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顧今生是個安靜城市裡安分守己的派出所小民警,大概唯一做過最不安分的事情,就是有個相識相愛多年的男友。
他一直以為生活會這麼按部就班地過下去,然而,要變的,幾雙手都拉不住。比如人心。
顧今生想起現在流行的一句話,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謝九安說,你不信老子也得讓你信!

因為,對於愛的治療方法,只有加倍去愛。
治癒系的生活文

 

長洲市街道兩旁的榕樹亭亭如蓋,於是春天早晨的陽光可以在這個城市躍動,從一個個樹冠頂上跳脫出去,跳到開始忙碌起來的車水馬龍裡,這是漸漸蘇醒的長洲市。
  顧今生昨晚值了班,早晨八點一到,值班結束,揉著通紅的眼睛,起身搖了搖坐他對面趴在戶籍檔案上口水橫流的李瀟。
  “李瀟,你要是再睡下去,這整理了一晚上的檔案絕對會被你毀的!”顧今生非常無奈地連拖帶拽地終於將李瀟和一小灘水漬分離開來。
  顧今生瞧著被李瀟蹂躪得不成樣子的檔案袋和睡得天昏地暗,被自己拖出來然後一轉身抱著自己哼哼唧唧“這抱枕非常舒服”的李瀟暗自發誓,下次,就算是李瀟抱著大腿跪下來挽留自己,他也絕對不跟李瀟排一塊兒值班了。
  於是,他毫不留情地將自己的制服從李瀟手裡拽出來,而失去了受力點的李瀟哐當跌回椅子裡,醒了。
  李瀟睡眼朦朧地抹了把殘餘的口水,順便再抹了抹眼皮子,看得顧今生一陣惡寒。而某人,毫不顧忌同事的鄙夷,定睛朝顧今生一撇,鋪天蓋地地“哈哈哈”發出爆笑。
  “我說阿生,你丫就不能好好照顧下你那窩呆毛麼!特麼太好笑了!”李瀟頂著一頭被颱風席捲過的亂髮毫不猶豫地對顧今生的髮型各種嘲笑。
  “阿生啊,你見過那種河灘上的蘆葦蕩麼,就是那種平靜的小河上突然異軍突起有個小泥灘子,然後刷刷地長了一小措蘆葦,格外違和,格外同周圍環境不搭調,格外膈應人那種!”李瀟嚴肅地問道。
  顧今生眼皮不帶抬地整理自己手上的任務,“沒有”。他隱隱約約地已經知道李瀟這傢夥又耍壞心眼了,決定對李瀟少說為妙。
  “咋能沒有啊!你瞧你頭上那撮毛跟那蘆葦蕩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哎,哎,我說,阿生啊,你這窩呆毛真是沒治了!太絕了!”而後李瀟炫耀般地隨手捋了捋自己的頭髮立馬恢復正常狀態。
  這不能怪李瀟,實在是顧今生的形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反復。顧今生皮膚白皙,五官清秀俊朗,放安然派出所那是第一大“所草”,就是在長洲市搞個員警形象代言人的選拔,那也是能進決賽的。
  但是,顧今生同志卻有個極大的弱點。他偏偏頂了一頭營養不良似的偏黃的頭髮,然後,小時候頭型沒睡好,頭頂帶著點兒尖兒。發質柔軟毛茸茸,偏偏尖頂上的一撮頭髮一長就豎著開始往天上長。
  用李瀟的話來說,那就是頂著一撮呆毛。唯一的解決辦法,那就是呆毛一冒頭就去卡擦,儘量剪短。然而一剪短,整個人就像是毛茸茸的毛栗子。
  而經過了一晚上值班之後,這撮呆毛更加顯示出了它的特質。
  顧今生很是煩惱,尤其是不知趣的李瀟經常拿各種物體諸如稻草啊,狗尾巴啦,還有今天的蘆葦蕩啦來跟他進行對比時。
  於是,顧今生黑著臉聽完李瀟爽朗到可以掀開安然派出所天花板的笑聲,再冷著一張白臉聽完李瀟的犀利點評,“砰”地一聲,將整理好的那份檔案砸到李瀟的桌上,“這些東西,你負責送市局去,我回家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辦公室。

  李瀟捂臉哀嚎,“我勒個去啊,顧今生同志,你就這麼折磨我麼,這邊兒離市局遠著呢!!我好不容易的休假啊!一去就要大半天呢!還有很多軟妹紙等我去約會呢!
  顧今生摸了摸頭上的軟毛,完全無視李瀟的悲鳴,心想,又到一月剪髮時。不過,今天難得休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安然派出所所在的城區正是長洲市的老城區,但好在位於市中心所以地段好,不遠是西湖,環境優雅。時值晚春,一樹樹綠,一牆牆爬出來的紅色三角梅,讓這個城市的每個早上都看起來令人賞心悅目。顧今生在所裡草草洗漱了下,蹬上他的自行車騎了不遠,拐了個彎在早餐車點邊停了下來。
  “喲,這不是小顧麼?小顧今天這是要去上班啊,還不快點,遲到了吧你。”戴著白色帽子穿著白色圍裙的大媽熱情問著顧今生。顧今生蹭過去著看著大媽不斷地在油鍋裡翻滾著油條,馬耳朵,海蠣餅,一個個金黃黃冒著格外誘惑人。
  早上要是能夠來一份豆漿油條馬耳朵對於顧今生來說那真的是一個很美好的開始。
  雖然,周子遷曾經多次嚴肅地警告過他這些都是垃圾食品,那油都是反復用過的,並且引用官方調查資料來證明自己的警告。但是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垃圾食品都這麼好吃。
  顧今生穿著一身警服長身玉立地擠在一群紅領巾小白領裡,倒是一點都不在意,溜圓兒的眼睛左右張望,嘴裡回答道,“張大媽,昨晚我值班,今天早上剛收班要回家呢。
  張大媽瞧著眼前顧今生迫不及待的小摸樣愈發喜歡這個比自家兒子大不了的人民警察。誰說現在員警都黑,小顧可是這一片兒出了名的好民警。每次颳風下陣雨,顧今生路過,二話不說地幫自己把東西收拾好。

  “張大媽,豆漿饅頭馬耳朵。”顧今生一看時間,不能磨蹭了,最終在心愛的馬耳朵和油條中二選一,其實他頂不愛吃饅頭的,乾巴巴沒味道。要換平時,他必當全選油炸的垃圾食品,不過今天時間來不及。
  這馬耳朵剛炸出來噴香可口,但是放久了就癟了難吃,於是,我們可以看到平時極是嚴肅嚴謹的顧今生同志將豆漿和包子掛在車頭,嘴裡叼著個馬耳朵,蹭蹭地騎了上去,隨著車頭晃蕩晃蕩的早點,一路狂奔。而與之形成對比的是,他像小動物吞食一樣,一點一點蠕動地將嘴裡的金黃色馬耳朵幹掉,迎著晨光沿著一順兒揚揚撒撒的三角梅花牆下一邊吃一邊騎走了。
  他得去最近的售票點買兩張演唱會的門票。
  顧今生十八歲時上長洲市警官學院,十九歲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地從一個扒手那裡搶回一個包,而包的主人是周子遷。然後,他和周子遷順理成章地成了朋友,他們花三年當好朋友,或者可以說周子遷花了三年掰彎一個警官學校的直男,再花三年當好基友,已然已經相識相愛七年。
  其實在網購這麼發達的今天,早已經有了網上訂票,身為一個宅男,顧今生居然對淘寶都一竅不通,更加木有網銀,著實不可思議。他的工資不多也不算少,但是每一筆都有必須花該花的道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記在小帳本裡,他得給奶奶請保姆,得為將來開始存一筆錢,再加上生活必要的開支……
  顧今生不知道有沒有七年之癢,但他知道,這輩子大概就是這麼過了。

  他二十五,周子遷三十,他是普通民警,周子遷是開著不大不小一家公司的老總。他們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但又離不開彼此。周子遷經常出差,在離公司近的地方也有房子,但因為顧今生剛好分配到這邊於是特地在附近的安然裡社區買了套二手房也弄了個家,大部分時間,倆人都住在這邊,除非周子遷晚上應酬或者忙到太遲。
  當所有的炙熱的感情歸於平淡時,日子如流水一樣滑過去,可是卻又彼此無法分離,就像魚和水,再平常不過,再無法割捨不過。顧今生和周子遷的生活就像他們住的社區名字一樣,安然裡,常住安然裡。
  顧今生曉得如今的周子遷經濟當然算是好了,但他同樣也是男人,賺著一份工資養活自己,是必須要的。所以,周子遷還房貸,顧今生負擔生活費。一有餘錢,他就趕著存起來,平時也是絕不亂花錢,甚至在李瀟看來過著有點小氣巴拉的生活,對自己小氣巴拉,比如,顧今生剪個頭髮是絕對不會超過二十。
  顧今生又怎麼不知道有錢不花是傻子的道理,可他有時候拽著手裡的小存摺想,自己和周子遷是要這麼過一輩子的,兩個男人老了也不會有孩子贍養他們,周子遷做生意今天好明天也許就會破產,世事難料。他可沒忘記,最困難的時候,周子遷和自己分吃一碗速食麵,倆人推辭來推辭去,麵條被水泡到發脹。
  於是,花三千塊錢買兩張演唱會的VIP門票對於顧今生來說真是太奢侈太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了。可是,這個即將來長洲市開演唱會的老牌國際組合是周子遷年少時很是喜歡過的,至今他們住的地方,還有一套周子遷悉心收集的全套正版CD。
  顧今生將三千塊錢換成的兩張票小心翼翼地收好,腦補了下周子遷和自己一起去看演唱會,雖然他對這些外國人完全不懂,但一想到周子遷應該會喜歡,於是覺得這三千塊錢也值了。周子遷最近似乎很忙,三天兩頭地就在外面跑,而且自己工作之後經常值班,就算難得休息也有各種突發情況,倆人忙起來還不如人家異地戀的,聽一場演唱會好好休息下,也是應該的。
  顧今生心滿意足地揣著兩張票心情愉悅地蹬回了安然裡社區的家,一覺睡到了下午。
  顧今生不是睡醒的,是直接餓醒的。餓醒之後的顧今生翻了翻家裡的冰箱,除了幾根蔥頭半截紅蘿蔔空空如也。因為最近周子遷經常沒回來,自己一個人也乾脆懶得開火,再說,他做飯還不如人家周子遷。於是,顧今生洗了個澡,出門覓食去了。
  顧今生去了常去的麵館,在門口玩著小車子的面店老闆小兒子一看到顧今生過來,虎頭虎腦地奔過去抱著顧今生大腿開始蹭,“顧叔叔,快,今天接著給我講那天你抓小偷的事。”顧今生笑笑著一把撈起他,抱著他回頭沖面店老闆喊道,“陳大哥,老樣子,給我來碗面。
  面店老闆對顧今生是再熟悉不過,又或者,這一片兒的人,有誰不知道這個好脾氣好樣子的小員警,大家有什麼緊急事情,甚至第一時間打的是顧今生的電話,儼然將他當做110代言人。

  “喲,小顧,今天休息呢,小龍,趕緊下來,別煩你顧叔叔吃面。”老闆一邊給顧今生端來面,一邊哄自己兒子下來。不過,這小傢夥格外喜歡他的顧叔叔,倒是抱著顧今生不肯撒手。
  “沒事兒,我就喜歡小龍這孩子,可愛得很。”顧今生捏了把小孩兒的鼻子笑道。
  老闆娘瞧著顧今生溫和清俊的樣子,打心眼兒裡喜歡,更是關心他的終身大事,“我說小顧啊,上次相親成了麼?喜歡小孩子,趕緊找個老婆生個去。要不,嫂子幫你留意下。
  顧今生轉念一想,他的相親哪裡會成的,有了個周子遷在,可不能去禍害別人家的好姑娘。“哪兒啊,我工作忙,工資又不高,忙起來估計連約會都顧不上,哪有姑娘要我。

  “瞧我們小顧哪裡不好了!”老闆娘笑著反駁道,“模樣好,心腸好,這年頭,人品最重要。不過,小顧啊,你得趁著今天去修修頭髮了,瞧你這一頭亂的。

  顧今生差點被麵條嗆到,死活不聽話的頭髮,是他的死穴。

  於是,吃了麵條,他順路去了常去的那家理髮店,不用吩咐,理髮師見到顧今生來,無比熟悉地將剪了個毛寸出來。只是頭頂帶尖,儼然就是個毛茸茸的毛栗子摸樣。
  顧今生頗為滿意地摸了摸新髮型,心滿意足地又拐去了菜市場。
  今天難得休息,是該好好做幾道菜,打個電話叫周子遷回來吃飯。又想到周子遷倒不會像李瀟那樣老拿他詭異的頭型說笑,只是非常喜歡摸他剪完頭髮之後毛茸茸的腦袋,然後,得意地說一句,“這手感真是好。
  吃完飯,一起收拾洗碗,坐在沙發上看個電影,然後熄燈睡覺,即使周子遷很不正經地對自己上下其手,很是不厭其煩地蹂躪自己的腦袋,對於顧今生來說那也是很不錯的生活。


第 2 章

  謝九安雙手插著口袋,擰著一雙劍眉,站在房子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著,雖然,他是不大會關心生活環境這類的雞毛蒜皮,但,總歸這個地方自己要住上一段時間。
  阿強奉承地對謝九安笑道,“九爺,我阿強辦事您放心,這地方兒不錯吧,複式套房,精裝修,家電齊全,配備一流——”話還沒說完,謝九安伸腳就朝他屁股作勢輕踹了下,“靠,強子,麻煩正視自己身份,你是收保護費的,不是賣房小姐!
  “是是是,九爺教訓得是,九爺說得有理,總之,這房子您先住著,保管您滿意,藏在這裡——”話還沒說完,謝九安已經是實打實地一腳踹了過去,桃花眼吊著放冷箭,“什麼藏不藏,老子光明正大還需要東躲西藏麼!

  阿強擦冷汗,這九爺可真是不好伺候,幸虧自己之前被安排到了這邊,不用伺候這祖宗,可沒想到祖宗二話不說離家出走,誰都不找,找上了自己。

  謝九安冷著一張俊臉先是對阿強一番威脅警告加利誘,“總之,你丫要是洩露了我的行蹤,你就等著老子把你手給剁了!”阿強再擦冷汗,“我哪敢啊九爺!您放心,我絕對守口如瓶。
  接著,謝九安大手一揮,就把人趕了出去。

  然後,皺巴巴地將名牌兒外套隨地一丟,整個人歪到了沙發上,他鬱悶壞了,奶奶個腿,他謝九安居然混到了離家出走的地步!說出去要丟死人了啊啊啊!
  謝九安鬱悶了半天,決定向可靠的朋友尋求安慰,於是,想也不想地拿起電話撥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阿澤,我需要安慰——”謝九安調整了剛才的虛張聲勢,力求用最委屈的語氣開始訴苦。
  “不好意思,安慰我應該是沒有的,落井下石啊,冷嘲熱諷啊,估計還是有的。”電話那頭傳來了一本正經的聲音。
  他腦袋開始嗡嗡響,人倒楣喝水都會塞牙縫,給紀澤打電話都會被陸梟接,謝九安齜牙咧嘴,“我草,浪費我感情,趕緊的,陸狐狸,電話給紀澤!老子拒絕同你對話!
  陸梟在電話那頭輕笑了下,“謝九爺,為了逃避訂婚離家出走這麼幼稚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你白活了二十多年啊。”得意的語氣通過電話線源源不斷地被謝九安捕捉到了。

  謝九安被陸梟說中了心事,愈發梗著語氣,“大爺的事情你管得著麼,快把紀澤給我叫過來,從現在開始,別跟我說話!
  “首先,我家阿澤在洗澡,沒空聽你訴苦,其次,離家出走的話,倘若你想來這邊,很快會被你家謝老爺察覺到的,我勸你儘早打消這個打算。所以,無論你現在在哪裡老老實實呆著吧。”說完,電話那頭就傳出嘟嘟嘟的聲音。

  謝九安氣得從沙發上一躥而起,被陸梟一通攪和,搞得頭痛欲裂。
  本就被老爸包辦婚姻逼著自己要和一個見都沒見過面聽說脾氣壞得像火箭的大小姐訂婚,然後,好不容易跑出來無處落腳淪落到租房生活的地步。
  唯一可以訴苦的朋友被從小到大的對手看得滴水不漏連說句話的機會也沒有。還有比他更苦逼的人麼?再一想到,陸梟悠然自得地在那邊開了家西點屋,悠悠哉地同紀澤過起來了小日子,一對比,當真是沒有人比他更苦逼了,果然是壞人活千年,還活得很不錯。
  一股怒氣怨氣化作熊熊火焰燃燒半天,能量耗盡之後,謝九安的肚子發出了很不雅觀的咕咕聲,在偌大的房子裡聽起來格外明顯。謝九安飛揚的眉毛糾結了下,一時沒了氣勢,懨懨地撿起地上皺巴巴的外套,準備出門喂飽肚子先。
  謝九安開了第一道門,然後,他指天發誓,他謝九爺絕對不是故意要看這種生香活色的場面。這社區都是複式或者大戶型的房子,沒有電梯,複式的房子最高五層,一層就倆房子對門。
  然後,謝九安靠著門口老神在在地看著他家對門。
  對面的倆人門都來不及開,已經在門口天昏地暗地啃在一塊兒了。昏暗的燈光完全無法阻攔謝九安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的視線,也無法遮掩那對門兒散發出的濃濃基情。
  穿著緊身襯衫被壓在防盜門上的那人謝九安看不到,只是被掀起來的襯衫下是細緻的腰部曲線,尤其是皮膚白得像牛奶,細膩光滑,一雙大手在上面流連忘返。謝九安再將視線向上移,另外一個人倒是規規矩矩地穿著像個人樣,只是那白牛奶也不甘示弱已經伸手往人西裝褲裡探去。
  壓抑的喘息,曖昧的水聲,間或的呻吟。
  謝九安靠在門口思索了一會兒,自己到底要不要出聲告訴這兩位男鄰居,他們已經有鄰居了,順便,在他這種單身漢面前注意影響。
  方想打開防盜門,沒想到一段鈴聲打斷了倆人的情不自禁的銷魂。
  穿著正正經經的那男人倒是立馬停了下來,調整了下呼吸,背對著謝九安開始接電話。而原本被壓著擋住的人,則露出臉來,見到對面站著的謝九安倒是一點也不膽怯,絲毫沒有被撞破激情的尷尬。極其精緻的五官,巴掌大的小白臉,漂亮得帶了點邪氣。那水靈靈的眼睛不甘示弱地一挑,朝謝九安曖昧一笑。
  謝九安大大咧咧地站著,心想,老子可不是故意看你們偷情,草啊,這男的怎麼長得跟妖精似的!
  而另外一個男子卻已經開始在接電話,“阿生啊,我現在在外面同幾個客戶吃飯,今晚可能不回去了……什麼,你做了飯啊,呵,能吃麼,要是難吃的話,等我明天回去吃……好,早點休息。
  謝九安心想,草,睜眼說瞎話的負心漢陳世美。同性戀加出軌,自己真是路遇奇葩了!

  而妖精男倒是似笑非笑地在他掛斷電話之後摟著西裝男調笑道,“怎麼?要不今晚還是先回家陪你家那位吧?
  “怎麼,你捨得麼?”後者低沉著聲音笑了笑,倆人摟在一起,終於開門進去了。

  謝九安開門出來,站在對門中間,心想,真他媽晦氣啊,等會兒吃完飯要回來洗眼睛!很是鄙夷地用鼻子哼了口氣,吐出三個字,“狗男男。”說罷頭也不回地下樓找東西填肚子去了。
  顧今生對著四菜一湯,頓時也沒了食欲,特地做好的清蒸魚已經沒了熱氣,就連平時最愛吃魚的他也提不起興致。於是胡亂扒了口飯草草地解決了晚飯問題,剩下的菜原封不動地放到了冰箱裡,自己明天中午回來熱一下還是很不錯的。
  吃完飯,顧今生一個人開始整理廚房,沒有了周子遷和他看似幫忙實則各種調戲搗蛋,倒還真有那麼點清冷的感覺。顧今生無事可做,小心翼翼地將廚房裡的沒一個犄角旮旯都擦得乾乾淨淨,盤子碗筷疊整齊,秩序井然。然後,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自得地笑了笑。
  這是他的家啊。
  家這個詞對他來說,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他有父母,有弟弟,還有妹妹,卻沒有一個自己的家。在他五歲那年,爸爸出軌離婚,同出軌對象結婚。他媽則也在那之後不久被人介紹了個物件,也火速地,比賽似的馬上結婚。
  然後,家庭肥皂劇裡經常出現的離婚夫婦爭奪孩子撫養權的場面壓根兒就沒出現,他顧今生不是人人搶著要的香餑餑,而是踢來踢去的皮球。
  最後,還是奶奶把自己領回家。再然後,顧今生就是和奶奶相依為命,從小學一直到他去念大學。初中時,顧今生在語文課本裡學到“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區區不能廢遠”,深有感觸。
  顧今生的老爸生了弟弟,他媽媽也有了女兒,倆人從失敗的婚姻中都早早地走了出來,各自有了家庭有了新生活,而顧今生只有奶奶。如今年邁的奶奶得了老年癡呆症住在郊區的老房子裡,也是自己請著保姆照顧,儘量多回去。從前是奶奶,然後遇到周子遷,這倆人都給了他家。
  顧今生不怨天尤人,他只知道認認真真地活著,對待工作,對待自己的家,對待至親的唯二兩人。
  窮極無聊的顧今生同志一通收拾之後,索性抱著枕頭開始窩在沙發裡開始看電視,動畫片。於是,外人很難想像,看起來清朗俊秀,穿著一身警服沉著穩重的顧今生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躲在家裡看海綿寶寶。要是李瀟知道顧今生的家居服是一件印著黃方塊兒的T,那麼絕對會將他嘲笑至死。
  看了沒一會兒,顧今生的手機響了起來。以為是所裡又出了什麼狀況,顧今生習慣性地心裡“咯噔”了一下,然後再看到來電顯示的人名,顧今生囧囧有神地想,還不如出緊急事故呢!
  “嗨,我親愛的員警先生。讓本小姐猜猜你現在在幹嘛?我家老闆是不是正摟著你一起看電視?還是你們……啊!我該不會打擾你們了吧!千萬別跟老闆說是我打來的!”電話那頭的人,完全不給顧今生開口的機會,自娛自樂地說了半天。
  顧今生歎了口氣,很是無奈地開口,“韓青青同志,麻煩你把腦袋裡一些不正經的帶顏色的畫面通通清理掉。首先,你老闆不在,第二,我在看電視。
  “呵呵呵~~”韓青青歡快地大聲笑出聲來,“好吧,算我誤會了你,親。幸虧我那腹黑老闆不在,否則,明天他鐵定對我下黑手!

  韓青青的老闆不是別人,正是周子遷。

  而顧今生其實並不是通過周子遷認識韓青青,他們的相識頗有點戲劇性。
  顧今生去年被所裡熱心的劉主任去相親,三番兩次推辭之後,顧今生認命地想早死早超生,去一次然後一了百了。據說,要相親的這個姑娘,相貌好,性格好。
  然後,顧今生和韓青青就在咖啡館裡被各自介紹人拋下了。
  當時韓青青毫不掩飾自己的觀察能力,全方位一刻不漏地上下掃描顧今生同志。眼神之露骨犀利,讓顧今生差點嗆到。彼時,韓青青瞧著面前的小員警長睫毛挑挑,眼睛溜圓兒,是淺棕色。剛剪完的毛寸頭頂帶尖兒,被自己八成功力不到的掃視嚇得小白臉泛紅幾乎想要奪門而逃的架勢得出結論。
  美則美矣,太嫩了,實在不是自己的菜。
  韓青青生怕自己嘴巴沒捂牢蹦躂出些驚人的黃段子或者曖昧的小詞語之類的,都要嚇到這個嫩嫩的員警小帥哥。
  更更重要的是,當你的男朋友比你還白,睫毛比你長,小臉比你還嫩時,你還能安心當他的女朋友麼!
  於是當韓青青方要開口拒絕的時候,沒想到對面看起來嫩不隆冬的小民警卻是抿了抿嘴,“不好意思,你很好,但是——”
  韓青青無所謂地歪了歪頭,頗有意思地看著他,果然,這個說法是相親活動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推辭藉口,這帥哥好不老土,這年頭了,還用這個!

  “我已經有愛人了,我們住在一起。”小帥哥語出驚人鎮定自如地說自己已經同居了。
  噗。
  韓青青牛飲了一口咖啡,犀利地指責道,“那你幹嘛不跟人家說!害我三番幾次等你出來!做人不帶這麼不厚道的!
  顧今生當時囁嚅了半天,宛如琉璃的眼神極其無辜,腦子當機一般地憋出一句話,“他是男的,不能說,所以請你
……”
  顧今生現在想來,自己那天真是咖啡喝多神經反射大腦死機了,但是,那個時候,雖然知道自己跟韓青青沒有結果,不過看著眼前一直笑眯眯很親和的女孩子,他實在不願意他們之間再像之前的幾次相親一樣糾結半天,不僅浪費女孩子的時間,還容易傷了人家的心。

  不過沒想到,韓青青的反應倒是很淡定,輕描淡寫地回了顧今生一句,“沒事,我瞭解,我理解。”但是,顧今生絕對不知道,腐女韓青青內心當時已經雀躍不已地開始冒泡泡,決定拿下顧今生當自己的好gay蜜。
  你看,我說什麼來著,這樣的男人就該是由男人來寵的!順便,韓青青又哀歎了下,果然,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
  然後,某一天,顧今生到周子遷公司附近等某人下班一起去吃飯,剛巧被韓青青碰見顧今生上了周子遷的車。於是,顧今生就此踏上了被韓青青各種糾纏的不歸路
……
  自己的老闆和自己相親遇到的好朋友居然是情侶!那時,顧今生和韓青青已經混得不能再熟,甚至和李瀟也是見面就抬杠的好朋友。顧今生倒不是不擔心韓青青嘴巴沒譜。

  顧今生替周子遷說話道,“你知道你老闆和我的關係,但是,他也沒對你殺人滅口不是?”韓青青在電話那頭白眼一翻,“他敢!我詛咒他陽痿不舉!
  顧今生大囧。

  “欸,有點奇怪啊,阿生啊,我老闆今天怎麼不在啊?”韓青青隨口問道。
  “子遷說他晚上要和幾個客戶應酬,所以今晚就不過來了,最近抓酒駕抓得厲害不是。”顧今生小眼神瞄著海綿寶寶說道。
  是麼,韓青青心裡嘀咕了下,她可是聽大boss秘書說boss今天很早就走了,行蹤神秘。“不過,好像今天老闆沒飯局啊?
  顧今生將眼神從海綿寶寶身上拉回來,心裡覺得有點怪怪的,剛想問什麼。

  思維跳躍的韓青青聽到抓酒駕這個詞,立刻聯想到了那天見到的交警,於是語氣非常激動地對著手機花癡道,“阿生啊阿生,我本以為你是我們長洲市最帥的制服帥哥了,天啊,木有想到那天經過南街口,居然遇到一個小交警!長得太他媽正了!我就是為這事兒打電話的,親愛的,幫我問問吧,如何!
  顧今生一個腦袋變成兩個大,他就知道韓青青一打電話准沒好事。然後,韓大小姐在電話裡胡攪蠻纏了好久,顧今生終於答應幫著她打聽打聽。

  放下電話之後,顧今生同志皺著眉頭開始苦苦思索,韓青青提供的線索,太少了——交警,白,帥,高。
  在顧今生看來,稍微像樣點的男人穿個警服都差不多這樣,雖然,他這個說法這被韓青青狠狠地鄙夷了下——我目前的新寵,是你們這些庸脂俗粉可以比擬麼!
  於是,帶著對韓青青同志新寵的深深疑惑,顧今生同志摸了摸自己毛毛的腦袋瓜子,關掉電視,回屋睡覺去了。

第 3 章

  謝九安起了個大早,百無聊賴之際,他決定出門溜達。這個城市離他原來住的城市倒不是很遠,坐個高速三四小時的路程而已,偶爾路過幾次,謝老爺子在這裡還是頗有些產業。路邊的一排排綠樹都還沾著露水,不遠處的公園裡晨練的老人,路上三三倆倆開始上學的小紅領巾,讓隻身一人到處晃蕩的謝九安忽然覺得異常愜意又有點不安起來。
  呃,這難道就是普通人過生活的感覺麼。於是,心裡開始有點很不承認地羡慕陸梟好命,能過平平常常的小日子也很不錯。
  吊兒郎當地晃蕩了有些腿酸,謝九安找了一處石階坐下來。思索著,接下來自己要做些什麼事情。
  冷不丁有個小紅領巾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小屁孩子是個上小學的小男生,長得倒是挺可愛,就是冷著一張臉,將手裡的麵包丟到一邊,拿著一塊三角形的油炸物體開始悶不吭聲地吃起來。
  謝九安看看小屁孩的臉,又看看他手裡的東西。
  兇神惡煞地開口,“喂!小孩兒!浪費糧食是不對的,知道不知道!
  小屁孩悶頭吃得噴香,淡定地撇了謝九安一眼,“你是寬頻麼?

