄想著拖延時間了,今晚,你和你的手下,人贓並獲。真正的出貨倉庫,已經被我們的人查到了,你再怎麼耍賴都沒用了。”
  陸梟笑著搖搖頭,“阿澤啊,阿澤,我想,你在警校的時候,一定是個成績很優秀的警員,又是生面孔,難怪會被派來當臥底。但是,像你這種人有個最大的弱點,那就是心軟——你看看,這是什麼?”
  陸梟手里有個黑黑的小匣子,有紅色的燈一直亮著,“我只要往這里一跳,旁邊是海,但是——你覺得,倉庫里面的人來得及麼?”
  是定時炸彈的引爆器,紀澤勃然大怒地望著陸梟,“下面也有你的人,陸梟!”
  “我可不在乎。”陸梟淡淡地說道。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試試不就知道?可是,你敢嗎?”陸梟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炫耀般地說道。
  紀澤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陸梟,這個人,輕佻的邪惡展示得淋漓盡致。的確,紀澤他不敢試。少說幾十條人命,他沒這個把握。
  “好了,我的保鏢大人,乖乖把槍給我,不要耍花招,跟我合作,我們一起安全地離開,皆大歡喜,如何?”陸梟將自己的槍收回,又伸手一把將紀澤的槍奪過來,靠單只手,瀟灑利落地將子彈卸掉。
  月光下,紀澤光潔的面龐卻是看起來冷若冰霜,他實在是對陸梟擅長對人性和心理洞悉這一點佩服不已而現在也痛恨不已。陸梟微笑著抓著手里的引爆器,一點紅在黑夜里格外突兀,就像毒舌的紅眼睛緊緊盯著自己,退無可退。
  並且,他目前只能向陸梟妥協。
  “好了,阿澤,走我前面,我們下去。”陸梟一手扳過紀澤的肩膀,緊貼在他身後。
  而下面倉庫里,依舊時不時傳來幾聲槍響,時刻提醒著這兩個人,現在是生死攸關的關頭。有冷汗順著紀澤的額角留下來,身後的陸梟,氣息依舊,像一堵無形的墻將他包圍,明明只是味道而已,卻讓他覺得在這漆黑一片中無法呼吸。倉庫里唯一的光線來源已經被打爆,只有月光通過高高的排氣窗口透進來。
  紀澤極力回憶方才進來時觀察到的倉庫內部地形,他得找個機會出手,起碼要奪過陸梟手里的引爆器,有那玩意兒在,只會控制得他不敢動彈。
  陸梟一手將手槍抵在紀澤的腰側,一雙鋒利如長劍的眼睛在若隱若現的光里閃著詭異的光,他緊緊地盯著自己面前這個看了無數次的背影。他不知道紀澤知不知道一個道理,千萬別把自己的背部留給敵人。
  倉庫里漸漸彌漫起火藥的味道。遠處傳來急促淩亂的腳步聲,來人卻是李力。昍 音 購 買
  李力走近一看,這下又是大吃一驚,陸梟挾持著自己的貼身保鏢?而明明剛才還看到倆人在陽臺上氣氛融洽……大瞪著眼睛,李力驚詫道,“梟哥,你們……還有,前面過不去了,條子硬闖進來了,還給我們放催淚彈,我把中間那道門給關了,不過,我看也撐不了多久,梟哥,現在怎麼辦,周圍都是警察。”
  陸梟鎮定自若地道,“沒什麼怎麼辦,我們,從正門光明正大地出去,放心,我們手里,有鑰匙。”說罷,作勢用力將槍在紀澤的身上頂了下,“你說是不是,阿澤?好了,現在我們一起出去,同你的警察同事們說說話,如何?”
  紀澤舉著雙手背對著陸梟,他看不清陸梟的神情,他一直很想知道,倆人撕破面具正面對立的時候,陸梟會不會換一個表情,不再是讓他恨而無力的溫和。他們之間,不需要那種溫和的態度。
  從這里到門之間,應該有十米的距離,在這個十米之內,他本想可以同陸梟賭一把,但是,沒有料到李力卻又半路返回來。
  “我聰明的保鏢先生,我知道你身手好,不過,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否則,一不留神我手一抖,我也不能保證發生什麼事情。現在可是在倉庫里面,我不想死,他們應該也更不想死吧。”
  “吱嘎——”一聲,門又被重新打開,同時不知道是誰找到總電閘將開關,所有的燈光“啪”“啪”數聲亮了起來,一時之間,原本漆黑一片的倉庫內部瞬間亮堂起來,刺的紀澤瞇了瞇眼睛。
  眼前已經是雄糾糾氣昂昂認定陸梟幾人已經是甕中捉鱉輕而易舉的警察。
  陸梟卻是突然舉槍朝最前面的幾個人腳上連發了三個子彈,子彈擦過地面,激地前頭的幾人連帶後面的一隊人馬連連後退幾步,有幾人已經快速反應過來舉槍作勢卻被一聲力喝阻攔,“都先別開槍!”
  陸梟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毫無偏差地站在紀澤身後,聲音緩緩地道,“也是,我這叫挾持人質麼?警官?我想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但是,警官,你們先不管不顧地要殺要抓,出於自保,我只能先找個人當人質了。”




第 45 章

  “陸梟,你涉嫌制毒販毒,現在還想要怎麼樣!趕緊放了手上的人質,和我們談判還來得及。”警隊領隊說道。
  陸梟冷笑,“沒時間跟你們玩談判專家那套,估計我都可以將他說倒,我只有一個要求,在半小時內,不要追上來,放我們走,人質麼,我保證安全。不然,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來。”
  “陸梟——”
  “我只說這麼一次,否則,大家同歸於盡也無所謂——”陸梟猛地將手槍舉到紀澤腦後,態度十分強硬地說道,同時不忘將手里的引爆器丟給身邊的李力。
  兩方對峙,領隊望著一臉沈默無語的紀澤,只見後者搖了搖頭,示意不要答應陸梟的要求,但是他已經接到過上級的命令,這次任務除了要將陸梟逮捕歸案,還要保證紀澤的安全,據說是一名潛伏在陸氏三年多的臥底。
  看來,這個臥底是早已經暴露了,不過此刻,別說紀澤是一名臥底警察,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他們能選擇的也只能是先答應陸梟的要求,這個人奸詐狡猾,並不是普通的犯罪分子那麼簡單。高智商,高實力,看似陸梟在國內並沒有怎麼活動,但是他其實早已經暗中打理陸氏集團在東南亞的事業,絕對不是半路插手那麼簡單。
  “好,我答應,但是,你也說過的,必須保證人質的安全。”領隊揮了揮手,原本堵在門口的警察們開始漸漸握槍後退。
  “陸梟,你以為你逃得了這次,還能逃下次不成?”紀澤被迫舉著手向前移動著,冷冰冰地說道。
  “逃不逃麼,無所謂,不過,關鍵是,紀澤,你現在還不是一樣在我身邊,你說是不是,有你在麼,去哪里都一樣。”陸梟談笑道,“我這人一向看得很開的。”
  陸梟推著紀澤迅速地上了來之前開過來的車,“阿力,快點開車!”
  “是,梟哥!”
  陸梟將紀澤的手固定好,而後者索性冷漠地看著他,“陸梟,落在你手上要殺要刮隨你的遍,不過,你別讓我找到機會,否則,我還絕對讓你逃不了。”原本清俊的臉,疏遠冷漠仿佛兩個人是今天剛剛認識的陌生人一般。
  陸梟卻是毫不在意,他直接趴到紀澤身上,伸出手將他身上摸了個遍,原本還是一臉冰霜毫無表情的紀澤閃過一絲慌亂。卻見陸梟只是將他身上的手機還有一些其他雜物掏出來,利落地打開車窗丟了出去。
  “我隨時都奉陪呢,警察大人。”
  誤會他有什麼不軌舉動的紀澤忿忿地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陸梟卻是得意地笑了起來,神采飛揚,仿佛今晚的失利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這樣別扭的紀澤,他也很喜歡。於是,某個色膽包天的家夥,湊過去,輕輕地在那白皙的左臉啄了一口,“我只怕你趕我走,怎麼敢逃呢?”
  原本專心開車的李力被自己的老板這一舉動嚇一跳,只是瞄了一眼,又趕緊努力將心神放到前方。
  紀澤的雙手被白色的塑料繩條輕輕一拉固定在一起,雖然是細細的,但是這種專門用來固定的繩子極其堅韌並不好扯斷,更不用說努力將繩子扯出個足夠掙紮的縫隙,要是此刻,他的雙手是自由的,那麼早就給陸梟一拳了。
  這次不是因為羞澀,而是完完全全被陸梟的無恥無賴所激怒,面紅耳赤地盯著陸梟,要是他再來一個舉動,紀澤真是不能擔保自己是不是會失去理智地一頭撞過去。這人,永遠都是如此不上道。
  陸梟倒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盛怒的摸樣,頗有興致地瞅了會兒,“好了,阿澤,現在你可是落在我手上,我是匪,你是兵,你不是應該安分一點麼?這麼一副咬牙切齒的摸樣,看著我——”
  陸梟頓了頓,而紀澤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跟這種無賴又無恥的匪徒,他確實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他不知道陸梟會拿他怎麼辦,要是想殺,陸梟應該早就殺死他了,因為,他不是早知道自己是臥底了麼?
  留自己在他身邊,不就是想要傳遞假的交易信息給警方,調虎離山,好讓另外一邊真的交易倉庫順利進行。哪料到,只是一個細微的疏忽,讓自己推測到了真正的交易倉庫,如今,陸氏損失了這麼大一筆的海洛因交易,並且,過了今晚,陸梟算是名正言順地上了警方的黑名單了。
  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想要怎樣?推測陸梟的出牌思路,真的是非常難的一件事情。
  紀澤索性窩靠在另一側車門上,盡量遠離陸梟,靜靜地,表情又恢複了他一貫的安靜沈默,內斂地像是一個剛出校門的書生,誰都看不出,眼前這個白皙的青年,今晚剛剛參加過一場黑幫與警匪的爭鬥。
  陸梟見他所有所思的摸樣,笑瞇瞇地問道,“阿澤,我猜,你現在一定是在想我,對不對?”
  見紀澤聽了他的話之後,仍是無動於衷的摸樣,顯然連敷衍都不願意了,陸梟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怎麼,在自己的交易被這個臥底警察給攪黃了之後,兇神惡煞的那個人不是應該是自己麼?
  然後,一般來說,這個臥底警察表情該是恐懼的,內心該是驚慌失措的,言語行動應該是小心翼翼生怕激怒自己這個黑幫老大的。於是,自己現在為何帶著點討好地想要打破紀澤的冷漠?
  陸梟心下感嘆,自己壞也不可能壞得太徹底,因為,起碼,他對這麼一個警察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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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澤並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他是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昏睡過去的,至於這里面到底動了什麼手腳,大概也只有陸梟知道了。
  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房間里,手依舊是被固定著,紀澤嘗試著動了下,坐了起來,幹凈整潔完全是因為這個房間除了一張床,什麼東西都沒有,已經可以說是到簡陋的地步了。整個房間是密閉的,沒有窗戶,只有門上開了個小小的換氣窗,到像是個監獄。紀澤想了想,這絕對不是平時用來住人的房子,看來,自己是在陸氏某個秘密關押人的地方了。
  身上的衣物已經全部被換掉了,某人尷尬地發現,就連內褲也是,所有屬於他的東西都不見了。當然也包括,紀澤小心將褲子上的一個紐扣替換成的小小追蹤器,陸梟心思縝密,應該會猜到這一點,索性全部換掉不會遺漏。
  一醒來只覺得頭有些重,正晃著腦袋,“哐當——”一聲,門被打開,逆著光線站著的人,身材高大挺拔,面貌英俊逼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可不就是被昨晚被他拖了後腿的陸梟麼。紀澤幽黑深邃的眸子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梟哥,看起來心情不錯。”
  陸梟手里拿著熱好的牛奶面包,步履輕松地朝紀澤走過去,坐到他身邊,微笑著道,“不管你信不信,阿澤,我現在心情的確是很不錯。”見紀澤卻只是扭過頭,不拿正眼瞧他,低垂著眼睛看著地面,似要看出一朵花來。
  陸梟好脾氣地將東西放到一邊,沒有握著槍得手,幹凈溫暖,不再是昨晚的劍弩拔張,將紀澤的臉扭過來,對著自己。他知道,倆人的身份對立終究是會面臨這麼一天,但是彼此裝模作樣的時候,面具終究沈重。
  有很多心意,隔著兩個人的偽裝,無法表達。
  “現在好了,阿澤,我們都不用演戲了,我很輕松。”陸梟捧著紀澤的臉說道。後者則是綿里藏針地回道,“是麼?陸梟,但是我們依舊是兵匪,我們的對立可沒有結束。”
  陸梟卻是沒有在意他的話,要讓這個正直的小警察扭過腦筋來可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說起來,今天才是他感情的真正開始,真正要開始一條新的路,一條他跟紀澤能夠一起走的路。
  “阿澤,我,很喜歡你。”陸梟低沈的聲音忽地想起,像是冷硬的鐘乳石上積蓄了許久的晶瑩水珠,“滴答”一聲,終於落到了水里,於幽靜昏暗中,清脆的一聲響。他的眼里,滿滿的,要溢出來的感情,將陸梟原本深邃如綠寶石般洗滌地空明澄凈。
  所有的感情,都沒有一絲一毫地隱藏。你只要望上一眼,就仿佛要溺斃在這深潭里。
  紀澤盡量保持自己的毫不在意,但是整個人已經僵硬了起來,原本盡量無視陸梟的眼神也閃過一絲慌亂。他知道陸梟這人不靠譜,但是沒想到不靠譜到這種地步——倆人昨晚明明還用槍指著對方,今天一大早陸梟就要來,這算是告白麼?
  只覺得陸梟捧著自己臉的手有愈來愈燙的趨勢。xuanyin bought
  紀澤奮力一扭頭,企圖逃脫他的掌控。
  明明是柔和的表情,陸梟簡短的一句話卻讓他有透不過起來的感覺,什麼叫喜歡我?
  而那個音質沙沙的,陸梟所特有的低沈嗓音帶有蠱惑性般不依不饒地在紀澤耳邊響起,手已經握著紀澤的雙肩讓這個人企圖逃避自己感情的人盡量面對自己,“阿澤,我不是開玩笑,我再說一遍,我喜歡你,在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
  “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你也不是不喜歡的,不是麼?你知道我喜歡你,你也是有感覺的,對不會?”陸梟的眼神是要看透人心的執著與深刻,“你是警察又怎樣,我不在乎。”
  陸梟的眼神是要灼熱紀澤的內心一般,紀澤避開他的眼神,有失措與慌亂,他不願意去回想一些自己不應該有的感覺。卻又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心情激憤。
  一句不在乎說得格外輕巧,卻是讓自己余怒未消的心情又湧上心頭,一直都是溫溫吞吞的紀澤覺得自己在面對陸梟時似乎失去了控制情緒的能力,透亮的黑眼睛像是深夜里閃爍的明星,直直地盯著陸梟,“你不在乎,我在乎,你是賣白粉走私軍火十惡不赦的罪犯,而我是警察。”
  陸梟冷笑了下,“阿澤,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當不了警察。”
  “那就等著我跟你鬥到老吧。”紀澤淡淡地說道。
  “也好,我想這輩子,都和你在一起。”陸梟溫和地說道。
  “我不願意。”
  “總有一天,你會願意的。”
  是誰的語氣,如此篤定。
  話音剛落,陸梟已經是捧著紀澤的臉吻上去。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自己裝醉行兇,而這次倆人終於可以面對面毫無顧忌毫無偽裝地,這樣坐在一起。陸梟的心是火熱的,而唇卻是帶著點冰涼,但是依舊是燙灼到紀澤。
  清撤的眼睛猛地一驚,只見到陸梟輪廓分明的臉距離自己是那麼近。而下一刻,他已經開始推拒掙紮,這個無恥又無賴的家夥!青澀的某人又怎會是陸梟的對手,這種情愛之事,紀澤根本就沒有經驗。
  比如他不知道,接吻的時候,是可以呼吸的。只是幾秒而已,紀澤就已經又急又怒又不知道換氣,白皙的臉頰耳朵像是被火燒一樣,紅了起來。手使不上力,連雙腿也被陸梟的力道牢牢壓制著。
  這可不是個吻,對他而言,簡直是折磨。
  陸梟卻是悠然淡定地吻了會兒,而後心滿意足地離開,雖然差點就被眼前這個十分倔強的家夥咬破了皮,流血破相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紀澤大喘著氣,怒目而視,原本就黑得漂亮的眼睛,更是因為憤怒的情緒亮得像是蒙上了層水,潤潤的,瑩瑩的。偏一副這樣的表情,又配著從耳朵紅到脖子根的樣子,實在是讓陸梟只覺得可愛而已。
  誌得意滿的陸梟神色飛揚地笑了笑,明朗舒展,挑了挑眉梢,“阿澤,不要這樣,怎麼讓我覺得有逼良為娼的感覺。”
  “滾!”已經怒到極致的紀澤難得地吐出一個臟字。
  “不,不行,我滾了,誰餵你吃飯。”陸梟十分正經地回答道。
  於是,因為逗玩某人並且成功激怒他的陸梟花了很是一番功夫終於勸紀澤吃下早飯。當然,介於他並不是很願意給紀澤松綁,這個小警察,比他想象中的機靈多了,沒有辦法,他不能給自己哪怕只是萬分之一失去紀澤的可能。
  氣氛又轉為兩人平時相處時的安靜融洽。
  陸梟拿的是盒裝的牛奶,一手拿著面包遞給紀澤咬一口,再讓他吸一口牛奶。只有吃飯時的紀澤,才是真正安安靜靜的,低垂著的眼睛,睫毛長長的,挺翹的鼻子,形狀美好的唇,顏色是好看的淡粉。
  陸梟這下算是毫無顧忌地可以觀察他了,還是那種感覺,越看越喜歡,越看越心愛。
  紀澤則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去看陸梟,知道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更是加快了吃東西的速度。沒辦法,人在屋檐下,必須低頭。絕食可不能讓自己有足夠的體力跑出去。
  終於狼吞虎咽地吃完,陸梟十分自然地用大拇指擦過他的唇,而後溫柔地說道,“討厭我呢,可以不用看我,但是,阿澤,下次再這麼吃東西,小心胃疼。”
  紀澤先是被他的動作驚嚇到,而後十分不屑地轉開視線。他現在的確是沒什麼力氣跟陸梟鬥。
  “阿澤,你就這麼信任我?不怕我在你的飯里下藥麼,比如春藥什麼的。”陸梟狡猾地說道
  紀澤冷冷一撇,“昨晚不是有很好的機會麼,你怎麼不下手?陸梟,你沒這個膽子。”
  陸梟則是笑瞇瞇地摸了摸紀澤的頭,“阿澤,你錯了,不是我沒這個膽子,是我,舍不得。”
  紀澤只覺得心跳漏了一拍,他不願同這樣的情緒糾纏,“我累了,想睡覺。”
  若有所思地註視著紀澤的神情,陸梟想確定一些事情,見他真是有點疲憊的樣子,看來是昨晚的藥還有點後遺癥,將被子給紀澤蓋好,“好吧 ,你好好睡一覺,休息好了,才有精力跟我鬥不是。”
  門輕輕地被關上去發出沈悶的一聲響。



  第 46 章

  紀澤原本緊閉著的眼睛又倏地睜開,他盡量放松精神,調整自己的情緒,被陸梟攪亂的心緒又漸漸恢複平靜。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理智。
  他不會殺自己,這一點紀澤是十分肯定的,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陸梟對自己的感情。但是要讓陸梟放了自己又像是天方夜譚。那麼,他打算在這里關自己一輩子麼?
  紀澤想到這點一陣惡寒,陸梟該不會真的這麼卑鄙無恥吧……
  不行,他一定要找機會跑出去才是。
  吃了午飯之後,紀澤也只能選擇躺在床上,送飯的可不是小嘍啰都是陸梟親自送過來。要是其他人還很好辦,但是是陸梟,他並不敢輕舉妄動。無所事事地呆了一天,卻被想到來了個熟人。
  謝九安原本帥氣十足的臉上被刮出好幾道血痕,額頭上還貼著白色膠布,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摸樣。猛地一打開門,見紀澤安安靜靜地靠在床頭,思索著什麼,而一見來人是自己,先是一陣詫異無比,隨即就恢複他慣常的沈默內斂。
  別說他跟陸梟,就算是跟謝九安算起來立場也是對立的。兩個人還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可以這麼安安靜靜,往常謝九安一定是顛顛地朝自己跑過來。於是,連這個朋友也要一起失去麼?倆人對視良久,紀澤轉過臉,心里難免酸楚。
  謝九安卻是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蹭了幾步蹭過去,“阿澤,你——”而後見那人也是一臉尷尬略帶不安的樣子,卻又是心軟了下,當知道紀澤是臥底警察的時候,他真的是非常憤怒,想他謝九安囂張了二十幾年除了跟陸梟小打小鬧還沒在誰那里載過這麼大一個跟頭。不僅摔得他滿臉全身帶傷,這心也跟著顫了一大下。
  “你都不知道,昨晚老子要是從山上滾地慢一點,估計,現在我就見不到你人了。阿澤,怎麼都沒想到你是臥底警察啊。”
  謝九安撫了撫額頭的傷口嘆道。
  只覺得喉嚨里充滿了鐵銹,幹澀地都要發不出聲音,紀澤還是扯了個笑容,“九爺,做什麼不好,要做這種傷天害理違法犯忌的事。你要是不做,又怎麼會受傷。”
  謝九安大力地拍了拍紀澤的肩膀,爽朗地一笑,“聽聽這話,你還真那麼像一個警察。以前,總覺得你身上有種違和感,現在總算想明白了,你看起來的樣子,就該是個警察才對。不過,我們還能做,做朋友?”
  謝九安難得不毛毛躁躁地同紀澤說話。
  “要是你改邪歸正,還是有可能的。”紀澤想了想,說道。
  “哈哈”,謝九安笑了笑,“你以前一定不知道我們是怎麼對付你們這種臥底警察的,先是手筋腳筋一根根挑斷,然後再把他的骨頭一根根敲碎,怎麼折磨怎麼來。還真是跟陸梟說的一樣,阿澤,明明現在你落在我們手里,應該跟我們求饒才是,怎麼反而你才是那個占上風的人呢,理直氣壯的。”
  “要殺要刮隨便,求饒這種事情,我是做不出來的。”紀澤淡然地說道,自從接受這份任務開始,他從來都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謝九安嬉皮笑臉,“你明明知道我們舍不得,阿澤,我真的很喜歡你啊。”
  見紀澤睜大了眼睛瞪著自己,謝九安又趕忙改口,“你別誤會啊,老子是說普通朋友的那種喜歡,哼哼,那什麼,你瞪我幹嘛,你應該瞪陸梟去……”不過,語氣卻是越說越虛弱。
  同陸梟談判麼,估計是別想得出什麼消息來,紀澤只好問謝九安道,“那你們,現在到底想怎樣?”
  謝九安皺著眉頭思索了下,“老實說,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們現在是臨時躲在這里,我其實還好,昨晚發現有條子埋伏,沒打幾槍,我就先帶著幾個人連滾帶爬的從後山硬是自己滾了條路出來跑了,否則估計現在也要被通緝了。不過陸梟那死狐貍麻煩大發了,那批貨是弄成大香燭的摸樣藏在廟里的,並且是一手都是陸梟操辦,沒想到卻被你小子給攪黃了。他還挾持人質拒捕。現在,條子那邊定是咬牙切齒地要抓他……”
  謝九安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見紀澤皺眉,眼睛黑到深如潭水,也是猜不透摸不著心思的樣子,這才停了下來,又狀似安慰道,“不過放心啦,等風頭過去了,應該沒什麼事。對了阿澤,你手里到底還有沒有我們的其他——你懂的。”
  紀澤淡淡地撇了一眼,正色道,“有也不告訴你。”
  這小摸樣卻越發饒地謝九安心癢癢,不住地想逗紀澤玩,“餵,阿澤,你說不說啊,你不說,我可打算給你吃點什麼藥啊,或者弄個家夥來把你催眠了啊什麼的……九爺我可有的是辦法。”
  “九爺請隨意。”紀澤十分鎮定地回道。
  “我怎麼聽到有人要濫用私刑——”,一個聲音突然插入,可不就是陸梟麼。
  紀澤又想起他今天早上的告白,幸虧謝九安在場,否則,必定又是尷尬地說不出一句話的場面。
  “陸梟,你小子可別挑撥離間啊,老子開玩笑而已,阿澤,其實你是警察也無所謂啦,本來我就不想跟陸梟下手沾手白粉的生意,都是我老爸的主意。我寧願賣面粉也不願意跟著陸梟賣白粉,哼哼。”謝九安哼哼唧唧道。
  的確,賣白粉雖然利潤大,但是風險也大,還不如像從前那樣走私點商品,自己又能賺錢又能滿足人民群眾市場的商品需要。再不濟,他名下還有許多娛樂產業,並不一定要跟著陸梟幹這個,要不是他老爹整天在他耳邊嘮嘮叨叨陸家的那小子有多能幹能耐多大,他才懶得理。要說他比陸梟差,謝九安絕對不承認。
  “為了賺錢難道殺人放火都幹麼,何況,其實你們比殺人放火更加十惡不赦。海洛因這種東西,一沾上,傾家蕩產不說,多人因為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一克的海洛因,讓你們賺幾百塊錢,可是卻可以摧毀一個家庭。這種錢,難道也賺得心安理得麼?我勸你們還是收手吧,今天是我,明天還有別人,你們賣一天,總是會有警察跟你們鬥一天。”紀澤正氣凜然地說道。
  謝九安難得見紀澤如此嚴肅正色的摸樣,又被短短幾句話戳中了理虧之處,說不上是被他教訓地狗血淋頭,卻也是難得在他從事黑道生涯中感到窘迫了下,這個原本安安靜靜的小警察,沒想到倒是牙尖嘴利的。
  “啪啪啪”陸梟表情閑閑地拍了三下手掌,輕輕笑出了聲,好像頗是贊同這番話,“說的很好,阿澤。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的白粉能夠賣得出去?難道是我們強迫那些吸毒的人去買麼?難道我們曾經做過宣傳讓那些沒有吸毒的人走上這條路麼?”頓了頓,陸梟自己篤定地說道,“都沒有。這是市場經濟的定律,有需要就有市場。有人需要面粉做面包,同樣就有人需要白粉吸毒,只是賣白粉比賣面粉來錢來得快。”
  “你——你強詞奪理!”紀澤怒道,犯下滔天大罪也是事實,卻沒想到犯下滔天大罪的人卻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罪惡,反而還振振有詞將責任全部推卸到別人身上。
  陸梟當真是無恥到極點。昍 音 購買
  見他一副盛怒的摸樣,陸梟嘆了嘆氣搖搖頭,“阿澤,你怎麼總是擰不過彎來呢?這個世界,沒有黑哪來的白,沒有白又怎麼會有黑?並且,你以為什麼事情都是黑白分明的麼?你們警察里也有違法犯忌的人,你也不能否認你在陸氏呆了三年,沒見過好人。古人有話說的好,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就比如你這樣的人,眼里揉不下一顆沙子,其實做什麼都不適合。別說真的混黑道,你看,你就是當警察也是落在我們手里。其實,昨晚的那個引爆器的確是假的,但是,就算我告訴你是假的你也不會信,因為你所謂的善良不忍,只會影響你的抉擇與判斷,就是因為,你的婦人之仁。”
  陸梟一番犀利的話,讓一旁的謝九安不住地連連點頭,這世界,可不就是這麼個道理麼。
  “我只求問心無愧。”紀澤毫不動容地說道。
  “罷了罷了,你這家夥,從小接受的所謂正義正經的教育,估計一時半會兒是擰不過來的。”陸梟微笑著看著某人一臉堅定的摸樣說道。
  “不過,親愛的紀澤警官,我昨晚就沒明白一件事情,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真正的交易地點的呢?”陸梟忽然一把舉起謝九安的左手,惹得後者連連怒道,“我靠,陸鳥,你說話就好好說話,抓老子的手幹嘛。”
  陸梟卻絲毫沒有動搖,舉著謝九安的手說道,“我猜,聰明的臥底先生,你是不是把竊聽的元件安裝在了這只電子手表里?”謝九安這才恍然大悟。
  想到自己確實是利用自己送給謝九安的生日禮物來竊聽他們的談話,紀澤略帶尷尬地瞧了眼謝九安。
  “如果不是遇上我,你的確是很聰明,知道我這邊不好下手,於是就來個曲線救國,但是,我確實是有意地讓你得到的是錯誤得信息……”陸梟若有所思地說道。
  “你已經知道我是臥底了,我當然不能相信你所透露出來的交易倉庫,也許抓不到你陸梟,並且憑你陸梟的為人,估計還要讓那些警察損兵折將才是。”紀澤坦然地道,“是你那天身上回來時帶的味道,還有,我在竊聽九爺時聽到的奇怪的咚咚聲。後來,去車庫里看到車胎上殘留的泥土痕跡——所有的連起來,應該是在清涼山的雪峰寺。咚咚聲是晨鐘暮鼓時候的鼓聲,你們那天看倉庫的時間剛好是傍晚時分,身上的味道混合了你的煙味,所以我當時雖然是覺得很熟悉,但並沒有一下子想起來。”
  陸梟面帶笑意地凝望著嘴唇翕動的這個人,贊道,“是我疏忽了。”
  而後又“哦”地一聲,陸梟頗是好奇地說道,“不知道,在阿澤你的眼里,我是怎樣的為人?難道印象真的就差到如此地步了。”
  “陳實還屍骨未寒呢。”紀澤怒到極致,卻更加淡然道。
  陸梟似有深意地點點頭,“倘若——”說了兩個字,陸梟卻不知為何並不想接著談論這個話題,“你以為我有的選擇,我父親當時已經對陳實有所懷疑,又命令我盡快查清楚這件事情。既然如此,我只能一推三做五,保你跟陳實,我當然選擇你。阿澤,況且,這本來就是對你的一個警告——你又以為,我現在把你關在這里,是打算囚禁你?”想到自己的確是一番好心好意,而放在心頭心心念念了這麼久的人卻是一臉絲毫不領情的摸樣,陸梟說到後來也有幾分惱怒。
  紀澤則毫不猶豫地說道,“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眼見兩人又是劍拔弩張的摸樣,謝九安趕緊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阿澤,那啥,雖然我們是十惡不赦,不過現在你被黑道追殺,我跟陸鳥被白道追查,大家都不容易哈,一條船上的,好了,陸鳥,時間不早了,咱們先出去吧,阿澤,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說罷,謝九安連忙就拽著陸梟往外走。
  一出紀澤呆著的那個房間,陸梟終於可以卸下一直刻意想要保持的笑意,一臉陰霾,如同狂風暴雨來臨之前的烏雲密布。原本十分漂亮剔透的碧色眼睛,此刻卻是透著一股格外壓迫人的陰沈。
  謝九安雖然更是喜歡同他鬥嘴擡杠,此時也不清不願地吐出一句話,“好了,你跟阿澤生什麼氣,我們是匪,他是兵,立場本來就不對頭。現在,還是想好怎麼擺平這件事情才是。”
  半晌,陸梟才恢複了原有的淡然,面色平靜,“是啊,他可不就是這樣的人麼。”
  走過一條小通道,上了一層樓梯,倆人卻是到了另外一個房間里,原來,關押紀澤的地方是一個地下室。
  再出去,門口則有兩個謝九安的人看著,陸梟看了這兩人一眼,謝九安立馬明白他的意思,說道,“這是我親自挑的兩個人,放心吧,沒什麼事。”
  “我看,你還是怎麼想著親自過你老爹那關才是,警察那里麼,等這段嚴打的風頭過了,找幾個人活動活動,交點錢,找幾個替死鬼,也不是很難辦的事情。”謝九安絮絮叨叨地說道。
  陸梟一擺手,“好了九爺,你說的,我當然清楚。”
  “你是清楚,陸梟,你就是太清楚了。你就該糊塗點好,現在,你就是把紀澤放入進退兩難的地步,你該不會打算把他藏在這里一輩子吧?我過幾天得跑路了,要麼,你讓阿澤跟我走,要麼,你還是放他回去,讓他當他的小警察去,井水不犯河水。”謝九安皺著劍眉,卻是覺得自己有點癡人說夢話的意味……
  果然話音剛落,就被陸梟截住,“前一條路,謝九爺,我勸你想都別想,後一條路,我費了這麼多心思,更加不可能。”陸梟知道,要是真的讓紀澤回到他所謂的警隊里,那麼兩個人註定是要越走越遠。
  這是他絕對不願見到的事情。
  陸梟這兩天總是習慣早上一大早或者是晚飯過了才過來。有時候他倆還能爭鋒相對地說上兩句,更多的時候,就是沈默。
  一個人非常自由地站在像監獄一樣的房間里,肆無忌憚地用眼神看著另外一個人;而後者幹脆選擇沈默地閉上眼睛躺在床上。在紀澤看來,他同陸梟無話可說。
  這種無聲的抵抗情緒,陸梟當然能夠感覺得到。再企圖第三次同那個靜默地仿佛要融入這房間四周灰色墻里的人對話失敗後,陸梟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阿澤,也許,再見幾次面,我們可能永遠不會再見面了,你就不想再跟我說些什麼嗎?”
  紀澤漆黑的眉頭動了動,心里卻迅速轉起了心思,陸梟這是,又打算耍什麼花樣?他並不打算有任何的回答,只是豎起耳朵凝神靜聽。
  只聽到陸梟的腳步聲朝自己過來,沈重,響徹空蕩蕩的房間。
  而後,感覺另外一側的床輕輕地陷了下去。
  “阿澤,也許你不愛聽,但是我還是想說。”陸梟低沈的聲音緩緩響起,“我是,真的從一開始就很喜歡你,雖然你也從一開始就是在騙我。”
  某個人的面容安靜到仿佛是真的在沈睡一般。
  “要怎樣,我們才能像以前一樣聊天說話?”
  “又或者,阿澤,你信不信,我可以一輩子把你關在這里?”陸梟惡意地說道。
  “那你還是直接殺了我吧。”終於,聽到了一直想要再聽到的聲音。
  眼簾緩緩打開,是黑到不能再黑的堅定眼神,“陸梟,要麼放了我,要麼直接殺了我。”
  陸梟嘴角微翹,“這兩個,我都不選,我選,讓你呆在我身邊,如何?”
  “做夢。”好看的唇輕輕吐出兩個字。
  下一刻卻已經被一個人重重壓在床上,陸梟的眸子泛著銳利的光澤,曖昧地湊到紀澤耳邊,而後是輕輕地一咬,惹得後者渾身一個激靈,像被人在寒冬里潑了一大桶冷水。
  “做夢?是麼?阿澤,我們要不要試試?”陸梟不懷好意地說道,“我有的是手段讓你,逃無可逃——比如這樣——”
  話未說完,紀澤還沒有反應過來,陸梟已經以出其不意掩其不備的攻勢像身下那人俯下頭去。
  這其實並不是一場接吻,兩個人的唇相連在一起,卻沒有情侶之間的濃情蜜意,是廝殺,是搏鬥。是一個人企圖困住另外一個人的執著束縛,是另外一個人執意要逃離的掙紮……
  唇齒相交間,有鐵銹的味道蔓延開來。
  陸梟這才松開了紀澤的臉,兩個人都是氣喘籲籲,也不知道嘴角掛著的血是誰的。方才兇狠的怒氣和懲罰般的氣勢已經從陸梟身上褪得一幹二凈,他伸出手摸了摸紀澤因為死命掙紮而汗涔涔的額頭。
  溫和又溫柔地說道,“可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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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兩天,紀澤不僅沒有再見到謝九安就是連陸梟的面也不曾見他露過。甚至為了防止他逃跑,紀澤察覺到,他們應該是在食物里下了某種藥物,倒不是對身體有多大損害,只是昏昏沈沈地讓他想要睡覺。所以後來他們也就幹脆解開了他手上的束縛。
  在發現這一事實之後,紀澤開始有節制地克制飲食,不能少太多,但是也不能多吃。並且盡量抓住每天上廁所的機會,解決掉多余的食物,只是,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躺在床上假寐。
  “你說梟哥要把這個人關在這里多久啊,我草,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老子都快呆煩了!”
  “遲早都要處理掉吧……”
  正有人的腳步聲啪嗒啪嗒混著聊天的聲音漸漸在靠近。


  第 47 章

  紀澤用力握了下手,雖然還是覺得有點乏力,但是比起前幾天的情況來說已經好很多了,當然用於對付陸梟是絕對不夠的,但是,兩個小嘍啰,卻是綽綽有余。
  隔著一道門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隨即是清脆的“哢噠”一聲,門被打開了。
  其中一個望了一眼疑惑道,“誒,床上怎麼沒有人?”雪白的被子被掀開,淩亂地堆放在一邊,床上只有個人形的痕跡,而不見了往常躺著的那個人,疑惑叢生。
  話音剛落,正待繼續上前幾步查看,身後的另外一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原本被打開的門突然又被大力地推了過去,力道速度之大直接撞在站在前面的那人頭上時,發出“砰——”地一聲巨響,直撞得那人雙手抱頭彎下腰去,眼冒金星。
  紀澤緊接著從門後一個側身出來,擡腳將被撞得有些迷糊的那個一腳踢翻在地上。
  而後一個側踢,攻勢直接掃向走在後面的那人下盤,用力輕巧,力道恰當,直踢得那人小腿骨痛入骨髓,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上。原本拿在手上的飯菜翻飛,撒了一地都是,不銹鋼的碗筷翻倒在地上,霎時發出清脆到犀利的聲音。隨即附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左輪。
  轉身將槍對準方才被他用門撞得頭痛欲裂又被踢倒在地的那人,星眸如寒劍,因為方才一番迅速又猛烈的動作而有些泛紅的唇輕啟,淡淡地說道,“把槍踢過來,我不會殺人,但是,打到你手啊腳啊也是不好的,位置不好,殘廢也有可能。”
  紀澤將二人身上拿到的手槍放好,又從他們身上摸出兩只手機,試了下,都能用,又都放到自己身上藏好。等他盡量快速地用撕裂的床單將二人手捆到一起之後,連日來的節食與攝入身體的少量藥讓紀澤一陣頭昏眼花,虛得耳鳴起來。
  然而,糟糕的身體狀況讓他意識到危險的靠近之時已經是來不及了。
  身後腰側被一個堅硬的物體輕輕地頂住。
  不懷好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小警官,不是很厲害麼?怎麼,一點點麻藥就讓你警惕性下降到這種地步,還是你覺得,仗著自己受寵,就鐵定死不了了?”
  紀澤的臉上已經布滿虛汗,對付剛才的那兩人,已經是用盡了他的全力。而此刻,他繳來的槍就在褲子口袋里,他卻沒法保證能夠在身後這人有所動作之前,也掏出自己的槍。別說掏槍了,現在,就是讓他舉起槍估計都是件難事。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
  “李力,陸梟派你來的?”紀澤想了想問道。
  “嗤嗤”兩聲古怪的嘲笑,李力又接著說道,“陸少派來的人,你是管著警官大人吃飽穿暖不受傷害的,我李力可不是來做保姆和保鏢的。別以為陸少對你有那麼點意思,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這里是陸升集團,不是你們警察局。”
  紀澤嘗試著挪了下右腳,卻被身後的那人用槍狠狠頂了下,“不要輕舉妄動,我也是退伍軍人,還比你多吃了十幾年飯,你那一套近身搏擊的套路,我清楚得很。把手舉高。”
  還真是流年不利,一個月之內,被人用槍威脅了兩次,紀澤心想。不過,這才第一次,總有機會逃出去的,不是麼。
  李力將槍從紀澤身上又重新搜了出來,示意跟著自己來的人進來,將地上的倆人解開。
  “槍給我收好了,武器都可以讓人奪走,你們兩個還真是死得容易不冤枉。”
  重獲自由不到幾天的手,又被綁了起來,紀澤頗有些無奈地想,也許這下,自己還真是要有點苦頭吃了。只是因為意識到不是陸梟麼,或者,自己還真是仗著陸梟對自己不能怎麼樣才那麼有恃無恐。
  李力狠狠地將紀澤推搡了一下,“走吧,紀警官,有人等你多時了。”
  一向奉行隨遇而安的紀澤跟著一群人被綁著出來之後,才發現,原來這里是之前來過的陸梟的花卉培植基地。而等他的人,的確不是陸梟,而是陸升。
  不僅僅是陸升,連沈叔劉源還有其他幾個陸氏集團的高層,帶著各自的手下,將偌大的地方擠了個水泄不通,黑壓壓望過去,一片大片人。有沈叔這樣故作痛心疾首的,有劉源這樣面露得色,等著看好戲的,有以前一些認識的兄弟,有些不可思議的,以及,陸升衰老靜如古潭毫無任何表情。
  還有,面帶肅容,桃花眼亮晶晶的謝九安,緊緊皺著的眉頭,像烏雲籠罩的青黛山峰,沒有了往日的不正經和脫線,一副好相貌的九爺更是氣勢逼人。紀澤一眼就從離陸升周圍不遠的人堆里將謝九安挑了出來。
  微微一笑,回他個安心的笑容。還是那個第一眼在昏暗嘈雜的KTV里見到的青年,幹凈安靜。
  卻惹得謝九安要急出了滿頭大汗,又甩了個眼風給站在自己身後的阿森。阿森只能搖搖頭,示意自家老大,還沒趕到。媽的,這一個個的,真是要人操死心不是。自己一大早只是接到李力的電話,說是要來這里一趟,以為是陸梟有事商量,沒想到等人來了,卻看到,哪里有那個笑面狐貍的影子,就是他身邊的幾個人手也完全不見蹤影。倒是見到了陸氏真正大boss,跟自己老爹完全不是一類人的陸升,他是陸梟陰狠殘忍的那一面性格來源——就是現在,謝九安在面對陸升的時候,也是戰戰兢兢,全然沒有對著自家老爹的那種不正經。
  一見到這陣勢,他就傻眼了,心里料到果然是大大的不好了,已經是急忙讓阿森悄悄地先出去給陸梟通風報信,卻沒想到最該出現在這里的人,連手機都沒開。
  陸升一動不動地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上,見紀澤穩穩地站在自己身前不遠處,雖然是被一群人虎視眈眈地圍觀著,也本該意識到今天是進了龍潭虎穴,卻絲毫沒有膽怯之色。樣貌清俊,甚至因為白凈還略帶著點稚氣,身子挺拔,氣質沈穩,內斂穩重。這樣的人,他並不是沒見過,只是紀澤的一雙眼睛,眼神堅定堅毅,眸光明亮,的確是像一對黑色明珠一樣吸引人。但他實在是想不通,除了這些,還有什麼能夠讓自己給予厚望的陸梟為了一個男人蠢到這種地步的。
  在他看來,陸梟做的那些事,的確是愚蠢可笑至極。
  一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對謝九安說的,“小九啊,這原本該是陸氏的家務事,倒是讓你看笑話了,只是,這次你也深受連累,伯父是真的過意不去,今天讓你來,也算是給你,給你父親,給華幫一個說法,更是給陸氏上上下下所有兄弟一個交代。至於,陸梟那個臭小子,我自有收拾。”
  謝九安非常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他現在還真是希望陸梟那個臭小子趕緊出現,憑他一個華幫的外人不說,人數上自己也是必輸無疑,“陸伯父說笑了,這個,我想陸梟也不是故意的。”
  老人只是目露精光,意味深長地看了謝九安一眼就不再說話,而後眼神直指在空蕩蕩的中間,站得像一棵松一樣的紀澤,“紀澤,你在陸氏三年多,陸氏的規矩你懂。雖然,你是臥底警察,但是,你燒個香,拜過祖師爺,現在還沒有走退幫的場,依舊算是陸氏的人。話不多說,有什麼遺言,你交代吧。”
  紀澤只是氣定神閑地回望目光犀利的陸升,當陸梟完全卸下他的溫和時,還真是與此刻的陸升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父子倆的長相不是很相似,但那幅陰狠拒絕倒是如出一轍。他並不害怕,也不驚慌失措,這些情緒,似乎只有面對耍無賴和流氓的陸梟的時候才有。又或者,是不是從一開始,潛意識里他就意識到,自己也許真的有這樣失敗的一天。
  因為對手不是別人,而是陸梟。是可以讓他的弱點,通通暴露無遺的陸梟。只是,他從未後悔過,遺憾是有的,那就是——沒有摧毀這個無惡不作的陸氏集團,讓這里所有的人通通接受應有的法律制裁。昍 音 整 理
  至於陸梟,他只能當是老天爺跟他開的一個玩笑罷了。
  “我是警察。”
  紀澤淡然地開口道,別的,他無話可說。
  我靠!謝九安在一旁心里直靠老天爺,又見紀澤這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當然,在謝九安的字典里,根本是沒有什麼威武不能屈的字眼——媽的,多說點話會死啊!阿澤,你現在真的是不多說點話就死。
  陸升也老神在在地回了他一眼,而後對身邊的李力說道,“手腳利索點,給個痛快,我老了,見不得太血腥的東西。”
  謝九安幹笑著虛手攔了下明顯拿著一只槍要上前的李力,先是沖紀澤狠厲地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要這麼倔強,而後沖陸升巴巴一笑,“陸伯父,這個,這個紀澤,之前是陸梟很是看重的手下,雖然,他是一個臥底警察,但是,但是,我覺得還是交給陸梟自己處理比較好吧……”
  “我是他父親,又是陸升的第一把手,等我死了,陸梟才有最大的權力。”陸升一句話將謝九安堵了個無話可答。阿森趕緊伸手將自家老大扯回來,今天這個事情,無論從哪里來說,都沒有謝九爺你說話的份兒啊,現在已經是壞了道上的規矩了。
  謝九安心不甘情不願地拍掉阿森的手,又惡狠狠地企圖用眼神暗示李力,奈何,他現在也知道了,李力根本就不是陸梟的人,真正說起來,他是陸升的人。此刻,妄想手下留情什麼的,真的是非常不靠譜。
  然而,更不靠譜的是陸梟才對,媽的,前兩天還口口聲聲聲稱自己一定要護著紀澤的那個死王八蛋到底去哪里的!謝九安已經在心里要抓狂到想咬人了。
  “李力,還等什麼,我可沒很多時間,還要回老宅。”陸升森冷的聲音說道。
  “是,老爺。”李力恭敬地回道,一把將擋在自己身前的謝九安推開,這不是華幫,是陸氏。
  謝九安當然懂他的意思,這他媽要是在華幫,還有得了這種人狗仗人勢麼,條子跟黑道當然不是一路的人,但是,這也是各司其職罷了。好吧,他也不得不承認,紀澤並沒有錯,他只是警察,而他和陸梟也沒有錯,他們是跑黑道的。錯就錯在,紀澤不該在陸氏出現,又或者紀澤根本不該是這樣一個人,他謝九爺今天也不至於這麼為難到抓狂了。
  而正在謝九安內心哀嚎不已的時候,李力已經來到紀澤面前。這個人,這個警察,他的確是非常討厭,不是因為他是警察而自己是黑幫的身份對立,而是他自信處處都比紀澤強,進入陸氏的時間也比紀澤早多年,卻遠不如眼前這個臥底爬升地快。
  當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臥底先爬過了陸大少的床所以才這麼容易一步登天。李力的內心,對這二人的齷齪關系有最無忌憚的猜想。他鄙視眼前這個人,更是痛恨陸梟,明明知道他是個臥底警察,還對紀澤下不了手。
  自己為之拼出血汗性命的東西,有的人,靠著一張臉蛋就能得到。李力覺得十分不齒。
  不就是個漂亮的小警察麼?今天這件事過了之後,自己才是陸氏當下的大紅人了。
  李力陰冷地一笑,略帶鄙夷地望了紀澤數眼,而後將自己的槍高高舉起,對準正淡定凝望著自己的紀澤,而後者顯然無所畏懼。
  能活著當然是最好,即使三年前從警校里提前畢業並且積極要求接受這份任務的時候,紀澤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和最好的打算,而最意外的打算,他從來沒有想過,那就是會遇見陸梟。
  而今,最壞的打算就在眼前實現了,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見陸梟時,那人溫和地笑著,追出來遞給自己一副灰色的手套,幹凈溫暖,一如他明朗的笑容。其實,在那個冬天最寒冷的時候,自己也是有所觸動的吧。
  還好,最壞不過一死,好的是,起碼不是陸梟親手殺了自己。
  已經上好膛的槍,黑洞洞的洞口正指著自己,紀澤卻想起那天陸梟遞給自己那把槍,那本是一對又被兩個身份對立的人分享的槍。陸梟對自己什麼感情,紀澤當然清楚,而自己對陸梟呢,紀澤從未想過,也許模模糊糊有些過什麼,但他不願意去抓住那些一閃而過的悸動。
  也好,這些情緒,都要不見了,都不會再望著星空的夜里折磨自己了,紀澤想。
  李力食指動,眼含得意地輕蔑地望著紀澤,輕叩扳機。
  謝九安已經搶過阿森懷里的槍,今天,他真的是決定要豁出去了,不管結果如何,起碼他現在真的無法眼睜睜看著阿澤就這麼死掉。警察又怎樣,黑幫又怎樣,什麼都比不上有一個人你願意傾心相待。
  “砰——”一聲,槍響。


