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後一部曲哦
讀前感
從敬文和敬輝的文中知道哥哥結過婚有兒子
好像又是虐虐的
--
總之早早就在一起的
都!是!用!來!虐!的!
看劇又虐看文又虐
雙管齊虐
哥哥也虐弟弟也小虐!
最近看瑯琊榜劇看得太虐十分壓抑
唉
總之HE便好!!!
攻葉敬希 / 歸劍明
受程悅 / 程樂
文案 :
葉程篇
很多年來,程悅總是忘不掉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跟那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全都刻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每翻開一次,都如心臟被翻攪一樣的痛苦。
世上最痛苦的事,並不是他愛的人不愛他,而是明明相愛,卻只能天涯兩端。
冰山禁欲帝王攻 + 溫柔人妻受,一個關於守候的故事。
----------------------------------------------------------
歸程篇
在程樂的觀念裡,喜歡上一個人,自然要用盡一切手段把他追到手。
他以為他的真情終於打動了那個人,卻沒想到,從開始到現在,在那人的眼裡,他不過是個滑稽的跳樑小丑。
CV圈的一段傳奇,到底是誰無情,是誰愛的太深。
CP : 主角:程悅 x 葉敬希, 程樂 x 歸劍明
配角 : 江子東, 潘琳, 餘小飛, 李唯
Tags : 現代都市人妻受溫柔受帝王攻冰山攻禁欲攻蝶之靈雙CP BT五部曲系列
第一章夢境 ...
迷迷糊糊中,程悅似乎聽到有人在叫他。揉揉眼睛抬起頭來,看見面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那人一身黑色的衣服,全身散發著一股冷冰冰的氣流,靜靜地站在那,像是剛從冰窖裡走出來的僵屍。
原來噩夢還沒結束?
以前都是夢見白衣女鬼,披散著長髮,這次改革創新了一下,夢見個黑衣短髮的。
程悅趴回桌上,閉上眼睛繼續睡。
"很抱歉,打擾到你。"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甚至能感覺到那人溫熱的呼吸,因為距離太近的緣故,程悅只覺得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
——那"鬼"居然說話了?
這次噩夢不僅創新,還有極大程度的飛躍。
程悅還迷糊著,耳邊又響起那人的聲音。
"還沒睡醒?"
接著,肩膀被大力拍了兩下,強烈的震動終於把程悅從夢中給徹底震醒了。
"什麼事?"程悅抬起頭來,有些不悅的問。
男生直起身體說話:"我叫了你三次,每次你都抬頭看我一眼,然後繼續睡。"
他的聲音很平淡,感覺不到絲毫情緒,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如果這次你真的醒了,那麼,可以讓我填完簽到表,再睡嗎?"
說著,指了指被程悅壓在胳膊下麵當枕頭的簽到表。
程悅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人是來報導的新生,自己作為接待處的負責人居然一直在睡覺,他叫了三次沒叫醒,終於忍不住才動用武力,拍打了自己的肩膀。
程悅被人吵醒的起床氣瞬間降為零,有些尷尬地把胳膊移走,然後笑笑說:"當然可以,你填吧。"
直起身來,把簽到表遞給他,從抽屜裡找到筆,剛要給他,卻見他已經用自帶的鋼筆簽好了名字,於是又尷尬地把手縮了回來。
蝶之靈 - BT五部曲系列5 - 惡魔的聲音 (現代都市雙CP) [冰山禁欲帝王攻 x 溫柔人妻受]
2014.11.17
ENTRY
(推介度 : ??) - 未閱
文案 :
葉程篇
很多年來,程悅總是忘不掉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跟那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全都刻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每翻開一次,都如心臟被翻攪一樣的痛苦。
世上最痛苦的事,並不是他愛的人不愛他,而是明明相愛,卻只能天涯兩端。
冰山禁欲帝王攻 + 溫柔人妻受,一個關於守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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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程篇
在程樂的觀念裡,喜歡上一個人,自然要用盡一切手段把他追到手。
他以為他的真情終於打動了那個人,卻沒想到,從開始到現在,在那人的眼裡,他不過是個滑稽的跳樑小丑。
CV圈的一段傳奇,到底是誰無情,是誰愛的太深。
CP : 主角:程悅 x 葉敬希, 程樂 x 歸劍明
配角 : 江子東, 潘琳, 餘小飛, 李唯
Tags : 現代都市人妻受溫柔受帝王攻冰山攻禁欲攻蝶之靈雙CP BT五部曲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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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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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字很快,筆尖在紙上流暢地劃過,留下工整的字跡。
低著頭認真填寫表格的男生,因為俯□的緣故,昏黃的路燈正好投射在他身上,散出淡黃色的光暈。黑亮的發垂下來,隨著他寫字的動作輕輕顫動著,發梢的水滴順著脖子緩緩滑進衣領,黑色的襯衫淋濕了,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健美的身材。
——那畫面看著,倒有幾分性感。
程悅心裡暗自讚歎了一下,總算從剛睡醒的尷尬中緩過神來,於是以學長的身份關心地問道:"外面下雨了,師弟怎麼不打傘呢?"
"沒帶。"
程悅繼續笑道:"昨晚趕策劃沒睡好,剛才不小心睡著了,讓你等這麼久實在過意不去。"
"沒關係。"
程悅頓了頓,又問:"已經十一點了,怎麼這麼晚才來報導?"
"剛下飛機。"
程悅張了張口,終於把"從哪飛來的"給吞回了肚子裡。
比起那些一臉興奮滿心好奇嘴裡問個不停的"麻雀"一樣的新生,這位同學顯得太過冷漠,對學長的態度也挺冷淡,讓人不知該怎麼跟他相處。
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盡好一個接待處學長的責任。
於是陪著笑臉道:"你的宿舍是一棟707,離這裡很遠。再過十分鐘宿舍要關門,你找不到路的話可能會趕不及。"程悅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簽到表上已經簽滿的名字,笑了笑道:"你是最後一個來報到的。"說著便整理表格收工,"我完工了也要回宿舍樓,順便帶你過去吧。"
"多謝。"
"不客氣。"
程悅收拾好資料,轉身往宿舍樓的方向走。
"對了,我叫程悅。路程的程,悅耳的悅。"
"嗯。"
"你不打算自我介紹一下?"
"我剛才填表的時候,你已經把我的基本情況都看清楚了。所以我想,沒這必要吧。"
這是見面以來,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雖然這句話的內容並不符合實際。
因為程悅有輕度的近視,且不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根本沒有看清他填在表格裡的字跡,只認出簡單的一個"葉"字,是他的姓。
不過,程悅並不打算反駁他的結論,只微微一笑,"你的觀察力不錯。"
"一般。"那人答道。
程悅輕咳了一聲,沒再說話。
從接待處到宿舍樓的路很長,中間要經過教學樓,圖書館還有田徑場,拐來拐去很是麻煩。
那個新生不主動說話,程悅也覺得自己熱臉貼冷屁股沒什麼意思,於是兩人都沉默著,耳邊只余沙沙的細雨聲,還有規律的腳步聲。
程悅有些好奇,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沉默寡言,性格孤僻,對人冷淡。不知是家裡發生過什麼變故,還是天生就一塊硬石頭。
不論如何,程悅並不想瞭解他的過去,對自己來說,跟他的交集只有這個雨夜,從報導處到宿舍樓的這一段漫長的路,如此而已。
很快就會結束的萍水相逢。所以,他的名字也不需要知道。
只是,每每從側面看過去,總能看到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在路燈的印襯下,更顯得跟周圍格格不入。
細雨綿綿的夜,新生接待處只空了一個名字的表格,路上暖黃的燈光,身邊比自己高半個頭,卻一直沉默著的學弟。
被細雨模糊了的視線,讓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
這樣的相遇,更像一個不真實的夢境。
程悅側頭看了看他,發現他正微微皺起眉頭。
"你面前有根欄杆。"
"嗯?"
還沒反應過來,就聽"砰"的一聲,程悅撞了個頭暈眼花。
揉揉被撞到的額頭,抬起頭來看他,那人居然還是一臉鎮定自若的表情,靜靜注視著程悅。
程悅咬牙道:"你可以提前五秒鐘說。"
"我已經提前五秒說了。沒想到你的反射弧比我預計的長。"
——我的反射弧很長?!
"……"
深呼吸幾口氣之後,程悅才壓下想要罵人的衝動。
那人居然微微翹起嘴角笑了起來,還伸出手來扶程悅。
"怎麼樣,有沒有撞傷?"。
程悅卻怔了怔。
這人太少笑,以至於笑容出現在他臉上的時候,讓人一下子無法適應。
——他笑起來很好看。微微翹起的唇線,居然透出點溫柔。
程悅不由自主地把手伸給了他。
他的指尖透著雨水的冰涼。修長的手,拉人起來的時候卻有著強勢的力量。手被握緊的一瞬,竟令人呼吸一窒……
不知為何,程悅覺得那人身上有種不容抗拒的壓迫感,直覺告訴他,自己不該跟那人有過多的牽扯。
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放在背後,程悅穩了穩失速的心跳,笑笑說:"前面那棟樓就是一棟了,你自己去找宿管領鑰匙吧。"
"多謝。"
"不客氣。"程悅頓了頓,"那……我先回去了。"
"嗯,再見。"
程悅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叮囑道:"還有,明早八點在3棟樓下集合,老師會帶你們去做入學體檢,記得別遲到。"
那人微微一笑:"我知道的。"之後又補了兩個字:"學長。"
聽他叫學長的時候帶著笑意的尾音,程悅也覺得自己這學長的確有些囉嗦。體檢的安排是在新生手冊裡都寫好的,現在還跟他說,真的挺多餘。
想到這裡,臉不禁紅了紅。
抬頭對上那人的視線,那種帶著笑意的目光,讓程悅覺得很不自然,於是打了個再見的手勢,匆忙轉身,快步往自己宿舍樓走去。
像是逃離一般。
"哇,程悅你搞什麼,淋成落湯雞了?"
"程悅你怎麼這麼落魄呢?"
一進宿舍門,那群舍友就一臉驚奇的湧過來把他圍住。
程悅一邊換鞋,一邊笑著說:"這你就不懂了,我們宿舍水費每個月都超標,我只好在外面天然浴了。"
小威笑眯眯地湊過來:"那你有沒有脫了再浴呢?"
程悅敲了敲他腦門:"穿著衣服洗澡才是最高境界。"
阿榮笑著拍拍程悅肩膀:"大學生為節省水費,在雨中裸奔,明天會上早報頭條的。哥知道你想出名,倒沒想到,你想出名都想瘋了。"
程悅沒理他。
宿舍長東哥關心地問:"程悅你不是去新生接待處迎新麼,怎麼這麼晚回來?"
阿榮插嘴:"還用問,他肯定睡著了唄。你不知道咱們程悅同學睡功之強大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想當年軍訓的時候,頂著大太陽站軍姿他都睡著了,還被教官專門揪出來教育來著。"
幾個人開始數落起過往的糗事,程悅懶得聽他們老調重談,自顧自拿了毛巾去浴室沖澡。
一開水龍頭,冰冷的水嘩嘩澆下來,讓程悅全身猛的打了個哆嗦。
"阿嚏。"連續幾個噴嚏之後,程悅聽到耳邊有人在叫他。
"醒醒,哥,你做噩夢了。"
身體被人輕輕搖晃,程悅緩緩睜開了眼睛。
近在眼前的人眼中滿是笑意,見程悅醒了,微微翹起唇角,道:"哥,早安"。
程悅笑了笑,伸手揉揉他頭髮,一邊起身穿衣服,一邊問道:"這麼早叫我起床做什麼?"
"早什麼,已經十一點了。"程樂聳聳肩,突然湊到耳邊,"哥,你做什麼好夢了,一直在叫某某人的名字。"
程悅臉色一僵:"我叫誰的名字了?"
程樂看了哥哥良久,才笑道:"那麼緊張做什麼,我又沒聽清楚。"
程悅看了他一眼,見他不像說謊的樣子,這才松了口氣,穿好衣服轉身去洗手間。
走到門口,突然聽到身後的程樂說:"哥,你喜歡誰,我是不會干涉的。"
程悅頓住腳步。
"只要哥喜歡,不管是誰我都能接受。所以你不用覺得有壓力。我總覺得這些年,你過的不開心,是不是因為你心裡早就有了喜歡的人,所以才一直不找女朋友?"
程悅沉默了良久,才轉身冷冷地道:"你不用擔心我,管好自己就行了。"
說著便轉身關上了門。
不知為何,在門關上的瞬間,程樂似乎看見一向溫和冷靜的哥哥,臉上出現了不一樣的表情。
——那是種難以掩飾的痛苦的表情。
從提到他在夢中叫了某個人的名字開始,他的情緒就變了。
像是被觸到痛腳的刺蝟一樣,把自己緊緊縮了起來。
程樂甚至覺得,這樣冷著臉跟自己說話的程悅,和以往寵著弟弟的溫柔兄長,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或許,那是他深藏在心底,連世上最親的人都無法碰觸的秘密。
第二章入學 ...