  “老子怎麼會是網線!”謝九安饒有興致地跟小孩兒聊起來,這孩子挺逗人的。

  “那你管得可真寬。
  謝九安覺得這小孩兒真是挺逗的。又因為小孩兒挺逗,所以,無聊到極致的謝九爺就真的去逗弄小屁孩兒了。

  謝九安伸出兩隻修長的手指頭一用力,將人家小孩兒的早餐給夾了起來。然後,得意洋洋笑嘻嘻地哄小孩兒道,“來,你個小屁孩兒,不是拽得很麼,來拿你的早飯啊!叫你隨地亂丟糧食,叫你說我是寬頻——”
  九爺還沒耀武揚威完,只見原本冷著一張臉,酷得不得了的小孩兒,嘴巴一撇,大眼睛一眯,噙滿了亮晶晶的某種液體,極其無辜地仰著頭望著自己,然後,放聲大哭。

  那眼淚兒帶串地往下掉,跟擰開水龍頭似的。
  謝九安略帶不知所措地低下身子,調整自己的表情,展現了個大笑臉,語氣討好著道,“你個小男子漢,怎麼娘麼兮兮的,都沒把你怎麼著,哭得這麼厲害!跟小姑娘似的!
  一聽自己像個小姑娘,某小孩兒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哭一邊用小手抹淚,看起來非常可憐。

  “呐呐呐,還給你,這玩意兒送我我還不要呢!”謝九安將從人家手裡搶來的東西遞到小孩兒面前,哪知小孩兒非常決絕地一推手,他不要了!
  謝九安手裡還夾著那小孩兒的寶貝早點,路人甲乙丙丁紛紛側目,投以種種探究,鄙夷,譴責的目光。於是,謝九爺僵硬在那裡了,尷尬地拿手搔搔後腦勺——小孩子果然是天下間最神奇的生物了。
  然後,他剛想繼續想辦法哄哄小孩兒,沒想到,一隻手有力地搭在了肩膀上,身後響起了一個溫潤清亮的聲音,卻掩飾不住嚴肅至極的語氣。
  “你,這是在幹嘛呢!
  顧今生一早路過,就見一個還背著書包的小學生哭得稀裡嘩啦,好不可憐。而旁邊正好站了一個大男人。聯想到最近各種有關拐賣兒童的案件,我們盡職盡責的顧今生同志立馬上前,準備一探究竟。

  謝九安一轉身就看到一個穿著警服的小員警,那頭就跟長了絨毛的栗子似的,在早晨的明亮陽光下照得黃澄澄,像麥子。小員警的眼睛又清澈又明亮,正炯炯有神地以一種謝九安非常熟悉的目光——條子看犯罪嫌疑人的目光盯著自己。不過,因著紀澤的關係,他倒是對條子的形象稍稍有了些改觀。否則以他的性子,早就爆出口了。
  當然,顧今生看到卻是——一個穿著皺巴巴外套,依舊瀟灑地往兩邊敞開著。身形高大,姿勢霸道地抓著一個馬耳朵,歪著頭睥睨自己的——小混混。不過這小混混倒是長了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眉目飛揚。倘若謝九安知道顧今生當時的心理活動,那麼他必當口吐鮮血不可。
  在謝九安看來自己英姿煞爽威風凜凜的氣勢,顧今生心想的是,可真是有那種收保護費的氣場。
  謝九安眉毛一挑,大大咧咧道,“哪能,這不哄小孩兒麼!”顧今生狐疑地看著他,原本只顧著哭的小孩兒可憐巴巴地指著謝九安說道,“員警叔叔,他搶我早飯!
  噗!謝九安這回是真要吐血了,他也顫抖著手指著小孩兒兇神惡煞地辯解道,“喂!小屁孩兒,你別胡說八道!老子我是什麼人用得著搶你的早飯麼!

  顧今生看了看謝九安一副就算“老子搶了那也是應該”的表情,以及,眼巴巴望著自己眼裡還帶淚的可愛小孩,理所當然地選擇了相信後者。

  因為,這謝九安長得人模人樣的,可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又看看他一身皺巴巴的樣子,顧今生心裡已經有了底,倒是從準備對他嚴肅批評教育的心理活動中生出一些同情來,可能是餓得慌,所以連小孩兒的飯都搶了。一時之間,又軟了性子。
  顧今生先是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孩子的腦袋,溫和地說道,“好了,沒事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啊?這可不早了,再不去上學就得遲到了。以後上學放學都得小心點,別到處亂晃,人販子啊壞人啊很多的。”然後將自己手裡那份要給李瀟帶的早飯遞到小孩兒手裡,又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瓜子,示意小孩兒趕緊上學去。
  顧今生笑得時候猶如和風細雨,小孩子乖巧地點點頭,“謝謝員警叔叔。”然後,又沖一臉不屑與無所謂的謝九安做了個鬼臉,蹦蹦噠噠跑走了。
  而一直時不時望天時不時看看自己腳下爬過去的螞蟻的謝九安,又被某個在自己看來假好人的小員警逮住了。
  顧今生無奈地抿了抿嘴,嚴肅地開口道,“搶什麼不好,搶人家小孩子的早飯,這麼大個人了,有點能耐成不。
  而謝九安立馬憋屈了,憋得白臉通紅,卻是梗著脖子不知道該說什麼。說自己才不是要搶劫早飯只是無聊了所以逗小孩兒結果還被一個小屁孩兒給陰了?還是按照以往他的火爆脾氣看誰不順眼先揍一頓再說?

  然後,孤家寡人的謝九安就這麼愣愣地看著眼前穿著一身淡藍色筆挺制服的條子絮絮叨叨地教育自己——
  “有手有腳的,做什麼不行,非得去搶小孩兒東西吃?

  “我看你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
……”
  巴拉巴拉。

  謝九安先是聽了第一句,然後自動將下面的話給遮罩掉,雖然這個小員警說話的聲音不緩不急,平穩和氣,溫潤清澈。先是瞧著他淡粉色的嘴唇一張一開地說著他根本不想聽的話,又順著挺直的鼻樑往上掃,只一雙眼睛溜圓兒,透著一股認真勁兒——還有,謝九安心想,一股天真幼稚的呆氣。
  
  謝九安嘴角一勾,很是無所謂地一笑,桃花眼兒一顫,“喂,我說人民警察同志,你還有完沒完啊!你要再這麼說下去,我連午飯都吃不上了。
  顧今生停了下來,了然地看了謝九安一眼,說道,“你在這等著。”說完頭也不回地朝對面跑過去,謝九安盯著小員警的跑到對街的背影,嘀咕道,“你叫我等著我就等著,那豈不是很沒面子”,於是謝九爺“嘁”了一下,瀟灑地轉身,邁開長腿就走。

  沒走出多遠,只見那個長得還不錯但是呆得不得了的小員警騎著自行車追了過來。淺棕色的眸子像是一泓清澈的深潭,“拿著,要想吃飽飯,得靠自己懂不。”而後,意味深長地看了謝九安一眼,蹬上自行車騎走了。
  謝九安目瞪口呆地拿著包子饅頭豆漿油條一袋子,又目瞪口呆地望著小員警頂著毛栗子腦袋的背影越騎越遠。
  於是,謝九安呆立在那邊,瞅瞅手裡的早飯,又瞅瞅那已然不見了人影的方向,頓時清醒過來,怒道,“草,我只是離家出走,又不是準備加入丐幫!
  顧今生到所裡,丟給李瀟一份早餐。然後不無同情和痛心地對李瀟說道,“你猜我今天早上來的時候,遇到什麼事情了。

  顧今生想了想接著道,

  “有個大男人在公園那邊搶一個小孩子的早飯,有手有腳的,長得高高大大一副好樣子,真是看不出來。
  李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嘖,阿生啊,這你就不懂了。你怎麼知道他就是搶人家早飯呢!你不懂,這世界上有種藝術,叫行為藝術。你沒瞧見那天新聞說是有個富二代開著寶馬車去賣稀飯來著。指不定,人家也是個高帥富為了體驗生活流浪中國呢。

  顧今生一驚,“居然還有這種藝術,我孤陋寡聞了。

  李瀟抱著早餐怨念地看著他,“不過,阿生,你太不仗義了,昨天丟下我一個人就跑了,害我在市局裡被那群傢夥磨了半天。

  “那真是太好了,省得你騰出時間去禍害良家好姑娘。”顧今生微笑著回答道。

  李瀟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為了好姑娘,你居然無視我們堅定的革命同志感情!
  “我可跟你沒感情。”顧今生淡定地撇下一句話。


第 4 章

  “我可跟你沒感情。”顧今生淡定地撇下一句話。
  李瀟嘿嘿笑著蹭到顧今生旁邊,打聽道,“我說阿生,韓青青那丫頭呢,最近怎麼都沒見她過來找你?
  顧今生一想到韓青青,立馬想起她昨晚的叮囑,於是糾結了,“他讓我找一個人,算我們同行了。

  “誰?什麼人?什麼樣?”李瀟連忙問道。

  “高的,帥的,穿著警服很好看的……”顧今生同志努力回想著韓青青昨晚的話。
  “靠!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那不就是老子我麼!跟她說說,我也是這種類型的。”李瀟說道。
  顧今生用極其認真的清澈的眼神望著李瀟,拋出無情的一句話,“人家要的是交警,李瀟同志!
  李瀟纏著他正欲做進一步交流,顧今生的手機卻是不合時機地響了起來。李某人眼尖兒地瞄到了名字,了然地放開略帶尷尬的顧今生,曖昧地說道,“喲!你家那口子這麼早就查崗了?

  李瀟和顧今生從十八歲上大學開始認識,倆人好的時候可以穿同一條褲子。所以顧今生和周子遷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曾經勸顧今生放棄過,可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不是自己這個局外人可以參和的。倒也沒想到,就這麼過了這麼多年,周子遷和顧今生一步一步走到現在,比一些一年可以換好幾次物件的異性戀倒是靠譜多了。

  顧今生被李瀟的眼神瞧得不好意思,只好接起來電話,走出去,尋了個角落。
  “阿生,早上好啊。”電話那頭的周子遷帶著笑意地問候道。
  “這麼早?周老闆今天精神不錯啊。”顧今生回道。
  “那是,這不得早點起來為賺錢養家養我家小員警麼?”周子遷調侃道。
  “……我才不需要你養。”顧今生十分無語。
  “是是是,那你養我,行了吧。”周子遷回道。
  顧今生突然地想到昨晚的電話,於是問了周子遷道,“昨晚韓青青說你沒去應酬啊?
  電話那頭突然稍稍一陣停頓,周子遷立馬說道,“原本是沒有,不過後來臨時又把我叫過去,你知道,生意場上的事情,沒個定性。

  周子遷隨即同顧今生聊了幾句,只說自己今天晚上會早點回去,還特地問了顧今生想要吃點什麼,他順路買回家煮飯做菜。倆人互相調侃了對方,沒有各種肉麻的話語,卻是讓顧今生有一種淡淡的屬於平靜生活才有的溫情。

  有這麼一個人,他等著你下班,等著你回家,為你做飯,已經足夠了。
  顧今生晚上到家的時候,周子遷已經做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平時在公司裡以成熟穩重形象自居的周子遷此刻正圍著圍裙在廚房裡忙碌著,顧今生心想,這要是讓韓青青看到的話,肯定是要各種大吃一驚,在韓青青眼裡看來周子遷就是屬於資產剝削階級的,形象很可惡。
  周子遷回頭,見顧今生換好了鞋子,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應該是剛剛剪的頭髮,看起來溫柔毛軟的感覺,襯著顧今生清亮的眼神,整個人乾淨利索。
  沒來由地,周子遷突然一陣心慌與感動。
  七年前,他見到顧今生時也是那個樣子。那個青澀的大學生,追了一路將被扒手搶的包給追回來,滿臉汗津津地將包遞給自己的時候,目光清澈,也是這麼一個樣子。他的顧今生,好像從來沒有變過。
  周子遷花三年多的時間,將自己與顧今生從好朋友的角色變成了戀人,他陪自己走過最艱難的日子,一直到現在。
  可是日子過著過著,漸漸歸於平淡,顧今生的工作忙起來簡直沒個準兒,兩個人雖然在一個城市,可有時候一個星期多不見面也是經常有的。周子遷總覺得卻缺了點什麼,他不想放開顧今生,又對如今的生活不甚滿意。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某一天,周子遷聽到這句歌詞,大概是有點明白。而三個月前,遇到程嘉州,這種騷動突然爆發。只是玩玩而已,周子遷面對著程嘉州燦爛到耀眼的笑容,這麼定義自己的出軌。而且,只是出軌而已,總有一天還是要回到正常軌道上來的,不是麼。
  周子遷將心裡的異樣心思迅速趕了出去,解下身上的圍裙,走過去,異常熟練地蹂躪顧今生毛茸茸的腦袋,笑著說道“喲,手感依舊是這麼好。
  顧今生一把拍掉不安分的手,“再這麼搓下去,我的腦袋早晚被你搓變形。”說罷進了衛生間開始洗手。

  周子遷走過去,看著顧今生彎著身子埋頭擦臉,一張臉被他毫不憐惜地搓了個通紅,額前的頭髮被水打濕,清俊中帶著秀氣。
  周子遷只覺得看著這個人,心裡一暖,英俊的臉上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你不是老嫌棄自己頭型不好麼?阿生啊,你看,我這麼經常幫你搓搓,也許等我們七老八十的時候,估計能搓成正常人的樣子。
  “周老闆——”顧今生特意拉長了聲音,一邊越過周子遷,開始盛飯說道,“你太自戀了,你怎麼知道我就願意跟你過到七老八十?

  明知道是玩笑的話語,卻讓周子遷心裡一個咯噔,接過顧今生遞過來的飯,異常認真地說道,“你不願意,我願意行了吧?

  兩人圍著桌子一塊兒吃飯。顧今生愛吃魚,而且吃魚很有特點,再怎麼多刺的魚,都能仔仔細細地吃個乾乾淨淨,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魚刺吐出來。吃得時候,格外認真,格外專注,彷彿顧今生的世界裡就只有他自己和面前的一條魚。

  周子遷看著顧今生一臉滿足地啃著魚骨頭,柔和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投射出五官溫柔的陰影。而後者猛地抬起頭,亮亮的眸子像是沁在水裡的暖玉,顧今生一臉狐疑,“周子遷,你不吃你的飯,看我幹嘛!
  “看你我就飽了。”周子遷調戲道。心裡卻想著,是該和程嘉州做個了斷了,外面的人,禁忌的感情,再怎麼刺激,再怎麼新鮮,總歸是要過去。

  “那你以前吃的糧食可都是白費了。”顧今生遺憾地歎道。
  周子遷笑著,又夾了塊魚放在顧今生碗裡。空氣裡彌漫著家常菜的香氣,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人靜靜地吃著飯,周子遷心想,是該有個了斷了。
  顧今生被周子遷一夜折騰,早上起來,一看手機,不得了,比平時晚起了半個小時。十萬火急地起來刷牙洗臉穿警服,而那個肇事者則一臉心滿意足地靠在床頭看著自己道,“顧警官,慢點,遲到就遲到了又不是大事兒。
  顧今生邊扣皮帶邊橫了床上那人一眼,“哼,我還需要這個工作呢。

  周子遷笑笑,“要不去我公司,副總?如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顧今生低著頭開始扣襯衫扣子,從周子遷的角度看來,長長的睫毛要卷成一個小扇子,看起來格外撩人,“只做我的一人之下。

  某人正裝待發,亮亮的眼睛惡狠狠地盯了周子遷一眼,“去你的一人之下,一大早要不要這麼
……”
  周子遷曖昧地笑著,“這麼什麼?

  “懶得理你,我上班去了。”說完,準備出臥室。

  “等等,不急的。”周子遷叫道。
  “怎麼還不急!”急急忙忙的某人刹住步子狐疑地回頭望著周子遷。
  “你的窗戶……”
  顧今生大囧,只見自己褲子拉鍊只拉了一半,於是趕緊拉好,然後,在周子遷的笑聲中紅著臉直著身子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落荒而逃。

  一邊蹬著自行車心裡一邊暗自高興著,因為,昨晚他同周子遷說了去聽演唱會的事情,周子遷果然又驚訝又歡喜。
  然後高興過頭的顧今生同志一不留意差點撞上一個人。
  而這個人,非常之眼熟。
  謝九安一臉鄙夷地看著眼角眉梢都是明亮的小員警,說道,“喂!員警大人,騎車要看路啊!幸虧你是開兩輪的,這要是四輪的,我豈不是冤死了!
  顧今生頗不好意思,“咳咳,這個,真是對不起了。”然後歪頭打量了一番,心想,這不是昨天在公園門口搶小孩兒早點的那人麼!自己還特地給他帶了份早飯來著。

  於是心思耿直極富同情心的顧今生同志脫口而出,“你昨天早上吃了麼?昨天有沒有吃飽?”他真的是一片好心。
  謝九安擰著眉毛怒道,“老子看起來像是吃不飽飯的樣子麼!
  顧今生硬生生地將“看起來挺像”這幾個字吞進肚子裡去。

  因為,謝九安雖然今天已經換掉那件皺巴巴的外套,但是,穿在他身上的那件短袖看起來光鮮亮麗但稍微那麼不合身了一點點。就好像天天長高的青春期大男孩兒還穿著去年的衣服。
  然而,謝九安絕對不會告訴他,自己的那件名牌外套送洗去了,而這件襯衫,是他從強子手上扒過來的。
  因為九爺他發現自己,還了強子繳付的一個月租金之後,身上幾乎沒多少錢了。
  當時謝九安從建行出來,一顆心跌到了穀底,何止建行,謝九安發現自己的農行工行x行,所有行的卡通通被凍結掉了!

第 5 章

  當時謝九安從建行出來,一顆心跌到了穀底,何止建行,謝九安發現自己的農行工行x行,所有行的卡通通被凍結掉了!
  摔!他居然忘記了,他所有的錢和帳戶都是謝老爺子在看著呢,然後,因為他離家出走拒不回家,謝老爺子已經放話了,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給錢。聞訊而來的強子就跟在謝九安旁邊,見到謝九安沮喪著臉惡狠狠地拽著一張銀行卡,巴巴地挪到跟前,心驚膽戰地問謝九安道,“九爺,那個錢的——”
  謝九安立馬恢復戰鬥狀態,“庸俗!你瞧你庸俗的,錢什麼錢!提錢多傷感情啊!再說老子會沒有錢,開玩笑!

  強子哈腰擦汗點頭,“是是是是,但是,這個租金
——”
  謝九安眼皮子一翻,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你瞧你,這點出息,這麼點點錢也值得你記掛到現在。

  而後很是不在意地說道,“那什麼,不是替我租了兩個月麼”,九爺瀟灑地從包裡掏出一疊大紅鈔,甩給強子說道,“替我退了一個月,我就租一個月就夠了。那房子,又小又張又破,晚上還有狗男男活春宮,簡直是傷風敗俗。

  強子一面接過那一疊好不容易討到的鈔票,消化著到底什麼是傷風敗俗的狗男男,心裡苦逼極了!他可是跟人家談好了租兩個月的!一面又小聲地辯解道,“那是高檔社區,隔音效果極佳
——”
  謝九安忍著鈔票沒了大半的心痛,睥睨了強子一眼,甩了一記“你懂什麼”的眼神,而後,瞄到了強子手上拿著的一個衣服袋子。

  九爺同志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手上拎著什麼呢這是?
  強子立馬想到自己今天剛剛從某品牌專賣店買了一件新款襯衫,手下小弟們紛紛豎拇指說老大穿得好看,硬生生將一個黑道老大變成了大學教授的斯文摸樣,於是不免得意之極將袋子舉起來給自己的老大炫耀道,“這是我今天早上剛從店裡訂到的——”他剛想接著往下說,九爺您瞧這衣服跟我合適不,不料,謝九安已經順勢接過了袋子。

  “來就來了嘛,何必給我帶什麼衣服,你知道我品味一向很好,不是名家定制的衣服一般入不了我的眼。不過,看你這麼有誠意,我也就勉強收下了。”謝九安一臉他真的非常勉強的樣子。
  強子將牙齒和想吐出來的血默默吞了下去。好吧,他的確有東西想送,但絕對不是這套衣服好不好,這樣子就算他再怎麼喜歡,也不敢再去買一套專門跑過來和他家老大撞衫了。
  要放古代,強子絕對就是一忠臣,就算被強取豪奪了心愛的新衣服之後,他還是默默地奉獻出了兩張演唱會的VIP門票,“九爺,這是底下人貢獻的,這票可不好買,沒一大早就排隊,可根本買不著。您瞧瞧,要不約個人去看看?
  誰不知道謝九安曾經的目標絕對不是繼承黑白兩道通殺的謝氏,而是致力於當一位名聲大噪的流行歌手。

  謝九安正為著有這頓沒下頓的日子打著小算盤,見著兩張演唱會的門票,本想回一句“還約人,約你個大頭鬼”,轉念一想,倒是收下了這個門票,心裡默默有了個主意。
  於是,有了主意的謝九安神清氣爽地又起了個大早,沒想到遇上了昨天那個小員警。他絕對不會承認,昨天小員警給自己買的早飯他吃了個光,而且,跟那個小屁孩手裡一樣的東西,吃完之後,他默默地跑到人家攤子前,吃了不下十個,直到收攤。
  顧今生趕著上班,倒也沒跟這個面若桃花不過看起來帶著戾氣的傢夥多糾纏,眯眯眼笑了笑,就去買早餐。顧今生有一對漂亮的眼睛,不笑的時候普普通通,只是眼神清清亮亮透著一股和氣,笑起來卻像是掬著一泉水的月牙,形狀好看。謝九安倒是突然被他這麼一笑,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這個小員警,笑起來怪好看。
  然而,下一秒,謝九爺對小員警堪堪建立起來的好感就崩離瓦解了,因為——最後一根馬耳朵被走在他前頭一步的小員警給買走了!
  而那個賣早點的大媽還輕輕熱熱地給那個傢夥打包,招呼著他。
  好吧,為了吃一根馬耳朵所以設了鬧鐘要早點起來,憑著記憶走了走了兩次錯路千辛萬苦終於溜達到這裡結果卻一個渣渣都沒吃到的謝九安抿著嘴,火辣辣的眼神盯著小員警略帶黃色的後腦勺,幾欲噴出火來。
  顧今生拿了東西付了錢,剛想騎車走,明顯感覺到有炙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後,於是,他轉過去,就見到昨天那個奇怪的傢夥正用極其犀利的眼神盯著自己——手上的早點。
  顧今生的第一反應是——這傢夥膽兒太肥了,難道還打算打劫人民警察的早飯麼!
  顧今生同志絲毫沒有覺悟。
  
  謝九安盯著顧今生一下子瞪得溜圓兒的眼睛,加上他那個毛茸茸的腦袋瓜子,實在是……謝九安無語望天,轉了個身,風風火火地又走了。
  這個小員警上輩子絕對跟他有仇,絕對的。
  顧今生見謝九安莫名其妙地先是惡狠狠盯著自己,又莫名其妙地走掉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默默地叼著他的馬耳朵,騎上自己去趕單位裡去了,只覺得,這世界上奇怪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
  顧今生坐在辦公桌上,眼裡是抑制不住的雀躍,長睫毛隨著眼睛眨巴眨巴閃,他正一會兒抬頭看看牆上掛著的鐘,一會兒轉轉手裡的筆,活像個被人逗著玩兒的小動物。看得李瀟簡直恨不得拿個毛線球逗他。

  “我說,你就這麼殘酷殘忍無情無義麼!”李瀟覺得很痛苦。顧今生被他的表情逗得一笑,促狹地說道,“要不,你跟約韓青青去?
  李瀟捂臉,“青青這個小妞兒我打電話約過了,可她早跟好基友約好了!”顧今生回想了,覺得韓青青的好基友實在多,見一個好基友送一包好麗友,而韓青青同志已經送出去N包好麗友了。

  “那我也沒辦法了,任重道遠啊——”顧今生剛想安慰兩句,只見指針已經擺好了下班的點兒,於是立馬起身收拾,“好啦,我去聽演唱會了。好好回家上網打遊戲,別處去禍害眾生。
  “詛咒有情人終不成眷屬……”李瀟陰測測地回道。

  顧今生鄙視地看著李瀟,“嫉妒心太大,要不得。
  顧今生覺得今天下班真是一點都不累,他騎著那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往安然裡社區趕,雖然是個兩輪的,可感覺一點都不比四輪的差。顧今生在樓下停好車,三不做兩步地往樓上走,這是個舊社區,沒有電梯,不到一會兒,顧今生就蹭蹭地爬到了五樓。對門正好是個小學退休老師李奶奶,見顧今生這孩子沒了平時的溫雅和煦,倒是難得罕見的活潑,嘴角翹翹滿是笑意。於是打趣道,“小顧啊,怎麼早下班,交了女朋友趕著出去約會呢?

  顧今生想到確實是要去約會,可不是女朋友,頗有點不好意思,撓撓後腦勺,略帶尷尬道,“李奶奶,你又說笑了吧,我哪有女朋友啊!