  第 48 章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
  紀澤原本闔著的眼簾睫毛抖動,睜開——李力持槍的右手被子彈力透,鮮血淋淋,濕潤了正好丟在地上的黑色手槍。紅黑猙獰。
  謝九安驚愕地望著眼前的一幕,而後,將頭一扭,眼風掃過開槍的方向——只見陸梟身上臉上也都沾著血跡,一向幹凈齊整的裝扮此刻倒像是從泥地里打滾剛出來一樣。只是周身的狼狽不堪卻難以掩蓋陸梟的氣勢淩人。
  一雙眼透著犀利,將全場的人掃射了一番,陰霾森冷的神色讓人不寒而栗。最後堪堪將目光落在站在最中間的那人身上。嘴角無聲揚起,冷冷地說道,“我的人,我沒開口,誰敢動手。”
  一步步地從人群中踱步出來,陸梟氣定神閑地回望著正以同樣陰沈如水的臉色看著自己的父親。沈叔看了看陸老大的臉色,又瞧了瞧站在一起的倆人,斟酌著了一番,開口道,“大少爺,他名義上還是老頭子我舉薦給你的,但是實際上卻是個條子,留不得。這次的交易失敗,掃尾都非常麻煩,我們陸氏人和錢都損失了不少。”
  要是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你以為你這大少爺還能穩穩當當地站在這里耍威風。沈喬生心里輕蔑地想。
  “陸少,這可就是你不對了,為了一個警察,你讓我們這些老頭子,還有這麼多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何以堪,咱們陸氏能撐到今天這個局勢,可不就是因為規矩硬,場子大麼,可沒規矩怎麼撐起這麼大的場子!”
  劉源紅著臉粗著脖子也囔囔了起來。這可是個絕對的好機會,本來他就對這個生來就是太子爺的陸梟十分不滿,現在只要稍微那麼一挑撥,那麼陸氏里服他的人只會越來越少,即便是將來陸升一升天,當憑陸梟這個從天而降的太子爺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對於陸梟一直在漸漸掃清他們的舊勢力,一些跟著陸升打江山的人早已經是心懷不滿,此刻更是添油加醋,紛紛議論了起來,圍著沈靜的陸升討要一個說法。
  陸升則至始至終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兒子,年近古稀,身體在衰老,可是一股氣勢卻始終不減。陰沈地開口道,“怎麼,我都還沒死呢,你們就要吵翻天了,是麼。”一群嘰里呱啦的人終於停了下來,又紛紛回到自己該站的位子。
  謝九安長長地籲了口氣,這群老頭子,可真他媽地會吵。一顆心也放了下來,雖然他極其不願意承認再見到陸梟出現時他仿佛看到這個自己從小就看不順眼的笑面狐貍頭上居然有一圈天使的光環。
  紀澤則心底覺得好笑,陸梟,還不如不出現地好。現在這個局面,真是一團糟難以收拾。他又怎麼看不出,今天處置他這個臥底是小事,借刀傷人才是正經的——長江前浪這是要使力氣壓後浪。
  陸梟一個處理不好,估計直接被拍到後頭去,再起身可就難了,而正好前浪們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重鼓士氣。他紀澤不過是個搭橋的工具罷了,而唯一的好辦法,那就是把他交出去。以陸梟做事不擇手段的性格,紀澤可不相信他陸梟會為了自己跟所有人對抗。
  紀澤低垂著頭,自己的腳旁邊正是陸梟的黑色皮鞋,永遠都是錚亮的鞋面上星星點燈地沾著泥巴,完全看不出它本來的風采。這可真不是愛幹凈愛整潔的陸梟會穿的。想來,真的是有什麼困住了,方才急急忙忙地趕過來。
  陸梟則是十分閑適地聽完那些人的吵吵鬧鬧,仿佛他今天只是過來看戲一般。余光微微掃向正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心里卻是澎湃未消——只差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只是想一想,都能讓自己的心微微蜷縮起來,都能夠讓現在要火燒眉毛的自己分出所有心神來。
  你看,也許很多東西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紀澤現在能活生生地站在這里。微微低垂的睫毛,即使是現在這種時候,都能夠讓他獲得一絲寧靜。
  “陸梟,我只說一句,這個人,他今天必須死。”陸升開口道。別說他是警察,就算他不是,現在也容不得有這樣一個人活在世上。這是,陸梟最大的軟肋。他絕對不容許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繼承人也是唯一的繼承人有任何明顯且致命的弱點。
  “對,陸少,否則我們不服!”
  “大家出生入死,背後卻被條子捅一刀,這讓我們怎麼安心!”
  “媽的,臥底條子還不處置,陸少,你讓兄弟們寒心不是!”
  一句句,一聲聲,都像是箭一樣刺進陸梟的內心深處,提醒著他,今天這一關絕對是不那麼好過。只怕就算自己提出退出陸氏帶著紀澤私奔也是癡心妄想——他當然了解他父親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容許紀澤存活在這個世上。這個門,根本不可能踏出去。
  謝九安朝著陸梟擠眉弄眼,暗示他現在卻是無論如何要撐住,不過他也知道這讓陸梟很為難,今天這個架勢,擺明了要陸梟做選擇,而無論什麼樣的選擇,紀澤都很難難逃。
  “艹,阿森,你這個狗頭軍師,平時不是都很有辦法麼,你妹的,趕緊出個主意。”謝九安壓低聲音對阿森道。
  “我的九爺誒,辦法有,並且只有一個。”
  “什麼?”
  “殺了紀澤,散會。”
  “你可以先死一步了。”謝九安微瞇著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卻是陰測測地威脅道。
  “所以,是沒辦法啊,我的老大!”
  陸梟緊緊皺著眉頭,這些人,是一定要紀澤死了,是麼。
  側身對上紀澤毫無懼色的臉,漆黑的眸子依舊漂亮地讓人不由地被吸引進去。他的靈魂同這雙眼睛如出一轍,幹凈剔透。這樣的人,他陸梟絕對不允許有什麼差池。
  陸梟對著紀澤笑了笑,像以前許多次那樣溫和如水,雖然知道後者絕對是恨多過愛,“阿澤,你一定是老天爺派來折磨我的,真是讓我,很難辦。”語氣里的無可奈何表露無遺。
  紀澤淡淡地瞄了陸梟一眼,不再對之對視,“陸梟,把我交出去不就得了。你做你的陸大少爺,我走我的黃泉路,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即使從一開始就明白這一點,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紀澤卻難免心生酸澀。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硬扯到一起,剩下的,當然是痛苦的違和。
  陸梟似乎要看到他眼底心里去,“阿澤,不是死就可以解決一切。你不是還想當警察麼,你不是還想重新裝上制服麼,你不是,還沒答應我麼。”
  而後湊到紀澤耳邊,嘴角輕揚,承諾般地竊語道,“不過放心,就算是死,那也是要死在我手里,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就算是鬼,那也只能纏著我陸梟。”
  說完不再看紀澤一眼,從他身邊走出來,汙濁不堪的鞋子卻是依舊發出清脆的啪嗒聲,一聲一聲,陸梟走得堅定踏實,氣勢儻蕩無遺。
  隨即轉過身來,沖謝九安說道,“把阿澤手上的繩子解開。”
  眾人一聽這話立馬要炸鍋,陸梟沈沈一掃,“怎麼,不是要交代麼,我今天就給你們一個交代。”
  蠢蠢欲動的人群,這才再次平靜下來。
  謝九安拿過阿森手里的匕首,將紀澤身上的繩子麻利地割掉,順勢對他悄聲說道,“阿澤,機靈點,老子要看你今天活生生地從這里走出去。”他可是把賭註都壓在陸梟身上了,雖然平日里對陸梟的奸詐蔑視不已,可今天也只能巴望著陸梟能夠再奸詐一點。他不是一向聰明地很麼,該不會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救不了吧。
  陸梟卻是陰沈著臉從懷里掏出一把銀色的手槍,那是,屬於紀澤的Silvery Snake。將槍放到地上,陸梟一腳踢了出去,穩穩地停在紀澤跟前。一時之間,全部都安靜下來,怎麼把槍給了叛徒,這個大少爺是打算幹什麼?彌 雨 昍 音 購 買
  謝九安也疑惑地瞅了眼陸梟挺直的背影,陸鳥這家夥,打什麼主意,難道是打算讓阿澤手里拿著武器我們一起沖出去?加來加去,算上阿森也才四個人吶,遠遠不夠,硬拼取勝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再說,他家老頭子還在這里呢,陸梟膽子也太肥了點吧,謝九安深深地琢磨著,不過,也已經在醞釀情緒了,你妹的,今天就是殺出條血路,也得幹了!
  陸升依舊是沈默地望著自己的兒子,靜觀其變。
  卻見陸梟低沈的聲音緩緩響起,“我今天,其實只想要個答案。紀澤,把你的槍撿起來。”紀澤眸光閃著疑惑,他也想不明白,陸梟,這到底是要幹什麼,以及,他所謂的答案時什麼?如果說是他前幾天的……表白,自己不是早已經拒絕了麼?
  卻依舊不動聲色地俯身將槍拾起來,銀色的槍泛著冷冷的光澤,沈甸甸的槍握在手里極有分量,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一如陸梟給予的這份感情。
  見紀澤撿起來地上的手槍,陸梟刷地掏出自己的那把Black Snake,長臂直舒,優雅又穩重地舉起泛著陰森黑色光澤的槍,槍口直指紀澤,“阿澤,把槍舉好,對著我。”
  全場愕然。謝九安在一旁跳腳,這陸梟是嫌氣氛不夠熱烈,紀澤的罪名不夠死還是什麼,這特麼要再殺了陸梟,別說逃出去了,直接被亂槍打死,還是他打算讓紀澤拿自己當人質一步步走出去?
  可是當人質不是應該配合點離得近點,讓阿澤抓著陸梟用槍頂著麼?這是要搞什麼,尼瑪,陸梟都什麼時候了,還讓人這麼抓狂。
  “我只數三下,阿澤,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誰的槍快,誰就活下去。要是我慢了,我無話可說;要是你慢了,放心,我會替你收屍。其他不許插手,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
  陸升冷笑,“陸梟,你這是賭什麼?”
  陸梟依舊是拿著槍指著紀澤,頭也不回地答道,“我不是堵,我只要個答案。要麼讓我死心,要麼讓我死。”
  “阿澤,舉起你的槍。你的槍法,不是很準麼?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麼,要想迅速地殺死一個人,對準他的心臟。殺了我,你走出去,當你的警察去。”陸梟的話里已經透著一股狠厲。
  紀澤緩緩地舉起手里的槍,也將槍口對準陸梟。清澈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臉上淡漠地仿佛這個世界都不存在。面容俊秀,像是毫無生氣的人。
  手里的這把槍,已經滿滿地上好了子彈,只要一扣扳機就可以射入人體,陸梟,並不是用假槍來糊弄自己。這麼說,他是真的打算做一個了斷了。
  紀澤皺起了眉頭,如平靜的湖面泛起漣漪。陸梟,你這是要歸根究底地找什麼答案麼?你以為,我不會開槍,不忍心打死你麼,原以為只有我自己有恃無恐,看來,陸梟你也有那麼點癡心妄想。
  見他將槍對準了自己,陸梟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眉頭一挑,似乎極為滿意,“阿澤,你想好了,我只數三下——”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註視著兩把槍,以及持槍的兩個人。一個囂張飛揚,一個安靜淡然,氣勢卻是毫不相讓。
  形狀優雅的唇輕啟,“一——二——”紀澤的眼里似乎什麼都看不到了,連謝九安那張皺得像包子一樣的小白臉都淡出了視線。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陸梟。那個人,用槍指著自己,一下一下地數著數。許多過往的回憶像被撞碎的玻璃碎片一樣隨著一聲巨大的響聲反射著鋒利的光芒像四周散開而去。一片白亮亮的,他只捕捉到那天陸梟給他做小曲奇時垂頭含著笑意的溫暖側顏。
  “三——”
  沒有裝消音器的兩把槍,幾乎是同時發出了巨大的槍響。
  是誰轟然倒地。
  原本好整以暇看好戲的謝九安楞了楞,仿佛難以置信地沈默了一會兒,而後一把沖出去。
  子彈力透胸膛而入,心臟的位置,分毫不差。白襯衣掩蓋下的胸膛有血一股股地流出來,不一會兒就將大半件衣服染了個鮮紅。
  謝九安慌慌亂亂地仿佛手腳倒置不知道如何舉手擡足一般,扶起倒在地上的紀澤靠在自己身上,黑亮的眼睛已經一點點失去光澤,謝九安瞅了瞅紀澤愈發慘白的面色,又望了望不停湧出鮮血的胸膛,“阿森,叫救護車!”
  卻沒想到出來幾個人將阿森一把攔下,顯然沒有叫救護車這個打算。
  謝九安跳起來沖到陸梟面前揪著他的衣領一拳打過去,拳風狠烈,紅著眼睛喘著氣吼道,“我操你啊!陸梟,你媽的,你還真的開槍啊!阿澤下不了手,你他媽瞄得真準啊,還不叫人送醫院去。”
  陸梟捂了捂自己鮮血淋漓的肩膀,紀澤,真的沒有瞄準。這個答案,他真的很滿意。
  而倒在阿森身上的那人,卻已經開始手腳微微抽搐,氣息越來越弱。紀澤並沒有感到疼痛,只是最後的那一片光芒一直刺著他的眼睛,直讓他不得不重重地合上眼簾,實在是覺得很辛苦。
  周圍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不見了,一片黑暗,一片寧靜,仿佛陷入天地初開般的混沌之中。

 

  第 49 章

  “把他埋到外面的花田里。”陸梟不再捂著傷口,肩上的血任其流淌著,淡淡地撇了地上的人一眼說道。
  “我他媽算是徹底認識你了!”謝九安低低壓著嗓音說道,語氣里的受傷與絕望讓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桃花眼蒙上一層水光,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又要一拳揮過去,卻被陸梟擡起一只手輕易地擋了下來,陸梟面色透著蒼白,也不知道是因為中彈失血的緣故,還是方才心有余悸的一幕。大家看得出來,倆人的槍法不相上下,開槍的速度也幾乎同步,只是,到底臥底小警察心軟,最後關頭將子彈打偏。只不過混黑道的跟白道的就是不同,陸梟倒還真是心狠下得了手。
  陸梟不帶任何感情波動地盯著怒氣沖天的謝九安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說了,誰槍快誰槍準,誰就活下去。紀澤,我替他收屍了。”
  “收你祖宗去吧。”謝九安漂亮的紅唇吐出這幾個字。又轉頭望了一眼阿森,後者正抱著紀澤的身體,鮮血已經順著阿森的大腿流到了地上。
  陸梟一動不動地望著謝九安,也不說話。
  “阿森,我們走。”謝九安沈聲地道,率先帶著阿森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走的人就都差不多了。只剩下陸梟,陸升以及他們親近的下屬。
  “李力,你親自帶人去埋了。”陸升開口吩咐道。
  “是,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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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身體感覺這麼重,像被千鈞之力壓著一樣,難道這就是走黃泉路的感覺?紀澤嘗試著想要睜開眼睛,動一動身體,卻感覺整個靈魂都被大山壓著,根本沒有任何控制自己身體的力氣。還是說,靈魂早已經脫離了自己的身體。
  他仿佛遊走在夢境里,只是這個夢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最後一個鏡頭——渾身狼狽不堪的陸梟舉著錚亮的黑色手槍對著自己,碧色的眸子里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溫和,剩下的只有冷漠與殘酷,他數到三的時候,槍響,擊中自己的心臟。那個子彈飛出的動作,像是被放慢了許多倍,從陸梟扣動扳機,子彈從槍口射出,流星般地劃過,而後不偏不倚地擊中自己。
  一定是子彈的緣故,所以自己才覺得心那麼痛。他是這麼地不甘心——對陸梟,他真的下不了手,即使已經瞄準了陸梟的心臟,最終還是將子彈打偏。
  晃眼而過的,全是陸梟往日里同自己生活在一起時候的一點一滴。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他一直極力逃避面對的感情就這麼完完全全地曝露。他不願承認,陸梟對他紀澤來說同樣重要。
  謝九安紅著一雙眼睛,徹夜未睡地守在紀澤床頭,原本一身筆挺的休閑西裝像是被揉了又揉的鹹菜。一向光鮮亮麗的形象不複存在,白皙的臉上也冒出了一層青色的胡茬。誰讓他這天經歷人生最大的驚心動魄呢?
  他是真的真的以為紀澤是死定了,陸梟那一槍,打得齊準無比,鮮血淌了一地,自己與阿森身上全部都是紀澤流出來的血。
  謝九安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流這麼多血,流到臉色蒼白得像張紙,流到身體漸漸失去他原有的溫度。他當時唯一想做的事情,那就是拿起紀澤丟到地上的槍,然後給陸梟的心臟也來上那麼一槍。
  這個人,該是有多狠心。
  卻沒想到陸梟在他轉身的時候,出其不意地做了個嘴型——挖。
  他帶著阿森並沒有直接開車走人,藏在路邊,等陸氏的車子通通都往市區那條路開去之後,這才原路返回,手忙腳亂地將紀澤從花田里又挖了出來。
  只是那張被泥土弄臟的臉,慘白如雪,任誰也不相信這人還活著,更是一絲氣死也無。阿森倒是抓著紀澤的手摸了一下,急急吼道,“老大,也許真的還有得救,我們趕緊著。”
  陸梟的心的確夠狠,可謝九安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槍法也真夠準的。匆匆將人送回自己的家里,又花錢不動神色地將整個房間改成手術室,終於取出了紀澤身上的那顆子彈——根本沒有打到心臟,但是非常險惡,離心臟也只差一厘米的距離,堪堪卡在了肋骨中間。最大的危險,反而是失血過多。
  謝九安當時幾乎是惡狠狠地湊在紀澤耳邊說道,“阿澤,別想這麼睡過去了,你他媽給老子醒來,去給陸鳥那個王八蛋補上一槍。”
  三天三夜的搶救,可算是脫離了危險。
  謝九安一大早就見紀澤長長的睫毛動了兩下,秀氣的臉上像是撲閃著兩只黑蝴蝶。知道他這是要醒了,最危險的情況已經過去了,只要好好休養,恢複原來的樣子指日可待。
  伸手揉了揉自己身上鹹菜樣的衣服,又輕輕地摸了摸躺著的人那柔軟的頭發,歡喜地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哇哇,阿澤,你要醒了是不是?”
  這才想起來跑到外面通知醫生進來。
  等紀澤徹底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謝九安一張放大的臉。後者一臉欣喜地望著自己,激動地說道,“靠啊,阿澤,你終於醒了。老子守了你三天三夜,就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剛剛醒過來的紀澤,一張朦朦朧朧表情的臉,黑白分明幹凈剔透,卻沒有什麼焦點的眼睛,分明是一副小孩子迷路之後的懵懂表情,看得謝九安心里癢癢地,疼惜到不行。
  不過,某人的第一句話卻是讓他如同澆了一頭涼水——陸梟,他沒事,對吧。
  酸酸地將自己原本要伸出撫摸他頭得爪子收回來,謝九安哼哼唧唧地不滿地道,“阿澤,他打你一槍呢,打得可準了,這麼心狠手辣的人,你還惦記著他幹嘛。是我謝九安救了你,阿澤,跟著九爺我混日子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阿森囧囧有神地站在自家老板身後,聽他大言不慚地將所有功勞攬在自己身上——當然,不可否認癡情不已的他家九少爺花錢請了醫生技術設備等等將紀澤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不過,人家陸少也不是故意開槍不是,更可況,本來就是有意打偏。料想陸梟要是知道九爺如此不靠譜,倆人估計又要鬥上一番,
  紀澤皺了皺眉頭,他當然知道陸梟也開了一槍,並且是對著自己的心臟開槍,可陸梟的實力他更是了解,要不是故意放水,他絕對不可能活到現在,“他打偏了。”
  紀澤淡淡地說道。也許倆人都錯了,都不應該打偏,他們這種情況,生離死別什麼的才合適。
  “這個,金蟬脫殼這個方法,陸鳥還是挺聰明的。”謝九安極不情願地承認到。
  又是三日過去,悶熱的夏季早已經來臨,窗外一浪高過一浪的蟬鳴讓紀澤沒來由地煩躁,許是因為越來越悶熱的天氣,他本就不喜歡呆在空調房里,寧願將所有窗戶都打開,讓裹挾著熱度的風吹進來。昍 音 購 買
  謝九安原本要出國的日期一拖再拖,紀澤現在這個樣子,雖然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但是流了那麼多血,元氣大傷,就是偶爾起來坐兩下,都可以讓他喘上半天氣,他可不放心將他一個人丟在i養傷,誰知道那天他將紀澤挖走之後,陸梟的後續工作有沒有做幹凈。
  於是只管每日呆在紀澤的房間里,坐在一邊的沙發上,吩咐阿森買來讀者與知音——這兩本一向是九爺最愛的讀物,吭哧吭哧地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要給只能靜臥在床上的紀澤講故事。在紀澤因為自己行動不便而不得不聽謝九安講了諸如《苦命的癡情女孩啊,歷經了七個男人之後終於找尋到的真愛》又或者做《恨不相逢未死時——那段被水晶棺隔開的愛戀》等幾本故事,順帶聽謝九爺高歌幾曲之後,他們二人的房間門口,已經是人跡罕至了。
  謝九安意猶未盡地放下手中的最新一期的知音,撲眨著一雙桃花眼美滋滋地問紀澤道,“阿澤,這個故事如何?”
  紀澤略思索了下,“不錯。”
  阿森蹲在一旁,直欲撞墻暈過去,他終於理解為什麼自家老板如此高看紀澤這個小警察了,完全是因為他有足夠頑強的心智來抵抗謝九爺慘無人道的摧殘。
  “你看,這個故事其實告訴我們一個道理,跟你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是不能相愛的,這種負心漢完全要不得。”只是算起來,離那天過去了七八日了,陸梟別說露臉了,就是連一個電話也未曾打來,他倒也放心紀澤放在這里。謝九安在心里已經完完全全將陸梟定義成了負心漢。
  紀澤微微笑了笑,謝九安真的是很適合很適合做朋友。不僅能夠給他帶來開心,還能夠一直這麼設身處地地時刻提醒自己,為自己著想——每每講完知音里的狗血故事,謝九爺總要這麼意味深長地同自己說一番。
  雖然他現在其實被陸梟,被任務,被回隊等等事情搞得焦頭爛額,但是,在面對謝九安的時候,他還是能夠輕松地笑出來。
  傍晚一吃完晚飯,悶熱了好幾天的天氣終於被陣雨沖走了所有的熱氣與郁結。於是,在這麼一個風雨交加的時候,謝九安與紀澤在房間里安安靜靜地一起看電影,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消失了好幾天的陸梟。
  陸梟被阿森帶著來到房間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靠在床頭專心致誌地盯著液晶大電視的紀澤,沈靜的側臉勾勒著安靜的美好。是活生生的,眼睛漆黑到閃亮的紀澤。
  謝九安將蘋果核吐到盤子里,翹起的兩腿刷地放下來,一臉鄙夷地望著來人,“陸鳥,我還以為你要當甩手掌櫃了吶!”
  紀澤轉頭看著陸梟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與前幾天比起來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左手一直垂著,想來槍傷也應該是沒好。只是觸到他眼里清晰清楚到只消一眼就可以感受到的炙熱感情,紀澤不自覺地又將頭扭回去。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陸梟,面對他們之間的糾纏瓜葛。
  陸梟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不已,他也曾幻想過有一天紀澤能夠回應自己的感情,因為這份感情已經深刻火熱到時時刻刻都折磨著自己,一刻不得安寧。
  他承認那天自己也在給這份近乎絕望的感情找一個能夠繼續下去的理由,更是讓一直試圖回避的紀澤用最慘烈的方式認清自己的心——他陸梟在紀澤最接近心臟的地方永遠留下一個傷口,更是要在他心里永遠占得一席位置。
  而這個答案他很滿意,紀澤,他沒有下手。
  “阿澤,你沒事了,真好。”陸梟附身握著紀澤的肩膀將人溫和卻有力地扳過來面對著自己,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喜悅與安心,卻也只又重複了兩個字,“真好。”
  失而複得的喜悅神采讓陸梟整個人看上去飛揚無比,俊逸非凡。連紀澤也不禁為他的這種神采楞了一下。
  而後就聽到謝九安冷冷哼了一句,“好個屁啊,陸梟,你膽子也太大了,還是說,你當時完全就沒有考慮到要是你手抖了下,紀澤這小命就沒了?”
  陸梟難得沒有同謝九安擡杠起來,“謝九安,我這輩子第一次感謝的人,是你。還有,我自信絕對不會讓紀澤有任何差池。”鋌而走險這一著棋,要是沒有謝九安這個外人的配合,他確實沒辦法毫無顧慮地下下去。
  “哼。”謝九安扭頭,得到陸梟感謝什麼的,他才不稀罕。
  “不過,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阿澤,馬上收拾東西,跟我走。”陸梟突然嚴肅說道,“不要以為你這樣就能逃過去,不要低估我父親,他是個就算你回到警局也可以派人把你暗殺的人。”
  “我憑什麼跟你走?”紀澤皺眉。
  “憑我一心保你。”陸梟眉尾一挑,“而且,你一直負責抓我販毒,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只是制毒源頭的一條線而已,你想不想,親自跟我去走一趟,會有你想要的東西。”





第 50 章

  紀澤略一沈吟,探究的目光落在陸梟的臉上,後者毫無隱藏地展露著自己的感情。幾天前的兩槍,可以說把一切都打開了來。陸梟的心意,自己的感情,兩人之間心知肚明。自己無法下手打死陸梟,而陸梟,即使瞄得再準,也還是會偏。一厘米的偏差,。
  “阿澤,你知道的,我會做壞人,但不騙人。起碼,我永遠不會騙你。”陸梟再次承諾般地篤定說道。
  “老子可不信”,謝九安倚靠在一旁,雙手抱著,閑閑地說道,“不是不信你現在的心意,而是信不過你將來,陸梟,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如果你這麼把阿澤帶走一走了之,以後要怎麼辦?”在謝九安看來,陸梟身為陸升唯一的兒子,他想不出除了他能結婚生子替陸升生個孫子繼續將陸氏一路經營下去,還能有誰替陸梟來完成這一職責?
  陸梟笑了笑,“別的將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不爭取現在,又哪里來的將來而言。”說罷不再理會謝九安,陸梟詢問道,“阿澤,我知道其實你們警方幾年來的另外一個大任務是一直在試圖抓住另外一個大人物,是不是?”
  ……
  紀澤一直努力試圖說服自己,會跟陸梟一起走是因為他的確被陸梟口中所說的大人物吸引了。這個人,一直是中緬警方花費巨大人力物力想要抓捕甚至可以說直接擊斃的對象。當陸梟一說到這個人時,對他老說確實有巨大的吸引力。
  雖然謝九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哼哼唧唧表示自己的不滿,最後還是戀戀不舍地同倆人,不過確切來說跟紀澤告別。
  直接回去恢複身份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風險太大,一旦露面被陸升識破,就連陸梟也無法確保自己是否能再次從死亡線上把紀澤拉回來,既然如此,那就剛好帶著他上路,雖然辛苦點,但是起碼能在自己眼前看著不是麼。
  射向陸梟的那枚子彈其實是堪堪擦著陸梟的肩膀而過,說到底也只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將近十天的好藥好醫生伺候著治療,陸梟也只是等傷口完全愈合了,對他來說,這點小傷不算什麼。然而紀澤可沒有這麼輕松。
  子彈打在胸膛接近心臟的地方,不僅流血過多差點就這麼直接掛了,就是現在稍微用力呼吸一下都能感覺到疼痛。但是時間無法等人,他們是當天晚上連夜走的。
  陸梟一邊開車一邊註視著身邊人的動靜,方才就是下樓紀澤也拒絕了自己的攙扶,硬是咬著牙上了車,不過短短幾步的路程,坐到車上時臉色有些蒼白,額角的小碎發也被汗水打濕了,白的臉,黑的發,頗有點病美人的感覺。
  卻又偏偏憋著一股氣,倔強得不得了,盡量維持著身子,不要癱坐在車座上。陸梟此時當然欣賞不來紀澤的不示弱,一只手扶著方向盤,眼睛望著前方,伸出右手在紀澤的額頭輕輕一撫,帶著十足的安慰與疼惜的意味,“阿澤,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
  紀澤頗無力地想到,自己在陸梟面前,感情是已經輸了,可不想再輸得徹底,陸梟雖然很強,而自己也絕對不弱。見紀澤依舊是沈默不語地無聲抵抗,陸梟低低笑了笑,“嗯,其實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會想欺負你。所以阿澤,就算你弱一點,讓我保護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對不對?”
  “做你的美夢去吧。”紀澤皺著眉吐出這幾個字,自從自己的身份曝光以來,再陸梟面前一直能刻意隱藏好的情緒似乎就是處於這麼不穩定的狀態——他的心緒真的是很容易被陸梟掀起波瀾,原本的淡定沈默頃刻間就可以消失無蹤。難道是因為反正都已經暴露了,所以直接破罐子破摔?紀澤無奈地想到。
  陸梟卻是高興,可以說是十分高興,他當然能夠意識到這是因為兩個人之間身份的矛盾依舊存在,但是偽裝的面具卻是脫了下來。不用再克制自己的表情,不用再說任何一句話,做任何一個動作前都要反複思量,不用再隔著一層看不清摸不著的墻壁交流。得意地彎了彎嘴角,陸梟沒有再說話。
  紀澤見他不再言語上戲弄自己,心里又開始思索別的事情,自己跟著陸梟這麼走了,究竟有沒有想要的結果呢?不過,自己必須想個辦法同隊里取得聯系。看來,自己這次又是妄自行動了。陸梟似乎有讀心術一般,突然開口說道,“警方估計已經得到你——因公殉職的消息了吧,阿澤,你現在是個沒有任何身份的人。”
  紀澤心下一驚,烏黑的眸子愈發幽深起來,“陸梟,你不是單純地想要讓我——”
  “是,阿澤,這個金蟬脫殼的計劃,我是一石二鳥。阿澤,給我一段時間,現在,你是沒有任何身份的人。我們毫不保留地相處一段時間,到時候,你願意重新恢複你原來的身份當警察,還是願意留在我身邊用一個新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我陸梟絕對不會阻攔你,聽憑你自己的選擇。”陸梟說道,就像同謝九安說的那句話一樣,他不知將來會如何,但是他想爭取當下,如果連當下都沒有,他憑什麼去爭同紀澤的未來。
  “多長?”紀澤問道。
  “你我的任務結束為止。”陸梟道。
  紀澤將右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微微疼痛的傷口處,“好。”
  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帶著不一樣的目的,開始一條同樣的路。
  等陸梟載著紀澤在夜色里穿行而過大半個城市的時候,紀澤下了車才發現,居然是s市的火車站。熄火,開燈。陸梟轉身從後座上拿出兩個鼓鼓的大背包,背包上甚至還掛著兩個水貨,一模一樣差別只在顏色。陸梟一身牛仔褲短袖運動鞋的打扮,再配上這麼一個包,看起來像是個到處旅遊的驢友。不過,比起平時英挺一絲不茍的裝扮,倒是看上去年輕到二十出頭。紀澤疑惑地看著他不停搗鼓包里的東西,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私奔。”陸梟頭也不擡地答道。
  ……某人無語。
  “這個包里都是一些很輕的東西,阿澤,你背著。應該沒事。”等倆人下車進了候車廳的時候,已經完完全全是一副出門遊玩的打扮了。
  他們兩個看起來同時下任何喜歡出去旅遊的年輕人沒有任何區別。陸梟一手摟住紀澤的肩膀,使他盡量能夠靠在自己的身上。淩晨的車站依舊是燈火通明,但是沒有白日里的喧囂與人山人海。稀稀疏疏地坐著一些人。
  陸梟與紀澤穿過一排排的座椅,選了個離檢票口比較近的位置坐了下來。從候車室的玻璃往外望去,淩晨的s市似乎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偶爾一點點燈光,看起來霧靄蒙蒙。
  “明天會是個陰天”,陸梟狀似無意地起了個開頭,眼神卻是一直留意紀澤的表情細微變化,“阿澤,是不是疼得很厲害?”
  紀澤直覺得胸前一片火燒火燎地疼痛,雖然一路走過來,一直有陸梟扶著自己,而撐到最後幾乎也盡可能地將身上的重量都靠在陸梟身上,但是還是不可避免地牽扯到了傷口。那一槍,不僅僅是讓他流了許多血,就是肋骨也受到了傷害。現在一呼吸,愈發地引得胸前疼痛不已。
  陸梟伸手從背包的側邊口袋掏出一包紙巾,細細地擦去紀澤額上的虛汗,雖然淩晨的s市一點都不炎熱,反而是帶著一絲的清爽涼快,但是從謝九安的別墅到s市的火車站,陸梟已經看到紀澤三次擡手擦拭臉上的汗水——他這是一直在忍著疼痛。
  雖然知道帶傷上路必然是十分辛苦,但陸梟也別無選擇,留在s市遲早會讓自己的父親查到蛛絲馬跡——就算陸氏的人查不出來那屍體不是紀澤的,但是一旦被警方發現,那麼到時候自然會水落石出。
  紀澤搖了搖頭,示意陸梟自己沒什麼大礙。
  “旅客們請註意,旅客們請註意,由s市發往昆明的K3316次開車時間已到站,沒有上車的旅客請抓緊時間檢票上車,送親友的同誌請離開車廂往後站,列車馬上就要開車了。”
  陸梟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票,一手伏在紀澤的腰上,“走吧阿澤,我們的旅程開始了。”
  某人其實是將一整號車廂的臥鋪位置都買了下來,一拉車廂門,就只剩下陸梟同紀澤倆人,圖個清靜。一上車,紀澤就靠坐在軟臥上閉目養神。陸梟將他同自己身上的背包都整理下來,擰開水壺,湊到閉著眼睛的紀澤嘴邊,“阿澤,先醒醒,喝點水,加了葡萄糖和鹽的。”
  方才流了那麼多汗,陸梟十分擔心紀澤會缺水,就算現在不想喝,等下渴到醒必然是會難受的。
  見他沒有任何反應,陸梟先是擡手摸了摸某人的腦袋,又湊到他耳邊說道,“喝了再睡,阿澤,這個補充體力的。”
  紀澤本是模模糊糊地疼了一陣又被睡意侵襲,迷迷糊糊地疼一下困一下,好不容易想要睡覺了,卻被陸梟又這麼吵到了,紀澤很是不客氣地一擡手將陸梟的腦袋拍走,在他現在想來,陸梟當真是謝九安更加呱噪不已。
  世界終於清靜了下來。
  正又陷入迷迷糊糊的昏睡當中,卻覺得唇上一涼,而後一股清涼的水順著濕潤柔軟的東西流到自己的嘴里。猛地睜開眼睛,卻是陸梟一本正經的臉。
  “看來,只有這種辦法才能讓你乖乖的喝水,阿澤,我其實不是很介意的,要不要再來一口?”陸梟狡黠地一笑,用更加認真的語氣說著。
  跟這種十分無恥的人計較,是一件徒勞無功並且會讓你暴跳如雷的事情。紀澤紅著耳朵將水壺從陸梟手里奪走,自己灌了幾口,見陸梟一臉笑意地望著自己,還不忘連連曖昧地叮囑“慢點喝,我這里還有”,他有一口水全噴到陸梟英俊的臉上的沖動。
  最終耐不過疲憊與睡意,其實是陸梟在水里加了點特別的東西,從s市去昆明,旅途漫漫,與其清醒著讓紀澤坐立不安,外加傷痛困擾,倒不如一路睡過去的好。喝足了水的人沈沈睡了過去,臉色也比剛才上車的時候好了許多。
  安安靜靜的睡顏,連睫毛都沒有動彈一下。陸梟可睡不著,將車廂的燈關掉之後,他一個人靜靜地靠坐在下鋪的床邊,他能感覺到紀澤就在他身邊沈沈地睡著,均勻的呼吸綿長又平靜。車窗外是深重濃黑的夜色,即使火車飛馳而過,也不見半點光線變化。
  陸梟時不時地伸手摸一摸紀澤的額頭,他發現因為今晚的一番動作牽扯到傷口紀澤已經有點發燒起來,但應該不是非常嚴重,只是一點點熱度,這是傷上加病了,雖然不是什麼大問題,等這個人一覺睡到天亮應該就沒事了。可還是讓陸梟覺得有點無奈和心疼。因為,身體的疼痛,他代替不了紀澤。
  外面的夜很黑很長,而蜷縮在這個小小車廂的兩個人,前路又何嘗不是如此?輕輕地將紀澤露在床邊的那只手握在手心里,陸梟對自己發誓,這個人,我永遠也不會放手。
  +++++++++++++++++
  一覺好眠。
  等紀澤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是正午十二點都過了,日頭極亮,就是窗簾也擋不住外面陽光的熱情。與其說是睡醒的,倒不如說他是被太陽光給照醒的。
  陸梟人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望著隔壁下鋪上被擺在一起,親密地靠在一起的兩個背包,紀澤心下嘆了口氣——這輩子,他就這麼瘋一次,一次就夠了。
  

 

  第 51 章

  車廂門猛地被拉開,是陸梟低著頭走進來,笑意盈盈的臉映襯著仿佛可以照碎時光的太陽光線,嘴角的弧度很是溫和,五官英挺卻不失溫柔。好心情的陸梟讓紀澤都不由地看著一楞,陸梟對著自己時,似乎永遠都可以這麼明朗和煦,像午後籠著蒙蒙的睡去一般的感覺。
  陸梟將手里的牛奶放到臥鋪中間的小桌子上,加深了臉上的笑意,伸手將紀澤睡得中間翹起來的一撮頭發揉了下去,“怎麼了,睡傻了?感覺怎麼樣?”又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果然已經降下去了。
  一番動作做得自然極了,極其不自然的反倒成了紀澤。後者頗不好意思地避開陸梟的碰觸——他們之間,還什麼都不是。
  躺久了,尤其是在那麼狹窄的小床上躺了將近一天,紀澤覺得身上都快散架了,於是撐著想要坐起來。陸梟見他不願自己幫忙,於是轉身幫他拿出洗漱的東西。
  “去刷牙洗臉,火車上先將就,下車了,我們再好好洗洗。”陸梟將東西遞給紀澤,“廁所往前走幾節就是。”
  紀澤喝著牛奶啃著面包,面包其實是陸梟事先就特意準備好的,本就是怕火車上的東西紀澤吃不慣。不過這個時候,紀澤倒是什麼味道都沒嘗出來,滿腹心事使得睡過大半天的人是一點食欲都沒有。
  其實,他還在糾結一個問題,他怎麼,就這麼跟陸梟走了呢?這實在是太大膽,太瘋狂了。
  另一個人則悠悠哉哉地靠坐在墻壁上,盡量讓自己的長腳伸展開來,一手拿著自己的手機點點按按著什麼。見紀澤探究性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陸梟一伸手將手機遞到紀澤面前,“要不要打電話給你的上司?”
  某人差點被牛奶嗆到,陸梟的思維果然不能以常人的邏輯來琢磨,“你就不怕我直接通知人來抓你,說不定,還沒到昆明呢——”
  陸梟得意地笑了笑,“我信你不會。”
  “你太自信了。”紀澤很不甘願地回道,“你怎麼覺得我非要跟你一起去?”
  “這是私奔,阿澤。都不許半途放棄。”陸梟一臉正經地答道。
  ……
  雖然整個車廂對於兩個超過一米八身高的人來說還是小了點,但是沒侃上幾句,紀澤卻是覺得一陣輕松。甚至可以說,這是他自從出警校到陸氏再到與陸梟同住一起後最輕松的一刻。
  火車哐當哐當地從山間行駛而過,窗外是綠樹白光,明亮分明,是在城市里呆慣了之後看一眼就覺得身心舒坦的景色。紀澤撩起一邊的簾子看,額頭抵在玻璃上欣賞著。
  陸梟將最後一封郵件點擊發送之後,收起手機,毫不客氣地坐到紀澤身邊。某人眉頭一皺,無語道,“陸梟,這里有空的三張床,隨便挑哪個都行。”
  陸梟十分厚臉皮,毫不介意地說道,“真不好意思,坐在你旁邊我才能安心點,否則,我會坐立不安的。”
  紀澤剛想反駁卻被一段廣播聲音打斷,原來是要乘客們準備好證件和票需要查證件。原本陸梟選擇火車這種方式就是要躲過飛機比較嚴格的審查,車車雖然手續不多力度不大,但看來查個身份證也再所難免。
  “幸好,本來為了國過界就有準備,應該沒事。”陸梟說道,“而且,我放出的風聲,白道黑道上的人,大概都以為我去泰國跑路了。”
  “那謝九安呢?”紀澤突然想到昨晚上謝九安那漂亮的桃花眼要眨出水來的不舍,心下一軟,忽又問道。
  “我跟他關系很好麼?”陸梟板著臉忿忿問道。
  “……你太小氣了。”
  陸梟起身拉開門朝外望了一眼,穿著制服的三倆乘警正朝這邊一個車廂一個車廂地檢查而來。皺了下眉頭,陸梟轉念一想,拉上車門,坐了回去。
  紀澤正想開口問他什麼,卻沒料到先是陸梟身上特有的煙草味撲面而來,接著整個人已經被壓在了自己剛剛躺了大半天的老位置。窗上的簾子沒有拉好,陽光要刺得人睜不開眼睛。而更讓他心驚擔顫的,陸梟溫和卻完全不失力度的吻。
  起先只是輕輕地用唇輕擦,好似羽毛撫過,又輕又軟又柔,這是第一次,兩個人心境如此清明,心情如此平靜的情況下接吻。哪有什麼天雷勾地火的驚心動魄,紀澤只是覺得剛一接觸的時候,心一下子被人勾上了半空,整個人都懸了起來。而後是全身又麻又無力,雖然陸梟一直撐著手臂生怕自己壓到紀澤的傷口,但是仍然讓紀澤感覺整個人仿佛被天壓住了。
  窗外溜進來的陽光照在陸梟閉著眼睛光潔的半張臉上,光影分割之間,是他英俊到帶著點魅惑的五官。偏偏神情是那樣專註而深刻,天地之間,仿佛就只有自己咚咚跳的心臟,和陸梟噴灑在自己臉上的灼熱呼吸。
  一切都很安靜,紀澤覺得,他甚至又開始覺得迷迷糊糊起來,他不知道該是回應還是反抗,又或者應該直接一拳將陸梟打歪。但是,這麼靜謐神情的陸梟,讓他一時困惑了起來。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陸梟。
  “咳咳,不好意思,請出示你們的票和證件。”門口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已經暈頭轉向的紀澤。他猛地將陸梟從自己身上推開,甚至由於用力過大牽扯到了傷口,“嘶”地一聲抽了下冷氣。
  陸梟不慌不忙地從已經臉紅到一路從耳朵燒到脖子的人身上起來,雖然倆人已經分開,但是一室的曖昧感覺仍然讓門口的三個乘警以及站起身的紀澤尷尬不已。
  “這個,我們剛想敲門,門就開了……”沒關好的門在行駛中的火車上當然容易自動滑過去。
  唯一淡定自若地拿出證件和票給人檢查的只有內心十分強大的陸梟,“不好意思,剛剛,沒聽到。”
  又見陸梟一人拿出四張臥鋪票,兩人都長得像模像樣,估計是出來旅遊的情侶,圖個清靜——不過恰好都是男的而已。一旁的女乘警憋笑著將自己的兩位同事拉走,趕緊檢查下個去,打擾帥哥親熱是要天打雷劈的。
  匆匆將證件看了看就還給陸梟,年輕的小乘警幾乎是落荒而逃。
  例行的檢查十分順利地通過了,但是後果就是陸梟對著紀澤好看又冷漠的小臉哄了半天都無法奏效。最後十分無恥地抱著還在受傷未愈無力敵國過他的某人啃了一頓,終於使他玉雕出來般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一絲裂縫。
  內心十分抓狂但是又只能對陸梟的無恥行徑盡量保持淡定的紀澤終於推開陸梟重新獲得呼吸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嗯,一箭雙雕,阿澤,這個主意,我們以後可以多用用。”陸梟含著笑意說道。
  “你太無恥了。”
  紀澤氣喘籲籲地說道,他現在才發現,陸梟這個人,不但陰狠狡詐還十分卑鄙無恥,通俗來說,就是厚臉皮。厚起臉皮的陸梟,他完全沒有招架能力。
  “嗯,我一向就這樣。”陸梟淡定地道。
  ……
  四季如春的昆明,遊客如織的雲南並沒有讓陸梟和紀澤多做停留,下火車後,倆人找了家酒店休息了下,就馬不停蹄地準備再往南走,目標直指——緬甸撣邦。他們愈往南愈發接近世界毒品三大來源地之一的金三角。
  “金三角”的範圍包括緬甸北部的撣邦、克欽邦、泰國的清萊府、清邁府北部及老撾的瑯南塔省、豐沙里、烏多姆塞省,及瑯勃拉邦省西部,共有大小村鎮3000多個。這幾年泰國政府打擊罌粟種植和毒品交易的力度加大,中國同幾個邊境國家合作多年致力於共同打擊毒品制作與販賣。而緬甸是“金三角”地區罌粟種植面積最大、產量最多的國家。這里居住的主要是緬甸的少數民族,世代靠種罌粟維持生計,僅次於“金新月”的世界第二大鴉片產區。為了與政府對抗,保護自己的鴉片種植業,當地居民把自己武裝起來,奉行的是“以毒養軍,以軍護毒”的政策。
  東南亞的熱帶雨林,剛剛才下過一場陣雨,然而絲毫沒有讓熱氣下去,反而因為下過雨而變得更加悶熱。大滴大滴的汗水從紀澤額上臉上滴落,腳下的泥濘的土地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吸住一般。若是平時這點行程對他來說絕對不算什麼,在軍校里訓練時負重拉練是常有的事情。不過剛剛受過一場重傷,又沒修養完畢就跟著陸梟長途跋涉,饒是他多年鍛煉出來的體力也是吃不消了。
  陸梟將手帕遞給他,而後拉住紀澤的手走到路邊的一棵樹下,擡頭望了望四周茂密的樹林,“再走一段,瞧,過了那個路口,應該就有人來接應我們。”
  紀澤大口大口地喝著水,並沒有接陸梟的話,而是四處觀察著,依舊是那雙黑到驚人的眼睛斂著光靜靜地查看著四周的地形局勢,以及經常突然出現和消失的路。這里已經是緬甸東部撣邦山區,緬甸果敢這里一直是敏感地帶,不說制毒販毒,更是經常戰事連連。他們再往里走,已經是果然山區各個毒梟軍閥劃分控制的地盤了。
  撣邦山區以高原山地為主,地勢高低起伏,又兼有參天大樹,很是易守難攻,不過,更多的時候,是很難讓人找到這些毒梟頭子的老巢,在這些東南亞的老林里行蹤詭異。他當然知道,陸梟絕對不是無緣無故地要帶他這麼一個警察來到緬甸山區去,更加知道,陸梟這次絕對不是來購買還沒有深加工的海洛因,在什麼都不知道,陸梟又笑著讓他等著好戲的情況下,唯一能做的,那就是跟著陸梟繼續往下走了。
  陸梟將水壺往包上一掛,從背包里又掏出一件長袖的襯衫來,“來,阿澤,把衣服換下來。”紀澤訝然地看著陸梟手里的衣服,長袖!現在別說是他身上的短袖了,要是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夠選擇那天晚上遊泳一樣,穿著條泳褲在水池里泡著,“熱死了。”他拒絕道。
  陸梟笑道,“這不能怪你,不過,阿澤,你知不知道,走在緬甸山區里,你不會被熱死。但是極其有可能被大蟒蛇一下子吞掉,不過大蟒蛇也不是非常可怕,我們手里有武器。最有可能的是,你忽然發現自己一下子渾身無力,而後,掀開褲子一看,大腿上不知不覺爬滿了粗粗的,吸滿了你的血的螞蝗……”,陸梟見聽的那人一臉惡心到快吐的表情,於是十分善心地停了下,“所以,還是長袖長褲的好,在褲腳那里也拿繩子綁緊。”
  雖然已經帶好了驅蟲的藥,陸梟見紀澤一身白白的皮膚,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非常招螞蝗蚊蟲啊等等吸血類生物的喜愛。
  紀澤一臉嫌惡地接過衣服,不知為什麼明明還沒有蟲子出現,他已經覺得渾身上下開始發癢了。陸梟知道很多他的事情,但是他一定不知道一件,那就是自己的確很怕蟲。紀澤抓著衣服,先從大樹後底下站了起來,並且三步一下子挪出樹蔭的範圍。
  “你該不會真的很怕吧,阿澤?”陸梟提高了一個聲調,似乎見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你試試小時候上幼兒園時,被一只毛毛蟲從腳趾頭爬到脖子然後才被其他小朋友發現,低頭一看,脖子上趴著一只黑色大毛毛蟲的感覺。”紀澤就是從那個時候,留下的巨大陰影,所有昆蟲,他都要躲得遠遠的。
  陸梟搖著頭不可遏制地笑了起來,他原本說螞蝗的事情是想要引起紀澤註意的,沒想到還真的是一下子插中了某人的軟肋。看著包裹得嚴嚴實實,還不忘將鴨舌帽扣得低低,就差沒拿個圍巾將臉都圍起來,一臉警戒好似作戰前一級戰鬥警備的紀澤,陸梟的嘴角一直上揚著。
  原本只是覺得紀澤是個很美好的人,自從倆人“私奔”以來,他才知道,原來紀澤是個很好玩的人。想想也是,能夠跟謝九安那個古靈精怪的家夥玩到一塊去,兩個人的骨子里肯定是類似的。
  走了不遠,“突突”地呼嘯而來三輛軍綠色的吉普車,而無一例外的,每輛車上都有皮膚黝黑身形精瘦穿著軍裝,背著自動步槍的緬甸人。紀澤頓了頓,這是已經開始進入火線邊境了。
  而最後一輛車上,靈巧地卻跳下來一個倆人都認識的人。