程悅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蒼白的臉色,發紅的眼睛,連手指都在輕輕打著顫。
眼角濕潤了,視線蒙上一層霧氣。
這樣激烈的反應,不過是被弟弟觸到心底的禁忌吧。
失去了一貫維持的風度和冷靜,連脾氣都變得暴躁。站在鏡子前的人,完全不是平日裡那個溫和有禮的程悅。
不過是因為提到那個人的名字而已。
就讓自己情緒失控了。
過了這麼久,其實早該放下的。
可因為昨晚的那個夢,那些過往竟一幕一幕再次在眼前重現。
原本以為早就淡忘的片段,如今才明白,竟然早已深埋在心底,隨著這撕開的口子,一點一滴全部湧現出來。
那個遙遠的學生時代。
冰冷的雨夜。
並排靠在一起的單車。
旋律單調的老歌。
球場上汗如雨下的背影。
音樂室鋪滿灰塵的鋼琴。
醫院清冷的走廊。
緊緊擁抱時的溫暖。
還有離開時平淡的一句再見。
如同在放映一場電影,只是戲裡的主角變成了自己。
程悅緊握住雙手,讓指甲深深刺入手心,強烈的刺痛感,讓他漸漸冷靜下來。
用冷水洗臉,洗了好幾遍,臉色才恢復了正常。
程悅對著鏡子笑了笑,突然覺得剛才失控的自己,像是剛懂得談戀愛的毛頭小子一樣可笑。
幸運的是,剛才那個樣子的程悅,除了自己,沒有人看得見。
眾人眼中的程悅,依舊是那樣溫和,冷靜,好脾氣,容易相處的人。
推開門的時候,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
程悅見程樂正圍著圍裙在廚房忙碌,想起自己剛才跟他發脾氣,有些過意不去。走到廚房輕咳了一聲,道:"在做什麼?"
程樂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好像早就把剛才的不愉快給忘了,回頭微微一笑:"炒雞蛋,糊了。"
炒糊了還一臉欠揍笑容的傢伙……
程悅輕歎口氣:"我來吧,你就別糟蹋我的廚房了。"
程樂笑道:"哥,這些年都是你給我做飯,我想回報你的恩情,所以才……"
指了指鍋裡被炒糊的蛋。
程悅系圍裙的手頓了頓,側頭看他,只見他依舊帶著微笑,不禁無奈道:"我心領了,你快出去吧,在廚房礙手礙腳。"
"哎,被嫌棄了。"程樂長歎一聲走出廚房,"那我就等哥哥的拿手好菜啊。"頓了頓,"魚香茄子不錯。" "糖醋白菜也挺好吃的。""我也很喜歡青椒炒肉絲。"
他就這麼把所有想吃的菜數了一遍。
程悅不禁無奈地笑了起來。
這個弟弟性格開朗樂觀,總是面帶微笑,看到他的人都會被他的笑容感染,所以他的同學朋友都親切的叫他"樂樂"。
可怕的是,他就算生氣的時候,也能帶著笑臉罵人。
有時候想想,爸媽給他取名叫程樂還真是貼切,他像是快樂的化身,走到哪裡,就能把歡笑帶到哪裡。
今年六月,程樂從華大中文系順利畢業。畢業典禮的那天程悅也趕了過去,跟穿著學士服的弟弟合影。
原本就帥氣的五官,再加上淡淡的微笑,光彩照人的弟弟,吸引了無數路人的目光。
已經大學畢業的程樂,再也不是那個流著鼻涕愛哭愛鬧的弟弟,再也不是那個扯著自己的衣角,到哪裡都追著不放的跟屁蟲了。
因為年齡相差太大的緣故,程悅潛意識裡一直把程樂當做小孩子。
如今看著坐在面前比自己都高出幾釐米的弟弟,程悅這才覺得,他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自己的保護。
這樣也好,總有一天,程樂會有自己的生活,跟自己的交集也會越來越少。
他活的快樂,才是自己一直所希望的。
程悅看了眼對面吃的津津有味的弟弟,笑著問道:"小時候每次都是我帶你去報導,今天研究生報名,也要我送你去?"
程樂聳聳肩道:"為了表現出我們兄弟情深,你送我去,不是應該的麼。"
說的還真理直氣壯。
程悅笑了笑:"好吧,我就滿足你這最後的願望。"
"嗯,我知道,哥你其實特想送我,以表現你作為兄長對我的關懷。"
"你真夠厚臉皮。"
相視一笑,程悅又道,"T大的校風很輕鬆,校規也沒華大那麼嚴格,我想你很快就能適應。"
程樂微微一笑:"放心,我會的。"
"行李都收拾好了嗎?"
"嗯。"
"那準備一下,我們出發吧。"
程悅起身收了碗筷,回來的時候見弟弟已經換好了衣服。
一身休閒裝,再加上時下流行的遮陽帽,帥氣的形象讓程悅都不禁讚歎。
見程樂回頭笑眯眯的看他,程悅也笑了起來:"不錯,挺酷的。"
程樂毫不掩飾:"那是當然。"
"對了,我有東西給你。"程悅轉身去了臥室,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嶄新的盒子,對一臉驚訝的弟弟微笑著道,"猜猜看是什麼。"
小時候每次送他禮物,都會拿盒子包起來,然後讓一臉期待的弟弟猜,猜對了才給他。
程悅特別喜歡程樂猜不到時苦惱的樣子,記憶中的弟弟,蹲在自己身邊因為猜不到而咬牙切齒的模樣,可愛到讓人忍不住想揉他的頭髮捏他的臉。
程悅不由得伸手,習慣性的想揉他的頭,可看到弟弟帥氣的帽子,腦後整齊的頭髮還有淡淡的定型水香味……
算了,還是不揉了吧。
程悅笑著把手縮了回來。
沒發現哥哥動作的程樂正專注於觀察那個箱子,在看到側面的商標時,聲音中透出驚喜:"最新款的筆記本?"
"嗯,猜對了。"
打開盒子,果然是自己心儀已久的那款黑色筆記本。程樂一臉不敢置信:"哥,你買這個做什麼?這款機子那麼貴……"
"送你的。"程悅打斷了他,"我知道你很喜歡玩電腦,大學四年一直用最便宜的組裝機。現在讀研了,送你台筆記本,寫論文什麼的也方便。"
見程樂還沉默著,程悅又補充道:"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提兩個月薪水出來而已。反正現在我用不到錢,放在銀行拿的利息又不多。"
見程樂還不說話,程悅轉頭疑惑地看著他道:"不喜歡?"
程樂這才笑了笑,伸出雙臂輕輕擁抱住哥哥,輕聲道:"謝謝你,哥。"
程悅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跟我客氣什麼,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話音剛落,程悅突然覺得抱住自己的手臂猛的收緊,緊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程悅掙扎了一下,拍拍弟弟肩膀:"怎麼了?"
"沒什麼。"放開擁抱的程樂,對著哥哥時依舊是如常的陽光笑容,只是身側的手指緊緊攥了起來。
程樂站起身來,轉身道,"哥,我們出發吧。"
***
八月底的南方城市,連續幾天發出了高溫警報。
這樣的天氣,連地面都散發著熱氣,整個天地如同一個巨大的蒸籠,而走在其間的人們就像被大地蒸煮的包子,頭頂冒著絲絲熱氣,全身的血液都快沸騰了。
正午時分,車輛稀少的路段,兄弟兩人在太陽底下曬了十分鐘,還等不到一輛計程車。
程樂還好,因為戴著帽子,曬不到臉。程悅就慘了,原本就偏白的皮膚,被太陽一曬,很快透出紅暈。
看著身旁被曬成熟蝦的哥哥,汗水正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滑進潔白的襯衫裡,連襯衣都浸濕了,緊貼在身上。
程樂皺了皺眉頭,把筆記本包遞給他,換過他手裡笨重的行李箱,轉身道:"哥,我們坐地鐵。"
程悅扭頭看他已經走出了幾米遠,挺直的背透著股倔強。
——今天這弟弟不知怎的有點奇怪?
程悅輕歎口氣,快步追了上去。
正午時分正是人流高峰期,地鐵站也是人山人海。
好在這裡有空調,至少不用擔心被曬脫皮。
半個小時後終於坐上了地鐵,到T大站已近下午三點,兩人都又累又渴。
程悅去旁邊小店買水,回頭,卻發現弟弟正往不遠處掛著"歡迎T大學子"橫幅的接待站走去。
那個接待站並不大,簡單的幾張桌子,四五個掛著胸牌一臉笑容的T大學生。
見到程樂之後,有個女生便熱情的湊過來:"師弟好,歡迎師弟來我們T大。師弟是哪個學院的?"
程樂微微一笑:"師弟不是亂叫的。"頓了頓,輕輕挑了挑眉,道:"我研一,來這邊看看而已。"
一副領導視察的口氣。
那女生笑容僵在臉上,驚了半晌後,才恭敬地道:"師兄好。"
程樂微微一笑:"師妹好。"
身後有個男生開口道:"研究生新生來南校做什麼?你該坐到中華廣場站換三線,終點站下車,再轉公車三號,去東校區報導才對。"
——低沉的聲音,冷淡的陳述句。
程樂轉過頭來看他。
那人戴著帽子,很巧跟自己還是同一款的,不過他戴的是黑色,自己戴的是白色。
除了帽子,他還戴著墨鏡。
大大的墨鏡遮住了眼睛,露出高挺的鼻子,微薄的唇,還有漂亮的下頜線條,給人更多遐想的空間。
沒有任何花紋的純黑緊身T恤,因為是低領,露出了大片蜜色的皮膚。脖子上掛著的銀色項鍊,讓整個著裝既不顯得單調,也不會過分張揚。
接待處有個女生站起來,一臉笑容地走上前來:"歸師兄,你怎麼來了?"
"今天剛好回校。"那人淡淡答道。
"這麼巧啊。"女生指了指他身後拖了一堆行李箱的幾個女生,"她們是?"
"來報到的新生,我帶她們坐地鐵過來。"
那幾個人唧唧喳喳開始解釋——
"我們在火車站遇到師兄的。"
"那邊迎新的校車滿了,我們等了好久都等不到下一輛,據說是塞車了。"
"師兄就順路帶我們坐地鐵過來了,在火車站等啊,快熱死了。"
那男生輕輕扶了扶墨鏡:"小然,你待會帶她們去學校報到。我還有點事要去廣播台。"
說著又轉向程樂,"還有這位研一的師兄。既然是走錯路到南校的,或許可以坐南校往東校的直達校車。你順路帶他去車站看看。"
"好的師兄,你去忙吧。"
"嗯,我先走了。"
"師兄拜拜。"一群人帶著崇拜的聲音。
只有程樂在旁邊冷笑。
戴著墨鏡裝酷的小屁孩,有什麼了不起嗎?對我這種態度,我惹你了?
前面那幾個人還在小聲八卦:"都說人文學院男生特少,沒想到還有這麼帥的。"
程樂心裡不禁失笑,你知道他很帥?說不定摘了墨鏡,眼睛周圍都是麻疹。
"那是,中文系多才子啊!"
"不對,我聽說他是新聞系的。"
"是嗎?新聞系的啊,怪不得這麼好人,大熱天的送我們過來。"
那是順便帶過來的而已吧……就跟帶行李一樣的……
"呵呵,歸師兄為人很低調的。"
這叫低調?
有女生贊同地道:"對啊,他很少露面的。"
整天戴墨鏡,只露下巴也可以叫做很少露面嗎……
旁邊有人補充道:"或許是因為他跟他男朋友在外面住,所以來學校比較少吧。"
男……男朋友?
程樂只覺得一滴冷汗順著臉頰,唰一下滑進了衣領。
第三章捉弄 ...
"師姐,你剛才說什麼?男朋友?"剛入學的幾個師妹好奇的問。
那個叫小然的女生白了旁邊說漏嘴的同伴一眼,然後又扭頭微笑道,"沒什麼。師兄他在外面租房子,跟朋友一起住而已。"
"哦,這樣啊。"
"你們跟我走吧,早點去報導,完了還要去領軍訓的衣服,事情多著呢。"
"謝謝師姐!"
一群人說說笑笑,漸漸從視線裡消失了,程樂卻還站在原地看著剛才那人離開的方向。
買好飲料的程悅走到弟弟旁邊,輕輕拍了拍他肩膀。
"在看什麼?"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只見到一個高個男生的背影,程悅好奇道,"你同學?"
"我不認識他。"程樂輕輕一笑,"他可是牛A的弟弟呢。"
"牛A是什麼?"程悅問。
看見哥哥一臉疑惑的表情,程樂接過他手裡的水,喝了一口道:"牛A的弟弟就是牛B嘛。"
程悅怔了怔,終於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見他一臉笑意看著自己,程悅不禁無奈地搖搖頭,這傢伙真是越大越毒舌了,罵人都拐彎抹角的。
"他怎麼得罪你了?"