  李奶奶整了整手裡拿著的購物袋,看著像要是去買菜的樣子,“你啊,和你那個什麼表哥,倆大男人也不想著找個物件,住在一起,連個收拾屋子做飯燒菜的人都沒有,都得正正經經地找個女朋友了。

  顧今生和周子遷住在這裡,是以表兄弟的名義。

  日子住久了,大家都知道這安然裡社區有個在安然派出所工作的小民警,小民警摸樣好心地好,大家有個什麼事兒都愛找他幫忙。尤其是李奶奶,她和老伴兒腿腳不利索,子女又不在身邊,倒是多虧了顧今生兄弟兩個,出去買米都是顧今生幫忙搬上來。
  顧今生心想,周子遷雖然算是事業有成,其實家務活幹得也挺不錯的,燒飯做菜反正是比他強,只不過不是女的。想到周子遷,顧今生眼裡加深了笑意,“知道啦李奶奶。
  洗了個澡,顧今生頓覺神清氣爽,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子,剛剛洗過還未幹的頭髮還帶著水,像被小雨沁過的麥子。雖然頭髮短得可憐,顧今生站在鏡子前面還是特意拿梳子在頭頂刷了兩下,力求將小尖子壓下去。沖著鏡子裡的自己滿意地笑了笑,準備出門。

  顧今生正在換鞋子,手機卻剛好響了起來,正是周子遷的來電。
  “子遷,我剛洗完澡準備出門,等下先去吃個飯吧,我們今晚去哪裡吃呢?”顧今生套上左腳的鞋子,正要拿右邊的,卻一下子停了下來。
  即使只是在電話裡聽到顧今生的聲音,周子遷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這個平時安靜沉穩的愛人,此時滿滿都是雀躍,周子遷甚至能夠想像到他那黑如點漆的眼睛裡的歡喜。
  “今生,不好意思,我,今晚臨時有個重要的飯局,不去不太行,所以,那個演唱會,我可能沒辦法去了……下次有機會咱們補上怎麼樣?”周子遷小心翼翼地將心裡演示幾遍的話說出口。而此刻,程嘉州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俊俏的臉滿是得意。
  周子遷根本沒想過臨時放顧今生的鴿子,雖然程嘉州之前三番兩次地打電話想要跟他一起去。
  而電話那頭,顧今生穿鞋的動作停滯了下,原本翹起的嘴角也瞬間聳拉了下來,勉強笑了笑,“算了,沒事兒,也不是非去不可,工作要緊,演唱會什麼時候想聽都有的。”話雖這麼多,但是顧今生想到自己那天值班完不回家補覺而是急急忙忙去排隊買票,期待了半天,心裡還是有點疙瘩。
  周子遷自然能聽到他語氣裡的失落,心裡也是一痛,可是無奈程嘉州直接找了過來,而周子遷也已經打算近日之內就要和他說清楚斷掉,本就是貪一時歡愉和新鮮。程嘉州長得跟顧今生完全是兩種類型,他五官精緻帶著張揚,有一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總是含著似笑非笑的意思,看人的時候,倒是可以讓你一下子吸引住眼球。同顧今生溫潤清朗的外形截然不同。於是,第一次在酒吧裡見到當兼職歌手的程嘉州時,周子遷也不得不承認,他有一種奪人心神的明媚動人。
  而沒想到那天之後不久,倆人又在一家西餐廳偶遇,倒是程嘉州主動地同周子遷聯絡起來,一來二去,某個酒精與曖昧充斥的夜晚,周子遷終究是著了程嘉州的魔。只是,他絕沒想過同顧今生斷了而和程嘉州在一起。在周子遷看來,顧今生才是那個可以和自己攜手過一輩子的人,而程嘉州,只是這路上的一個意外。
  而這個意外,確實是充滿誘惑和危險的。

第 6 章

  而這個意外,確實是充滿誘惑和危險的。
  周子遷叮囑了幾句之後,放下電話,冷淡地盯著程嘉州俊俏的面容說道,“下次你再這麼擅自來我公司,我真的不會輕饒你。
  程嘉州無所謂地一笑,“你啊,明知道我想去,你不去呢我就懶得出去。反正你以後多的時間陪你家小員警不是。你放心,我絕對不願意破壞你們感情的,大家玩玩兒,各取所需。”程嘉州的話透著乖巧無辜,一時倒是讓周子遷覺得自己小題大做,面前這傢夥,還只是個19歲的學生。

  程嘉州還是個上美院大二的學生,好像是家庭條件不太好,學費生活費很大一部分都是靠他自己賺,而在外面玩,開銷自然也大。周子遷倒不會像有些有錢金主一樣拘著他花錢,程嘉州除了每月的零花錢,隨時想要買什麼只需跟周子遷打個招呼就行。何況周子遷算是年輕有為,英俊帥氣,跟這樣一個人在一起,程嘉州想真是再好不過了。要不然,他也絕不輕易地獻出自己第一次。
  周子遷拿過自己的外套,冷峻的面容倒是和緩了下,想著這小孩兒確實不太容易,倆人一次閒聊,周子遷曾隨意問了他的生日,沒想到程嘉州笑著回答,“還真是不懂,身份證上的生日是填戶口時家裡人隨便亂報的,你可能都想不到我還是在家裡接生婆接生的。山裡人家,一戶一戶離得遠,我當時差點等不到接生婆來。生日這玩意兒是你們這些城裡人留著過生日的,於我來說,還真沒什麼用處。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吃生日蛋糕還是去年我班上一同學生日,請了全班同學,我才有幸嘗到。”周子遷記得當時自己確實是瞭解到了程嘉州的另一面,讓他心有憐惜的另一面,這麼個人在異鄉努力打工做兼職,外表光鮮靚麗其實有他自己心裡的苦。
  這次突然跑來公司找他,還真是程嘉州第一次逾矩,大多時候,程嘉州都是知道自己的本分。在周子遷可以忍受的範圍內鬧點小情緒小任性,倒也可以接受。
  比如,程嘉州見周子遷答應了自己,立馬開心地笑了起來,湊前親密地親了周子遷一口,噴著曖昧的氣息在周子遷耳朵旁邊咬道,“我從另外一邊下去,放心,沒人會注意到我,在車庫等你。
  周子遷覺得自己真是給自己找了個不好甩掉的麻煩,這樣一個人,他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更加不能對他太好,過於關懷,他覺得已經越過了自己的道德底線,那道因為顧今生而存在的底線。

  顧今生將穿好的鞋子又脫了下來整整齊齊地放在鞋架上,長長地歎了口氣,抓了抓自己的腦袋,心想,還真是好事多磨。他坐在沙發上從口袋裡掏出那兩張演唱會的門票,好吧,整整三千塊錢呢,顧今生同志小小心痛了下,拿起手機翻電話連絡人,韓青青麼,聽李瀟說已經跟好基友約好了一起去,看來自己是不用打她電話了。
  想到李瀟,顧今生心頭一亮,卻沒想到說曹操曹藻就到,李瀟的電話剛好進來。
  “喂,阿生啊,我跟你說,這個你今晚去不成了。”李瀟說道。
  “怎麼了?”顧今生問道。
  “頭說臨時加班,得到線報,今天的演唱會太多黃牛黨了,咱們啊,抓黃牛黨去,看來啊,你這小約會去不成了。”李瀟同情地說道。
  顧今生倒是松了口氣,還真是湊巧,看來今晚不是周子遷沒法脫身,也是自己去不成,“周子遷剛剛還打電話說他今晚臨時有事,看來我本來就是註定去不成了。
  “那感情好,來,跟哥哥混,哥哥帶你去體育場外頭聽演唱會。”李瀟笑嘻嘻地說道。

  “可惜了我那兩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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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九安揣寶貝似的將懷裡的兩張VIP門票揣好,心裡一陣得意。

  即使這兩張票打折賣出去,那也是有小兩千的臨時收入,足夠自己這月省吃儉用的生活費了。一想到當初自己開瓶酒就不止這個數,謝九爺就忍不住想仰天長歎——這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幾塊錢而已,居然把謝九爺難倒了,謝九安憤憤地想到,幸虧陸梟眼不見心不煩地離自己遠遠的,要是讓陸梟知道自己居然為了點錢去賣票……
  謝九安打了個冷戰,他已經能夠想像到陸梟的語氣和話語了……然後,他在紀澤面前就別想混了。

  這輩子沒坐過幾次公交的謝九安搜刮了下,從褲袋裡掏出一塊錢硬幣,沒坐幾站就到了舉辦演唱會的體育館。
  當整個人在公交上被擠得造型全無完全貼在窗戶上的謝九安隨著人群擠下公交門之後,謝九安連忙整理自己歪到一邊去的衣領子,以及差點記得快被人扒下來的褲子,心裡默默流淚,以後,再也不坐公交了。寧願邁動兩腿,也絕不做公交,這豈止是孕婦絕對擠流產,處女都會被擠懷孕。
  謝九安整好自己的形象,精神抖擻地懷著兩張門票開始準備找尋合適的目標。要說謝九爺這輩子除了當大少爺,還真不會做其他的,也沒做過其他的。於是,謝九安同志站在人山人海的體育館前面的廣場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到底要怎麼開口呢?
  難道要站在高處振臂高呼,要票麼,老子手裡有VIP高價票——不行,這實在是太張揚了,要是一不小心以自己帥氣逼人的形象上了第二天的頭條報紙,那就不太好了。
  於是,謝九安同志就這麼緊緊皺著眉頭,像根電線杆似的,矗在那裡。這時,一個形容猥瑣的男子湊上前來,小聲問道,“哥們兒,想聽演唱會啊,我這兒有票,要票麼?最後兩張了,瞧演唱會都快開始了,早買早安心!保證真票!
  謝九安不屑地瞄了人家一眼,轉身走開。然後,左看看右看看地擠到人多的地方,找到一個合適的目標——一個看起來體型碩大很安全的姑娘,鬼鬼祟祟地摸到人面前,“小姐,要票麼?

  胖姑娘柳眉倒豎,“你才小姐,你全家都小姐!哼!”說罷,看都不看謝九安一眼,扭頭就走。九爺的臉黑了黑,這一張票還沒出去呢,怎麼一開口就被人問候全家了。

  旁邊賣螢光棒的大叔身上手臂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棒子,湊過來同謝九安搭訕道,“大兄弟,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做生意的吧,嘖,沒經驗,哪能喊人家小姐呢,是女的都叫美女,是男的都得管人叫帥哥!還有要笑,笑得越燦爛越好,你瞧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是收保護費的呢!
  謝九爺的臉更黑了,心想,收保護費的確是我的本行好不好喂!

  他望瞭望手裡拽著的兩張票,又瞅了瞅大叔“帥哥”“美女”不停吆喝下的門庭若市,於是彆扭地清了清嗓子,將嘴角上翹,力圖展現出最友好最親切的笑容,固定好這個笑容,謝九安觀察了一會兒,又摸著個目標上前,“美女,要不要票?VIP前排,保證視線極佳。
  這個謝九安根本沒注意長啥樣的美女果然對他手裡的票有了興趣,再三確認一番之後,謝九爺以1000塊錢的價格終於賣出了第一張票。謝九安同志捧著一疊紅大鈔,深深為自己的聰明能幹感動了,你瞧,不費吹灰之力成功賣出第一張票!

  興奮至極的謝九安同志忍住與螢光棒大哥小侃一番生意心得的衝動,決定一鼓作氣再接再厲將剩下的那張票賣出去。於是,完全拋開九爺的架子在人群裡鑽來鑽去推銷自己的最後一張票。
  李瀟反手拍了拍站在自己旁邊的顧今生,斜著眼神瞧著那宛如在人群裡如魚得水的某人,“阿生啊,看到沒,你說那人瞧著像不像?
  顧今生離著遠,只見那人在人堆子裡紮來紮去,手裡還拿著一張票手舞足蹈地說些什麼。其實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這人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第二個念頭是,真的非常有票販子的感覺!於是顧今生和李瀟對視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點點頭,評價道,“他要是不像,那真是沒人像了!

  李瀟壞笑,“如今這黃牛黨票販子都已經非常低調了,能夠暗著賣絕不明著來,居然還有人在我李瀟的眼皮底下犯事,這傢夥不是神經太粗糙就是膽子太肥了!”豪情萬丈的李瀟同志一擼袖子,打算上前抓拿。

  顧今生皺著眉頭越想越覺得這人,他真的很眼熟,背影很眼熟,於是對李瀟說道,“你先在這等著,這邊看著點兒,我過去看看。我總覺得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李瀟見那傢夥半天了也只是一個人小打小鬧,又怕等下真驚動了小嘍囉後面的幕後黑手,於是放心地放他們家小顧先出馬了。
  顧今生他們今天其實是配合經偵隊的行動,沒穿他那身筆挺的制服,一身休閒裝偏偏被他穿出學生氣的感覺,愣頭愣腦地帶著稚氣,被李瀟評價為混入人群再好不過的人選。這麼一位小帥哥穿過重重姑娘包圍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差點被一群姑娘們用犀利的眼神殺死的小顧民警耳朵紅紅地終於突破重圍逮住了目標。
  然後,近看這個目標,顧今生樂了。可不就是那天那個搶小孩兒早飯的人麼!謝九安完全不曉得,顧今生看到他的第一個念頭完全就是——那個連小孩兒早飯都搶的成年人。這個第一印象跟了他非常非常之久,當然這是後話。
  謝九安正舉著自己手裡的那張票喋喋不休地做著推銷,“你瞧,你瞧,這字體印刷多清晰啊,怎麼可能是假的!我謝九爺可從來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這賣假票多缺德啊是吧!保真啊,放一萬個心……”
  顧今生站在他身後想,這大話說的,搶小孩兒早飯難道就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麼!就因為物件是個小孩兒難道就可以掩蓋這個事實麼!

  謝九安的推銷對象完全被九爺指天發誓的說辭和笑得桃花眼兒開的樣子迷惑了,正準備付錢,卻不料橫中插進一隻手來擋住了謝九安拿票的動作。某人正因為最後一張票終於賣出去喜上眉梢之時,居然碰到黑手,非常憤慨地回頭,爆粗道,“臥槽!哪個傢夥敢攔我發財的路子!不要——”
  見到來人,他硬生生地將“命”字吞了下去,差點憋出內傷。

  居然是那個跟自己搶最後一根馬耳朵的小員警!
  謝九安的第一印象從腦海裡蹭蹭地冒出來,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完全忘了人家還給他買過一頓早飯這個事實。
  顧今生先是和煦地對人笑了笑,“不好意思,要是想聽演唱會的話,可以去正規視窗買票。這個人——”他指了指謝九安,“很可能是黃牛黨。我是員警。
  不管是不是員警,那小姑娘一見到謝九安怒從膽邊生黑著臉的樣子,立馬撩開退跑了。眼見著即將到手的一千塊錢就這麼飛走了,謝九安俏生生的桃花眼簡直可以噴出火焰來。九爺的臉又黑又冷,可以滴下水來了。

  一字一字地咬著說道,“做什麼破壞我的生意!
  顧今生無懼謝九安想要吃人的表情,認認真真地背到,“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五十二條第(三)項規定,對偽造、倒賣票證違法行為,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並處五百元以下罰款。你在這裡
——”
  “哪只眼睛看到我是黃牛黨了!”九爺無語望天仰天長嘯,今天出門真是沒看黃道吉日啊,你說,他好好的大爺不當為了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女的淪落到此容易不!本想去找唯一的知心好友求助結果被黑心敵人擋下來悲催不!出門不帶現金只帶一疊被凍掉的卡悲劇不!好不容易拿票換錢笑得連牙齒都快風化掉他容易不!

  不容易!
  謝九安悲從心起,就算此刻立馬抓過一個大詩人大作家都無法描繪他心頭的血與淚。
  顧今生先是被他面上的各種表情變幻震懾到,簡直是悲情地無與倫比。
  又立馬想到,現在的違法犯罪分子的演技真是更上一層樓了,剛剛升起的一丟丟同情心即刻降了下去。嚴肅認真地說道,“人證物證俱在,你怎麼還想抵賴!一共窩藏了多少張票!同夥呢,跟我走回所裡走一趟吧!
  謝九安無可奈何地“哎喲”一聲,瞧著這小員警長得倒是挺清楚的,眼神怎麼這麼不好啊!一開頭把自己看成是流浪漢,現在又把自己當成是黃牛黨,怎麼還沒來幾天這小員警就跟著自己作對了。

  顧今生拽著謝九安的胳膊挪到了一邊,完全用一種看管嫌疑犯的態度押著謝九安。九爺飛揚的眉毛擰成了一團,那臉連苦瓜都不忍心看。
  “喂!我說小員警,你見過人家黃牛黨就揣著兩張票出門的麼!你見過人家黃牛黨一千五的票賣一千的!你搜你搜!我身上就一張票和剛剛賣票得的一千塊錢了!撒謊被雷劈!”謝九安同志將自己身上的東西扒拉扒拉幾下全掏了出來。
  其神情之悲憤讓顧今生同志心裡小小咯噔了下。
  錢包裡一攤開,果然只有幾張小碎鈔票,一疊百元人民幣。顧今生狐疑地將謝九安上下掃描了下,還是不放心地從肩膀開始至上而下拍了個遍,牛仔褲短袖的打扮好像也藏不了什麼東西。
  謝九安沒想到這小員警果真不信自己的話,上來就搜身。他一直很不習慣跟人這麼貼身靠近,以往要是除了跟在身邊的人有誰膽敢往他謝九安湊的話,立馬出手就是一拳。可他這回倒是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今天穿著便服的小員警湊了上來,手一按到他的肩膀,雖然沒有用力,但是,他謝九安居然突然僵住了。
  謝九安舉起雙手僵在那裡,小員警靠得他很近,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不是他所認識的某些大牌香水。倒有些像是在陽光下曬透的洗衣粉的味道。然後,他發現自己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九爺的眼睛下移,眼神滴溜溜地轉悠,小員警已經蹲下身來在他褲袋處拍拍打打,一絲不苟,動作細緻,只覺得拍得自己心癢癢。謝九安只看到他短短毛的腦袋,以及脖子處露出的一截白淨皮膚。心想,這小員警可真夠是細皮嫩肉的,要是從前自己一下就可以把他摔出去老遠。
  一想到這裡,謝九安疑惑了,靠!我居然任由一個小民警隨便搜身傳出去也太沒面子了!
  而顧今生仔仔細細搜了遍,還真沒找出別的東西。於是他直視謝九安道,“那你怎麼會有兩張高價門票,看你也不像是買得起門票的人啊,那天——”
  謝九安先是因為剛剛偷窺小員警心裡有點不自在,一聽這傢夥又要提那天的事情,梗著脖子爭辯道,“喂!員警大人,吃不起飯也不代表我看不起演唱會啊!何況我的票也可以是別人送的啊!不行啊!


第 7 章


  顧今生大囧,心想,吃不起飯了還哪有錢這麼貴的演唱會門票,又看到他確實是只有這麼一張票,也沒有黃牛黨傻到打折賣最火的VIP門,於是只好略帶歉意地對謝九安說道,“那真不好意思,可能冤枉你了,可是,你怎麼就……”顧今生眼見謝九安瞪著自己,接下來那句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的話被謝九安的眼神給瞪沒了。
  “員警大人,下次要是再抓錯人,我可就是不客氣了啊!你要知道有些人心靈其實挺脆弱的,要是今天換成別人,膽兒都被你嚇出來了。幸虧……”
  謝九安脫了嫌疑,瞧著小員警清亮的眼睛裡那流露出來的一絲絲歉意格外暢快,甩開了話匣子開始刺激顧今生同志。瞧著眼前這個大學生樣兒的嫩蔥員警,謝九安心裡得意地要冒泡,還真跟他的樣子挺像的,毛頭員警!

  瞄了眼顧今生的髮型,謝九安樂得不得了,賊兮兮地問道,“喂,我說小員警,你們所很開放麼,我怎麼聽說員警不能染髮的啊,你這頭小黃毛可真影響人民警察的形象!”邊說還邊往人家小員警那邊靠,謝九安只覺得這傢夥身上怪好聞的。
  顧今生撇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挪,“你哪知眼睛看到我的頭髮是染的了,天生的好不好!”一個人墨蹟了好幾天的謝九安瞧著這小員警挺上道的,一頭毛茸茸的小黃毛,圓溜溜的眼睛,逗起來怪好玩的,顧今生一退,他又跟螃蟹似的橫著挪了過去,笑嘻嘻道,“喲!天生的,強生的,瞧著真好!比我一個二流子混血兒朋友看起來順眼多了!果然還是純種的好!
  自來熟的謝九安同志自顧自地欣賞著顧今生的髮型,“喲,看起來真像毛栗子啊,兄弟,你這頭咋長的啊!鬼斧神工啊!

  顧今生又往旁邊挪了一點,徹底無語,還純種,當他是貓貓狗狗呐,還毛栗子!比李瀟的話還多!於是,顧今生同志哼了一聲,不再回應謝九安,扭頭就走,一身痞子氣的傢夥,他怎麼看怎麼覺得不是好人。

  碰了一鼻子灰的謝九安倒是毫不在意,瞧著小員警冷著臉生氣的樣子直覺讓他聯繫到某些軟毛毛的小動物,還挺好玩的。於是立馬想要跟上去。
  顧今生回頭,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再不去把手裡的票賣出去,就等著作廢吧!”謝九安手一抖,終於將小心思從小員警的毛栗子頭上拉回到演唱會門票,他還指著這些錢吃飯呢!於是心癢難耐地收回腳步,“那啥,要不是你,老子還需要再過去吆喝麼!早把這票給賣出去了!
  甩脫了小員警的懷疑,謝九安神清氣爽重振士氣,精神飽滿地賣他的票去了。

  而顧今生看著他活蹦亂跳回人群裡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這人,怎麼一會兒一個樣子呢。李瀟從後面又逛了回來,見顧今生空手而歸,往他身後打量了下,“兄弟,那個小黃牛呢!不是抓人去了麼,人呢!
  顧今生無奈地擋開李瀟到處亂按的爪子,“哪兒啊!人身上就兩張票,還是一千五的票一千賣,有這麼虧的黃牛黨。差點冤枉了人。

  李瀟撓頭想想,“這倒是,瞧他賣票時候張揚的,生怕別人不把他當做黃牛黨。

  顧今生想起謝九安眉目飛揚的樣子,雖然氣質很壞人,但是總還是不賴,“你猜猜,那個傢夥是誰?”李瀟見他眼裡含著笑意,一掃平常溫溫潤潤的安靜模樣,也是來了意思,“誰啊,居然讓我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顧警官這麼感興趣。

  “去去去。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我跟你說有個人在公園裡搶小孩兒早飯,後來又遇見他一次,沒想到剛剛那個票販子啊,就是他。”顧今生說道。

  “這得趕緊去算一卦。”李瀟摸著下巴想到。
  “為啥?”顧今生疑惑道。
  “指不定是段孽緣。”李瀟開玩笑道。
  顧今生囧了囧,心想,李瀟這個隨口跑火車的氣場,跟那個搶早飯的傢夥還挺像的。
  體育場前聚集的人越來越少,演唱會進場的時間到了,有票的人湧進體育場而那些沒票的要麼散了,要麼苦苦堅持在外面,就算進不去,聽過外場也是好的。
  李瀟接了個電話,“啊?這樣啊!知道了,好的,我跟阿生那就收隊回去吧。
  “怎麼了?”顧今生說道。

  “那邊抓了幾個人,不過看樣子都是小嘍囉,咱們也只是配合的,今晚可以收隊了。剩下的事情,都是那邊的事兒了。哎,咱們這些小民警真是賣苦力,啥都管,你不知道,我上次為了給阿婆找她的貓,就差沒往耗子洞裡鑽了。”李瀟搖搖頭道。
  顧今生笑了笑,“那上次我還不是抱著跟父母走丟的小孩兒哄半天,差點沒蹲下來給他當馬騎。
  “是啊,咱們就是萬能的狗皮膏藥,哪裡都可以貼一貼,保管好用。”李瀟調侃道。

  “好了,李膏藥同志,我這裡有兩張票,你去不去?”顧今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早不說!我已經約好幾個朋友去打球啊,現在正好可以趕上下半場。”李瀟糾結著說道,“你家那口子呢?
  “有事兒。

  “不靠譜!

  “你更不靠譜。

  
…………
  倆人調侃了幾句,最後李瀟磨不過球友的幾番催促,還是告別顧今生走了。

  華燈初上,夜晚的這個城市在霓虹燈的映照下,有一種模糊的溫柔。暖暖的晚風裡飄過來芒果樹葉的清新味道,讓人覺得全身都很放鬆。方才體育場外頭的喧囂已經隨著演唱會的開始而漸漸散去,只有一些堅持不走的歌迷還守在外面。地上散落的是一些海報,食物包裝殼和零零散散暗掉的螢光棒。
  顧今生踩在亂七八糟的垃圾上頭,插在褲袋裡的手還拽著那兩張票。想了半天,他決定還是自己一個人去看,浪費一千五總比浪費三千來得好吧。
  而這頭,謝九安同志抓著一疊紅色人民幣笑得牙齒森森白,這是整整兩千塊錢哪!他一遍又一遍不放心地數著,一邊將這些錢換成蘭州拉麵——謝九安某日偶爾路過一家蘭州拉麵店,頓時驚為天人,那是天天光顧頓頓吃,吃得老闆都熟了,碗碗給他加量不加價。換算完之後,謝九安頓時覺得手裡的這一疊紙鈔沉甸甸的,他手裡捧著的可是幾百碗蘭州拉麵啊!
  因為手裡捧著幾百碗拉麵而誠惶誠恐的謝九安同志埋頭數錢撞到了人,一句“好狗不擋道——”剛剛彪出來,見到來人,謝九安露出了個燦若朝陽的笑容,大大的——這不是剛剛那個小員警麼。
  謝九安嚴肅不笑的時候,倒還真有點邪氣貴公子的感覺,然而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以不正經的形象示人,只不過大大的笑容格外讓人有感染力。
  於是,受到謝九安這個笑容感染的顧今生也抿了抿嘴,朝他微笑,因為弧度正好,謝九安發現這個小員警居然有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小虎牙員警調侃著問道,“票都賣出去了?
  謝九爺怎麼聽怎麼都覺得小員警在調笑他。

  他其實是不知道,顧今生方才看著他認真點錢數了又數,連路都不看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與他的氣質太不相符了,顧今生雖然覺得謝九安看起來不像是老實人,可不像是為了兩千塊錢如此慎之又慎的人。
  謝九安連忙將票子都揣進兜裡,雙手插進褲袋裡,哼哼唧唧地“是啊,怎麼了,要不是你橫插一腳,老子早賣完回家了。
  顧今生想起方才自己將他當做黃牛黨的糗事,不禁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我請你看演唱會如何?

  按照顧今生的性格,他絕不是個主動的人,除了相熟的一些朋友還能說幾句話,照李瀟的話來說,顧今生就是一個悶葫蘆宅男。

  只是剛剛冤枉了謝九安,讓顧今生內心深處小小不安,他最怕欠著別人什麼,人與人之間,最說不清的就是相欠。
  謝九安沒料到小員警突然來了這麼一出,瞧著他一臉真誠的樣子,倒不像是說笑話,他活了二十多歲被員警追著跑至少十年八年,除了跟紀澤,看見所有條子他就腦瓜子生疼。有的要麼比他還黑,有的要麼蠢得像木頭,有的麼,謝九安心想,巴結奉承的功夫比他當員警的實力強多了。除了那個被陸鳥拐走的阿澤。他那時見到阿澤,只覺得那人的身上藏著深深的情緒,偏偏人又乾淨清澈得不像出來混的。
  而面前的這個小員警麼,謝九安心想,就是個啥都管的小民警,立馬就能就將他和各種婆婆媽媽的瑣屑小生活聯繫在一起。
  反正回家無事可做只能蒙頭大睡的謝九安本就對歌唱事業很感興趣,既然這個呆呆毛的員警極力相邀,那麼他就勉為其難了。
  顧今生瞧著謝九安一副“其實我真的很勉強”的表情,但是明明長腿邁起來興致勃勃的樣子,想笑又只能憋著。
  謝九安回頭撇了他一眼,“小員警,你笑什麼!我很好笑麼!
  “沒有
……”
  “真的麼?”謝九安揚著眉毛探究地盯著顧今生的眼睛。

  “呃,還是有一點。”顧今生十分誠懇地回答。
  謝九安黑線,要不要這麼老實!
  索性開場還沒多久,顧今生帶著謝九安進場,找到了他買的位置。謝九安一瞧,樂了,“沒想到你這小員警選的居然是VIP,我還以為你要讓我跟著你站一個晚上呢!
  說罷,用手捅了捅身邊的顧今生,神秘兮兮地問道,“該不會是你今晚上抓黃牛黨私藏下來的吧?

  饒是性格老好人的顧今生也受不了了,他規規矩矩地坐著,與身邊動來動去的謝九安形成強烈對比,“你不問七問八,我不會把你當啞巴的,還有,你能不能別跟猴子似的動來動去了。

  被嫌棄到的謝九安砸吧砸吧嘴,終於稍微安靜地坐下來,只是兩隻手大大地張開自然而然地放在靠背上,從後面看過去,簡直就像是一隻手肆意地搭在顧今生肩膀上,愜意十足地翹著腿,歪著腦袋睥睨地盯著舞臺上的國際巨星。

  顧今生扭頭默默地盯著謝九安放在自己旁邊的手一會兒,又默默地打量了一番謝九安的坐姿,這那像是來聽演唱會的,分明覺得全部人就是他一人的陪襯。
  謝九安勉強聽了一會,不是他不懂得欣賞,實在是……他基本沒聽懂幾句!
  謝九安不是陸梟那個混血兒又在國外呆了多年,他的英語從上小學開始一路就是混到大學畢業的,按照謝九安的話來說,老子堂堂正正一個中國人憑什麼說那鳥語。
  可惜,今晚的演唱會是說鳥語的外國人開的。
  聽了沒一會兒,謝九安如坐針氈,又開始不安地騷動起來。正好一首快歌結束,緩緩的音樂響起,燈光也變得如流水般流動起來。
  謝九安扭頭想要跟顧今生抱怨幾句,卻是見到這個小員警安安靜靜傾聽的側顏。
  小員警睫毛很長,撲閃成一個小扇子,眼睛是淺棕色折射著現場的燈光,彷彿要隨著靈動起來,鼻子高高挺挺,打出一個小小的陰影,看起來格外秀氣。
  這傢夥,長得好看不說,這些歌居然都能聽懂,叫我情何以堪啊,謝九安內心暗歎道。
  然後,謝九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卡殼說不出話來了,他覺得耳朵有點燒,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半個句子都沒聽明白深感丟臉還是被這個條子給秒了,內心狂碎碎念道,這沒什麼,這沒什麼,好吧,只是一個長得像人樣的條子而已!
  顧今生一扭頭,見謝九安愣神地盯著自己看,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道,“我臉上有什麼不對的麼?
  謝九安瞧著小員警的表情,恨不得上去一把蹂躪他的毛栗子,這傢夥,怎麼可以看起來這麼呆!

  九爺淡定地扭過臉,“什麼都沒有,就是帥了點,僅次於九爺我了。
  顧今生的臉抽了抽,不是因為別人當面誇他帥,而是被某人臉上堂而皇之的自戀給震撼到了。

  不過,他是個內斂的人,倒是沒有表達內心自己的意見,卻是轉了話題十分感慨地說道,“這演唱會——我除了幾個簡單的單詞,其他什麼都聽不懂。
  一直強裝淡定的謝九安幾乎要吐出一口淩霄血來,“什麼都聽不懂?那你怎麼一副我都聽明白了的表情,你做什麼要聽得那麼認真!