 


  第 52 章

  居然是原本一頭金毛而現在剔得只剩短短一層黑發的阿達,阿達的肩膀上正趴著一只神情冷酷,眼神冰冷的黑貓。不過,貌似這個冷漠是沖著自己來的,紀澤有些郁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貝殼這只貓對著自己永遠是沒有任何表情。
  不過,一看到紀澤後面的陸梟,貝殼“喵嗚”一聲,已經從阿達的肩膀上跳了下來,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到陸梟面前,趴住他的褲腳,急著往上爬。陸梟一把撈起貝殼,笑著問道,“貝殼,緬甸的深山老林好玩麼,這下你可以每天都出門撒野了。”說罷,將貝殼夾在自己的胳肢窩里,一手拉過紀澤上了車。
  上車不久,說著陌生語言的緬甸士兵就拿出黑布,用手指在眼睛指了指,示意陸梟和紀澤將眼睛蒙上,就是阿達也不例外,他早就拿出布條讓緬甸人圍了個嚴嚴實實。紀澤才明白,這應該是進寨子的規矩,原本想要將沿途路線記下來的計劃也只能作罷。於是,不動聲色地任由緬甸人將自己的眼睛蒙好。
  陸梟倒是從身邊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了下。
  阿達在車上用熟練的緬甸語跟其他的緬甸人交談著什麼。
  陸梟似乎能察覺到紀澤一臉好奇地側耳傾聽,“阿達是個語言天才,只要給他一個月時間,把他丟到當地的語言環境中,他就可以講一口流利的當地話。”紀澤了然地點點頭,是自己的心腹手下,又能夠迅速地掌握緬甸語同當地人交流,難怪陸梟會讓阿達跟進緬甸的交易。
  四周是山巒,叢林,煙霧繚繞,讓這個全球聞名的制毒源頭,更是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空氣中都是泥土與樹木的混雜的清香,可不知為什麼,紀澤深深吸了口氣,總覺得,這里面定然是有罌粟的味道。
  車子磕磕絆絆地也不知道開了有多遠就停了下來,而身後坐的緬甸人也將紀澤眼前的布條解了下來。前方是一條湍急的河流,荷槍實彈的緬甸人正三三倆倆地把守著,河邊已經站了一隊象隊,十幾只大象,身上坐著同樣是拿著步槍的緬甸士兵,還綁滿了應該是從城鎮才采買來的各種生活用品。
  紀澤望了望四周,綠樹叢林,泥濘小路,與他見過的緬甸任何一個山區沒有任何區別,根本無法識別出來這到底是哪個位置。陸梟倒甚是悠哉地從長袖里露出他的電子手表,“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紀澤眼睛一亮,目光從陸梟的手腕上掃過。這應該是一只帶有gps定位功能的表。奈何自己是從陸氏逃亡出來的,不像陸梟似乎帶足了設備,否則就算是帶一只手機也能夠完成定位功能。
  雖然知道此行別有目的,這個目的甚至可以說充滿了未知的危險,但是,過程依然是讓一直按部就班生活的紀澤感到十分的新鮮有趣,比如此刻晃晃悠悠地坐在象背上,行走在東南亞的原始叢林里。
  陸梟噙著笑意,望了眼隔壁象背上的紀澤,後者眼睛亮晶晶的,一直抓著座椅,但是又對大象十分好奇,側頭看著碩大的象腦袋,“阿澤,好玩不?”
  紀澤立馬又坐直了身子,盡量表現得波瀾不驚,自己要再搞出點什麼來,以陸梟最近囂張的氣焰,肯定是要抓著自己好好戲弄一番,“嗯,還行。”
  陸梟爽朗地笑起來,被它夾在胳肢窩里的貝殼顯然是感受到主人身體的震動,撲騰不已。
  明明是很好奇的神情,卻又故意將一張小白臉繃得緊緊的紀澤,讓陸梟格外想好好調戲一番。於是,紀澤根本不知道,無論自己是什麼樣,陸梟都不會打消戲弄的念頭。
  騎著大象走了沒多久,前面霍然開朗起來,這是位於山谷中的一個緬甸寨子。緬甸人的房子多用木頭竹子,當然城市里是與其他國家的城市一樣,都是鋼筋水泥的建築,而在這深山田野里,依舊是能夠防蟲防濕的竹制吊腳樓。十幾個竹樓星星點點的分布著,無論是男人女人都穿著拖鞋,穿著長長的裙子,只是這裙子似乎也只是用布料普通顏色暗淡的長布一圍。
  陸梟率先手腳靈活地踏著象背上系著的繩索跳了下來,扭頭一看,果然紀澤正嘗試著打算自己從大象背上爬下來,要說以前那應該是完全可以,可畢竟大象足有一人多高,而紀澤身上的傷肯定是還沒好全。
  陸梟轉到後面,示意緬甸人走開,由他自己親自扶。
  “來,阿澤,你可以跳下來,我會接住你的。”陸梟仰頭對著因為傷痛顯得有些笨手笨腳的紀澤,其他人當然可以從象背上直接跳下去,但是紀澤再怎麼逞強也不可能選擇這個時候——搞不好往地上那麼一跳,肋骨堪堪要愈合的縫隙馬上變大。
  本就是因為象隊回來而聚攏過來的村民越來越多,某個人已經是“騎象難下”,要他在這麼多人面前撲到陸梟懷里,那倒不如直接跳下去。
  陸梟見他一臉為難的摸樣,也不好再逗,任命般地略彎彎了膝蓋,站到大象側邊,“好了好了,來,踩著我的肩膀下來,應該對傷口的震動不是很大。”
  於是,紀澤踟躕了番,只好踏著陸梟的肩膀下來。只不過,剛剛踩上去,就被陸梟順勢一把抱住紀澤的腿,而後十分不知恥地牢牢將人直接抱了下來。
  旁邊都是圍著看熱鬧的士兵與村民,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話,但是自然看得懂他們的動作,紛紛竊笑了起來。
  紀澤氣呼呼地從陸梟懷里掙脫出來,清亮的眼睛瞪得老圓,“陸梟,我他媽再信你,我就跟你姓!”一向文靜的人,難得爆粗口。
  “阿澤,不是跟我姓,是嫁過來在你名字前面加上我的姓就可以了——陸紀澤。”陸梟軒眉一揚,聳肩道。
  無恥小人,紀澤拍拍自己的身上的塵土,不再同陸梟鬥嘴。
  阿達抱著被陸梟丟過來的貝殼,頗是好笑地看著這倆人。
  而主摟前長長的亭子里,一個頭發花白面色紅潤,看上去身強力壯的老人卻將這一幕一眼不落地看在了眼里,看來,陸梟這個小滑頭這次帶來的人身份不簡單。
  終於下來的紀澤跟著陸梟身後,朝最大的一棟竹樓走去。身後是一群看新鮮的緬甸小孩,黑黑瘦瘦的,穿的衣服也是破爛不堪,眼睛里卻是閃著最無瑕疵的童真。
  純樸的老人婦女也是看好奇地停下手中的活看著衣著光鮮相貌好看的倆人。在這個深山老林的小寨子里,幾乎過的是與世隔絕的生活,與諸如仰光這樣城里的緬甸人不同,別說外國人,就是外人也很少見到。
  有誰可以想象,在金三角里,萬惡的可以毀滅無數人和家庭的罌粟花,就是由這一群純樸得同農民完全沒有區別的人種出來的。
  “歡迎歡迎,陸少,上次你來,已經是三年前了吧。”老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語,同陸梟來了個擁抱。
  陸梟的笑容是毫無挑剔的禮貌周到,既是不失身份的矜持,又是對著一個比他年長的長輩的敬意以及生意合夥人應該有的誠意,“吳昆威,的確是好久不見了。代我父親同您問好。”
  被陸梟喚作“吳昆威”的老人笑呵呵同又拍了拍陸梟的肩膀,“不錯不錯,幾年不見,比上次看起來又成熟了不少。要說老陸有什麼比我強的,大概就是有你這麼個兒子了。哪里像我家的那三個小子,送出國讀書,都是吃喝玩樂的料。”
  昆威的確是頗有些羨慕地打量著陸梟,穩重沈穩不說,心思計謀那也是絕對不輸人的,又早已見識過他的膽量過人,總之,巴不得自己也生個這樣的兒子。
  在緬甸金三角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最需要的不是罌粟與武器,而是一個富有手腕的領導者,到時候,又怕沒有地盤和人手麼。
  手依舊是搭在陸梟肩上,目光卻是落在了陸梟身後的紀澤身上。白白凈凈的年輕人,清清潤潤的眉眼,好看又不張揚,牛仔褲襯衫板鞋,倒像是個從大城市里出來旅遊的青年,怎麼會跟著陸梟這種人來了金三角。但又見到方才不知陸梟故意還是無意的“踏肩”舉動,心下疑惑叢生。
  “這位是,阿梟,怎麼都不介紹下?”昆威收起眼里的精光,笑瞇瞇地問陸梟道。陸梟微笑著極其自然地將手搭在紀澤的腰上,“吳昆威,這是我的,貼身保鏢紀澤。可不要小瞧了他,伸手很是不錯。阿澤,跟吳昆威問個好。”
  紀澤烏黑的眸子在陸梟臉上轉了一圈,又隨即將眼神對上這位“吳昆威”,這個人應該是國際毒販名單上有名在案的人才是,不過,他怎麼不記得有個叫“吳昆威”的?卻也只能微笑著問好道,“吳伯伯好。”
  聲音溫潤好聽,卻是讓原本笑瞇瞇的昆威一陣啞然,隨即是大笑起來,拍了拍在紀澤他看來有些瘦削的身子板,“你這孩子,一看就是沒來過緬甸的是吧,叫我吳伯父哈哈哈。”
  陸梟也笑著在一旁解釋,“緬甸人只有名字,沒有姓,但要在名字前面加一冠稱,以示性別、長幼和尊卑.對長輩或有地位的男人,名字前冠以”吳”是叔、伯之意,阿澤,明白了麼?”
  紀澤鬧了個大紅臉,原來是這樣,難怪方才陸梟一直喊他“吳昆威”,還一直琢磨著陸梟怎麼這麼不禮貌,連名帶姓的喊人,一時之間,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昆威笑瞇瞇地看著白里透紅,黑色眼睛盛滿尷尬的紀澤,雖然不知道他的真身身份是什麼,必然不是陸梟說的貼身保鏢那麼簡單,但這個看起來安靜又書生氣的年輕人很對他的胃口。
  於是又接著道,“阿梟說的是,紀澤是麼?看起來倒跟我那小兒子一般大小,我就喊你小澤了。你可以叫我張伯父,我漢名張啟威,父親是緬甸撣邦人,母親卻是中國雲南人,我母親姓張,所以就給我起了個漢名,張啟威。”
  紀澤依舊是尷尬褪去之後的青澀,微笑著問了聲“張伯父好”,而心里卻是難以遏制的洶湧澎湃起來——“張啟威”!這個名字對於一直工作在緝毒前線的全球所有警察來說,都不陌生,他是目前金三角地區,實力與勢力可以排進前五名的毒梟頭子。原本是在“鴉片皇帝”手下,自從鴉片皇帝死後被緬甸政府招安了,但是後來又同政府的合作破裂,重新回到撣邦山區招兵買馬拉起自己的旗幟。短短二十年之間,就從默默無聞到金三角周圍各國的眼中釘。
  昆威招呼倆人在竹亭里坐下,竹桌竹椅,一旁點著裊裊煙霧的蚊香,清風習習,愜意無比。
  一名女子上穿斜襟短外衣下著長裙,姿態優雅地捧著一壺茶過來。昆威將茶推到陸梟面前,“在這里,最值錢的可不是海洛因,反而是我的茶,來嘗嘗,這是我特意托人從中國杭州買回來的龍井。”
  緬甸的糧食產量一直很低,地理環境是一大原因,也更是因為大部分土地,起碼在這樣隱蔽的山區的大部分土地都用於種植罌粟,雖然政府一直在大力推廣稻米與茶葉等糧食作物和經濟作物的種植。茶葉在這一地區,尤其是上好的茶葉,反而是富人享用的奢侈品。但是自從英國人將罌粟種植撒進這一片土地開始,祖祖輩輩上百年,都逃離不了種植罌粟的命運。
  紀澤坐在愜意悠然的竹亭里,外頭是炎炎烈日,村民是直接在地上搭著簡陋的竈臺煮著水與食物,升起的炊煙,直飄到很遠很遠。沒有任何玩具的小孩用湊頭蹲在地上用泥巴捏著各種形狀,嘻嘻哈哈地玩耍著。
  “感覺這里如何?”陸梟見紀澤一直緊鎖著眉頭望著寨子里又恢複平靜的人。
  “貧困,與世隔絕,安寧”,紀澤說道。這是他對金三角緬甸山區的第一印象,雖然曾經或多或少地從資料和影像上知道過一些,但是身臨其境,也許這輩子就這麼一次。
  陸梟笑著揚了揚下巴,指著放在他們中間的那壺茶,說道,“就像茶葉一斤可以賣上成千上萬,但是茶農依舊是貧窮。種罌粟的也一樣。”
  明明海洛因貴如黃金,這些人,卻是世世代代地過著接近與原始狀態的生活。
  陸梟拿起紫砂壺,先是給昆威倒了一杯茶,而後又給紀澤沏了一杯,最後才給自己的茶杯里註滿熱騰騰的茶水。香氣逼人的龍井茶,音音裊裊。
  “聽說,今年的交易都不太順利?”昆威瞄了一眼陸梟倒茶的動作,先給自己倒無可厚非,可第二杯卻是給自己的“貼身保鏢”,哪門子的規矩?
  陸梟倒是渾不在意,“這幾年,查得是越來越緊了,沒辦法,白粉的生意一直不好做不是麼?”昆威頗是贊同地點點頭,“我這把老骨頭也是越來越幹不動了。金三角的貨一直主供亞洲,金新月的貨一直供歐洲,南美貨給美洲。但是,泰國中國政府配合聯合國一直在打壓金三角的鴉片貿易,我們是越來越難做的。貨要是能越過地界進入歐洲市場是難上加難。”
  紀澤卻是一直努力壓制著內心的真實想法,倘若不是有政府和聯合國一直打壓,那麼你們這些毒梟和毒販要將多少的罌粟從這里帶出金三角禍害多少人?種罌粟的平民沒有錯,錯的其實是自己面前的昆威和坐在身邊的陸梟這樣,聯合著制毒販毒的人。如果沒有好好引導這里的人,那麼他們永遠只能成為毒梟毒販毫無意識的工具。
  虧這兩人還能悠悠哉哉地坐在這里品著昂貴的茶葉談論毒品的銷量問題。
  紀澤只能保持面上的淡然無痕,擡手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香撲鼻,卻難以掩蓋心中的怒氣。

 

  第 53 章

  小油燈將吊腳樓的一個房間照得朦朦朧朧又昏暗。然而,這已經是特殊優待了,在這個還沒通電的緬甸小村寨里,一入夜便是關門睡覺,唯一閃亮著的,只有天上的群星和草甸里的螢火蟲。
  偶爾有山風吹過,從四面打開的竹樓里貫通,讓人感覺舒服清涼得不得了,然而這也是偶爾罷了。就是連陸梟都拿著大蒲扇有一下沒一下的給自己扇風。這里的條件,還真是讓人有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覺。
  吃過晚飯之後,陸梟就已經脫得只剩一條短褲了,腿毛手毛旺盛,索性拿來當擋蚊子的天然遮蔽。再加上房間里一直點著驅蚊的蚊香,倒也還好就是熱得讓人受不了。另一張床上的紀澤可就沒那麼好過了,本身就對炎熱的夏天沒有什麼抵抗力,更何況是這樣悶熱潮濕的東南亞熱帶雨林里。
  更加可惡的是,紀澤在竹板制成的床上轉了個身,看著長手長腳躺在隔壁不遠處的陸梟,悠閑地搖著手上的大扇子,似乎這里的毒蚊子對他一點困擾都沒有。咬牙切齒地抓了抓手上凹凸不平的手臂,紀澤心里憤憤不平地想,為什麼蚊子就咬我一個人!
  陸梟將扇子換了個方向,同樣將身子側出來,對上紀澤籠罩在昏黃燈光中的臉。光潔如玉,眉目如畫,卻又好似要被這暗淡的油燈光模糊去一般。只剩一對漆黑的眼睛又亮又圓,勝過窗外繁星萬千。
  一時之間,心軟得不行,所有的心情仿佛都被紀澤這亮亮的眼神照成了棉花糖,又柔又甜,入口即化。當然,一心陷入粉紅心情的陸梟同誌沒有體會到某人閃亮亮眼神的深意——那是對蚊子沒有攻擊陸梟的深深的羨慕嫉妒恨。
  於是,陸梟就這麼嘴角噙著笑意,眼里泛著愛意,一瞬不瞬地看著伸出頭來,盡量對著窗戶風口的紀澤,陷在燈光里的表情是紀澤初見陸梟時的溫柔如水。
  饒是如今跟陸梟混到熟得不能熟的紀澤見那人一直用這麼意味不明的眼神盯著自己,紀澤也怪不好意思地又轉了回去,竹床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心靜自然涼,就當是給緬甸蚊子做貢獻了,紀澤閉上眼睛靜靜地想。
  卻又感覺原本有點亮光的上方突然一黯,再睜開眼卻是陸梟笑盈盈的臉,英氣十足的五官被他的笑容浸潤得柔和起來。紀澤卻是下意識地往臉上一抓,因為他感覺鼻頭癢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蚊子,還是因為陸梟的突然靠近——他的身上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煙草味。
  陸梟卻是一把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而後仔細一看,倒吸了口涼氣,想笑卻又憋著地問道,“阿澤,你怎麼被咬成了這樣?”
  除開穿著衣服的地方,手臂上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紅包子,又因為像這樣濕熱叢林里的蚊子的確夠毒,一個個包子都快趕上拇指頭大小了。再加上這麼熱的天氣,汗水不停地流,難怪一向安靜的紀澤會到現在還沒睡著。
  “我可能還沒遇到螞蝗,就要被緬甸的蚊子咬死了。”紀澤難得垂頭喪氣地說道,他的體質難道格外招蚊子,拼著命也要往自己身上招呼。
  陸梟將口袋里的清涼油掏出來,隨即又想到什麼,“唔,先別抹,阿澤,我去問問。”說罷下樓去了。
  沒過多久,陸梟略帶興奮地上來,一邊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一邊叫道紀澤,“走吧,阿澤,帶你去個好地方。”
  出了吊腳樓,陸梟同紀澤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寨子後面的林子里走去,身後還跟著幾個拿著槍的緬甸人。紀澤疑惑地看了眼身邊的陸梟,“我們這是要去幹什麼?”也許又癢又熱,不過再躺一會兒他可能就可以睡過去了。
  陸梟卻是一把將紀澤的手牽住,不容掙紮地緊緊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跟我走就是,阿澤。”四周都是黑黝黝的樹林,茂密的樹木遮蔽得頭頂只窺見星光點點。一層又一層的葉子在甚少見天日的樹林里腐敗而去,散發著古怪的味道,間或有淒厲的鳥鳴劃破夜的寂靜。是有點陰森恐怖,紀澤卻是全方位地調動自己的警戒,因為在這樣暗無天日的樹林里要是遭到什麼人或者野獸的攻擊防不勝防。
  陸梟似乎感受到他的戒備,握著他的手緊了緊,用手指輕輕在紀澤的手心里擾了下,“放心,阿澤,有人跟著,沒事。”
  愈走卻愈感覺到空氣流通,直至走出小樹林子,豁然開朗起來,原來是條小河,河的對岸也是一個漆黑的樹林,不遠處是巍峨的高山聳立。整個星空幹凈剔透,清澈無比。河邊不時有晚風吹來,絲絲涼意,拂面而過,紀澤頓時覺得方才的煩熱躁動被吹得一絲不剩。
  “我們是要來這里遊泳?”紀澤的眼里躍躍欲試。陸梟放開他的手,微笑著道,“我更願意稱之為鴛鴦浴。”
  無視,紀澤直覺選擇這一對策,邊將上衣脫掉,邊往河邊走去,星光下,修長如玉的背影像是童話里走出來的人,卻又透著那麼一股倔強以及傲嬌。陸梟先是摸著下巴笑呵呵地將目光在紀澤的背上駐足了許久,直至某人已經“噗通” 一聲下了河,這才不緊不慢地將自己的衣服也脫掉,健壯充滿著力量。
  這條小河清澈見底,並沒有多深,頂多到胸膛,水下的小草小魚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水流又不急,水溫冰涼,真的是非常適合遊泳。在水里像條失水多時的魚一樣翻騰了半天,紀澤一把從水下躍起。全身上下掛滿了水珠,盈盈潤潤,連眼睛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層水色,在陸梟眼里看來就像條從遠處遊來的美人魚。
  這只美人魚還十分沒有自覺地用雙手撫了撫面上的水珠,搖了搖腦袋,黑發上的水濺地到處都是,臉上的神情滿意十足。似乎被這樣愜意的略帶點淘氣的紀澤蠱惑到了,陸梟原本笑意斐然的眸子一下子變得幽深起來,方才一下水還覺得冰冰涼涼的,現在卻又覺得火熱起來。
  見紀澤還想潛下去繼續遊,陸梟一把將抓住他修長的手臂,星光下,紀澤原本白皙的身子還留有蚊子叮過的痕跡,活像奶油蛋糕上面擱了一顆顆草莓。在此時的陸梟看來,誘人無比,只想著一口吞下去。
  陸梟極力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湧動,眸色深邃,“阿澤,就在這里吧,玩一會兒就上去,水里可能有蛇得,現在可是夏天,冬眠的蛇都出來了。”
  紀澤不疑有它,只覺得陸梟抓著自己的手比起剛才林子里的溫度上升了許多,燙燙的,熱熱的,是要灼熱心頭一般。
  於是,甩開陸梟讓自己心煩意亂的大手,紀澤正色道,“陸梟,現在是什麼人了,說說,你到底來緬甸幹什麼的?”
  陸梟笑了笑,不甚在意,“來緬甸金三角麼,一是翡翠,二是海洛因,我不是珠寶商,你猜我來幹什麼?”
  紀澤抹了把臉,試圖看清陸梟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關於海洛因的玩笑,他們之間開不起。收起剛剛的愜意輕松,紀澤放在水里的手緊緊地攥了一下,沈聲道,“陸梟,你要是真的來緬甸買海洛因,我會先殺了你再回去自首。”
  “這世上多少人販毒制毒,為什麼我陸梟就不可以從這里買再拿去賣大錢?” 陸梟銳利的眸子緊緊盯著紀澤的眼神,同樣低著聲音嚴肅地問道。
  “制毒販毒,滔天大罪,陸梟,你何必再執迷不悟,我知道你聰明能幹,可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再說……”
  紀澤陣陣有聲道,從開始到現在,他從未放棄過自己心中的準則和大義,即使此刻身在緬甸的深山老林中,即使面前的人是自從身份暴露後一路相持走來的陸梟。
  卻不知這樣的繃著臉神色肅然的紀澤在陸梟眼里看來更是欲罷不能,這個人,怎麼可以用這麼好看的臉這麼明亮的眼睛,絮絮叨叨地企圖勸服自己?也許,用身體更有效果一些,陸梟狡黠地肆無忌憚地將眼神從紀澤潤濕的黑發掃到在水里隱隱起伏的胸膛,精瘦卻不單薄的身子,因為連日的傷痛奔波愈發明顯的精致鎖骨。
  男人長成這樣真是犯罪,偏偏心里嗨想著正義大公無私什麼的,陸梟嘆了口氣,忍耐許久的耐心終於在紀澤不停地張張合合說著什麼“法律”“公正”“死罪”之類的話中爆發。
  即使是現在水里的阻力對他來說也是不屑一顧,陸梟三步上前,輕舒長臂,將依舊沈浸在自己“正義”的勸說中的某人一把攬在懷里。原本在冰涼的水中泡得肌膚也清清涼涼的紀澤一下子就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一時之間,剛要出口的話音被咽回了肚子里。只是楞楞地被陸梟緊緊擁在懷里,下巴靠在陸梟的肩上,遠處是繁星,是霧靄,是山巒,是看不到盡頭的漆黑樹林。
  陸梟一手擁著紀澤的腰,一手撫著他的後腦勺,柔柔軟軟的黑發,就像這個人的心腸。被水打濕之後更是觸手的滑膩,一如此刻陸梟的心情。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著紀澤的腦袋,陸梟索性靠在紀澤身上,轉頭視線對上紀澤白白嫩嫩的耳垂子,張口就是一咬。
  “嘶——”紀澤倒吸了口涼氣,並不是疼,而是被陸梟挑逗性的舔弄撩撥地心下一麻,身子一軟,要不是被陸梟又抱又摟地扶著,他這下絕對會摔到河里去。
  陸梟放在被自己蹂躪成粉色的耳朵,湊到紀澤耳上聲音低沈充滿魅惑,“阿澤,告訴我,為什麼那麼人,你偏偏要勸我?你,其實一直是擔心我的,是不是?”紀澤紅著臉,僵著身子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想了想方才開口道,“因為,我是警察,所以我……你要是販毒,我……”
  陸梟卻像聽到了個冷笑話般輕笑一聲,“紀警官,這世間多少人販毒,你別揪著我不放啊——不然,我會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
  乍聽到“喜歡”二字,紀澤只覺得原本跳地快速的心臟卻陡然漏跳了一拍。
  陸梟將臉埋在紀澤肩上,深深地吸了口氣,仿佛是要從這個人身上汲取所有的力量,“阿澤,告訴我,為什麼,那麼多臥底警察我偏偏遇到你?為什麼,那麼多人,我偏偏只喜歡膩一個人?”
  這世上有許多種感情緣起有因,卻偏偏愛情沒有。別說紀澤,就算是陸梟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千千萬萬個人,只有一個紀澤,千千萬萬個人,他也只喜歡這麼一個紀澤。
  天地間彌漫的星光都黯然失色。陸梟唯一能見到的只有紀澤眼里的那一抹,而映入紀澤眼簾的是自己避無可避的陸梟的情深無悔。
  因為陸梟說,“阿澤,從開始到現在,我一直喜歡你,從未變過,甚至可以說是愛。”
  紀澤只覺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艱難地開口,“就算是知道我是臥底警察,你也沒想過殺我?”
  話音剛落,是陸梟堅定地回答,“從沒想過。”
  是不是也只有在這坦坦蕩蕩的天地之間,兩個人毫無束縛,沒有身份,沒有性別,沒有對立嗎,甚至連遮蔽之物也脫得差不多了,才能這麼毫無顧忌地擁抱在一起。
  火熱的吻遊走在額頭,鼻梁,臉頰,紀澤難耐地想要推開緊緊地將自己摟住的陸梟,因為他發現這個人實在是燙,仿佛要把自己融化了一般。最後是唇與唇的交接,靈巧的舌頭掃過紀澤嘴里的每一個角落,而心癢難耐的感覺卻讓他的心更是迷迷茫茫毫無著落一般。
  陸梟將人卡在自己腿間,大手遊走與紀澤的身上,從脖頸到胸前,又從腰上到背部。肌膚的細膩,肌理的堅韌都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下。挺直僵硬的背卻是怎麼也摸不夠一般,一下又一下,要描摹地仔仔細細。而後,一點一點下移,寬松的短褲開了個口,大手滑了進去。
  情,欲湧動,翻滾,在陸梟眼里。
  原本被吻得透不過氣來的紀澤感覺到陸梟的手進了不該進去的地方,心下一驚,便是要推來緊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卻是如山般怎麼也憾不動。偏偏狡猾的某人咬著紀澤的左耳不停作怪,他跟陸梟都心知肚明,這是紀澤的敏感點。
  漫天的星辰都在紀澤迷迷糊糊失去焦點的眼里開成一朵朵銀白色的繁花,漂亮極了,炫目極了。一如此刻兩人之間火樹銀花般的湧動。
  陸梟放開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的紀澤,神色滿足又得意,舉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調笑道,“阿澤,你猜我摸到了什麼?”
  要吐血。
  紀澤面上幾乎紅得要滴下水來,聽到陸梟的話之後紅一陣白一陣,堪堪要被這個流氓氣暈過去。陸梟就只見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郁悶不行,於是又安撫性地摟住他,低聲道,“沒事,我們都是男人,我也是。”
  說罷,還故意頂了下。
  白回去的臉又紅了回來。都是男人,紀澤當然明白陸梟下面堅硬的東西是什麼。
  “雖然,我很想……”陸梟喃喃了下,“不過,打野戰還有人觀摩實在是太煞風景了。”
  這下暈頭轉向的紀澤才明白,剛才跟著他們出來的人還在不遠處。
  “滾你丫的!”炸了毛的紀澤一把推開陸梟,鎮定自如地加了一句粗口。
 





54、第 54 章 ...


  一路踏著銀白的星光回去,這里的星星全然不是紀澤從前看過的那般暗淡渺小,是又大又亮,難怪以前古人會說“手可摘星辰”。兩個人沿著原路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去,跟在身後的緬甸士兵依舊是一言不發,好似全然當了背景圖一般。
  
  陸梟一直賊賊地笑著,眼里滿溢著心滿意足。紀澤很是受不不了地撇了陸梟一眼,“很像是從哪里小偷小摸回來。”陸梟一把搭上紀澤的肩膀,壞心地用力捏了捏,故意壓低聲音道,“我這是偷情回來了。”
  
  紀澤無言,連連感嘆自己是誠心找調戲。
  
  吊腳樓里的燈光依舊是飄飄搖搖地亮著,寨子里村民住的是低矮的茅屋,此刻都像是匍匐在地面的動物沈沈睡了過去,只有那麼一盞燈,是為著陸梟與紀澤亮著。
  
  倆人回了屋,紀澤便打算往自己的那張小竹床上躺去。這個房間原本就是昆威專門用來招待貴賓的,里頭就只有一張大床,安排房間的時候,陸梟卻是極力希望“貼身保鏢能夠跟著我,習慣了” ,這才在里頭另外加了張小床。
  
  陸梟一把拉住紀澤的手臂,後者困惑地望著陸梟,晶晶亮亮的黑眼睛已經染上一層困意,剛剛在冰涼的河水里泡過的身子舒舒展展,愜意到無法自已,紀澤正想趁著這麼一股舒服勁兒趕緊入睡。照明天的行程,他們是要去加工廠的。這里只是昆威和緬甸村民落腳的寨子,罌粟田和加工海洛因的初步工廠都在山的另外一頭。
  
  “和我一起睡吧。”陸某人真摯無比地邀請道。
  
  紀澤驚得眼睛更亮,“陸梟!你,你想幹嘛!”
  
  陸梟笑得活像只大尾巴狐貍,帶著精光的眼神將小白兔從頭到腳好好掃視了一番,這才在紀澤越發尷尬和不自在的眼神中渾不在意地拋出一句話,“阿澤,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紀澤躺在陸梟身邊,內心郁結地想,要不是你那種表情那種語氣那種態度,我至於想太多麼?悠悠的風一直從旁邊吹過來,並不是因為在紀澤的肖想中終於神奇地憑空出現一把電風扇,而是陸梟拿著大蒲扇悠悠地一下一下替紀澤扇著風。
  
  “阿澤,有沒有想過,將來要幹什麼?”陸梟醇厚得如同酒釀一般的嗓音也隨著這悠悠的風宛轉悠長起來,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有誘惑人心的味道。
  
  紀澤撲眨著眼睛想了想。
  
  這種感覺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夏天里睡不著時媽媽抱著自己替自己用扇子扇著風,慢慢哄自己睡著。扇子扇出來的風跟電風扇甚至是空調都是不一樣的,平靜安逸,風里似乎帶著能讓人心平氣和的意味,而不是現代文明帶來的快節奏和躁動不安。
  
  小時候,將來,兩個起點和終點一般的詞。
  
  “我要回去,繼續當警察。”紀澤將手枕在腦後望著黑黑的屋頂,突然說道。對,從小時候起,自己的願望不就是一直希望當個像自己爸爸那樣的警察麼。
  
  陸梟不可遏制地低低笑了起來,手中的動作不停,“你該不會想告訴我,這是你小時候的願望吧?你小時候是不是也要寫諸如我的夢想我的願望之類的作文,然後寫自己要當警察?”
  
  紀澤忿忿不平,“有什麼好笑的,難道你沒寫過麼?起碼,我小時候寫的願望和理想,我實現了,我真的當警察了。”
  
  陸梟盯著他光潔的額頭,額角是細細碎碎的發,輕輕一吹,就會溫柔地四下散開。這是個,一直活著很認真很執著的紀澤。就像他一直堅持當警察,完成自己的願望一般。即使他這個願望在陸梟看來有那點帶著天真的幼稚,可你卻又不能不羨慕。能夠活得純粹又執著的人,並不多了。
  
  “你的願望呢?”紀澤問道。
  
  “當一個畫家,有自己的畫廊,在世界上最大的美術博物館辦自己的畫展。”
  
  這樣的夜,真的有蠱惑人心的安寧。陸梟想起久遠到已經全部褪色只剩參殘余破碎的回憶,想起他的母親給他買的第一盒蠟筆,他在空白的紙上隨心所欲地畫著毫無意義的線條。沒有任何技巧,沒有任何色彩的精巧運用,有的只是他大膽豐富得想象力。
  
  “你還是可以的,畫得挺好看的。”紀澤沒有學過畫,更加不會欣賞,不過,在他眼里看來,陸梟的畫就是好看。
  
  “呵呵,這個願望太久了,所以不實現也罷。可我現在又有了新的願望。”陸梟沈沈地敘說著。
  
  “什麼?”某個家夥好奇地問道。
  
  “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那天在雪峰寺里,我許的願望是,和紀澤一起,到白發蒼蒼。”陸梟低低嘆道。
  
  因為紀澤繼續著他的理想,因為陸梟偏離了他的願望,所以,一個警察,一個原本想要當畫家的黑幫老大,並排躺在緬甸山林里的一座竹樓里。在這似乎回到原始狀態的地方,沒有城市里可以汙染天空和的五光十色,暫時擺脫了身份的枷鎖,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分享內心深處,最隱秘最深刻的願望。
  
  而願望總是因為具有對未來高度的期待和它無法掌握的未知數,所以顯得那樣的美好,就像是早晨朝陽未升之前,凝結在綠葉花瓣上的露珠,晶瑩剔透,勝過寶石無數。
  
  紀澤只覺得鼻頭一陣酸楚,卻是澀到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要一直在一起,怎麼在一起?兩個男人?一個黑幫,一個警察?一個想要抓捕他歸案的警察,一個似乎一心要將黑道走到底的罪犯?
  
  即使是燈已滅,紀澤仍可以借著窗外的星光窺見陸梟手撐頭咪咪笑的側顏。原本碧色的眸子仿佛如水洗過般,熠熠閃耀,而里頭盛卻是最溫柔的笑意,“阿澤,睡吧,很遲了。”
  
  窗外星光璀璨,遠遠的那一頭是黝黑神秘的緬甸叢林,卻被星光點綴得格外好看,仿佛是綿延起伏不斷的水墨畫卻偏偏又被人撒上一層銀粉。黑與白的對比,明亮與暗淡的界限,一如此刻紀澤內心的心情,時而平靜,時而不安。
  
  他與陸梟現在不應該是這樣的,可是偏偏,兩個身份對立甚至是生死攸關的矛盾,似乎都不存在了。身邊的陸梟靜靜地一下一下地替紀澤扇著風趕著蚊子,兩人的光,裸長腿並排在一起,像四條修長糾結在一起的連理枝,似乎怎樣都不能分開。
  
  夏花絢爛,即使是這樣漆黑得只剩繁星燦爛的深山老林里,仍舊是可以隨著偶爾吹進房間里的風聞到花香,草木清香,混合著房間里淡淡的蚊香的味道——這是,夏天夜晚才有的味道。
  
  紀澤不再註視陸梟那雙能讓他心亂如麻的漂亮綠眼睛,輕輕地合上眼簾,和著星光夏香,以及大蒲扇悠悠的風漸漸入睡,這是他一生都難以忘記的夏夜。
  
  身累心又累的紀澤很快就在陸梟身邊沈沈睡去了,只是手卻依舊是不老實,時不時地用手撓一撓被蚊蟲叮咬過的地方。陸梟小心翼翼地將他的手抓著放在自己懷里,先是用清涼油仔仔細細塗了一遍,又輕輕地在他痛癢的地方用手指摩挲著以解難受。阻止他用力過度將腫包撓破,在這樣的熱帶雨林里,是很可能感染上寄生蟲和其他病毒的。
  
  而像個小男孩一樣躺在自己身邊,穿著白背心,黑發黑眼睛有著單純願望的紀澤,是陸梟自從那個冬天里初一遇見,就重新喚醒的關於願望的期許。從是自己的貼身保鏢到曝露的臥底警察,從冬天到夏天,從s市到這莫名的緬甸山林,時間地點身份的轉換,這個期許,陸梟從未變過。
  
  我愛你。
  
  是誰輕嘆,嘆碎窗外一簾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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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著明亮星空的夜晚會意味著隔天將是個艷陽高照的天氣。一覺好眠的紀澤醒來時糊里糊塗地往身邊一摸,還有著余溫,陸梟人已經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穿好衣服下樓,正見陸梟蹲在一群婦女孩子中間,搗鼓著人家的搭在地上的竈臺。
  
  這里條件極其落後,即便是張啟威這樣靠著種罌粟賣海洛因賺了億萬身家的人,也不得不同村民一起呆在這樣的深山老林里,同吃同住。張啟威也是早早地起床了,樂呵呵地坐在竹亭子里一邊品茶一邊看著陸梟在“下廚”。順手招呼紀澤過去。
  
  紀澤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微笑著朝張啟威走去。心下卻想,要是這個家夥知道自己是個來自中國的警察,估計早就一槍斃了自己然後隨便往山林里的角落一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這里最值錢的茶葉招待自己。
  
  “早上好,張伯父。”紀澤神清氣爽地同張啟威打招呼道。
  
  “你看你家陸少,一大早就起來,非要代替我家廚子說是親手做飯。”他又怎麼聽不懂陸梟話里的說辭,說什麼怕這里的飯菜吃不習慣,估計是怕這個“小保鏢”吃不慣才是真相。昨晚倆人半夜偷偷溜出去的事情,當然會有人報告給他。
  
  沒想到陸升的兒子居然是個喜歡玩男人的同性戀,張啟威倒不是看不開,只是略略驚訝了下。
  
  紀澤含笑望了一臉認真的陸梟一眼,低頭不語,舉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裊裊茶香,將他原本就溫潤清俊的面貌氤氳得如同畫一般。張啟威笑瞇瞇地看著眼前的小青年,倒是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來,小紀,吃點緬甸當地做的糕點,喝點茶。我們緬甸人習慣每天吃兩頓飯,上午十點吃一頓,下午五點吃一頓,早起洗澡後,只喝杯茶,吃些點心或炒米飯、煮豆等充饑。這可算是你的早餐了。”張啟威道,“等會吃了飯,我們十一點就出發,帶你們去看看。”
  
  “好的,謝謝張伯父。”紀澤禮貌地回道。
  
  過了沒多久,陸梟就做好了三湯一菜,難為他在這種地方還能做出這樣色香味都很誘人的菜肴來,雖然食材不是多貴但勝在新鮮,調料不多,好在天然。“來,吳昆威,阿澤,嘗嘗我熬的魚湯,加了點竹筍,還不錯。”陸梟替倆人各舀了碗。
  
  “嗯,是很不錯,阿梟,倒是沒看出來,你還會這一手,看來陸老頭真不是把你當大少爺嬌生慣養的。”張啟威贊道。
  
  “您是知道我父親脾氣的,要是真這樣,他也不會放我一個人來緬甸了。”張啟威同陸升說是稱兄道弟其實各自心里也明白,他們只是出於利益的合作關系。只是,世間因為利益而在一起的合作可以很容易開始,同樣很容易結束。一旦利益不合,反目成仇也是自然的。
  
  即便是陸升同張啟威做了多年的生意往來,但是他同樣需要交付上千萬的押金在瑞士銀行里,更重要的,是倆人同時都有對方的把柄。
  
  張啟威但笑不語,複又低頭喝湯去,能喝到陸梟親手做的羹湯,倒是難得。
  
  一碗魚湯熬得清淡鮮美,讓紀澤迅速就想起同陸梟一起住在迦南的時候。那個時候,陸梟就是每天變著法子的做各種好吃的菜,熬稠稠的湯。自己還只當他是喜歡下廚,現在細細想來,當真是把自己當做很是珍重的人照顧著。
  
  貝殼跟在陸梟後頭,撒嬌般地嬌聲叫著,一身烏黑的毛,極有光澤。只是一雙貓眼依舊是冷冷的,除了阿達跟陸梟,驕傲的貝殼還是不太願意陌生人親近,就是寨子里的小孩逗它玩也是懶懶得走開。貝殼時不時地蹭兩下,陸梟抓抓它的腦袋,夾了個魚頭給它。
  
  一頓飯吃得十分融洽。
  
  休息了沒多會,他們就準備越過這個山頭去看來緬甸的重頭。







55、第 55 章 ...