"沒有,我只是看不慣他這種自以為是的裝酷的傢伙。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呵呵,我都說了 T大個性的學生很多的,你不理會他們就好。"程悅頓了頓,低頭看了看表道,"我們快去學校吧,到東校區的校車三點半有一趟。"
"好,走吧。"
原本就是來南校坐校車的。
因為哥哥工作的地方就在T大東校區所在的大學城,所以對T大校車的時間非常瞭解,從自己家坐地鐵去東校,要換好幾條線,還不如坐到南校再搭校車來的方便。
剛才那個同學,顯然自以為是的認為這研究生師兄是初來乍到的菜鳥,坐車都坐錯地方,還一臉嘲諷的說那些話。
真是越想越覺得氣悶。
被比自己年紀小的人鄙視,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程樂臉上雖然在笑,心裡卻暗自計畫著。那位新聞系的歸同學,似乎還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呢,看那些人對他恭敬崇拜的樣子就知道了。要是以後有機會遇到,自己該不該好好修理一下他呢?畢竟,修理不懂事的傢伙,可是自己的樂趣之一啊……
沒想到,今天校車提前十五分鐘開走了。
據說是東校那邊有個研討會,很多師生要坐校車過去,車滿了就開了。
程樂兄弟只好等下一趟五點的車子。
還有一個半小時,兩人無聊之下便在校園裡逛了起來。
程悅對這裡比較熟,自然而然當起了導遊。
T大原本只有南北兩個校區,後來因為高考擴招,宿舍不夠用,五年前又新建了東西校區,並且把很多學院重新整理分佈。
南校都是人文,經濟,外語等文科專業;北校以理化生為主;西校則是臨床,護理,法醫等醫學專業。而東校區專門劃分出來作為研究生和博士生的培訓基地,新建了很多教授的科研實驗室。
說到這裡,程悅突然笑道,"我聽說T大學生總結過一段話,挺有意思的。"
"他們說,南校女生喜歡織毛衣,西校女生總穿白大衣。北校女生整天煮硫酸,東校女生整天煮泡面。"
程樂也忍不住笑起來:"哥,這段話還真貼切。"頓了頓,又問,"那男生呢?有沒有男生版本的。"
"除了織毛衣,其他應該差不多吧。"
兩人相視一笑。
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鈴聲。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
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現,這是程悅很多年沒換過的鈴聲。
程樂曾經問過他,一直用這歌當鈴聲不會聽煩麼?記得哥哥當時只微微笑了笑,然後換掉了。可此時,見他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時臉上震驚的表情,程樂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
——這個鈴聲,是不是也跟他的過去有關?他在外地讀書的那幾年,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程悅接起了電話,臉上依然帶著往日般溫和的笑。
"東哥,好久沒聯繫了……嗯,我挺好的……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聚會?"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程樂看見哥哥臉上的笑漸漸散了去,然後便一直沉默著聽那邊說話。
良久之後,他才開口道:"都有哪些人去?"
"就你和阿榮、小威?沒別人?"
臉上的神色放鬆下來,"這樣啊,不過我今天送弟弟去報導……"
"哥,我沒關係。"程樂在旁邊笑著做了個自己能搞定的手勢,"你去吧,老同學聚一次不容易。"
他知道哥哥口中的東哥是他大學時代的舍友,好像還是宿舍長什麼的。
程悅猶豫了一下,"那好吧,我現在過來。"
掛了電話之後,程悅才扭頭對弟弟道:"他們就在附近的餐廳,我正好趕過去。五點之前我回來找你,我們再一起坐車去東校,好吧?"
程樂笑道:"放心去,我又不是小孩,不會走丟的。"
程悅笑著拍拍弟弟肩膀,轉身往校門的方向走去。
***
哥哥走了,程樂一個人無聊,就拉著行李在南校轉悠。
這裡的確如哥哥所說,氛圍非常輕鬆,環境也十分優雅。
走在校道上,連溫度似乎都降低了。路旁的榕樹是天然遮陽傘,擋住夏日灼熱的陽光,投下一片片斑駁光影。樹上還有小鳥清脆的鳴叫聲。路旁的青草地,形狀各異的花壇,清澈的池水,把整個校區裝點的像公園一樣漂亮。
或許是文學院總部的緣故,這裡的女生大部分有些才女風範,一路走來,淑女氣質的女孩多得讓人眼花繚亂。男生雖然少的可憐,倒是豔福不淺,旁邊總有美女相伴。
程樂一邊欣賞著美景,一邊不禁讚歎,文學院的男生真是幸福啊,都快變成稀有動物了。萬紅叢中一點綠,自然很受歡迎嘛。
正感歎著,不遠處突然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胸前銀色的項鍊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閃得程樂不禁眯了眯眼。
程樂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師弟,真巧。"
那人停住腳步,沉默了一下,似乎忘記自己在哪裡見過面前的人。
程樂好心提醒:"剛才在地鐵站見過的。"
"哦,是你啊。你不是要去東校嗎?"
"校車沒趕上。"無辜的語氣,"不知道怎麼辦好,就在校園裡隨便逛逛。"
"你可以去坐地鐵。"
"我找不到路。"非常有禮貌的微笑,"能不能麻煩師弟帶我去?"
那人皺了皺眉,"我現在有事走不開。"
"這樣啊……那我去校門口,看看能不能找輛計程車。打車到東校要多少錢?"程樂一臉苦惱的樣子。
"很貴。再說,這時間很難打到車。"
"是嗎?我從外地趕過來,剛下火車,對這邊的情況不太瞭解。師弟給我點建議好嗎?"
或許是程樂的微笑實在太友善了,讓人不好意思拒絕。
"你等下一趟校車,五點還有一班。"
聽到想要的答案後,程樂心裡早就笑開了花,臉上卻是驚訝的表情:"那豈不是還要等一個小時?"然後皺著眉頭抬頭看了看太陽,"再等下去,我怕會中暑。我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剛來南方,氣候還是不太習慣呢。"
說著,按了按太陽穴,故作頭暈狀。
"要不,師弟給我畫張南校區的地圖吧。"一臉誠懇。
那人低頭看表:"我趕著去開會。你可以去前面的圖書館等,那裡有空調。"
"哪裡有圖書館?"
"順著這條路走到前面岔路口右拐,走一百米再左拐。就是那棟白色的大樓。"
"沒有學生證讓進嗎?"
"……"再次皺起眉頭。
"你知道,我是新錄取的研究生,沒有學生證,也沒有校園卡。"頓了頓,"師弟的學生證借我用一下可以嗎?"
沉默。
"改天一定還你。"看我誠懇的眼神。
"學生證不可以借給別人用,這個是校規。"
"那你幫我刷卡讓我進大門,我再把卡遞出來給你,這樣可以吧?"
"不可以,違反規定。"
"那怎麼辦?"
看著對方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程樂卻是心情大好。
自己這麼明顯的騙子,就差臉上寫"騙子"兩個字了,擺明瞭故意騷擾他,他居然沒懷疑,還真把自己當成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了。
"我帶你去個地方。"冷冷的說著,轉身就走。
程樂拖著行李箱跟著他,臉上裝作感激的樣子,心裡都快笑抽了。
這個裝酷的小師弟,看來也沒有想像中那麼討人厭。
思想其實還挺單純的,這麼容易就上當了。
程樂被帶到了一間甜品店。
店員笑著問:"兩位,要點什麼?"
程樂故意扭頭看向他,店員也就順著程樂的目光看過去,歸同學沉默了一下,道:"給他一杯珍珠奶茶。"
"好的,五塊。"
程樂扭頭看著他,微笑著道:"謝謝。"
歸同學皺眉,然後乖乖掏錢包付錢。
"還有事嗎?沒事我走了。"雖然眼睛被墨鏡遮住,看不清表情,可光看他緊抿著的嘴唇,就知道他很不高興了。
程樂笑道:"還有,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以後來南校區,找你打球什麼的。"
"不用了。"扔下三個字,轉身快步離去。
估計他快被這瘟神煩透了……
怎麼逃的那麼快啊?
不知道當他想明白自己被耍之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想到這裡,程樂的嘴角不禁微微揚了起來。
第四章聚會 ...
程悅按東哥所說的路線,找到了那家新開的餐廳。
一推門,便被一個男人熱情地抱住。
嚇了一大跳,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東哥一臉笑意,這才反應過來——
"小威?"
那人放開了他,一臉鬱悶表情:"哎,你就不能像阿榮那樣說幾句'這麼多年不見,你帥到我都認不出來了'之類的話?"
程悅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這麼多年不見,你帥到我都認不出來了。"
良久後,小威才無奈地搖搖頭,歎息道:"你怎麼還是這副老樣子,對你發脾氣,真是石沉大海。"
說著捶了捶程悅的肩膀。
程悅笑了笑,走到沙發旁坐下,跟阿榮和東哥依次握手,打過招呼。
這三人便是程悅大學時代的舍友。
一個屋簷下同住三年,感情如兄弟一般親密。性格開朗的小威,壞嘴巴的阿榮,沉穩的舍長東哥,再加上一臉溫和笑意的程悅,四個人住在一起總是其樂融融。
那個年代電腦並不像如今這麼普及,幾人無聊的時候就湊在一起打牌,各種牌都玩到爐火純青,然後又買了副麻將,四人剛好湊一桌,每天晚上都八萬二條的,打幾局,誰輸了誰買次日的早餐。
男生大多是比較懶散的,臭襪子不洗,球鞋亂扔,宿舍裡總有散發著一股臭哄哄的味道。
可他們四人的宿舍卻不同,還連續三年評到了文明宿舍。
因為程悅愛乾淨,他受不了住在髒亂的地方,於是每週都會大掃除一次。阿榮還開玩笑說:"咱們程悅真是好到人神共憤了,又會掃地又會做飯的。"然後笑眯眯湊過來,"程悅你嫁我吧。"被程悅一掃帚打了左邊屁股。接著又補充:"不嫁我,娶我也行啊!"右邊屁股又挨了一掃帚。阿榮同學就這樣被微笑著的程悅"掃地出門"了。
那些都是過去很久的事情。
如今兄弟幾個難得聚在一起,回想當年學生時代的時光,大家都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畢業以後,小威去了國外,阿榮到北方工作,東哥雖然跟程悅在一個城市,卻一直很忙碌,四人之間的聯繫也越來越少。
這次小威回國,阿榮也正好帶著老婆孩子來這邊度假,這才在東哥的號召之下難得聚了一次。
程悅聽說之後不悅地道:"小威上個月就回國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他找了個洋妞當老婆,把他媽給氣的,這些天一直在折騰結婚的事呢。"東哥解釋道。
程悅笑著看向一臉苦惱的小威,"你還挺有本事的,出國一趟,拐騙一個外國人回來做老婆?"
"她爸是中國人,她在國外長大而已。不過她遺傳了她媽的藍眼睛金頭髮,我媽說不想讓我娶個洋娃娃,藍眼睛看著很恐怖。哎,老人家,固執的很。"歎了口氣,轉向阿榮道,"我哪像阿榮那麼幸福,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老婆,還生了對雙胞胎呢。"
這事程悅倒是知道,檢查出老婆懷了雙胞胎的時候,阿榮都快高興瘋了,到處給朋友打電話,後來為了給孩子取名字,還找程悅徵求過意見。
程悅扭頭看著阿榮道:"對了,你那對兒女,最後取的什麼名字"
"哥哥叫林鐵,妹妹叫林銅。"
好吧……
鐵和銅在一起,不會發生太激烈的化學反應。
三人對視一眼,最後由程悅總結道:"不錯,一聽就是兄妹。"
"那是自然。"阿榮笑呵呵地道,"對了程悅,你呢,有什麼情況?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咱可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老同學聚會的時候,單身的總會比較尷尬。
當他們一個個有了自己美滿的家庭,當他們拿出兒子女兒的可愛照片一臉幸福的講述孩子的趣事,當他們帶著關懷的目光詢問你的近況,甚至好心的要給你介紹戀人的時候……
還沒結婚,甚至沒有交往物件的人,總會有種……被當做珍惜動物圍觀的感覺。
程悅笑了笑道:"我不著急,沒遇到合適的。"
小威過來拍拍他肩膀,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你啊,長得好看,脾氣又好,要找跟你配的女人的確不容易。不過呢,你眼光也別太挑,遇到不錯的就交往看看。總是一個人過,兄弟們看著也著急啊。"
阿榮又坐過來道:"我有個朋友,長的漂亮,性格也很開朗,她還沒交過男朋友呢,據說是一直遇不到心儀的人,巧了,她最喜歡溫柔的男士,要不我介紹你們認識看看?"
又來了……
我不結婚我自己都不急,身邊的朋友怎麼一個比一個急?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程悅有些頭痛的想。
不過對著阿榮一臉笑容,倒也不好拒絕,只能陪著笑道:"再說吧。"
"先生,你們的菜可以上了嗎?"
及時趕來的服務員讓程悅大大松了口氣,趕忙道:"可以上菜了,謝謝。"
***
東哥點的都是以前在大學時喜歡的菜,這家以湘菜為主的餐廳,環境很好,菜也很可口,四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氣氛相當融洽。
男人聚在一起當然少不了酒,四人你敬我我敬你,很快就空了一打啤酒。
阿榮和小威喝高了,跑去洗手間吐。東哥因為酒量大,喝了很多依舊面不改色。程悅喝的不多,只是臉色有些發紅。
話多的傢伙都走開了,只剩下兩人的包間內,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沉默片刻後,程悅才笑著說:"他們兩個還真能喝呢。"
"是啊,跟以前一樣愛鬧。"
"你生意還順利吧。"程悅隨口問道。
東哥沉默了一下,輕聲道:"你已經完全不關心商業圈的事了嗎?"
程悅搖晃著手裡的杯子。
啤酒在杯裡輕輕打轉,冒出的泡泡隨著他的動作一個接一個的破裂,那樣細碎的聲音,能讓人的心情變得平靜起來。
程悅微微笑了笑,淡淡地道:"你知道的,我不適合在商場打拼,自己的興趣根本不在這裡,所以畢業之後就果斷改了專業。"
"現在做老師還好嗎?"
"挺好,工作清閒,薪水也不低。我比較安於現狀。"
"那你也不關心他的消息了?"