  “啊?”顧今生認真地反問道,“雖然歌詞聽不懂,旋律總是聽得懂的啊。

  謝九安十分無語,難道現在選員警就跟選美似的,只要好看其他條件不看的麼!比如紀澤,居然會被陸梟釣走,比如這個小民警
……
  倆人虛頭呆腦地聽了沒多久,又默默扭過頭對視兩眼,顧今生同志尷尬地說道,“呃,實在是沒什麼好聽的
……”
  謝九安砸吧砸吧嘴巴,“是啊,都聽不懂
……”
  默契地對望了眼,倆人起身,準備離開。兩人一前一後開始摸著黑往前走,突然全場的燈光隨著音樂的節奏一亮,謝九安的眼神飄啊飄地瞄到了一張精緻的小白臉,見謝九安朝自己看來,回以一個曖昧的微笑。

  “喲!那個狗男男!”謝九安邪邪地一笑,自言自語道。
  顧今生見他停了下來,只聽到模糊的言語,疑惑地問道,“什麼狗男?
  而後順著謝九安的眼神望過去,然而,這時候,燈光卻又恰巧暗淡下來,全場陷入一片漆黑中,只餘舞臺上的幾盞淡藍的燈光。

  程家州趁著這個時候的黑暗,扭頭朝周子遷的臉上咬了一口。周子遷不甚在意,但還是推開了程家州,略帶責備道,“公共場合,注意影響。
  “為了你我可以什麼影響都不顧。”程嘉州調皮地說道。

  顧今生的視線掠過一片黑暗什麼都沒看到,除了黑壓壓的人頭,隨即不再看一眼,轉頭走了。
  兩個人終於從熱烈的演唱會現場鑽出來,謝九安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要悶死老子了,唱得什麼鳥語花香啊,他奶奶的,要是老子當年——還輪得到他們開演唱會麼!
  顧今生走在謝九安前頭,見謝九安在後頭跟著碎碎念,轉身朝他說道,“你還能開演唱會?”謝九安大言不慚地說道,“那可不!要是我以後開了演唱會,我免費請你,就當還你今天的。

  顧今生認真地笑了笑,棕色的漂亮眼睛看起來更外清亮,“好啊。我可是等著。

  被這樣的眼神看著的謝九安略帶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通常他和別人說這些自己的願望理想時還真沒人當一回事,比如,陸梟曾嘲笑,謝九安你要是能當明星,那我把腦袋擰下來給你當椅子坐。於是謝九爺反而覺得尷尬起來。

  “好了,我得回去了,有機會再見啦。”顧今生朝謝九安揮揮手,抬腿就要走。
  某人瞧著小員警揮手的動作愣了愣,終於想起來某個不對勁兒的地方,鬧了半天,見了多次面,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於是,謝九安大聲叫住走了幾步遠的某人,略帶尷尬地問道,“那啥,半天了,我連你名字都不知道呢。我叫謝九安,九天之上的九,安定的安。
  顧今生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難怪聽你自稱九爺,話說,我怎麼聽著那麼像黑社會啊!”謝九安心想,你還真沒聽岔,當然,這句話他可不敢說出口。

  “顧今生”,顧今生說道,“今生今世的今生。
  謝九安瞧著那毛茸茸的腦袋被夜晚的街燈照出一圈光暈,然後,這個光暈越走越遠,逐漸融入夜色裡消失不見,抓了抓自己的腦袋,砸吧砸吧嘴道,“顧今生,今生今世,喲,怪好聽的。


第 8 章


  “一頭呆毛。”謝九安自言自語道,直到人都見不著了,這才返身朝公車站走去,今天出門用演唱會的門票賺了一個月生活費,還居然有人請他聽了場演唱會,價值1500元,這麼說來,扣去來回兩元的公車費盡賺3498元呐!
  窮困潦倒但絲毫不在意的謝九安同志被這個數字震撼了下,樂顛樂顛地懷揣著钜款在公車上翻來覆去地數著錢。就連到了家門口都是一步三蹦地上樓梯,而後心思從人民幣轉移到了人上,想到那個小員警一臉認真實則根本沒聽懂的樣子,又想起小員警一臉同情地遞給自己早餐的樣子,九爺心想,這是屬於吃人嘴短,拿人的手軟啊,他對小員警那是又吃又拿。要不是現在虎落平陽,不然,他絕對好好請小員警搓一頓,交他這個朋友。
  嘴裡正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謝九安身後響起來了腳步聲,下意識地轉過身,見到來人,一張俏生生的小白臉,謝九安同志脫口而出,“狗——”又想到還要當一個月的鄰居,一句狗男男還是沒有出口。
  程嘉州倒是非常友好地朝謝九安笑了笑,“狗什麼?”謝九安瞧著他媚氣橫生的樣子就覺得牙齒一陣酸,當下嚴肅著臉撇了他一眼,哼哼道,“你家有狗麼?
  程嘉州眨眼一笑,他不確定眼前這個突然搬過來的男子是不是同類,但是比起成熟穩重的周子遷,這個英俊得有些囂張的男子倒是另有一番趣味,倘若是從前,他還真打算試試,不過現在他只想牢牢攀附著周子遷。

  
  “我家不養狗的。”程嘉州璀然一笑,“怎麼,你喜歡狗?
  謝九安心想,你家當然沒有狗了,不過有狗男男。謝九安同志懶得同他廢話,眼神犀利地瞄了他一眼,“當然喜歡狗,有時候,人都不如狗。”他雖然覺得自己不是個純粹意義上的好人,但混社會也有混社會的原則,比如義氣,比如忠誠,比如禮義廉恥。

  “砰”謝九安甩手關上門,給程嘉州一個瀟灑轉身的背影。
  程嘉州冷笑,“裝模作樣。”什麼男人他沒見過,周子遷當初更有架勢更有氣度,還不是照樣背著所謂情深意切的多年男友陷在自己的溫柔鄉裡。
  ++++++++++
  顧今生坐在公交的後排位子上,已經是九點多,車上的人不是很多,倒是能安安靜靜地隨著公車走走停停,看著這城市裡的一幕幕夜色從車窗外滑過,車廂昏暗,車外五光十色,莫名地在他身上營造出寂寥的感覺。

  其實顧今生同志真的只是在發呆而已,比起絞盡腦汁地思考一些問題,顧今生倒是寧願這樣放空腦子享受這樣一片空白的寧靜。只是多次被李瀟和韓青青稱之為“呆滯”,比如外人要是見到顧今生一臉平靜眼神波瀾無起的淡定樣子,必當覺得這個好摸樣的員警看起來格外穩重,李瀟則會一針見血地指出,“你錯了,這貨其實在發呆。
  不過,這個呆顧今生沒發多久,就被自己的手機打斷,正是今晚臨時失約的周子遷。

  “顧警官,我明明記得你今晚沒有值班的啊?”周子遷的聲音在那頭傳過來。
  “周老闆,怎麼,就許你臨時有事,不許我臨時加班麼?”顧今生歪著頭靠著手機。其實顧今生性格溫和,他絕對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所以對於戀人因為工作上的事情臨時改變主意,他是完全理解的,沒有任何芥蒂。
  而跟他相處了多年的周子遷豈不知道他的個性,只是,做了賊難免心虛,常在河邊走任是怎樣的人都得時時擔心濕了鞋。周子遷此刻在倆人的家裡,雖面帶尷尬之色,卻也只能強作自如,故意巴結道,“顧警官這話真是折煞小人了,您是州官,我是百姓。我就是點燈,也不妨礙您放火是吧。
  周子遷的語氣著實把顧今生逗樂了,“好吧,我這州官,只能原諒你這小百姓了,行了吧,周老闆。

  倆人開玩笑時,周子遷會叫他顧警官,而顧今生稱之為周老闆。這是,多年走過來的默契。

  雖然周子遷說要出門開車去接顧今生,不過顧今生說自己再過兩個站就到家了,周子遷只好作罷。等顧今生從公車站走回社區上了樓,一開門,就見周子遷穿著睡衣,穩穩當當地坐在沙發上看著晚間新聞。而他面前的茶几上也穩穩當當地擺了一碗魚丸。
  周子遷聽見顧今生的開門聲,就立即起身自覺地給顧今生同志倒了杯水,笑著問道,“怎麼今晚還值班?不是沒排班麼?
  顧今生從外頭走回來,拿過溫溫的水一飲而盡,略帶狡黠地說道,“去聽演唱會啊。”周子遷卻是一愣,以他對顧今生的瞭解,今晚自己沒有陪他去聽演唱會的話,顧今生同志絕對是一個人宅在家裡吃吃飯,洗洗澡,看看電視上床睡覺。

  而且,他是帶著程嘉州去的,雖然看著顧今生的樣子應該不會有那麼巧的幾率在偌大的演唱會現場碰到自己和程嘉州,不過聽到顧今生這麼回答,著實還是讓周子遷心跳漏了一拍。
  其實,越是這樣,周子遷越來越明白,程嘉州完全只是個計畫之外的意外。而他不能因為流連這個意外而使自己規劃好了的生活發生更大的意外。
  顧今生的眼睛其實一早就瞄上了茶几上的那碗魚丸,而且,從外帶包裝上看,這是自己最喜歡的那家,不過,因為實在太火,要排很久的隊才能買上。周子遷早注意這傢夥的小眼神已經飄到吃的上面去,“給你帶的,你看,以為你在家,結果,我熱過一遍了你還沒回來。
  

  “臨時有任務,剛好是幫人抓演唱會的黃牛黨去了,其實呢,我們只是去打醬油的。”顧今生同志越過周子遷,自覺地準備開動。周子遷瞧著他心急的樣子倒是有點好笑,伸手攔了下,“有點涼了,我再拿去熱下,否則吃著腥。
  顧今生同志坦然地將手裡的魚丸交了出來,任由周子遷替自己忙活去了。若換做從前,他是絕對不會讓一個男人這麼照顧自己,用顧今生第一次接受周子遷的評價來說,那就是太彆扭!然而,相處至今時今日,顧今生想,這世界即便是父母也不如自己和周子遷親密。

  兩個人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因為一份感情,骨頭連著筋,血裡融著肉。所以,顧今生還真沒想過,要是有天和周子遷分開會是什麼樣的光景,誰會去做斬斷筋骨,分離血肉的事情?
  小顧同志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裡,愜意地微微眯著眼睛,睫毛舒展地排在眼臉下,看起來格外悠哉,有個安穩小窩的感覺是真的很好。舒服得直想在大沙發上窩成團的顧今生同志一不小心將周子遷的外套踢了下去。
  顧今生立馬起身將外套撿起來,只是,剛剛一個閃亮亮的東西咕嚕嚕地丟了出來,靜靜地躺在地板上,發出幽藍色的光。顧今生定睛一看,居然是個戒指,十分樸素簡單的樣式,上面鑲嵌了一顆小小的藍色鑽石。
  他可從沒見過周子遷有這東西。
  而此時周子遷正端著熱好的魚丸走了出來,卻見到顧今生窩在沙發上貓著身子觀察手裡的東西——周子遷端著魚丸的手差點一抖,改死,程嘉州什麼時候把這東西塞到自己的身上來了。
  話說周子遷今晚陪程嘉州看完演唱會送他回家,要下車的時候,程嘉州卻是突然拿出兩枚戒指,“也許在你看來,我不過是貪你富貴,周子遷,你這樣想也沒事。我程嘉州可不就是這種人麼,可再怎麼樣我也是人,也有感情。
  周子遷眉毛一挑,倒是沒想到程嘉州突然說這麼一番話,盯著他手裡的兩枚亮晶晶的戒指,也不接過去,“怎麼?我們說好了,不談感情。

  程嘉州卻是卸了平時慵懶曖昧的表情,認認真真地說道,“如果我現在想了呢?這對戒,是我自己辛辛苦苦畫畫賺來的,你一顆,我一顆。”周子遷想起程嘉州有段時間確實是很少跟自己見面,沒事老往學校跑,從來都是程嘉州約自己的周子遷居然還約了他幾次,沒想到,這孩子居然老老實實畫畫去了。周子遷對程嘉州的專業水準不瞭解,但是他也知道程嘉州有一股子天分,平時經常蹺課,卻照樣能畫出讓老師啞口無言的作品,所以,他的畫能賣得不錯的價錢。

  “如果,我說我不需要呢?”周子遷記得當時自己只回了他這麼一句。
  程嘉州卻是早已知曉答案的樣子,翹起嘴角,“我早知道,算了,我自己留著戴吧。”說罷,將其中一顆戴在自己手上。
  周子遷轉念一想,看來,應該是趁自己下車的時候,程嘉州把另外一枚塞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裡。
  顧今生見周子遷盯著自己手裡的戒指看,略帶不好意思地說道,“從衣服裡滾出來的”,又狐疑地問道,“你怎麼買戒指這種東西?”顧今生宛如琉璃的眼睛盯著戒指觀察,那散發出的藍光簡直要同他漂亮的眼睛交相輝映,卻看得周子遷一陣惡寒。他最害怕也最厭惡程嘉州和顧今生有哪怕一點點聯繫,比如,此刻,顧今生手裡拿著程嘉州買的戒指。
  周子遷淡定自若地走過去,將魚丸放在茶几上,將勺子塞給顧今生,順便,將那枚戒指從顧今生手裡拿回來,“哪裡是我的,還記得我一個生意場上的朋友陳老闆麼,他讓我幫忙挑的,送他新女友,我今天沒來得及給他。
  顧今生順從地接過勺子,順手換了個相當熱鬧的電視頻道,開始享用夜宵,只是十分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他記得周子遷提過那什麼陳老闆幾次,唯一的印象就是,花心的很,“這陳老闆,換我是他老婆,真是要吐血了。

  周子遷坐在他旁邊,瞧著他一會兒抬頭看電視,一會兒低頭喝湯的樣子只覺得安心又好笑,順手地搭在顧今生的頭上,習慣性地開始揉搓他的頭。

  顧今生滿臉黑線,這個壞習慣,他抗議了多年周子遷就是改不了,也許,這輩子都改不了。顧今生往嘴裡塞著魚丸心想,看到時候倆老頭都七老八十了,周子遷還能蹂躪他的頭髮不!
  周子遷見顧今生吃完了夜宵,卻是不準備洗漱,驚訝地道,“阿生,這都幾點了,你不打算上床睡覺了?”顧今生兩腿交疊地盤坐在床上,轉身在自己的枕頭底下開始掏東西,周子遷就知道,這傢夥的財迷病又犯了。
  顧今生曾經十分不屑地指出,這才不是什麼財迷病,這叫理財。
  顧今生將自己寶貝兒似的小帳本攤在腿上,拿出一支筆開始寫寫算算。周子遷無語地看著他,歎口氣道,“顧警官,這麼遲了,你還鼓搗你那小本子啊?
  顧今生抬頭,眉眼清亮,朝周子遷調皮一笑,“這可是咱倆的養老本呢,能不好好計畫計畫麼?”周子遷無奈又帶著點感動地看著床上的那個人低著頭,長著麥子一樣顏色頭髮的腦袋隨著寫寫畫畫的動作在溫暖的燈光下時不時搖搖晃晃——顧今生在做他所謂的理財事業時,是相當投入的。

  終於等顧今生心滿意足地將自己的小本本重新塞到枕頭底下,倆人這才拉燈睡覺。周子遷環著他的肩膀,順勢捂著他的眼睛輕輕摩挲顧今生的睫毛,感受那在手心裡顫抖的感覺。顧今生已經有了睡意,迷迷糊糊地說道,“早點睡,明天晚上我要值夜班呢……”
  周子遷想,顧今生註定只能當個派出所小民警的,要是在什麼革命時期,他絕對是不合格的志士,別說用十大酷刑,只要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問話,他准跟你一問一答,當年,倆人一起出去旅遊,周子遷就是用這招錄下了顧今生怎麼也不肯點頭承認的心裡話。

  想到這裡周子遷湊過去,輕聲地問道,“阿生存錢幹嘛呢?
  “奶奶養老……周老闆老了賺不了錢……也得養老……”顧今生已經開始進入中度睡眠了,周子遷聽著這傢夥的答案輕輕笑了笑,將放在他眼睛上的手收回。而後輕手輕腳地起身,從口袋裡摸出剛剛的那枚戒指。

  周子遷拿著戒指進了衛生間,毫不猶豫地丟到馬桶裡,摁鍵沖水,就像他覺得自己可以棄之如敝屣一樣丟棄另一份感情。
  然而,自信過度的周子遷從不知道,感情絕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第 9 章

  早上一起來,顧今生揉著眼睛發現周子遷居然比自己還早,並且還難得給自己準備了早餐。顧今生同志刷牙洗臉完端著軟融融的白粥稀裡嘩啦地開始喝時,還不忘甩給周子遷一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周老闆。
  周子遷不惱,笑著夾了塊皮蛋給他,“人民警察辛苦了,我代表人民感謝你不好麼。

  “人民群眾其實一點也不想被你代表。”顧今生自然而然地接過,不客氣地說道。

  倆人吃完飯,一個開著車,一個騎著自行車各自上班去了。被周子遷喂飽的顧今生今天就沒有在早點攤那裡駐留,直接抄了更近地小路,兩輪子一路轉達著去了派出所。
  精神煥發的謝九安同志其實也起了一個大早,那個名字特別好聽的小員警讓他想了半晚上覺得心裡癢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不斷騷動,搞得自己精神不寧。
  於是心神不寧的謝九安半夜還做了個夢,夢見那個小員警穿著一身錚亮的制服和自己一起去KTV唱歌,自戀的謝九安同志自覺自己唱得十分動聽,而小員警微微眯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彷彿正在陶醉在自己的歌聲中。在夢裡,謝九安一首完畢之後,樂顛樂顛地問顧今生,“九爺我唱得如何?
  小員警抬頭,咪咪笑看著他,“太難聽了,根本就沒有陸梟唱得好。”而帽子底下顧今生的臉居然變成了紀澤的樣子。

  然後,謝九安就半夜被嚇醒了。
  謝九安同志一大早邊刷牙邊怨念地自言自語道——“居然連做夢都要來插一腿,果然不是一般令人討厭的陸梟啊……”而對於自己心神不安的原因,謝九安同志寧願歸咎於自己想念好朋友紀澤,而不是羡慕嫉妒恨陸梟。
  “哼,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有新朋友了!”想到紀澤被陸梟牢牢地看著,謝九安同志憤憤不平地咬牙切齒道。
  又想到自己認定的新朋友,囊中羞澀的九爺決定懷揣著剛賺到的錢去早點攤上等顧今生——他決定請人家小員警吃早飯,飯輕情意重!
  然而,謝九安在早點攤上徘徊逗留了半天,也沒等到小員警那毛茸茸的腦袋。
  反而將賣早點的張大媽嚇得不輕——這孩子長得還不錯,可怎麼看起來兇神惡煞的!謝九安同志一臉糾結的表情站在人家攤子邊上,桃花眼冷冷地盯著過往上班上學的一眾行人,好不容易從人堆裡挑到一個穿制服的,可走近了一看——謝九安默默地想,員警果然不是選美,還是有長相拉低水準的。
  而那個謝九安等了一早上的顧今生同志早已經坐在派出所裡開始一天的工作,他今晚還要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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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瀟悠悠哉哉地拿著一杯剛剛泡好的咖啡溜達進了值班室,他的好搭檔顧今生同志正認認真真地伏在桌子上寫著今天的記錄。李瀟將咖啡放在桌子上,自己也攤在椅子裡,歎了口氣道,“真是非人哉啊!我剛剛可被那對夫婦搞到崩潰了!

  顧今生想起李瀟剛才出警,接到的是一對夫婦的報警,倆人因為要是中了五百萬怎麼花而意見相左,進而開始大吵特吵,再接著就大打出手,嚇得鄰居趕緊報警。

  於是,接到區指揮室的指示之後,李瀟同志整裝待發,這種家庭糾紛他一人出馬足以,沒想到,一個假想五百萬引發的家庭慘案足足讓他費了一個多小時的口舌。最後,李瀟同志忍無可忍大吼一聲,“你倆能不能中了五百萬之後再商量吵架報警的事情成不!
  這才將吵得不可開交的倆夫婦從極度打雞血的狀態中拉回來。

  “你都不知道啊,那女的力氣賊大啊,我拉都拉不住,早知道,跟你一塊兒出警了。”李瀟咕嚕了口咖啡抱怨道,“咱們就差給人鞍前馬後當保姆了,寵物丟了得管,門鎖了進不去得管,小倆口情緒失調的家務事也得管……”
  顧今生想起他們吵架的原因確實是覺得非常搞笑,又見李瀟鬱悶得眉毛都糾結在一起的樣子,“要不喊你李瀟是人民警察
——”
  正說著,內網的電話響了,李瀟因為一杯咖啡而找回來的能量頓時無影無蹤,顧今生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接起電話,迅速做了登記,“嗯,好的,家暴是吧,好,馬上,電話號碼重複一遍
……”
  顧今生做好記錄,拿上警帽,喝了一口濃濃的綠茶,精神奕奕地李瀟說,“你在這兒守著吧,家暴,我看你現在這狀態,很容易被一些家暴的暗器擊中,我和小劉一起去吧。

  “這都十一點多了!難道長洲市的小倆口們都不睡覺,鬧那樣兒啊!這麼不和諧!”李瀟一想到家庭糾紛,自己剛解決一個,又來一個,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顧今生和同事小劉上了出警車,就直奔目的去而去。幸而這個家暴的受害者還足夠冷靜穩定,顧今生這樣想,起碼能完完整整地將家庭住址給110報出來,否則,又得耽擱一段時間。好在這個社區倒是離安然派出所不遠,當然,要是遠也不會分配給他們所。到了目的地,同志小劉刹車停好,打趣道,“喲,這裡富人區呢,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啥名人!阿生啊,要是今晚家暴的,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就好玩了!”某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你到底是派出所的,還是報社八卦隊的啊?”顧今生一邊解安全帶一邊打趣道。下了車,倆人就照著報警的地址直奔而去。雖然沒有電梯,但好在這棟複式房子只有五層,顧今生和同事三步並作兩步地蹬蹬地開始往上爬。
  謝九安同志覺得今晚月色很好,雖然已經十一點多了,但是他仍然睡不著覺,這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除了上網和看電視睡覺他沒有其他的娛樂方式。終於,在轉輾反復頭髮都要磨得起毛的時候,謝九安決定出門走走曬曬月亮。
  只是,他一打開門,腳邊卻突然飛來一塊黑色磚頭,再定睛一看,那黑色磚頭挺昂貴的,蘋果呢。九爺一陣心疼,暗罵,真是敗家玩意兒!正抬頭尋暗器來源之時,只見對面的倆人正劍弩拔張地對峙著——那個漂亮的妖精男正用手橫檔著門口,不讓裡頭的那個男人出去。而謝九安終於見到了那天晚上姦夫的摸樣,比妖精男高了一個頭,五官麼,九爺挑剔地評價,還可以。
  果然,睡不著起床多活動活動是有好戲看的!
  妖精男漂亮的眉眼不復往日光鮮亮麗,鼻青臉腫,而那姦夫也不討好,額頭不知被什麼砸了,正在流血。只是眼神十分犀利含著怒氣,看起來比臉上的鮮血更恐怖幾聲。謝九安摸著下巴琢磨著,自己是出去曬曬月亮呢,還是繼續看戲。
  妖孽男手橫著手,毫不退讓地質問道,“周子遷,你摔我手機!
  “你報什麼警,程嘉州,你瘋了麼。”帶血的姦夫語氣因為怒氣十足反而冷到極致。

  “老子被家暴了,怎麼就不能報警!”鼻青臉腫的程嘉州歪著嘴,不妥協地笑。
  “讓開,程嘉州,到此為止!”謝九安聽見那叫周子遷的人聲色俱厲地說道。
  “怎麼?怕趕不回去你家那位查你?周子遷,你想玩完了就甩我,沒那麼容易!
  “當初我們說好的。

  “是!我程嘉州賤!老子沒骨氣,對你動感情了行了吧!周子遷,我是,我是真愛你!

  周子遷沒想到原本不管什麼時候都跟外表一樣乖的程嘉州在聽到自己要結束這段關係之後,反應居然這麼強烈,當初說好的,全因為程嘉州動了感情亂了套。周子遷今晚過來,就是打算和程嘉州一刀兩斷,沒想到倆人還沒斷清楚,卻是吵了起來。而程嘉州索性失了理智開始動手,起初周子遷倒還只是躲著沒同他計較,直到程嘉州拿瓷實的咖啡杯給自己額頭開了個花,縱使周子遷平時一向沉得住氣也無法忍了,本就是倆男人,比起男女之間,用拳頭解決問題更來得直接了當。

  而打著打著,程嘉州居然反鎖了衛生間的門威脅自己不分手,否則報警。周子遷當時完全在氣頭上,絕不姑息,沒想到這傢夥居然真的就這麼報了警。
  九爺聽到這裡,一股氣酸氣,倆狗男男還談上真愛了,於是打開防盜門,決定比起這樣的戲碼,自己還是出去曬月亮的好。於是,眼風都不給一個地越過他們,開始下樓,還沒走幾步,下層樓梯就冒出了倆大蓋帽。
  等那倆大蓋帽跑上來,謝九安定睛一看,喲,其中一個不就是那個名字很好聽的顧今生麼!九爺剛想脫口而出老子今天早上等了你一早上呢,你怎麼沒去!轉念一想十分不妥當,於是轉而問道,“顧今生?你怎麼來這裡?”臉上是謝九安標誌的燦爛大笑容。
  顧今生立馬想到李瀟那天說的話,這傢夥跟自己還是很有緣分啊,走哪兒哪兒見著。不過,現在自己有任務在身,顧今生只能歪了歪頭,看了自己同事一眼說道,“有人報警,和同事出警來著。
  倆員警已經走到了四樓的樓梯,看來,是樓上那對狗男男的事兒,原本打算出去曬月亮的謝九安同志立馬改變了主意,對門的戲不好看,可小顧員警來了,自己還真有點想看看了,“喲,難道是我對門打架的那對兒?

  顧今生略帶歉意地笑了笑,跟上同事的步伐,“這麼巧?不過,我得先上去看看了。”說罷越過謝九安拐彎上了五樓,看好戲,哦不,看小顧員警如何辦案的謝九安同志立馬跟緊。

  顧今生和小劉剛走到漏樓道裡,看到的就是鼻青臉腫,戾氣十足的一個男人,中等身材個子不算很高,但是依稀可以看出面貌上佳,尤其是一雙眼睛很有內容,漂亮得不可逼視。
  小劉悄悄打趣道,“他媳婦兒可真夠牛的啊,把人揍成這樣!”顧今生不動聲色地用手捅了捅他,隨即走上前去,拿出《110接處警登記表》遞給小劉,而自己打算開始擄袖子勸架。小劉一步上前正按照出警新規定,有禮貌地問道,“您好!我們是安然派出所民警,請問是不是程先生報警?
  周子遷正站在玄關處,他看到程嘉州身後出現一個穿著民警制服的年輕員警,那身衣服他再熟悉不過,甚至有時顧今生忙不過來他還幫忙洗過。在聽到那個穿著制服所以身形和顧今生有兩分相似的年輕民警開口說道“安然派出所”時,周子遷只覺得自己的頭皮毫無預警地一陣發麻,心開始緊縮
——
  而小劉的話音剛落,顧今生低著頭的樣子已經落入周子遷的視線裡。

  顧今生抬頭,對上的是周子遷驚恐到無法形容的眼神,而今天早上還衣著光鮮上班去的戀人此刻半邊臉流著血,平時一絲不苟整齊的衣服狼狽不堪。
  顧今生愣了下,第一個念頭是——周子遷居然也會和人打架?而事後,韓青青聽了顧今生當時的敘述之後,犀利地評價道,“今生,你真是呆得夠可以了,反射弧是不是可以從地球拉到火星?
  程嘉州最善察言觀色,又和周子遷處了一段日子,立馬察覺到周子遷整個人處於緊繃的狀態,他的眼神絕不是可以用簡單的驚慌恐懼可以形容的——那是絕望。程嘉州抽了口氣,方才想到,自己暗中注意過,周子遷的戀人,貌似就是一個員警。

  員警,報警,安然派出所。程嘉州的背後簡直要起了一層寒毛,只是一陣而已,心裡卻突然痛快起來。
  程嘉州面對著周子遷惡意卻又無聲地笑了笑。
  顧今生摸了摸腦袋,非常驚詫地望著周子遷,“子遷,你——”
  粗神經的小劉絲毫沒有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兒,兀自問道,“請問誰是程嘉州啊?報警說家庭暴力來著?倆大男人,你們該不會耍著我玩兒吧?