  與來時一樣,陸梟和紀澤跟著張啟威的象隊穿過另外一頭山林,而後翻過了山頭。前方豁然開朗,是一大片開闊的田地。
  
  坐在象背上的紀澤一眼望去,卻是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住——白色的,粉色的,淡紫的花,一朵朵,一簇簇,在又直又長的花莖上燦爛綻放,妖冶地,在風中搖曳的——罌粟花。現在正是七八月,正是新一茬的鴉片收割的季節。
  
  有的罌粟花已經雕落,結出了一個個綠色的鴉片果,沈沈地垂著頭。那是萬惡之源的果實。
  
  眼前這樣一篇璀璨盛開的罌粟花田,不僅僅是視覺上的沖擊,更加是心靈的震撼——原本是如此美麗的花朵,經過加工卻能夠產出罪惡至極的海洛因。有時候,邪惡的東西往往美好到讓人欲罷不能。
  
  紀澤坐在象背上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讓人震撼的罌粟花。漫山遍野漂亮的,似雪般白似桃花般姹紫嫣紅的罌粟在驕陽下愈發顯得嬌艷欲滴,山野的清風中彌漫著一股苦澀中帶著微甜的罌粟花的味道。紀澤屏住呼吸,這股怪異的香味讓他不深吸一口氣,胸中郁結難消。
  
  橢圓型的罌粟果大小和形狀與雞蛋相似。割鴉片是有時間限制的,必須在每天中午太陽位於正午時分才開始割劃這些果子。在烈日下勞作的緬甸人又黑又瘦,戴著鬥笠臉上包著圍巾,卻毫不在意地任由汗水從臉上身上滴落到土地里去,這些窮苦又勤勞的緬甸人用種植萬惡的罌粟之花來換取一年到頭的口糧。
  
  由於“金三角”地區大部分是在海拔在千米以上的崇山峻嶺,氣候炎熱,雨量充沛,土壤肥沃,極適宜罌粟的生長,再加上這里叢林密布,道路崎嶇,交通閉塞,三國政府鞭長莫及,即使現在多國政府自從替代種植政策推行後,當地罌粟種植大幅下降。同時為了幫助當地農民就業,像泰國有關部門還大力促進金三角旅遊業的發展,雖然三國歷屆政府都曾做過禁毒工作,但均未能有效地阻止這一地區罌粟種植的發展。
  
  而紀澤如今身處其中,總算能明白到罌粟屢禁不止的原因——除了海洛因的市場一直沒有斷過,還有已經形成的緬甸山區的種植產業,這些緬甸農民他們世世代代已經習慣了靠種植罌粟為生,就如同中國北方種小麥南方種水稻一樣。在這些黑黑瘦瘦的緬甸人看來,也許,他們眼里的罌粟同中國農民眼里的小麥和水稻沒有任何區別——都是維持生計的農作物。
  
  他們只是可悲又可憐,而真正讓人可恨的,是騎著另外一頭大象走在他們隔壁的張啟威,以及就坐在自己身後的陸梟——沒有這些人引導海洛因市場,替這些煙農收購手里的鴉片,政府未必不能施行替代種植,徹底清除罌粟。
  
  陸梟一手扶住紀澤,將從當地人手上買的鬥笠帽子扣在他頭上,親昵地說道,“阿澤,太陽很大,趕緊把帽子給戴上。”
  
  心中又是郁結又是憤怒的紀澤一把抓過帽子直接倒扣在陸梟的頭上,壓低聲音說道,“要不是你們這些人,這個地方,這些農民,也許可以生活地更好。”陸梟渾不在意地扶了扶鬥笠,笑呵呵地湊過去用鼻頭輕輕蹭著紀澤白玉般白皙修長的脖頸,略帶沙沙的嗓音說道,“阿澤,你有時候就是這麼天真。不過,我就喜歡你這股天真勁兒。”
  
  紀澤忍著毛手毛腳的陸梟,心里不禁想起謝九安的口頭禪——天真你妹啊。
  
  張啟威只當倆人感情好,纏在一起就濃情蜜意起來,不過反正也不關他的事,於是加快一步超過他們,騎到前頭去了。
  “陸梟,你來這里,到底是想幹什麼?不會是只帶我來看看傳說中的鴉片大王那麼簡單吧?”紀澤臉上保持笑意,卻是沈聲問陸梟道。
  
  “跑這個貨的,一般都是跟貨主親自交易。也不瞞你,當年我父親和沈叔就是親自從雲南過來緬甸,親自同這些貨主交易。張啟威也只是其中一個罷了。一來可以和貨主拉近關系,保證貨源供應穩定,二來麼,也是來看看鴉片的收益如何,可以討價還價,這玩意兒和黃金股票一樣,價格有高有低每年到偶不同。”陸梟耐著性子同紀澤說道,仿佛只是在講一個睡前故事。
  
  “那麼,你這次是打算拉關系還是討價還價?”紀澤問道。
  “阿澤,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總之,來幹嘛,你到時候就會知道。”陸梟微笑,帶著點痞痞的味道。
  
  而終於忍受不住的某人一把擒住他的右手,猛地從自己懷中一拉,惡狠狠地道,“陸梟,不信不信你的手再不老實,我可以一把捏碎你手腕。”
  
  陸梟反手一握,又將紀澤的手緊緊捏在自己手里,湊到他臉上瞇著漂亮的碧色眼睛說道,“阿澤,你捏不碎我的手腕,但是足以粉碎我的心。”
  
  說罷又在已經有些緋紅的某人面上輕輕啄了一下,“好好演戲,我的小兔子。”
  
  在罌粟田里穿著長裙的男男女女沒有停下手里的工作,倒是被陌生人吸引不時地擡頭望望。阿達抱著因為被冷落而失去活力的貝殼盡忠職守地跟在他們身後,擡手用食指輕輕蹭了蹭鼻梁,心里感嘆,什麼時候陸少居然變成了謝九安的無賴摸樣?看來,自己不在的時候,真的錯過了許多好戲。
  
  貝殼懶懶地喵了一聲,貓眼在前頭親密無間的兩人身上轉了一圈,複又瞇眼窩回阿達的懷里。
  
  到了花田中間,所有人就從大象背上下來。
  
  紀澤真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鴉片收割的場景。
  
  已經成熟的罌粟果上有一層乳白色的汁液,煙農將刀片磨到很薄神似一彎鐮月,他們先是用刀片在飽滿的果實上熟練地劃上兩三下,乳白色的罌粟漿液就會流出來,待若幹個時辰後,乳白色的果漿會逐漸變黑變硬,這就是生鴉片。而收取這些又黑又硬的果漿又必須在第二天太陽還不強烈之前,用刀片再從罌粟果上將呈半凝固狀態的鴉片膏輕輕刮下來放到鋪著黑色塑料膜的盒子里。
  
  一把把鐮刀在姹紫嫣紅的罌粟花中揮舞著,直看得紀澤眼花繚亂,不禁嘆道,“看了那麼多海洛因,這是第一次見到罌粟花,原來收鴉片是這樣的。”
  
  陸梟就站在他身邊,心下卻明白他的想法——大概是做了這麼久警察,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毒品來源——原本無辜又美麗的花朵,卻被人加工成這世間最萬惡的毒品
  
  張啟威只當紀澤是沒見多多少世面的小孩子,笑呵呵地說道,“你是沒趕上時候,當年我跟你一般大的時候,這里漫山遍野都是罌粟花,可以從老撾,緬甸,一路開到曼谷去。那才是真正的震撼和漂亮。”
  
  紀澤勉強地扯了個笑容,他希望這樣的光景,永遠不要重現。又禁不住內心的好奇,伸手想要扯過一只罌粟花,卻堪堪就要碰到之時被陸梟一把抓住伸出去的手。只見陸梟嚴肅又認真地搖了搖頭,“阿澤,不要碰。”
  
  紀澤不明就里,只當是當地的什麼風俗習慣,點了點頭將手收回來。
  
  張啟威隨手拉過一只罌粟花輕輕嗅了嗅,感嘆道,“今年的罌粟收成倒是還行,只是畢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金三角周圍的政府一直在聯合緝毒,泰國老撾他們早已不種了,現在也只是緬甸這邊撐上一撐。我也老了,也不知道還能收多久的鴉片,可憐這些煙農,到時候也不知道靠什麼生存下去。”
  
  陸梟接著道,“其實說來說去,最慘的還是這些煙農了。”
  
  “是啊,你看這一畝地,好的年份最多也就出個兩三公斤的生鴉片,一年下來也就是一百多美金而已。你們拿出去,再加工下,四號海洛因隨便一克就是這個價錢。”張啟威感嘆道,“這都是金三角人的宿命。”
  
  紀澤心下冷笑,兩個最該被宿命審判的人,卻是懷著自以為是的慈悲在一群最不應該受宿命的無辜人面前談論命運的問題——這是不是“朱門狗肉臭,路有凍死骨”?
  
  “怎麼樣,阿梟,這次來打算帶什麼多少回去?”張啟威微一放手,又細又直的花莖就彈了回去。
  
  紀澤黑瞋瞋的眼睛里看不出什麼波瀾起伏,只是揣在褲兜里的手輕輕一握,又放了開。陸梟似笑非笑地瞟了紀澤一眼,接上張啟威的話,“上筆帶回去的貨,都被條子攪局,血本無歸,打算這次再鋌而走險一次,起碼得把本錢撈回來不是。”
  
  張啟威拍了拍陸梟的肩膀,贊嘆道,“你小子有魄力,就沖這一點,你吳昆威最起碼在貨上保證給你最好的。況且就沖在我跟你父親多年的交情上,價錢更是好商量。”
  
  陸梟笑著點了點頭。
  
  “不知道這些生鴉片在哪里加工?”陸梟問道。
  
  張啟威打量了陸梟一眼,“哦,怎麼,阿梟對這些也有興趣?我這里負責收購鴉片,防止另外一些人提前將這些煙農手中的鴉片收走。不過加工廠麼,是我跟另外一個將軍在負責,要是真有興趣,我得跟他打個招呼再說。”
  
  “好的,謝謝吳昆威了,只是,跟我的保鏢難得來一次,開開眼界罷了。”陸梟輕松地回道。
  紀澤站在他身邊卻是心頭一點亮,莫非陸梟的真正目的,是加工工廠?
  
  緬甸正午的太陽實在是太過毒辣,一行人呆了沒多久就又坐著大象沿著原路返回,回到了歇腳的寨子里。
  
  這里只吃兩頓飯,已經吃過了一頓,離下頓還早得很,於是陸梟拉著紀澤在寨子周圍閑逛,好在這里樹木郁郁蔥蔥,倒是能遮蔽不少毒辣的日頭。
  
  陸梟看了一眼熱汗涔涔的紀澤,關切地問道,“要不要喝點水?”這里的人沒有喝開水的概念,雖然山泉看似毫無工業廢水的汙染,不過,畢竟流經山區沼澤也不是就看起來得那麼幹凈。紀澤略有潔癖地搖了搖頭,喝點水也實在是麻煩。
  
  有熱情的村民招呼兩人吃榴蓮,紀澤對這種味道十分受不了了又只能皺著眉頭保持著笑容推辭著——都是水果,為什麼會有榴蓮這麼臭的東西,還有西瓜那麼香甜的東西?
  
  陸梟笑意斐然地瞅著紀澤不停翕動著鼻子,眉頭糾結就快纏到一起去,黏濕的汗水將他整個人打濕,清澈透亮的眼睛好奇地隨著他的視線轉來轉去,偏偏人又安靜地很,像只大白兔。於是,為了討好這只大白兔,陸梟拉過指著不遠處的幾棵果樹,阿達問了問,“這是不是山竹?”
  
  阿達用緬甸語問了問村民,得到肯定的答案後,陸梟扯著可憐幾棵可憐的樹在紀澤很是鄙夷的註視下化身成從果樹上摘水果的野猴子。在紀澤看來,手毛腿毛旺盛的陸梟可不就是沒進化完全的猴子麼?
  
  陸梟心滿意足地拿著一捧山竹,同紀澤回了他們休息的竹樓,當得知某人對自己的這個看法之後,陸梟笑得一口健康的白牙白晃晃,眼里是亮亮的精光,“阿澤,我可不是野猴子,確切地說是大尾巴狼,只吃大白兔的大尾巴狼。”
  
  某只大尾巴狼樂顛顛地剝著手里的紫紅色果實,剝開硬硬的殼之後里面是白色的果肉,遞給紀澤道,“吃這個,這個能生津解渴,清熱去火。”
  
  “你懂的可真多。”紀澤感嘆道。
  
  “那是——”陸梟拉長了聲音回道,忽又正了正臉色問紀澤,“知道剛才我為什麼不讓你碰罌粟花麼?”
  
  紀澤嚼著酸甜可口的果實搖了搖頭。
  
  “因為,罌粟的花語是——死亡之戀,阿澤,很不吉利。”陸梟說道。
  
  有人說浪漫的極致是死亡,卻又偏偏死不了,就仿佛罌粟一樣,讓人欲罷不能卻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可偏偏就是我對你的感情,是欲罷不能卻永墜地獄的死亡之戀。”陸梟意味深長地加了這麼一句話。
  
  原本酸甜可口的果實一下子在紀澤的嘴里變得苦澀起來。
  
  是罌粟一樣的死亡之戀麼?也許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 唔……

只想說,是he啦,放心放心……




56

56、第 56 章 ...


  傍晚的夕陽,迸發的是最蓬勃的壯麗——所有的山林樹木都被染上一層橙紅色,整個世界好似被極具想象力的畫師用豐富濃重的色彩給調上了最分明的顏色。紅的夕陽,綠的樹,白的水……
  
  陸梟站在吊腳樓前,眺望遠處的一片火紅,天上的雲,一路從這邊燒到大山的那一邊,美得讓人感到驚心動魄。他眼里是一片專註,映襯著輝煌的夕陽,碧色的眸子如微瀾的湖面波光粼粼,是純粹的欣賞的色彩。
  
  紀澤見在高大挺拔的背影一直佇立在窗口,於是放下手中的自己繪制的地形圖和緬甸金三角的地圖,不由自主地走過去,站到陸梟身邊。好奇地觀察著陸梟的神色,難得陸梟沒有惡趣味地同他進行各種調侃調戲。
  
  陸梟微翹的嘴角輕輕嘆了一句,“這里真是美。”
  
  “是啊,沒有汙染,沒有整齊的城市規劃建設,是完全沒有經過雕琢的自然。可也同樣貧窮落後。”紀澤順著目光,炊煙裊裊,寨子里的村民已經在開始準備晚飯了。
  
  “可惜沒有畫筆和工具,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畫畫了好像。”陸梟對著夕陽景色略帶癡迷般的陶醉說道。忽又想起什麼般高興地說道,“不過,我帶了相機,阿澤,我們出去拍照吧!”緬甸金三角,進了這個地區是禁止攜帶相機之類的物品,不過陸梟身份特殊,檢查的時候倒也沒有把他的相機給沒收了,這才帶了進來。
  
  本來,這次他用的理由就是帶一批這一次新出的海洛因回去,以及當做旅遊開拓眼界。張啟威早知道陸升的這個兒子早年的時候全世界亂跑,酷愛去各地漂泊寫生,倒也沒怎麼在意。
  
  心動就行動的陸梟一把拉過仍舊一臉錯愕的紀澤,笑得一派明朗,“走吧,我曾經在非洲跟著一個野外攝影師玩過一段時間,他去過很多地方,唯獨沒來過緬甸金三角,一直引以為憾。”
  
  陸梟借了張啟威的一輛舊式軍事吉普車載著紀澤就出門了。
  
  沿著他們那天晚上遊泳的河流一直向下走,一路樹林茂密,夕陽余暉相送,傍晚的清風清爽舒適,吹在面上是說不出的舒服愜意。紀澤撫了撫自己的被風吹亂的衣角,垂頭沈思,看不上面上是什麼表情。
  
  陸梟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頭,帶著藏不住的寵溺說道,“想什麼呢?阿澤,舒服麼?”
  
  紀澤卻是心下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烏黑的眸子在橙紅色的光輝里浸潤得愈發如水般透徹,“在迦南的時候,我曾經想過很多種做臥底的結局,卻沒想到,是在異國他鄉跟你出來兜風看風景。”
  
  陸梟低低地笑了起來,“那你曾經的設想是什麼?我被你陰謀得逞逮捕歸案,還是你的身份暴露,被我五馬分屍?還是?”
  
  “當時想的總歸是不好的結局。”紀澤開口說道,略帶著劫後余生的輕松。想起那時的心情,他怎麼能否認也曾為陸梟心生難過?
  
  陸梟一邊看著前方,軍事吉普車在不甚平坦的路上前進著,“阿澤,你錯了,這不是最後的結局。我們的結局,還沒來。但是,我相信,一定是個好結局。”陸梟說得篤定又堅定,固如磐石,誰也別想改變他的這個想法。
  
  紀澤迎著清風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自嘲般地一笑,“是啊,會是個好結局。”
  
  倆人在一個小坡腳下停下來,夕陽已經降到了半山腰,沒有方才的瑰麗無比,是帶著暖又軟的色調,看地人心都要醉了。
  
  爬過山坡,一片一望無盡的草甸子在兩人面前展現,細長飄搖的蘆葦,瘋長的香蒲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夾雜在一起,組合成一片綠色的海,微風拂過,風吹草動迷草香。
  
  融融光,淡淡風,像要融化一般的夕陽光都散在這片草海里,看得人心都要揉成碎片。
  紀澤凝望著眼前寧靜到仿佛天地之間只有這一片草海的景象,由衷地感嘆到,真美。陸梟拉著他在坡度很緩的山坡上席地而坐,溫柔又漂亮的綠色眼睛里漾起一層層淺淺的笑容。
  
  舉起掛在胸前的相機,調準焦距和鏡頭,陸梟連著“卡擦”幾聲拍了許多張,在這樣神奇又美妙的景色之前,所謂的照相技巧與技術完全都是浮雲,只要你有真正欣賞與贊美它的心情,那麼每一張都是神作。
  
  陸梟放下相機,低沈的聲音緩緩述說,“小時候,我母親喜歡給我講睡前故事。我們雖然一直住在意大利,但實際上她是一個法國人。法國有個著名的童話,叫《小王子》……”
  
  他的聲音,融合著眼前的美景,拂過面上的清風,有著蠱惑人心的味道。紀澤難得再次聽到陸梟講他小時候的事情,分外認真地睜著他烏黑發亮的大眼睛傾聽著。
  
  陸梟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這樣的故事,真的適合在這個時候講給這麼美好的人聽,“小王子住在自己的星球上,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愛看日落。有一天,他心情應該是很不好,就看了一千四百次日落。”
  
  “一千四百次日落?”紀澤驚訝地感嘆道,“這真的是很奢侈的事情。”
  
  “嗯?”陸梟頗有興趣地問道。
  
  “這麼美的東西,看一次就驚心動魄,一天一千多次,會讓人幸福得承受不了。”
  某只黑眼睛的大白兔感慨道。
  
  陸梟扯過紀澤的脖子,抵著他的額頭,深深地凝望著他的眼睛,“這樣噴薄而出的絢爛,的確是一輩子一次就夠了。”
  
  紀澤只是靜靜地回望著陸梟,黑到發亮的眸子里一絲情緒也無,卻讓人覺得只消望上一眼,就會跌入深不見底的潭水里。陸梟的意思,他何嘗不知?
  
  “聶魯達曾經說過一句話——愛情如此短暫,而遺忘太長。阿澤,我不想我的下半輩子,只剩遺忘的過程。紀澤,你信不信,我可以給你幸福?”陸梟慢慢收起笑容,緩慢,他想讓紀澤看清他的眼神,看得清楚,看得明白。
  
  紀澤難以名狀地感覺到身體的顫抖,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面對這個問題——將來,感情,兩個人何去何從?
  
  紀澤不怒反笑,“陸梟,你這是在演黑幫片麼,我是警察,你是黑道,然後,你要給我幸福?”
  “阿澤,給我一個機會,從緬甸回去,我們重新開始。我在慢慢脫離我父親的控制,這次來緬甸是第一步。”陸梟正色道,他的語氣和神情堅定無比。而他扶著紀澤後腦勺的手卻是那樣溫柔,仿佛他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紀澤的內心深處掀起澎湃的波濤,陸梟的感情強烈深刻到足以將他拋入波濤洶湧的海里。他眼里的深情,他話里的情誼,清晰清澈到觸手可碰。可是三番兩次想要開口,紀澤卻發現自己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他們之間依舊隔著許多難以逾越的東西——對立的身份,陸梟曾經的犯罪,甚至還有陳實的性命……
  
  噴薄而出的絢爛,一輩子一次就夠了。自我放逐的機會,一輩子一次已經是奢侈……
  
  到底是情深難消,陸梟的感情,一路走來一點一滴,他何曾未有明了,只是這一波又一波的感情也如同這絢麗的夕陽一般,看一眼,嘗一次,就驚心動魄。他又怎能抵擋一天一千多次的奢侈幸福?
  
  不知道是誰的動作,也許只是紀澤的一個傾身,也許只是陸梟的一個湊前,兩個人漸漸靠在一起,有難以磨滅和說不出口的情緒蔓延。而有時候,當你無法表達心中的情緒時,也許行動才能做出最好的詮釋。
  
  陸梟扶著紀澤的後腦,將他隱隱壓向自己,深深淺淺的吻從額角碎發到微翹的嘴角,這是他念了許久盼了許久的人。
  
  這一刻的心情,是異常寧靜和平和,陸梟的眼里甚至看不到紀澤在自己眼前微微顫動的睫毛和挺翹的鼻梁。思緒在這曠野中向很遠很遠的地方與世間飛去——他想起初見紀澤的那一刻,讓整個蕭索的冬天都生動起來,飄飄搖搖的這三十年人生在那一刻得到圓滿。
  
  相比陸梟的寧靜安詳,紀澤維持著面上的波瀾不動,心里已經是迷亂如星火。他曾多次設想過同陸梟的結局,好的壞的,皆大歡喜的兩敗俱傷的,可從未預見過此刻——他也曾將這樣的臥底生涯引為生天地獄——每日小心翼翼生活經營,只不過為了有朝一日完成任務逃出生天。
  
  而如今,當陸梟將他慢慢放倒,高大的身形壓上來時,他發現,自己只不過從一個地獄逃道了另外一個地獄,用一場絕望的愛情去迎接更加絕望的明天。
  
  可是,叫他怎能不愛眼前這個表情如斯虔誠的人?
  
  陸梟,陸梟。
  紀澤心下嘆謂,你是我逃出不出的地獄。
  
  陸梟微微起身,伏在紀澤上方,身下的人,沒有激動和反抗的表情,只是水潤過般的眼神和他發紅發熱的面頰耳根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阿澤,你願意?”
  
  於是,非要到這種時候了,還要問這種煞風景的問題麼?紀澤憤恨地想,他到底是該答不願意以顯示自己的節操呢還是答願意毫不遮掩自己和陸梟一樣的情,欲,心緒。
  
  耳朵紅紅臉紅紅的紀澤在陸梟探究的目光下,實在受不了這個家夥,一把拉下陸梟的頭,傾身相吻。唇齒相交間,是毫無顧忌,毫無遮掩的情緒,紀澤纏著陸梟擁吻,喘息。此刻,他想有生之年,第一忘記,他是個警察。而這個同自己激烈接吻的男人,是個有著劣跡斑斑的黑道首領。
  
  現在他們什麼都不是,他是紀澤,他是陸梟,傾心相愛而已。
  
  陸梟狡黠一笑,他怎能讓紀澤這個被自己壓在下面的大白兔主動,於是用更大的力度和更深情的溫柔在他嘴里的每一個角落掃過,切切情意,深深愛慕。
  
  一個是壓抑著的呼吸,一個是沈重大聲的喘息,兩個人如雙生般相繞相纏。
  
  沒多一會兒,陸梟已經不再滿足於面上的唇舌交纏,一邊依舊是壓著人熱吻,一邊已經是靈活地解開某人的襯衫扣子。待紀澤覺得吹在身上的清風微涼的時,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陸梟解了開來。
  
  而陸梟眸色幽深,內里已經是濃濃的欲,望湧動。並且迅速地將自己的襯衫也解了開來,鋪在紀澤的身下。
  
  火熱的大手遊走於光滑白皙的肌膚,讓紀澤覺得陸梟唇手所過之處,一路火花帶閃電,燒得自己神誌模糊。天上是轉成暗紅色的雲彩,那麼高那麼遠,可紀澤卻覺得自己就飄在那些雲里,飄飄忽忽,失去依托。
  
  陸梟擡眼看到的就是已經暈乎乎的某人,可那雙讓自己百看不厭的眼睛卻是盯著天空……發呆?於是毫不客氣地就著紀澤的耳朵咬了一口,這是他的敏感點,陸梟早已了然於心。
  
  待深深淺淺的吻從臉上移至脖頸,在精致的鎖骨上徘徊。
  
  一直壓抑著自己的紀澤無可奈何地輕輕悶哼一聲,從緊緊咬著的牙關間溢出呻吟——誰讓這個埋首在自己胸前的家夥跟小狗一樣亂咬。
  
  陸梟卻是受了蠱惑般,加深地在紀澤胸前落下一個重重的吻,輾轉吮,吸,恨不得將這個人一口吞入腹中。這個,完全可以把他陸梟折磨得不像他自己的人……
  
  左胸前的傷口早已經愈合,只是新生的皮肉是有別於其他地方的粉紅色,仿佛是一朵桃花開在了紀澤胸前。陸梟微垂著眼睛,靜靜凝望這處傷口。感覺到他停下了動作,紀澤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著陸梟,而後者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個世紀般。
  
  陸梟輕輕地將食指按在了傷口處,“這里……阿澤,這是,我給你的印記,你永遠都屬於我……”
  
  紀澤深深吸了口氣,企圖將身體的灼熱驅逐出去,他被陸梟這句話狠狠地燙到了。什麼是永遠,大概只有天知道。
  
  粗重的呼吸,間或間壓抑著的呻吟都隨著風散去。
  
  陸梟似乎是真的打算將紀澤連骨頭帶肉都吞下去般,執著地在那人身上印下或深或淺,或紅或紫的痕跡,不消一會兒,紀澤原本光滑白皙的身上已經是遍布吻痕,乍一看觸目驚心。
  
  而紀澤能做的,只是承受陸梟如此強烈的感情。
  
  不甚老實的手愈探愈下,陸梟左手撐在紀澤耳邊,右手則一把將他的褲子拉下。年輕的,修長的大腿,因為緊張和情,欲而緊緊繃著,像一把蓄勢待發的弓箭。陸梟輕輕地將掌心溫度高的驚人的大手覆上去,輕輕摩挲。
  
  紀澤只感覺到自己快要被火燃燒殆盡,這種陌生又強烈的感覺——來自欲,望,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直驚地他只能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簌簌顫動。
  
  陸梟帶著深沈欲,望而更加低的嗓音在紀澤耳邊響起,“阿澤,第一次?”而後是悶悶的笑。
  
  這個青澀的家夥,想來,肯定也是第一次戀愛。
  
  聽到陸梟帶著得意的調笑之後,紀澤睜開眼睛瞪了他一眼,而原本就讓人沈醉的眼睛里,有著明亮無比的色彩在跳躍,看得陸梟心醉不已。
  
  濕潤滾湯的吻重又落回紀澤的胸前,在傷口處不斷摸索,吮,吸,好似要就此再重新將傷口填滿一般。
  
  而後癡迷般地在紀澤堅硬如石的腹部上深吻起來,繾綣不已。
  
  紀澤的意識開始混沌起來,天上悠悠的雲,將時光拉得越來越長,越來越慢。他說不清是希望時間能快一點,還是慢一點。
  
  只這一次,只這一次。紀澤在自己的心里輕輕嘆著。
  
  陸梟的手已經移到了他的隱秘處,“阿澤,我想要你,再也等不及。”祈盼了許久的隱秘願望,在無數個夜里回味了許久的肖想,終於可以實現。
  
  靈巧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推進,陸梟一瞬不瞬地註視著紀澤的面龐,在停留在某處時,只覺得身下的人一個激靈,整個身體都要縮起來,顫抖不已,原本的白皙已經被潑灑般的粉紅所替代。
  
  一根,兩根,三根,不斷加入的手指,不斷被探索的身體……
  
  “阿澤,放松,把你,給我。”紀澤只聽到陸梟在他耳邊輕輕地嘆了這麼幾個字,而後是帶著濕潤咬上自己的耳朵。
  
  可還有一股驚人堅硬的力量在他的腿被拉開之後,闖了進來——撕裂的疼痛,讓他本能地伸手要推開伏在自己身上的陸梟,卻發現全身無力像被下了麻藥一般。
  
  陸梟忍著欲,望的煎熬,停止動作,只是深深地嵌在紀澤的體內,低下頭,一下一下舔舐著紀澤的脖子,“阿澤,呼吸,吸一口氣,再吐出來,放松,……”年輕緊致的身體,同樣讓陸梟感覺到被狠狠地吸住一般。
  
  被陸梟呼出來的氣息給灼燙到,被他身下剛硬如貼的欲,望給貫穿,而更是被陸梟情深極致的心給深深擊倒,無力抵抗,只能承受。紀澤只覺得自己像被陸梟拖曳到極限,感情,矛盾,對立,情,欲都在輪番地折磨著他,也同樣折磨著陸梟。
  
  見紀澤一動不動地大力喘著氣,面上緋紅,陸梟沒有大力動作起來,而是輕輕地捧著紀澤的臉,用吻,喚他睜開眼睛,而後是他一下一下的呼喚,“阿澤……阿澤……”
  
  對上陸梟炙熱的眼神,紀澤終於耐不過諸般煎熬,拉下陸梟的身體。
  
  兩具年輕而健壯的身體碰撞在一起,陸梟親昵地將自己的臉貼上紀澤的,而身下的動作開始,一下一下,原本是緩緩而有力地撞擊,到最後,陸梟摟著紀澤的堅韌的腰部,找到著陸點的陸梟順著自己的心意開始大力抽,動起來。
  
  汗水隨著一下一下的抽,動滴落在紀澤身上,像似被開水濺到一般。快感隨著痛苦排山倒海而來,紀澤含含糊糊地嗚咽了一聲。身下虧得鋪著兩人的衣服,但是依舊是有尖刺般的小草紮在身上,卻是讓人渾不在意。
  
  在陸梟大力的動作中,紀澤只覺得自己與全世界都隔斷了聯系,而唯一可以相依相偎的只有這個眼神和身體都貫穿自己的陸梟。而陸梟偏偏不滿足般,將這個人緊緊扣在自己懷里,拉開他的大腿,動作愈發激烈起來。
  
  陸梟,仿佛是自己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
  
  夕陽只剩一點點余暉,早已要在山的那頭隱沒。天光靜好,風淡雲輕,這是高遠飄渺的緬甸的天空。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的時候,h是萌物,大家動作快點,我不知道這個尺度如何……

唔 ……本來是打算全文就只有一次h的= = 地點也不是這里……

算了……放第二次吧……





57

57、第 57 章 ...


  陸梟久久不動地倒在紀澤身上,就這麼肆無顧忌地將自己的重量壓在身下的那個人身上,只是在他胸口的位置留個空隙,他還是怕自己會壓到剛剛愈合不久的傷口。
  
  風吹過草甸子的聲音,是沙沙的,像遙遠的山那邊傳來的低吟淺唱,神秘而又悠遠。強烈快感和巨大痛感交織之後,是前所未有的疲憊,卻是透著熨帖到骨子里的舒適。紀澤淺淺地呼吸著,他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能聞到陸梟身上的味道,因為劇烈運動出汗後,愈發明顯的味道,他身上的煙草味以及男性特有的某種味道,他的,混雜著自己的。
  
  曖昧的,淫,靡的味道。
  
  身上的重量一直提醒著,自己同陸梟方才荒唐背德到極致的一幕。果然,還是逃不過麼。
  
  勉力將右手擡起來,濕潤的手心將眼睛罩住。不知是出於歡好之後的羞澀,還是自己身為一個男人被另外一個男人壓倒之後的羞恥,還是自己身為警察居然同一個劣跡斑斑的黑幫老大相愛相戀的羞愧……總之,種種複雜的心情,讓紀澤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陸梟,又或者說,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
  
  他想起自己在秘密接受這個任務之後,對著國旗國徽發誓的情景,以及撫養自己長大的陳隊諄諄教誨。那個穿著制服的自己,這個躺在陸梟身下的自己。分裂得像是處於兩個時空的人。
  
  陸梟感受到他的動作,卻是一把將他的手拉下,然後帶著滿足至極的笑容,貼上紀澤的臉龐。輕輕地在他額頭啄了一下,“阿澤,這沒什麼。我喜歡你,你喜歡我。”
  
  兩個人在一起難道僅僅是憑著喜歡就足夠了麼?紀澤苦澀地想要笑出來,卻也只是輕輕扯了下嘴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在自己看來心狠手辣心思深沈的陸梟陸大少居然也有做大情聖的料。
  
  陸梟只當他自己的大白兔羞澀不已,支起身子,撫了撫紀澤被汗水潤濕的頭發,深情款款地道,“媳婦兒,我們回去吧。”
  
  紀澤滿腔苦惱頓時煙消雲散,被郁結不忿所填滿——“誰是你媳婦兒了!陸梟,我什麼都沒答應你!”
  
  某只大尾巴狼還真是蹬鼻子上臉了。
  
  又磕磕絆絆地說道,“大家,我們都是男人,這個,這個沒什麼……”
  
  陸梟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簡直可以將人溺斃在里頭,“人生四大樂事——洞房花燭夜,雖然條件簡陋了點。以天為被地為床,不過,阿澤,我們終究是洞房過了。等我們回去了,補你個好的。”
  “…………”某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原本已經恢複的臉色又開始泛紅。
  
  陸梟看得滿心喜愛,一把揪住紀澤的耳朵,笑瞇瞇地說道,“阿澤,我第一次見你送你手套的時候,你就是這樣紅著耳朵。當時我就想,怎麼會有人,動不動就耳朵紅得像天邊的火燒雲。”
  
  紀澤悲憤地瞪了他一眼,被吃之後還要被調戲麼,隨即惡狠狠地道,“你再不起來,你信不信我可以一腳把你踹下去!”
  
  看著陸大灰狼笑得狡黠無比的摸樣,紀澤只是略略松了口氣,就這麼一段時間,就在這里,自己就這麼放縱一次。
  
  某人其實只是威脅而已,因為當陸梟將揉成鹹菜一樣的兩件襯衫從紀澤的身下拉出來企圖伺候自己的媳婦兒穿上衣服的時候,才發現,別說是將身形高大的陸梟踹到山坡下面去了,初次承受陸梟強烈歡愛的某人就是連爬都爬不起來。
  
  偏偏陸梟還很是認真地板著一張臉說道,“阿澤,下次你不好這麼熱情,這樣會讓我欲罷不能,然後你會……”
  
  咬牙切齒卻什麼力氣都沒有的紀澤氣到快吐血,於是全程到尾只是黑著一張臉趴在陸梟背上,對陸大少爺的各種安慰和逗弄置若罔聞。
  
  天上的星子已經三兩顆地冒出頭來,傍晚與夜晚交接時的天空,是近乎透明的高遠。紀澤趴在陸梟背上,兩個人從半人多高的草叢里不緊不慢地走著,車子就停在前方。草叢里有不知名的蟲子在歡唱著,野花在清風中搖曳,背著自己的那個人穩穩地一步一步踏在草地上。紀澤只是混混沌沌地將臉貼著陸梟的背,一如他這人的性格一樣,堅毅踏實。
  
  陸梟在碎碎念地說著什麼,其實他已經聽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吹著涼風,聽著蟲鳴和著陸梟低沈的聲音,讓他一時恍恍惚惚,希望這條路,就這麼一直走下去。
  
  在草地上縱欲的後果就是——陸梟半夜起來心疼不已地伺候某個開始發起低燒的人。好在他出門時心思縝密,就是連藥也帶得齊全,否則在這個原始叢林里,他還確實不知道該去哪里拿藥才好。
  
  陸梟一夜沒睡,一會兒又是餵抿著嘴巴就是不張開的紀澤喝水,一會兒又要將他身上的被子捂好,這樣捂一個晚上出個汗大概就好得七七八八了。然後一只手又要時不時地扇著大蒲扇替紀澤趕著蚊子。
  
  期間被陸梟半夜同樣折騰起來負責去燒水的阿達進來送水時狠狠嘲笑了一番,“梟哥,我跟你將近二十年,還沒見過你這種樣子。”
  
  陸梟渾不在意地一笑,反問道,“什麼樣子?”
  
  “不是陸大少爺,是陸大保姆。”阿達氣道,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陸梟偏偏為一個紀澤做到這種地步,這個人,只是稍微長得好看點罷了,還是個男人,還是個警察!
  
  “阿達,你不知道,人這一輩子總能遇上無法解惑的事情,我們就稱之為宿命。紀澤,是我的宿命。”陸梟認命般地說道。
  
  陷入混沌的紀澤並沒有聽到這句話,彼時他正做著冗長又雜亂無章的夢。在夢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小時候,那個時候,他的爸爸媽媽都在。
  
  他夢到那天父親帶著自己去警局上班,其實那天是因為外婆家里有急事,母親急急忙忙地趕回去了,幼兒園放假的自己只好跟著爸爸去了警局。警局里的叔叔阿姨都跟他爸爸一樣穿著筆挺的制服,把他抱起來,一個個遞過去每個人都逗著他。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隊長,你小時候是不是也長這樣啊?”當時還很年輕的陳隊捏了自己的臉一下。
  
  “小澤跟紀隊長得真像,將來,也要當個警察好不好?”
  
  “對啊,小澤,要不要,將來,叔叔帶你,好不好?”
  
  “人家紀隊自己不會帶兒子啊,還用得著你帶啊!快寫你的筆錄報告去!”
  
  他原本就是內向的,靦腆的,帶著點柔弱的人,那個時候,還只會很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鉆回他爸爸的懷里去。
  
  紀大隊長嘿嘿一笑從別人手里接回自己的兒子,捏了捏紀澤的鼻子,“都說你要接我的班當警察,兒子,你爸我怎麼看都不像,瞧著小胳膊小腿的。”
  
  再然後是什麼?
  
  是他永遠也不願回憶起的家庭劇變,母親因為自己死去,父親在執行任務中被流彈打中,短短不到半年間,成為失去雙親無依無靠的孤兒,要不是同自己的父親有過過命交情的陳隊一下子把自己領回家,也不知道在舅舅和叔叔兩邊要被踢來踢去多少回。
  
  只是從那個時候,紀澤就下定決心,爸爸不是說自己不適合當警察麼,他偏要當個除暴安良的好警察,讓小時候的噩夢永遠不會重現。
  
  然後是那個冷到骨子里的南方冬天,自己在梧桐樹下百無聊賴的剝著茶葉蛋
  只是,在紀澤一直克服著自己,努力達到一個警察應該具備的種種素質和條件,並且似乎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順的時候,他遇見了陸梟。
  
  這是紀澤的宿命。
  
  一夜輾轉反側陷入種種往事迷夢中的紀澤,倒是一覺醒來,神清氣爽了不少,當然,如果不包括後面隱隱作痛的某個地方。其實,他是不知道,虧得陸梟技術好,不貪心,否則,他今天是絕對起不了床的。
  
  能夠起床了的紀澤這才發現自己身邊趴著陸梟,再看看桌上的水啊藥啊,倒是想起來,昨晚他們回去之前在河里洗了個澡,洗完之後,人就更加迷糊不清了,之後的事情大概是模模糊糊地被陸梟弄了回去。
  
  看著陸梟胡子拉茬地趴在自己床邊的睡顏,說不感動是假的,這個人估計照顧了自己一個晚上。並且應該是累極了,原本警惕性極高的人依舊是一動不動地沈沈趴在那里。想到陸梟十分喜歡摸自己的腦袋,紀澤想起他從前的樣子,不禁伸出手摸了摸陸梟的。
  
  毛毛的,紮紮的,嗯,還有點怪怪的,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撓過心頭。
  
  費力將人搬到了床上,紀澤一出門就看到坐在主樓前的階梯上,拿著一把步槍在擦拭的阿達。這是一把M1伽蘭德步,槍最主要的衍生型是狙擊型,是在二戰未期針對美軍要求而生產的。當時兵工廠試驗了兩種加裝瞄準鏡的型號。大概也就是在緬甸金三角地區這種有點落後的武器才能盛行。不過,阿達似乎很是有興趣地沈迷與擺弄這把步槍中。並沒有與紀澤搭話問好的意圖。
  
  一向傲嬌慣了了的貝殼,自顧自地趴在阿達腳邊,而它的真正主人此刻正在樓上睡大覺。這只貓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不喜歡自己,紀澤也曾思索了下,以往不管是人還是小動物見到自己時雖不說多喜愛,但總沒有到怒目相對的地步。
  
  不過,看著瞇著眼趴在阿達旁邊的貝殼,紀澤這才有所覺悟,似乎從自己到迦南開始,陸梟的註意力越來越多的放在自己身上。
  
  寨子前面是一塊偌大的,被人工開拓出來的平地,張啟威的幾個手下正在晨光熹微中吹著哨子指揮著黑黑瘦瘦的緬甸遊擊士兵晨練。
  
  雖然以紀澤的性格不是與人交惡,但是除開身份上的對立,阿達也只是同自己點頭之交而已。更談不上聊天說話了。
  
  於是,紀澤正準備從阿達身邊越過,卻不料原本一心一意擺弄槍的人,突然開口道,“紀澤。”
  
  已經走出去幾步的人回頭,善意地笑了笑,“什麼事,阿達。”
  
  卻見阿達將手中的M1步槍緩緩舉了起來,淡漠疏離的眼神對著自己,“不要負了梟哥,否則,我會殺了你。”
  
  紀澤原本溫和的臉色一變,似乎被什麼擊中了一般,卻也只是淡然地說道,“那也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山間流下來的清泉用來洗臉是極好的,一下子將所有的疲憊與困頓都沖洗而去。紀澤貪戀般地連沖了好幾下,直洗到頭發都有點濕了。
  負了陸梟?
  怎樣才算是負?
  
  原本就不應該在一起的兩個人,卻是連最親密的事情也做了,原本應該在中國的某個警局里穿著制服當自己的警察努力實現兒時心願的人,卻在這個世界上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地方之一同一個黑幫老大糾纏不清?
  
  是陸梟,硬生生將自己拉扯進這個逃不開掙不脫的網中間來。而最可恨的,是自己根本無法逃脫,甚至甘之如理。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兒女情長,真的不適合自己和陸梟這樣的人。可偏偏,卻做了最不應該做的選擇。
  
  紀澤長長地舒了口氣,這里山野叢林的味道,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陸梟補了個覺人就精神過來了,見到拿著午飯回來的紀澤,一句話沒說,先是拉著人探了探額頭的溫度,頗是欣慰地道,“不錯,沒有燒了。”而後不安分的眼神從紀澤面上移到了下面,戲謔道,“後面的傷口,塗藥了沒?”
  
  他一定要在吃飯前討論這個話題麼?
  
  紀澤淡定地瞄了陸梟一眼,將午飯塞到陸梟手里,“要是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那麼不要怪我使用暴力了。”陸梟瞇著眼睛,笑得爽朗,一把抱住面色郁結的某人,“媳婦兒,我這是關系你。”
  
  “唰”地一拳過去,陸梟倒是反應靈敏地側了個頭,不過,擦過臉頰的拳風依舊是十分犀利。看來,不好再惹毛某人了,兔子急了也會跳墻。
  
  陸大少在心里如此想到。
  
  他們原本就不能在這里停留太長時間,不過,沒想到張啟威到了下午還真帶著陸梟和紀澤參觀了鴉片的加工廠。其實離得並不是很遠,但是他們初到此地,這里又是樹木茂密的叢林,要是真找,還確實是找不到。
  
  這里又是個隱秘的小村落。
  
  寨子門口有荷槍實彈的緬甸人把守,但是見來人是張啟威,立即恭敬地說了幾句話,就跑進去了。不一會兒,一個身形高大黑黑壯壯的男人就出來了。
  
  張啟威同陸梟和紀澤說道,“這位是察猜將軍,當年是打遍泰國的拳王。”
  滿臉笑嘻嘻的泰國人只會說一點僵硬的英語,不過倒是十分熱情好客地引著紀澤和陸梟進了小寨子里。非要跟著陸梟來的貝殼貓安安靜靜地趴在陸梟的肩膀上,估計也是感覺到這里不是它放縱撒野的地方,一時間乖得不得了。
  
  那是繼張啟威的罌粟田之後,紀澤再一次赤,裸裸地面對這樣震撼人心的場景——處處都有背著M1步槍把守的寨子里有連成一整排的小茅屋,前面有個偌大的蓄水池,不斷有人拿著鐵桶從屋子出來提水進去。屋子里升起一陣陣白色的煙霧,是一口口大鐵鍋,里面正煮著黑色的黏糊糊的東西。紀澤不動聲色地看著緬甸婦女在屋子里工作著。不遠處堆了一堆黑色球狀的物體——那是生鴉片。
  
  這些緬甸婦女似乎已經對這樣的活計駕輕就熟,一個個有條不紊地將被塑料袋裹成球的生鴉片從袋子里剝出來,然後放進鐵桶里。
  
  張啟威和察猜走在前面用他們聽不懂的鳥語在議論著什麼。原本還乖乖呆在陸梟身上的貝殼一溜煙從肩膀上溜下來,輕巧地奔了出去。
  
  不過是一只貓而已,倒沒引起什麼人主意,該幹嘛的還是幹嘛。
  
  陸梟走在紀澤身邊介紹道,“這是在熬生鴉片,水和鴉片的比例是1:2,一邊煮一邊熬,生鴉片是溶於水的,等生鴉片完全融化之後,再把石灰倒進去,接攪拌,煮出來的東西,就是嗎啡。”
  
  當融化在水中一邊攪拌一邊用高溫加熱的生鴉片呈乳白色之後,直接倒在緊繃著的布框上過濾掉沈澱物,之後再將過濾好的鴉片液又重新重複之前的加熱過程,並且在重複加熱的過程中加入了一些紀澤並不認得的東西並加以攪拌,使其結晶而沈澱,之後再過濾,會出現一些灰色黃色夾雜的結晶體。
  
  陸梟看了眼那些不斷反複加熱過濾出來的結晶,輕描淡寫地說道,“這就是嗎啡了。不過,這只不過是第一步,還要後面的提純,你看,那邊出來的才是雙獅。”
  
  不遠處的緬甸少女們正微笑著輕聲交談著什麼,手中拿起一片薄薄的油質將一塊白色的海洛因磚包裹起來。“油紙上有雙獅地球圖案,兩只獅子抱著地球,由此得名。可笑的是標誌內有紅字寫著“提防假冒”,外有“一帆風順”字樣。 見寨子里來了陌生人,又見陸梟和紀澤往這邊看過來,更是嬌俏地唧唧咋咋笑起來。
  
  屋子里很安靜,只有認真又嚴肅的緬甸人重複著枯燥又乏味的工作——有的人剝生鴉片,有的人提水,有的人攪拌加熱,在升騰的白霧中,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麼沈默甚至帶著點麻木。那些害人無數的海洛因,第一步就是從這樣簡陋又原始的步驟中加工出來的。
  
  貧窮並不能作為無知甚至是助紂為虐的理由。這里人的人,已經世世代代同罌粟打交道,他們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些罌粟開花結果,再在他們的手中被加工生產成所謂的世界老牌子“雙獅”,然後從這里的原始密林中被悄悄運送出去。只要一克,就可以摧毀一個人。那些年輕活潑的緬甸女孩子,那些在罌粟田里勞作的男男女女,還有這些在寨子前面無憂無慮地玩泥巴,踢著空空的鴉片殼的小孩子,都不應該世代被罌粟捆綁在這片土地上。
  
  七八月的緬甸熱得像個被鍋蓋罩住的大悶鍋,可紀澤卻覺得從腳寒到頭頂。他面上依舊是一派清風雲霽,頗帶著點好奇地關註著工人們勞作,而實際上是如鯁在喉。他再一次感受到,這次緬甸之行是正確的——無論這些貧困的緬甸人如何生活下去,他們所要依靠的絕對不能是罌粟。
  
  

作者有話要說:唔,抽打自己,勉勵更新~~!!!

=v= 恍惚覺得逃出生天是我沈默內向的二兒子,木有大兒子那麼受活潑受歡迎~~~~

口是,二兒紙,你娘我是親媽,還是很愛你的~~mua自己兒子一個~~mua看著老二長大的各位童鞋們~~~~

不過,三兒子,我實在不知道你長神馬樣!!老三~~~~~我到底該寫神馬啊啊啊啊




58

58、第 58 章 ...


  陸梟和紀澤隨著張啟威被這位前任泰國拳王留下來吃了一頓很富有緬甸風情的飯,隨即就回到了張啟威的寨子。
  
  倒是要回去之前紀澤四處望了望,因為他發現驕傲的小貝殼自從剛才就不見了毛影,於是頗有點擔憂地問陸梟道,“貝殼怎麼不見了?”
  
  陸梟古怪地頓了頓,隨即又不甚在意地一笑道,“在這里,貝殼快野成野貓了,不過,它聰明得很,會找到我們的。”
  
  還沒進寨子,一行人卻看到用來出操訓練的平地上已經圍滿了村民和緬甸士兵。難得這個安靜的小村子會有這樣的場景。
  
  張啟威很是威嚴地一皺眉,問身邊的屬下道,“怎麼了這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不過,不待他的秘書找個人來問,一見到張啟威回來,立馬就有人跑過來嘰里呱啦說了一通緬甸語。
  
  張啟威臉色一變,勃然怒道,“居然還有人敢犯我的規矩!”
  
  一時怒氣沖沖地帶著人走了過去,圍觀的人群隨即讓開一條路來。紀澤狐疑地望了陸梟一眼,陸梟則眸光一閃,暗示兩人一起過去瞧瞧。
  
  倒是沒想到阿達也在,見陸梟與紀澤回來了,說道,“梟哥。”
  
  陸梟知道阿達懂緬甸話,於是問道,“這是怎麼了?”
  
  “張啟威的手下,抓到隊伍里有人吸毒,這是要開殺戒了。緬甸金三角的規矩,你可以制毒販毒,但是絕對不可以吸毒。這是一條鐵規矩。”阿達在這里已經斷斷續續住了很長時間,自然很是了解。
  
  紀澤卻是驚訝不已,他原本以為在這里罌粟,鴉片,海洛因,嗎啡到處都是,並且價格便宜,這樣看來可以說是吸毒者的天堂,必定會有人忍受不了這種誘惑,吸毒的人應該大有人在才是。
  
  陸梟倒是聽說過這個規矩,所以覺得沒什麼。
  
  只見人群圍觀的中間,原本用來鍛煉的柱子上綁了一個黑黑瘦瘦得青年,上半身赤,裸著,下半身還穿著軍綠色的褲子,應該也是張啟威軍隊的一員。可此時卻全然沒有了身為一個軍人的精氣神,不僅被以及其扭曲的姿勢綁在柱子上遭受人們的圍觀,並且身體簌簌發抖,眼淚鼻涕橫流。
  
  明顯是毒癮發作時才會有的樣子。
  
  陸梟對這種事情毫無興趣,他這人說好聽點是心誌淡薄,不好聽點就是冷心腸,除了對自己上心的人或者事物,他絕對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感情。於是,一把抓住紀澤的手,打算回他們歇腳的竹樓休息。
  
  紀澤可是跟他全然相反的性格,雖然知道現在這個人完全是咎由自取,但是真要一槍結束他的生命也過猶不及了——吸毒,幡然醒悟的話,好好戒毒,是可以重新開始生活的。
  
  這個人的眼睛,幹凈剔透,你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他的心思如何,同他這個人一樣純良執著帶著點天真。
  
  陸梟見紀澤猶豫的樣子,更是堅定地拖走某人,“阿澤,你只道制毒販毒的人是罪惡滔天,可你看到沒,要是沒有這些心甘情願去吸毒的人,毒品哪里來的市場。所以說,是罪有應得罷了。”見紀澤馬上就要反擊的樣子,陸梟又壓低聲音道,“阿澤,這是小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紀澤知道現在不是糾結這種所謂“小事”的時候,抿了抿嘴,只好跟著陸梟回去。
  
  傍晚時分,兩個人圍著小竹桌子安靜吃飯的時候,突然一聲槍響劃破了將要進入夜晚的小村寨的寂靜。
  
  原本執筷的動作頓了頓,紀澤已然知道,那個不知名的緬甸士兵應該是被一槍處決了。只是坐在自己對面的陸梟即使吃著這山野飯食,卻是依舊優雅不減,一口一口。那一聲槍響之時更是身形絲毫未動,仿佛他根本就沒有聽見一般。
  
  短短幾天的緬甸生活,已經給紀澤太大太多的震撼——他從沒有離這樣習以為常的各種,各種邪惡與犯罪如此之近。在這里,你種罌粟就像種糧食谷物一般,但是這里卻是絕少有人吸毒的地方,制毒的卻被下令嚴禁吸毒。結束一個人的生命,是以這里的所謂“張將軍”個人意誌為準則,沒有法律,沒有國家機器,弱肉強食,生存至上。
  
  陸梟見他一個楞神,於是夾了筷紀澤平時最不喜歡的肉放進他的碗里,溫和地說道,“阿澤,吃飯不要發呆。雖然知道你不喜歡吃肉,可是,在這種鬼地方,還是……”
  
  卻沒料到被紀澤清亮卻不失力度的聲音打斷,卻是顯然回應他們回來之前陸梟的那番話,“陸梟,吸毒的人固然是咎由自取,可你不能趁火打劫。你卻怎麼可以利用他們的失足發不義之財,將這些人推向更加難以逃脫的深淵。歸根到底,你的本質更可惡。”
  
  雖然他們之間發生過極為親密的關系,可是在紀澤看來,他還是無法贊同陸梟的某些觀點。
  
  陸梟冷笑了下,不過卻又迅速恢複他慣有的平靜以及略略的溫柔,“阿澤,孰是孰非,只是我們每個人的活法不同,但,我想為了你改變。”
  
  見紀澤只是舉著筷子,低著頭看著碗里的飯菜,好像要從里頭活活看出一朵花來。
  
  陸梟放下自己的碗筷,很是親昵地摸了摸紀澤柔軟的發頂,這是個,好脾氣好心腸的人,“於是,阿澤,浪子回頭金不換,總要給我個機會不是?”
  