程悅緩緩抬起頭來。
看到對面的男人深沉的目光。
果然是在商場打拼多年的人呢,如今的東哥,已經完全褪去了大學時代的青澀,他的目光甚至洩露不出一絲情緒。
程悅微微一笑:"你這話,我不太明白。"
東哥緊緊盯著程悅的眼睛道:"他早就回國了。"頓了頓,加重語氣道,"而且這次,他們全家都回來了。那麼轟動的新聞,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程悅繼續微笑著道:"你到底想說什麼?請講重點。"
"上次新聞發佈會的時候,我遇見了他。沒想到他居然認出了我。你猜,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程悅沉默著,靜靜注視著杯中的啤酒。
那些泡沫已經全部破碎了,杯中的液體變得無比清澈,甚至能映出自己的臉,帶著那樣溫和平淡的笑容。
沉默良久後,東哥才低聲道:"他問我,程悅還好嗎。"
桌下的手指猛的收緊,連指甲刺入掌心都沒有發覺。
屋內的空調像是瞬間降低了溫度,讓人後背都輕輕發起顫來。
程悅還好嗎?
他居然,還記得?
程悅握起那半杯啤酒,遞到嘴邊。
他喝的很慢,因為他需要這點時間來調整情緒,讓自己儘量表現的毫不在乎,儘量顯得平淡。
只是他沒注意到,握住杯子的,微微顫動著的,發白的指尖……
早就被對面的人收入眼底了。
"你怎麼說的?"程悅的臉上還是那樣的笑容,似乎只是在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說我很好?還是很不好?"
東哥皺了皺眉:"我告訴他,你畢業後到外地讀書,換了專業,現在在音樂學院當老師。"
"然後呢?"
"然後他順便問我,你弟弟怎麼樣。"
"我就跟他說,你弟弟今年考上了T大的研究生。"
"他笑笑說,挺巧,他弟也在T大呢。"
"後來有記者找他採訪,他說了聲抱歉就走開了。臨走的時候,留下張名片。"
東哥從口袋裡拿出那張名片,輕輕從桌面推到程悅面前。
程悅微微皺眉:"給我做什麼?"
"我想,你需要它。"
"我要他的名片有什麼用。"
東哥沉默了良久,才輕歎道:"程悅,在我面前,你還要裝嗎?"
握住名片的指尖微微一緊。
那張名片,那個熟悉的名字,名字下面的一排位址,職位,電話,Email……
是自己想要的嗎?
"其實,我不需要。早就……不需要了。"
程悅微微一笑,看都沒有看,便把那張名片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側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指標已經指向四點半。
程悅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我弟弟還在等我。"
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身後的人壓低聲音說:"程悅,何必讓自己那麼辛苦。"
程悅拉開門的手頓了頓,卻還是沒有回頭,只淡淡道:"江子東,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句話。"
走出門去,然後,用力地關上。
第五章雨夜 ...
那夜的雨下的很大。
好多年了,都沒有見過那樣的暴雨。肆虐的狂風像要把整個天地吞噬一般。陽臺上掛著的衣服全被吹落到地上,臉盆也被吹翻了,發出劇烈的聲響。
若不如此,程悅也不會跑到陽臺上再次見到他。
那個人,就站在對面的車棚下面。
他的全身都被雨水淋濕了,頭髮一直在滴著水。每當風起的時候,黑色襯衫被吹起,甚至能聽到衣擺颯颯作響的聲音。
他對這些卻毫不在意,只是專注地聽著電話。
——那個電話,對他一定很重要。
程悅這樣想著,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還沒明白為什麼,已經傻瓜一樣撐著傘站在了那人的面前。
對上對方驚訝的目光,程悅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後以學長的口吻關懷道:"這麼大的雨,你還不回宿舍?"
他收回手機,低聲說:"宿管睡著了。我有點急事,先給家裡打個電話。"
"叫醒她就是了。"程悅頓了頓,看了眼宿管所在的屋子,才恍然大悟,"差點忘了,1棟的宿管阿姨睡著了比我還難叫醒。"說完笑了笑,到旁邊宿管屋前一邊叫著"阿姨,開一下門",一邊用力拍打著窗戶。
良久之後,那屋子才終於亮起了燈。
宿管阿姨打開門,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嘮叨:"誰啊,半夜三更的,這麼大的雨,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都十二點了,懂不懂校規?來,把名字給我登記了,學號,宿舍號,還有晚歸的理由,一個都別少。"
程悅站在前面,禮貌地笑道:"阿姨,這麼晚把您吵醒實在很抱歉。這位師弟是大一新生,剛下飛機,趕過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您就通融通融吧。"
宿管阿姨揉揉眼睛:"喲,這不是程悅嗎?這麼晚還送新生來宿舍,你真是盡責。"
程悅笑笑:"應該的。"
"既然是新生,這次就不記名了,快來,跟我拿鑰匙去。"
樓道裡很靜。
規律的腳步聲在耳邊放大迴響,合著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到了樓梯口的時候,程悅自然而然提起了行李箱,卻聽到身後響起那人低沉的聲音。
"我來。"
程悅怔了怔,隨即笑道:"沒關係,你的行李挺輕的。"
回過頭來,正好對上他深沉的目光。
他的手放在行李箱的提環上,兩人的指尖輕輕碰觸,感覺到的,依舊是雨水冰冷的溫度。
也不知為何,程悅竟覺得他簡單的動作裡有種不容拒絕的強硬。
沒有命令的口吻,神色也是平靜的,可那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卻是如此的渾然天成。
程悅把手縮了回來,看著他輕鬆地提起行李箱,款步走上樓去,脊背挺得筆直。
爬到七樓的時候,程悅氣喘噓噓拍著胸口,那人卻像走平路一樣面不改色。
程悅休息了片刻,拿出鑰匙打開了宿舍門。
宿舍裡其他人已經睡著了,一開門,就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怕開大燈影響到他們,程悅便從門後找到開關,打開了走廊裡的燈。借著昏暗的燈光,可以看到屋內三張床都有人睡覺,床下的桌上也堆滿了書籍收音機之類的物品。
只有門口的床鋪,空著。
害怕吵醒屋裡的人,兩人說話的聲音都刻意放輕,離得太近的緣故,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呼吸。
那種親密的距離讓程悅沒來由地心慌,於是轉過身去,摸摸鼻子,輕聲道:"我先幫你整理一下床鋪,你去洗個澡吧。"說完又問道,"對了,你有帶被子,床單之類的嗎?"
"沒有。"很乾脆的回答。
程悅把放在扶梯上的手收了回來。
兩人同時回頭,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木板床。
片刻之後,程悅才輕輕咳了一聲:"你這麼晚才來報到,我以為那些生活用品你都準備好了。"
"我以為那些東西,是學校管的。"
對視一眼。
程悅微微皺起眉頭:"這就麻煩了,你今晚總不能睡光板床吧。"
那人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沒關係。"
雖然對方這麼說,可程悅卻覺得心底不安。
畢竟這是初來乍到的新生,趕了那麼遠的路到這個陌生的地方,還淋了雨。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睡光板,還沒被子蓋。
程悅側頭看了眼對面七樓自己宿舍還亮著的燈光,這才下定決心道:"要不,你去我宿舍住一晚。"見對方沒說話,程悅又補充道:"沒事的,宿管那邊我去說一聲就行了。我舍友都很隨和。"
良久之後,那人才開口說:"謝謝。"
"什麼亂七八糟的,吵死了!"
寢室裡突然爆出的聲音嚇了兩人一跳,回頭一看,只見隔壁床的兄弟翻了個身,踢了兩下被子,繼續打起呼嚕。
——原來是在說夢話。
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深夜裡寂靜的屋內,昏暗的燈光下,相對著微笑的刹那,像是在無形中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程悅突然覺得,面前的這個男生,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以相處。
"我們走吧。"程悅轉身關好燈,等他拉著行李出來,再輕輕地關上了門。
***
爬到七樓,卻見自己宿舍的門突然開了,江子東拿著傘匆匆走了出來。
程悅疑惑道:"都這麼晚了,你去哪?"
江子東看了眼程悅身後的男生,扔下句:"回來就好。"然後轉身走進了宿舍。
"東哥你不是去找程悅嗎?怎麼這麼快就……" 阿榮的話還沒說完,見到出現在門口的程悅,一改焦急的口吻,湊過來壓低聲音道,"程悅你要不要命的,半夜三更狂風暴雨,你出去幹嘛?東哥剛想去找你來著。"
程悅笑了笑,輕輕拉過身後的男生,介紹道:"這位是大一的師弟,來我們寢室借宿一晚,大家多多關照。"
"哦,師弟啊,是來晚了進不去宿舍了嗎?呵呵。"阿榮笑眯眯地問,"師弟哪個專業的?"
"工商管理。"
"呀,真巧,是咱們直系呢。"接著又問,"師弟叫什麼?哪兒人呢?怎麼來這麼晚?……"
程悅沒好氣的打斷了他:"行了,查戶口的都沒你這麼囉嗦。"
阿榮悻悻地閉上了嘴。
程悅轉身,沖那師弟溫和笑道:"你先去洗澡吧,淋了這麼久的雨容易感冒。熱水供應到十二點,要抓緊時間啊。"
"嗯,知道了。"
程悅想了想,又說:"最左邊的支架上是我的洗髮水和沐浴露,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湊合用的。"
"好。"
等他進了浴室之後,小威和阿榮才湊過來盤問程悅:"那師弟從哪兒來的?他是你什麼人啊?你把他帶到我們宿舍,也不經過我們同意,太沒人性了吧?"
程悅微笑:"沒什麼關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做學長的,總不能看著他淋一夜的雨,怎麼說都是我迎新認識的學弟。"
"說的也是。"阿榮摸摸後腦,"對了,他叫什麼來著?我剛沒來得及問完就被你打斷了。"
程悅聳聳肩:"我也不清楚。"
"不是吧!連姓名都不知道你就往宿舍帶?!"
"那又如何。"程悅笑著拍拍他肩膀,"反正人我已經帶來了,讓他睡我的床,不干擾到你們,總可以了吧?"
"可以倒是可以……"阿榮呵呵笑了笑,轉身回去自己座位,低聲嘟囔句,"就是覺得……這師弟有點奇怪啊。"
就在這時,浴室的門被推開,男生洗完澡走了出來。
——穿著低領的睡衣,露出大半胸膛的男生,全身籠罩著一層朦朧的水氣。健碩的身材,有種超越年齡的成熟和驚人的性感。沉默寡言的性格,透著一絲奇異的神秘。
這個在雨夜中被程悅帶到宿舍的男生,很快引起了小威和阿榮強烈的好奇心。
見他洗澡出來了,兩人便熱情的圍過來噓寒問暖,以表達作為學長對學弟的熱心關懷。
"師弟怎麼稱呼?"
"葉敬希。"
"怎麼寫啊?"
"尊敬的敬,希望的希。"
阿榮怔了怔,片刻後才笑著接話:"你的名字……呃……挺特別的。"
旁邊的小威湊過來插嘴:"我叫周智威,這位是林榮,還有這個是我們舍長大人江子東。我們都是經濟學院工商管理系,跟你同一專業的,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找我們。"
"多謝。"
"別客氣。"自來熟的阿榮輕輕拍拍他肩膀,"對了你家在哪?說不定我能給你介紹幾個老鄉呢。出門在外,大家互相關照也是應該的。"
"我從紐約回來。"
"啊?"阿榮怔了良久,才呐呐道,"那麼遠……"
小威接著說:"你家裡沒人送你嗎?他們放心你一個人回國?我家在隔壁省,我爸媽都非要送我到學校……"
程悅走了過來擋住兩個熱心過頭的舍友,轉身對葉敬希說:"你換下來的衣服給我,我放洗衣機裡洗乾淨,不然這樣的天氣會發黴。"接過他手裡的衣服,頓了一頓,"累的話先睡吧,左邊這個是我的床。"說著又扭頭對幾個舍友道,"時間不早了,你們也快點睡。"
一直沉默著的江子東突然道:"程悅,你的床會不會太擠了?要不借隔壁阿濤他們的空床?"
程悅怔了怔,回頭見江子東正低頭看書,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他們宿舍已經關燈,大概都睡了。沒關係的,也不算太擠。"程悅微笑著說。
江子東看了他一眼,聳聳肩:"那好吧,隨便你。"
舍友一個個上床睡覺,黑暗的屋子裡漸漸響起入睡後平穩的呼吸聲。
宿舍大燈被程悅關掉了,只有陽臺上的燈還亮著。葉敬希坐在桌前,正好能看見程悅在陽臺忙碌的身影。
風太大了,陽臺上掛著的衣服零零散散被吹下來,程悅倒是不慌不亂,一件件撿起來,抖乾淨,再掛回屋內的細繩子上。
拿著葉敬希的衣服,打開洗衣機蓋子,程悅又有些猶豫起來。
他的襯衫其實很乾淨,只是被淋濕了而已。
程悅在領口看到一行英文商標,雖然是沒聽說過的牌子,可指尖觸到的面料手感卻是極好的,可想而知,這襯衫絕對價格不菲。
這麼好的襯衫,放到洗衣機裡洗壞了怎麼辦?
可要是手洗的話,程悅又覺得不好意思,畢竟是剛認識的人,還沒熟到給對方洗衣服的地步。
正在猶豫,卻聽身後響起葉敬希低沉的聲音:"在忙什麼?還不睡嗎?"