  顧今生這才想起自己是出來出警的,而出警是因為有人報警說遭到家庭暴力——報警人是程嘉州,然後,他在這裡遇到了今天早上抱著說再見的周子遷。

  顧今生覺得頭頂的燈光明晃晃,照得人有一點暈眩。

第 10 章

  周子遷的手緊緊抓著門框,隔著程嘉州和另外一個員警,他不知道該看哪裡,只能緊緊盯著站在不遠處的顧今生,而後者,正茫然不知所措地隔著中間的人看著他。
  平時默默含著溫情的淺棕色眼睛完全失去了焦點,原本白皙的臉龐直接失了顏色——顧今生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可思議和不知所措。
  周子遷咬著牙齒,顫著聲音叫了他,“阿生——”
  謝九安正倚靠在樓梯的扶把上,雖然一向以瀟灑不羈放縱不已著稱的謝九爺總是大大咧咧,但是一直跟在顧今生後面的他在顧今生驚訝不已地看著那個姦夫時,還是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了不尋常。

  而一聲“阿生”,晴天霹靂地讓謝九安直接想起第一天來這裡的情景——
  對門那對偷情的男人中間被手機鈴聲打斷過,而那個男人接起電話時,說的第一句是叫一個人的名字——阿生。

  謝九爺輕輕地“齜”了一聲,暗道不好,我靠啊,阿生該不會就是顧今生吧!
  而看著後者失了血色的臉,彷彿停止呼吸般僵硬在那裡的神情,謝九安蛋疼地想,難道真的是。
  小劉回頭看看自己的同事,又望望僵持在門口的倆人,他只覺得一向淡定自若的顧今生今晚上有點奇怪,不過,也許是碰到了什麼人,看著顧今生應該是和裡面的那個男人認識。但是,還是任務最重要,趕緊解決完回去交差。
  小劉清了清嗓子出聲道,“我說,是不是你們報警的啊?謊報警的話是可以處以行政拘留的——”
  話還沒說完,程嘉州轉過身子對小劉鎮定地說道,“是我報的警,家暴。”而他的眼神越過小劉的肩膀直視顧今生。

  程嘉州見到顧今生的第一眼印象是,嫩得不像樣的小員警,周子遷居然愛這口。
  小劉翻著報警記錄,瞅了瞅漂亮得帶了點邪氣的男人又看了看站在玄關的那個,似懂非懂地問道,“家暴?你和?倆大男人?
  程嘉州是什麼人,肆意一笑,沖著小劉說道,“怎麼了?倆談戀愛的男人打架就不算家暴麼?我們床都上過呢,俗話還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呢——”說這話時,他的眼神瞄了站在身後的顧今生一眼。

  “程嘉州——”周子遷紅著眼睛沖上前就是一拳,卻被一旁的小劉連忙擋住了,“幹嘛呢這是?員警都來了,你們還打呢?
  顧今生的眼睛失了往日的靈氣和風采,猶如一潭死水。

  他看見那個人有一雙白淨修長秀氣到不行的手,同鼻青臉腫的五官相比,顧今生反而對這雙手的印象更深刻,那雙手上正牢固地戴著一隻戒指——極其樸素的簡單樣式,上面是一顆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小鑽石。
  是昨晚周子遷的衣服口袋裡掉出來而自己撿起來的那顆一模一樣,顧今生沒有同女生談過戀愛,而他怎麼會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戒指,叫情侶對戒。
  小劉擋在程嘉州面前,還要攔著紅了眼處於暴怒狀態的另外一個大男人,手忙腳亂實在力不從心,回頭朝顧今生說道,“今生,快過來搭把手!
  顧今生呆楞楞地站在那裡,他想挪動自己的身子卻發現力氣根本沒地方使。

  謝九安一把上前握了握顧今生的手,自己手裡的那雙手已經開始冰冷發抖,而後幾步過去拖住周子遷,謝九安的功夫不錯,周子遷再是高大強壯也不是他的對手,沒幾下已經被謝九安牢牢禁錮住。
  謝九安抱著周子遷,大聲地對顧今生喊道,“小員警,顧今生!你發什麼呆呢!你不是來出警的麼,辦事情要緊!”而後惡狠狠地掰著周子遷的雙手,十分不屑地用他們倆人才聽得清的聲音吐出兩個“敗類。
  顧今生聽到謝九安的聲音,終於開始一點一點找回思維和理智,後者那雙光彩奪目的桃花眼正熠熠地盯著自己,沒有了平日裡的跳脫和肆意,是一種顧今生說不出的堅定。顧今生長長地呼了口氣,撿起小劉剛才掉在地上的出警登記本。

  緊緊地握了握手,開始詢問登記。他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一如以往的平靜,
  “你們,你們說說打架的原因……”
  “現在你們願不願意接受調解
……”
  “如果不願意,就請你們派出所走一趟
……”
  
…………
  顧今生直視程嘉州的眼睛,一個一個問題地問著,他的聲音依舊清澈溫潤彷彿是冬日裡暖陽,只是,每聽著程嘉州講一句話,他都要盡力克制自己不要顫抖。

  周子遷想要上前拉一把顧今生,他看著側對著自己的顧今生,面色已經恢復平靜,除了偶爾尾音顫抖,只是顧今生的眉尾連著下面的眼眶有些微微地難以察覺到的紅。
  而只有周子遷知道,顧今生這是在極力忍受著。
  只是身後的這傢夥不知道為什麼死死地禁錮著自己,絲毫不得動彈。
  原本一直問著程嘉州的顧今生,突然轉身問周子遷道,“那周先生,你們現在願不願意接受調解?
  一旁的小劉搭腔道,“我說你們倆大男人得了啊,打架還打到報警,雖說是那啥,但是跟普通情侶一樣,有話好好說,動什麼不好,動手,多傷感情呐!

  周子遷死死盯著顧今生的眼睛,他知道現在自己說什麼都沒用,只能說道,“好,先和解,但是,我們絕不是情侶關係。

  程嘉州嗤笑,“怎麼了,周子遷,雖說男的沒有什麼處男膜,可老子第一次是給你的!上完床,拍拍屁股你就想走人?

  顧今生合上記錄本,對看也不看周子遷說道,“你們的感情糾紛自己留著慢慢說清楚吧,清官難斷家務事,不過,下次這種情況,想好了再報警。

  “阿生——”周子遷急急地叫道。

  小劉疑惑道,“今生,你們倆認識?
  顧今生回頭望了眼周子遷,雲淡風輕地說道,“朋友,普通朋友。

  說罷,戴上帽子,準備走人。謝九安趁機放開周子遷,而後者想要跟上來,卻被謝九安一個暗拳痛得一下子直不起身來。

  謝九安趕緊走過去,摟住顧今生的肩膀稱兄道弟道,“阿生啊,今天晚上太巧了,居然又碰到你了,你早上怎麼沒去吃早飯啊?
  顧今生強忍著心神朝謝九安笑了笑,“我有時候也在家裡吃早飯的。

  “那我請你吃宵夜怎麼樣?就當回報你請我看演唱會?”謝九安笑得人畜無害。

  顧今生將謝九安同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拉下來,“謝謝了,不過,今晚值班,有空再聯繫。
  小劉看了看謝九安又問道,“這也是你朋友?

  顧今生猶豫了下,但見某人形狀好看的眼睛正灼灼地盯著自己,只能說道,“是朋友。

  “可不是普通朋友!”謝九安嘴角一勾,自來熟地回道。

  被謝九安這麼一攪和,顧今生一直無法集中的心緒稍微有點平復,準備和小劉回派出所去。他用手輕輕貼著自己的額頭,只覺得頭很重,腳很輕,看也不再看樓上的那幾個人,準備下樓。
  九爺霸氣十足地擋在樓梯口,笑眯眯地目送顧今生和他的同事往下走,就差來一句“歡迎下次再來!
  “阿生,等等我。”周子遷支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想要一起下樓,卻被謝九安用力一推,跌倒在地上。謝九安同志毫無顧忌地在周子遷身上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隻手機。

  “你是誰?拿我手機幹什麼,還給我!”周子遷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狼狽不堪地出口問道。
  謝九安翻著連絡人,將第一個署名“阿生”的號碼記下來,心滿意足地將手機砸回周子遷懷裡,居高臨下地壞笑道,“我啊!你鄰居,順便,顧今生的好朋友。
  謝九安回到家裡,回味了方才的那一幕幕,他只記得顧今生蒼白到驚人的臉色,那個清俊秀氣的小員警僵硬在那裡時,彷彿只要自己碰一碰就會破碎得四分五裂。平時看起來和陽光一樣的眼神像是一下子遭遇千年極寒,他的眉尾眼角有淡淡的紅,被白皙的膚色一襯,像是春日裡的桃花不小心落在他眼角。

  想起他極力控制自己保持鎮靜的樣子,謝九安覺得一陣莫名其妙地不自在,只覺得恨不得將自己對門兒那倆孽障痛打一頓才好。
  顧今生茫茫然地坐在副駕駛座上,車窗外溫柔的夜色在他眼裡正只剩下明明滅滅的昏暗不定。他想不起任何東西,只覺得心裡缺了個口子,而還有人不斷地往這個口子裡灌風,明明是立夏將至,顧今生倒覺得一陣寒。
  小劉也覺察到顧今生有點不太對勁兒,時不時地看看他,倆人是同一年進來的,雖然自己比不上李瀟跟顧今生熟,但對這個一向溫和可親的同事也算有所瞭解——顧今生目前完全不在狀態,臉色蒼白,表情卻像是迷了路。於是關切地問道,“今生,你,怎麼了?
  顧今生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眼睛眨著避開小劉的探究,掩飾道,“沒什麼,可能是今天晚上有點累。

  此刻,他只慶倖,幸虧跟自己一塊兒出警的是小劉,如果是李瀟——暴脾氣的李瀟一定會當場把周子遷揍一頓。到時候不知道又要鬧成什麼地步才能收場。

  顧今生只覺得腦瓜子和心臟生疼,恨不得少了這兩個器官才好。
  
第 11 章

  而口袋裡的手機又開始震動起來,顧今生隔著褲子摸了摸手機,卻最終還是沒有掏出來。不用接,他也知道是周子遷的。
  今天早上還笑著同他說早,細心地早起熬粥做早飯給他吃,抱著同他說“再見,注意身體別累著自己”,顧今生甚至還看見周子遷笑著的時候,眼角已經有小小的細紋,但是這反而讓周子遷有一種歲月沉澱才有的穩重感。
  然後,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自己和周子遷第一次見面時,周子遷臨走前問他的名字,頗有風度地讚歎道,“好名字,只顧今生,活在當下。
  顧今生立馬就記住了周子遷這個人,不是因為別的,而正是因為他非常準確地說出了自己名字的寓意——不管來世,只顧今生,活在當下,那是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寫一篇關於自己名字的意思時,奶奶告訴他的,而這個名字就是顧今生當小學老師的奶奶給取的。

  再然後,倆人認識七年,在一起三年,無論他以什麼身份同周子遷在一起,一直沒有辜負自己的這個名字——只顧今生,活在當下,好好地,努力地,認真地活著,不管是作為周子遷的朋友,還是周子遷的戀人。
  最後呢,顧今生沒有辜負生活,而周子遷辜負了他。
  顧今生回到派出所,李瀟正賊兮兮地拿著手機發短信,見顧今生回來,立馬問道,“如何?家暴處理得怎麼樣?
  不能告訴李瀟,顧今生想,起碼暫時不能,說白了這是他和周子遷兩人之間的事情,於是強作歡笑道,“沒什麼,就是倆男的吵架,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

  “喲!這事兒,韓青青那腐女子肯定愛聽,你跟我多說說唄!”李瀟摩拳擦掌地拉了把椅子坐到顧今生身邊去。

  顧今生一臉嫌棄地推開他,“少來少來,這算別人隱私,少打探別人隱私當八卦,太沒職業操守了你!”說罷,已經完全不理好奇心嚴重的某人開始認認真真地接著做今晚值班的記錄。
  李瀟一臉受傷,哀哀淒淒地說道,“噢!阿生,你,你居然嫌棄我了!為了報復你,我決定撬你牆角去!”只有他們倆人在辦公室,李瀟肆無忌憚地說道。
  顧今生握著筆的手一顫,卻什麼也沒說,捏緊了手中的筆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抄寫。
  “我說阿生,你今晚都不困嗎?怎麼一回來就開始忙這個?”李瀟向來覺得顧今生的肚子裡都裝著一隻瞌睡蟲,這傢夥睡眠品質極好,只要給個地方,一靠就能睡著,每次值班過了十二點,顧今生必須得去補一補覺,然後才能接著起來工作。
  “我還好啊,不困。”顧今生頭也不抬地說道。
  桌子上的手機又開始震動起來,這個點能打給顧今生的除了周子遷沒有其他人了。李瀟等著顧今生一臉不自在地接電話,卻沒想到等了半天,顧今生也只是低頭抄著手上的材料,只有那只手機固執地桌子上震動著,直到停止。然後,只見顧今生這才停下來,神色異常複雜地拿起手機,長按關機。
  李瀟雙手抱著,悠然自得地倚靠在椅子上,就見顧今生抿著嘴,睫毛微垂著,精神專注,哪裡像個工作了的員警,倒像是在努力完成老師佈置作業的學生。
  李瀟摸著下巴想道,帥還是那麼帥,可是,怎麼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呢!
  到了下半夜,李瀟終於撐不住去休息了會兒,而顧今生安安靜靜地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從天黑到天濛濛亮,最終早晨的第一縷陽光溜進安然派出所,隔壁不遠處公園裡的鳥鳴聲開始傳來。
  顧今生心想,天終於是亮了。
  他一個晚上沒開機,一個晚上都坐在椅子上發呆。
  真的什麼都沒想,顧今生只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數著時間一點一點地過,他從不知道,原來失眠的夜晚是這麼漫長,數過這一秒就期盼下一秒,熬過這一分鐘,就等著下一分鐘,可是越是等待越是覺得黑夜無盡漫長。
  他只盼著太陽早點升起來,他得好好地刷個牙,洗個臉,沿著公園一路騎過去,喝上一杯甜甜的豆漿,就著張大媽新炸出來的香噴噴金黃的馬耳朵開始新的一天。他的包裡還有昨天剛取出來的兩千塊錢,得趕著回郊區看看奶奶,付給保姆這個月的工資和奶奶的生活費。
  顧今生洗漱完畢從安然派出所走出來,遛鳥的老人正提著籠子手裡端著茶往公園裡走,牆角的三角梅依舊熱烈地綻放著,紅豔豔一片,彷彿昨晚誰悄悄地替這座城市又畫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趕著上班的,背著書包上學的,這座城市正隨著升起的太陽經過一個夜晚的昏睡在蘇醒。
  每一天似乎都是這麼開始,每一天似乎都一樣,好像一切都沒變過。有時候改變的只是人的心情。
  顧今生牽著自己的自行車走了幾步,樹邊的芒果樹正在開花,一串串白色的花散發著芒果特有的濃烈清香。他禁不住打了個噴嚏,抬頭卻正巧被樹葉縫間投下的明媚陽光打了眼,微微眯起眼睛。
  昨晚不知道困,現在還真有點精神耗盡的疲乏,卻偏偏毫無睡意。
  顧今生揉了揉眼睛,在拐角處正停著那台熟悉的奧迪,而周子遷正下車關門,朝著自己走來。
  顧今生瞧著一向衣冠楚楚儀錶端正的周子遷,而現在身上的衣服鄒巴巴的,臉上麼更不用說了,比衣服還皺,昨晚上嚇人的鮮血已經止住了,他同自己一樣,頭髮剃得極短,所以,此刻額頭上赫然是一道已經結血痂的大疤。腫了半邊臉,黑了倆眼圈。
  顧今生心想,自己還真是頭一次見到周子遷這副摸樣,即使是周子遷曾經一度生意失敗,倆人落魄到速食麵都得買宏發的時候,也沒見著他這種落魄。
  周子遷幾步急著走到顧今生面前,表情滿是苦楚,他現在除了後悔,最大的感受那就是害怕——周子遷從未想過,要是有一天顧今生離開他會是什麼樣子。
  如今,這個人還站在自己面前,穿著那身筆挺的制服,淺色的眸子清亮,除了周圍發青的眼圈。略帶黃色的頭髮又長長了,顯得中間一撮格外明顯,像個毛茸茸的小栗子。
  周子遷用食指輕輕擦了擦破了的嘴角,扯了個極其難看的笑容說道,“阿生,你頭髮,又長了。”說罷,抬起手習慣性地就想要摸上去。
  顧今生微微側了側身子,躲過了周子遷的手,而後者的笑容隨著動作僵硬在那裡。
  周子遷凝望著顧今生,顧今生最開始吸引他的,就是那一雙顏色偏棕色的眼睛,比起中國人的來說,顧今生的眸子顏色偏淡,就像他沒有大多數中國人深黑色的頭髮那樣,而性子內向的顧今生高興時眼睛是亮晶晶含著笑意,興致不高時,總是微微垂著睫毛,遮住那雙漂亮的眼睛,整個人給人溫和地像絨毛玩具。
  而此刻,周子遷發現自己在顧今生的眼裡找不到任何表情和溫度,彷彿像塊暖玉一下子被冰封住。
  “對不起,阿生,我,但是你要相信我——”周子遷抓著顧今生扶著自行車頭的手說道,然而,在車子裡等了一晚上想了一晚上的話,卻突然說不出口了,叫顧今生相信什麼?相信他真的只是跟程嘉州上上床而已,不談感情?還是讓今生相信自己最愛的,仍然是他。
  顧今生拉下周子遷的手,默然地看了他一眼,“子遷,我呢,現在要吃早飯,然後回家休息收拾一下,回去看奶奶,不管有什麼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周子遷攔著顧今生,他知道顧今生的性格,他並不是什麼有什麼說什麼的人,很多時候,顧今生心裡的事情,更願意自己一個人憋著,周子遷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顧今生開始信任他,開始將他當做一個傾訴物件,而眼看著,顧今生一夜之間又縮回自己的殼裡去了。

  “我等下陪你一起去看奶奶,我送你去,但是,阿生,這次是我不對,無論我說什麼都是徒勞,所以你不要憋著,咱們有什麼說什麼好麼?你願意怎樣都可以,唯一的,別拒絕我。”周子遷道。
  雖然這個拐角比較偏僻,但是仍偶爾有人路過,時不時地瞧這邊望望。顧今生漠然地盯著周子遷看了一會兒,只覺得面前這個自己最熟悉也最熟悉自己的人,一夜之間的距離像是隔了千山萬水,“既然你知道說什麼都是徒勞,那麼請你現在什麼都別說,我有事,麻煩你讓讓。
  整個晚上沒睡,一大早起來,飯都還沒吃,顧今生只覺得身心俱疲,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吃飯洗澡休息一會兒,去看奶奶。想起每天都盼著自己回家看看的奶奶,顧今生只覺得周子遷現在在這裡純粹就是浪費自己的時間。

  周子遷聽到最後,已經察覺到顧今生語氣裡的不耐煩。
  這個世界上,他比顧今生的父母還要瞭解他——顧今生的性子看起來跟他的長相是一個類型,溫和的、儒雅的,彷彿你在他身上戳一下,都不會留下痕跡。棉花似的團團和氣。可其實看起來最沒脾氣的人,反而是最倔強的,他們不是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情緒,而是未到那個點而已。而周子遷知道,現在的顧今生不是自己可以隨意戳一戳的。
  他知道現在要給顧今生點時間,給兩個人一點空間去消化這件事情。而他周子遷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好,阿生,我不煩你,我只說一個事情,至始至終,我愛的只有你一個人。”周子遷滿是苦楚地說道。
  這不是顧今生第一次值晚班,卻是第一次周子遷在派出所外面等了他一夜,當然顧今生可不會矯情地覺得另一半在他值夜班的時候必須守著,他不是刑警工作不危險,可沒想到周子遷這第一次,也許是唯一一次等了他一夜是為了在他出警時候撞到他出軌之後,跑過來說至始至終就愛他一個人。
  顧今生垂著頭想了一會兒,將落在自行車上的一片芒果葉掃掉,抬頭對上周子遷期待的眼神,說道,“挺可笑的。
  說罷,騎上自行車越過周子遷走了。


第 12 章

  謝九安同志嘴裡叼著豆漿哧溜哧溜地吸著,一手夾著油條,一手拿著自己的手機,不知道第幾次地撥了那個昨天晚上弄到的號碼,只是聽筒裡再次傳來單調的“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已關機”。
  蹲在早餐車旁邊極其沒形象的謝九安同志轉頭朝張大媽問道,“張大媽,你不是說今天顧今生會路過這裡吃早飯麼?怎麼你東西都賣光了,他人還沒來!
  不到一個早上,謝九安同志憑藉著燦爛的大笑容和自來熟的性子就和張大媽混了個熟,當然最主要還是九爺主動說明自己的身份——顧今生的好朋友。雖然九爺極其不正經的形象讓張大媽無法將他同那個好脾氣好心腸的小顧聯繫起來,但見謝九安在她最忙的時候主動湊過來幫忙,也就將一顆心放下了。

  “是有點奇怪,小顧今天和昨天都沒來了,小九啊,你沒他電話號碼麼?”張大媽問道,她老人家在知道這個笑起來陽光十足一掃不正經的傢夥名字叫謝九安之後,果斷給九爺取了個叫起來順口的名字——小九。
  謝九安沮喪地將手機放回口袋裡,“有啊,剛剛就是一直給他打電話,但是他都是關機。”邊說邊用腳在地上蹭了蹭——九爺的形象此刻很落寞。
  “哎喲你這孩子,該不是有什麼急事吧,咋就這麼眼巴巴地等了人家小顧倆早上了啊?有事上他單位找他去啊,離這裡又不遠。”張大媽瞧著謝九安垂頭喪氣的樣子建議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什麼叫眼巴巴地等了兩早上了,謝九安頓時猶如做壞事當場被抓包一樣,眨著漂亮的桃花眼,小眼神亂飛,結巴道,“哪兒啊,張大媽,你可別亂說啊,什麼眼巴巴等啊,沒有的事!絕對沒有!”謝九安同志十分堅定地說道。
  他只是昨晚無意中撞見顧今生出警處理家暴居然處理到自己戀人頭上這種狗血的事情後,反反復複地琢磨著顧今生蒼白的神色。作為顧今生的好朋友,謝九安同志把自己這樣定位到,他是有責任有義務地要去關心剛剛失戀的顧今生同志的。
  雖然這個朋友,一個早上都不開機沒接他電話。謝九安不是沒想過殺到人家派出所去,但是,好像他跟顧今生也沒熟悉到那份兒上去。
  思前想後,謝九安同志將最後一口油條塞進嘴裡,嚼了兩下嚥了下去,咕咚喝完最後一大口豆漿,抹抹嘴巴,回家去了。
  哼,事不過三,再也不去等小員警了!等了兩個早上,將手機都要打到沒電池的謝九安同志憤憤不平地想到,也許人家根本沒當他是朋友呢。
  顧今生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鞋櫃上的拖鞋一黑一灰顏色不同款式相同,整整齊齊地擺著。拿起灰色的那雙,顧今生望著鞋櫃上黑色的那雙,突然很感慨地想到,如果沒有人將它們拿走或者換掉,這兩雙拖鞋會這麼一直和諧地擺在那裡,可以一直一直不變。
  豈止是這對拖鞋,這房子裡的一切,是他和周子遷一點點地佈置起來,自己買的走一會兒停一會兒的鬧鐘,周子遷說什麼也不肯換掉;沙發是顧今生最喜歡的,沒有別的特點,就是軟,看電視的時候可以窩在裡頭;餐桌上的桌布是倆人有次去超市買廚房用具抽到的……周子遷在這個城市的另外一邊還有一套房子,裝修得精緻漂亮,所有的傢俱家電奢華錚亮,像極了可以上海報宣傳的樣板房。所以周子遷若非真的趕不回來,大部分時間都是住在這邊,用他的話來說,這邊有家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也是顧今生一直找的,家的感覺。
  顧今生窩在沙發裡,他以為,生活會這麼按部就班地過下去,自己當著安然派出所的小民警,周子遷可以忙活他的事業,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可以這麼平靜又安逸地生活著,兩個人在一起,等他退休,等周子遷再也照顧不來生意。靠著退休金和自己仔細規劃攢的養老本活到倆人白髮蒼蒼的那天,沒有孩子,卻是一路攙扶,就像那句顧今生深以為然的老話的——少年夫妻老來伴。
  兩個男人也一樣,老來作伴。
  可沒想到,生活總是在你過得最平靜最自然,自然到你以為就這麼過一輩子的時候,給你始料不及的打擊。
  顧今生忘了,有些東西是很容易悄然地改變,比如人心。
  將口袋裡的手機掏出來,顧今生毫不意外地等著手機接收來電提醒的短信,前面幾十條全部都是周子遷的,其中還夾雜著幾條短信。顧今生猶豫了會兒,也沒打開短信,直接刪掉了。
  刪著刪著,顧今生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號碼,是一個小時前打來的,而這個陌生號碼也打了好幾個電話。他凝神想了會兒,心裡打著疑惑,難道這是周子遷換個手機號碼給自己打電話?還是……
  滿心疑惑的顧今生同志撥打了這個號碼,然後,被手機裡頭那個帶著興奮和欣喜的聲音嚇了一跳——“哇!阿生,你終於肯開機了哈!

  顧今生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但是偏偏又想不起一張熟悉的臉將這個聲音聯繫上。他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號碼。

  “你是——”
  歡快的聲音直奔耳朵而來,“謝九安啊!你忘了麼!

  顧今生一臉黑線,真的是,最近怎麼走哪兒哪兒都有這個傢夥,但是職業病帶來的警惕性立即讓顧今生同志問道,“啊?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號碼?

  苦等一個早上,苦打好多電話而未得到回應的謝九安同志因為顧今生主動打電話過來很是激動不已,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瞬間石化在那頭,支支吾吾道,“不是你給我的麼?昨晚上啊,我說請你吃宵夜,你說沒空說有空再聯繫,然後就給我了這個電話號碼!

  顧今生撓頭,他怎麼不記得有這茬兒了,“我,好像,怎麼覺得沒有啊?

  理直氣壯的謝九安同志說道,“有啊!你怎麼就給忘記了!哎呀,昨晚那個場面太混亂了,你估計忘了吧,小員警。”某人已經開始睜眼說瞎話,其語氣之堅定讓顧今生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力。

  顧今生當然不會知道謝九安已經知道他被劈腿還當場將戀人抓包的這件事情,只記得自己昨晚的確是糟糕到極點,也許,真的是自己忘記了也說不定,不然這個人怎麼會知道自己的電話號碼。
  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顧今生又問道,“那你找我有什麼急事麼?我看你打了好多個電話號碼?
  當然必須不能說是因為昨晚親眼目睹你失戀所以覺得自己身為朋友有義務想要關懷下,謝九安笑嘻嘻道,“請你吃早飯啊!我記得你給我買過一次早餐,請我看過一次演唱會。”當然,謝九安默默地想,還搶過我的一根馬耳朵。

  謝九安熱情地要請他吃早飯的語氣反倒讓顧今生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他能告訴人家,給他買早餐是因為覺得謝九安當時看起來就是個連小孩兒的早飯都搶的流浪漢,第二次純粹是因為自己覺得錯把他當做黃牛黨,順便手裡有張馬上要浪費掉的門票,索性用這張門票做個人情,算是對謝九安的歉意。
  “呃,真的沒什麼,舉手之勞。”顧今生同志非常坦誠地說道,真的只是舉手之了而已。
  “是不是嫌早飯太那什麼啊,哎,要不是九爺我落魄了,不然,什麼樣的大餐請不起——”謝九安喋喋不休地訴說當年,要不是,若非,這樣的話。
  想到自己的舉手之勞讓別人記掛到現在,顧今生笑了笑,“好的,不過,今天是不行了,明天怎麼樣?
  突然聽到顧今生答應自己,謝九安同志倒是又不好意思地說不話來了,想想自己一頓早飯確實拿不出手,但是——九爺哭,他確實是沒錢了!

  被謝九安一通電話糾纏了一些時間,顧今生倒是覺得心中的悶氣散了點,利索地洗澡換衣,出門坐車去郊區奶奶家了。他當然看見周子遷的車停在社區空位上,只是既然周子遷不出聲,他也只想當做沒看見。
  從市區坐到郊區要轉一趟公交,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也要一個小時出頭,顧今生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接近正午。
  顧家的老房子是木式結構,只是一直修葺改造,已經是半磚半木,從後門看過去是木頭的門檻和門板,而從前面看已經是一幢青磚小房。兩層樓高,半邊牆爬著綠色的爬山虎,半邊牆開著長洲市隨處可見的三角梅,紅綠交映,似乎這一牆就鎖住了所有春光。
  坐在門口擇菜的林阿婆一見到顧今生的身影就往屋子裡叫道,“哎喲,顧家奶奶,你家阿生回來了。”然後,趕緊從屋子裡拿出凳子招呼顧今生坐。一進入從小長大生活的熟悉環境,顧今生頓時將心中的苦悶鬱結拋下,高高興興地朝大廳裡喊,“奶奶,我回來了!
  顧奶奶以前是附近一個小學的語文老師,脾氣是頂好的,對誰都是笑眯眯的,只是如今老了得了輕微的老年癡呆症,別的倒沒什麼,只是對於顧今生的記憶一直很混亂——比如,顧奶奶從樓上下來,見著顧今生,笑著大聲問道,“哎喲,毛毛回來了!怎麼樣,快放暑假了是不是?警校裡累不累?快快,奶奶給你煮一碗涼茶去!

  顧今生心想,上次回來的時候,奶奶還以為他在讀高中,忙不迭地一直問他學習是不是很辛苦,這次回來,馬上就變成讀大學了。不過,不論怎麼變,奶奶對他的小名兒卻是一直記得,沒生病前,顧今生對於從小叫到大的小名兒毛毛提出過意見,覺得自己已經長大成人工作了,再叫毛毛不像樣子。極疼愛顧今生的奶奶只好改了口。不過,這一病,顧今生倒是沒有再央著奶奶不要叫他小名兒了。這個小名兒還曾被周子遷數度嘲笑過。

  林阿婆端著擇好的菜笑著道,“阿生啊,你奶奶啊,這回又把你當大學生了!
  顧今生連忙扶著奶奶,“奶奶不用,阿婆會幫我弄。奶奶在樓上幹嘛呢?”顧奶奶笑起來滿臉都是皺紋,可沒變的是顧今生最熟悉的疼愛,“還不是你小子的書本,你不在,奶奶幫你把以前的書都整整,你啊,以前最愛看武俠小說了,奶奶不讓你看,你就到處藏。”說罷又伸手摸了摸顧今生的腦袋,“我們毛毛的頭髮又長長了,得剪剪了,不然啊,頭頂尖尖的,你又要不高興咯!

  顧今生蹲在一旁,任由奶奶佈滿繭子的手摸著自己的腦袋,顧今生的頭髮和腦袋都長得很有特點,任誰看著都想要上去摸一把,可即便是周子遷也是花費了很長時間才讓顧今生接受。唯有奶奶不同,被奶奶的手摸著,顧今生只覺得自己還是小時候那個無憂無慮的孩子,雖然,他沒有父母在身邊。

  顧今生的父母離婚的時候,他已經五歲,可之前父母的感情就不太好,離婚的時候,父母雙方什麼都想要吵到不可開交,唯獨不想要他。最後年紀小,顧今生還是被判給了媽媽,只是媽媽把他往爸爸家門口一丟,說什麼都不肯要。而爸爸家裡早換了新的女主人,更加不想接納他,最後是顧今生的奶奶將自己兒子痛駡一頓,牽著當時茫然不知所措該留在哪裡的顧今生回了郊區的老家。
  顧今生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候爺爺早死了,家裡就留奶奶一個人,一大早他就得跟著奶奶先去菜市場買菜,奶奶一手提著菜籃子一手牽著顧今生,一邊問他今天想吃什麼。買好菜吃完早飯,顧今生就又跟著奶奶去學校,奶奶去上學,顧今生就放在學校的學前班裡。
  就這麼一牽一拖地把顧今生拉扯大。
  顧今生曾經想把奶奶接到市區裡生活,不過當時沒條件,奶奶又不願離開老家的房子,等他有條件了,奶奶卻病了,得了老年癡呆症,反而比小孩子更加小孩子,說什麼都不願挪動半步,顧今生和周子遷商量了下,只好就近請了個鄉親幫忙照顧。

第 13 章

  祖孫倆一起吃了午飯,顧今生陪著奶奶坐在小院子裡曬太陽,院子裡的龍眼樹正在開花,接著一小顆一小顆星星一樣的小白花兒,特別香。顧奶奶這才想起什麼似的問顧今生道,“小周怎麼沒來呢?毛毛,這就是你不對了,上次不是說好了,帶小週一起過來吃飯的麼?
  顧今生苦笑,“奶奶,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了啊?