  雖然陸梟從來不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來信奉的做人準則有什麼錯,但是,目前這個自己心愛的人,估計還是沒有完全放下自己所謂的“劣跡斑斑的過往”。
  
  於是,陸梟很是打算用自己“浪子回頭”的好態度,以及滿腔的心意希望能讓自己這個軟心腸的愛人毫無芥蒂地同自己在一起。
  
  紀澤並不是非常想同陸梟討論這個話題,於是往自己嘴里扒拉了一口飯,正色道,“吃飯,吃飯,我不發呆了,你就開始話多了。”
  
  陸梟幾不可見地微微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包容到近似寵溺地看著紀澤。又是一個寧靜的夏夜,蟲鳴依舊,炎熱依舊,星光燦爛依舊,當然,蚊子的侵襲也是依舊。只不過躺在陸梟身邊,有他一下一下地扇風趕蚊子倒是好了點。不過到了後半夜,紀澤也不大好意思讓陸梟醒著替自己搖扇子,於是兩個人抱頭睡覺。
  
  只不過陸梟確實是好眠,沒多大會兒就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紀澤睜著眼睛,陸梟的下巴正好頂在他頭上。微微側了下頭,接著窗外的星光,看的是就是陸梟平靜的睡顏。英俊立體的五官,線條明朗又堅毅,就如他這個人一般。
  
  紀澤在心里重重地嘆了口氣,當臥底當到他這份上也是失敗之極了,居然會愛上自己的對手,要是陳隊,甚至是死去的父母知道了,不曉得該是怎樣的一個光景。心亂如麻,更是無心睡眠。
  
  紀澤索性悄悄地起身,移到了窗口。滿目璀璨的星子,像鉆石一般點綴在深藍色絨布一般的天空中,美得不可勝收。本該是難得讓人沈迷於其中的清澈星空,卻更是看得紀澤心煩意亂。他向來都是從容淡定的,除開父母的事,這麼多年,他第一次為一個人心思紊亂到失眠。
  
  而沒有回頭,紀澤也知道,人、打擾得自己睡不著的那個人估計已經做了一場夢了。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不過對於陸梟這樣做多了虧心事的人,卻實在是不適用。估計這個心思強大的男人,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做過什麼可以睡不著的虧心事。
  
  就連紀澤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還是壞,總之,現在為了這麼個人睡不著的,是自己。
  
  不過有點紀澤是想錯了,陸梟的確是不可能為了自己做過的某些“豐功偉績”睡不著,不過,他是有可能為了自己心上人睡不著。其實就在紀澤輕輕一動的時候,陸梟就醒了過來。像他這樣的人,早已經是從小訓練得警惕性極高,睡死過去這樣的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
  
  但是陸大少怎麼可能看著自己的心上人睡不著而自己悠然自得地在那里呼呼大睡呢?
  
  在紀澤反應過來之前,就被陸梟從後面一把圈進懷里,占有似的,緊緊摟住。並且分明是故意地湊到紀澤的耳邊,“阿澤,漫漫長夜,無心睡眠,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麼?”果然,陸梟的心理是強大到不能用平常心去窺測的,虧得自己還在為他糾結不已。
  
  倆人想的,完全是兩回事。
  
  紀澤擡手想要從陸梟懷里掙紮出來,卻沒料到陸梟就著這個姿勢,趁機一口含住紀澤的耳垂,極盡挑逗之力。濕潤的舌尖不斷地糾纏著愈來愈紅的耳朵。原本想要反擊的某人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挑人軟肋襲擊的家夥最可惡了,紀澤心里下定義道。
  
  感覺到懷中人的軟化,陸梟這才緩緩放開了紀澤,“看,阿澤,這里是你的弱點。”直覺耳朵估計已經是燒起來了,於是更加不想正面面對陸梟,紀澤很是不平地道,“那陸大少你的弱點是什麼?我可否知曉?”
  
  陸梟低低地笑了起來,一把抓住紀澤的手,然後挪到紀澤的胸口處,壓低聲音道,“阿澤,我的弱點,在這里。”
  
  紀澤正打算打斷這場繾綣纏綿,雖然氣氛很好,星光很美,可的確不適合自己現在的心境。卻突然聽到一聲貓叫“喵——”。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回頭,只見樓梯口站了一只全身烏黑,只有四只爪子是白色的貓,可不就是貝殼麼。可要不是這只貓冷傲的氣場與眼神,還真的是認不出這毛發打結還沾著泥巴,像是從泥地里滾了一圈出來的野貓會是貝殼。
  
  陸梟放開紀澤擡手招了招,“過來,貝殼。”毫不嫌臟地將貝殼抱了起來,從頭順著脊梁摸了摸瞇著貓眼的小東西,贊賞般地說道,“嗨,你這小家夥,真是聰明。”
  
  看得紀澤一楞一楞地,半路跑掉然後半夜回來的貓,怎麼在陸梟嘴里就是“聰明”了?陸梟將貝殼放到地上,輕聲催促它道,“貝殼,下去找阿達去吧。”說罷,將他們兩個的背包拿出來,陸梟倒是沒有點燈,動作十分嫻熟地將子彈裝好上膛,對於這些從小玩到大的東西,即使是在這麼昏暗的情況下,他摸著槍就可以完成。
  
  將銀灰色的那把遞給紀澤,陸梟正色道,“阿澤,我們的好戲,就要開始了。”
  
  不過是一會兒,沈沈睡去的村落卻突然人聲大作起來,紀澤朝窗外望了一眼,只見昏黃的燈光一盞盞亮了起來,村民在士兵的指揮下提著鐵桶出門。而不遠處,隱隱綽綽地,有亮紅色的火光躥了起來,正是海洛因加工廠的方向。
  
  紀澤心下了然,“陸梟,你放火?”
  
  陸梟卻是一把將背包丟給紀澤,迅速道,“阿澤,我們快走,往那天那個山坡走,快!”兩個人根本不好從正門出去,於是順著背山的窗戶爬了下去,好在都是受過訓練的身手,只是矮矮的二層小樓而已,根本不在話下。
  
  寨子里早已經是亂成一團,大部分的人都趕去加工廠那邊,只有另外一些人必須留在這里,因為,這里是張啟威的大本營,他通過販毒得來的錢采購的大量武器庫也在這里。兵馬與武器,是金三角爭奪勢力最重要的條件。
  
  陸梟淡定地盯了紀澤一眼,“走吧,阿澤,從林子後面走。”
  
  卻不料暗處火光突現,張啟威面目猙獰地從跳躍的光線中走出來,“陸大少爺,你這是打算往哪里走?”
  
  陸梟眉毛一挑,他倒是沒有料到張啟威的動作會如此迅速,他倒是小看這只老狐貍了,姜果然是老的辣,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張啟威,有話好說。”陸梟淡定自若地說道。紀澤摸了摸口袋里的槍,他們只有兩個人兩把槍,但是張啟威明顯人更多。
  
  “哼,不是吳昆威麼?陸大少,我張某人自認為待你不薄,你帶著一個小警察混入我的寨子里,我也只是靜觀其變,並沒有做什麼。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放火少我們的工廠。”張啟威惡狠狠地說道,他的確是被眼前這個氣焰囂張到目中無人的陸大少爺給。
  
  “我可不可以說我自己幡然醒悟,棄惡從善了?”陸梟輕松地說道。他當然知道,反正現在張啟威根本動不得他的性命,有一條命在,他陸梟就什麼也不怕。
  
  “別以為我不敢動你,陸梟!”張啟威猛地拔槍對準陸梟的腦袋。
  
  “要不你試試?”陸梟輕蔑地說道,並且壓下紀澤同時舉起的槍。
  
  張啟威確實沒辦法動陸梟,饒是他在金三角勢力算是一大,但是要說到同陸氏集團抗衡,他沒有這個實力。況且,兩個本來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按照陸升的意思先將陸梟和紀澤關了起來——工廠的貨的確是價值不菲,但是,還比不上陸大少爺的命值錢。
  
  這是個挖在地下的牢籠,甚至可以聽到地面上不斷奔走的腳步聲。

作者有話要說:熱丫熱丫………………

呼呼……倆人要準備繼續私奔啦~~~




59

59、第 59 章 ...


  這是個挖在地下的牢籠,甚至可以聽到地面上不斷奔走的腳步聲。
  
  紀澤同陸梟一起靠墻坐在地上,於是,在這個簡陋的地牢里,連個燈光都沒有。只是有一些星星亮亮的光線從出氣口投過來,倒還有了那麼些同病相憐的味道。紀澤反複思索了下,“你剛剛讓貝殼幹嘛去了?一只貓不可能放火的吧。”
  
  黑暗中陸梟的聲音帶著笑意傳過來,“那是當然,要是貝殼會放火,唔,阿澤,貝殼估計已經把你燒了”,又接著道,“貝殼只是在倉庫里發出聲響把人引開而已”。
  
  “那就是阿達放的火。”紀澤說道。
  
  “討論這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啦,紀警官,你確保你那群正義的黑貓警長已經準備好了麼?”陸梟笑著問道。
  
  原來,早在他們要進入緬甸金三角境內時,紀澤早已經通過郵件和電話同自己的隊長和雲南緝毒局取得了聯系。這幾年以來,中國和緬甸的警方一直在聯手,致力於消除兩國邊境的毒品貿易。緬甸方面負責的是做到“無罌粟田”,而中國的警方則需要逮捕徹查從緬甸拿貨的毒販。只是在緬甸金三角的高遠地區,地形崎嶇,叢林密布,分布著緬甸的各個少數民族群聚,原本就極適合藏匿起來開田種罌粟。張啟威便是其中的勢力之一,一直在同緬甸警方打遊擊戰,而且狡兔三窟,真真假假,實在是狡猾得不行。
  
  紀澤略沈吟了下,“應該是沒有錯,除非,你陸大少的那只表有問題。”
  
  今晚本來就是他們約定了行動的晚上,紀澤倒是一直以為陸梟會沈著氣等中國和緬甸的警方攻進來,卻沒想到他倒是先發制人,用工廠和倉庫將張啟威的主要人手調開來,所以,這個時候,是趁機拿下張啟威的最好時機。
  
  “希望來得及,等他們滅了火,開始恢複,那就——”陸梟在心里盤算著,他倒是第一次同警方合作,在很久以前,他的內心深處對這些個黑貓警長是持著相當無所謂的態度——他從來不怕以自己的謀略會對付不了這些警察,何況,警察也是人,是人都有缺點。
  
  但是,眼前的這個黑貓警長顯然與他之前遇到過的都不太一樣,因為陸梟發現自己是精心挖了一個坑,逃不出去的人,恰恰是自己。
  
  然而,地面上原本只有淩亂的腳步聲,此刻卻突然傳來一聲槍響,隨後是聽不懂的語言在嘶吼命令著什麼,慌亂的腳步聲,劃破長夜的槍聲,即使兩個人窩在地牢里,依然可以感受到地面上的槍林彈雨。
  
  而後其中夾著轟隆隆的炮響,但明顯是落在寨子後頭的方向,顯然是沒打算直接攻擊,但卻是給反抗的人警告。
  
  即使是在黑暗里,兩個人都看不清對方的臉,卻仍然下意識地轉過頭尋找對方的視線。陸梟低低地說道,“來了。我還是怕他們找不過來,讓阿達放了火之後去帶路的。”
  
  紀澤起身,借著點光線,摸索著到牢門前,這是個用鋼筋打造的門,鐵鏈子在門上纏了幾圈,然後掛上了一把大鎖。這個大牢肯定是張啟威用來關押一些自己隊伍里違規犯紀的人或者其他的越界者——因為很簡單,這把看似粗重厚實牢不可摧的大鎖,開起來相當的簡單。在這個一切條件都很簡陋的地方,連看門大鎖都很脆弱。
  
  紀澤眼前一亮,將鎖頭放在手上掂量下,聲音都隱隱帶上了興奮,“這個鎖,我可以開。”陸梟揚起眉毛,笑問道,“噢,這麼說,紀警官,你打算越獄了?能帶上我麼?”
  
  “你就留在這里吧,陸大少的命,可以換挺多錢的。”
  
  紀澤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而鑰匙扣看似個簡單的小玩意兒,里面拉出兩根小鐵絲——只要這兩根小小的鐵絲,再給他紀澤一點時間,大部分的鎖他都能打開。
  
  此刻,紀澤十分慶幸,當初陳隊找了個老工匠讓自己學著去開鎖,不僅僅當初能潛入陸梟的房間獲取情報,現在還能將兩人帶離被動的局面。張啟威也許不會對他們做什麼,畢竟,最終控制權都在陸升手上,但是,人心隔肚皮,何況是個站在他們對立面的敵人?
  
  這里光線極暗,紀澤試著將鐵絲插進去,但是雖然這種鎖容易打開,而地面上的隆隆響聲明顯影響到紀澤的判斷。開鎖最需要的,是憑借聲音的變化,找到鎖里的機關,這樣才能打開鎖。
  
  饒是紀澤耳力過人,此時仍舊是緊皺著眉頭,盡量靜下心來,努力集中心智去聽鎖里的動靜。不消一會兒,他就感到已經有汗水沿著額角留下。集中,集中,他閉上眼睛,屏氣凝神,盡量不將心神分到地面上的動靜去。
  
  陸梟也不出聲,靜靜地在黑暗里凝望著蹲在門邊的這個人影。
  
  “嗤嗤——”輕微的轉動聲,然後,是長久寧靜之後的一聲清脆,“啪嗒”!
  
  在平時看來只是一把構造簡單的鎖,卻是讓他感到比打了場架還累。站起身來,動作迅速地將鐵鏈解下,發出嘩嘩的聲響。陸梟詫異道,“阿澤,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手,不知道我的房間有沒有這麼榮幸被你光顧過?”
  
  還真的有,紀澤心頭一熱,嘴上卻催促著陸梟,“好了陸大少,時間不多,趕緊走吧。”
  
  說罷不再理身後的陸梟,走出牢門在地上摸索著什麼,而後終於找到了被緬甸人沒收的那兩只背包,將其中的一只丟給陸梟,紀澤說道,“我先出去,你再後面打。”
  
  “還是我走前面”,陸梟說著擋在了紀澤身前,不由分說地將紀澤拉到了自己身後。紀澤跟在陸梟後面,瞧著硬是擋在自己前面的這個人,身形高大,背影結實。
  
  終究也只是無可奈何。
  
  一路走到地牢出口都是暢通無阻,想來張啟威的人都去抵擋政府軍隊的襲擊去了。
  
  聽著槍聲時不時響徹靜賴的森林夜空,寨子里都是喊叫聲,慌亂的步伐,完全不似以前的安逸寧靜。兩個人躲在小房子後面,陸梟在檢查者包里的槍支彈藥,而紀澤一雙比夜更深沈的眼靜靜地掃視四周的動靜。
  
  因為他發現,張啟威本人似乎沒有直接出現在帶頭逃亡的隊伍里。
  
  在他看來,海海洛因極其重要,因為海洛因可以換錢,從而再用錢購買武器。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原始叢林里,武器才是占山為王最有有力的憑借。果不其然,趁著政府軍隊還在外圍沒辦法進入這片叢林內部,兩三輛大型軍用卡車已經開了出來,停在張啟威的武器倉庫前面。
  
  陸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心里卻暗暗打了個主意。他這個人,做事最喜歡的,是不留後路,對敵人如此,對自己也是如此。
  
  此刻張啟威卻是氣急敗壞地摸著自己腰間的配槍,他到處征伐多年,搶人搶錢搶地盤,卻是頭一遭被人暗算。完全是沒有料到栽在了兩個小輩手里。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思維詭異的陸梟,身為黑道中人,居然會里應外合利用警方勢力打擊自己。不過,他是什麼人,槍林彈雨里走過幾遭,一把年紀了,什麼事情都遇到過。罌粟沒了,可以再種,兵馬沒了可以再招募,這些武器卻萬萬不能丟。
  
  這可不僅是他能在險惡的金三角占領一席之地的保障,也是他同政府軍抗衡的砝碼。任何一個國家管理者,都怕拿著武器人馬的反動分子。
  
  紀澤見陸梟蠢蠢欲動的樣子,雖然他知道,要是讓張啟威就這麼跑了,很有可能給他點時間,他的勢力就死灰複燃,但此刻,在政府軍來臨之前,他們兩個人的力量絕對不可能與張啟威抗衡,
  
  於是一把拉住陸梟說道,“陸梟,做到這步就行了,張啟威不一定過得了今晚。”
  
  “誰知道呢?我絕對不允許他有一線東山再起的機會。”陸梟冷冷地說道,“阿澤,你在這里等著,我再給張啟威加一把火。”
  
  紀澤知道以陸梟的性格做事毫不留情,他現在想的,可不就是打算毀了張啟威的武器倉庫麼?
  
  倆人在一起久了,真的是只要一眼就可以領會對方的想法。紀澤很不贊同地說道,“陸梟,現在不行,太危險了。正好可以趁這個時候走,張啟威估計還沒想到我們。”陸大少爺還真是脾氣一上來,勸都勸不住。
  
  “阿澤,你不知道,要是張啟威這樣的人,今晚不將他置於死地,以後,會更加麻煩。”陸梟甩開紀澤的手,自顧自地繞到房子後面去。現在張啟威的人都在忙著將各種槍支彈藥搬到卡車上去,他得抓好這個機會。
  
  紀澤無奈地跟著陸梟從後面繞過去,大瓦數的探照燈不停地在掃過這邊。時間很緊,他們很容易被發現。
  
  沒想到陸大少的裝備的確是十分齊全,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小型的手榴彈,紀澤一看,居然是HG86式小型殺傷手榴彈,只是這種手榴彈的用途是殺傷有生目標,不過現在用於引爆都是危險彈藥的倉庫是綽綽有余的。
  
  只是,陸梟算漏了一點,那就是他不該買帶有反光條的背包。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以張啟威多年腥風血雨鍛煉出來的警惕性以及此刻他的警備狀態,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隱藏在草叢中的模糊影子。
  
  HG86的引信延期時間只有四秒,幾乎是陸梟拉了引信到投擲爆炸,這短短四秒時間,張啟威那邊已經開火過來,火光迸射。而同時紀澤一把撲過陸梟,按著他兩個人接連滾了幾圈,離開張啟威手下火力射擊的目標範圍圈。
  
  這個手榴彈的威力並不是非常大,但是小型爆炸和引起的大火發生在偌大的一個倉庫內足以引起更大的爆炸。瞬間,木質結構的倉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而里面,還有一些來不及搬運的大量槍支彈藥。
  
  張啟威痛心疾首,他非常想要沖進去將沒來得及拿出來的武器統統搬出來,但也只能在手下的掩護下匆忙地跳上車子,將已經裝上車的武器趕緊先帶走。因為,照這樣燒下去,這個倉庫,很快就要爆炸。
  
  這個寨子已經迅速接連將附近的小茅屋燒了起來,不一會兒就變成一片火海,虧得住在這里的緬甸平民已經被調過去撲滅加工廠和鴉片倉庫的大火。
  
  接連反應的爆炸聲,似乎在醞釀著更大的爆炸聲。熊熊大火,映紅了整個天空。而潛伏在外面的政府軍,更是借此機會將整個張啟威的寨子位置了如指掌。
  
  原本匍匐在草叢中的紀澤與陸梟順勢滾了幾滾,卻沒料到因為一時情況危急,救人心切的紀澤用力過度,兩個人剛好滾了下去。好在下面是一個落差不大的山坡,下了這個山坡走不遠,就是這幾日他們晚上經常洗澡遊泳的小河。
  
  紀澤氣喘籲籲地倒在草叢里,也不管自己對於緬甸的各種昆蟲有著恐懼。抹了把臉上的汗水,一下子倒成了花貓臉,眼睛亮晶晶地說道,“陸梟,跟著你,我會沒了半條命。”
  
  一向很是淡定自若的陸梟的確也是劫後余生的感覺,聽著耳邊轟隆隆的爆炸聲,以及火光映紅的天空,滾滾濃煙,輕聲一笑,“阿澤,這個是好萊塢大片,走吧,我們趕緊走,張啟威這下估計要惱羞成怒滿世界追殺我們了。”他們兩個人,可是毀了人家大半輩子打下來的積蓄。
  
  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張啟威已經淪陷入火海的寨子,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們要沿著這條河,翻過那天那個草甸子,進入另外一個沒有金三角毒梟爭奪的地盤。那片地勢崎嶇不平,少有大面積的平地,不適合罌粟的種植。
  
  而朝著那里一直走,就可以離開緬甸邊境。
  
  沖天的火光,伴著滾滾濃煙,勢如破竹,卻離他們越來越遠。
  
  紀澤走了一會兒就發現有什麼不對勁,陸梟的腳步有點遲緩。於是他一把轉過身來,眼神從陸梟身上一掃,並且在陸梟出手之前,反手一摸。
  
  是粘稠的帶著溫度的液體。
  
  紀澤緊緊盯著陸梟,“腿受傷了,為什麼不說?”陸梟不甚在意地一笑,“我要是剛才就說了,我們就走不到這里了,阿澤。”
  
  見紀澤繃著臉,怒氣湧動,陸梟趕緊安慰道,“真的沒事,應該只是被流彈的彈殼擊中了,沒什麼大礙,等會兒我挖出來不就行了。”
  
  “陸大少,你行,太厲害了。”紀澤淡淡地說道,聽不出任何感情。對於陸梟這種,兩個人明明已經在一條船上,風里來雨里去地走到現在,受了傷還不告訴他,紀澤確實是怒了。
  
  他知道陸梟怕連累自己,更是因為知道所以生氣,他紀澤沒必要陸梟這樣保護,相反,陸梟從來都是大包大攬地護著自己,卻從來沒問過紀澤是否願意。比如,方才從地牢里出來,紀澤自信以他的身手怎麼會對付不了幾個緬甸人,陸梟卻是硬在讓自己躲在他身後。
  
  他並不甘願屈居人下,只是,這個人是陸梟的話,他無法拒絕。
  
  

作者有話要說:累騰~~~~

明天出遠門,不過,我今晚會事先更新好滴~




60

60、第 60 章 ...


  雖然紀澤覺得陸梟此時應該馬上停下來歇息,但是陸梟執意要再往前走。各執己見到最後,平時看起來悶不吭聲的紀澤自是說不過陸梟,最後紀澤一發狠伏到陸梟身前,“陸梟,你也背過我,這次換我來背你,這樣,我們就能接下去走了。”
  
  陸梟看著他格外認真的眼神,不禁伸手在紀澤沾著泥土的臉上蹭了兩把,原本是打算將他的臉弄得稍微幹凈點,卻沒想到是越蹭越臟,“阿澤,我背你是背得動,你背我,那是不太可能的。”
  
  最後還是紀澤攙著陸梟一步一步地按照他們既定的路線走。淩晨三點多的時候,露水已經將周圍的花草樹木都浸潤濕透,倆人這才走到那天看夕陽的草甸子。只要過了這片草甸子,再翻過山頭,就是緬甸與老撾泰國等的邊境交界。
  
  紀澤撿了一些枯草樹枝,升起一堆小小的火,兩個人圍著火坐下。像這樣的季節,其實是根本不需要升火取暖的,只是,他現在必須將陸梟腿上的彈殼給取出來。
  
  安置好陸梟在靠著火堆和樹幹坐好之後,紀澤拿著水壺去取了些水回來。將自己的背包和陸梟都通通整理了一遍,這樣簡陋的野外能夠用得了的工具真的是非常少。陸梟仍舊是波瀾無驚的摸樣,不過一邊流著血,一邊堅持長途跋涉,也讓他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蒼白。
  
  某人一挑眉,極其不信任地看著面色嚴肅的紀澤,問道,“阿澤,你會麼?”
  “剛剛有人不是說挖出來不就行了嗎,現在怕了?”紀澤撇了陸梟一眼,自顧自地將瑞士軍刀放在火上烤著。
  
  火光照射下的容顏安靜溫潤,即使是黑黑的各種痕跡也絲毫不損此刻紀澤在陸梟眼里的形象。陸某人一邊流著血,一邊還不忘用眼睛吃豆腐。紀澤心里嘆了口氣,這個陸梟,有時候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於是起身,居居高臨下地對陸梟說道,“好了,陸大少,脫褲子吧。”
  
  陸梟倒是還有心情開玩笑,抓著自己的皮帶,略帶詫異道,“阿澤,在這種地方……我還受著傷……不過要是你……我勉為其難吧。”
  
  紀澤眼見陸梟為難又勉為其難的神色,再配上那種略帶委屈的語氣,內心要暴走了,居然現在還有心思開玩笑!於是狠狠瞪了陸梟一眼,咬牙切齒道,“你信不信我等下直接把你的心肝挖出來!”
  
  屈服於某個小警察的“淫威”之下,陸梟這才略略揚眉,伸手開始解自己的腰帶褲子。不過……你有必要這麼一邊慢動作解褲子一邊盯著我看麼?紀澤淡淡地瞄了陸梟一眼,心想,平時見你解褲子快得跟什麼似的,現在受傷的又不是手……轉了轉手里的刀子,紀澤示意陸梟最好老老實實快點。
  
  這個人,不動聲色地耍賴還耍得十分有理時當真是比謝九安還讓人吐血,可真看到陸梟大腿處的傷口,紀澤拿著刀得手也難免抖了一下。傷口處血肉模糊,又因為剛才一路走來,牽動傷處,裂了又開開了又裂,都凝結成血塊一團。
  
  紀澤再次感嘆,所以陸梟是個很厲害的人,即使傷成這樣,他依舊可以跟你談笑風生地走將近2個小時的路。
  
  陸梟伸手揉了揉紀澤的頭發,開口道,“阿澤,你會麼,要是不行,我可以自己來的。”
  “還是我來吧,以前有跟人學過一點,沒有麻藥,你忍著點”,紀澤說道,又看了看陸梟微笑著的臉,“要是疼的話,咬著……”說罷,他下意識地想去把包里的一件衣服掏出來。
  
  “不用不用,阿澤,看著你的臉,我就不會覺得痛苦了。”陸梟瞇著眼睛笑道。
  
  “……真是太不巧了,看到你的臉,我只想吐血。”紀澤輕松地回道。
  
  只是手下的動作不輕松,他盡量抑制著顫抖將傷口再度劃拉開來,而陸梟肌肉勻稱修長的大腿繃得很緊,即使此刻紀澤沒有看到他的神情,也能感受到陸梟身上的劇烈疼痛。紀澤加快手上的動作,刀子一探,碰到一個金屬樣的東西,一挖,一扣,盡量迅速地將彈殼挑了出來。
  
  中彈處再度鮮血淋漓,好在彈殼帶著陸梟的血終於是被取了出來,萬幸的是,沒有深入骨頭,紀澤才取得這麼順利和簡單。饒是如此,陸梟扶著自己肩膀的手在動作的那一瞬緊緊地捏了一下自己,顫抖從他一向穩重的身形傳來,讓紀澤不禁心頭亂跳。
  
  再看陸梟時,他面上又恢複了平靜,只是冷汗和蒼白的臉色依舊。小心翼翼地將雲南白藥粉灑在傷口處,再用繃帶包紮好,總算是完成了任務。不過紀澤再一次感嘆陸梟還是真膽大心細,帶的東西不多,但絕對有用。
  
  長長地舒了口氣,似乎要減輕傷口處仍在發作的劇痛,陸梟捂著臉,喃喃自語般開口說道,“天,這可真是我長到三十歲來第二痛的經歷。”他陸大少爺看起來精明強悍,說起來還真是好吃好喝伺候長大的,怎麼說都是陸升的獨子,再怎麼精英訓練也沒怎麼吃過苦。
  
  紀澤索性拿出背包里的軍用鋼盔,稍微鼓搗了下,將一個鋼盔變成了鋼鍋,架在火上。又將河里取來的水倒好,準備燒點熱水。別的不說,現在陸梟的確是需要補充一些幹凈的水。聽見靠在那里的人喃喃自語,想到陸梟平時絕對不會有這樣的舉動,覺得這個人真是又可憐又好笑。
  
  “那第一次是什麼?”紀澤一邊往火里添樹枝,一邊問道。
  
  “十五歲那年,我母親得癌癥死了,我陪在醫院里整整一個夏天,她最後握著我的手再也沒睜開眼睛,真疼啊”,陸梟漂亮的碧色眼睛望著遠處,仿佛有些沈重的回憶掙脫夜色而出。
  
  “第一次知道心痛是什麼感覺。”陸梟又嘆了口氣說道。要說這世界上有人值得他全心溫柔以待,那就是他那個美麗有才華的母親,和眼前的這個警察。
  
  “阿澤,我媽媽要是見到你,也一定會很喜歡的。”陸梟將視線落在紀澤身上說道。
  
  紀澤撥弄著火,樹枝被燒著,發出“啪嗤啪嗤”,偶爾迸射著火花。他低頭盯著眼前的篝火,並沒有接陸梟的話。在經歷這麼一系列緊張又危險的事件後,又聽到陸梟回憶起自己的母親,他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身體的累倒是其次,心里的累,會讓人漸漸失去繼續走下去的動力。
  
  陸梟見紀澤只是默默地盯著,卻是目無焦點,手里也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劃拉著,於是提高聲音問道,“阿澤,怎麼了?想什麼呢?”
  
  “你媽媽一定是個溫柔又開明的人”,紀澤突然說道,“但是,要是我媽知道了我跟你在一起,一定會把你兩條腿都打斷,然後再打斷我的。”
  
  兩個人靠在一起,漫無目的地聊天著。紀澤說起自己的小時候,媽媽嚴肅又兇悍,最反感的事情恰恰就是爸爸的同事說要讓自己也當個小警察,每每有人提到這個,她都會惡狠狠訓斥——什麼警察!不顧家又辛苦,小澤是要好好讀書念大學的!你們都不要給我搗亂!她是那樣地希望自己按著所有普通中國孩子的路一樣成長,念幼兒園,上課外興趣班,再上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幾點念書,幾點午睡,幾點吃飯,幾點喝牛奶都有嚴格的時間表。
  
  當陸梟聽到紀澤說他連上個廁所都有時間控制的時候,驚詫道,“你媽媽真是——太嚴母形象了吧。”於是,他都能想象出紀澤當年絕對是個標準的媽咪寶貝,一聲不吭地照做他媽媽布置下的所有任務。
  
  “那後來呢,阿澤,你怎麼會選了一條最不可能的路?”陸梟動了動,調整了下自己攤在地上快要麻掉的大腿,然後索性靠在紀澤身上。即使經過一個晚上的奔波,陸梟依舊能夠嗅到發間身上,紀澤特有的草木清香的味道。從那個冬天,到現在,一直沒變。
  
  “七歲那年,我和媽媽被報複的搶匪綁架,媽媽死了,我活下來。”在久久的沈默之後,紀澤清亮的聲音帶著一絲幹澀暗沈說道。
  
  像是連貫的動作突然被打斷,突兀又尷尬。
  
  陸梟讓自己的身體盡量貼著紀澤,仿佛想要給他力量一般,緊緊地靠著。他一直知道紀澤在很小的家庭就有變故,只是沒想到是這樣的,比起生病死去,因為遭受如此突如其來的人禍,更讓人難以接受。
  
  他終於明白了,這個傻小子的執著天真的夢想是哪里來的。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同外人說起過這件事情,這是紀澤一直深埋在心底的事情,因為那個時候,要不是他軟弱地在逃跑時被人發現,他媽媽也不會為了保護他被人一槍打死。那個永遠對他嚴肅嚴厲,其實是保護欲過於強盛的母親,再也沒有跟他一起回家,監督他念書做作業喝牛奶睡覺。
  
  而今是活生生地又一次揭開了瘡疤,想到要是媽媽還活著,她肯定會像自己說的那樣將陸梟打斷腿趕出門。又詭異地聯想到陸梟被人趕得灰頭土臉,就像小時候被欺負,老媽帶著自己上門說理時候將那個小朋友斥責到哭的樣子,紀澤居然好心情地笑了。
  
  “誒,陸梟,我媽,是會真的把你趕跑的。”紀澤推了推蹭在自己身上的那個腦袋說道。
  
  “不會,我肯定會求得嶽母大人諒解的。”陸梟很是無恥地一把抱住紀澤,然後很是自信地接道。
  
  ……誰是你嶽母,你是誰女婿了……紀澤腹誹。
  
  晨光已經漸露,熹微淺淺,天幕像蒙著一層藍灰色的玻璃,正等待著日出破曉的那一刻。周圍是帶著晶瑩露珠的濕潤,清晨的泥土香,草木香,混雜著鳥叫蟲鳴,這是神秘的金三角叢林的早晨。
  
  兩個人忙活了一晚上,終於是有機會喘口氣,迷迷糊糊地相互依靠著,閉目養神。
  
  陸梟靠在紀澤身上,突然睜開眼睛說道,“阿澤,從這里往北走,最多兩天,就可以到緬甸和雲南的邊界。”
  
  紀澤累得閉目養神,不過極度的緊張疲憊之後,他倒是怎麼也睡不著,何況一整夜擔心自己身上的這個人會傷口感染,更是不敢睡覺。
  
  “陸梟,我們要沿著這條路回國?”紀澤問道。
  
  陸梟似下了決心般,溫柔如水的眼神在紀澤一大早懵懵懂懂的臉上一轉,說道,“不是我們,是你。”
  
  他的確是有種被拋棄了的感覺,但是更是因為陸梟又將他打算甩在自己身後而感到慍怒,於是沈聲問道,“怎麼,陸大少,你這是打算過河拆橋,把我甩掉了?”原本就漆黑的眸子因為突起的情緒更是黑到深重。
  
  看得陸梟心頭一顫,他可以不可以理解為,阿澤也是,已經喜歡自己到無法自拔。
  
  輕輕摸了摸紀澤的頭發,陸梟道,“阿澤,跟著我,起碼還有十幾天的苦要吃,我沒辦法從雲南入境,那邊查得很嚴,但是你可以。我有可能要經過泰國到越南,或者是直接從老撾取道到達越南,在那里休整一下後,從廣西進去。”
  
  見紀澤仍是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陸梟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若是如此,真的會比較辛苦,但是阿澤,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當警察麼,你可以直接報上你的身份,直接回國。”
  
  紀澤冷冷地說道,“於是,你打算拖著你這條殘腿,一個人挪到越南然後回國去?我紀澤是個軟弱到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小警察?陸梟,你太小看人。”

作者有話要說:- - 這個 今天少了點,其實是昨晚半夜碼的……昨天要準備出門,時間緊迫~~~

乃們看到更新的時候,我正在動車上~~~~




61

61、第 61 章 ...


  陸梟看了眼自己所謂的“殘腿”,昨晚上被細心的紀澤很是小心翼翼地處理地很好,即便是最後打結時也是怕弄疼自己力度適中地試了又試。他仍然還記得紀澤的手指隔著一層繃帶輕輕動作所帶來的馬癢感覺。
  
  坐直了身子,陸梟原本早起時慵懶的神色已被卸下,伸手一把摟過紀澤,“阿澤,我知道你是個能夠同甘共苦的人,但是,你還不知道我的性格麼?我不願你吃苦,哪怕是一點點。對於把你牽扯到這個局來,我也很不願意。但是總算,把張啟威挖掉,足夠我老爸頭疼一段時間了。而且,至少在好幾年內,我們家再也不會有海洛因的生意,昨晚那麼一鬧,我想,沒有人再敢供貨給陸家。”
  
  原本想要推開陸梟的紀澤,在聽到最後後面一段話時,詫異不已地緊緊盯著陸梟在晨光下顏色愈發淺的眸子,肅然問道,“陸梟,你到底打算幹嘛?”他有點不是很確定,他既怕陸梟給的是自己心里越來越明晰的答案,又怕不是。無論哪一種,自己都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紀澤冷笑,“那麼,陸大少,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在一起了麼?你的家庭事業,我也有我的家庭事業。我們只是在特定的環境和關系下走到一起,一旦這種關系結束,你繼續做你的陸氏集團繼承人,我要回去當我的小警察。”
  
  陸梟嘴角一彎,無聲一笑,“阿澤,你也說我們同甘共苦,這麼一路走來,難道你還不知道麼?我知道你絕對不會為了我放棄你的職業,我也不能一下子全部放棄。我說過,這個世界,有白必然有黑,有正義必然有邪惡,二者相互制衡。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會一點一點放棄我身上你所厭惡的部分,比如毒品。”
  
  “不是想要洗心革面就可以的,你從前的犯罪記錄都在,販毒走私殺人,越貨,你陸梟真是少一件沒幹都沒有……”說道殺人之時,紀澤聲音頓了頓,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平靜安寧的海上月夜,徐徐海風,融融月色,當真是童話一般的境界,發生的卻是最殘酷的事情。槍響之後,陳實轟然倒地,紀澤只覺得腦子里緊緊繃著的一個筋都斷掉,只有槍響和倒下去的那一瞬間,像電影慢鏡頭一樣回放。
  
  這是他心里永遠埋著的一根刺,一根陸梟陰狠殘忍種下的刺。
  
  本就是觀察力敏銳心思深沈的陸梟,又同紀澤相處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他當然知道紀澤心里的這一個大疙瘩,但是現在陸梟並不想說些什麼,不是他懶得理睬,而是沒必要。瞄了一眼面色不郁的紀澤,陸梟長長嘆了口氣,“阿澤,我那麼做必定是有我的道理,到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雖然陸梟一再表示,自己真的是希望紀澤能夠盡快回去,沒有必要跟著自己長途跋涉吃苦,何況,現在就是陸梟本人也沒什麼好條件,這可不是倆人甜蜜的東南亞旅行,而是逃命。
  
  勸到最後,紀澤仍是不為所動,他聽完了只是默默地將頭一扭,墨色的眼睛忽地望向綠色招搖的草甸子,一浪又一浪,在早晨清新的陽關里起舞,映襯著緬甸高遠透明的蒼穹。
  
  “你做過的最錯的事情,就是招惹我。陸梟,其實,你一開始就不應該選我當你的保鏢。你很危險,而我會成為你的軟肋,這你自己知道。所以,現在,你就別想妄圖甩掉你自己的軟肋了。起碼,在你那條破腿好了之前。”
  
  說完,不再理會陸梟,紀澤將鋼盔改造而成的鍋收拾後,滅了火堆,背上鼓鼓的行囊,他已經將比較重的裝備都丟到了自己的包里,同那天出逃陸梟照顧他一樣。
  
  望著紀澤沒有任何表情只透著倔強和無奈的臉,陸梟無法,其實紀澤說錯了,他陸梟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就是遇見他,然後無比確定自己心意地想要在一起。
  
  在這個世界上,他最無法割舍下的人,是紀澤。
  
  緬甸的熱帶雨林一樣的天氣,潮濕悶熱,各種昆蟲蚊蟻滋生,兩個人穿著長褲在泥濘的山路上跋涉,按照陸梟電子表上的gps定位系統,只要翻過這座山,再走上一段不算是非常長的路,他們就會離開緬甸境內進入老撾。從老撾進入與中國交界的越南部分,是最快最短的一個路徑。
  
  這里當真是只有兩種天氣,一個是晴朗得可以把人曬死,一種就是傾盆大雨。紀澤背著大包裹,攙著陸梟走了沒多久,原本一望無雲的天空,瞬間烏雲密布,像要坍塌壓倒下來一般。於是,兩個人除了進入密林中躲雨休息,別無他法。
  
  這是一片長滿了芭蕉樹的密林。
  
  紀澤小心翼翼地用唯一一塊油布將陸梟的傷口處遮擋好,要是淋到了太多雨,把傷口泡爛發炎那就麻煩。倆人正躲在偌大的一課芭蕉下,在東南亞,這種於芭蕉科得益於照射充分,陽光充足可以長到非常大,並且到處都是。
  
  淡綠色的寬大樹葉正好將雨水擋住,急雨打在葉片上,不斷發出啪啪的響聲,雨水順著芭蕉葉淌下來,像要匯成一條小河似的。而樹上正結著一串串白色的花,淡淡清香。
  
  紀澤安頓好陸梟,很是好奇地伸手摘了一朵花,轉頭對陸梟說道,“這些是不是可以結很多香蕉?”他本就是在北方長大,到了南方之後才知道,原來除了蘋果啊梨啊還有許多古怪的水果,更別說親眼見過香蕉樹。
  
  “那是芭蕉,跟香蕉很像,但是很不一樣。”陸梟微笑著回答到,他有時候很喜歡紀澤的這種性子,安靜內斂,遇事淡定,但是其實時刻用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在觀察,默記於心。比如,明明是逃命偏逢大陣雨,還是會很有興致去。
  
  隨遇而安是紀澤性格的寫照,而自己不是,陸梟自己也是一派優雅淡然,那是因為他對很多心情都了然於胸。既然自有溝壑,那還有什麼可慌張的。
  
  見紀澤不停把玩手里白色的芭蕉花,陸梟突然臉色一沈,緊張道,“阿澤,快把那個花丟掉。”
  紀澤很是不解,雖然沒見過但是他還是知道——“怎麼了,我記得芭蕉沒毒的啊?”
  
  陸梟肅然問道,“你知道麼,在東南亞這塊地方很是邪門的,比如泰國的降頭啊下蠱之類的,我以前住在國外時是真的不相信,後來去馬來西亞玩可是親眼見過。”
  
  紀澤秀氣的眉毛一揚,清澈的眼睛一亮,手里依舊攥著那只白色的花,顯然是很不相信陸梟的話。他可是個地地道道的無神論者,怪力亂神之類的他可不信。
  
  陸梟繃著一張臉繼續說道,“東南亞這塊地方的人,對芭蕉很是忌諱。你知道拉芭蕉精麼?”
  
  “拉芭蕉精?”紀澤更加疑惑了。
  
  陸梟鄭重地點了點頭,“是的。東南亞這邊有個傳說,找一棵剛開花的芭蕉樹,在有月亮的晚上,你拿一跟紅線套住自己左腳的中指,線的另一頭系著那個芭蕉花蕾,心里想一個美女的樣子,嘴里說:芭蕉仙子請跟我來,芭蕉仙子請跟我來.然後慢慢的往家里走,路上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能回頭看,回去一後,夜里芭蕉精就會變成那個美女的樣子來和你……你懂的。不過,聽說不用這個方法,只要,摘了那芭蕉的花,也是可以的。”說罷用眼睛瞄了瞄紀澤手里的花。
  
  紀澤很是不齒地將花順手砸到陸梟身上,正色道,“陸大少,要是今天是個女孩子跟你出來逃命聽了你的故事,大概還能嬌滴滴地躲到你懷里。嗯,我只會直接把你獻給芭蕉精。”
  
  陸梟全然被他一臉正經的神色逗笑,而後又說道,“這可不行,阿澤,因為……我已經把自己獻給你了。”
  
  紀澤抖了抖身上的泥水,無視陸梟的肉麻話道,“我這里可不是垃圾回收站。”
  
  陸梟甚是“無聊”的傳說說完之後,陣雨也就停了,清涼只是一時,沒多大一會兒,又恢複了他們習慣的悶熱潮濕。倆人走到一條小溪邊,打算起鍋做飯。因為雨水一下,小溪里的水暴漲,甚至漫過了溪邊。很多魚和河蝦四處亂竄,極是容易捉到。
  
  紀澤麻利地抓魚,又直接在河邊清洗了下,提著魚回去了。陸梟也沒閑著,像模像樣地搭了用樹枝搭了一個架子,可以將魚放在上面烤,而另外一堆火上,河蝦已經在水里被煮了個通紅。“將小一點的那條,丟到鍋里,剛好煮個魚湯。|”陸梟說道。他們的食物庫存可是不多,在能找到人家之前,能省盡量省,這樣的野餐看來是少不了了。
  
  沒過多久魚也就考好了,完全無汙染的水,沒有人工飼養所添加的各種化學藥劑,鮮嫩味美,即使他們唯一的調料也就只有陸梟為了補充體力調制鹽水而帶出來的一包鹽。紀澤一邊斯著手里烤得外焦里嫩的魚,一邊很是認真地對陸梟說道,“陸梟,其實,你以後可以考慮改行開飯店的,生意肯定很不錯。”
  
  陸梟瞧著他吃得津津有味心下,這也是紀澤,其他人哪能讓他陸梟心甘情願洗手作羹湯,“好啊,我的黑貓警長,你住哪里?告訴我,到時候我直接把飯店開在你家對面如何?阿澤,你只要每天過來吃飯就可以了。”
  
  當然,他心里更願意入住直接做給他的“黑貓警長”吃。
  
  自從某天開始,陸梟就十分喜歡把紀澤稱呼為“黑貓警長”,不過是只皮白肉嫩的“黑貓”。紀澤多次警告陸梟,後者依舊我行我素地叫人外號之後,後來轉念一想,陸梟這麼奸詐狡猾,可不就是“一只耳”的翻版麼。
  
  陸梟小時候住在中國那段時間,當然也看過這個動畫片,聽到紀澤這麼說——“那你跟一肚子壞水的一只耳真是如出一轍”,笑瞇瞇地望著正氣凜然的某人,“第五集里潛逃的一只耳老鼠為了複仇,遠涉重洋 ,去非洲找舅舅“吃貓鼠”。按照常識來說舅舅吃貓鼠和一只耳的媽媽應該是由同一個鼠所生,舅舅是吃貓鼠,那一只 耳的媽媽也應該是吃貓鼠,一只耳自然也是吃貓鼠——”
  
  說完還拖著他那條“殘腿”企圖撲倒“黑貓警長”,陸梟湊近紀澤,後者顧忌他帶傷沒有用力推開,更是得寸進尺地說道,“阿澤,那你給不給吃?”
  
  ……紀澤淡定地轉過頭,決定繼續采取不理不睬的無視政策,陸梟這種人自然是無趣而退。遂將背影和後腦勺留給很是肆無忌憚的某人。
  
  陸梟瞇著眼睛,帶著探究的意味打量自己的黑貓警長,那淡定傲嬌的小摸樣,怎麼看怎麼可口。忽又想到,以後他們在一起了,可不可以穿一套黑貓警長和一只耳的情侶裝?
  