程悅轉身看著他,玩笑的道:"我在想,你的襯衫要是扔進洗衣機的話,或許就變成麻花了。"
葉敬希答:"沒事,我明天拿去乾洗店。"
程悅點了點頭:"那行,我先掛起來晾晾。"
"好,忙完了就休息吧。"
等程悅整理好陽臺的衣物回到宿舍的時候,葉敬希居然還沒睡,而是坐在椅子上,開著檯燈隨意翻著書。
屋內只有角落裡那點暖黃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更突顯出他輪廓分明的英俊外貌。程悅看著燈光映襯下的他,不知為何,心裡竟湧起一種暖暖的感覺。
"忙完了?"察覺到程悅的目光,葉敬希緩緩抬起頭來,微微笑了笑。
程悅嗯了一聲,然後輕聲說:"你還不睡嗎?坐那麼久的飛機肯定很累了吧。"
"在等你。"葉敬希說。
程悅怔了一下。
原本帶淋雨的師弟過來借宿是件很平常的事,可此時,程悅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陌生的兩個大男生,睡在一張床上,的確有些尷尬。
葉敬希把書合上,放回了書架,然後說:"你睡裡面吧。"
"嗯?"
"我怕半夜起來會吵到你。"
程悅點了點頭:"好。"
說完便迅速的爬上床,然後翻身面對著牆壁。
——連原本裸睡的習慣都臨時改了。
閉目養神了一會兒,程悅聽到一陣響動,感覺床墊凹了一下,身旁輕輕躺下了一個人。
他的呼吸就拂在腦後,暖暖的,還有點癢,讓程悅的心跳都變快了。
因為床有點小,程悅怕自己會擠到他,心情緊張,結果更睡不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依稀可見手上帶著螢光的表指標已指向了兩點。
突然,程悅感覺到身旁的葉敬希手臂動了動。
然後,身上一暖。
原來是他發現程悅沒蓋好被子,才把自己身上的薄毯輕輕披了過來,那毯子,甚至還帶著他身上好聞的沐浴露的味道。
他自己卻翻身下了床。
出於好奇,程悅也悄悄轉過身來,想看看他突然下床是在做什麼。
結果,卻看到他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陽臺上。
不知怎的,那樣挺直了後背,在深夜裡靜靜站在陽臺上的人,竟給人一種……非常孤寂的感覺。
葉敬希,這個剛從國外回來的學弟,全身都充滿了神秘感。
他的臉上始終是平靜的,很少有笑容。他的性格也很沉穩,很少有情緒表現出來。他像是什麼都不在意,總是用客氣的語氣跟任何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到底有怎樣的過去?
程悅側過身來安靜的看著他。
大雨傾盆。
耳邊偶爾有轟隆的雷聲,閃電劃過天空時,總會映出他的背影。
——挺直的,略顯僵硬的後背。還有身側緊握著的,發白的手指。
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
葉敬希拿起手機:"還沒找到他嗎?"
電話那邊像在解釋什麼,說了很久。
葉敬希也一直沉默著。
良久之後,葉敬希才壓低聲音道:"我會答應你的一切要求,按你的計畫完成學業,按你的希望走以後的路。"
"我會是最讓你滿意和驕傲的兒子。"
"這樣的兒子,一個就夠了,不是嗎?"
"所以,請你放過他們。"
"可以嗎?"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染上了深夜裡的雨水氣息,透著刺骨的冰冷。
他說每句話,都是那麼的沉重,壓得人快喘不過氣來。
"還有,如果二弟出了什麼意外,我發誓,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也不會再認你這個父親。"
啪的一聲,電話被大力掛上。他緊握的指尖竟輕輕顫抖起來。
從簡單的對話裡,程悅猜到他家裡可能出了什麼很大的變故。
雖然很想站到他身邊去安慰他,跟他說說話,可是,那一刻的他,應該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吧。
卸掉了偽裝,深夜裡獨自站在陽臺上跟父親爭吵的人……
原來並不如外表所見的那樣冷漠和堅強。
又有誰,能在寒冷的深夜裡,給他披一條薄毯呢?
第六章熟悉 ...
暴雨後的清晨,空氣非常清新,鳥兒的鳴叫聲也顯得格外清脆。
程悅一向是寢室裡最早起床的人,沒想到這天醒來的時候,身旁葉敬希早已不見了蹤影,倒是身上的薄毯蓋的很嚴實。
程悅整理好床鋪,起身下床,發現桌上顯眼的位置壓了張紙條。
揉揉眼睛,拿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行瀟灑的鋼筆字。
"昨天真的很感謝你,軍訓回來請你吃飯——葉敬希留"
側頭從陽臺看下去,樓下排隊體檢的聒噪的大一新生中,始終找不到那人的影子。
或許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嗎?
程悅微微彎起嘴角笑了笑,把紙條折好,收進了抽屜。
科大的校規非常嚴格,大一新生的入學軍訓也是軍事化管理,把所有新生拉到附近的軍區住一個月,穿衣、疊被都按正規的軍校一樣訓練,半夜四五點一聲口哨馬上起來集合也是常有的。
那樣痛苦的軍訓之後,回校的學生大部分都瘦了一整圈。
所以當程悅打開寢室的門,再次見到葉敬希時,脫口而出的便是:"你瘦了很多。"
"有嗎?"葉敬希說著,還輕輕用拇指摸了摸下巴。
看著他的動作,程悅忍不住笑了起來。
"稍等一下。"
說著便轉身進屋,把鑰匙塞口袋裡又走出來。
"找我有什麼事?"程悅問。
"有沒有時間?請你吃晚飯。"
"果然啊。"程悅頓了頓,"我今天特地沒吃晚飯,想著會不會有人請客呢。"
葉敬希的嘴角微微揚起:"哦?這麼巧。"
"你們軍訓不是結束了嗎,今天又是週末,我就想,你今天應該會來找我。不然,明天就開始上課,再找時間湊一起就要等下周了。"
"分析的不錯。"微微一頓,"不過,你不怕紙條上的話只是客套?"
"當然不。我想,你這麼嚴肅的人,不會輕易承諾什麼,承諾過的,卻一定會做到。"
"你覺得自己,很瞭解我?"他的目光變得深沉。
程悅卻沒有回答,只微微一笑,轉身把門上了鎖:"走吧。有點餓了。"
葉敬希點了點頭,跟上程悅的腳步,隨口問:"你舍友都不在嗎?"
"他們都去打球了。"
"你不去?"
"天氣一熱,我就懶得動。人們都喜歡冬眠,我呢,卻喜歡夏眠。"
"呵呵。"
耳邊傳來的低低的笑聲讓程悅有些驚訝,扭頭見他嘴角帶著微笑的樣子,不禁開口道:"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話還挺多的。"
"怎麼,不習慣?"葉敬希也側過頭來看著他,斂住笑容之後,目光變得深不可測。
"嗯,在我印象裡,你很喜歡沉默,更不會跟人主動聊天。"
"話不在多,而在精。我喜歡講重點。"
程悅把手塞進口袋裡,聳聳肩道:"要是領導都像你這樣,每次大會發言,我們就不用聽那麼痛苦了。哎,那些個領導,每次都說'下面我簡單總結一下',然後就總結一個多鐘頭。"
聽了這話,葉敬希也不禁笑了起來。
沉默片刻後,才道:"我不主動跟你說話,還有一方面的原因,是跟你不熟悉。"
"哦?"程悅看了他一眼,輕笑道:"這麼說,現在的我們,算熟悉了?"
"是的。"葉敬希頓了一頓,轉過頭去看著前方,"跟你聊天很輕鬆,因為你很會掌握分寸。"
"怎麼說?"
葉敬希沉默片刻,才低聲道:"那天晚上,我知道你在我身後。"
"謝謝你,沒有打擾。"
程悅扭過頭來看他,他深邃的目光正靜靜注視著自己。雖然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可程悅知道,他的感謝是真誠的。
他這樣的人,應該不屑於說假話來套近乎吧。
——所以,他請我吃飯,是真的想交我這個朋友?
想到這裡,程悅的心情更加愉快起來。
"如果你想知道些什麼,我也願意告訴你。"葉敬希說。
見程悅扭頭疑惑地看向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說那天晚上的事。你聽到我打電話,不會好奇?"
程悅了然地點點頭,"是很好奇。那你弟弟沒事了嗎?"
"嗯,已經安全了。"
"那就好。"
"只有這一個問題?"
"我想,對你來說這正是重點。"程悅側過頭來,微微一笑,"不是嗎?"
"是的。"
"那就行了,其他問題以後可以慢慢瞭解。我不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再說,我們剛認識,我若把你全家家底都問個清楚,說不定你會反感,甚至懷疑我有什麼不良企圖。"
葉敬希嘴角微微上揚:"如果,我願意告訴你呢?"
"那麼我也願意,做一個傾聽者。"程悅認真的說。
側過頭來,正巧對上他的目光。
深邃的眼中隱隱含著笑意,嘴角微微上彎的他,卸去了初見時的冰冷。
那樣平淡的笑容,竟讓人有種溫暖、踏實的感覺。
黑夜裡刺骨的冰冷,和此刻溫暖的笑容,那樣兩種極端,卻在他身上融合地如此完美。
***
"到了。"低沉的聲音打斷了程悅的思緒。
映入眼簾的是一家環境優雅的西餐廳,門口的音樂噴泉流淌著悅耳動聽的旋律,綠樹成蔭,花團錦簇,空調的冷風吹得人神清氣爽,酷暑的熱氣在這裡蕩然無存。
還以為同學之間請吃飯,不過是一起下個餐館吃碗牛肉麵什麼的。沒想到他竟然請自己到這麼高級的餐廳,這樣正規的請客讓程悅頓覺壓力。
雖然從來沒有吃過西餐,不過程悅倒也很大方,泰然自若地跟著他一路走進了三樓的包間,一點也沒有菜鳥的局促不安。
葉敬希非常紳士地替程悅拉開了椅子,然後拿過功能表遞給他。
"我不清楚你的口味。你喜歡吃什麼,自己點吧,不用客氣。"
程悅看了一眼精緻的頁面上匪夷所思的標價,然後把功能表推回給他,笑了笑:"還是你來點吧,我隨便就好。"
葉敬希便也不再推辭,點了兩份牛排套餐和果汁。不到十分鐘,菜就上齊了,葉敬希對忙碌個不停的服務小姐說:"有我在就可以了,謝謝。"
那小姐會意一笑:"兩位請慢用。"然後識趣地走開,順手帶上了門。
葉敬希熟練地切好牛排,推過來給程悅,再拿回程悅面前的那份。
程悅怔了怔,不太自然地道了聲謝。
這樣簡單的動作,不知怎的,竟讓程悅有種被人關心照顧的錯覺。
兩人都沉默著,屋內只剩下餐具和盤子接觸時悅耳的聲響。
程悅每每抬起頭來,都看見他低頭認真進餐的樣子。俊美的臉褪去了冷漠和嚴肅,完全放鬆下來享受美食的他,全身上下淡淡的慵懶氣息,竟有種別樣的魅力。
他現在還不滿二十歲,卻沒有同齡人該有的衝動和熱情。
那種波瀾不驚的淡定,是經歷過很多風浪的人才能擁有的沉穩吧。
他的家庭,他的背景,到底有多麼複雜呢?
"在想什麼?"
耳邊突然響起他低沉的聲音。
程悅放下餐具,擦了擦嘴巴,抬頭笑道:"我在想,你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一個人的生活。"他的回答很簡單,"在別人眼裡,很無趣的那種。"
程悅輕輕皺起眉頭。
葉敬希平靜地道:"你知道,一個成功的商人,需要什麼嗎?"。
程悅沒有回答,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只需要做一個傾聽者就足夠了。
"我父親說,成功的商人,必須狠心和無情。"
"所以,他便按照這樣的原則培養我。"
"我本來有個雙胞胎弟弟,可自從出生後,我們就被分開。據說雙胞胎在一起久了,會對彼此產生很大的影響。所以父親從小就把我們分開,我跟弟弟只有在節日的時候才能見面。我們甚至,從來沒有一起過過生日。"
"後來三弟出生了,當時我並不在家,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子,我也完全沒有印象。"
"五歲開始,父親就給我安排了最好的家庭教師,他甚至,替我們規劃了完整的人生。"
"我能預見四年以後的自己,該做什麼事。"他微微笑了笑,拿起果汁抿了一口,"這樣的生活,對一般人來說,是很無趣吧。"
"不過,我已經習慣了。"
他的語氣始終是平淡的,像是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
可程悅的心底卻是一陣輕微的刺痛。
對面的人,偶爾流露出來的刻骨的寂寞,讓人不由得心疼。
因為他從小就是一個人生活的,他習慣了獨自思考,獨自解決一切困難。所以才不到二十歲,就如此成熟和穩重。也如此的孤僻和冷漠。
生一對雙胞胎,對平常的家庭來說,那是多麼幸運而美好的事情。
一般的父母都喜歡給他們買一樣的衣服,做一樣的髮型,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笑得合不攏嘴。滿臉自豪地帶他們去遊樂場,吃一樣的冰棍,聽旁人說他們長得好像,然後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每年生日的時候,總會讓兩個孩子一起過,然後讓他們坐在一起拍DV,長大後送給他們,作為最珍貴的紀念。
而葉敬希的父親,因為擔心雙胞胎之間產生影響,竟然把兩個孩子強行分開。
從小就被分離的他們,一定沒有感受過太多親人的溫暖。
可是,在弟弟出事的時候,葉敬希卻在雨夜裡獨自站在陽臺上,為了等一個消息而徹夜未眠……
其實他心底,還是很在乎他弟弟的吧。
只是那些屬於兄長的溫情,都被刻意的,深深的,掩藏了起來。
"對了,科大允許學生搬出去住嗎?"葉敬希突然問。
程悅抬起頭來看向他:"你想……搬出去租房住嗎?"
"我喜歡一個人住。"
是喜歡,還是習慣?