  “你這孩子,奶奶怎麼教你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上次要不是小周及時把你送醫院去,你這孩子要

  顧今生低頭苦澀地想到,這哪是上次的事情,明明已經是六年前了。六年前,顧今生大二的時候,宿舍約了隔壁師大的一個女生宿舍聯誼,顧今生本就不是很想去,剛好又覺得肚子有點疼,於是就沒去一個人呆宿舍裡。哪料到肚子劇烈地疼起來,恰逢周子遷給他打電話覺得他聲音不對勁兒,硬是跑了大半個城區冒著大雨過來,那時顧今生發現自己直都直不起身子了,而周子遷二話不說背著他下樓去醫院,忙前忙後,被診斷為急性闌尾炎動了手術之後,更是擠出時間來陪著他。

  顧今生想,大概是那個時候,自己將周子遷由一個萍水相逢發展起來的朋友當做了真正的知己好友,病癒出院之後,和周子遷是越走越近,直至兩人真正在一起。
  奶奶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周子遷,“我看小周是個好孩子,毛毛啊,多跟人家接觸接觸,小周做事看著像是穩重的,你這孩子,也沒幾個朋友,有什麼事情都藏著掖著……有小周在,我也放心點……”
  顧今生笑著答應奶奶,心裡卻想到,奶奶還是把周子遷當成五六年前的周子遷,時間好像一直沒有走遠,要是真的能一直不變那就好了。

  顧奶奶瞧著自家孫子雖是笑著,記事雖糊塗,看帶了顧今生二十年,感覺卻是一點都沒退化,這孫子雖然在笑,可眼裡哪有笑意,低垂著頭看著地上青石板的紋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顧奶奶因為顧今生的家庭緣故,最重視的倒不是顧今生的學習,反倒是顧今生的性格和對生活的態度。
  隨即嚴肅起來,拍了拍顧今生的腦袋,像從前做了千萬遍一樣,揮揮手,對顧今生說道,“去,毛毛,把屋裡頭那本《普希金詩集》拿出來。
  顧今生又怎麼不明白奶奶的意思,他像小時候那樣乖乖地進屋,拿下那本封面已經發黃的詩集。

  裡頭有一首詩,顧今生曾被無數次要求大聲背過。
  “站樹下去,站直了,好好念。”顧奶奶中氣十足地說道。顧今生無奈地看了自己奶奶一眼,卻也只能拿著手裡的詩集,翻到起了毛的那一頁,清清嗓子開始念起來——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憂鬱的日子裡需要鎮靜: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心兒永遠嚮往著未來,   
  現在卻常是憂鬱: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將會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   
  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
  …………
  顧今生站在龍眼樹下,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小院子裡的芒果樹和龍眼樹都在開花,各種各樣不名貴的盆栽植物擺滿了一地,熱鬧地擁擠著。顧今生就這麼站在樹下,大聲地念著。奶奶就這麼坐在那裡,靜靜地聽著顧今生大聲朗誦,聽著聽著,歪著頭,在籐椅裡睡著了。

  以前,顧今生心情不好,不開心的時候,顧奶奶就是這麼要求的,她不會跟顧今生說什麼大道理,只會讓顧今生站在樹下,一遍又一遍地朗讀這首俄國詩人著名的一首詩。直到奶奶問他,“心情好點了嗎?
  顧今生這才點點頭,終於從朗誦任務裡解放出來。

  清香浮動,陽光正好,無限明媚。
  顧今生捏著書本靠在樹幹上,看著在陽光裡安詳熟睡的奶奶,已經老到都不能聽他念完再摸著腦袋問他一句心情好了沒。
  他心想,生活怎麼會欺騙你,會騙你的,只有人而已。
  也不知是那好幾十遍的詩歌朗誦的功效,還是因為回到從小長大的家裡,跟奶奶親親熱熱地說說笑笑的緣故,顧今生覺得心裡輕鬆了很多。起碼,當他告別奶奶和林阿婆準備搭車回市區,見到周子遷的時候,第一個念頭不再是逃避。
  周子遷顯然連回家倒騰下自己的心情都沒有,還穿著早上皺巴巴的衣服,見到顧今生出來,趕緊要下車窗,“阿生,遲了,我送你回去快一些。
  顧今生瞧著憔悴到不行的周子遷,點了點頭,卻是繞過副座,選擇坐在後排。倆人一路無話,周子遷是憋著一肚子的話,不知道從何說起,時不時從前視鏡裡看看顧今生的表情,後者一臉漠然,彷彿他只是個陌生的的士司機,根本沒有同他溝通的任何欲望。

  而周子遷不知道的是,顧今生其實是無話可說。七年的感情因為突如其來的出軌到這種地步,他只有四個字來總結——無話可說。
  一前一後上樓進了房間,周子遷終於是忍不住打破了這個沉默的局面,他習慣地給顧今生倒了一杯水,順口問道,“奶奶身體怎麼樣?
  顧今生將水放到一邊,頭也不抬地回道,“挺好的。

  簡簡單單的三個沒帶任何溫度,又讓局面陷入沉默和尷尬。顧今生無視一直站在旁邊的周子遷,翻開今天的報紙,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在看,只聽到房間裡嘩嘩地翻報紙的聲音。

  周子遷走到他面前,開口帶著點哀求道,“阿生,你別這樣子,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成麼?”倆人很少吵架,周子遷記憶裡顧今生是個連生氣都少的人,大多時候,顧今生總是溫吞地,像是白開水。
  只是,白開水也有結冰的時候,顧今生從不會跟人吵架,他表達生氣的唯一方式就是自己做著自己的事情,不理睬你,無視你。被顧今生這樣冷處理的周子遷自然是受不了。
  顧今生將報紙放到一邊,抿了抿嘴,開口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周子遷坐到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十指交叉,摩挲著,他已經打定主意向顧今生全盤托出,“三個多月前吧,那個時候,你們抓嚴打,忙得很,我有一次和幾個朋友去酒吧裡玩
……”
  顧今生靜靜地窩在沙發裡聆聽著,彷彿周子遷只是在講一個故事跟自己無關而已。

  “有時候你很忙,忙起來咱們倆可以幾天都見不著。見了面,好像也只是吃飯窩在家裡看電視然後睡覺……我有時候也很想找個地方放鬆下,畢竟公司事情繁多的時候……他,就是那個時候,我們出去玩了幾次熟悉起來的……”
  一字一句,顧今生只覺得周子遷的話都是尖刀子直刺進他心裡。

  “周子遷,寂寞不是你出軌的理由。”顧今生突然打斷周子遷的話說道。
  “阿生,我們從開始就約定了協議,玩完就分開。昨天晚上我就是要和程嘉州說清楚分手,沒想到——”周子遷急急忙忙地辯解道。
  顧今生想起那天自己撿到的戒指,反問道,“玩到買情侶對戒的地步了?
  “那是程嘉州一廂情願——”周子遷的話沒說完卻被顧今生一拳打得往後倒在沙發上。然而,讓周子遷愣住難以置信的不是顧今生打他的力度痛得他半邊臉都麻掉,而是一向好脾氣好性子重話都沒幾句的顧今生也會出手打人。

  周子遷受了一拳,反而沉默下來,垂頭喪氣地捂著被顧今生打過的地方。
  這麼打了一拳,卻是讓一直忍著的顧今生松了口氣,“周子遷,我不是替我自己打你,是你我們七年的感情打你。
  聲音依舊是乾淨清澈如水,卻是帶著沉沉的歎息。

  周子遷抬頭望著顧今生,他的眼裡是如星辰破碎般閃閃熠熠,像是極力忍受著所有的情緒。
  “我們一路走來不容易,我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這輩子,就是跟你好好過日子,過日子是什麼?不就是兩個有感情的人每天圍著吃喝拉撒轉悠,轉到最後,也活到老,活到頭。人人都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不就是這樣麼。”顧今生一字一字地說道。
  “阿生,原諒我這一次,我們還是要接著過這輩子的,跟你一起養奶奶,一起走下面的路。”周子遷說道。
  “要是我不願意呢?”顧今生反問道。
  周子遷沉默,他從未想過,顧今生會不願意,就算是出軌的時候,他也曾預料過這一天,只是,他覺得顧今生跟了自己這麼多年,脾氣好心腸軟,絕不會放開他的手,不願意,他從來沒想過。
  倆人一時無話。顧今生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不算早了,他還得把髒衣服洗洗,亂七八糟地整理整理上床睡覺。周子遷原先是要幫忙,只是他進衛生間幫忙洗衣服,顧今生就放下衣服去廚房;他跟著進了廚房想要搭把手,顧今生又從廚房裡鑽出來,一言不發地進了臥室……
  以前,洗個衣服,兩個人都可以嬉鬧著倒騰很久。

  終於一言不發地收拾完屋子,顧今生見周子遷拿著換洗的衣服準備去衛生間洗澡,索性拿上錢包手機準備出門,卻被周子遷一把拉住,“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顧今生被周子遷拉著不放手,只好冷著聲音說道,“我出門走走。

  “你就這麼討厭跟我呆在同一個地方了?”周子遷問道,顧今生的臉上已經顯露疲憊之色,這要是換做從前,顧今生估計迷迷糊糊地洗個澡就賴到床上睡大覺去了,哪還有什麼時間出去走走。

  顧今生默不作聲,現在他真不知道能跟周子遷說什麼。
  周子遷將手裡的衣服往沙發上一丟,將顧今生拉回來,“這房子是我們倆的家,不過寫的是你的名字,要走也是我走,阿生,你能去哪裡?
  一個家字刺到了顧今生的痛處,他眼瞼低垂,睫毛撲散開來,細細密密地遮住了那雙漂亮的棕色眼睛,只是緊緊抿著的嘴角讓人一下子感覺到倔強和堅持。周子遷看著他這個樣子,知道這傢夥的倔脾氣上來了。

  “我出去行了吧,阿生,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這件事情交給我處理,我們還是能夠可以像過去一樣好好生活下去。”周子遷柔聲說道,對於一個脾氣倔強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好言好語地哄著,尤其是像顧今生這樣溫和的人。
  說罷,周子遷拿上自己的車鑰匙,開門出去了。
  顧今生拖著腿挪回沙發上,緊緊閉著雙眸,將手背貼著自己的額頭,涼涼的,就像現在的心情。他開始閉著眼睛坐在沙發上碎碎念,背的下午念過好幾十遍的時——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鬱的日子裡需要鎮靜……
  一聲聲,一句句,如水般清亮的聲音在只剩他一個人的房間裡響徹著,可是周子遷說的話彷彿還在顧今生耳邊回蕩——我們還是能夠可以像過去一樣好好生活下去。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地方我們到不了,太過遙遠的,太過虛幻的,可是永遠無法到達的地方叫過去。

第 14 章

  謝九安同志抱著自己的手機百無聊賴地翻著電話簿,因為將顧今生標注為阿生,所以理所當然地顧今生的號碼排在了第一的位置。九爺對著這個號碼碎碎念道,“叫阿生,感覺哪裡怪了點……”
  一拍大腿,謝九安自言自語道,“我靠,那個敗類不也是將小員警標注為阿生麼?老子才不要跟他一樣,得重新想個名字。

  抱著手機的謝九爺冥思苦想,終於將阿生改動了一個字——阿呆。

  謝九安覺得這個名字實在是太符合那個呆員警的形象了。糾結半天,謝九安還是沒按下通話鍵,這大晚上的,貿貿然滴打人家手機太不矜持,太沒形象了,謝九安心想。轉而,九爺眉開眼笑地撥通了另外一個電話號碼。
  九爺一聽接電話的那人的聲音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一時之間揚眉吐氣,最近的運氣真是好到爆了!
  “喂——”電話那頭是乾淨清爽得像是貓薄荷一樣的聲音,即使通過絲絲雜雜的通信網路,也絲毫沒影響。
  謝九安同志不等那人說話,手舞足蹈地從沙發裡跳起來,語氣是飛揚的,“阿澤!你終於接我電話了!
  電話那頭的紀澤摸不著頭腦,“啊?陸梟不是說你換手機號碼了麼?新號碼你也沒告訴我,我想打電話給你都不可以,怎麼你沒換啊!

  九爺咬牙切齒地開始告狀,“個小人!其實我打的是你的電話,但是通通被來電轉接到陸梟的手機上了!太無恥了!

  電話那頭的紀澤默了默,心想,這種做事的風格……很符合某人的作風,“呃,他剛好出門買東西去了,手機沒帶,我見來顯示你的號碼就接起來了。真巧。

  謝九安感激涕零,“蒼天終於開眼了,你都不知道陸梟有多壞,我給你打幾次電話都是他接的,我要是說找你通通都不在
——”
  紀澤聽到謝九安憤憤不平的語氣,笑了笑,問道“你最近跑哪裡去了?都沒見你過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聽到關懷關切的問候,謝九安一直受傷的心靈終於得到一絲絲安慰,“阿澤,我就知道,你是關心我的,沒被陸梟那個大尾巴狼給拐帶學壞了,我跟你說啊
——”
  謝九安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呆在長洲市,當第N次打紀澤的電話終於打通之後,終於將自己為何離家出走,躲在哪裡,這些天都幹了什麼,受的哪些委屈通通一股腦地開始往外倒。

  末了,謝九安同志鄭重地總結道,“總之,我對封建包辦婚姻是強烈反對的,娶那女人,我還不如去挖陸梟牆角,起碼轟轟烈烈地死,你說對不對!這次九爺我不會跟老爺子低頭了!
  謝九安同志霸氣十足的宣言成功逗笑了某人,“那你打算就這麼呆在那邊了?要不,你來我們這兒吧。”紀澤聽到謝九安居然淪落到去賣演唱會的門票來維持生活時,著實嘴角抽了抽,不是沒看過謝九安以前的排場,去哪裡都得十個八個的保鏢跟著,紀澤同志曾經嚴肅地設想過,是不是謝九安上個廁所,裡頭也得清場。這麼個跟陸梟一樣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九爺,不知道能抗多久。

  只聽說謝老爺子跟轉了性似的正在慢慢退出一些不光彩的行業,只撿著能賺錢賺錢快的投資,幾次檢查和線報都表明,謝氏正打算走正途,慈善事業也是積極地做。也許是謝老爺子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看著老朋友老對手陸氏的沒落相通了,但是紀澤知道,真正起作用的是註定將來要繼承謝氏的謝九安。紀澤一直記得謝九安說,阿澤,你出現,救了我跟陸梟。
  這麼個亦正亦邪的朋友,紀澤身為國家執法人員當然希望看到他走上正途,浪子回頭金不換,更何況,謝九安之前很少接觸謝氏的黑色生意。
  要換是前段時間,聽到紀澤的邀請,謝九安同志絕對是歡呼雀躍地收拾行李,連夜趕到他哪裡去,就算陸梟用眼神和綿裡藏針的語言殺死他也不在意,可是,謝九安想,他明天約了小員警一起吃早飯呢,於是支支吾吾道,“那啥,阿澤,我要是過去,陸梟鐵定不樂意了,老子煩他黑著臉,嗯,這個,我在這邊挺好的,一個人逍遙自在也不錯。
  紀澤疑惑道,“不對啊,九安,我怎麼覺得你有點怪怪的,看到陸梟黑著臉你不是最開心了麼,而且你是最討厭一個人呆著的那種人了,怎麼——我覺得你不太對勁啊!

  謝九安哼哼唧唧瞎掰道,“我這是懶得過去給你添麻煩,省得你到時候夾在我跟陸梟之間當三明治。你瞧我多貼心啊。”謝九安本來是很想和自己的貼心好朋友聊聊顧今生的——聊自己在這裡短短的時間裡居然先是看到一對狗男男在門口亂啃,然後自己因為早飯認識了一個小員警,這個小員警麼長得毛茸茸的……居然跟出軌的狗男男有關係。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顧今生的事情到了嘴邊謝九安又咽了回去,就像原本是一個要和朋友分享的好消息突然又捨不得拿出來了,更適合自己默默琢磨地那種。當然更加不可能讓陸梟知道。
  “我會讓陸梟克制一點——”紀澤的話說了一半,只聽見開門的聲音,而後,謝九安就聽到了自己那個死對頭的聲音傳來,“阿澤,你讓我克制什麼?
  九爺速度掛斷電話——好運氣也不是時常都有的,比如,跟阿澤聊得正歡的時候,陰魂不散的陸梟回來了。

  ++++++++++++++++++++++++
  帶著跟紀澤打完電話的滿足一覺睡到天亮,謝九安心情舒暢地起床,火速鑽進衛生間裡頭刷牙洗臉,不知怎地,謝九安對著自己的短髮一陣倒騰——往常都是他指定的髮型師一個月至少修剪一次的頭髮現在已經有點雜草叢生的雛形了。

  謝九安同志糾結三七開呢還是四六開的髮型倒騰半天,最後索性一咕嚕全弄亂了,頂著一頭具有淩亂美的頭髮出門了——約好了顧今生今天吃早餐來著!
  九爺一路美美地吹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溜達到了早點攤上,張大媽一見謝九安又來,有人照顧生意當然樂了,一邊給客人拿東西找錢,一邊招呼謝九安道,“小九兒,又來吃啊!怎麼樣,昨天有沒有找著小顧啊?
  謝九安先是被一聲“小九”叫得差點擰到腰,又聽到張大媽提到小顧,立馬又眉開眼笑起來,滿滿的笑意映襯著朝陽讓人看著格外有精神,“當然找著了,我們昨晚還約好了,今天早上在您這兒一起吃早飯來著!

  “喲,這好,等會兒大媽給你們兩個炸兩根大的。”張大媽想,這孩子長得好看不說,笑起來還真是喜慶。原先對他的一點點疑惑也打消了,能跟小顧員警當好朋友的,必然也不會是什麼壞人。

  頭十分鐘,謝九安喜滋滋,樂得臉上可以開朵大桃花;頭二十分鐘,謝九安飛揚的眉毛開始挑著一根,另一根往下糾結著,約摸有點不耐煩地將手塞進口袋裡盯著顧今生往常來的方向;等了三十分鐘……謝九安同志果斷拿起電話,撥了署名為阿呆的號碼——關機。
  兩根眉毛糾結得可以織毛衣了。謝九安冷著一張俊臉,周身開始散發冷氣場,以至於來買早飯的路人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心想怎麼站了這麼個兇神惡煞的傢夥!
  這次是真的被放鴿子了!這個念頭在謝九安的腦海裡橫衝直撞,撞得謝九安怒氣衝天。明明昨晚說好的,顧今生怎麼回事,言而無信食言而肥的傢夥,某人現在非常怨念。
  張大媽一見謝九安的臉色不好,又想到這孩子連續在這邊等了三早上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往常幾乎天天來這裡買早點的或者給同事帶早點的小顧員警居然會連續三天沒來,一邊瞧著這孩子等得可憐,一邊又在想小顧員警會不會發生了什麼事兒,“要不,你去小顧的所裡找他?
  謝九安鼻子可以翹到天上去了,陰著一張可以滴水的臉,原本白皙立體的一張俏臉這會兒瞅上去更像是個玉面修羅,明明白白寫著——誰惹我就死定了的字眼兒。

  “哼,老子非要上趕著去找他麼!不等了我!”謝九安惡狠狠地回道。
  前兩次是自己自作多情在這裡等人家,而這次明明約好了,顧今生居然明目張膽地放他鴿子。還從未被人如此對待的謝九安同志又羞又怒,直覺自己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丟人丟大發了!
  張大媽見謝九安桃花眼裡吊著怒氣,頗為擔心地說道,“小顧可是員警,該不會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兒吧?
  怒火沖髮型的謝九安同志頓時一個激靈——對啊!顧今生雖說只是個小民警,可小民警亂七八糟的事情更多,保不定是一大早接到什麼任務,小員警哪能會有什麼大任務,謝九安摸著下巴想到,呃,世事難料,這小員警出個警都能抓到情人出軌,不是一般倒楣
……
  謝九安同志的猜想對了一半,顧今生早上還沒睡到七點半就被所裡的電話給催醒了——緊急任務,有人報案民居裡有聚眾賭博,約摸了下規模還挺大的,當即所裡就決定多派幾個人一起行動,顧今生家離安然派出所近,自然得上陣。

  於是,根本來不及想其他的顧今生同志匆匆忙忙地洗漱穿衣咬了塊冰箱裡的麵包就往派出所趕。
  忙碌起來的時候,他連周子遷出軌的這件事情都暫時性失憶似的忘了個一乾二淨——自然地,他將心心念念的某人請他吃早飯這件事也給忘了。
  等顧今生他們確定了地點,埋伏了會兒,突然襲擊掃蕩了聚眾賭博的地點,又連著追了幾個從窗戶逃跑的賭徒,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顧今生跟著李瀟他們幾個去附近的大排檔準備吃飯,李瀟大大咧咧地開了瓶酒,吆喝道,“可把我給餓壞了!早上起來連早飯都來不及吃,褲子都差點穿反了——”
  顧今生聽到李瀟說到早飯二字,只覺得悶頭一棒,脫口而出道,“壞了!”李瀟一聽,忙看著顧今生道,“什麼?阿生?你也壞了?”而後者急急忙忙地將警帽往頭上一扣,對李瀟和幾個同事說道,“我有急事,得先走了!來不及了啊,你們吃!

  李瀟倒是難得見到平時溫文爾雅的顧今生也有這麼猴急的一面,立馬拉著人家的手臂不放,“如此盛宴,怎麼能少了你這個佳人,跟大爺說說,啥急事啊,你顧今生能有什麼急事!”幾個同事也跟著李瀟起哄。

  顧今生哭笑不得,“真沒騙你們,急事,下次補上啊!”他聽到早飯二字這才想起來自己和那個謝九安的約定,結果今天早上一起趕任務就給忘記了,然後,然後因為昨晚暈頭轉向地手機根本忘記充電,早上還沒過多久就自動關機,而顧今生當然不記得謝九安的電話號碼。
  等顧今生打了個的到了早上張大媽擺早點的地方時,那裡已經是空無一人。基本上十點一過,張大媽就早早地收了攤。顧今生捂著額頭心想,造大罪孽,讓別人等了一個早上,心下滿滿都是愧疚。
  沒法子,只好先回派出所。
  顧今生又累又餓地走了回去,只見派出所門衛室前正站著一個人,雖然是被人擋在外頭,但氣勢毫不減弱。遠遠地,顧今生瞧著這人背影很熟悉。走近了,只聽見那人高聲說道,“哎喲,我說大爺,我真是顧今生的好朋友,你就放我進去吧!這都蘑菇一早上加一中午了,我午飯都消化得差不多!您也忒執著了吧!
  “不行!”門衛大爺堅決地拒絕道。

  “那告訴顧今生去哪裡了成不?
  “不行!

  “那放我進去成不?

  “不行!

  “那告訴我顧今生家住哪裡成不?

  “不行!

  
…………
  某人急得想要跳腳,這老頭子固執得像石頭,跟自己家老爺子有得一拼了。

  而顧今生望著那個背影已經露出淺淺的笑容,他走了過去,像第一次見到謝九安那樣在他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叫道,“謝九安!

第 15 章


  九爺被顧今生這麼一拍,習慣性地僵了下身子——若是按照他從前的性子,要是有誰從身後觸碰他,那麼必然是一個動作淩厲的過肩摔,這是謝九安從小到大被培養出來的習性了。又或者說他,包括陸梟這類的人,必須接受這樣的訓練才能在充滿未知危險的環境中活下去。
  只是謝九安知道,身後的那個人是顧今生,對他沒有威脅,即便是第一次倆人在公園裡見面,顧今生也是這麼從背後拍他的肩膀。
  謝九安轉過身子,就看到今天自己等了一早上,在派出所門口磨了半天想要見的人在自己面前。
  顧今生的眼睛宛若一雙琉璃,靈氣流動,撲長的睫毛都擋不住顧今生眼裡的帶著的歉意,和煦文雅的五官和著他的微笑帶著讓人想要不斷靠近的親和,就像他的名字好聽得想讓人再叫一遍一樣,這個人,會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於是,多看了一眼的謝九安同志莫名其妙地覺得耳朵發熱了,原本同門衛大爺對抗的囂張氣勢也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轉開了盯著顧今生的眼神,囁喏道,“那什麼,啊,覺得天氣挺好的,呃,就到處走走,這個,剛好走到你們派出所,早上你沒去——”
  話還沒說完,門衛大爺探出身子來,朝顧今生喊道,“哎喲,小顧啊?你們抓賭回來啦?這人還真是你朋友啊,在我這兒磨了大半天了,不好意思啊,我沒敢放他進去。

  謝九爺出門散散步散到派出所的謊言被當場戳破了,九爺臊著臉暗暗將門衛大爺記在心裡。

  顧今生瞧著謝九安的桃花眼小眼神亂飛,一臉不自在的尷尬,於是了然地說道,“不好意思,今天早上一大早就接到任務,我忘了,而且,手機忘記充電——”某人的眼裡真真切切地寫著歉意和愧疚,看得謝九安頓時將一整天的晦氣一掃而空。
  謝九安劍眉一挑,嘴角噙著笑意,方才的尷尬也無影無蹤,“好吧,九爺我大人有大量,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你的道歉。
  九爺的大度反而讓原本就很不好意思的顧今生更加愧疚得有點不知所措了——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朋友三番兩次地熱情約自己,因為自己的一個隨口約定等了半天多,並且不放心地追到派出所來——反射弧比較長的顧今生沒覺得謝九安熱情過了頭,反而覺得如今這麼熱心熱情地對待朋友的人不多了。只是顧今生向來性子比較淡,遇著謝九安這樣的,就像水碰到火,雖然覺得這團火暖烘烘的,可近一點又怕被火燙著。

  只是瞧著謝九安一臉燦爛的笑容,顧今生同志無法,這真的很不好拒絕,又想到人家等了自己大半天,微笑道,“不僅僅是道歉,這樣吧,早飯呢就別請了,我請你吃晚飯,如何?
  已經吃了好幾天拉麵炒飯炒麵等食物的謝九安同志第一次被別人請吃飯這件事情吸引了——雖然很不想承認,謝九安同志聽到顧今生要請他吃飯的時候眼睛亮了亮,雀躍道,“啊?阿生,你會不會太客氣啦,其實也沒什麼啦——那我們晚上吃什麼?

  顧今生聽見謝九安前半句話正要開口希望謝九安不要推辭,沒想到後半句的轉折來得十分跳躍,差點沒接上,無奈地笑了笑,“不貴,但是好吃。

  某人差點沒被小員警的虎牙晃著了眼,謝九安心想,就算不好吃,跟著小員警那也是能吃得下的,不是有個成語——秀色可餐。

  謝九安同志大搖大擺地跟著顧今生進了派出所大門,還不忘神氣十足地朝門衛大爺挑眉一笑——大爺我還不是照樣進去了!
  他前二十年都跟條子有仇,局子不是沒進過,不過每次都是以員警的敵人或者犯罪嫌疑人啊之類的身份進去的,這麼第一次跟在小員警身後,以員警朋友的身份晃進高高掛著警徽的派出所還是頭一次,謝九爺霸氣十足地以領導視察的姿態東看看西望望。
  顧今生回頭,瞧著謝九安的樣子,問道,“第一次進?感覺如何?”他怎麼看著這傢夥哪裡都是新鮮的樣子。
  謝九安同志勉強地評價道,“還可以。”心裡卻想到,小員警嫩著呢,大爺在公安局喝茶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玩泥巴。
  顧今生在前面帶著謝九安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在前面走得四平八穩,身材精瘦頎長,短袖的制服裡露出來的兩段胳膊被淡藍色的制服襯得白皙,從背後看絕對可以稱得上玉樹臨風。
  謝九安跟在他身後,卻是內心各種小九九——小員警的衣服挺好看的麼,比起紀澤也絲毫不差;喲喲,小身子夠挺拔,走起來還真有那麼點意思;髮型像個毛栗子各種好玩,摸一把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然後,砰——走路的時候心思都游走到火星的九爺就這麼用力地撞上顧今生同志,然後,那麼不湊巧地反射性一低頭想要說什麼,九爺的大門牙隨著往前的衝擊力啃上了顧今生同志後腦勺下面白淨的脖子。

  被謝九安的門牙磕到的顧今生同志“嘶”地抽了口冷氣捂著自己的後脖子,瞪圓了眼睛盯著謝九安,“做什麼咬我脖子
  謝九安摸摸自己的鼻子,理由十足地辯解道,“那什麼,你幹嘛沒事突然停下來啊!我這不一不小心撞上了麼!

  顧今生大囧,又無語又悲憤地怒視謝九安同志,“我在前面不是說了在這裡停一下的麼!