  嗯,那肯定很拉風,陸梟摸著下巴琢磨道。
  
  紀澤詞窮,跟誰擡杠,都不應該跟陸梟擡杠,到頭來,吃虧的那個人肯定是自己。這麼個道理他早就明白了,可怎麼看陸梟笑瞇瞇的狐貍樣兒,怎麼不爽。
  
  心里不爽歸不爽,吃完一頓飽飯短暫休息時,紀澤突然起身朝樹林里走去,不一會兒,陸梟就見紀澤手里提著一根不粗不細的樹枝出來。而後也不再理會陸梟,一個人在那里用隨身的瑞士軍刀細細地削了起來。
  
  已經清洗過的臉幹凈秀氣,只是比來之前時黑了點,沒有來緬甸之前那麼白皙,不過對比已經完全曬成小麥色的陸梟已經是很不錯了。低低垂著頭,眼神註視著手里的樹枝,認真得不得了。陸梟懶洋洋地靠在一旁,心滿意足地欣賞著,恰恰是認真時候的紀澤,透著一股怎麼都藏不住的稚氣。
  
  最後,紀澤一把將削好的樹枝遞給陸梟,把柄的部分他已經削得很幹凈了,確定不會讓小木刺紮進手里去,“給你,這個拿著好走路。”
  
  陸梟笑著借過樹枝,他可是覺得自己還沒有傷到這種程度,不過阿澤這麼體貼的心意,自己當然是要接受的。並且陸某人打算就這麼一路帶回去,回家之後,好好收藏起來。
  
  紀澤在聽完陸梟的這番論調之後,臉一紅,眼睛一瞪,鄙視陸梟道,“不就是根破樹枝麼,你還能再肉麻點麼?陸大少?”
  
  陸梟淡然地應道,“當然可以了——寶貝兒”。
  
  紀澤:“…………”,心里感慨,自己又自找調戲了。
  
  說是翻過那座山即可,但是兩個人帶著不多的東西,陸梟本身還是一個病號,在一個根本沒有作為旅遊資源開發過的原始叢林里面穿越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純粹的天然,也意味著絕對的落後。
  
  例如原本對各種昆蟲敬而遠之的紀澤,現在已經能夠十分淡定地將趴在自己身上的蟲子用兩根手指夾住,輕輕丟出去了。某天晚上睡覺之前,倆人還合力打死了一只蛇,總歸是慶幸沒有碰上傳說中能夠一口就把人吞下去的巨蟒。而第二天,陸梟美滋滋地用這只蛇做了一整鍋的蛇羹。
  
  再或者,要不是手里拿著紀澤細心削給陸梟的“破樹枝”,倆人估計已經埋魂在緬甸了。那天躲過一陣雨之後繼續上路,只是在過一片草地時,已經使慣了樹枝拐杖的陸梟下意識地先用樹枝下了地,卻立馬感受到著地之後,樹枝陷了下去。下意識地,他首先猛然地拉住就要往前走的紀澤,“阿澤,先別過去,有可能是沼澤!”
  
  事後倆人都心有余悸,這要真是往前走,卡車都不一定拉得回來。
  
  好在,陸梟的傷口處理及時,又帶著療傷聖藥雲南白藥,當然紀澤則是強烈懷疑這個人的生命力實在是太頑強了,即使在這麼惡劣的野外條件下,在長途跋涉的艱苦下,陸梟的傷口居然是在慢慢的愈合。
  
  從中國出來到緬甸金三角,再陪著陸梟從緬甸的原始叢林里風餐露宿地跋涉到老撾,是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的事情。完全在他的人生規劃之外,而最大的意外大概就是認識陸梟這個人了。
  
  等他們二人走完長長的一條山路,再翻過一個小山頭之後,紀澤見到升起的炊煙之時,他覺得自己激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不為別的,吃了多天的|“山珍”,各種野果,以及壓縮餅幹後,此刻,他就想吃碗白白的大米飯。
  
  陸梟聽了他的想法之後,很是愛憐地揉搓了紀澤的腦袋一把,“瞧你這點出息,阿澤。”
  
  當紀澤和陸梟灰頭土臉,塵滿面土裹腳地出現在這個緬甸和老撾邊境的小村落時,著實引起了當地人的圍觀。不過,這里沒人會英語,只講他們的官方語言老撾話。於是陸梟既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黑黑瘦瘦看起來無比淳樸的老撾村民也不知道他們要表達什麼。
  
  無法,陸梟最後拿出紙和筆,連比帶劃了半天,終於使警惕心十足的老撾村民相信,他們兩個是徒步旅行的過程中迷路了,才走到這里來,想要在這里休息下,當然,可以付錢。美金是通貨,走到哪里都能用,而且在老撾緬甸這樣的東南亞國家,更是吃得香。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紀澤擦著頭發走到房間里——說是房間,也不過是泥土磚砌成的墻,屋頂還是茅草屋。不過,這對於連日來以天為蓋地為床的兩個人來說已經是非常好了,起碼能夠遮風擋雨不是。
  
  陸梟早已經洗過,連日的風塵泥土都被洗凈,雖然身上穿得是的老撾人借給他們的黑色短衣,可陸大少的偏偏風采又展露出來,此時手里正拿著一張東南亞的大地圖在研究。見紀澤進來,陸梟展眉一笑,“嗯,不錯,可算是有個人樣兒了。”
  
  幾天前,他們全是猴子似的原始人模樣。
  
  紀澤嗤之以鼻,“像猴子的可是你,瞧你渾身上下毛茸茸的。”剛剛洗過的人,濕漉漉,眉眼亮晶晶,說這話時格外俏皮,陸梟看得心里直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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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小瓜飄過~~~~




62

62、第 62 章 ...


  倆人一路走來,雖然是苦到有一頓沒一頓,風雨交加時無處避雨,太陽暴曬時汗流直下,種種困苦,可是陸梟心里就只覺得暢快二字。
  
  是的,暢快。
  
  在迦南時,他同樣喜愛著紀澤,但那個時候總覺得像是隔著層玻璃似的,而紀澤就是在那玻璃櫥窗里精美的展示品。看得見,摸不著,任自己怎麼用心擦拭隔著兩人的那層玻璃,也終究是無可奈何。
  
  而現在,只要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他們都會知曉對方的意思,不用言傳,意會即可。走累了休息的時候,玩笑閑聊擡杠也無所顧忌。
  
  紀澤,不再是從前那個只會小心翼翼保持沈默,中規蹈距的所謂的“貼身保鏢”。
  
  陸梟拿過紀澤的毛巾,繼續輕柔而又仔細地幫他拭幹頭發,柔軟的觸感,直觸到陸梟心里最深處,像外頭紅紅的夕陽一般,都化了開去。輕輕地揉著紀澤紅通通的耳朵,陸梟說道,“阿澤,那天,你說我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情,就是招惹你。”
  
  紀澤背對著陸梟,聽到他這句話,抿著嘴不做回答。他不是很想同陸梟探討類似的話題。
  
  陸梟自顧自地接下去道,“可要是不去招惹你,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我陸梟,至今沒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就算招惹了你,我也有把握可以在一起。”
  
  紀澤忍不住回道,“你怎麼沒問過我願不願意呢?願不願意一輩子都把自己跟你綁在一起?”
  
  陸梟一楞,他的確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讓紀澤喜歡他,接受他,並且到目前為止,他的確是做到了。他們,已經有過最親密的關系。可夫妻領了證都可以離婚,只是現在紀澤願意在這個沒有身份束縛,沒有過往糾纏的地方,放下他們之間對立的身份,過往的種種糾纏,一路走到現在。
  
  可只要一回國,立馬就被打回原形——他必須按著一出生就要走的路繼續走下去,做他的陸家大少,等著繼承龐大的家業,而紀澤,想都不用想,他自然是要回去恢複身份,光明正大地做一名人民警察,這是他堅持了許久的心願。
  
  紀澤,他成家立業的想法,不一定是要為了他陸梟就此走上一條與眾不同的路。
  
  感覺到頭頂上陸梟擦拭的動作變得僵硬緩慢,紀澤想了想,也終是悶出了一句話,“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我現在,沒有後悔。”而後一把扯下頭上的毛巾,準備去洗他們換下的臟衣服。從前在迦南時,這些小事全部都是陸梟在忙活,現在紀澤才知道,一個男人,居然肯為你做到親手做飯煮牛奶收拾衣物的地步,那該是有多細心為你著想。
  
  不一定是大風大浪,刀槍劍雨中為你遮擋,為你沖鋒陷陣才是關愛,才能夠感天動地。那些微不足道的生活細節,恰恰是使一顆大樹蓬勃長大,開枝散葉的基礎。而紀澤不太願意告訴陸梟,那些過往的一點一滴的小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而今一路走來,一路想來,更是覺得珍貴不已。
  陸梟在他心里種了一棵樹,而現在,已是蔚然成蔭。只是,紀澤知道,他不能一直就這麼靠在這棵樹下,他必須出去。他沒有親手砍斷這棵樹,已經是越軌了。
  
  在有人煙的地方,錢就是好使,在之前他們一路走來的原始森林里,一張鈔票的價值還不如一塊壓縮餅幹。付了錢,倆人好好洗了一頓熱水澡,通身舒暢。負責他們食宿的老撾村民,又給他們送來了食物。
  
  熱騰騰的米飯,飯菜當然比不上外面的,但是好得也是有魚有肉。紀澤看得心里踏實地直冒泡,他在陸梟的帶領下,已經吃了不少亂七八糟連名字都叫不出的東西了。米飯聞起來倒是香噴噴的,只是不是紀澤想象中的又白又香的大米,這里的人習慣都吃粳米。
  
  好在,經歷了那麼一番逃亡之後,紀澤原本在迦南花店時被陸梟養叼的胃口又。只是這老撾的青菜可真是難吃,又老又苦,怎麼吃起來跟中藥似的。陸梟見紀澤皺著眉頭一根一根地吃著菜,又夾了一塊肉給他,“老撾這邊的青菜確實是不好吃,在老撾稍微好點的餐館飯店里,青菜都是從中國運過來的。”
  
  “還行,其實倒不是多難下咽,只是吃起來,怎麼感覺自己像只吃草的羊。”紀澤扒拉了一口飯,悶悶地說道。
  
  陸梟爽朗地笑起來,溫柔地看著紀澤道,“你哪是什麼羊,分明就是只大白兔。”
  
  某只大白兔撇了笑瞇瞇的大尾巴狼一眼,從背包里拿出藥,對陸梟說道,“好了,大灰狼,該上藥了,要是沒處理好,會影響你出去禍害社會的。”
  
  弄完了該做的事情,紀澤和陸梟難得地停了下來,一路奔波,這是第一次呆在一個正正經經的房間里休息。紀澤舒服地長長舒了口氣,難怪世人都想要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這樣才能安定下來,遮風擋雨地,然後再找個逞心如意的人過日子,這不就是一個家了麼。
  
  陸梟見他難得露出這麼懶洋洋的模樣,大手大腳地躺在床上,微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撲撲抖動,眉眼間盡是慵懶。傷口好得七七八八,洗了澡吃了飯,陸梟又變成之前一貫的神清氣爽,雙手一把捂住紀澤的眼睛,低頭湊去,曖昧地說道,“古人有句話說得好,叫什麼飽暖思什麼來著?”
  
  紀澤的長睫毛在陸梟手中撲騰了下,些微麻痹的感覺從手心傳到陸梟心頭。
  
  卻只聽到紀澤冷哼一聲,“陸梟,思什麼自己思去,別惹我啊,你現在傷好了,我是不會再照顧老弱病殘的了。”
  
  陸梟撤開手,卻又迅速地在紀澤泛紅的臉上隨心所欲地捏了捏,“好吧好吧,我們去做點風花雪月的事情如何?”
  
  紀澤怒道,“捏什麼捏,你以為捏飯團啊?”
  
  在陸梟眼里,某人白白嫩嫩的臉,可不就是跟飯團似的麼?
  
  最終的結果是——陸梟“嘶嘶”地吸氣,用手撫著自己的下巴,看著走在自己前面那瘦削的背影,第一次在心里抱怨道,阿澤,看不出來下手這麼狠。
  
  不過看著陸梟痛苦的眼神,紀澤抿了抿嘴卻又沒接著說什麼。但是,幾分愧疚和後悔在他那雙澄澈透亮的黑眼睛里展露無遺。他還是答應了陸梟跟著他去做什麼“風花雪月”的事情。
  
  好吧,說是“風花雪月”卻是一樣都沒沾上,倒是星星有。
  
  這個小村子本來就是在一塊山頭上,村子不遠處有供人休息閑聊的平地。只是此刻已然是夜晚,任何沒有通電的山區的生活都是一樣的——太陽一下山,就回家關門上床,該幹嘛幹嘛去。跟夜遊神一樣出來閑逛的,也只有陸梟和紀澤倆人。
  
  不過,好心的村民看著這兩個相貌不凡一看就是外國大城市來的人,倒是提醒他們不要呆太遲,畢竟是在山里毒蛇野獸是不少的。
  
  陸梟挑了一塊平整光滑的大石頭沖紀澤說道,“阿澤,坐這里,視野很好,很開闊。”
  
  紀澤見陸梟笑著召喚自己,也不知不覺地上前去。
  
  這真是個安靜又祥和的夜晚。
  
  周遭是一片漆黑,就連那些矮矮的茅草屋都像是蘑菇一朵朵,在這塊安靜的土地上睡去。周圍小草叢里蛐蛐在一唱一和,時不時有螢火從掠過,像是天上的星星掉落在草地上,又被彈起,蹦跶了幾下。
  
  真正讓紀澤和陸梟嘆為觀止的是天上的星空,像一片巨大的閃著銀色光芒的旋窩,只是多看幾眼,整個人的心神都會被吸引進去。沒有月亮的晚上,星星就會顯得特別亮。
  
  在這個沒有工廠汙染,沒有現代燈光照射,沒有人山人海的潮流的地方,整個蒼穹像是一塊橢圓形的深藍色巨型寶石,而上面嵌著一顆顆碩大的,閃閃發亮的鉆石。一顆顆,一粒粒,組成一整條流動的銀河,朝著他們視線以外的遠方流去。
  
  陸梟的嘴角一直保持著上揚,見到這樣的美景,一直以畫畫作為自己第二副業的人,當然是喜不自勝道,“難怪英文里把銀河稱之為 Milky Way.,這真的是一條,像牛奶一樣白色的路。”
  紀澤仰著頭,黑曜石似的一雙眸子同樣閃爍著震撼的光芒,喃喃背誦道——“有兩種東西,我們越是經常、越是執著地思考它們,心中越是充滿永遠新鮮、有增無減的贊嘆和敬畏——我們頭上的燦爛星空,我們心中的道德法則。”
  
  陸梟自然聽過康德的這句名言,不僅僅是這句話,就連這句話的出處康德的《實踐理性批判》他都看過。
  
  這就是他同紀澤的不同,紀澤記著這句話,是因為他萬分贊賞,他贊同康德的這句名言,並且一直如此地謹守著,在紀澤心里,他所謂的道德標準和道德法則從未降低和被放棄。而他陸梟不一樣。
  
  他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只是翻著精美的銅版紙的頁面,淡然一笑,什麼心中的道德法則,我陸梟的心意才是一切行動的意誌。這是,陸升從小有意教育的結果,更是陸梟自我性格造成的必然——他陸梟要是生逢亂世,必然字如其人必是負天下人而成霸業的梟雄。所謂的道德法則,不過是用來約束普通人的遊戲準則罷了。
  
  真正能成大事業的人,往往是能夠跳出遊戲規則的人。
  
  見陸梟只是笑而不語,深知他個性的紀澤,又豈會不知他對這句話根本就不是贊同,甚至是蔑視。
  
  “所以”。紀澤頓了頓,側身望著陸梟,“像你把道德法律踩在腳下,而我是將它們當作星空高懸於頭頂。陸梟,我們本就不是一類人。”
  
  只要順著老撾一路向東走去,到達越南,紀澤要回他的警局報到,而陸梟要回到s市繼續做著各種非法勾當,接收陸氏集團,他們的軌跡本就不應該有交集。
  
  “阿澤,我說過,我們回去之後可以重新開始,況且,等我全面接收陸氏,我父親的影響力下去,我可以不用做那些違法犯罪的勾當。”陸梟回望紀澤的眼神說道。
  以後的陸梟是可以重來,但是紀澤找不到什麼理由,說服自己能夠不將從前的陸梟送交給警局,他心里的道德法則一直像頭頂的星空一樣從未暗淡過。
  
  他沒有那麼偉大,偉大到為了愛情什麼都不顧,可他也沒有那麼絕情,絕情到將陸梟的感情全部都拒之門外,所以,紀澤發現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同陸梟繼續在一起不對,同陸梟決絕地分開也不行。
  
  “也許”,紀澤艱難地開口,“陸梟,也許這樣就夠了。”說到“夠了”二字時,紀澤深深吸了口氣,他希望自己的心意能足夠堅定能夠抵抗內心的掙紮和猶豫不決。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陸梟卻是能夠聽得懂。
  
  兩個人依靠在一起,肩並肩欣賞著最壯麗最純粹的夜景星辰,卻是各懷心思,並且是南轅北轍的心思。
  
  “我忽然想起一首詩,很能描繪我們現在的心境——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簞輕衾各自寒,”,陸梟低低念著,“我很不喜歡。”
  
  天上的群星在閃爍,不遠處的草叢里有螢火蟲劃拉著曲曲折折的線條在飛舞,視線最遠處的群山
  在黑暗里濃重深沈,襯托著繁星更加閃亮。
  
  然而,陸梟眼里,紀澤註視著自己的眸子光芒勝過天上繁星萬千,所有的為難與掙紮他都看得見,就在紀澤的眼里。陸梟輕輕地擡手捂住紀澤的眼睛。
  
  他陸梟活得瀟灑,敢愛敢恨,敢作敢為,可紀澤無法。陸梟知道其實,紀澤才是心里最苦的那個。無論自己對他傾註怎樣多的關愛和心意,他都無法代替紀澤去做那些選擇。當然,私心里,陸梟更願意紀澤拋棄從前的過往種種同自己平淡而又幸福地在一起,一對夫妻可以過日子,兩個男人同樣可以將生活過得風生水起。
  
  陸梟曾經並且一直下著最大的決心要和紀澤一直在一起,這個心意,他未曾變過。
  可他也知道,紀澤看似默不吭聲的一個人,其實心里最倔,尤其對於他那些所謂的墨守的道德法則,更是死心眼一樣地跟在後面。能夠同他這樣“私奔”一路從中國到緬甸再到這個老撾的小山溝里,已經是他情之所至。
  
  陸梟只是將手捂著紀澤的眼睛,並不說話。
  
  沈默讓氣氛更加僵硬,紀澤感受不到光線,只覺得自己一個人陷入茫茫混沌之中,與周遭都失去了聯系,只有陸梟捂著自己的手穿來溫度,同時也傳來陸梟內心深處的心意。
  
  只是一只捂著的手,紀澤已然明白陸梟的意思,雖然看不見,紀澤依舊對著陸梟的方向,“陸梟,大道理我不會說,你知道我不太會說話。我也是想到小時候學的一句古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很多事情,不是都能有個圓滿的結果,有個過程就夠了。”
  
  陸梟放下手,重又抓著紀澤的肩膀,冷笑道,“阿澤,什麼是過程,什麼是結果,既然你已經經歷了過程,為什麼要放棄唾手可得的結果?你願意抱著我們的這份回憶重新走回去,我不願意。接下來的生活,一直在一起到老,才是所謂的過程,而非結果。”
  
  說罷,陸梟不再看紀澤一眼,一把跳下石頭,獨自一個人往回走。
  
  星光明亮下,朝著寂靜黑暗的村子里走去的陸梟,背景決絕又堅毅,好似不容侵犯一般,就如同他這個人的意誌。
  
  紀澤直目送陸梟回了屋子,這才收回視線,複又擡頭望著天上的繁星點點。當真是星光如水,銀亮如冰,只是他的心情也寂寥如這夜晚荒蕪人至的山間。
  ——————
  心意南轅北轍,可還是要一路同行至盡頭。陸梟當然是知道紀澤一直到了半夜才從外面回來,也不知道這個小子到底想通了沒有,他很挫敗地發現,他並沒有因為紀澤固執己見而生氣,相反地,他倒是擔心更深露重,這個倔強的小警察該不會著涼了。
  
  第二天,倆人起床一個照面,都各自不提昨晚的那番話,仿佛那只是個在撒滿星辰的夜晚做得一個詭秘飄渺的夢。
  
  陸梟依舊是用最溫柔的眼神和最溫和的態度對待紀澤,倒是紀澤,看著陸梟這樣子,莫名就很有愧疚感。
  
  這個只停留了一個晚上的老撾小村子,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遺忘,收拾東西,繼續上路。
  按照村民指引的方向,只要再接著東邊的山路往前走,不到一天的行程,就可以進入一個小鎮,只是那個鎮設了個入境關口,需要有簽證才能進去。紀澤翻看了半天,他發現他們兩個都沒有做老撾的簽證。
  
  陸梟不甚在意地搖搖頭,示意他不用擔心,“到時候,肯定是有辦法的。”
  
  等紀澤跟著陸梟風塵僕僕地出現在入境關口時,說是入境關口,卻全然與紀澤印象中的威嚴雄偉不同,居然只是個用鋼板搭起來的像個臨時的棚子。所以也不難理解,當紀澤滿頭黑線地看著陸梟用所謂的“方法”讓他們二人過境。
  
  黑黑的簽證官看了兩人的護照一眼,而後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陸梟與紀澤倆人。
  
  陸梟則笑瞇瞇地用英文問了句,“can you give a hand?”
  
  淡定的簽證官比了兩個手指,“twenty thousand kip”。(1美金=8400老撾貨幣基普kip)
  
  而後陸梟更是像模像樣地將價格砍到了一個人20美元,兩人順利入關。
  
  以為只有中國才有官僚腐敗的紀澤,這下算是開了眼界。陸梟看著他略帶驚訝的樣子,更是淡定地說道,“你看,就是這樣,入鄉隨俗。哪里都有人踐踏道德法律各種規章制度。”
  
  紀澤更是郁悶,陸梟這是分明暗示自己麼。




63

63、第 63 章 ...


  雖然這是個極具異域風情的東南亞小國,一路上走去,都是金發碧眼的背包客,看來倒是個旅行的天堂,但是紀澤和陸梟可沒有這個心情閑逛,他們必須取最近的道進入越南,到了越南就有人接應陸梟,從越南和廣西的邊境回國。
  
  一路向東,他們打算坐火車穿越整個老撾,陸梟見紀澤眉目流露淡淡的疲憊,想到連日來的奔波,也覺得都走到這一步了,也不差那麼幾天,於是決定在老撾一個非常著名的旅遊城市瑯勃拉邦停留一下。
  
  從空調汽車里出來,紀澤首先被一陣陣熱浪擊倒,已經是臨近八月底,可是這里依舊是曬得熱死人。陸梟將路上買的鴨舌帽扣在他頭上,微微笑了笑,拉了下身上的背包,這才說道,“你看,這樣才是出來玩的。”
  
  紀澤無語望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陸梟居然還有心情混跡在一群老外當中東走西望的,背著大背包的背影看起來像極了一個人出來悠哉的旅客。
  
  陸梟往前走了幾步,見紀澤扣著鴨舌帽站在人堆里,帽子壓得他眉目模糊,氣質卻是依舊讓人感覺清爽,只覺得看兩眼,心里就如。搖了搖手里的帕巾,陸梟說道,“阿澤,你再不跟上來,丟了找不到我可不要”
  
  兩個人難得放慢了腳步,慢慢地悠閑地走著,時光被下午茶的香味拉長。雖然這里是老撾的古老佛都,但是由於旅遊業發達,主要的街道上都是裝修得極具格調的咖啡屋酒吧客棧。明亮的玻璃,不經意地帶著各種創意的裝修點綴的小店,陸梟很是享受地東走走西看看,就連窩在窗臺上打盹的小貓咪都能讓他拿起手里的相機拍上一張。
  
  “嘿,你看啊,阿澤,睡著的樣子是不是很像貝殼?也不知道它跟著阿達現在怎麼樣了,不過,應該是比我們好……”陸梟絮絮叨叨地說道。
  
  相比起他的悠然,紀澤倒是心里有幾分著急,他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里,雖然這的確是個可以讓人流連忘返的特別城市。
  
  陸梟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伸手勾過紀澤的肩膀,輕松地一摟,笑道,“阿澤,我們就在這里玩一天,過一夜,如何?”
  
  紀澤皺眉,“我們可沒有那麼多時間。”
  
  陸梟輕輕哼著他聽不懂的小調子,並沒有直接回答紀澤的話,而是微微仰著頭,欣賞著街角處一處古老的帶著歐式風格的建築,現在已經被改成了一家咖啡館,門口還放著幾張漂亮的藤編桌椅,“老撾曾經也被法國侵略過,這應該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老房子了……”
  
  陸梟說完,拉著紀澤硬是點了兩杯咖啡坐下來,大手大腳地癱在椅子上,微笑著註視著一臉郁悶的紀澤。
  
  “來,阿澤,喝杯咖啡,我們聊聊天。”陸梟說道。
  
  “……”紀澤很是無語地抿了一口陸梟塞給自己的冰咖啡,總算是將心里的熱氣給壓了點下去。手上握著的杯子冰冰涼涼的,瓷白的杯壁上凝結著水珠,明明該是悠然十足的時光,可是自己就是無法提起興致。
  
  當人的心里有諸多無奈和煩悶時,再怎麼閑暇的日子也會覺得淡然無趣極了。
  
  何況,紀澤此刻內心可以糾結成麻花。
  
  他希望盡快結束這段同陸梟一起的旅程,因為那就意味著自己可以解脫了,一邊是自己堅守的身份和職責,一邊是同陸梟不可思議一樣的感情。前者是他沿著正途一直走向的目的地,後者是他中規中矩計劃的人生的意外,卻是讓他驚心動魄欲罷不能的美麗意外。
  
  就像此刻面前的杯墊上面寫著小小的英文句子——與下午的陽光輕易遇見,卻是最難以自拔的意外。他剛剛坐下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句話,一下子就被擊中。
  
  陸梟見他剛才的心不在焉與淡淡的焦慮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是疲憊煎熬的倦怠神情。他可以替紀澤做很多事情,小到替他做飯熱牛奶叫他起床,大到幫他一舉將中緬警方的眼中釘拔掉,雖然這也是他自己的企圖之一。可唯獨不能替紀澤做的,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將紀澤一路帶到這里,是有意的,是故意的,要讓他同自己一起經歷,一起走這段路,至於後面的路會怎麼走,陸梟當然不能主導他。
  
  陸梟伸出手去輕輕地撫了紀澤的眉頭一把,笑著道,“開心過也是一天,不開心過也是一天,你看,呆在這里的人都多放松。阿澤,路還沒到盡頭,你不要想這麼多。計劃的事情,永遠都趕不上變化。”
  
  見對面那人終於擡頭狐疑地看著自己,深黑色的眼睛眉毛被汗水濡濕,在淡淡的下午陽光下是那樣地要深刻到人的眼里心里去,不是因為它們好看,而是因為那內里包含的情緒,陸梟都讀懂了。
  
  雖然他一直知道自己付出的感情比紀澤多多了,從沒有計較過,但是知道自己的付出哪怕是有一絲收獲,自己也是高興的。比如,當時紀澤在最後還是故意將槍打飛,比如現在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人,為了他們將來的路要走哪里深深糾結。
  
  陸梟很壞心地覺得十分舒坦,悠悠然地舉起杯子又喝了口,有著古怪味道的咖啡,但好在醇厚,
  
  “阿澤,也許你現在想了千萬種結果,但最終都不是你所預料的那種。”
  
  “那也好,總算是有想過。”紀澤將手里的杯子放下,輕扭過頭,旁邊一桌是幾個白人在輕聲愉悅地交談著,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當真是讓他羨慕不已。他發現,自己真的是神經緊繃了很久很久了,有沒有四年了?
  
  還記得那天要去見陸梟,以為跟著那個傳說中的紈絝陸大少,自己可以徹底結束任務,然後在一個穿暖花開的時候,恢複身份,過自己應該過的日子去,卻沒想到,最後逃不出來的那個人反而是自己。當真是如同陸梟方才所說的,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此時此刻的情景心情,他絕對沒有想象到過。
  
  陸梟將手溫柔地覆在紀澤的手上,臉上悠然慵懶的神色已經完全卸下,被堅毅與他慣有勢在必得的所替代。而後,陸梟第一次說出了他們必須面對的問題——“阿澤,跟我走。”
  
  周圍的陽光依舊是明媚被周圍的玻璃切割成光影碎片晃晃蕩蕩,咖啡屋前面的屋檐上有枝枝蔓蔓的綠色植物垂下來,在偶爾穿過小巷子的微風里搖曳,店主養的小貓咪從小門上跳下來,瞇著貓眼趴在地上伸了懶腰,就連旁邊那桌帶著濃重蘇格蘭口音的閑聊都一字不落地傳進紀澤的耳朵里……
  
  紀澤楞了楞,他能感受到周邊的環境,清晰明亮,睜大著的眼睛可以感受到光線的細微變化,卻獨獨聽到陸梟的那句話之後卻怎麼也看不清陸梟就坐在他對面的臉。原本熟悉的容顏像是要被虛化了般,怎麼也看不清楚。
  
  他還能感覺到陸梟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是他記憶里的幹燥溫暖,就連方才聽到的那句話,也是他曾經聽過的。
  
  陸梟直直地註視著紀澤沒有焦點的眼睛,執著地又再次重複到,“阿澤,跟我走。”短短的五個字,被他說得百轉千回,格外溫柔,像是要融進這淡淡的日光里似的。
  
  紀澤又怎麼不會明白他的意思?跟他走,跟他繼續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可是還是要想要得到證實般地艱難開口問道,“跟你走?我不做警察,你不做黑幫老大?”
  
  陸梟沈沈地嘆了口氣,“阿澤,我只能答應你,不販毒,其他的我無法保證,那麼多人那麼大一個集團,我父親從小到大殷切的期許,我不可能一下就放手,你知道的。”
  
  “阿澤,我說過,我只能一步一步來,想要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一步回頭,那也是需要時間。”陸梟並沒有沮喪,紀澤的反應完全是他預料中的,要是他真能很爽快地一下子就答應,那他到該真是要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認識的紀澤了。
  
  “那等你走到了你要的路再說吧,何況,陸梟,你以前幹過的任何一件事情拿出來都可以讓你吃上槍子兒。”紀澤將手從他手底下抽回,淡淡地說道,可是微微顫抖著的手指劃過手心時,讓陸梟覺得絲絲冰涼,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握著杯子帶來的涼氣。
  
  陸梟笑了笑,淺碧色的眼睛在淡淡的光線下漂亮極了,十足像是慵懶的貓眼,只是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怎麼,難道你真的打算將我送進監獄麼?”
  
  陸梟以前就覺得紀澤這個人絕對當不了一個十分出色的臥底,因為,即使他有各項出色的職業技能能力,卻沒有一顆嚴酷的心。容易被感情牽動的人,比一個水平差極但是沒心沒肺的家夥好對付多了。但是此刻,他還是有一絲困惑,就連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究竟自己同自己心里的所謂道德法則,究竟哪個更占上風。
  
  “我們之間,但凡有一絲差錯,那就是,絕無可能。”紀澤黑瞋瞋的眸子沒有一絲波動地望著陸梟。
  
  陸梟沒有接著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紀澤,周圍的人開始多了起來,不知道是哪里的遊客三三倆倆地走進這幽靜的小巷子口,旁邊那桌人還在興致勃勃地聊天著,可是這四周的動靜似乎與他們兩人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紀澤知道他們二人如果想要有個了結,必須是一方妥協。而自己退縮過很多次,可是這次,他絕不能退。
  
  陸梟不再看他,舉起面前的小杯子,淺淺地抿了口,眉眼線條剛毅,而語氣卻是相當柔和,一如他從開始到現在對紀澤的態度,“無所謂,阿澤,我等你。”
  
  紀澤不知道陸梟所說的等究竟是什麼,還是等他將他送上審判的法庭,亦或是等著自己跟著他走?這是一場註定開始的局,無論是陸梟還是自己,都在等著解局的那一天。不知道,最後是誰能夠逃出生天?
  
  陸梟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無論怎樣,阿澤,我都願意奉陪到底,陪你走到最後。就像我以前就想對你說的,阿澤,其實無間地獄並不可怕,倘若要是有個人陪著你走出去的話。”
  
  明明已經被自己手里的溫度捂著,加了許多糖,紀澤只覺得喝在嘴里的咖啡一時之間,冰冷苦澀不已。要是他能再狠心點,要是陸梟能再壞點,是不是,這個局就不會如此艱難?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昨天發生了點事情,囧,幫我留言的某人,我早從烏鎮出來了……

今天正在準備回家,明天的動車回家,回家又要到晚上了,後天傍晚或者下午更新哈~~~~



64

64、第 64 章 ...


  等紀澤心事重重地跟在陸梟後面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是日暮西山了。也許是因為遺傳的藝術天分,陸梟走到哪里似乎都對藝術品,博物館有著極其濃重的興趣。
  
  比如,回客棧之前,他們就去老撾最後一代國王西薩旺凡達納的行宮現在的王宮博物館溜達了許久,陸梟倒是興致甚濃,只是可憐了看上去懵懵懂懂的紀澤,跟在他身後,望著金碧輝煌的王宮,從宮中昔日的大殿、議事廳、書房、收藏室、起居室一一逛了遍,順便還要聽陸梟十分專業的講解。
  
  最後都快到閉館時間了,紀澤以極其怨念的眼神看著陸梟,這才從完全不知所雲的博物館逃出來,紀澤腹誹,要自己去看看陜西博物館倒還有興趣,這個實在是不對胃口,更何況,心里裝著沈甸甸的心事,他倒是真的沒有別的心神再去理會。
  
  回去的時候,紀澤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面,迎著暗沈下去的夕陽,兩個人在安靜的街道上走著。街邊停著許多老式的摩托車小卡車,恍惚間覺得倒是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八九十年代時候的中國。紀澤雙手插在褲袋里,一步一步走著,陸梟也是一路無話,只是跟在他身後,踩著紀澤的影子。
  
  只是這樣而已,卻讓陸梟覺得自己腳下的紀澤的影子像是倒映了他的心事一般,凝重冗長。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陸梟擡頭望了望紀澤的後腦勺,若無其事地跟上他的腳步,一把摟過紀澤的肩膀,用極其輕松的語調問道,“阿澤,晚上我們去吃當地的飯菜如何?我也沒試過……”
  
  裝飾得非常有異國情調的客棧,老板娘看起來應該是非常用心地經營,每個小細節都處理得很不錯,就連小小廳堂上吊著的燈,鏤空的花紋雕飾都十分特別,燈光從里頭透出來,在大堂里投下流轉的萬千光影。
  
  昏黃又曖昧,卻是讓人奇異地產生愜意之感。
  
  等紀澤和陸梟回到他們訂的雙人房,才發現,這客棧好看是好看,但是,質量是不是差了點?
  
  紀澤紅著臉,身上滴著水從小小的衛生間里出來,很是不自在地看了眼倚靠在自己床上悠悠哉哉用手機打遊戲的陸梟,聽著耳邊奮力“廝殺”的曖昧情,色的——天殺的,他們怎麼就訂了這間客棧,這間房間!還有隔壁那對男女能不能小點聲?
  
  然而,隔壁那對沈浸於“Fuck you!”“oh~~quick!(快)”的男女當然不能聽到此刻紀澤內心糾結又尷尬的心聲。
  
  好在他們已經斷斷續續叫了半個小時了,等紀澤坐在床上磨磨蹭蹭擦好他的頭發的時候,各種囧囧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月上梢頭,掛在窗口,整個房間又恢複了寧靜。只有陸梟手里的遊戲音樂時不時地傳出來,不過,沒一會兒,幾乎就是跟在那床聲消失之後隨著一聲“Game Over”也停了下來。
  
  陸梟這才擡起頭,轉頭看了眼剛洗完澡粉撲撲的某個人,意猶未盡地咋咋舌,說了句,“怎麼就沒了?”
  
  紀澤還以為陸梟遊戲沒打夠,剛想接著他的話,卻沒料到意猶未盡的某人又自顧自地說道,“這男的很不行啊,我還沒聽夠呢。”語氣很是正經,尤其那種略帶一絲遺憾和鄙夷之感油然而生。
  
  要是他現在在喝水,絕對可以噴陸梟一臉,紀澤十分無語。
  
  “……你可以敲門過去一起參加的,真的。”紀澤眨巴著眼睛真誠地建議道,“我相信那聲音會更帶勁兒。”
  
  陸梟將手機一丟,長手長腳地爬起來,一下子就跨到紀澤那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奪過紀澤手里的浴巾直接撲倒某人,眼里是掩飾不住的促狹,嘴角的笑意愈來愈深,直至帶著一絲邪氣,“阿澤,我不用過去,真的。我們現在就可以……”
  
  話還沒說完,就被要試圖翻身起來的紀澤揮手打斷,一個側翻,就想推倒壓在他身上的陸梟。然而早在他打算動作之前,陸梟就抓著紀澤的雙手反手扣在他身後,順便將某個滑溜溜的家夥一個翻轉,面朝下壓在了床上。
  
  “阿澤,我們的規矩,我上你下。”陸梟扣著紀澤的手,十分囂張地說道。
  
  紀澤努力擡頭向後看著陸梟,他就該知道這家夥怎麼可能沈浸於無聊小白的手機遊戲,早有預謀才是真的,“去你的陸梟!你信不信我——”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紀澤楞了楞,睜著亮晶晶的黑眼睛怒氣沖沖地望著笑得很是狡猾的陸梟。信什麼?他還能把陸梟如何了?
  
  陸梟見到大白兔一下子呆了,更是得意非凡,眼角眉梢都要飛揚起來似的,“阿澤,我信你什麼?嗯?”還故意湊近紀澤的耳朵,極其曖昧地揚聲問道,“你要把我辦了麼?”
  
  聯想到剛才活色生香的一場活春宮,紀澤更是窘迫不已,對著陸梟這副得意非常的嘴臉,他倒是真希望自己狠狠心把陸梟給辦了……陸梟見他默認不語,身體更是進一步向下壓著紀澤,將某個部位輕輕地蹭著他的腰側,挑逗又挑釁似的。
  
  紀澤閉了閉眼,狠狠心,陸梟,這可是你惹的,別怪我。
  
  而原本沈浸於各種調戲之中的陸大少顯然因為得意而少了幾分戒備,扣在手心里的手腕突然順溜地使了個力度,從十分刁鉆的角度轉出來,翻手已經被紀澤扣住,同時原本壓在大腿下的身子向上使力,將陸梟向左頂了起來,其實紀澤只是趁機將自己的身子一側移出來,同時發力,轉眼間,情況已經是倒轉,換成陸梟面朝上被紀澤反手壓住。
  
  也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空調了,十分無力地往外吐著冷氣,但對於此刻的倆人來說,似乎絲毫沒有作用。這麼一番動作完,很是容易出汗的紀澤,眉眼都被汗水濡濕,襯得眉目如水洗般清晰分明,只是原本溫溫潤潤的眸子很是難得被狡詐和得意之類的神色所代替,在陸梟看來完全像是個用小計謀贏到糖果的淘氣小男孩。
  
  “陸梟,別以為我是軟柿子,你就可勁兒捏。”紀澤氣喘籲籲地說道。
  倒是陸梟,被紀澤壓在身下,卻是好整以暇地側了側腦袋,替自己找到了個最恰當的姿勢,舒服地瞇了瞇眼睛,笑意盈盈地問道,“是麼,阿澤,我怎麼不覺得你軟了?”
  
  紀澤以最快的速度,從耳朵紅到了胸前一大片。
  
  因為,陸梟這家夥,居然用自己的下面,一點一點地,輕輕磨蹭著紀澤剛好對著他的某個同樣的部位。方才被陸梟壓著那樣挑逗,要說沒有感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何況他的腰側本來就十分敏感。
  
  紀澤只感覺身下一麻,一軟,差點就無法制止住睡意動彈的陸梟。某人惡狠狠地對陸梟喝道,“陸梟,你別亂動,你再亂動,到時候可別怪我!”只是,那紅一陣白一陣的臉色,一臉憋屈窘迫的神色,以及眼里飄忽不定的尷尬,讓紀澤的這句話聽起來真的不具備什麼威脅力。
  
  陸梟勾了勾嘴角,“阿澤,我一向奉行敵不動,我就動,敵一動,我亂動的原則。”
  
  見紀澤對自己無恥的話很是無奈地緊了緊抓著自己手,像是要嚴防自己亂動一樣戒備。陸梟搖了搖頭,很是好笑地看著紀澤手足無措的樣子,而後正了正自己的神色,努力使自己看起來真摯無比,“來吧,阿澤,今晚我是你的,你亂動都可以。”說罷,還用自己很有精神的部位用力向上頂了下,想要傳達自己真誠的敬意。
  
  使用激將法的後果,奸詐到舉世無雙的陸梟當然十分清楚,紀澤一臉避嫌地撒開陸梟的手,從他身上速度爬起來,跨回陸梟方才躺著的那張床,頭也不回地悶聲道,“睡了,明天要趕路。”
  
  紀澤的確是不太願意,在這種混沌不清的時候,再同陸梟發生點什麼了。他怕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的心不夠硬。
  
  只是還沒躺下,還來不及反身回頭,卻被陸梟一把撈起,摟住撈在懷里。隨即,被壓在冰涼涼的墻壁上。
  
  身後是陸梟火熱滾燙像是可以將他點燃一般的熱度,以及比陸梟的體溫更熱的語氣,“紀澤。我想要你,現在,將來,以後。”紀澤的臉和身子都被陸梟死死壓在墻上,而陸梟用自己的手腳,胸膛,一寸也不放過地貼著他,緊緊地靠在一起。喘息在他耳邊,隨著話語噴出來的熱氣將紀澤白皙下來的耳根脖頸徹底燒紅。
  
  “阿澤,答應我,好不好?”陸梟的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哀求的味道。紀澤死死閉著自己的眼睛,只是呼吸的頻率已經跟不上,隨著陸梟的激動不穩地大口呼吸著,他不知道到底是因為陸梟壓著自己感覺肺里的空氣都被壓榨幹凈了,還是因為陸梟的語氣柔軟卻直接扼制他的呼吸。
  
  他只能告訴自己,不要答應,不要答應。真的不應該跟壓著自己的這個人,再有什麼瓜葛,只要一回到中國,他們就是生死相對的敵人。
  
  見紀澤只是無動於衷地任由自己將他壓靠在墻上,陸梟只覺得胸口也同樣被他這種表情宛如巨石壓頂,疼到難以呼吸。有一種莫名其妙得怒意和傷痛的感覺讓陸梟控制不住自己——他幾乎是以啃噬的方式從紀澤的耳朵,脖子,肩膀,後背開始淩虐。
  
  這年輕結實的,帶著草木芬芳的身體,卻有著世上最蠱惑人心的力量。陸梟閉著眼睛,一寸一寸地用鼻子輕輕嗅著,卻是用足以咬破肌膚的力道從鼻子逡巡過的地方下口,像著魔一般啃咬著,如同挨餓受凍許久的人,找到食物,擁抱溫暖。
  
  他甚至覺得嘴里已經開始蔓延鐵銹的味道,可就是怎麼也停不下來,陸梟灼熱的氣息噴灑在紀澤光,裸著的肌膚上,疼並著熱度,使紀澤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起來。可他就是一動不動,紀澤咬緊牙關,他示意自己不要享受陸梟帶給自己的強烈快感和刺激,要記住的,是此刻,這個人帶給自己的痛楚。
  
  瘋狂地吮,吸,啃噬,像是溺水的人緊緊地抓著手里唯一的一個稻草,一向鎮定自若,對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的陸梟此刻卻只覺得天地之間,撲面而來的都是他難以忍受的挫敗與無助。這個人,他牢牢地想要抓在手心里,卻好像隨時隨地都要溜走一樣。
  
  他不許,決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陸梟停了會兒,頭抵著紀澤肌理細致的脊背,沈著聲音問道,“阿澤,跟我走,好不好?”話雖是詢問的語氣,卻是帶著不容拒絕的霸道。
  
  半晌沈默,他知道紀澤的無聲回答是什麼內容。
  
  陸梟一狠心,用力地咬在了紀澤的肩膀處,像是要飲盡他的血,拆完他的骨,吞掉他的肉一樣。讓這個人的血肉同自己的完完全全融合在一起。
  
  突如其來的強烈痛楚,讓被壓在墻上無法動彈的紀澤“嘶”地抽了口冷氣,實在是,就算是在這個時候,他也想罵人,陸梟怎麼跟只狗似的。
  
  兩個人黏膩的汗水,光滑的肌膚,都緊緊地貼在一起。聽到他的抽氣,以及隨之而來的身體一抖,陸梟這才從絕望又瘋魔一般的狀態中回神過來。只見紀澤原本白皙光潔的肩膀,脖頸,後背,都被自己又吸又咬,紅紅腫腫,有的地方還透著血絲,當真是慘不忍睹。
  
  陸梟靜靜又長久地望著被自己弄出來的傷口,只覺得這絕望又艱難的感情,像是這些新鮮的傷口一樣,會不會給它們時間,給它們有效的藥物,就會愈合,僅僅只是一些模糊的傷疤留下。
  
  窗外的月亮已經掛得老高,將樹枝張牙舞爪的身影投在墻上,奇異極了。
  
  隔壁的房間里不知道什麼時候放起了音樂,卻是兩個人都十分熟悉的那段——瞬間,所有所有的回憶像是老電影一樣,在腦海中閃現而過——
  
  I know just how to whisper and I know just how to cry.   
  
  I know just where to find the answers and I know just how to lie.   
  
  I know just how to fake it and I know just how to scheme.   
  
  I know just when to face the truth and then I know just when to dream.
  
  高亢清亮的聲線似乎從某個沈重漆黑的夜里,從某個遙遠到無法望見的地方穿越重重屏障飛越而來,像最能夠抵住人心的手,輕而易舉地一下子抓住紀澤的心。
  
  陸梟輕輕地伸手擁住紀澤,貼著他的後背,淩聽飄渺又清亮的歌聲,他伸手撫了撫紀澤汗涔涔的額角鬢發,動作是說不出地溫柔,而後再次緊緊擁抱。
  
  當每一次我看見你的時候,太陽所有的光線,流過你波浪般的發間 。天上的每顆星星,都像聚光燈一樣對準了你的雙眼。
  
  我的心跳快如鼓點,它早已迷失。
  
  陸梟一下一下,用唇舌輕輕地舔弄著紀澤後背上的傷口,制止住紀澤難以控制的顫抖,“阿澤,這真的是憑空而生。”








65、第 65 章 ...