程悅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搬出去住是可以的,不過要跟學工辦申請,教務處批准以後,再找宿管科、後勤辦、財務處之類的單位蓋章,那樣學校就不會再扣你宿舍費,宿舍檢查算人數也不會記你的名字。"
葉敬希點了點頭:"好,我明天就去辦手續。"
頓了頓,程悅輕聲問:"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葉敬希的臉上沒有表情:"我會是他最滿意和驕傲的兒子。"
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平靜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可是程悅很清楚,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他甚至厭惡父親替他安排的人生。可是最後,他卻選擇了妥協和接受。
"這樣的兒子,一個就夠了。所以,請你放過他們。"
雨夜裡冰冷的話突然迴響在耳邊,程悅猛然一震,心中那種刺痛感竟然變得更加強烈。
——原來,他接受父親的安排,只因為,他不想讓弟弟走自己的路?
既然在那樣的家庭,必須有人成為父親商業化的犧牲品,那麼,就讓自己這個做大哥的,來擔起一切責任。這樣,弟弟或許可以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擁有自己的人生。
外表冷漠的他,原來心底,竟是如此溫暖的人。
他的弟弟們,甚至不知道,在那樣毫無人情味的家裡,是他們的大哥,一直擋在前面,為他們撐起一片天。
他們對哥哥最多的印象,或許,只是他冷漠又疏離的背影吧。
正如此時程悅看到的一樣。
走在前面的那個人,他的後背,始終是挺直的。
也習慣了沒有人,跟他並肩而行。
不知為何,那一刻程悅突然想,如果他的身邊有人陪著,他會不會好過一點。
自己只是一個他剛剛熟識起來的學長,對於他的家庭,完全不能改變什麼。可至少,在他讀書的這幾年裡,可以陪他說說話,一起打球什麼的,讓獨自回國的他不那麼寂寞。
看他孤孤單單一個人回國讀書,家裡那邊卻是完全不關心的樣子,程悅真有點於心不忍。
想到這裡,程悅不禁微微笑了起來,上前兩步,跟他走在一起,隨口說道:"我知道學校附近有一個院子,挺乾淨的。房主想把它賣掉,卻一直找不到買主。或許,你可以先把它租下來。"
"你又幫了我一次。"
"不用說謝謝了。"程悅彎起嘴角,"我們是朋友嘛。"
葉敬希停下腳步,側過頭來,也微微揚起了唇角:"你說的對。"
很多年後,程悅依然記得那一幕。
身後歡快起舞的枝條,路上呼嘯而過的公車,旁邊唧唧喳喳吵個不停的小學生,面前促銷商品的巨大橫幅,
那個傍晚金色的夕陽。
還有那個人,發自內心的微笑。
他的嘴角微微彎了起來,深邃的眼睛裡滿含笑意,聲音低低的,輕的,像是隨時會被風吹散一樣。
那是程悅記憶裡最深刻的部分。
如果記憶就像拍攝的影片一樣,可以自由選擇播放,他甚至希望,關於葉敬希的記憶,只停留在那個黃昏。
第七章租屋 ...
晴朗的夏日午後,清風陣陣,吹動著枝葉沙沙作響,偶爾還有小鳥鳴叫的聲音。
人跡罕至的小巷,地上鋪著青色的石板磚,連續下了幾天的雨,縫隙之間甚至長出了鮮綠的苔蘚。
突然傳來的腳步聲,打破了深巷的寧靜。
來的是兩個人。一人腳步很穩,踩在青石板上,發出踏踏規律的響聲。另一人的腳步卻稍顯淩亂,有意無意間總是踩到縫隙的苔蘚。
"我跟房東太太說好了,待會兒過去看房子。要是合適的話,你就租下來。"像是怕打破這種寧靜的氛圍,程悅的聲音很輕。
不遠處的牆角裡,有一隻被翻過來的蝸牛正在艱難的掙扎著,程悅蹲了下來,用指尖輕輕撥了撥它的殼,那蝸牛終於翻了過來,趕忙歪歪扭扭的往前爬去。
程悅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接著道:"自己住的地方一定要好好選,不然以後麻煩更多。你若是不喜歡這裡,我們可以再找,學校附近租房的挺多的。"
"好。"葉敬希低聲應道。
"手續都辦妥了嗎?"
"差不多。"
"那就是還差一點?"程悅扭頭看他。
葉敬希輕輕皺眉道:"後勤辦那邊去找了兩次,管這事的人都不在。"
程悅回過頭去輕笑道:"呵呵,學校的辦事效率的確有待提高呢。不過,像你這樣大一就搬出來住的學生比較少,而且不是住親戚家,是自己租房住,學校的審核自然要嚴格一點。"
"我希望下周就可以搬。"
"嗯。應該可以的。"
"你說的是前面那個院子?"
"對。到了。"
吱呀一聲,大門被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極為幽靜雅致的院落。
這個院子沒有一絲現代化的氣息,處處都透著古樸。圍牆是紅磚砌成的,沒有粉刷,卻整理的很乾淨。牆頭的瓦片之間長了些青草,綠油油的小草似乎是剛長出來的,十分鮮嫩,上面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院子左側有個小花園,種了一大片月季,紅白相間開得正豔,層層疊疊的花瓣看上去格外漂亮。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花香味,沁人心扉。
院子中間有一棵很大的柳樹,垂落的枝條遮擋了夏日裡大片的陽光,每每風起的時候,枝條隨風搖曳,地上的陽光便被切割成形狀各異的碎片,閃爍著炫目的光芒。
——幾乎是第一眼,兩人就喜歡上了這個院子。
房東太太是個非常慈祥的老人,笑眯眯的把他們請進了客廳。
"來,快進來,你們對我這院子,還滿意嗎?"
"挺好的。"程悅的聲音帶著笑意,"對了,阿婆,這屋的主人,我記得好像不是您吧?"
"嗯,是我哥哥,他女兒前些日子嫁到國外去了,他也跟著移民了,房子就交給我暫時看管著,本來想賣掉的,可惜一直找不到買主。"老婆婆頓了一頓,感歎道,"哎,這院子啊,樣樣都好,就是地方偏僻了些。再說,現在的年輕人總喜歡住那些高樓大廈。"老婆婆拄著拐杖,一邊走一邊道,"我去瞧瞧水開了沒,你們慢慢兒看啊。"
"好的,我們先商量一下。"
等婆婆走後,程悅才扭頭問道:"怎麼樣,你覺得呢?"
"不錯。"
"那就租下來?"
見葉敬希點頭,程悅才笑著沖老人道:"阿婆,我們決定租下這院子。"
"啊,那真是太好了,有人租下它,也免得我整天惦記著。你們要租多久呢?"
"呃……你想租多久?"程悅輕聲在葉敬希耳邊詢問。
葉敬希抬起頭來,看了程悅一眼,聲音低沉而平淡——
"四年。"
微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寂靜的屋子裡,好半天沒了言語。
良久之後,程悅才忍不住發出輕輕的笑聲:"你有沒有必要一下子租那麼久?"
"我喜歡一次解決問題,不想拖泥帶水。"葉敬希低聲道。
"你的做事風格一向如此嗎?"
"是的。"
"你想讀大學的四年一直住在這兒?"
"對。這院子我非常喜歡。"說著又轉向房東太太,"阿婆,房租是一次付清還是按月來交,您說了算。我想租四年,可以吧?"
"啊,可以,當然可以,難得你這麼喜歡我這院子,我就把它租給你了。房租就每年交一次吧,水電費什麼的可要你們自己付了。"
葉敬希點點頭:"這沒問題。"
"那行,咱們把合同細節改改,再簽個字。"
"好。"
葉敬希拿過合同,刷刷兩下,簽下一行漂亮的字跡。
那阿婆突然道:"對了,兩個屋子都被我侄女用來堆雜物了,這院子現在只有一個臥室,你們兩人住的話……"
程悅笑著打斷了她:"我住學校宿舍,這院子是他一個人住,一間臥室沒什麼問題。"
"哦。"阿婆了然一笑,"我還以為你們是兄弟倆,一起來租房子的呢。"
"不是的,我是他學長,幫他介紹而已。"程悅耐心的解釋道。
"呵呵,原來是這樣,你這個學長倒是挺熱心的嘛。來,我帶你們再看看去。"
兩人跟在老婆婆的身後,到了隔壁的書房。
書房的佈置簡單雅致,屋子中間擺著檀木做成的一對椅子,佔據了半個牆壁的書架上整齊擺放著一些書籍,靠窗的位置還有一架黑色的鋼琴。
那鋼琴並沒有漂亮的烤漆外觀,相反,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表面的漆甚至有些脫落。
葉敬希走過去,輕輕按了按琴鍵,音色倒很純正。
"這鋼琴是我父親留下的,我哥哥不懂音樂,從來沒碰過它,倒是我那小侄女,一有空的時候就亂彈一陣。"老人家打開了話匣子,開始說些閒話家常,"我那小侄女嫁的太遠,這些東西都帶不走。搬家的時候見這個捨不得,見那個又扔不下的,最後她丈夫實在受不了了,就把她的臥室用作倉庫,把她所有不想扔的東西都塞到裡面,然後貼了個封條。"
"書房裡的擺設倒是沒有動,鋼琴你們可以彈著玩,幾十年前買的,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書架上的書呢,也可以隨便翻,都是我侄女收集的厚厚的名著。"
"快五點了,我也該回去了。這個是鑰匙,以後這院子就交給你們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再給我打電話吧。"
"知道了阿婆,謝謝您。"程悅接過鑰匙,微笑著送走了阿婆。見葉敬希正在書架前翻閱那些藏書,程悅不想打擾他,便把鑰匙輕輕放在了桌上。
阿婆走後,屋裡突然沒人說話了。
翻開書頁時發出的細碎聲響便清晰起來,就連窗外小鳥的鳴叫聲也更為清脆了。
良久之後,葉敬希放下書,坐在了鋼琴前,輕輕按了一個音符。
低聲道:"你會彈鋼琴嗎?"
程悅沒有回答,笑著反問:"你呢?"
"父親曾經逼我弟弟學鋼琴,可惜二弟性格太叛逆,根本靜不下心來,他彈琴都是噪音,把好幾個老師都氣走了。後來我實在看不過去,就自己去學。"
"學了多久呢?"
"一年吧。"
"彈來聽聽看?"
"好。"
葉敬希坐在鋼琴前,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撫過琴鍵。
那琴已經很久沒人彈過,一層薄薄的塵隨著葉敬希的動作飄了起來,散落在空中。
葉敬希微微閉了閉眼,然後,指尖按到了琴鍵上。
曲子的旋律簡單而低沉,緩慢的節奏下,每一個音符都變得格外的清晰,像是在耳邊,靜靜的訴說著什麼。
寧靜的夏日午後,透著古老氣息的書房內,熟悉的旋律反反復複的回蕩著。
葉敬希陶醉的,充滿感情的彈奏,瞬間把程悅的心拉進了那個音樂的世界。
像是跟他並肩,走在漫天楓葉的深秋時節。
像是跟他一起喝著下午茶,聽他緩慢訴說那些年代久遠的往事。
沒有任何人打擾的世界,如此寧靜而平和。
程悅甚至冒出個可怕的念頭,他突然想,如果可以的話,這首曲子永遠都不要結束。
演奏最終還是結束了,只是沒有人說話。
兩人都閉著眼,靜靜感受著寂靜的屋內回蕩的餘韻。
良久之後,葉敬希才低聲打破了沉默:"太久沒碰鋼琴了,剛才似乎彈錯了一段。"
程悅笑笑說:"沒關係。真正用心去感受音樂的人,不會在乎那幾個音符的失誤。"
"哦?"葉敬希轉過頭來,"你也懂音律嗎?"
程悅點點頭:"我父親是中學的音樂老師,從小就教我彈鋼琴。你剛才彈的那首《秋日私語》,是理查.克萊德曼很出名的曲子,我也非常喜歡。最後結尾的部分,你的確彈錯了三個音符。"微微一頓,走到他身旁,指尖輕輕滑過琴鍵,然後微笑著說,"但我還是覺得,你彈的,非常好。"
不止是彈的很好。
程悅甚至覺得,葉敬希彈琴的樣子,很迷人。
或許是因為,只有在彈琴的時候,他才能放下肩上沉重的負擔,完完全全的放鬆下來。
那一刻的他,才是最純粹,最真實的樣子。
也正因此,他彈得很陶醉,很投入,很專注,還有深情。
那一刻的葉敬希,帶給了程悅極大的震撼。他似乎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彈琴的樣子可以這樣讓人著迷,讓人根本移不開視線。
——葉敬希這個人,其實擁有著最細膩的心和最深刻的感情吧。只是,長兄的身份,特殊的家庭環境,來自父母兄弟的太多壓力,讓他過早的學會了偽裝,和隱藏。
叮咚。
牆上突然響起的鐘聲把程悅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見葉敬希正凝視著發呆的自己,程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抱歉,我今晚還有選修課,我先走了。"
"好,快去吧。"低沉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像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等對方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才輕聲補充道,"下次,你彈給我聽,好嗎?"
程悅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回過頭來,微微笑了笑,道:"好。有機會的話,一定。"
第八章爭執 ...