  謝九安尷尬地撓撓自己的頭髮,瞧著一向以清俊溫和形象的顧今生用手捂著脖子瞪著乾淨澄澈如琉璃般的雙眼,眼含悲憤的望著自己,毛茸茸的頭髮要炸開一樣,他頓時心裡就冒出倆字——好玩!

  整個人就是一有表情的毛絨玩具!
  不過還算良心善存的九爺繞道顧今生背後,捏著顧今生的手拿開,“來來來,我看看!”還真是……謝九安心想,自己的門牙忒給力了——白白淨淨的一段脖子上赫然是殷紅要滴血的倆牙印,皮已經有點磕破了,這力度可不小!
  “呀!破皮了!老子真不是故意的!”謝九安頗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說道,看起來像是做壞事被老師抓到的學生。
  顧今生覺得跟這麼個跳脫的人在一起,自己也變得不淡定了——當然,剛剛被牙齒磕到的痛感也實在太刺激神經了,只好無可奈何地看著面前桃花眼眨呀眨很無辜的某人說道,“下次走路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哪有你這麼毛毛躁躁的……”
  謝九安嘻嘻一笑,想起小員警黃毛下那一段白淨的皮膚,腆著臉皮說道,“要不,我給你吹吹?

  顧今生第一次有暴走的衝動。

  抓賭博沒有任何損失,反而因為面見好友而脖子上貼了個創可貼的顧今生同志在整理完派出所的瑣屑事務之後,後面跟著比老大還老大走路派頭的謝九安去了家最近新開的連鎖私房菜館。
  期間,周子遷打了多個電話,一是謝九安正好奇地坐在對面李瀟的位置上這裡摸摸,那裡動動,好奇得不得了,畢竟有人在,雖然他早已接受自己是個同性戀這個事實,但是還是低調點好,二則他心裡已經有了打算,真心不想現在跟周子遷再多說些什麼。最後周子遷甚至連顧今生辦公室的電話都打通了。
  九爺是絕不承認自己摸著派出所辦公桌的時候正豎直了耳朵聽——怪只怪派出所的電話太漏音!他分明是聽到了“阿生”倆字,而那個聲音自己怎麼聽怎麼覺得熟悉——那個妖精男的姦夫!
  賊賊的九爺一邊裝模作樣地翻翻這個,戳戳那個,用餘光觀察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顧今生同志——某人的臉色顯然不好看。
  不過讓謝九爺欣慰的是,顧今生分明是沒有什麼心思應付這通電話,嗯了沒幾聲,只聽見顧今生決然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道,“子遷,我現在有點事,這件事情我有空了會跟你好好說說。
  說完就見顧今生要掛電話的樣子,但是顯然那頭的人說了什麼,顧今生秀氣的眉毛皺了下,正要回
——
  謝九安大大咧咧地往椅背上一靠,大爺似的擺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略帶不耐煩的語氣大聲問顧今生道,“阿生!不是要去吃飯麼,精疲力竭的,你九爺我要餓死了!

  顧今生被他這麼一叫,無語地望著明明聲音就很大一點都聽不出什麼精疲力竭的某人,謝九安此時嘴角噙著笑意,挑著眉毛看著自己,顧今生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人一臉的不懷好意。

  而電話那頭的周子遷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兒——他對顧今生的人際網那是再清楚不過,一則顧今生實在沒什麼複雜的人際關係,相熟的朋友同事就那麼幾個,周子遷早已經暗中關注過,二則,這個自稱九爺的人,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從未聽顧今生提起過。
  “阿生,你跟誰要去吃飯?”周子遷不自覺地便用從前的語氣問道。
  “我覺得現在沒必要跟你說吧,好了,我掛了,朋友等急了。”顧今生語氣淡淡地說完掛了電話。
  某人正用那雙又邪氣又漂亮的桃花眼,巴巴地望著顧今生,“不能因為我磕破了你的脖子,所以你就不請我吃飯了吧!顧大人!
  被破事糾纏得抑鬱至極的顧今生逗忍俊不禁,這謝九安這人,怎麼一會兒一種表情呢,表情還這麼豐富,顧大人這種囧囧有神的稱呼都出來了。不過,想到謝九安那天餓得連小孩兒的早飯都搶,演唱會的門票都去叫賣,又心軟了——也許,他也是生活上遇到什麼困難的人。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顧今生腦補成生活艱辛坎坷人士的謝九安樂顛顛地跟著顧今生同志吃飯去了。

第 16 章

  這家新開的私房菜館位於鬧市區,索性離顧今生工作的派出所不遠,走個十來分鐘就到了,顧今生對這一帶熟悉得不得了,帶著謝九安,沒拐幾個彎,就到了。期間,顧今生同志對明明長著一副好相貌,但是表情各種不正經的謝九安起了興趣——
  顧今生認真氣十足地問他,“你,那天,是不是餓壞了才去搶小孩兒早飯?

  謝九安的腦門三條黑線,拒絕回答。

  “涉案錢財大,手段再惡劣點的話,可以構成搶劫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顧今生耐著性子尊尊教誨道。
  謝九安已經是滿臉黑線,終於忍不住,“顧大人!要小的說幾遍啊!我真沒搶小孩兒早飯!
  “可你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像……”某人不死心地睜著溜圓兒的眼睛答道。

  謝九安落在了他後頭,瞧著小員警白年糕似的脖子上那枚創可貼,牙齒癢癢地想到,剛剛怎麼不多咬幾口!
  九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到剛剛撞到小員警白嫩皮膚上的那口,又砸吧砸吧嘴巴,“其實口感挺不錯!
  顧今生聽到他的自言自語,疑惑道,“這還沒吃呢,你怎麼知道口感!

  謝九安眉開眼笑,狡黠地說道,“吃了,

  顧今生還是頭次接觸到比李瀟性格還跳脫的人,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謝九安這人瞧著身上都是謎團,明明很落魄,偏偏還自稱九爺,霸道十足地像是哪裡冒出來的大少爺,可是,又感覺這個稱呼跟他確實很般配。

  再者這傢夥明明長得人模人樣,皮膚白皙,五官精緻立體,笑得時候嘴角總是噙著笑,眼睛是桃花眼,眯著眼睛看人的時候,帶著燦爛的笑意,可偏偏經常有各種不正經的表情——
  比如謝九安歪著頭瞧著邊上負責點菜的小丫頭,壞氣十足地捉弄人家,“喲,美眉,你再看我朋友,他要把頭埋到桌子上去了!不帶你這麼看殺帥哥的!

  被群眾賦予厚望的小妹妹顯然是新手,瞧著自己的後援團東張西望,臉色通紅——制服帥哥和邪氣小白臉一進來就引起了大家注意,果斷被人派過來圍觀。

  同樣很不好意思的顧今生只好迅速加快點菜的速度,這才解決了危機。
  向來臉皮堪比城牆的謝九安同志瞧著對面兩隻耳朵尖尖紅起來的顧今生同志,配著那一頭毛茸茸的短髮,心裡撓牆似的癢癢——真想呼嚕地扒拉一把啊!
  顧今生的臉上還略帶尷尬,清俊明朗的氣質配著一身筆挺的制服,九爺表示很養眼,難怪那些個女孩子眼睛都快掉下來了——
  “你——你一直都是這個樣子麼?這麼,這麼肆意?張揚?”老實巴交的顧今生同志瞧著氣勢十分張揚,連等菜都像大家要趕著為他服務的謝九安同志,想了半天沒想出個合適形容詞。

  “啥?阿生,難道你被九爺我的英俊不凡給絕倒了!啊,要不得,要不得,其實我這個人低調得很!”謝九爺自信十足地擺擺手。
  顧今生卡在那裡,炯炯有神地想到——我跟他的思維,是不是不在一個維度上……
  這家最近很火的連鎖私房菜館顧今生和韓青青以及李瀟來過一次,對這裡的家常菜印象深刻——都是極其普通的食材,做出來的菜卻色香味俱全,尤其是一道青豆泥甚得顧今生喜歡,碧綠碧綠的豌豆打成泥,加了蜂蜜和糖,但是又恰到好處的甜。

  謝九安只見顧今生足足喝了三小碗,心想,這小員警可真能吃甜的——橙黃色的燈光下,顧今生正專心致志地對付著青豆泥,瓷白的勺子,舀著一勺一勺碧玉似的,原本就發色偏黃的腦袋被頭頂的燈光一照,像是秋天可以收割的麥子。謝九安覺得真是越看越——甜!
  不過,為什麼同樣是吃飯,自己的吃相怎麼就像是土匪進村。九爺端著噴香的米飯,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吃了足足五大碗,旁邊堆了一疊小碗,雖然這碗著實小,不到他拳頭大。
  顧今生的職業病又上來了,“謝九安,你該不會很久沒吃飯了吧!
  九爺挑了挑眉毛,難道該告訴小員警因為自己離家出走,所以難得享受生活的樂趣,已經好幾天沒正常吃過大米飯了麼!

  必須不能,於是,笑著說道,“哪兒啊,我是吃飯香來著,阿生啊,覺得跟你吃飯特別香!
  顧今生思前想後,好像自己也沒跟謝九安熟悉到能吃飯特別香的地步吧,於是又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以前除了姦淫虜略殺人放火搶劫,啥壞事都幹過,當然,這必須不能說,謝九安又道,“失業,失業,當然,我不介意你稱我為自由職業者。

  顧今生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皺著眉頭問道,“失業?那你怎麼住在xx社區,可不便宜!

  “那是我租的,從前的積蓄還有點。”謝九安同志眼皮子不帶眨地瞎編道。

  “你沒錢還租那麼貴的社區?你真是一點都不懂的生活,我看你……”向來勤儉持家的顧今生同志一想到謝九安處於失業狀態還要租貴死人的房子就忍不住開始教育。
  謝九安瞧著小員警粉粉的嘴唇一張一合地教育著自己就忍不住想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這人也是這麼傻裡傻氣地說教自己來著。
  “所以我說,你還是正經找個工作,既然是單身漢找個又合適又經濟的房子就行了。”顧今生同志民警的職業病上來了,如此總結道。
  某人笑得眉眼彎彎,“行!謹遵顧大人教誨。
  謝九安插科打諢的能力很強,調動氣氛的能力更強,有他在的地方,絕不冷場,雖然只有觸及顧今生同志民警職業病的時候,他才會在謝九安看來婆婆媽媽地跟你嘮叨上半天,但大體時,顧今生總是溫和地安靜地聆聽著謝九安的各種發言和冷笑話。

  時不時地還能彎著嘴角,真心地微笑起來——不是因為謝九安的笑話有多好笑,而是這人眉飛色舞的張揚與肆意,讓顧今生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活力,某人說到激動處恨不得手舞足蹈地給你示範一遍。
  謝九安忍不住地同顧今生分享了自己的好朋友——紀澤,當然,他和陸梟的愛情故事,謝九安覺得還不是可以告訴顧今生的時候,有所保留。
  “啊,當過臥底的刑警?那不是又驚險又刺激?”雖然同樣是人民警察,可終日跟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民警顧今生顯然對這個很有興趣。
  謝九安瞧著顧今生瞪圓的眼睛,亮晶晶像是澄淨的琉璃,滿是好奇,止不住地就想逗上一逗,於是高深莫測地瞧上顧今生一眼,抿了口茶,“豈止呢,還又刺激又浪漫呢。
  顧今生以一種“你肯定在誆我”的表情收回自己剛才的好奇,說道,“當臥底有什麼好浪漫的!

  謝九安桃花眼一轉,心想,要是你知道臥底和黑幫老大相戀了,你就知道該有多刺激和浪漫了。

  “不過,你一個城市無業遊民怎麼會知道這些事?——你講故事的能力挺不錯的。”顧今生恍然大悟地評價道。
  “……”拿不出證據又不能表明自己身份的謝九安同志撕心裂肺地在心裡撓牆。
  不管故事也罷,真人真事也好,顧今生倒是不計較,他反而有些感激謝九安,自己的事情當然不能說與李瀟與韓青青聽,也許在他們眼裡自己和周子遷還是有愛又和諧的一對。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路人甲朋友,有著無比的熱情與豐富的表情,搞怪又好玩地成功驅散了自己心中的陰霾。
  果然,美食與好友都是趕走抑鬱的好工具,在吃了一頓可口的飯菜,順便聽了謝九安一席生動的胡謅之後,顧今生如是想到。
  只是,這稍微驅散的陰霾,卻又以一種突如其來不加任何暗示地聚攏過來。
  顧今生晃眼,看到了對面桌的一個人,他和謝九安只有兩個人,坐的是沙發座,而剛好側對面是一張四人桌。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周子遷出軌的對象——程嘉州。
  顧今生那天晚上其實根本就沒看清程嘉州的長相,只記得身量中等,身材勻稱偏瘦弱,臉上血污加鼻青臉腫,只記得那人有一雙可以說話的眼睛,帶著點說不出的魅惑的感覺。以及,他手上那枚跟周子遷一模一樣的戒指。
  程嘉州其實一進來就看到了顧今生,實在是他最近對制服很上心,而且,那個黃毛腦袋自己印象深刻,還真是冤家路窄——程嘉州彎了彎嘴角,無聲地笑了笑。
  一直觀察顧今生的謝九安當然沒放過他一絲的神色變幻,只見原本還笑得和煦如早春陽光的某人一打眼,突然僵硬在那裡,臉色極其不自然。謝九安狀似不在意地轉身朝自己身後望瞭望,在一群打扮得光鮮亮麗的人裡頭一眼將那個妖精男揪了出來。
  謝九安蛋疼地想,小員警怎麼走哪哪不安寧喲!
  而讓謝九安和顧今生都始料不及的是,程嘉州居然和同來的朋友打了個招呼,朝著這裡走來。顧今生捏著手裡的杯子,淡然地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連他也不得不驚歎,眼前這人雖然仍舊帶著鼻青臉腫的痕跡,卻依然漂亮的讓人側目,尤其是一雙可以流光溢彩的眼睛,會說話。
  顧今生和周子遷是初戀,然後,第一次遇到戀人出軌的情況,更是第一次面對戀人的情人。他只是撇了走到邊上的程嘉州一眼,並不打算與他有什麼瓜葛——這人和周子遷,他理都不想理。
  謝九安則是一下子冷了臉下來,微微眯著眼,眼神帶著不經意的淩厲,只是他長得俊俏,掩蓋了幾分冷然。
  程嘉州倒是十分坦然地先對上謝九安,像是以前那樣帶著點欣賞的意思跟他打了招呼,“這麼巧,我們又見面了,鄰居。
  謝九安無所謂帶著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冷淡疏離又帶著調笑,“都說是鄰居了,能不見面麼?”而後又將心思放到對面的那人身上。顧今生正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撲散開來,濾去了他的眼神,讓人看不清。

  “你好,我是程嘉州。”程嘉州又意思不明地朝顧今生伸出手,問候道。
  
第17章

  “你好,我是程嘉州。”程嘉州又意思不明地朝顧今生伸出手,問候道。
  顧今生這才抬頭,盯著程嘉州伸過來的一雙修長的手,那只手白皙如玉,上面戴著一顆寶藍色的鑽石戒指,著實刺了心臟深處的某個地方。這只手的主人淺笑著,眼裡流露出點點得意與曖昧。
  顧今生淡然地瞥了程嘉州一眼,將他的手輕輕推開,“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我們也沒有認識的必要。
  程嘉州輕笑了下,收回自己的手,輕輕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痞氣十足地說道,“怎麼會沒必要,我們都認識周子遷,不是麼?

  聽到這個名字,顧今生閃過一絲慌亂,他可不是怕眼前這個帶著挑釁味道的傢夥,只是自己面前還坐著謝九安——這個剛剛認識的朋友,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涉及到他們三人關係中的哪一方面,都是非常不合適的。

  嘴拙地只能職業民警病上來的時候教育謝九安比較靈的顧今生冷聲對程嘉州帶著點嚴厲的意味說道,“你認識周子遷是你的事情,我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麻煩不要打擾我和我朋友。
  程嘉州眼睛一轉,曖昧地笑道,“朋友?是哪種朋友?

  

  謝九安冷眼瞧著他,“你是寬頻麼,管得太寬了吧。”九爺表示,盜用小朋友的冷笑話一點都不可恥。
  “沒看我朋友不歡迎你麼?做人識趣點,不要見著什麼就往上湊,沒皮沒臉地巴這裡幹嘛呢,等著九爺我趕你呢!”謝九安說到最後鼻子出氣,冷哼了下,戾氣十足。帶著說不出的威脅與霸道。
  顧今生倒是第一次見著謝九安這麼一副冷厲的樣子,跟方才談笑風生的他截然相反——這人,到底有幾面。
  程嘉州卻是明顯地覺得比起溫和如水的這個小民警,旁邊的這位鄰居倒是看起十分不好惹的樣子,也不知道什麼來頭,看著比當老闆的周子遷氣勢還盛。
  “他不知道我們的事?”程嘉州有意地瞄了謝九安一眼,問道。
  顧今生頭也不抬地喝了口水,冷淡地說道,“我不覺得我跟你之間有什麼事,你有事你找周子遷談去。
  謝九安心裡哼道,可見這周子遷也不是個玩意兒,居然讓著一個不要臉的妖精男跑到阿生面前耀武揚威來了。九爺手心癢癢地歎氣道,這要不是自己落魄到此,早他媽動手揍得這個妖精男直接變妖孽了。

  程嘉州無所謂地笑了笑,有意無意地轉了轉手裡的戒指,說道,“其實有些東西,不是感情深日間長就可以天長地久的,愛情不分先來後到。”拋下這麼一句曖昧不明的話,程嘉州轉身又朝自己朋友那堆走去。
  顧今生又怎麼沒看見程嘉州擺弄戒指時的笑,他只覺得程嘉州根本不必這麼做,然後,可惜的是,原本和謝九安的好好一頓飯臨近結束時被攪局了。
  而謝九安覺得,面對這種情況,自己的最好狀態那就是——裝傻充愣,既然顧今生沒有告訴自己這件事情的意思,那麼自己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
  三個人裡,最後還是九爺吃得最開心,笑得桃花眼都要直接開花。
  吃得很盡興很開心的謝九爺為此頗有點戀戀不捨地同自己的新朋友顧今生同志分手告別。
  顧今生到家的時候,不無意外地見到周子遷,他正穿著和自己相似的那套家居服,坐在沙發上,而周圍散落了一堆白色的檔報表之類的,顧今生先是一愣,倒是想,周子遷可是很少將工作帶回家裡來。
  周子遷一聽到聲音,立馬起身,瞧著顧今生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這兩天堆了很多事情,不過,阿生,你知道,我做不下去,今天晚上本來要在公司加班,我真不放心你——”
  顧今生見著周子遷這樣子真是難受,不是因為原本衣冠楚楚的人只兩天而已憔悴得沒了以前的風采,而是,他們原本可以不必這樣——一個小心翼翼,一個退避三舍。

  周子遷歎了口氣,遞給顧今生一杯溫了的開水,這是顧今生的習慣,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愛喝一杯溫開水,“今生,我們好好談談。
  顧今生是個好脾氣的,可是這時候也忍不住了,“周子遷,你早幹嘛去了?”他的語氣不重,卻問得周子遷一時接不下去。

  只見顧今生定定地看著自己,眼睛裡是一片平靜如水,“是需要談談,但是不是現在,不是在這裡,周子遷,在這裡談你做的破事,你侮辱了我一直珍惜的家。
  周子遷知道顧今生執拗,沒想到執拗起來真的是水結成冰,一碰都是冰渣子,沒什麼威懾力,卻讓人冷到心裡去。

  倆人都僵持著不動,空氣彷彿都結了層冰。周子遷皺著眉頭抹了把臉,語氣頹廢地說道,“阿生,你打我罵我都好,不要這樣,好不好?”周子遷曾經以為,和程嘉州的這段破事只不過是生活中的小插曲,結束的時候利索抽身,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是,他從沒想過顧今生會在那樣的情況下發現,而自己最對不起的,也是一無所知的今生。
  不是沒有見到周子遷臉上的後悔莫及,顧今生摸著手中已經涼掉的杯子,坐到沙發上,只盯著杯子裡的清水瞧。他的感情就像手裡的這杯水,因為太過清澈見底,即便是小小的灰塵也無法忍受。
  周子遷走過來蹲到顧今生面前,眼前這人一如既往地看過去溫潤平靜,只是看著自己的眼神已經不再是從前那樣袒露心跡,周子遷看不懂現在的顧今生。他甚至不知道顧今生到底心裡在想些什麼——就像自己說的,顧今生打他一頓或者罵他一頓都比這麼吊著好。
  七上八下地吊著,最怕瞬間墜入深淵。
  “阿生,我知道你明天早下班,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好不好,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等今年國慶的時候,咱們再找個地方好好旅遊下……”周子遷絮絮叨叨地說著。
  “好。”原本一言不發的顧今生突然開口說到,打斷了周子遷一長串的念叨,“明天晚上吃個飯吧,是很久沒一起出去了。
  周子遷認真地審視著顧今生的表情,見他不是敷衍自己的樣子,嘴角終於扯了一絲微笑,“阿生,你答應就好,我們去哪家?以前你最喜歡的那家粵菜館如何
……”
  “可以。”顧今生像從前那樣不挑剔地順從著周子遷的提議,這讓周子遷心裡又是一陣內疚,想起程嘉州非得挑來挑去,直到折騰得自己心煩為止。

  只是這樣的乖巧與順從,周子遷現在卻覺得有絲不安。
  顧今生起身,準備洗洗睡了,工作和睡覺對他來說都是挺重要的事情,沒必要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和事情來打擾自己的生活。生活一直在繼續,就像自己的名字說的,只顧今生,活在當下。當年奶奶告訴他名字的意義時,他就打算一直奉行這條道理。
  “對了,麻煩你看好你的——”顧今生頓了下,不知道程嘉州算周子遷的什麼人,情人?小三?他從未與人置氣過,更別提用帶著不堪色彩的詞彙來形容他人。但他脾氣好,就不代表是個誰都可以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周子遷只要顧今生的一個眼神就知道他想說什麼,於是皺著眉頭淩厲地問道,“他去找你了?
  “不是,吃飯的時候碰巧遇到了。”顧今生想了想,回答道。他還沒那個閒心去收拾程嘉州,只是倘若有人得寸進尺,一而再再而三地侵入自己的生活,顧今生也決不答應。

  周子遷當然知道以程嘉州那樣的脾氣,遇到顧今生能有個什麼好話說,“好,我會處理清楚。
  顧今生只點了點頭,他們兩個人這樣默契,卻是到了今天這個局面。怎麼能說不恨,可如今,顧今生只覺得自己只剩一聲歎息罷了。

  等他洗了個澡出來,周子遷已經不在屋子裡了,顧今生擦著頭髮心想,事後處理的速度還真是夠快的。只是,這一切跟他真沒啥關係了。 
  謝九爺在外頭浪蕩了一圈,好吧,也不是浪蕩,九爺想到這段時間家裡的老爺子按兵不動多日,著實心裡有點虛,虛得慌——他口袋裡的錢快撐不下去了昂!於是同顧今生吃完飯特意叫阿強出來,眯著眼睛半虛半實地問道,“最近有什麼重大消息沒……”
  阿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湊著身子討好地問道,“九爺是指什麼重大消息?

  謝九安冷哼,“就是我家老頭子!

  阿強一個激靈,這大少爺莫不是等著老爺子的壞消息吧……然後趁機回去那什麼什麼,莫不是九爺已經做了啥手腳……那可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謝九安瞧著阿強眼珠子亂轉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腦子裡想什麼呢!我問你老爺子有話說沒!
  阿強繼續疑惑,“九爺,您知道我是出來獨幹了,哪知道老爺子說啥話喲,您是指哪方面的?

  謝九安皺眉,不情不願地回道,“他就沒提到我麼!

  呃,感情大少爺這是等老爺子開口讓他回去呢!

  “呃……這個真沒有,聽說老爺子請了一大幫子好友搞了個什麼遊輪聚會,出海玩去了……”話說到一半,阿強頓覺自己失策了,九爺的臉已經黑了。
  大爺我飯都要吃不飽了,老頭子居然有心情出去玩,還出!海!遊!輪!
  九爺怨念很深地嚇走了阿強,肚子裡一窩子火,雄糾糾氣昂昂地回社區去了。
  謝老爺子六十多的人了,四十歲時才生了這麼個小兒子,著實將謝九安寵得無法無天,在謝九安看來,他家老頭子就不可能有不答應他的時候,別說放他這麼出門多日不歸,就算在身邊去哪裡都得一票人跟著。
  九爺第一次感到了失寵——原因是自己偷偷摸摸地又給從前的貼身下屬打了個電話,得知老爺子放出話來——少爺不回家就算了,大不了老頭子我再生一個。
  九爺惡狠狠地回了自己屬下一句話:“告訴老頭,他生得出來,老子跟他姓!”說完就掛了電話。
  而某倒楣下屬心想,這話可怎麼傳給老爺子喲,九爺您不就是跟他姓麼!
  無比殘念的謝九安同志進了樓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周子遷。
 雖然很不恰當,謝九安瞧著周子遷停下來打量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一句話——那啥那啥見面,分外眼紅。

第 18 章

  謝某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要給呆毛小員警通風報信去!讓小員警徹底甩了這個斯文敗類才好,九爺不屑地哼了一聲,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周子遷回頭,見到的就是站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對門鄰居,正一手插著口袋,微微仰著頭不屑地打量自己,有一雙明亮卻帶著戾氣的漂亮桃花眼。
  謝九安大大方方地讓他打量了一會兒,而後腳下帶風地看也不看周子遷從他身邊越過。可沒想到周子遷卻突然開口問道,“你認識阿生。
  聽到顧今生的名字,謝九安這才懶洋洋地回看了他一眼,“我認不認識誰,跟你沒關係吧。”一臉痞氣帶著霸道。

  周子遷皺眉,心想,今生平時本本分分的一個人,怎麼會認識這麼一號人物——他不知道謝九安什麼來頭,但是憑著多年在生意場上翻滾折騰的經驗,這個對門鄰居,今生身邊突然出現的朋友,不是他平時結交的那些按部就班上班生活的同事朋友。
  這個人,無端地讓周子遷覺得他分明有一種誰也不放在眼裡的氣度,而且,莫名地,他就該有是這樣。就如同這人的外貌,俊俏逼人,帶著淩厲和張揚的氣勢,同顧今生的溫溫潤如截然相反。
  “怎麼沒關係,阿生認識的人,我都會認識。他有幾個朋友,我再清楚不過。”周子遷特意慢慢地說道。
  謝九安冷笑,“顧今生是你什麼人,難道認識我,還得給你通個口信麼?你叫什麼來著,周什麼?你也太自信了吧。
  聽到這聲音周子遷驀然想起下午的那通電話,皺了下眉頭,問道,“晚上跟阿生去吃飯的人,是你?

  謝九安嘴角一勾,笑得帶了點得意,“是啊,阿生特地請我去吃飯,怎麼了,你還能管到這裡麼對了,還遇到你家那個小妖精呢!