  陸梟將紀澤緊緊地禁錮在自己與墻之間,仿佛這樣,就可以讓他永遠不能逃脫。他可以設計各種陰謀詭計,不擇手段實現自己的任何目的,卻惟獨無法控制紀澤的心。他可以讓他對自己有同樣隱秘而又深刻的感情,卻是不能讓他因為這份感情左右他的最後決定。
  
  兩個人的身上,頭上都被汗水打濕,黏膩悶熱,肌膚相觸時,是足以讓二人輕聲嘆謂的融入骨髓的綿軟舒適。紀澤喘息著,汗水順著眉角流到眼里,是火辣辣的疼痛,一如此刻陸梟圈著他身體的手,像是緊緊把他的心捏在手里一樣。緊得發疼,又無力又無助。
  
  陸梟卻覺得還是不夠一樣,順著紀澤精瘦的背,從肩頭往下,一下一下,撫摸著。被體溫帶熱的厚實手掌,力度適中,紀澤只覺得被陸梟的手帶過的部分,皮肉都要融化了般舒服。可最不能讓他抵擋的,是陸梟動作里,他閉著眼睛都能感受的感情。與方才疾風暴雨般令他只能勉力承受不同,這樣安靜溫情的陸梟,更是讓紀澤無法堅決地推在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個人。
  
  紀澤額頭靠在墻上,白色的墻體被他濡濕了一塊地方,他沒有回頭,看不到陸梟的表情,卻是將他長長的,帶著顫抖的呼吸聲都聽在耳朵里。自己也呼吸不穩地喃喃道,“陸梟,別這樣,別這樣,真的。”
  
  而陸梟又怎能不知道,因為自己,給紀澤帶來的困擾有多大,其實,真正痛苦的也許不是他自己,反而是感覺要分裂成兩半的紀澤。同他在一起,拋棄他以前一直堅持的身份,理想,道德準則,這是單純富有正義感的紀澤所無法承受的。
  
  可讓陸梟失去紀澤,這也是他無法承受的痛苦。
  
  “我愛你。”
  
  陸梟靠在紀澤背上,輕輕地嘆出這三個字。聞著他身上汗味夾雜著草木清香的奇異味道,只覺得所有的心神都被停滯在混沌不明的空間。
  
  而後,以更大的熱情,又開始新一輪的進攻。一把將紀澤翻過來,又壓回墻上,動作迅速,兩人彼此連臉上的神情都未看清,已經是緊緊地偎貼在一起,陸梟一把捧著紀澤的腦袋,唇齒交纏。
  
  靈活的舌頭,像魚一樣,遊走在對方嘴里,是如魚得水的酣暢淋漓。
  
  而後,仿佛生來就帶有狼的野性的陸梟已經不滿足於這樣的唇舌交纏,更是開始用牙齒輕輕啃噬,一下下咬住紀澤靈巧亂竄的舌頭,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到肚子里一樣。而陸梟此時的心情膨脹,當真如此,他活了三十個年頭,當真是第一次知道,什麼好感,什麼喜歡,那絕對不會是真正的愛情,淺嘗即止罷了。而他現在正在經歷的,如此甜蜜絕望到足以令他崩潰的感情,恐怕是極致。
  
  愛如罌粟花,美艷無比,足以致命,卻是讓人欲罷不能。
  
  原本經驗就不豐富的紀澤方才還尚能抵擋地了陸梟的攻擊,而現在,不僅僅他的舌頭在自己嘴里,牙齒輕輕咬著自己,火熱堅實的身體覆蓋著自己同樣光,裸的胸膛,大手也在身上各處遊走,並且得到最正確的指示,在更能引起他感覺的地方總是稍作停留。
  
  沒有回頭的路。
  
  但是,他還是可以選擇另外一條,不是,岔道就自己面前。他不能容許自己在繼續沈淪,絕對不允許。紀澤艱難地從陸梟手里艱難地轉頭以博得喘息的機會,失去的氧氣又一下子回到他肺里,腦袋也在剛才渾渾噩噩的狀態里開始恢複一絲清明。
  
  正對著他的,就是一面鏡子,將兩個人傾身交纏在一起的身影,絲毫不差地照出來。
  
  他看到的,就是自己紅著臉,大口大口喘息的摸樣,上半身赤,裸著,胸前紅了一大片,隱隱約約可見肩頭被陸梟又咬又吸留下的紅色印記。
  
  腰被陸梟依舊是緊緊扣住,四條長腿交織,分不清誰是誰。
  
  紀澤不再看鏡子,不是因為被一個男人這樣壓在墻角肆意親吻撫摸感到多麼羞恥,他當初會接受陸梟,早就拋開了所謂男人不男人尊嚴的觀念。沒有別的,只是他們是相愛的兩個人而已。性別什麼的,只是附加的偏見。
  
  “陸梟。”紀澤轉頭對上陸梟沈溺於欲望與絕望交雜的眼睛,這哪里是他看到的,向來都自信滿滿,鎮定有神的陸梟的眼睛。慣常在他身上特有的優雅也是消失不見,緊緊皺著的眉頭,眼里混沌不清的光芒,如同一只困獸。
  
  紀澤只是叫了這麼一聲,而後久久地盯著陸梟,最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見紀澤如此,陸梟的臉色漸漸冷下來,眼里閃爍著冷冷的精光,語氣卻是十分輕描淡寫,“阿澤,你真的夠狠。”而後用沒有任何表情的眼神回望被自己貼在墻上的這個人。
  
  這個他無比珍視的心愛之人。
  
  紀澤是第一次見陸梟親自動手,拳風淩厲裹挾著他骨子里就慣有的狠勁,不再像平時一樣掩飾,而是毫不猶豫地用盡全力。
  
  “砰——”的一聲。
  
  陸梟掄起拳頭,而這麼個用盡全力的一拳,卻還是沒有砸中目標,堪堪擦著紀澤的耳朵砸在墻上,紀澤甚至可以聽見骨頭與堅硬的墻體碰撞時的輕微哢哢聲。
  
  原本閉著的眼睛睜開來,紀澤微微扭頭,看到陸梟手上已經是紫紅破皮,鮮血直流,墻體稍稍陷了進去,可見力道之大。
  
  陸梟無力地垂下手,嘆息道,“我,舍不得。”
  
  當現在的人都已經習慣於將“我愛你”這三個字掛在嘴邊時,似乎已經失去了這個三個字蘊含的意義所能帶給人震撼人心的力量。
  
  是的,陸梟此刻最真切的感覺,只有舍不得。
  
  紀澤一下子楞得無法呼吸,烏亮亮的眼睛直視陸梟的雙眼,最最普通的幾個字,可是卻意外地讓他心痛收縮到無以複加。
  
  陸梟一把擁住這個人,往常的溫柔卻是對著紀澤倔強緊抿的唇,堅定而溫柔地吻了下去,同方才的恨意全然不同。
  
  還有什麼比凝聚所有真摯感情的親吻更具有讓人靈魂都要飛散的力量?
  
  他真的無法抗拒陸梟,起碼,是現在這個時候的陸梟,吻著自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虔誠與慎重。
  
  紀澤認命般地靠回墻上,眼睛只覺得刺痛酸澀得有些濕潤。
  
  “陸梟,我……”只是一開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聲音生澀,好似被人一下子扼住喉舌。
  
  “什麼都別說,阿澤,什麼都別說,我都知道,都知道……”陸梟一點一點靠近紀澤,用鼻子輕輕地蹭著他汗濕的面龐,手也輕輕地撫著他的額發。
  
  親吻的動作,來得溫情又綿長,細細地將對方的一寸一寸地用舌掃過,深深地深入,緊緊地交纏。而上半身一絲縫隙也無地貼在一起廝磨,並且愈發難耐起來,盡量都貼緊,盡量都靠在一起。
  
  陸梟拉起紀澤的手,引導著他在自己寬大火熱的胸膛上摸索著,健壯剛強,同紀澤的精瘦結實截然不同的兩種肌肉膚質,而能讓紀澤感覺一樣的,是同樣是強有力跳動的心臟,踩著一樣的鼓點,怦怦地跳動著。
  
  “阿澤,這里,一直在你手里。”陸梟將紀澤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說道。隨即彎下腰來,在紀澤的胸口舔舐,著那處疤痕,“而這里,是屬於我的。”
  
  紀澤的臉已經漲紅,卻是不服輸也不肯罷休,企圖將自己的手從陸梟手里掙脫出來,卻沒想到陸梟瞇著眼睛,很是邪惡地一笑,而後,拉著紀澤的手從自己的心口,一點一點,碰觸著堅硬的肌肉慢慢地,察覺不到動作似的一直往下。
  
  紀澤一邊努力抽著自己手,一邊盡量回視著陸梟邪惡到不行的眼神,問道,“你到底想幹嘛,陸梟!”
  
  陸梟嘴角勾起一個微笑,空著的另外一只手壓著紀澤的腦袋使兩個人額頭靠著額頭一齊往下看,只見手已經到達松松垮垮的褲子的邊緣,再下面是一個高高的隆起。
  
  “看,阿澤,它需要你。”陸梟話音剛落,已經是趁著紀澤對他這句話無語楞神的時候,一把抓著他的手一起伸了進去。
  
  觸手的火熱堅硬,紀澤覺得自己的手都要被燙掉了。
  
  雖然曾經感受過……這個東西的力量,但是這麼實打實地摸到,還是第一次,都是男人,他當然不陌生,可是現在在自己手心里突突跳動的,是別的男人的玩意兒……而這個男人還不是別人,是陸梟。
  
  紀澤一下子憋悶窘迫到無法呼吸,也根本使不上力氣,只能任憑陸梟抓著自己的手,然後再抓著陸梟極其不老實的根源。他憋紅著臉,掙紮著用另外一只手推著陸梟的胸膛,結結巴巴道,“陸梟,不玩了啊……”
  
  陸梟璀然一笑,舒舒朗朗像是個極有風度的英俊紳士,可身下的動作卻是邪惡無比,一下一下蹭著紀澤的手心,甚至能感受到他某些部位的老繭蹭過的感覺。
  
  刺激又酥麻,直接舒服地他長長地輕嘆一聲,曖昧無比。
  
  而後,更是趁著紀澤又窘又難堪的時候,一下子隨著內褲拉下他也是松垮地早已經在剛才糾纏的時候被自己拉開褲鏈的褲子。
  
  陸梟強硬地按著紀澤,看著兩人下,身的廝磨,同樣堅硬的東西碰觸在一起,火熱的溫度,堅硬的觸犯,不可思議的感覺。
  
  陸梟低著頭看著動作輕笑道,“你看,這是男人之間才有會的較量。”
  
  紀澤難耐地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終究是努力轉頭,卻是對上了那面鏡子,鏡子里,兩人同樣高大修長的身子,四肢交纏,而陸梟所謂的男人的較量,更是一絲不拉地落進自己的眼里……
  
  快感交織著羞恥感,讓紀澤無所適從。想要推開他,逃出陸梟的束縛,卻陷入這樣迷醉的靈與肉的碰觸而無法自拔。
  
  紀澤只能咬牙切齒道,“陸梟,我他媽的怎麼就是逃不開你!”
  
  陸梟頓了頓,笑著說道,“所以,我說阿澤,不要逃。”
  
  雖然已經是有過一次經驗,但是,再次被人按著強行進入,還是讓紀澤感覺到整個人被陸梟用斧頭劈成了兩半。被一點點推開,一點點用堅硬到不可思議的東西進入,紀澤大口喘著氣忍受這樣的痛苦。
  
  “去你的陸梟,床就在你的後面!”紀澤推拒道,這個姿勢,兩個人都站著,他真的很不習慣,很陌生。
  
  “阿澤,這個姿勢不錯的。”陸梟調笑道。
  
  陸梟分開他的大腿,然後提起他的一只腿勾在自己手上,使紀澤能夠盡量打開身體,減少不必要的疼痛,也是隱忍著想要大抽打動的欲,望說道,“阿澤,放松,放松。”
  
  這個王八蛋,真的打算把他這麼壓在墻上麼?紀澤在心里恨恨地罵道,並且是打算把自己壓進墻里面麼……
  
  陸梟用自己的胸膛死死抵著紀澤的,讓他盡量靠後,整個背部都貼著墻壁。
  
  堅實的肌膚摩擦在一起,力度極大地靠在一起,帶來的,是仿佛可以燒毀一切的熱度與激烈。兩個人都呼吸不穩地喘著粗氣,汗液是,若有若無的香煙的味道,淡淡的草木清香,彼此的
……混合成一股足以促動情緒的味道,仿佛所有的原始欲,望都被挖掘出來。又像無數纏綿溫柔的手,讓紀澤的一切掙紮都變得徒然。
  
  陸梟撐著紀澤的身體,對著那雙掙紮在
矛盾中的黑眼睛聲音沙啞地說道,“阿澤,我,要開始了。”
  
  話音剛落,紀澤卻是忙不疊地摟住陸梟的肩膀——是一陣急劇的抽,動,快感排山倒海而來,要不是陸梟一手扶著他的身體,紀澤只覺得眼前白花花一片絕對會就這麼癱倒到地上去。
  
  身下的動作激烈不減,而陸梟的另外一只卻順著紀澤胸前繃起肌肉略瘦削的光滑線條,一路輕輕撫摸下來,最終停留在那個凸起的地方,同時嘴唇也輕柔地貼了上去,吮吸,熱吻。這個疤痕,仿佛對陸梟具有無限的吸引力……
  
  紀澤只覺得自己被陸梟撞得靈魂都要四下飛散,斷斷續續的呻吟從他嘴里溢出,卻引得陸梟更是有意似的加快速度和力度。
  
  “停,停下來,陸梟——”紀澤毫無力氣的一拳打在陸梟身上。
  
  “阿澤,這個可停不了——”陸梟壓低聲音道,“還有,小點聲,當然,你如果想要回饋隔壁的話,我是沒什麼意見的。”
  
  “大不了下次換我……”陸梟呢喃著又重新吻上去。
  
  紀澤撐著陸梟的身子,身下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在自己的身體里進進出出,晃動得他模模糊糊看不清陸梟的動作,身體的痛楚早已被陸梟帶來的快感所取代。
  
  卻在聽到陸梟的一個“下次”之後,心頭一片悲涼。
  
  紀澤卻像是一下子充滿力氣一樣,重新擡手環住陸梟的脖子,開始主動迎合。兩個人的身影在鏡子里不斷聳動。
  
  哪還有什麼下次……
  
  他知道該如何一步一步地執行自己的任務,卻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逃出生天。








66、第 66 章 ...


  兩個人磨蹭到多晚,到最後紀澤已經是暈暈乎乎記不清楚了。因為背緊緊靠著墻,他只覺得後背火辣辣地一陣疼,最後,是使出僅存的一點力氣,推拒著陸梟,斷斷續續地喘道,“去你的,陸梟,我是真不行了……”
  
  就像兩腳都踩在雲朵里,腳下是軟綿綿要讓人跌倒的感覺。紀澤只能說服自己趴在陸梟肩頭,以及被這個非常有體的人扶著毫無知覺的腰。
  
  好吧,紀澤暗暗告訴自己,沒什麼丟人的,這要是將自己跟陸梟的位置掉換下,這會兒要倒下去的人該是他,而不是自己。
  
  陸梟則是得意地擁住迷迷糊糊都快睜不開眼睛的某人,嘴角噙著略帶邪氣的微笑,摸了摸紀澤汗濕一大片的鬢角額頭,很是正經地說道,“阿澤,你的體力很是不配合啊,我們這算是性,生活不夠和諧麼?你看,我還很有精神……”
  
  “你就是太有精神了……”紀澤憤憤不平道。
  
  而後陸梟突然就著緊緊相連的姿勢一把抱起某人,走向一直未被使用的床。一下子離地而起讓紀澤暈乎乎的腦袋驀地驚醒過來,然後還沒有所動作,就被陸梟一把又壓到了床上。
  
  陸梟的重量加註在自己身上,閃過紀澤腦海的,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如果真的有下次,他一定要壓回來,否則,他就跟陸梟姓!
  
  陸梟一手撐著自己的身子,一手在紀澤的面上細細摩挲著,從眉毛,眼瞼,睫毛,鼻梁……在他看來,這個躺在自己身下的人,當真稱得上眉目如畫,只是早已經全部畫在了自己心頭。
  
  白皙光滑的皮膚被汗水濡濕,汗水隨著入夜愈深的涼意在一點點蒸發,和著紀澤身上陸梟愛到極致的味道也一點點散發。陸梟只覺得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他漸漸地接近,深深地吸了口氣,滿心都是紀澤的味道。
  
  方才毫無一絲頻率的呼吸也開始變得勻稱綿長,漸漸恢複平靜。
  
  陸梟的手指停留在紀澤被自己侵略得嫣紅的唇上,一點一點地用指腹輕輕蹭著。而似乎已經陷入沈睡的紀澤在受到這種騷擾很是不耐地輕蹙眉頭,抿了抿唇。
  
  陸梟微笑著喃喃自語,“嘴巴長得這麼好看,說出的話,卻是這麼傷人。”
  
  他想起方才激烈的動作時,揪著紀澤一邊感受自己的進出,一邊喘著粗氣問他,“阿澤,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雖是這麼問,可是一向聰明的陸梟又怎麼會不知道紀澤的選擇。他終究不能影響他。
  
  紀澤倔強地抿著嘴,迫使自己在承受如此激烈的撞擊時沒有呻吟出來,扭開頭不看陸梟,頓了片刻道,“陸梟,我們好聚,好散,就當,就當我,是為了完成最後的任務,別有所圖……”
  
  話還沒說完就被陸梟惡狠狠地用身下的一個猛沖打斷,而後換來的是陸梟更狠更絕決的動作,蘊含著無比深刻的怒氣與無奈。直接將他們兩人如同拋入毫無方向與支撐的浮沈大海里。
  
  這就是和男人相愛的區別。情愛很重要,但是,沒有大到讓紀澤要放棄他所謂的深明大義。倘若今天紀澤是個女人,陸梟早已經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全面地讓他接受自己。可要是紀澤真是個女人,陸梟苦笑,自己今天也不至於如此狼狽不堪,他甚至連求紀澤的心思都產生過。
  
  輕輕地將手指伸了進去,陸梟惡作劇似的在紀澤的嘴里用模擬某種動作的姿勢一下一下地進進出出,冷笑著自言自語道,“好聚好散,虧你說得出口,我絕不同意。”
  
  紀澤聽沒聽到,陸梟是不清楚,只是自己惡意地打擾別人睡覺,換來紀澤下意識地就著嘴里不安分的手指頭就是一咬。只是大概真是累壞了,紀澤閉著眼睛,咬牙切齒的動作卻變成了無力的吮吸。
  
  陸梟倒抽一口冷氣,收回手指,搖了搖頭。
  
  無可奈何大過天。
  
  早上起來的時候,紀澤躺在床上已經恢複了清明,只是身體真的像是散架了一般,好像小時候出去春遊蹦蹦跳跳了一整天然後第二天只能賴在床上不想起來。可是卻是有種熨帖到骨子里的慵懶與舒適感,讓他產生一種日子就是這樣懶懶過下去的錯覺。
  
  陸梟推開門從外面進來,柔和的晨光打在他臉上,整個人精神熠熠,神采飛揚,連眉梢都是他心情愉快時才會出現的上揚。
  
  見到還躺在床上的紀澤,被子因為他的動作被拉到了下腹部,胸前脖子上全是自己昨晚的大作。
  
  紀澤尷尬地一時只是瞧著如此有神采的陸梟。
  
  “想什麼呢?”陸梟微微笑著道,“一大早就這麼呆。”
  
  “我在想,你是不是會傳說中的采什麼補什麼的神功。”
  
  紀澤無比認真地說道,要不然同樣都是參與者,為什麼只有自己累得只想好好呆在床上,而這個人一大早就出去溜達一圈還帶了早飯回來。
  
  陸梟一聽,眉頭皺了皺,也同樣無比認真地回答道,“唔,阿澤,這個神功我真有,不過,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有效果,要不要,我們再試試?”
  
  …………
  
  聽完陸梟的話,紀澤動作很是迅速地起床,穿衣,刷牙洗臉,不是他誇張,是因為看著陸梟亮晶晶閃著曖昧不明的光芒的綠眼睛,在自己看來,真的很像一只沒有吃飽的狼才會有的眼神。
  
  兩個人都絕口不提昨晚的話,好像它們根本就沒有被說出來,也沒有被誰聽到過。有的只是一夜情濃的歡好之後,秘而不宣的默契與親密。親密到,陸梟退了房之後,直接拉著紀澤的手往外走,那樣自然而然,對著老板娘吃驚到瞪得如銅鈴般的眼睛,陸梟很是調皮地一笑,解釋到他們本來就是愛人。
  
  完全無視紀澤極力想要推開他手的掙紮,甚至還能略帶歉意地跟人說道,“不好意思,他的性格就是有點害羞。”
  
  這是家法國人開的店,陸梟的法語說得極好,紀澤是聽不懂法語的,但是他絕對可以知曉陸梟說得大致內容是什麼。要是他能聽懂,他一定會借謝九爺的口頭禪一用,害羞你妹啊害羞!
  
  於是,二人就混跡在各種膚色各種語言的旅客中一起往越南去了。
  
  坐著旅遊大巴,混過了邊境的檢查,車子漸漸駛進越南。
  
  對面坐的是一對從歐洲過來旅遊的老夫婦,倆人都已經是白發蒼蒼,坐了幾個小時的大巴卻還是精神矍鑠。要是願意,絕對可以從八十歲聊到八歲的陸梟,以不凡的談吐和時刻保持著親切微笑的英俊面容輕易就贏得了兩個老人的喜愛。
  
  三人已經從歐洲十字軍東征聊到當年成吉思汗曾經進攻歐洲了。使得兩名退休的歷史老教授對陸梟連連稱嘆現在的年輕人能夠這樣飽讀詩書的已經不多了。
  
  紀澤瞅著陸梟平和笑著的俊臉,再低頭瞅著從上車開始就一直被握在他手里的自己的手,很是不懷好意地揣測,要是自己把陸梟的真實身份說出來,這兩名斯斯文文的老教授肯定會驚呼上帝,居然有這種惡魔,因為他現在看起來完全是天使的樣子。
  
  陸梟甚至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同紀澤的關系,好在人家只是十分開明地表達自己的祝福,並且那個慈祥的老婦人對紀澤笑著道,“你看起來真的是個好孩子,漂亮的好孩子,你們兩個很般配。”
  
  中國人倒還真的只是習慣於含蓄的贊揚,如此直白的話讓紀澤驀地紅了臉,唯一能做的那就是微笑著。倒是一向厚臉皮的陸梟,很是愉悅地接受了老人的話,而後更請他們為陸梟和紀澤照張合影。
  
  “阿澤,我畫個很多你,拍過很多你,卻真的,我們連一張合影都沒有。”陸梟以十分平淡的語氣說道,卻不知有意還是故意,因為他明明知道,這種話最能打動自己。
  
  一只手摟過紀澤,陸梟讓自己盡量靠近紀澤的身體,紀澤也只好略僵著身子靠著陸梟。
  
  “Are you ready?”
  
  “yes”
  
  卡擦一聲,兩個人的面容被定格在一張小小的畫面里,一個神采張揚,一個氣質溫潤。
  
  窗外是一塊一塊格子分明的田地,綠油油的一片,戴著尖尖的鬥笠,穿著黑色對襟衣服的越南農民在田里勞作。不遠處就是一條寬闊的河流,河上飄著又尖又狹長的船只。裸著身體的越南小孩子在河岸邊撲騰玩耍。
  
  陸梟望著窗外道,“這就是湄公河了,這里是湄公河三角洲。現在不好看,晚上很漂亮。我們到了市里,找個河上客棧住,很不錯的。”
  
  紀澤囁喏了下,抿了抿唇,卻還是沒有問出口,靠回窗玻璃上,清亮的眸子望著窗外的綠田,泛著小波浪的河水,小船在河上飄飄搖搖,沒有言語。
  
  無他,只是在這樣,全是異國他鄉的風情,卻因此更顯得靜謐安逸的時候,那樣的話他實在不好問出來——我們什麼時候走?
  
  而紀澤不提,陸梟似乎更是忘記了一般。只當自己還真是過來旅遊的觀光客了,在找了家湄公河上的船上客棧之後,陸梟將他們的背包往房間一放,就拿起相機,興致勃勃地拉著紀澤出門,“阿澤,走吧,晚上會有夜市的,很熱鬧。”
  
  紀澤很是無語地拿起自己的一些東西,放在身上帶好,無可奈何地問道,“陸梟,你這是要幹嘛?東南亞七日遊麼?”
  
  “不是,是我想把你拐帶跑了,去完越南去柬埔寨,去泰國,然後再去日本韓國,都玩完了,我們去歐洲去非洲,世界這麼大,總有地方讓我們一直這麼一起走,不用停下,不用分開。”
  
  陸梟擺弄著手里的相機,看著相機里方才拍下的兩人的合影,一眼都沒瞧紀澤,只是獨自靠坐在小窗旁邊的一直上,絮絮叨叨地緩緩說道。臉上溶著柔和的光線是說不出的動容。
  
  船外已經是夕陽西落,橙紅色的夕陽光倒影在河面上,四周都是暖融融的亮堂。可紀澤的眼睛一黯,陸梟側著臉擺弄相機的樣子,讓他一下子覺得心酸不已。
  
  他這是,想要無限地拉長在一起的時間麼?
  
  世界這麼大,可以一直走下去,世界同樣也很小,小到總會遇到岔路讓兩個人無路可走。
  
  

67、第 67 章 ...


  但是,倘若一直這麼被動,那麼真的是會被陸梟牽著一起走,然後,自己就再也走不出這個圈子。
  
  紀澤將心頭所有不安的情緒掃了掃,故作輕松地走過去,拉起陸梟,漆黑的眼睛略帶委屈,好像會說話一樣望著陸梟,“你要去玩可以,讓我先吃個飯吧,陸少?”
  
  陸梟發現自己可以算計任何人,並且不被任何人算計,但是卻無法拒絕紀澤這樣拙劣的轉移話題的借口。對於紀澤的任何事情,他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心下感嘆,自己還是當年陸升一手培養出來的心狠手辣的接班人麼?這要是讓自家那老頭子見著,大概心里只有斃了紀澤這一個念頭。
  
  於是陸梟只好收起相機,拍了拍紀澤的肩膀,眼里盛滿的是最溫柔的笑意,“好的,我的保鏢大人,你要吃什麼都可以。”
  
  紀澤故作一個哆嗦,“陸梟,你那什麼眼神,能不能別這麼……”某人一時詞窮找不到形容詞。
  
  陸梟則笑得更歡樂了,“阿澤,瞧見沒,都是我滿滿的愛意啊!”
  
  雞皮疙瘩爬滿了全身,紀澤一臉被惡心到的表情,“陸梟,離我遠點,太惡心了這是!”
  
  直接被惡心到的某人撩開步子就往外面走,他決定要遠離陸梟三米的距離。這個家夥絕對有競爭奧斯卡影帝的資格,估摸著方才的傷感流露也都是他的演技所至。他信陸梟的確是十分喜歡自己,但不信陸梟會為了自己做到拋棄一切的地步。將心比心,紀澤自己也不能。
  
  見到紀澤幾步就跨出了船,陸梟趕忙將東西拿上追了出去。心下腹誹,這家夥,走得倒是夠快,挺直的小背影走在熱鬧的越南街頭傲嬌得不得了。
  
  等紀澤停下來等待紅燈過街的時候,陸梟這才趕了上來,不過手里還拿著杯越南街頭隨處都可以買到的鮮榨甘蔗汁,遞給紀澤,氣喘籲籲地說道,“阿澤,你走得也太快了吧。”
  
  紀澤淡定從容地接過陸梟遞過來的果汁,很是得意地說道,“當年,在學校里時候,經常要負重拉練訓練,沒下過前五名。”陸梟瞧著他得意的小摸樣越看越歡喜,一把扯過紀澤,問道,“跟我說說,你以前讀書時候的事情吧。”一副躍躍欲試,洗耳恭聽的摸樣。
  
  “阿澤,我認識你不到一年,只見過現在的你,也許還會知道以後的你,可從不知道從前的你。”陸梟歪著腦袋,嘴角帶著笑意問道。
  
  紀澤最是瞧不得他這樣輕松的樣子,明明倆人心里滿是苦澀卻還要若無其事,嘴里說著“有什麼好說的啊,就是一直在學校里訓練,念書……”
  
  雖是這麼說著,紀澤還是同陸梟緩緩回憶了起來。只是,一如他這個人,他說起這些往事時也是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所有的細微感情波動都隱藏在那雙漆黑清澈的眼睛里。他的聲音是清越又清晰的,不大聲,卻能吸引住陸梟所有的註意力。
  
  如果說七八十年代的中國是自行車的王國,那麼越南則是摩托車的世界。毗鄰著兩個人走著的機動車道上全是摩托車,又放好碰到下班放學的高峰期,摩托車像一陣陣浪一樣從他們旁邊湧過。
  到處都是摩托車的馬達聲,發動的聲音,鳴笛的聲音。
  
  可陸梟走在紀澤身邊,感受到他一如既往讓人安靜的力量。這些聲音,這個陌生國度里的場景都化作背影。
  
  夕陽已經下去,只有天邊還泛著點點紅。水藍色的天空已經開始露出星子兩三顆。
  
  陸梟帶著某人一路走一路問——“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麼?”“最難過的時候是什麼?“最得意的事情呢?是不是你得獎立功?”紀澤則順著陸梟一一回答。
  
  當陸梟想了想,問他道,“有沒有過最尷尬的時候?”
  
  紀澤的面部表情明顯僵硬了,原本靈動的黑眼睛躲躲閃閃,“沒有,應該沒有吧。”陸梟賊兮兮地抓住他不放,“阿澤,老實回答,到底有沒有,否則,今晚……別怪我心狠手辣。”
  
  某人梗著脖子,硬氣地回答,“沒有的事……”
  回頭又撞進陸梟微微瞇著的眼睛里,滿是懷疑和威脅,“阿澤,你確定?”
  
  “……大一剛進去的時候,話劇表演,女生太少了,又不好看……”紀澤結結巴巴地閃著滿是窘迫之色的眼睛還沒說完就被陸梟十分爽朗的笑聲打斷。
  
  某人嘴角抽搐,很是無語地直接越過陸梟徑直往前走,頭也不回,背影十分決絕果斷。陸梟這才急急忙忙地止住笑意追了上去,試圖牽過某人的手。
  
  被甩開。
  又牽。
  又被甩開。
  
  兩個年級加起來超過五十,並且身高均超過一米八的大男人陷入這樣幼稚的遊戲中。最後,紀澤終於是繃不住笑出聲來,陸梟這才直接一把包住紀澤的手,緊緊地握著,兩個人肩並肩走在一起,陸梟笑著道,“阿澤,在這里,不要甩開我的手。在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紀澤聽到陸梟的這句話,沒頭沒尾卻是一下子就知道陸梟想要表達的意思——嘈雜的街頭,各種膚色,說著各種語言的人。沒有人知道他們一個是警察,一個是犯案累累的黑幫老大。也沒有介意他們是男人,卻是一對情侶。
  
  越南的街頭不是很寬,甚至有點臟和亂,歪歪斜斜的木頭房子,夾雜著歐式風格的建築,英語中文越南文字在街頭隨處可見,這是個非常混搭的城市。你可以在這里遇見一座教堂,也可以在下一秒拐到一座古香古色的廟宇。
  
  倆人從人聲鼎沸的夜市吃完飯回來是大汗淋漓。空氣中是東南亞特有的濕熱,混雜著各種熱帶水果,以及越南街頭小吃的味道,卻是一種別樣的熱鬧。極具越南特色的燈籠已經亮了起來,配合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漸欲迷人眼。
  
  兩個人毫無顧忌地牽手走在一起。雖然紀澤覺得這樣子別扭極了,可陸梟的手就這麼帶著他身上的溫度緊緊地握著自己的,在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也不願放開。
  
  晚上的溫度雖然降下來,但是吹在臉上的風都還是帶著余溫,紀澤早已經是滿頭大汗。陸梟摸了摸他被汗水打濕的鬢角,說道,“阿澤,你也太會出汗了,還有頭發也長了點……”
  
  紀澤揪了揪頭頂的幾措毛,這才想起自從那天中彈受傷以來,一路跟著陸梟跑出來,從緬甸到越南,中間還當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原始野人,他就沒理過發,“是的,很久沒剪了,我夏天至少一個月剪一次。”然後,陸梟的這句無心之眼直接導致了一個杯具的產生。
  
  因為執拗的某人堅持找個美發店把頭發剪剪,當然,他絕對是高估了越南理發師的實力。二人找了家看上去還不錯的店,紀澤對英語不甚利索的理發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直接說了句,“short”。
  
  然後,一個“short”到不能再short的發型,當然,如果這樣也叫做發型的話,就此誕生了。
  
  一夜將紀澤整個人的形象打回解放前。
  
  陸梟緊緊抿著嘴角,面容很是正經,“不錯,不錯,阿澤,這樣很涼爽。你有沒有覺得有風呼呼地從你頭上吹過?”
  
  某個人很是郁悶地用手摸了摸一茬短毛,面容更加平靜地說道,“我只覺得有風從心里呼呼吹過。”
  
  陸梟很是蠢蠢欲動地也想在那腦袋上摸一把,笑著安慰道,“不會的,這個形象使你整個人煥然一新,很像重生了一樣。”
  
  頭發短,於是五官更加清晰分明,紀澤聽到陸梟如此一說,驚訝道,“真的嗎?我怎麼覺得沒有。”
  
  陸梟頷首微笑,“當然有,監獄里剛放出來的勞改犯不就是這個樣子?”
  
  “…………”紀澤無語,皺著眉毛轉身走出這家店,沒有人比陸梟更不厚道了。
  
  然後,逗弄某人上癮的陸梟在路過一個水果攤上,指著攤上一粒粒鮮紅色長著毛毛刺的紅毛丹對叫住自顧自往前撩步的紀澤,“阿澤,你看這個。”
  
  紀澤轉過頭,整個腦袋毛茸茸的,像個大問號的圓點,疑惑地看了看陸梟,又看了看筐子里的紅毛丹,“什麼?”
  
  老神在在的陸梟挑了挑眉毛,指了指紅毛丹,又指了指紀澤的腦袋,“你的,跟這個,很像。”
  
  紅毛丹,你才紅毛丹,你全身都是紅毛丹!
  
  一而再,再而三地後果就是,紀澤徹底怒了。
  
  然後,陸梟,這個來自不戲弄紀澤會死星球的外星人的後果就是……
  
  陸梟拉著紀澤又氣喘籲籲地奔回了剛才的那家店,指著紅毛丹的腦袋對理發師說道,“the same!”
  
  兩粒幾乎一模一樣的紅毛丹。
  
  紀澤糾結著眉頭打量著陸梟的新發型,不知道為什麼,頭發一短,陸梟身上的異國血統的特征更加明顯突出了,晃眼一看,跟那些街頭上的老外遊客倒更像是一個種族的,然後,說他是勞改犯出獄,怎麼看紀澤怎麼覺得陸梟更像是打劫歸來。
  
  已經在某人眼里化身土匪的陸梟毫無知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由衷地贊嘆道,“這是情侶發型。”
  
  更像是打家劫舍二人組,某人內心深處腹誹道。
  
  打劫二人組最後還是回到了船上。
  
  天色已經全部暗下來,月朗星稀。倆人坐在房間外頭乘涼,湄公河上是一艘艘緩慢行駛擦肩而過的各種船只。偶爾有賣水果的小船路過,船上是各種顏色可人的熱帶水果,有些紀澤甚至見都沒見到過。
  
  河岸邊是燈紅酒綠的各種特色酒吧咖啡廳,燈紅酒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隔了河水,望過去,一派朦朧,倒影在水面的燈也是泛著影子蕩漾著。方才吃了一路,玩了一路,鬧了一路的兩個人總算是安靜下來,舒舒服服地攤在大椅子上,曬著月光,吃著水果。
  
  舒適到全身都要化在這月色里。
  
  陸梟剝著手里的水果,很是自然地遞給紀澤,好像天生地,他就要這麼處處對他好一樣。
  
  伸手接過陸梟遞來的滴著汁水的果肉時,甚至能觸到他指尖的微涼。紀澤望著他仔細剝殼的神情,心內也是涼如月光。
  
  “陸梟,我明天就走。”
  
  不知道是誰突然從船里丟出一個東西來,剛好砸在水面上,完整的圓月倒影一下子被砸得粉碎,隨著蕩漾的水面,好似搖搖欲墜。






68、第 68 章 ...


  清晨醒來時,連空氣里都帶著湄公河的水汽味道。早起的越南人已經駕著小船在泛著波的湄公河上緩緩而過。
  
  紀澤將自己貼身的物件和重要證件都收拾好,這才發現,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很少,想想本來也是,倆人出來時到一路逃跑,所有的東西都是陸梟在置辦,所有的事情,都是陸梟在一手安排。這個人,總是竭盡所能地給自己安排最好最舒適的。就連平時吃飯,紀澤一時興起想吃點刺激性的東西,都會被陸梟在旁邊提醒,連他自己都忘了的胃不好這個事實。
  
  陸梟對你好的時候,簡直就是如沐春風,一點一滴,滴水不漏。
  
  倘若,他真不是陸升集團的太子爺,能夠跟這樣一個人在一起,即使被所有人戳著脊梁骨說是同性戀他也是毫不在意的。只是,從一開始,身份的對立,紀澤就知道,這條路走下去必定會是岔路。
  
  不是他陸梟,就是自己,沒有人可以平平穩穩地接著一起走。
  
  即使是這樣一路從緬甸倉皇狼狽地逃到越南,紀澤又何曾沒有察覺到陸梟的。
  
  某個晚上忽然醒過來時,紀澤一摸身邊的床鋪,只有陸梟躺過的余溫。
  
  就著月光,外面陽臺上的人影,隱隱綽綽,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隔著一道門傳過來。雖然是被刻意壓抑著,但是,陸梟大概忘了一件事情,自己天生並且特意訓練過的耳力過人。
  
  只聽得陸梟一聲冷笑,“哼,緬甸那邊的貨源算是徹底毀了。不過,也好,他們是獅子大開口越要越大,早晚都會被人吞掉,不是政府就是自己,我陸梟只不過是拉了一把而已。如今的市場,做海洛因的生意已經是不大合算了,我只不過是幫老爺子做個決斷罷了……”
  
  而後,警惕性極高的陸梟似乎是察覺到什麼一般不再說下去,“嗯,這筆生意,等我回國了再說,我現在還在老撾,準備過越南回國……快了……”
  
  三兩句話,就已經知曉,陸大少爺即使身在異國他鄉,也還是不會忘記他的身份,他的職責。
  
  紀澤只是又悄悄地躺回去,靜靜地閉上眼睛,好像剛剛醒過來,聽到的幾句話只不過是他做的一個夢。
  
  短短的兩個月的時光,本來就是陸梟掙來,紀澤默許求來的。
  
  陸梟冷眼看著紀澤將背包拉好,一言不發地走到他身邊,拉住他的手臂,聲音已經是他慣有的溫和,“阿澤,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去?”他只是不死心,想要再得到一個決絕的回答。
  
  他眼里流露的是毫不掩飾的渴望。陸梟曾多次表示過喜歡自己,但是感情這種東西向來如同水中花鏡中月虛得很,只是,他也曾多次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陸梟的心意,比如此時。
  
  紀澤微微搖了搖頭,輕嘆了口氣,“陸梟,你知道,我們本來就應該在一起。況且……”
  
  一貫清透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一層黯淡,紀澤緊抿了下唇,很多時候,他也是無法抉擇,有些東西他能做,有些東西他不能做,唯有他可以決定的,是能不能放棄一些東西。
  
  陸梟輕笑,方才縈繞在眉宇間的糾結與怒氣一下子消散,“紀澤,要是你認為我們這樣就結束了,那我只能說你還是很傻很天真。你這樣的人,註定無法成為一個優秀的臥底,下次叫你領導可別讓你再出這種任務。”
  
  紀澤的語氣則透著一股堅定,清秀的眉眼滿是倔強,“優不優秀我不知道,但是,起碼我去做了。”
  
  陸梟揚了揚眉梢,故意接近他的身體,伸手搭上紀澤的腰間,語氣帶著莫名的曖昧湊近道,
  
  “是,阿澤,優不優秀不知道,但是,我陸梟做到這種地步你還沒叛變。我該說你是傻呢還是立場堅定?”
  
  修長有力的手指在腰上的敏感處一點一點按著,時而又透著力度隔著薄薄的一層衣服摩挲著,是某些夜晚隱秘的激情過後,陸梟最愛的動作。
  
  倆人的關系已經如此親密,光天化日之下,陸梟的手毫無顧忌地放肆著,紀澤何嘗不明白他的暗示。
  
  方才還信誓旦旦的某人,此刻立馬就紅了耳朵,一下甩開陸梟的手,凜然道,“陸梟,大白天的,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陸梟一把扯進懷里,然後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吻。可是嘴里滿是濃重的煙草的味道,夾雜著早晨洗漱時的牙膏味,是慢慢的苦澀的感覺。
  
  紀澤的腦海里馬上就想到昨晚吃完水果自己就進屋子休息,在水面上一蕩一蕩的船真的是非常舒服,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光照水,臨水隔月,不用開空調,晚風吹過,都是一陣陣清爽涼意。迷迷糊糊的,要不是滿腹心事,他絕對可以以沾床就立馬睡去。
  
  只是在聽到自己那句“陸梟,我明天就走”之後,一言不發的那個人,只是沈重地嘆了口氣,轉過身子,對自己說了話,“阿澤,那你先進去休息吧。”料到過陸梟各種反應,紀澤自己先是楞一下,沒有想到陸梟的卻是這麼平靜,好像只是到了飯點叫自己吃飯一樣。
  
  原本想要再說什麼,紀澤抿了抿嘴角,見陸梟只是手撐在兩膝上,迎著風一開一合地玩著手里的打火機。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陸梟拿出這個打火機,剛開始在迦南時,偶爾抽煙就見陸梟將它拿出來,應該是跟著陸梟很久,又或是,每當他滿腹心事的時候,它都會被拿出來。
  
  “啪嗒”“啪嗒”,四角都被磨得光亮的打火機在陸梟手里靈活地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水面清風,微波蕩漾,如水的月光像銀瀑傾瀉。然後,就是看著窗外的那個人,在甲板上,一個人一根接一根的抽。被吐出來的白煙隨著時時拂過的清風一吹即散,無影無蹤。好像只不過是紀澤自己半夜睡不著做的一場夢。
  
  於是只有此時,陸梟嘴里的煙味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實的。
  
  從在迦南外頭的小池子旁邊偶然遇到陸梟,他背著畫夾站在自己面前,抱起那只一直很傲氣從沒對自己客氣的貝殼,到暗中跟在他身邊,偷偷搜集他的情報,不甚高明的手段卻是讓陸梟明知如此,心甘情願一步一步循著自己的計劃進行,再到身份最終不得不曝露在所有人面前……槍擊,受傷,出逃,緬甸的罌粟天堂,東南亞雨林的相依為命……
  
  一路走來,如果說自己是毫不動容,那麼紀澤也只能感嘆他的確是能夠做個優秀而堅定的臥底。是的,只能說,自己不夠堅定,而陸梟不夠徹底的壞。真是壞到沒人救的地步,陸梟大概早就在知曉自己身份的時候一槍斃了藏在身邊的小警察,而不是留到現在。
  
  陸梟緊緊摟著紀澤,像是要把他嵌進自己的身子里一樣,這個人,他的血,他的肉,他的肌膚,自己渴望到甚至想一口吞下去。
  
  再也不會喜歡誰,像喜歡懷里的這個人這麼喜歡,再也不會有這樣的無力感,像此刻感受著這個人打算一步一步離開自己。雖然知道結局未必如此,但是,起碼此刻陸梟在檢討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太失敗了。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紀澤推拒著陸梟的肩頭,挪出一點空間,伏在他肩上,悶聲說道,“陸梟,我的確不是個好臥底。不過,起碼,我現在夠聰明,起碼,能讓我們兩個這樣看不到頭的糾纏做個決定不是。你是你,我是我,橋歸橋,路歸路。”
  
  陸梟一口咬在紀澤的脖子上,第一次毫不憐惜地,狠狠咬住他的脖頸,而後同樣悶著聲音道,
  
  “阿澤,我只當你是故意說這樣的話來氣我的。沒事,你現在走,可你信不信,你還是會回到我身邊。”
  
  脖子上的痛楚似尖錐刺入,紀澤心里一陣緊縮,抱著陸梟後背的手攥成拳頭。
  
  這個男人,他該說他是太自信呢,還是太自負。放松自己的心情,微笑道,“陸大少,你真以為自己是如來佛了,我就怎麼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陸梟推開紀澤,只是還是緊緊抓著他的肩膀,漂亮的綠色眼睛像是第一次他們見面時那樣,帶著欣賞和喜愛的眼神,逐一打量著面前的這個人,依舊是當初那個清新得像自己很久以前種的貓薄荷一樣的人,明亮又堅定的神情,只消看上一眼,就覺得靈動無比,一下子就刻上心頭。
  
  白皙修長的脖子上是一圈帶著血的牙印,陸梟發現自己像是著了魔般,就是喜歡在紀澤身上留下各種印記。
  
  倘若此刻解開紀澤的衣服看,那必定是自己肆虐過的痕跡,新的舊的,只是都敵不過自己在他胸口留下的那一槍。就像那個傷疤永遠都會留在他身上一樣——
  
  陸梟略一沈吟,淡定地舉起紀澤的手,鄭重其事地放到自己心口處,“阿澤,你說反了,其實,是這里,一直被你緊緊攥在手里。”
  
  紀澤只覺得喉嚨處一陣酸澀,他從來都知道這一點,逃避過,無視過,而後面對過。
  
  所以他也有私心,他是第一次示弱,不是向陸梟示弱,而是向自己心里一直執著和追求的東西示弱,“陸梟,我以前心心念念要將你逮捕歸案,親眼見你被打入監獄,不過,我還是沒做到——”
  
  陸梟輕聲笑起來,仿佛覺得他說了個很可愛的笑話,一旦冷起來可以折殺人的碧色眸子,滿滿都是溫和,好像是開導小孩子般說道,“你以為這個世間,什麼法最大?哼,是我陸梟的看法。就算你們真有能耐一時困得住我,能困我一世麼?”
  
  紀澤皺眉,你看,他就是十分受不了陸梟的這種態度,所以,他從來沒有認為肆意妄為仿佛渾然天成的陸梟真有為了他一個警察,還是個男人洗心革面的地步。
  
  即便是當初願意和自己聯手,破了緬甸毒梟的老巢,那也是有私心在里面,陸梟根本就是打算放棄緬甸東南亞這個紮嘴的肉,但是又絕對礙於他父親的威懾,那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先斬後奏。
  
  見紀澤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凝重,陸梟感嘆自己大概最後真的會被他逼成一個良民,他握著紀澤的手,輕輕地在自己心口處摩挲,“不過放心,國法正義沒有困住我,可是你一直困著我。阿澤,我逃不出去,你也是。”
  
  下一秒卻突然推開紀澤,冷冷地說道,“跟你的上級約好時間了吧,紀澤,趕緊走吧,否則,他們還真會以為你叛變了呢。”
  
  紀澤拿起身邊的背包,烏黑的眸子定定地凝望著陸梟,他確實沒什麼話好說,那麼就只能再最後看一眼。
  
  陸梟展眉一笑,“紀警官,不要看了,我是不會送你的。”
  
  看著陸梟明朗的笑容,紀澤只覺得心里一松,倆人沈重了那麼多日,頗有點一笑泯恩仇的意味。同樣報以更加燦爛的笑意,“陸大少,雖然我跟著你沒少給你添亂,但是,你也不用這麼小氣吧。”
  
  陸梟犀利地回道,“你錯了,其實我的本性就是小氣吝嗇外加卑鄙無恥奸詐無比。”
  
  紀澤點點頭,“也是,這樣你才能更好地活下去。”說完,不再看陸梟一眼,轉身走出了船艙。
  
  外頭是早已高高升起的太陽,艷陽天,紀澤只是覺得這太陽真是太大太明亮了,否則怎麼會照得自己幾乎睜不開眼睛。走在甲板上,船體隨著水在晃動,只覺得踩著的地方都毫無著力點,可以隨時隨地摔倒。
  
  只是,他告誡自己,路還在腳下,步履一定要堅定。
  
  從今天起,他就徹底解放了,不用在小心翼翼地跟在陸梟身邊,一邊要忍受著內心的煎熬竊取陸梟的情報犯罪記錄,一邊要擔驚受怕身份的曝露。也不用再昧著心里的意願跟著那些人做一些黑幫分子該做的事情,然後提醒自己,我是個警察。
  
  走在越南的街頭,依舊是像要將街道淹沒過去的摩托車流,嘈雜的,喧囂的,像要將人吞噬一般的熱鬧景象。紀澤長長地舒了口氣,一向不喜歡喧騰的自己看到這副景象都生出一絲喜歡。這才是,平平淡淡卻又生氣蓬勃的生活。
  
  明亮的眼睛望著車來車往的繁忙景象,英雄永遠只存活在小說里,屏幕上,其實每個人要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關於所謂正義的英雄夢,大概也就結束了。他忽然想起,那天第一次從迦南走出來,腳踩著吱嘎作響的枯萎的梧桐樹葉,天空被陰冷透著烏黑的空氣所掩蓋,一切都一如當時自己的心境。
  
  那個時候的願望是什麼?
  