原本放學以後程悅總喜歡第一時間回到宿舍,可最近不知為何,程悅總想在放學後停留那麼十幾分鐘。
嘴上跟舍友說是為了避開飯堂擁擠的高峰期,其實程悅心裡很清楚,自己留下來,是為了在教學樓尋找那個人的影子。
葉敬希,總是最後一個離開課室的。
有個跟程悅關係很好的學妹,叫潘琳,正好跟葉敬希同班。聽她說,葉敬希因為一直獨來獨往的緣故,在班裡人緣並不很好。
很多人怕他複雜的家庭背景,幾乎沒人主動跟他聊天。他也很少去體育場跟同學打球,很少去看晚會和參加班級學校的活動。
開學快半個學期了,甚至有同學根本不認得他。
大家只知道有個從國外回來的男生叫葉敬希,個子很高,長的也挺帥,就是不愛說話。同學們對他的印象,只是一個喜歡坐在最後排的角落裡,沉默的做著筆記的男生。
他從來不遲到,總是最晚一個離開,不去飯堂吃飯,不在宿舍住,總而言之,是個非常神秘非常奇怪的人。
甚至有人私下議論,他是不是不懂說中文,或者有自閉症,又或者是眼高於頂,不屑跟同學打交道。
新學期總是有很多新鮮的事,關於葉敬希的討論,也僅止於此。
不知為何,聽了這些,程悅竟覺得有些心疼。
跟他接觸過後,程悅當然知道,他並不是同學口中那麼孤僻的人,也沒有外表所表現的那麼冷漠和高傲。
相反,他會微笑,笑起來還很溫暖。
他也會對感興趣的話題侃侃而談,談吐非常有風度。
之所以這麼沉默,只是因為家裡風波剛剛過去,心情不好,再加上剛來這邊不習慣的緣故吧?畢竟在國外長大的他,如今來到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他或許不知道學校會開設大學語文這樣的課程,高等數學的許多內容,他在國外甚至沒學過吧。
所以他才會特別認真努力,因為葉敬希那種性格的人,是從來不會認輸的。
或許正因如此,在那麼多學弟學妹中,程悅才會特別的在意他,關心他。
放學後的教學樓,很安靜。
程悅穿過長長的走廊,從東邊課室一直走到西邊,規律的腳步聲在空寂的教學樓裡回蕩著。
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程悅透過大大的玻璃窗,看見了他正在尋找的人——
葉敬希正低頭認真的做著筆記,傍晚金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籠罩在他的周圍,他的全身似乎染上了一層暖黃的光澤,讓整個輪廓都顯得溫柔起來。
他的手指很修-長,握住鋼筆寫字的時候,分明的骨節透著股力量的美感。垂下的髮絲隨著寫字的動作輕輕在眼前晃動著,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專注。
他似乎在糾結一道數學題目,桌上堆滿了淩亂的稿紙。
或許,不該打擾他吧。
這麼想著,程悅微微笑了笑,把邁入門口的腳步收了回來。剛想轉身離去,卻聽"啪"的一聲巨響,手中的課本不小心滑落到地上。
葉敬希抬起頭來。
冰冷而銳利的目光直直射向程悅的方向,像是不滿自己的領域被陌生人闖入。
——那樣的目光,甚至帶著懾人的危險氣息。
程悅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看清對方是程悅,葉敬希的神色才漸漸緩和了下來。
"是你。"他低聲說。
"……嗯。"被他方才的淩厲目光震住的程悅,反射性的應了一聲,匆忙俯□來撿起課本,"抱歉,打擾到你了。"說著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
程悅停下腳步。
"剛才嚇到你了?"
"沒有。"
"你的臉色不太好。"
程悅沉默了片刻,才轉過身來,勉強笑了笑道:"的確。你剛才的眼神有點可怕,嚇了我一跳。"
"是嗎?"翹起嘴角微笑的葉敬希,跟方才那個透著危險的葉敬希,似乎完全判若兩人。
"我不喜歡被人打擾。"他解釋道。
程悅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叫住我做什麼?"
他不答反問:"你來這裡又是為什麼?"
"路過。"
"去飯堂的路,不該路過這邊。"
深邃的目光,像是能看透對方的一切心思。
程悅輕輕摸了摸鼻子:"既然瞞不過你,我就實話實說。我的確是專程來找你的,不是路過。"
"有事?"
"學長來找學弟,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你這樣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讓我這做學長的有些難看呢……"程悅故作輕鬆的聳聳肩。
葉敬希卻沉默著,深邃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他。
被他那樣看著,程悅竟覺得有些心慌,斂住笑容,嚴肅的說:"是這樣的,我聽說你們下周要期中考試了,我這裡有些資料和筆記,或許對你有點幫助。你在國外學習的很多課程跟國內不一樣,數學更麻煩,看看筆記,臨時突擊一下也挺有用的。"
程悅款步走了過來,拿出包裡一疊歸類整理好的資料夾,輕輕放在他桌上。
"怎麼,都不謝一聲?"程悅玩笑地說。
"程悅。"葉敬希突然開口,語氣很是嚴肅。
程悅斂住笑容,低聲道:"怎麼了?"
"你雖然比我早一年入學,是我的學長,但是,我不喜歡你過分的照顧。"
"很多事情,我自己能應付。"葉敬希頓了頓,指了指桌上的稿紙。
那些稿紙上面全是他算出來的數學難題,條理清晰,字跡整齊,一頁一頁的草稿紙,看在程悅眼裡竟有些刺眼。
葉敬希抬起頭來,淡淡的道:"這些説明,我並不需要。"
程悅尷尬地立在那裡。
差點忘了,像他這種性格的人,是不喜歡別人過多的幫助,因為那樣,會讓人覺得他是個弱者。
葉敬希從來不是弱者。
他習慣了獨自克服困難,哪怕很辛苦,也不願意別人伸出手來拉他一把。
他就是這樣寂寞慣了,驕傲慣了,也獨立慣了的人吧。
程悅知道,今天是自己觸到了他的禁忌。可是,看他一臉冷漠的樣子,程悅的心裡還是泛起一陣苦澀。
自己昨晚好不容易從床底的箱子裡翻出一年級的筆記,整理了大半夜,分類弄好,還想今天拿給他,他會很高興,結果卻被他訓斥了。
自己或許多關心了他一些,對他比別人溫柔了些……
那也是因為心疼他獨自一人出門在外,覺得他太孤單了,才想多幫助他,僅此而已。
結果卻做的太過分,被他反感了。
雖然心底不舒服,可程悅的臉上還帶著蠻不在乎的微笑,伸手拿起了那疊資料。
"好,我知道了。資料我會拿給更需要的人。以後我儘量少打擾你,免得讓你心煩。"
說著便要轉身走開。
——手臂突然被拉住,手指的力道甚至有些緊。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敬希低聲道。
程悅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只是沉默著。
"你知道的,我從小就習慣獨立,在家裡又是大哥,父親不在時,很多事情都是我來做主。""我習慣做一個決策者。他們也都習慣了聽我的命令。"
"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想要照顧我。"
說到這裡,葉敬希輕輕咳了一聲。
他似乎不喜歡過多的解釋,所以說這些話,顯得有些不自然。
可還是認真的把心底的想法對程悅說出來——
"我只是一時難以適應。並不是討厭你。所以,你不用急著跟我絕交。"說著,又用另一隻手拿過程悅手裡的資料夾。
"這些資料,我想你應該整理了很久。"他輕聲說。
"我收下。謝謝。"
程悅的臉突然漲紅。
學長給學弟整理有用的考試資料,這在學校裡是多麼光明正大的事,再常見不過。
可為什麼,在他說出口的時候,不由得臉會發熱呢?
他居然願意為了自己,做出一些改變。
是不是證明,在他心裡,程悅這個人,也是有一定分量的?
學長。或者,朋友?
拉住胳膊的手指太過用力,皮膚直接接觸的地方,甚至感覺到他手心滾燙的溫度,那種可怕的溫度,一直傳遞到了心裡。
程悅有些緊張的想,自己的臉皮應該沒那麼薄,沒理由對一點身體接觸就有這種反應吧。臉上很燙,或許只是大熱天曬太久的緣故。至於心跳有些快?可能是剛才走太急了。
程悅輕輕呼出口氣,穩了穩心跳,這才回頭笑著道:"好了,葉同學,我接受你的解釋。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再耽誤下去,晚飯都沒地方吃了。我餓了,我想,你也是。"
"抱歉。"察覺到自己太過用力把程悅的手臂都捏紅了,葉敬希趕忙鬆開手指,帶著歉意輕聲說,"我請你吃飯,當是賠罪,如何?"
程悅搖搖頭:"上次你請客,這次換我請才對吧。"說著又想起一家餐廳,於是微笑著拍拍葉敬希的肩膀,"走吧,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兩人收拾好東西,並肩走出了教學樓。
一路上隨便聊著,剛才那一刻奇怪的反應,很快就被程悅強行忘記了。
第九章飯局 ...
程悅本想帶葉敬希去吃湘菜的。
那家餐廳的老闆和廚師都是湖南人,湘菜很地道。程悅他們宿舍聚餐的時候經常去那裡吃飯,跟老闆也很熟。
只是餐廳的位置比較偏僻,距離學校也有些遠。
沒想到這幾天學校附近在施工,原本那條路居然被堵了,無奈之下,程悅只好帶著葉敬希抄近路。
太陽已經落山了,黯淡的光線下,空無一人的幽深巷子,透著些許陰森的冷光。
前面不遠處有家銀行,如果走大路需要繞好幾條街,有些人為了圖方便,就直接穿過這條巷子去取錢。
這條深巷據說發生過很多次搶劫。
學校裡甚至傳言,前段時間有個女生在那個巷子裡被人用刀指著後背逼她說出了銀行卡的密碼。還有一個女生在那裡被迷暈,醒來的時候身上的錢全都不見了。
漸漸的,再也沒有人敢獨自走這條路。
程悅大著膽子抄近路,一是因為身邊有葉敬希在,兩個人一起自然不怕。二來自己身上也就一百多塊錢,就算被搶,也不會特別悲慘。
天色漸漸變黑,空曠的巷子裡,兩人的腳步聲更顯清晰。
前面的拐彎處有一棵大樹,風一吹,樹葉沙沙作響,投下的樹影淩亂的晃動著,讓整個巷子更顯陰森恐怖。
突然,手臂被拉住。
程悅有些疑惑的扭過頭,卻見身旁的葉敬希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深沉。
幾乎是瞬間,拐彎處的樹後迅速竄出四個人來,把他們團團圍住。
那四人手裡都拿著匕首,在昏暗的巷子裡發出刺眼的冷光。
葉敬希的目光淡淡掃了面前的人一眼,壓低聲音道:"做什麼?"
那人笑眯眯的晃著手裡的刀:"哥幾個最近手頭緊,只好出來借點錢花,識相的就把錢包留下。"
"借我的錢,利息很高的。"葉敬希微微翹起唇角,像是在笑,目光卻驟然變得冰冷,"我怕你還不起。"
話音剛落,他的右腳突然向後一掃,叮叮悅耳的聲響過後,身後兩人手中的匕首被準確的掃落在地——
"走。"
低聲在程悅耳邊說了一個字,葉敬希拉住程悅,俐落地轉身向反方向突圍。
葉敬希的身手非常敏捷,擋在前面的人三兩下就被他放倒在地。
兩人飛快奔跑著,耳邊劃過呼呼的風聲,和急促的呼吸聲,連心跳都變得清晰可聞。
很快就沖到了巷子的入口,沒料,入口處突然出現了三人,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葉敬希停下腳步,冷冷的目光看向面前出現的那三人。
平淡的語氣:"怎麼,還有幫手?"
"呵呵,小子身手倒是不錯。不過,想走,可沒那麼容易。"說話的人聲音低沉,方才那些人見到他態度都很恭敬,看來,他才是真正的老大。
"上。"
一聲令下,前後兩批人同時向前逼近了一步,葉程兩人像夾心餅一樣被夾在了中間。
葉敬希低聲在程悅耳邊說:"跟緊我。"
說著,左手拉緊了程悅,右臂猛的一揚,擋住了右側一人的偷襲,接著一個漂亮的擒拿手,那人手腕哢的一聲骨折,匕首叮噹一下滑落在地。身旁的同伴大喝一聲沖了過來,手裡的刀直指咽喉,葉敬希微微側頭巧妙的避開,抓住那人手臂,一個瀟灑的過肩摔,把人放倒在地。
敏捷的身手,精確的判斷,乾淨俐落的動作,還有冷到極點的眼神。
空手的他,絲毫不把拿著刀的這些人放在眼裡。
他身上那股傲氣,居然震住了這群小混混。
一群人一時間不敢上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那老大冷笑一聲,沖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手下會意,右邊一群人突然對葉敬希進行一輪猛攻。
他們的配合非常巧妙,一人砍向右邊,一人同時攻擊左邊,葉敬希即使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單手應付四五個人的夾擊。
所以他暫時放開了程悅。
他做好了判斷,只需兩秒,就可以解決左邊那些煩人的傢伙,然後重新保護好程悅。
可是,就在他放手的瞬間,身後那群原本裝作害怕不敢向前的人,突然一起行動,迅速抓住了毫無防備的程悅。
深巷裡還迴響著方才激烈的打鬥聲,可所有人,卻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動作。
一把明晃晃的刀橫在程悅咽喉,還有一把,抵在腰間。
葉敬希微微眯了眯眼,冷冷地道:"你想怎樣?"