  周子遷此刻又覺得謝九安簡直是有點無賴了,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吃了他的暗虧,索性不與他多做糾纏,“我警告你,要是不懷好意,離阿生遠點,否則我有你好受的。

  謝九安冷眼瞧著他,語氣也帶了一絲,“到底不懷好意的人是誰呢!你既然跟顧今生在一起,就該好好待他,半路出軌瞞著顧今生這種事情你也做得出來,到頭來還讓個妖精男跑到阿生面前耀武揚威,周什麼,你好意思。

  周子遷盯著謝九安瞧了一會兒,突然笑了笑,“你對阿生有意思。”語氣極輕,卻帶著肯定。

  謝九安頓覺自己剛剛話太多了,實在不符合他九爺的形象,聽到周子遷這麼一句話,頗有點心虛強作鎮定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末了又用手指虛指了指周子遷,一改剛才的嬉皮笑臉,嚴肅道,“除了陸梟,還真沒有誰敢警告我。還有,我謝九爺對誰有意思,誰敢管。
  周子遷握著車鑰匙的手緊了緊,盯著謝九安的背影上了樓,直至腳步聲消失不見,這才邁步開始往上走。他告訴自己,這些都不是大問題,熬過這段日子,等今生消了氣,願意回頭就好了。

  目前,他首先得解決的是程嘉州。 
  周子遷開了門,不無意外地發現程嘉州不在,對他來說程嘉州確實還算是個孩子,在校大學生麼,可過得卻是燈紅酒綠的日子。
  周子遷晚上不來過夜或者根本沒時間陪他的時候,程嘉州自己也可以找各種樂子玩,酒吧夜店聚會,總之,他的生活豐富精彩。同顧今生那種居家生活的宅男是截然相反,顧今生的生活簡直堪稱兩點一線,往返于安然派出所和安然裡社區之間。
  周子遷揉了揉鼻樑,這個地方是他出錢租來給程嘉州的,一切都保持著租來時的原貌,多出來的也只是程嘉州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好似這裡只是他們睡一覺的地方。
  周子遷想起顧今生卻不是這樣,即便當初他們在外面租房子的時候,他也會一點一點地往房間裡頭添各種東西,日子久了,就成了顧今生設想中的摸樣。比如當初剛買的那套房子,就是顧今生跟螞蟻搬家似的將房子改造成了現在的樣子。
  周子遷當然知道,自己最對不起的人是顧今生,因為平淡的日子過久了所以為了尋求刺激而出軌這樣的事情,現在想想真的是夠可恥的。
  可現在,他是真心實意地要回頭。
  如果不是自己鬼迷心竅,周子遷心想,他大概這會兒應該和顧今生一起窩在沙發上看一部老電影,倆人親密地靠在一起聊一聊,看一看,然後關燈睡覺,等著第二天起床上班去工作,為了生活。而不是現在,拋下手頭的工作和愛人,在這個裝修精緻卻一點人氣都沒有的房子裡等著一個不應該有任何交集的人。
  他是真的後悔了。
  周子遷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等牆上的時鐘指標走過了十二點的時候,終於聽到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程嘉州是帶著一身酒氣回來的,明顯喝到上頭,滿臉通紅,愈發顯得有些明媚動人。周子遷皺眉,問道,“又去喝酒了?
  程嘉州走路有點搖晃,晃到了周子遷身上,自然而然地貼了上去,摟著周子遷道,“怎麼?想我了?怎麼不打個電話給我,我就早點回來不去喝酒了……”一雙眼因為喝了酒已經是盈盈帶著魅惑。

  是周子遷曾經熟悉的,會受到蠱惑而現在有點厭惡的眼神。
  他伸手扶住了程嘉州將他從自己身上拉開,“你去找阿生了?”語氣顯然帶著責備。
  程嘉州推開周子遷的手帶著冷笑,“怎麼?你家寶貝員警跟你告狀了?說我什麼了?我可沒打他罵他,他怎麼就委屈得腰跟你告狀了——”
  周子遷一把抓著程嘉州的衣領子,迫使他看著自己,“程嘉州,我跟你說過什麼你忘記了麼,你想怎樣都可以,除了阿生,這是我的底線。如果還有下次
——”
  程嘉州笑著看著他,“周子遷,你既然把他當寶當初何必跟我上床?現在又在我面前作出這麼一副假惺惺的樣子做什麼,有種你跑小員警面前演戲去啊。怎麼,沒得到你家寶貝的諒解,跑我這裡撒氣來了?還是,今天因為我,你們又吵架了?那我可真是罪該萬死了
——”
  “我們之間的事情,不用你多嘴。”周子遷放開他,冷冷地說道,“我和你,早完了。

  “周子遷,其實最自私無恥的人是你。”程嘉州冷笑道,“你既想同顧今生過安安定定的日子,可偏又不甘寂寞,哪有這麼好的事兒。你說完就完,真當我程嘉州是好打發的麼?

  “你該不會,真喜歡上我了吧?”周子遷突然問道。

  程嘉州默而不語,只是愣愣地盯著周子遷,方才開口道,“如果沒有顧今生,我們可以不可以在一起?
  “不會,因為根本就沒有這種可能,我必須跟阿生在一起,我只愛他。”周子遷毫不猶豫地說道,有時候,心軟對誰都沒好處。

  周子遷原本打算來找程嘉州徹底做個了斷,順便警告他不要去打擾顧今生的生活,可沒想到自己做了這個回答之後,程嘉州又頓時怒氣衝天看樣子要跟他打上一架,而根本不想多做糾纏的周子遷只好摔門而去。
  去取車的時候,已經是將近淩晨一點,要是回去阿生那邊周子遷又怕吵醒他不能好好休息,於是直接去了公司附近的那套房子。他也得好好休息,明天將工作趕完,和阿生還有重要的見面。
  
  一夜好眠的顧今生對於一夜未歸的周子遷並不在意,洗漱穿戴完畢就騎著自己的兩輪子虎虎生風地上班吃早飯去了。一天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圍繞著民生瑣事,顧今生除了今天因為有人報警說馬路上斷了根水管出去處理了下,其他時間都呆在所裡,處理處理材料,聽李瀟嘮嗑嘮嗑。
  除了中午吃完飯的時候韓青青打了個電話過來。
  “嗨,帥哥,最近如何?”韓青青歡快的聲音從電話裡頭傳過來。
  顧今生笑了笑回道,“沒有,一點都不好。
  “呀!為什麼!有誰膽敢欺負我家阿生,我帶人帶刀宰了他去!”韓青青氣勢磅礴地說道。

  顧今生想起一句話真是非常切合韓青青,手拿菜刀砍電線一路火花帶閃電!他發現韓青青和謝九安十分相似,倆人可以隨時隨地歡騰起來,時刻都精力十足的樣子。
  當然,韓青青見到周子遷猶如老鼠見了貓,大部分時間都安分守己地降低存在感,要真讓她帶刀帶人砍了周子遷絕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呃,沒有,最近沒見到韓美女所以心情不佳。”在韓青青洗腦似的教育下,顧今生老老實實地說道。
  “乖~阿生嘴巴真甜,比以前有進步!”韓青青得意洋洋地說道,“對了,我讓你打聽的那個交警小帥哥呢?怎麼樣了?
  顧今生滿臉黑線,他把韓女王的新寵這件事情給忘記了,“呃,這個
……”
  “就知道你忘了!哼!秋後算帳,對了對了,其實我是有正事問你。”韓青青神神秘秘地說道。

  “什麼正事?”顧今生問。
  “大boss這兩天怎麼了,工作撂下一大堆呢,整天沒精打采的,今天開會還走神,上午還因為小事情大發雷霆,公司裡頭真是哀鴻遍野啊……”韓青青幽幽地歎氣道。
  顧今生想,還能有什麼事情,可他不打算現在告訴韓青青這件事,只好結結巴巴地說道,“好像,呃,我最近也很少見到他,他好像,這幾天比較忙……”顧今生覺得,撒謊實在不是他的強項,要是韓青青現在在他面前,他絕對穿幫。
  韓青青撇撇嘴,“是麼,阿生啊,工作忙也記得多關心關心我們boss呀,你好,boss就好,boss好了,我們就好~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顧今生知道,韓青青大概又要開始跑火車了。

  倆人扯了一會兒,顧今生這才掛了手機。
  掛掉手機之後,他拿著手機翻來覆去,終於做了重大決定似的,起身從一大堆資料裡頭抽出一個本子,翻看著找到那天晚上的出警記錄。
  上面留著程嘉州的電話號碼。
  顧今生倆琉璃似的清亮眸子盯著這個號碼好像要看穿它們似的,而後,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第 19 章

  程嘉州接到顧今生的電話著實吃了一驚,不過他是個人精,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只是沒想到顧今生的來電意圖很簡單——晚上和他出來吃個飯。
  程嘉州當然知道,吃飯只是藉口,找事兒才是正途,不過,他實在想不出那天見過一面的溫吞小員警能鬧出什麼事情來。想到這裡,一向心高氣傲的程嘉州不免有些羡慕嫉妒,明明是個已經畢業工作了的男人,看起來好像是個剛入學的青蔥大學生,眼睛裡蘊含著是沁過水一般的含蓄溫潤——周子遷把他護得像是溫室裡培養的珍貴綠色植物。
  不過,這種柔弱的植物不是最容易被摧毀麼,程嘉州不屑地想到,跟自己比起來,他實在是太嫩了。然而,對於晚上的所謂鴻門宴,程嘉州心裡還是有一絲猶豫,當然不是忌憚顧今生,周子遷昨晚的警告歷歷在目。
  只是,不邁出這一步,他永遠不能真正走到周子遷身邊去——這個顧今生,會一直擋在他前面。
  程嘉州是在學校的畫室裡頭接的這個電話,放下電話之後,他跟老師隨口請了個假,就直接去了朋友的造型設計沙龍,耐著性子做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回家換了套衣服,直到鏡子裡照出來的人光鮮亮麗地可以直接去拍雜誌封面硬照了,這才穩穩當當地準備出門——即便是上戰場,他也得漂漂亮亮地去打戰。
  顧今生就沒他這麼有空閒了,同程嘉州打了這個電話,他心裡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複雜,不亞於那天晚上出警剛巧碰到周子遷出軌的事情被自己發現。很多時候,你心裡有千千萬萬個決定是一回事,而真正去執行這個決定又是一回事。
  只是沒容顧今生複雜的心理活動多攪和心情幾次,他就接到任務了——某社區的孩子在陽臺玩耍的時候卡在不銹鋼的欄杆裡了。你瞧,這種派出所裡接到的都是這樣的生活瑣屑,電影裡上演的各種英雄戲碼顧今生還真沒遇到過幾次,李家丟貓,趙家狗走失之類的事情是時有發生,唯一比較驚悚的,大概是西湖外頭的那條河裡突然浮出過無頭女屍塊,不過這種分屍案件也輪不到顧今生,他能做的,也只是保護現場。
  可更多的人,更多的時候,做的都是平平凡凡的工作,過得都是平平淡淡的生活,沒有誰可以每天過得像坐過山車。白開水可以淡出鳥來,但更多的時候,你最需要它。
  顧今生深知這個道理,對工作如此,對生活如此,對感情,更是如此。接到任務之後,他立馬就將剛才的個人感情糾結放到一邊,跟著同事坐車出去了。
  顧今生他們人趕到的時候,小孩子已經卡在欄杆裡超過半小時了,小臉憋得通紅,嗚哇哇地哭喊著,社區裡是擠滿了圍觀群眾。而小孩兒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也是急得不得了,現在誰家都是一個寶貝,心頭寶似的。
  顧今生讓同事先同家長溝通,自己蹲到小孩兒身邊開始仔細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腦袋卡到的地方,真的是剛剛好就像嵌進去一般,動彈不得,而且因為時間太長,加上方才家長自己設法營救過,小孩子嬌嫩的皮膚已經有些紅腫破皮,稍微動一下就哇哇大哭。
  顧今生只好拍著小朋友的背,試圖安撫他,讓他儘量安定下來,否則大力掙紮只會傷了自己,“小朋友乖不要哭,來,告訴員警叔叔叫什麼名字……”顧今生一邊耐心地詢問著小朋友讓他安定下來,一邊根據生活經驗示意家長拿一些食用油過來,倒在卡住的腦袋兩邊,先試圖減少摩擦。
  因為欄杆子離小孩兒非常近,顧今生想了想用電鋸之類的方法很可能會傷到,只能嘗試用人力徒手掰開杆子,只要稍微弄點空隙,孩子的頭就可以出來了。於是一邊讓孩子的媽媽護著小朋友並且穩定他的情緒,一邊和同事孩子爸爸徒手往兩邊掰。
  三四個大人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將杆子掰動了點,而後借著食用油的潤滑,一點一點用力地將小孩的頭推了出來。
  這個城市最春天的時光已過,陽光的力度與熱度已經開始逐漸上升。等孩子終於被他媽媽抱在手上大哭的時候,顧今生摸了一把滿頭汗水,這種勞心勞力的情況實在是很耗體力,同來的同事也是打濕了整個後背了。
  不過,還沒等顧今生喝完小孩家長倒的茶,又接到任務——附近某菜市場門口由於小販占道,城管處理的時候發生同小販發生糾紛,幾個小販聯合起來暴力抵抗,拳打腳踢的見血了。顧今生和同事無奈地放下沒喝完的茶水,同人告別又趕往現場。
  又是一場惡鬥。
  於是,等顧今生精疲力竭地拖著步子回派出所的時候,李瀟咧著嘴,閃著大白牙,狗腿子似的給顧今生倒了一杯水,瞄了眼他肩膀上的紅色汙漬,背上的綠色,順道從顧今生的口袋裡用手夾出一片菜葉,大驚失色道,“啊!阿生!你這是去菜地裡打滾了一圈才回來的麼!
  顧今生倒也不客氣地接過水,猛灌了口,“別提了,今天在太陽底下為了救個小娃娃奮戰一個多小時,曬得我直冒汗,這還好,剛完了,又去給城管勸架,哎,你都不知道,我剛去呢,就被一個番茄個砸中了,你瞧,這肩上,這背上。勸架才是體力活,雙方武力值都很強!

  李瀟樂得不行,將菜葉輕巧地丟到桌子上,“幸虧你只是小民警,你要是城管,絕對幹不過那群人!哈哈哈!只會被菜葉子給淹沒了!

  顧今生無語地瞅了李瀟一眼,喝著水問道,“你怎麼來了啊,今天白班不是你麼。

  “你也不看看幾點了,我在家吃了個早早的晚飯,馬上過來準備今晚值班了啊。”李瀟悠悠哉哉地坐下來說道。

  顧今生連忙咽了口水掏出手機一看,眼睛瞪得像貓眼兒——他要遲到了!約的時間是六點的,而現在已經五點四十五分了。當然,從這裡打的過去絕對來得及,關鍵是,現在他現在一身筆挺的員警制服上面都是汙漬,估計還有汗味!
  顧今生非常無語地打量了自己一番,雖然自己一個大男人不是非常在意衣著打扮之類的,但是這麼出去見人也太那啥了。
  抓了抓頭頂的毛毛,顧今生瞧著李瀟的衣服直看,看得李瀟捂著自己胸口顫抖道,“阿生,你這是要幹嘛,雖然你挺帥的,但是,但是我,挺直的!
  某人囧得一臉黑線,“借我警服穿下,我回家換來不及了。”說罷就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髒衣服脫下來,用無辜單純的眼神示意李瀟趕緊把衣服脫下,而後,換上李瀟同志剛剛換上的洗得發亮的制服。

  李瀟含淚表示,顧今生其實本質挺土匪的!李瀟試探地穿了上去,除了髒了點,幸好顧今生同志身上沒啥味道,流了汗之後這衣服還是顧今生身上那股淡淡的香皂味,否則,某人表示自己絕對要嘔死。
  只不過,李瀟比顧今生高點壯點,這衣服也顯得稍微大了點,於是顧今生就好像穿著好像從某個親戚哥哥那裡拿來的舊衣服一路緊趕慢趕地去了那家約好的西餐廳。
  等顧今生到的時候,程嘉州正優雅十足地在喝著檸檬水,修長白皙如玉的手讓手裡的那杯水都看起格外晶瑩璀璨。面如冠玉,穿著時尚精緻,頭髮也打理得有型好看,同整個環境相得益彰,就是這麼坐在那裡,也足夠吸引人的目光。
  顧今生瞧了瞧自己的工作服,頓時覺得很突兀,早知道應該回家換一套才是。只不過老實巴交的顧今生同志不是因為程嘉州穿得如此光亮照人而覺得自卑,而是他居然覺得人家那麼重視,自己就穿著工作的制服來了,實在是有點不夠得體。
  要是程嘉州知道顧今生的想法,絕對夠他吐一壺血的,他精心打扮了半天,然而這個小員警完全抓不住重點。
  顧今生訂的是夠四人做的桌子,倆人就這麼面對面坐著,一時無話。在幾天之前,完全沒有見過一面的兩個人卻因為周子遷而不得不彼此帶著敵意地熟悉起來。
  程嘉州毫不掩飾打量的目光,他對自己的相貌一向自信十足,對面的這個人五官只是清秀明朗,甚至比不上自家對門那個霸道張揚的鄰居,可卻是有一股掩飾不住的風華,淡淡的,溫和而含蓄,只一雙眼睛長得出彩,漂亮得像是沁在水裡的兩顆琥珀琉璃。只是同樣的,眼神平和溫潤,一如他這個人。
  身上還穿著民警的制服,卻愈發顯得英挺俊朗,英氣的制服同他溫和的氣質相得益彰,有一種清俊的柔和。
  程嘉州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人,如若不是這種情況,他對他完全討厭不起來。
  顧今生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個時候的餐廳已經開了冷氣,忽冷忽熱的變換,讓他覺得有點不適應。知道程嘉州在瞧著自己,倒也大方地讓他瞧。
  到了這個地步,所有的事情都想通,顧今生已經不打算逃避面對了。
  “你找我來,也是為了讓我離開周子遷,不要纏著他麼?”程嘉州微笑著,卻毫不客氣地單刀直入地問道。
  只是他完全沒想到,顧今生卻是搖了搖頭,認真地回道,“不是。
  見程嘉州疑惑地看著自己,顧今生繼續道,“兩個人的感情,可以相濡以沫,三個人的感情遊戲,卻是誰都累。

  程嘉州一言不發地不動聲色,他實在不清楚,這個小員警突然約自己出來是幹什麼。

  “你和周子遷的感情糾葛,說起來,同我無關,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只不過,因為周子遷,所以又牽扯到我。”顧今生頓了下說道,“不過,從今天開始,我退出。
  程嘉州笑了笑,“還以為你打算直接逼我離開周子遷呢,沒想到是這個,我真看不出來,其實你挺厲害的,這招叫什麼,以退為進的麼?

  他可不會真的相信,感情深達七年的人,可以說退出就退出。倘若換做自己是今天的顧今生,別說插一腿的小三了,就連周子遷也別想過得安寧。

  顧今生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漂亮的小男生其實就是個刺蝟,只不過他並不想同他計較,不是他做不來,而是他不配,周子遷也不配。
  他們不值得自己勞心勞力浪費精神。
  “不管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只是想跟你說,從今天開始,你,我,周子遷之間的三人瓜葛到此為止。你和周子遷,是你們的事情。”顧今生淡淡地說道。
  程嘉州瞧著他的眼睛毫無波瀾地說著,心裡不由得打起來了鼓,莫非,他真的是要放棄周子遷?
  “還有,有句話也許你說得對,感情有先來後到之分,但是,也請你記住,做人也是有良知和道德,你怎麼知道,明年今天,也許在我的位置上坐的就是你,而你的位置又坐了誰?”顧今生說道。
  程嘉州僵硬著嘴角,動了動,卻不知該反駁什麼。
  而坐在他們後面的小隔坐,靠著枝枝葉葉藤藤蔓蔓的裝飾正好掩蓋住身影的人,扒著耳朵聽到這裡恨不得拍桌叫聲好!
  謝九安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在這裡偷偷摸摸地聽牆角,他是怕他家阿生被妖精男欺負了才來的!
  說來也巧,謝九安當時正好開門準備出去溜達溜達,看不看能不能順路溜達到派出所,偶遇顧今生同志,沒想到一出門居然碰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精男。本身就高傲得恨不得眼睛長在頭頂的謝九安同志自然是不會正眼瞧他。
  只不過程嘉州因為他認識顧今生,又因為九爺生得俊俏,氣質又張揚霸氣十足,一般,一個人對於完全瞧不上自己的人,反而更加上眼上心。
  於是十分友好地同謝九安打招呼,“嘿,鄰居,還不知道你叫什麼?”程嘉州是個人精,他總覺得謝九安有點落魄,卻看起來來頭不小,察言觀色地意識到這人得罪不得。
  九爺只是淡定地撇了一眼,既不漠視也不重視。對於這種小人物,九爺表示,實在不值得一看。
  程嘉州倒也不覺得尷尬,“出門?
  謝九安恨不得只用鼻子嗯一聲表示回答。

  程嘉州眼睛一轉,“真巧,我也出門,更巧的是,昨天你和顧今生吃飯,今天我和他吃飯。
一聽到顧今生這三個字,眼睛朝天的謝九安立馬施捨正視的眼神直瞧著程嘉州,眯著眼睛問道,“你要和阿生吃飯?

  果然,程嘉州嘴角一勾,笑了笑。

  
第 20 章

  九爺當時心裡就迅速做了個決定,順路溜達到派出所的計畫變成順路跟著妖孽男到餐廳來。
  自打顧今生說了這句話之後,謝九安恨不得把耳朵豎成兔子耳朵似的,但也沒聽到啥動靜,想來,這兩個人的氣氛應該是陷入凍結狀態。
  謝九安靠在隔壁,極力壓抑自己轉過去偷偷看一眼的衝動。正抓耳饒腮之際,九爺眼尖地看到斜側對面正走過來一個精英摸樣的傢夥——不是周子遷是誰!
  這下真是風雲變幻,劇情高潮迭起了!
  謝九安一陣感歎之際,連忙將臉埋下去,幸好點了份牛排,可以做出努力進食的樣子,雖然這份牛排對於現在他的錢包來說,貴得讓九爺覺得牙疼。
  除了謝九安之外,頓時覺得晴天霹靂的還有剛剛來的周子遷和程嘉州。
  周子遷原是懷著各種複雜帶激動的心情去的——阿生終於答應願意同他好好談一下,相信憑著多年的感情和對今生的瞭解,周子遷覺得自己有把握能說動今生,只是沒想到除了自己期盼了半天的人,對面還坐著周子遷現在避如蛇蠍的程嘉州。
  而程嘉州見到周子遷,也是吃了一驚,他又看了眼淡定自若的顧今生,忽然明白,顧今生不僅僅只是約了自己,他還約了周子遷!
  他一直以為這個小員警沒脾氣沒棱角溫和得不得了的樣子,沒想到他會這樣地直接讓三個人處於如此尷尬的位置。
  周子遷看到程嘉州,原本臉上浮現的隱隱微笑一下子凍結,嘴角帶著一絲怒氣抿著,卻還是克制自己,瞥了一眼程嘉州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忘了我昨晚警告你的話了麼?
  居高臨下的嚴厲語氣讓程嘉州方才的一絲慌亂反而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怎麼會在這裡?”程嘉州反問道,而後笑著瞄了一眼顧今生,“問你家的小員警啊。

  顧今生抬頭直視壓抑著怒氣的周子遷,他實在想不通,既然現在對程嘉州這樣一種態度,當初,周子遷為什麼還要冒著摧毀自己和他多年感情的危險和這個人在一起。

  顧今生伸出一隻手將椅子拉出來,示意周子遷坐下,而後才說道,“是我請他來的。
  周子遷聽顧今生如此說,也只能沉默著坐下。只是,他真的沒想到,顧今生會將三個人約到一起。

  謝九安聽到這裡,差點噗出一口水來,毛茸茸包子一樣的顧今生,居然有膽量設這麼個“鴻門宴”,真是看不出來!
  周子遷不解地看著顧今生道,“阿生,你不是說我們今晚好好談談麼?何必——”顧今生聽到我們兩個字眼,心頭無數心虛往事上湧,眼前的人還是自己熟悉的人,只是感情變質,他喉嚨發緊,抿了口水,繼續說道,“子遷,從你瞞著我出軌的那刻開始,我們就不是我們了。
  這是第二次,周子遷感覺到慌張到絕望的感覺。

  第一次是那天晚上,他和程嘉州在門口就這麼赤裸裸地曝露在顧今生面前。
  他原來的自信與把握轟然倒塌,只覺那顧今生兩隻清澈的眼睛雖然澄明乾淨,卻遠遠不再是從前那樣自己可以洞察明瞭所有的心事。
  程嘉州冷笑著看著周子遷望著顧今生而苦澀的表情,“你們倆要是有什麼自己解決,別我扯進來。
  只不過,他也猜不透這個看起來溫吞水一樣的顧今生要打什麼主意,剛才口口聲聲地說要退出,瞧著意思,把周子遷讓給自己?

  可明明是他們倆人今晚要吃飯,叫自己過來又是什麼意思?他現在倒是能體會顧今生方才那句話了,三人行的遊戲確實累得很。
  “就算我不扯進來,你不是也在這個局面裡頭,程嘉州,這不是你想逃就能避開的。我想,你該不是到那天才知道,周子遷的感情關係吧,你明知道有我存在,還往裡頭跳,沒人逼你當見不得人的第三者。
  顧今生清俊的面容帶著肅然,是周子遷從未見過的樣子,肅然到讓他滿心是慌亂的感覺。

  九爺聽得十分欣慰,他現在抓耳撓腮,非常想看看呆毛小員警爆發起來是什麼樣子!剛開始還擔心被這倆人戳圓捏扁地欺負,現在看來是白擔心了。
  程嘉州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他向來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朋友同學之間也是焦點,甚少被人這樣毫不給情面地指責。
  “當然,我無意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你一個人,一個巴掌拍不響。”顧今生直視臉色已經帶了點蒼白的周子遷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句話,說得真是有道理。
  顧今生的頭髮已經有點長了,尖尖的毛栗子頭帶著毛絨的質感,在餐廳燈光的照耀下,讓周子遷覺得就像是個大型的金黃色毛絨玩具,若是從前,忍不住就想蹂躪一把,然後看著他瞪著溜圓兒的倆乾淨剔透的眸子抗議自己,活像被激怒的小動物。

  周子遷乾澀得什麼話都說不來,面對顧今生的指責,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是他親手將倆人置於如此地步,“阿生,我——”
  顧今生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周子遷不用往下說,“周子遷,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憑藉我們曾經那些美好的過往,多年的感情,我就會願意回頭,願意原諒你這一次?

  顧今生見周子遷沒有回應,心裡已經了然,雖然,以自己對周子遷的瞭解,他的心思其實早已猜透,卻依然讓自己覺得透心涼,“可這麼多年,你有沒有想過,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正因為這些年一步一步過來的感情,所以,我更加不能原諒你,你連這點都不明白,我們這些年真是白過了。”顧今生盯著周子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周子遷心跳如鼓,他曾經設想過,但是最害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顧今生看了一眼程嘉州,繼續說道,“三個人敞開了說多好,也許你覺得我刻薄了,你和他毀了我們的感情,那麼,也正好在他的見證下,結束我們的感情。滿打滿算,周子遷,我們認識七年,落得這麼個下場,我也沒想到。
  九爺的牛排咬了半天含在嘴裡沒吞下去,聽到顧今生說到這裡,為什麼他明明覺得這個下場挺好的,阿生人這麼好,跟著周子遷這麼一個衣冠禽獸實在是太暴斂天物了!

  比紀澤跟著陸梟還讓他覺得恨鐵不成鋼,起碼人陸鳥雖然是個面冷心黑壞事做盡的壞蛋,可人家起碼一心一意待紀澤,為了他什麼都不要不是!
  周子遷慌到極致,他從未想過,一向溫和如水的阿生居然會在這樣的場面下,同他說結束,他不許,更加不願意!
  程嘉州笑著說道,“你們兩個說分手,跟我有什麼關係。
  顧今生也笑,“不是你一直盼望著的麼?你不用一直戴著那個戒指,雖然我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我想,周子遷跟你的感情還真沒到買情侶對戒的地步,我不傻。

  即便是今天這樣的結果,顧今生也知道,周子遷對他的感情不假,也不淺,但是有裂痕的東西怎麼都補不完整了。

  周子遷深深吸了口氣,顫著聲音,扯了個極其難看的笑容說道,“阿生,我知道,你都是氣我的,是不是?我們先不說這個好不好,你肚子餓了沒?我們先吃飯,要是你不喜歡這裡,我帶你去別的地方吃——”
  顧今生喝了口水,突然站起來,“周子遷,我們之間,到此結束。至於吃飯這種事情,你目前可以考慮和他比較吃比較合適。

  “還有,我真不是氣你。周子遷,你不值得,你也不配。我的感情,你要不起。”顧今生拿起自己的警帽,準備起身走。

  周子遷抓著他的手,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阿生,我不答應!
  “你當初背叛我們感情的時候,問過我答不答應麼?

  看著周子遷這樣子,顧今生不是沒有觸動,畢竟,他們曾經擁有那麼多彼此之間珍貴的回憶和感情,可以說,這個世界上,除了奶奶,周子遷是他最親近最親密的人了。

  方才鼓足的勇氣,碰到周子遷帶著哀求的眼神,彷彿一下子泄了氣,即使是從前倆人偶有吵架的時候,他也沒有這樣毫不留情面地面對周子遷。
  顧今生望著周子遷的眼神依舊澄澈溫和,可是拉開周子遷的手卻是堅決。
  程嘉州瞧著倆人這樣,反而諷刺道,“顧今生,你今天來就是讓我看這個戲的麼?你以為,把周子遷這樣然給我,我就會感激涕零?
  顧今生歎了口氣,彷彿覺得程嘉州傻到極點,可是又想,如果不傻的話,他又怎麼會甘願被周子遷擺弄包養,又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小孩一樣跑到自己面前顯擺僅有的東西,“你錯了,我不是讓給你,是我不要。

  周子遷被顧今生用力推開右手,聽到這個日夜相伴的人對別人說不要,只覺得猶如被人推入萬丈深淵,他不斷地告訴自己,阿生在氣頭上,他只是還沒消氣不肯原諒自己,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好。

  於是,立馬站起身來,再次試圖抓著顧今生的手,小心翼翼地說道,“阿生我們回去,先回去行不行?”又自言自語道,“還不能回去,你還沒吃飯,我們去超市買點東西回去做飯好不好,你愛吃魚……”
  謝九安咬了一大口牛排,大口大口滴嚼著,沒想到,周子遷居然會做飯!真是看不出來啊,陸鳥那個傢夥也會做飯做菜,勉勉強強算可以吃。

  難道這年頭,都流行賢慧好丈夫類型了麼!
  謝九安突然想到,別說做飯了,就是泡面他都沒泡過啊!莫名地,九爺覺得,他有種危機感!
  顧今生想了想,決定撒個謊,“我是讓李瀟幫我先頂班的,我還得回派出所去,剩下的事,我們再說了。
  周子遷知道顧今生一向把工作看得很重,此時如果硬要拉著他留下,只會讓阿生更加心煩。現在也根本不是說話的好時候。

  說罷,顧今生頭也不回地拿著帽子往外走,周子遷瞧著那個挺拔的背影穿過一張張桌子,離自己自己越來越遠,彷彿彼此間什麼都不剩,只剩距離。
  謝九安忙不迭地最後咬了一大口牛排,雖然這牛排做得夠爛,但是也是花錢買的啊!見顧今生的背影出門拐個彎就不見了,立馬趁機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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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情雅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