  好像是下個春天到來的時候,希望陸梟的回來,是一個契機,然後,等任務完成的時候,會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
  
  只是沒想到,這一切的結束是在異國他鄉的街頭,而且熱帶附近的越南大概是沒有秋天這個概念的,而自己回國的時候,應該要是人圓月圓的中秋節了,蕭索的秋天就要來到。
  
  紀澤嘆了口氣,他決定忘記那個人說的話,比如,他說,阿澤,等桂花開的時候,我帶你去摘桂花,我給你做桂花糕……
  
  紀澤抓著手里一直隱藏著的警官證件,不願理會心里升騰的失落,告誡自己不要貪心,這樣就足夠了。
  
  短暫的在一起,本來就是求來的幸福,在團圓的時候,圍在一起做桂花糕,這真的是太奢侈了。紀澤如是定義道,他這個人,受不起太多的奢侈,從來幸福這類奢侈品離他都很遠,平凡又平淡才是屬於他的。
  
  要是此時陸梟知曉他的想法,一定會是不甚在意的一笑,然後胸有成竹地說道,“阿澤,你總是不信我,我絕對可以給你幸福。”一個是警察,一個是警察黑名單上的人,怎麼可能幸福。
  
  當然,陸梟此刻又怎會知道。
  
  他只是定定地站在窗前,要支撐身體似的將所有的力量靠在窗沿,看著那個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越走越遠,在一個紅燈前駐足了下。即使他的身邊站著是滿滿的人群,陸梟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那個背影。挺拔如松,就像紀澤看似溫和卻是倔強到不能再倔強的性格。
  
  直至下一個拐角,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陸梟終是離開小小的窗戶,方才的面無表情被一絲漠色取代,自言自語道,“那又如何。”而後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又恢複他一貫的優雅淡定,“阿達——”
  







69、第 69 章 ...


  陳家喬夫妻倆對打小收養的紀澤是真心疼愛,為此沒少被紀澤的妹妹——陳思齊抱怨,自己才是撿來的,哥哥一定是親生之類的話。
  
  俏生生的小姑娘前一秒嘟著小嘴抱怨,因為自己的老媽硬生生從老頭兒嘴里撬出來紀澤回來的準確日期,打從知道她哥哥要回家前三天,曬被子,鋪床鋪,洗被單,準備吃食,忙活得用陳思齊的話來形容就是——“雞飛狗跳”。
  
  不過,後一秒聽到門鈴響是風一樣躥過去,一打開門,見到自己老爸身後的哥哥,已經是直接無視老爹,一把掛到紀澤身上,叫喚道,“老哥!你可想死我了!總算回來了!”
  
  陳思齊的小白牙恨不得在紀澤身上就這麼狠狠咬上這麼一口,因為,某個明明說要在中考之後陪自己去旅遊的人,離奇地就不見了。不回家,不打電話,種種聯系方式都不行,好似這個哥哥一下子被丟到了外太空。
  
  問老媽唉聲嘆氣不清楚,問老爸只會一句繃著臉丟她一句話,“小孩子家家的,管好自己,你哥哥的事情別摻和!”
  
  如今,她都要上大學,這個哥哥才回來。
  
  紀澤笑著將個字小小貼在自己身上跟個樹袋熊似的陳思齊抱下來,黑亮亮的眼睛里滿是疼愛的笑意,卻又是帶著他特有的沈靜內斂。一下子看起來,還真有那麼些寬厚兄長的樣子。
  
  陳思齊還沒開口,已經是被陳媽媽一個巴掌拍到她手上,圓圓臉的陳媽媽卷卷的頭發,看上去樸素無華,像極了小丸子的媽媽——這是陳思齊小時候跟紀澤一起看動畫片時候的定義。
  
  陳媽媽虎著臉,“去,小丫頭,還不趕快從你哥身上下來,剛回來,你這是要累壞你哥麼,快把燉好的湯端出來。”
  
  陳家喬倒是難得不板著一張嚴肅的麻將臉,因為長年高強度的工作性質而有些顯老的眼睛也帶上柔和,看著母女兩個鬧騰一臉疲倦之色的紀澤,樂呵呵地說道,“好了好了,先吃飯,趕緊的,小澤剛回來,你們兩個少給我堵在門口。”
  
  紀澤被陳思齊緊緊牽著手拉著往飯桌去,不是很華麗但是整齊幹凈的地方,滿滿都是飯菜的味道。
  
  陳媽媽按著他趕緊將湯喝掉,一貫對煙酒很是克制的陳隊,也放下嚴謹嚴肅,囔囔著“他媽,給我們爺倆來瓶酒,今晚高興,該喝一杯才是。”
  
  陳思齊叮叮咚咚地擺碗筷,歡快得不得了。
  
  紀澤喝了一口湯,在這之前,他喝的每一口湯都是陸梟精心熬制的,鮮美絕倫,滴滴誘人。陳媽媽的湯雖然沒那麼昂貴的食材,卻也是透到骨子里的香,勝在熟悉親切。
  
  除了一貫的堅持,這也是他不得不作出這樣決定的原因。
  
  很久以前的那場災難,使他一年內失去雙親,本就沒多少親戚,更是恨不得立馬同當時的自己撇清關系,真真正正地體會到舉目無親的感覺。他不想再失去。
  
  一家子圍著飯桌親親熱熱地開始吃了起來,陳思齊滴溜溜地在紀澤身上打量了老半天,然後正了正神色嚴肅地說道,“哥哥,我總覺得……你看起來,好像有什麼變了。”
  
  陳家喬舉著酒杯的動作一頓,而後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將杯子一放,夾了根雞腿丟到陳思齊碗里,虎著臉說道,“吃你的飯,哪兒的話這麼多!”
  
  “你們夫妻倆就知道兇我,真是典型的重男輕女啊~~”陳思齊慢悠悠地夾了口菜說道。
  
  陳媽媽在一旁接道,“就是重男輕女怎麼滴了,小澤比你好看,比你乖,比你有禮貌,比你成績好——”
  
  “好了好了,媽,你再說下去,這丫頭今晚估計要掀我床了”,紀澤笑瞇瞇地瞧了眼面色囧囧的陳思齊打斷陳媽媽道,“哪有什麼變化啊,你個小丫頭能看出什麼?”
  
  陳思齊咬著筷子冥思苦想了會兒,終於吐出話來,“比以前更帥更有男人味兒了。”
  
  陳爸爸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差點沒噴到陳媽媽臉上。
  
  熱熱鬧鬧的一頓團圓飯終於吃完,紀澤回到自己的房間,床上都已經被換上洗滌一新的被子枕頭,是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
  
  洗完了澡,躺在蓬松的床上,身體是得到了徹底的放松,可是為什麼,他還是覺得那麼疲憊呢?好像有什麼東西,空落落的。
  
  初秋的北方,夜晚已經有了一絲涼意,書桌緊緊靠著窗戶,窗戶被打開,外面是燈火闌珊。他忽然想起自己在迦南的那個房間,頂了開了扇斜斜的窗戶,一擡頭就是天空。多少個夜晚,自己睡不著時,望著頭頂的那扇窗外迷茫無邊的天際就會不知不覺地睡著。
  
  那個時候,陸梟打開門,引著自己進來,對自己說,“阿澤,我想你一定會喜歡這個房間。”
  
  他是該有多了解我,紀澤閉著眼睛心里嘆道。
  
  陳思齊躡手躡腳地打開門進來,像她小時候做了千千萬萬次一樣,看到的就是紀澤雙手枕著頭閉目養神的樣子。
  
  陳思齊收了笑臉,滿是關切地問道,“哥,其實你是真變了,瘦了點,不過看著結實了,以前就是個文弱的小白臉摸樣。但是,重點這個。”陳思齊搖搖頭。
  
  紀澤笑著問道,“那重點是什麼。”
  
  “是你的眼神。哥,我以前最喜歡你的眼睛了,通透明亮,黑到不行,現在也是,可是,依舊是黑,但是黑得沈甸甸的。老哥,你有心事。”陳思齊老神在在說道。
  
  紀澤心下一驚,卻也只是鎮定著自己的語氣說道,“那是我累的。”然後意欲轉身。陳思齊一把過去捂住自己老哥的雙眼,“老哥,趕緊,速度,跟我交代清楚!”
  
  紀澤被她逗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哪有什麼好交代的,該交代的,我已經跟組織交代了。”
  
  陳思齊露出一絲奸詐的笑容,“真的麼?紀澤同誌,你跟組織交代的是工作,跟我交代的是——感情!”
  
  紀澤被她最後一個“詞”突然給驚著,瞪著眼睛詫異地說道,“小姑娘家的,懂什麼感情?我是去臥底,又不是去相親,哪有什麼感情好交代。”
  
  眼神語氣好不無辜。
  
  陳思齊豎起食指搖了搖,“嘖嘖,老哥,不要用這種表情,對我沒用,你對付老媽外加外面的各種少女婦女腐女估計可以殺得片甲不留,你妹我,已經免疫了。”
  
  然後,賊賊地伸出指頭,碰了碰紀澤的脖子側邊,賊兮兮地問道,“我嫂子的這個牙印,真是——霸氣側漏啊!”
  
  噗。
  
  紀澤要被陳思齊攪和地一口血噴出來,要是陸梟知道這小丫頭把他當嫂子,不知道會不會微笑著吩咐手下將她賣到東南亞去。
  
  陳思齊見紀澤一臉糾結的神色,更是來勁兒了,搖著他的手臂,使出糾纏大法,“老哥,嫂子長得漂亮不?有你好看不?不好看的你就別帶回家了,我是外貌協會VIP會員,配不上你的,少給我領回家!”
  
  紀澤點了點頭,回想起陸梟的容貌,當真是襯得上英氣逼人,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應該,還行吧。”
  
  “啊!那就是很不錯了!”陳思齊略略思索了下,而後又積極地問道,“那她是幹嘛的?你不是去黑幫臥底了麼,她是黑幫老大的女兒麼?哇塞,這真是,這真是太酷了!她是不是愛上你了,然後她老爹,那個黑幫老大是不是堅決不同意啊!”
  
  紀澤面色郁結,心想,陸梟是黑幫老大的兒子,不是女兒,於是回答道,“不是的,不是女兒。”
  
  話音剛落已經被陳思齊搶著接道,“什麼!老哥,不得了!你,你該不會是愛上黑幫老大的女人了吧!天啊,三角戀啊,警察,黑幫,女人,太刺激了,跟電影似的。”
  
  紀澤的眉毛已經糾結成一座山了,無語道,“你每天都想些什麼東西啊……”
  
  陳思齊已經沈浸於自己的想象中無法自拔,托著下巴仰頭盯著紀澤說道,“老哥,不行了,我已經被你的愛情故事擊倒了,一定是黑幫老大的女人愛上了你,但是,她又不能跟你走,然後你又不得不回來,於是,你們只好被迫分離是不是?哎,老媽一定承受不了這種兒媳婦……”
  
  他的嘴角已經開始抽搐了,心想,不著邊的小丫頭倒還真是說對了一點,陳媽媽的確是受不了陸梟這個“兒媳婦兒”。然後,是這樣天真爛漫的陳思齊,要是知道和自己相愛的是個男人,她應該也是承受不了。
  
  更不要提一直把自己當親生兒子悉心照顧培養的陳隊了,自己看著長大的養子,同一個臭名昭著的黑道分子相親相愛,還是男人,一直視自己的職業為生命的養父,是絕對絕對受不了。
  
  同陸梟在一起,這個代價太大,即便不得不忍受分開的痛苦,他也不敢跨過邊界一步。邁出的那只腳,必須收回來,即使這麼做時是錐心之痛。紀澤將被子在自己身上裹了個遍,他陸梟只當他紀澤走得瀟灑輕松,可這苦,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最不願的,就是在陸梟面前做出一副痛苦到不行的樣子,沒意思。
  
  所以,不要去大悲大喜,以他的身份,陸梟的身份,能夠在一起,有過那麼一段驚心動魄相知相愛的時光,他已經足夠感激了。
  
  他不像陸梟,性格一如這人的名字一般,強硬霸道,什麼東西都要緊緊抓在手里才好。有失必有得,他向來深知這個道理。
  
  紀澤從越南回來之後,足足在家里迷迷糊糊睡了三天三夜。
  
  這也難怪,雖然後來從緬甸的大森林里出來,條件一躍從原始社會好歹是跨入了現代社會,但是一直跟著陸梟從從西邊一路往東奔波,再加上心里顧慮著與陸梟的種種糾纏,真正放松的時刻,是少之又少,身體的疲憊加心里的負累,加上之前的槍傷只是剛剛愈合,能夠安然無恙地回到z市,倒還真是算自己身體素質不錯了,紀澤心里是這麼想的。
  
  倒是陳媽媽一連擔憂了好久,見紀澤有時候過了飯點還在睡覺,又是想要叫他起來吃飯,又是怕吵得他沒睡好,問陳思齊道,“你哥哥這是怎麼了?要不是去醫院檢查檢查,聽說是從越南回來的,怎麼好端端地跑那個猴子國家去了。”
  
  陳思齊咬著大蘋果,一臉若有所思地道,她哥這必定是為情所傷的,但是這話可不能跟老媽講,“哎呀,老哥肯定是累了,三年多呢,這一回家,肯定先睡覺,媽你就別擔心了,會好的。再過兩天,他一上班,警服那麼一穿,肯定倍兒精神。”
  
  “去,就你小丫頭鬼!”
  
  而後的兩天,確實是像陳思齊說的,紀澤開始慢慢有精神了。陳思齊晚開學,剛好拉著他玩了兩天,到最後,反而是紀澤自己渾身不自在了,他決定提前去刑警大隊報道,開始工作。
  
  陳家喬聽了之後,深思不語,倒是陳媽媽不滿地說道,“不行!小澤,媽媽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你乖乖的,在家再呆幾天,把身上的肉養養,再去上班。對了我說老陳,小澤呢,最好做個文員什麼的,別的不許。”
  
  “行了行了,就你當媽的護著孩子,我跟小澤心里都有計較。”陳家喬對妻子一向護犢的心思很是了解。
  
  不過紀澤還是如願以償地穿上嶄新的制服,跟著陳家喬上班去了。只是倆父子一人一邊,陳家喬去了他的緝毒局,而紀澤則是被分配到市公安局的經偵隊去。雖說陳家喬這人一貫走的是大公無私路線,不過,還是用自己的交情讓紀澤去了經偵隊,原因無他,那兒的頭頭當年是他父親最後帶的一個新人。
  
  正經時連皺紋看起來都十分嚴肅的陳老頭心里打著小算盤,這樣,好歹能夠照顧下自家兒子,並且,之前紀澤負責的這個任務極其後續的事情跟他也就一點關系都沒有了。這樣最好也不過了。
  
  新同事的加入總是新鮮和有趣的,不過這里不是普通上班的地方,一陣短暫的自我介紹之後,紀澤隨著這個看起來年紀只有四十出頭卻是成熟穩重的新隊長進了他的辦公室,無關緊要地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這個不茍言笑的男子綻開了一些笑容,打量了穿著筆挺的制服,英氣勃勃的紀澤一番,說道,“跟當年的老大可真像!小子看起來不錯,好好幹!”
  
  紀澤也笑了笑,一身警服愈發襯得眉目英挺,敬了個標準的禮,有力地地答道,“是!隊長!”
  
  新人的第一天工作總是平淡無奇的,本就是要慢慢熟悉,無非就是幫老人們抄寫筆錄案件之類。臨近下班,原本以為一天就這麼過去了,然而,當紀澤拿著手里的牛皮檔案紙準備拿去存檔的時候,卻遇到了一個令他驚訝震驚無比的人,簡直就是平地起驚雷!






70、第 70 章 ...


  對面走廊的科室門口站著兩個正在交談的男子,其實一個,他不認識,另外一個,他絕對認識!但是紀澤還是驚訝到略張大了嘴,甚至做了個十分傻氣的動作——擡手揉了揉眼睛……現在是大白天,陽光明媚美好,不是做夢,也沒看花眼,那個穿著黑色短袖,樸素到一眼就會泯然眾人的男子,真的是陳實。
  
  接受陸梟的理由只有一條,那就是他們相愛;不接受陸梟的理由卻是有千千萬萬條,其中一個是,他們之間隔著條人命。一條紀澤此生都不會安心的人命,那就是當初在船上陸梟逼著自殺的陳實,用的,還是他的那把槍。
  
  但是他後來不願再提起,只把這根刺越埋越深,該受的苦楚他自己清楚。
  
  而現在,本以為早已經死去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他對面,會動,會說話,會微笑,這怎能叫他不驚到想吃了個大地雷。連從他身邊路過的新同事,見了紀澤一副詫異到沒魂兒了似的,替他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文件,還伸手推了推他,“小紀,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紀澤這才從化身石像的狀態中,楞楞地從同事手里接過文件,不忘說了句“謝謝”,但是立馬將眼神重新落到陳實身上,生怕他下一秒就不見了,他還在覺得大概真的是自己魔怔了。這樣直直又執著的目光,委實太過激烈,讓當了七八年臥底,敏感異常的陳實終於將側臉扭了過來。
  
  不過,他見到紀澤,倒還真是不驚訝,隔著對面,報以一個微笑,依舊是微微下垂的眼角。
  
  紀澤捂了捂眼睛,心嘆,他真的沒有做夢。還有,陸梟的心思真的是猜不透。
  
  陳媽媽請叮嚀萬囑咐要一下班就回家吃飯的紀澤,往家里打了個電話說是不回家吃飯了,有事情在外面吃。
  
  陳媽媽放下電話,嘆了口氣,對自家老頭說道嘆道,“第一天上班,怎麼就不回家吃飯了,哎,我還做了很多小澤喜歡吃的。感覺這孩子以前就是個小孩子,怎麼一回來就好像一夜之間長成大男人了……”
  
  語氣很是有種兒子長大了的哀傷。
  
  陳思齊“噗”地差點沒把嘴里的一口飯噴出來,“老媽,老哥只是沒回家吃飯而已,你用得著跟女兒出嫁了一樣的語氣麼!?這要真是哪天出來個女人跟你搶兒子,你會不會把人家趕跑啊!”
  
  陳媽媽難得老臉一紅,斥道,“吃你的飯,等你當媽了,你就知道我此刻的心情了。”
  當然不是出來個女人同陳媽媽搶兒子,因為,陳實約了紀澤一起吃個飯。
  
  倆人都是偏向內斂沈默的的人,一時之間,倒是無話,倒是陳實給紀澤倒了杯酒,清了清嗓子問道,“新工作怎麼樣?還習慣麼?”
  
  紀澤笑了笑,接過酒也給陳實倒了一杯說道,“剛回來沒幾天,今天是第一天上班。”陳實只是微微笑著,沒有再說話。當然,更多話憋在肚子里的人可不是他。
  
  果然,紀澤還是忍不住問道,“陳大哥,你當時不是……”
  
  “呵呵,跟你一樣,我也回來沒多久。”陳實抿了口酒說道,“當時陸梟把我丟下海,不過,其實已經吩咐了人把我撈上來,而且,他事先就給兩把槍做了手腳,我選哪一把,都不會死。”
  
  紀澤皺著眉,這還真的不是陸梟的行事風格,他還真沒見過陸梟心慈手軟的時候,除了對自己。無論從哪一點來說,殺了陳實,才是陸梟會幹的事情。陳實眼見紀澤一副深思的樣子,替紀澤夾了口菜,說道,“來來,先別想了,先吃飯,我們好好喝一杯。是我陳實命大,不過說到底是你紀澤福大。”
  
  紀澤只覺得味如嚼蠟,他很不願意承認,但是,也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陳實當時沒有死,是陸梟留的又一張牌,他這個人,從來都是狠心,卻對任何有損他與自己之間的事情,慎重至極。難怪,當時陸梟不提這件事情,怕是想要的就是這麼個結果,親眼見到,當初自己恨極了他的。
  
  “你小子厲害,破了個緬甸大毒梟,哎,看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人老了,我可沒你這魄力。”陳實打趣道,“要是再年輕個十幾年,小紀啊,我肯定跟你一起去。”
  
  紀澤扯了個勉強的笑容,眼里閃爍著不明的色彩,“我哪能啊,其實是陸梟……”話到這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明明已經是離開了那個人,卻是哪里都有他的痕跡。好像,是要一輩子刻上,怎麼也磨滅不了。
  
  陳實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這陸大少,還真看不出來……”然後又試探性地問道,“小紀,你跟他……”
  
  紀澤聽陳實這麼說,一口酒憋在嘴里嗆了個大紅臉,頓時咳嗽不已。陳實微笑著說道,“沒事兒,小紀,其實,我當時就知道了,陸梟看你的眼神,不一般。甚至我也知道,我能活著回來,都得歸功於他對你不一般。我猜,陸梟沒殺我,就是忌憚你。”
  
  紀澤將杯子圈在手里,只覺得手里的酒杯帶著酒的低溫從手涼到了心里,語焉不詳地說道,“我跟陸梟,在越南分開走了。然後,我就回來了。”本就是別人的私事,雖然這個私事是陳實活了將近四十歲以來都是聞所未聞的,不知道,這是紀澤的不幸還是萬幸。不過,倆人能夠這麼平平安安地坐在一起喝酒吃飯,明天上班做事,大概都得歸功於陸梟這個癡情種。
  
  “難怪”,陳實點點頭,接著道,“那你知道陸梟已經被捕歸案,警方正在對他進行審訊,徹查陸氏集團的資產?”
  
  “什麼?”紀澤驚得一下子掉落了筷子。這真是比今天遇到陳實,還要更晴天霹靂的消息了。
  
  而後,陳實一拍腦門,呲了口氣,果然是言多必失啊。
  
  等紀澤魂不守舍地慢吞吞挪回家里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一開門,一家三口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陳媽媽一見紀澤一臉疲憊不堪略帶蒼白的面色,一下子就疼到了心窩子里,趕忙起身拉著紀澤摸了摸他的額頭問道,“怎麼了這是?臉色這麼不好,這才第一天上班啊,該不會是還沒休息好吧?”
  
  陳思齊湊頭觀察了下紀澤說道,“對誒,老哥,你看起來真的很不好受的樣子。”的確,紀澤心里現在是說不出的難過,他曾經有機會報給上級,在陸梟越境回國的時候將他抓捕,他手里也有一批證據。
  
  但是,到最後,紀澤還是選擇了知而不報,所以,那個時候,他才會對陸梟說,自己不是個優秀的臥底。他心里還是隱隱約約的有某種期望,期望陸梟能夠徹底洗心革面,陸氏不愁沒錢,憑他的聰明才智,做什麼都會成功。然後,就算兩個人不在一起,他和陸梟,起碼都是好好地活著。
  
  曾經想過無數次可以親手將陸梟逮捕歸案,只是,當真的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才發現,倘若真的是由自己來,那麼,他只有下不了手。
  
  紀澤勉強笑了笑,在老媽跟妹妹面前,他不能太失態,“可能是剛剛酒喝多了,有點上頭。”
  “你這孩子,原來是滴酒不沾的,怎麼第一天出去上班就學會喝酒了,你去的是哪個大隊啊……”陳媽媽叨叨著就去廚房忙活開了。
  
  陳家喬審視了紀澤半晌,終於開口問道,“小澤,怎麼了這是?”
  
  “今天,我碰到了陳實。”
  
  倆父子倒是很久沒有這樣在小區里頭散步了,從前陳家喬要是有空,必會拉著兒子女兒出來,只是陳思齊一心撲在電腦電視上,順從她老爸的時候很少,只有紀澤會乖乖地跟在他後頭。那個時候,紀澤還只是沒到他胸口的孩子,現在,已經是超過他了。
  
  從一個小男孩子長成一個男子漢,陳家喬當然沒少付出心血,畢竟,這個自己執意要收養的孩子有點特殊。不過,現在都是回報了,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紀澤,他滿心都是驕傲和自豪。
  
  父子倆走了一段路,陳家喬這才開口說道,“你知道陸梟的事兒了?”
  紀澤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他現在似乎已經察覺到他的養父,之前是他的上級,態度有點不一般了。
  
  陳家喬嘆了口氣,“其實,當時你在老撾聯系我的時候,我們就一直在追蹤你們的位置,所以,那天你離開之後,才能一下子順利抓住陸梟。”
  
  紀澤並沒有感到很驚訝,只是跟著老頭子一步一步地走著,低垂著臉,好像地上能開出花兒來似的。
  
  “陸梟身上帶著的東西里,有個相機,小澤……”陳家喬尷尬又嚴肅地說道,他的確是不知道該怎麼跟紀澤表達他想要說的事情,比如,那個相機里照片的內容,比如,當他看到那個照片時遲遲無法平複的心情。又比如,他費了很大的心思和力氣,才把相機里的照片全部壓下來,只當這茬揭過。
  
  這世上果然是沒有不透風的墻,紀澤倒是覺得有一絲輕松,起碼不用費勁心思瞞七瞞八。難怪,回來之後,除了必要的一些筆錄陸續在做,紀澤並沒有機會接觸到陸梟的案子。
  
  陳家喬繼續說道,“小澤,別的我不多說,這事兒跟照片的事兒一樣,就此揭過。你從小就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現在回來了,該忘的就忘了,好好工作,然後娶妻生子組個小家庭。我跟你媽,還有你親生父母都在看著呢。”
  
  我們都是庸人,所以,大部分人都是會庸人自擾。這世上的事,要是能夠能忘就忘,大抵世人也不會有如此煩惱。
  
  ++++++
  謝九安抱著一個小箱子,齜牙咧嘴很是沒形象地蹲在離z市公安局門口不遠處的地方,心里怨念到,這里怎麼連個可以坐一坐的小店都沒有!
  
  阿森替他家九爺打著一把傘,不是他願意在這里淋雨,實在是他家九爺不願意進這公安局里找人。阿森抱怨道,“九爺,你是不是怕……”
  
  話還沒說完,就被謝九安俊臉一皺,斥道,“誰說老子怕這進公安局了,沒有的事!我是覺得晦氣!晦氣,你懂不?”
  
  阿森摸了摸鼻子,進局子就覺得晦氣,喜歡一個小警察,難道不是晦氣嗎?看看陸梟最近的下場就知道了。
  
  謝九安緊緊摟著話里的東西,蹲了一會兒又站了起來,一副很是不耐煩的表情,一張俊俏的臉被他瞬息萬變的表情折磨得像個皺包子。
  
  這小雨滴滴答答地下個沒完沒了,跟尿頻尿不凈似的。
  
  他就不該答應陸梟的請求,不過,這家夥用胡須拉碴略帶憔悴的面容看著你,眼里流露的皆是淡淡的哀愁與真誠時,謝九安只覺得牙齒都快酸倒了。腦門一糊,按照他事後對阿森的說法就是——“豬油蒙了心,我才會答應。”
  
  他答應做陸梟的信使,要給紀澤送一件東西。
  
  不過,當謝九安得知陸梟事發進了局子之後,他的第一個念頭是,要馬上去看看紀澤,第二個念頭是,要去嘲笑陸梟這個笑面狐貍。最近人品有點背,算了,答應陸梟的請求,就當是日行一善積點德吧。
  
  謝九安自我安慰道,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為了能夠找到紀澤的所在之處,不惜同自己老爸對抗,現在已經是處於被趕出家門的狀態了。
  
  等傍晚時分過了,沒有留下來值班的人也陸陸續續出來了。
  
  不是謝九安眼尖,而是他跟裝了個“紀澤雷達”似的,一下子就從一群人里認出了那個穿著筆挺的制服,清俊英氣的小警察。
  
  謝九安的表情活動終於平複了,臉上綻放了最燦爛的笑容,眉飛色舞齜牙咧嘴地叫道,“阿澤!”
  
  紀澤的臺階走了一半,瞧著不遠處那個站在傘下朝自己大幅度揮動爪子,恨不得立馬蹦過來的人。
  
  依舊是飛揚的劍眉,亮晶晶的桃花眼,白里透著紅的臉蛋兒,雖然身上的衣服被他穿得拉拉踏踏沒個型兒,可還是那個一揚頭就囂張張狂到耀眼的謝九安。
  
  蹦蹦噠噠地沖著紀澤的方向跑過去,謝九安此刻恨不得自己多長了雙翅膀,能夠立馬就飛過去。
  
  因為那個溫良如玉的紀澤正站在臺階上,對著他謝九安,微微笑著,眼睛彎成了一座月牙似的橋。可不就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阿澤麼?
  
  將懷里的東西丟給阿森,謝九安吸了口氣,面色嚴肅地歪著頭打量了紀澤一會兒,卻是沒有動作和話語。
  
  紀澤見到謝九安也是十分高興地,嘴角翹著,含笑問道,“謝九爺,怎麼了?”謝九安的依舊像是個白包子的樣子,看來他過得應該是不錯。
  
  九爺終於憋出了一句話,俏臉通紅,“我這是在醞釀感情。”話音剛落,然後,就是大大地用力抱住了紀澤,帶著哭腔道,“阿澤,你這個狠心的家夥,我終於找到你了……”阿森一臉囧囧地看著自家九少爺,他又開始演戲了。
  
  身邊還有三三倆倆經過的同事,見一個男人,簡直就是用八爪魚一樣的姿態緊緊地抱著另外一個穿著制服的同事,情景很是詭異。不住地有人扭頭往這邊看。
  
  紀澤耳根一熱,饒是心理素質再過硬也經不住謝九安這麼折騰,微紅著臉將某只八爪魚從自己身上扒下來,輕咳了咳說道,“謝九安,註意影響。”
  
  謝九安安靜了下,無辜地眨著眼睛蹦出一句話,“阿澤,我餓了。”
  
  紀澤無可奈何,“好吧好吧,我帶你去吃飯。”料想等下又得打電話回家聽他老媽一陣嘮叨了,不過,還是先安撫九少爺再說吧。
  
  “嗯嗯嗯,這個味道不錯啊!”謝九安塞了滿嘴是東西,鼓著一張臉含糊不清地邊吃邊贊道。饒是紀澤也忍俊不禁,打趣謝九安,“九爺,你這是從非洲回來的吧,這些粗茶淡飯,居然也覺得味道不錯。”
  
  “這個……”謝九安眼珠子一轉,將食物一口吞下,“前陣子減肥,我餓的,餓的。”阿森決定還是好好閉嘴,他可不能告訴他家九爺的心上人,九爺完全是因為跟老爺子對抗,使出小時候經常玩的絕招——絕食。出門前的幾天,吃得的有一頓沒一頓的。
  
  謝九安終於是酒足飯飽,打著小飽嗝擦了擦嘴巴,又恢複他風流不羈的樣兒,似乎剛剛那個非洲難民般的吃相完全是紀澤的錯覺。而後,小口小口抿著茶,打量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紀澤,瞧著小警服穿的,真是……謝九安在肚子里搜刮了下,終於找到那個詞哦,真是賞心那個悅目啊!
  
  眉宇間的清雅俊秀一覽無遺,只是漆黑的眼睛滿是欲蓋彌彰的思慮,微笑著,卻是怎麼也掩蓋不過那股凝重。
  
  “阿澤,放心,陸梟那家夥好得很,他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是倒了幾個老頭子,陸梟麼,只要查"清楚"了,很快就沒事了。”謝九安隨口說道。
  
  紀澤笑,“你該不會是特意過來給我通風報信這麼簡單吧?”
  
  謝九安小眼神亂飛,東張西望,磕磕巴巴地說道,“什麼,什麼,那什麼,我是過來玩,順眼來看看你的,明天,啊不,今晚上就得回去了!”
  
  臉上的笑意加深,紀澤打趣道,“莫非,謝九爺最近太窮了,以前那群保鏢呢,不是到哪里都跟著麼?現在雇不起了?”
  
  謝九安漲紅了臉,“哪有!我,我是獨立了!”阿森縮在他家老大旁邊小小地喝了口酒,再小小聲地說道,“什麼獨立……”
  
  “陸梟麼”,紀澤突然開口接了剛才的話題道,“我還真是不擔心他,他這個人的手腕,我們都清楚,到哪里都能活得好好的。”就算不是在負責,紀澤也知道,這個案子牽扯那麼大,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梳理清楚的,何況,這里面的門門道道,他也知道不是證據法律擺在那里就可以抵擋得了的。
  
  “那是那是,今天把陸梟那小子丟到火星,明天那里就是他的第二故鄉了。”謝九安十分贊同地說道,“那,那你們……”九爺皺著眉頭想著措辭。
  
  紀澤斜著眼睛,鄙視道,“謝九安,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八卦了?”
  
  他謝九安天不怕地不怕,倒是第一個怕的人就是紀澤,連聲說道,“哪有啊,我謝九安是那麼那啥的人麼,問問,問問而已,呵呵,哈哈。”阿森用手肘捅了下,暗示他笑得太傻了。
  
  “哎呀,對了,正事!”謝九安連忙將桌子底下的長方形小箱子拿出來遞給紀澤正色道,“陸梟交代我一定要交給你的。”







71、第 71 章 ...


  與謝九安告別,紀澤懷揣著他特地送過來的盒子,掂量了下,就算沒有拆開,也隱隱約約知道里面大概是什麼了。
  
  陳思齊一看自家哥哥回來還帶了個盒子,好奇心旺盛的她立馬湊過去,笑瞇瞇地問道,“老哥,你回家啦?今天上班累不累啊?吃飯了米有?餓不餓啊?”紀澤先是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剛要回答,沒想到陳思齊就伸出爪子,“瞧我笨的,老哥,你肯定累了,來來來,那麼大的盒子,我幫你拿!”
  
  果然是沒安好心的小丫頭。
  
  紀澤一把將盒子舉高,彎著嘴角,“不用勞煩大小姐你了,這個,我自己可以拿。”然後。老神在在地回了自己房間。
  
  紀澤將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盒子拆開。
  
  是那幅藍色鳶尾花和畫冊。
  
  畫上的鳶尾,顏色濃重深沈,安靜沈默,靜謐到憂郁的花。紀澤修長的手指覆在玻璃上,輕輕地摩挲著這幅掛在他床頭好幾個月的畫。想起陸梟說——
  
  “喜歡這花麼?”。
  
  “這幅畫送給你,紀澤,可以掛在床頭,很漂亮。”他甚至還記得那個時候,陸梟一手夾著畫,一邊的胳肢窩夾著不安分的小貝殼,淺碧色的眼睛像最清澈的海子,含著笑意,沒有一絲陰霾,宛如秋天深邃晴朗的天空。
  
  還有右下角那行用鋼筆寫的漂亮的英文花體字——fall in love at first sight。
  
  一見鐘情。
  
  所以第二次見面時,聰明的,帶著狡詐的溫柔的陸梟,從花籃里抽出一支藍色鳶尾花,輕松地說:“喏,送你一支玩。”
  
  紀澤想起陸梟漂亮的,溫和的,總是帶著笑意,背後卻是算計和狡猾的陸梟,自嘲似的搖頭笑了笑。他接受那朵花,這幅畫,最後,他也接受陸梟。
  
  紀澤嘆了口氣,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世上,有些人不該遇到的。比如陸梟之於他紀澤,紀澤之於陸梟。
  
  陳思齊輕手輕腳地在門口探頭探腦,她家老哥的習慣就是如此,在家總是最放松戒備心最弱,所以忘記鎖門是常有的事情。那個被老哥神神秘秘護在懷里的盒子已經被拆開放在床旁邊的地板上,里面的“內容”應該是被拿出來放在床上細細觀摩了。
  
  因為陳思齊覺得自己的脖子都要僵硬了,她老哥還是背對著她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肯定有內幕!而且這個內幕跟紀澤的“臥底任務”絕對有關系,並且應該不是個人工作上的,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個人感情問題的!陳思齊為自己的直覺推測深以為然。
  
  她家老哥又呆了……
  
  陳思齊踮著腳走過去,近視眼終於喵到躺在床上的居然是一幅畫。然後,離她最近的是一個畫冊……
  
  紀澤轉身,不過已然是來不及,陳思齊將畫冊緊緊地抱在懷里,笑嘻嘻地說道,“老哥,你這個藝術白癡,什麼時候也居然懂得欣賞畫兒起來了?還有這本畫冊,你居然會買這玩意兒。”
  
  陳思齊可不會忘記他們小時候父母送去少年宮學畫,她在初級班紀澤在高年級的班,結果,學了好幾個月,她的正太老哥畫水仙畫茉莉畫玫瑰全都是一個樣子——用圈圈圍一個圈,然後中間點上一點,就是花了!
  
  要不是老師著實見他乖巧可愛,估計早就對他橫眉豎眼了!後來,很有自覺的紀澤小朋友就果斷退出了興趣班,果斷遠離任何有關畫畫之類的東西。
  
  紀澤哭笑不得,哄著陳思齊道,“思齊,趕緊把畫冊給我,不然我可真生氣了啊!”
  
  陳思齊恨不得仰天長笑,“哥哥,你喊吧,喊破了天都沒用,今天老爸老媽不在家,他們是不會說我的!我不怕你了!”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了畫冊——
  
  呃,這是怎麼一回事,陳思齊嘩嘩嘩翻了幾下,囧道,“哥哥,都是你的畫像啊!你太自戀了,居然畫這麼多自己!”
  
  紀澤一把乘勢將畫冊奪回來,睥睨著陳思齊,“陳思齊,沒經過我同意居然亂翻我的東西,以後我再也不陪你逛街,再也不陪你吃東西,也不會答應你任何事情了!”
  
  “不對!老哥,你根本不會畫畫!”陳思齊絲毫不理會紀澤的威脅,這個威脅的力量實在是太小了,大不了她耍賴,她死纏爛打,最後再假裝可憐,三部曲總有搞定她哥的一步!
  
  紀澤不再理會她,將畫冊和畫都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卻不料一下子從畫冊里掉出了一樣東西——
  居然是一把鑰匙。
  
  陳思齊疑惑道,“老哥,這是你的鑰匙麼?”
  
  紀澤附身將銀色的鑰匙拾起來,鑰匙散發著柔和的光澤靜靜地躺在在手心里。紀澤緊緊皺著的眉頭倏地展開,眼里盡是平和又明亮的眼神,他一下忽然全都明白了。
  
  真的是溫柔又狡詐的陸梟,他沒法不接受,因為他沒法抵擋。
  
  +++++++
  
  謝九安插科打諢沒幾天,帶著阿森來去無蹤地又沒了影。紀澤朝九晚五的工作又恢複了平靜。不過,老陳家最近的確是不太平靜。因為,他們家最近將一項重要事情提上了議程,並且以極其熱烈的感情開始動作。那就是——相親!
  
  陳家夫婦難得這次意見一致,並且說起來還是老陳的主意,倆夫妻睡前閑聊開了個小會,一致決定明年就要25的紀澤是該找個女朋友了。陳媽媽眉開眼笑,斜了她家老頭子一眼,“難得你這個工作狂人居然會關心兒子的感情問題,我說老陳誒,都不像你的作風了。”
  
  陳家喬抖了抖手里的報紙,沒有作響,這確實不是他的作風,但是是他的必須要做的。
  
  提前退休的陳媽媽以極大的熱情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行動。附近小區的誰不知道老陳家有個長得好看脾氣又好的兒子,遇到人又有禮貌,誰家扛個什麼東西,老太太缺個什麼人手,總能想到紀澤。於是陳媽媽要給兒子物色兒媳婦兒的消息一放出去,就得到熱烈的響應。
  
  “誒,這個好,思齊啊,你看,這個姑娘怎麼樣?臉圓圓的,看著就有福氣,小澤,你看看,這個不錯的!”陳媽媽坐在沙發上挑挑揀揀著一疊照片。
  
  陳思齊斜了一眼,“老媽!她都還沒我哥白啊!不好看!小侄子會很黑的!”
  
  陳媽媽仔細一看,是有那麼點。
  
  “那這個呢?這個長得挺白皙的!還是個護士。”陳媽媽又指著另外一張照片說道。
  
  “老媽!這個怎麼行!這個簡直就是五官攤在一張嫩牛五方的臉上!還沒有老哥好看!”陳思齊趕緊接聲道。
  
  “這個總可以了吧,氣質又好,不錯的啊!”
  
  “不行!嘴巴太薄了,寡情,不好不好!”
  
  “那這個,這個呢?”
  
  “更加不行了!身高沒有一米六,矮了!會遺傳給小小澤的!”
  
  …………
  
  紀澤哭笑不得地望著旁邊嘀嘀咕咕已經好一陣子的母女倆,他實在是不願意現在這個時候打擊她們——要不要直接告訴她們,也許,自己是不會去相親的,更不可能會結婚,當然就更加不可能有什麼小小澤了。
  
  陳爸爸倒是不甚在意地說了一句話,“時候也到了,去看看也好。”
  
  陳媽媽很是自豪,因為她兒子照片一甩出去,就沒有不願意出來見一面的姑娘,逢人就說,那是,也不看看我們家小澤,長得多體面,工作有,房子有,還差什麼啊!
  
  無可奈何地某人只能不斷用加班,以及任何可以用得上的借口來躲避陳媽媽積極舉辦的各種相親活動。然後,明確聲明自己現在階段只會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不想談戀愛,這才消停了好一段時間。
  
  紀澤偶爾會打打謝九安的電話,他是不可能親自過去的,所以只能托付這個看起來嘻嘻哈哈沒個正經卻是最重感情的謝九安,偶爾去看看老老實實呆在看守所里的陸梟。案子還沒查清楚,陸梟也沒有接受審訊,會不會進監獄,都還是未知數。
  
  紀澤沒有讓謝九安告訴陸梟他的意思,聰明的九爺當然是一點就透。只是笑瞇瞇地去看看陸某人,然後說一句,“陸梟,你怎麼還活著!”
  
  晚上工作回家時,他都會靠在床頭拿出陸梟整整畫了一整本的畫冊,靜靜地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所有關於迦南花店的回憶都會歷歷在目。
  
  比如那個長著茂密的墻頭草的墻,有著銅綠色銹跡的銅門,趴在墻頭上曬太陽的貝殼,經常過來找食的野貓,滿園五顏六色像是繡上去般的花,明亮的玻璃窗,早上醒來時濃濃的煎蛋和土司味道混雜,夜晚一擡頭就是綴滿星星的小天窗……
  
  紀澤驚訝地發現,更多的時候,他願意去回想這些小小的細節,安靜的小巷子里,安靜的小花店。是他跟陸梟安靜地生活過的地方。沒有什麼熱烈炙熱到可以灼燒人的感情波動,最平常不過,最生活不過,可是也最讓人難忘不過。
  
  原來,所有的感情,全都在那些微小不足道的細節里。
  
  如是這般過了一段時間,不知不覺紀澤發現小區門口的那棵樹居然開始落下第一片葉子。秋天,就這樣漫不經心地到來了。
  
  陳思齊就在本市上大學,所以周末都要回家。原本是愛玩,但是現在老哥在家里,迫不及待地在周五收拾東西從外面滾回來已經是她的習慣了。陳媽媽感嘆,這丫頭當初上了大學就不願意回家,小澤在家,她就會乖乖地呆在家里,真是父母比不上哥哥。
  
  陳思齊今天一回家,就被老媽神神秘秘地拖到她房間里悄悄說了一陣話,然後塞給她幾張紅色大鈔。得到賄賂的陳思齊拍著胸脯保證道,“老媽放心,我一定會順利地完成任務!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好,那媽媽我就等著好消息了!”
  
  等紀澤一回來,陳思齊這個小丫頭立馬貼上她老哥,露著小白牙說道,“哥哥,明天陪我去吃東西吧!”
  
  紀澤瞪著一雙清澈的眼睛,不可思議道,“陳思齊,你上星期不是說再也不跟我出門了!”原因無他,那天吃飯,陳思齊居然華麗麗地被人鄙視!
  
  一個黃毛丫頭,居然找了這麼個大帥哥。旁邊小婦女的說話被耳尖的陳思齊聽到,立馬火冒三丈。
  
  狠狠地回擊之後,陳思齊痛定思痛,下次絕對不跟她老哥去吃比較合算的情侶套餐了。
  
  不過,這次特殊任務在身,陳思齊眼珠子一轉,“我那是氣話,氣話!”
  
  “好吧,隨便你。”紀澤摸了摸她的腦袋,無奈地說道,這丫頭就是這樣,一會兒一個想法。
  
  “那明天下午五點半如何?”陳思齊心花怒放。
  
  “呃,可是明天我有事情……”
  
  “那你辦完事情直接過去!”
  
  “好吧。”某人對自己的妹妹一向是沒有什麼辦法。
  
  +++++
  
  等紀澤到了約好的餐廳,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是落入陷阱了——因為,不單單是陳思齊坐在那里,旁邊還坐了個文文靜靜的女孩子。他的活寶妹妹正在一手攪著冰激淩,一邊揮手跟那個甜甜微笑的女生賣力地說著什麼。
  
  “你不知道啊,我哥這人,脾氣可好了,怎麼撒潑耍賴都沒事——”陳思齊興致盎然地說道,一眼瞥見自家老哥正朝這里走來,趕緊住了口。
  
  女生擡頭,心里懸著的石頭一下子落到了心窩里,格外踏實安心。
  
  眼前的人,剛剛下班,還穿著制服,清清爽爽的英俊摸樣。清亮烏黑的眼睛,一看就讓人覺得親切,格外吸引人。不自覺地,就覺得耳根有些微微發熱。
  
  陳思齊大大咧咧地站起來,俏皮地眨眨眼睛,“哥,我來跟你介紹下,這位是……”紀澤只是楞了下,當即明白自己今天被騙出來的原因了——“賊心不死”的老媽安排的一場相親約會,居然拿還抓著陳思齊做中間人。
  
  紀澤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嘆了口氣,畢竟兩個都是女孩子,雖然心里千般不情願,也只能乖乖地陪她們一起坐著吃頓飯。
  
  很是能活躍氣氛的活寶陳思齊唧唧咋咋地在倆人中間調動著,她家老哥本來就是靦腆內向的性格,指望他開口,那是不太可能的。身邊的這個女孩子,清秀可人,明顯走矜持路線,雖然那看出來對自己哥哥很滿意,但是,指望她主動,也是不太可能的。
  
  陳思齊就差沒手舞足蹈了,說得口幹舌燥,這倆人還是只有一丁丁互動。然後,隨意轉頭,瞄到進來個帥哥,心下暗嘆,今天果然是出門的好日子,居然能夠看到這麼一個人間極品啊極品~
  
  脫口而出沖紀澤說道,“老哥,快看,那個帥哥,是我喜歡的類型!”花癡的摸樣逗得倆人同時“撲哧”一聲。紀澤憋著笑,“你怎麼從小到大都改不了這個看帥哥的毛病。”陳思齊在家看老哥,出門拖著老哥看帥哥,自打紀澤會牽著她的手出門開始就是如此。
  
  只是他不經意地一個轉頭,卻是直接呆住了,難以置信般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陳思齊的“帥哥雷達”搜索到的那個人朝著他們這里走來。
  
  筆直挺拔的身材,休閑帶著點雅痞味道的西裝,看著倒像是個成功的年輕商人。他的眉梢微微上揚,眼睛是漂亮的淺碧色,英氣逼人。
  
  來人直視紀澤的目光,一步一步上前,無視陳思齊以及今天的相親女主角詫異又好奇的目光,很是熟稔地坐到紀澤旁邊空的位置上,先是對著兩位女士,很有風度的微微一笑,立刻讓陳思齊覺得自己剛剛的鄙視實在是太讓人唾棄了。
  
  陳思齊大大地喝了口檸檬水,“老哥,老哥,你們認識啊?這是你朋友?怎麼沒聽說你要帶朋友一起吃飯啊?早知道直接告訴你是相親了!”
  
  然後,陳思齊看著這個英俊又帶著點邪氣的家夥,側著頭對上紀澤依舊是很震驚的面容,很是不客氣地責問紀澤,“阿澤,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背著我偷偷相親,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又宅又腐的陳思齊同誌,已經有很不好的聯想了,一會兒看看這個家夥,一會兒看看自家老哥,用眼神示意他趕緊從呆狀中回過神來,甚至恨不得上去捶他兩下,可是,這個氣氛就是詭異到她不敢輕舉妄動。
  
  紀澤只覺得周圍都一切都凝固住了,眼睛里看到的是陸梟嘴角噙著的一絲得意笑容,他的眼里是他所熟悉的溫和明朗,像一望無際的天。
  
  然後,紀澤才囁喏著開口,黑到深沈的眼睛里已經恢複平靜,“你來了。”
  
  陸梟瞇著眼睛,微笑,“是啊,我來了。”
  
  這根本就是一場逃不出去的局,並且心甘情願,沒有人可以逃出生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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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