那老大笑了起來:"原本我們只想要點零花錢,可現在,我突然改變主意了。我想麻煩你跟我兄弟一起到前面的銀行,把銀行卡裡的錢全都取來。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你朋友身上就要多幾道疤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程悅,突然輕輕笑著說:"當人質的感覺並不好受,看來我們,只能答應了。"
說著看了葉敬希一眼,然後輕輕側過頭來,瞄了眼橫在自己脖子前的匕首。
葉敬希看著程悅,良久,才放棄一般低聲的說:"好吧。"
說著便從口袋裡掏錢包,做出翻找銀行卡的樣子。
那老大笑笑說:"早這麼識相不就好了。"
幾乎是同時,葉敬希的左腿突然抬起,準確的踢向拿刀指著程悅脖子的那人手腕,而就在此時,程悅也猛然一個轉身,抓住拿刀抵著自己腰部的那只手,用力一擰……
"啊……"
挾持程悅的兩人同時抱著手慘叫出聲,而程悅,也被葉敬希迅速的拉回到身邊。
"可惜我沒帶卡。"葉敬希微笑著說,結束了談判。
一群人圍住了兩人,不敢上前,也不放人,一時間僵持不下。
沉默良久後,葉敬希才道:"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說。"
那人皺了皺眉,沖旁邊幾人使了個眼色,讓出一條道來。
葉敬希上前一步,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那人臉色一變,有些驚訝的看了葉敬希一眼,片刻後,才揮了揮手道:"放人。"
***
兩人終於安全的離開了那個巷子。
程悅輕輕呼出口氣,"還好,剛才你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刻意看了橫在頸部的刀子一眼,不就是暗示我解決那人嗎?我想,另一個你自己有辦法處理。"
"呵呵,沒錯。我雖然沒你那麼好的身手,也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程悅微笑著道,"至少,我討厭做人質。更不想成為你的弱點。"
"你沒受傷吧?"葉敬希突然問。
"沒有。"程悅摸了摸鼻子,輕聲道,"今天是我的錯,我聽說過這巷子裡有人被搶劫,還帶著你走這條路。原本以為不會那麼倒楣遇上的……"
"沒關係。"葉敬希低聲打斷了他,"先考慮去哪吃飯吧。你不是餓了嗎?"
"現在這時間,很多餐廳都沒有晚飯了吧。"程悅低頭看了看手錶,指標已經指向七點半,"要不這樣吧,我們到前面超市買點東西,回去自己做。怎麼樣?"
"自己做?"葉敬希的語氣有些驚訝,"你會做飯?"
"嗯,誰叫我家有個貪吃的弟弟呢。"程悅笑了笑,"本來打算請你吃飯的,結果卻沒請成。正好,讓你嘗嘗我的手藝吧。"
葉敬希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好。"
兩人在超市逛了一圈,買了許多新鮮的蔬菜,順便連油鹽醬醋也準備好。
到家以後,程悅便進了廚房。
看著他在廚房認真切菜的樣子,葉敬希不禁微微笑了起來,走過去道:"需要幫忙嗎?"
程悅回頭一笑:"不用,你去書房等著吃就好了。很快就好。"
葉敬希也就不再囉嗦,到書房去翻書。
廚房裡很快響起了炒菜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香味。葉敬希合上書,透過窗戶看著對面廚房裡忙碌個不停的程悅。炒菜時也帶著微笑的程悅,竟讓葉敬稀有種……格外安心的感覺。
"做好了。"
很快,程悅就端了幾盤菜過來書房。
梅菜肉絲,麻婆豆腐,糖醋魚,油麥菜。
都是些簡單的家常小菜,卻做的很精緻,聞起來也特別香。
"嘗嘗看。"程悅盛好米飯推了過來,把筷子遞給葉敬希。
葉敬希夾起一塊豆腐放到嘴裡,很鮮嫩的豆腐,入口即化,微麻的味道刺激著味覺神經,讓人回味無窮。
"很好吃。"葉敬希微笑著評價道。
程悅開心地笑了:"喜歡就好,多吃一點吧。"
"好。"
兩人面對面安靜的吃著飯。那種氛圍竟格外的溫馨。
在葉敬希的生命裡,甚至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飯局。
在家的時候,父母總是很忙,很少跟他一起吃飯。弟弟又在不同的地方上學,一年見面的次數都有限。漸漸的,吃飯對葉敬希來說變成了公式化的事。每天時間一到,管家就會來跟他說,該吃飯了,然後端來廚房做的各種食物。
那些食物自然是按他的口味搭配的。
可葉敬希卻從來沒覺得,那些東西有什麼值得回味的地方。
可是今天,當程悅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家常小菜,兩人面對面安靜的吃著飯的時候,葉敬希卻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
父母兄弟,家人朋友,在一起,應該這樣吃飯才對吧。
他甚至希望這個飯局再延長一點,不要那麼快結束。
所以,他吃的很慢。
每一道菜,他都用心的去品嘗,一遍遍的去記住那些味道。
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溫暖了。
"程悅,很高興認識你這個朋友。"
程悅是他回國以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或者說,也是他從小到大第一個跟商業利益無關的,單純的朋友。
以前那些跟自家有生意來往的叔叔伯伯的兒子們,雖然嘴上說是朋友,卻從沒有跟那些人聊天的興趣。
可程悅畢竟是不同的,他不清楚自己的家庭背景,也不過問自己的身世,只是以學長的身份,單純的關心自己這個遠道而來的學弟。
所以葉敬希很珍惜這份純粹的感情。
葉敬希並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他只是用"很高興認識你"這樣簡單實在的話概括了自己的心情。
坐在對面的程悅卻突然怔了怔,片刻後,才微微笑了笑,道:"我也是。"
然後把那碟糖醋魚往葉敬希面前推了推,低下頭道:"快吃吧,菜都涼了。"
不知為何,葉敬希突然覺得,在自己說出那句話之後,程悅的臉色似乎變得蒼白起來。
第十章心動 ...
"你怎麼了?"葉敬希輕聲問道。
"沒事。"程悅笑了笑,"吃完了,幫我收拾碗筷吧。"
說著就要起身,卻在站起來的時候突然一陣暈眩。
葉敬希眼明手快,馬上扶住了他,讓他靠著自己。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葉敬希不禁皺起眉頭:"怎麼回事?"
"沒事,我有輕度的低血壓,夏天坐久了,突然站起來就會頭暈。"程悅笑著解釋道。
葉敬希並不信。深沉的目光盯著他的臉,見程悅睫毛輕輕顫著,一看就是說謊的樣子,於是伸手環住他的肩膀,沉聲道:"你跟我來。"
幾乎是連拖帶拉的,葉敬希把程悅帶到了臥室,然後把他按到床邊坐下。
葉敬希低頭看了眼程悅襯衫的下擺,那裡竟微微滲出點血跡。
毫不猶豫的伸手要解他的衣服,卻被程悅擋住。
"一點小傷而已……"
葉敬希沉默著,輕輕掰開了他的手指,再緩慢的解開了他襯衫的紐扣。
他的小腹右側果然受了傷。
拇指長的劃痕,應該是方才抵在腰間的匕首,在打鬥過程中劃過皮膚留下的。出血並不多,此時那傷痕已經結了疤,看樣子沒什麼大礙。
可是,他的皮膚太白,所以腹部的那道傷口看著便很是礙眼。
葉敬希伸手輕輕碰了碰傷口,低聲詢問:"是剛才劃破的吧?"
感覺到他手指灼熱的溫度,程悅不由得微微一顫。
"……嗯。"
葉敬希誤以為他被手指碰痛了,趕忙收回手來:"還很疼嗎?"
"……沒有。"
"我去拿藥來。"葉敬希站起身來。
"沒事,就一點小傷。"
"還說沒事,萬一感染了呢?"
被葉敬希冷冷的目光一掃,程悅也就乖乖閉嘴了。
等他出去之後,程悅才猛的漲紅了臉。
原本,男生裸上身是很平常的事,尤其是夏天的時候,宿舍裡那幫人洗完澡只穿條內-褲到處晃,早就見怪不怪了。
可是剛才,被他解開襯衫露出赤-裸身體的刹那,不知為何,程悅竟有種奇怪的羞恥感。
就這樣光著上身坐在他面前,程悅甚至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
該死,都是男生有什麼好害羞的,是不是傷口發炎熱昏頭了?
程悅在心裡暗暗罵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捏了捏拳頭,穩了穩失速的心跳,見葉敬希拿著藥箱進來了,馬上端正坐好。
葉敬希坐在他身旁,拿出棉簽蘸了酒精,輕輕塗在受傷的部位。
冰涼的感覺刺激下,程悅身體又是微微一顫。
葉敬希以為他痛,也沒在意,只低聲道:"還是消一下毒比較好,免得傷口感染。你忍一忍,很快就好。"
"嗯。"程悅低下頭來,不敢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表情。
消毒完了,再貼上止血貼,葉敬希才輕聲道:"可以了。注意別碰到水。"
"謝謝。"程悅松了口氣,總覺得葉敬希處理傷口的這一分鐘格外的漫長,每當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小腹皮膚的時候,程悅甚至有種戰慄的感覺。
這是怎麼了,最近似乎變得越來越不正常。
程悅低下頭,慢慢系好了襯衫鈕扣,然後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葉敬希道:"我送你。"
"不用。"
"這麼晚了,萬一遇到麻煩怎麼辦?"葉敬希打斷了他,站起身道,"走吧。"
說著便走在了前面,讓程悅根本沒法拒絕。
的確很晚了,街上的路燈都亮了起來。
兩人並肩走著,良久無話。
這樣的氣氛總會讓人產生一些奇怪的想法,於是程悅找了個話題來打破沉默——
"你剛才跟那人說了什麼神秘的話?怎麼他那麼爽快就放了我們?"
葉敬希沉默了一下,還是開口說出了答案。
"我說,我沒帶卡,讓他先放我們走,回去後再拿錢給他。"
程悅怔了怔:"你騙他?"
"不是。"葉敬希的語氣很嚴肅,"我跟他提了一個條件,如果我按約定給了他錢,那麼,以後就請他的兄弟不要再來騷擾我們。"
"他答應了?"
"嗯。"
"你為什麼要妥協?我們明明可以逃走。"程悅停下腳步,扭頭看向他,"這似乎不像你的處事風格。"
葉敬希沉聲道:"所謂的原則,總有些時候,可以為特別的人改變的。"
說著,也轉過頭來看著程悅。
兩人目光相對,程悅有些不自然的別開了視線,身側的手指卻輕輕收緊了——
對他來說,自己算是特別的人嗎?
程悅笑了笑道:"一群小混混而已,不用太擔心吧。"
葉敬希卻輕輕皺了皺眉,接著,低聲解釋起來:"不止是小混混。那些人都有奇怪的紋身,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應該是本地地下幫派的成員。那個巷子是他們的地盤,連連發生搶劫警方卻無動於衷,可以推斷他們的勢力並不小。"
程悅有些驚訝,又有些佩服的看向他,沒想到,短短幾分鐘時間,他竟然觀察的那麼仔細。
"我們的確可以安全逃走。但是,離開以後呢?"葉敬希看了程悅一眼,接著說,"他們會查出我們的資料,然後趁機報復。那些人的手段通常都很卑劣,他們會在你一個人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堵截你,對你用藥,甚至直接把你拉到他們的總部去收拾。"
"我討厭麻煩,更不想我們每次出門都有一群蒼蠅在後面跟著。"
"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危險。"
"我不想,讓你出事。"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每一句話都嚴肅而認真,緩緩說出這些理由的時候,讓程悅的內心不禁受到極大的震撼。
——原來如此。他是為了解決後顧之憂,才對那些人妥協。
自己的判斷是沒錯的,葉敬希其實是個很重感情的人。
他會盡全力去保護自己在意的家人和朋友,哪怕做一些他並不願意做的事,哪怕違背他的處事原則。
這就是他保護人的方式,那種掩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溫柔,濃烈到讓人心顫。
"你知道前段時間,我跟父親翻臉是為什麼嗎。"葉敬希突然轉移話題道。
程悅看著他,想了想才說:"因為你弟弟?"
"嗯。我弟弟被綁架,那些人打電話找我父親要錢,說不給錢就撕票。"
程悅怔了怔,原來那天晚上他問父親"找到他了嗎"是在問他弟弟的消息。
想起他徹夜未眠,在雨中站在陽臺等消息的那一夜,程悅心中不禁一痛,扭過頭來輕聲問道:"那,結果呢?"
葉敬希沉默了片刻,垂下目光。
"我父親沒有給錢。非常堅決的,拒絕了那些人的要求。"
程悅良久說不出話來。
他父親的想法真的很奇怪,照理說,兒子被綁架,父母肯定會儘快籌錢救命的,就算報警,也會擔心警方的出現導致綁匪撕票之類的問題。
可是他父親卻直接拒絕?難道不怕綁匪一氣之下真的殺了他兒子嗎?
"他跟我解釋說,如果這次他給了錢,那麼就會有下次,下下次,因為那些劫匪總是貪婪的,他們會盯上我們葉家的人,以後我們兄弟就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所以,他必須拒絕,他不能開這個先例。"
"我問他,如果那些劫匪真的憤怒之下撕票,二弟可能會死。他說,你弟弟那麼聰明,應該能從他們手裡逃出來的。"
"我當時很想問,你是在拿弟弟的命賭博嗎?"
"那是我上飛機前,發生的事。"
葉敬希平淡地陳述著。
程悅的手指緊了緊。因為他看到,葉敬希深沉的目光中透著一種濃濃的悲涼。
像是被壓抑了太久。
那種濃烈的情緒一旦釋放,竟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我跟父親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不會拿親人的命去賭。"
"永遠不會。"
"所以,今天,我這麼做,只是希望我的朋友,能夠安然無恙。"
程悅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更緊的攥住了雙拳。
做他的朋友,其實是件很幸運的事。
可是為什麼,看著他深邃的目光,聽著他說"朋友"的時候,心中並沒有絲毫喜悅呢?
"朋友"那兩個沉重的字眼,竟壓的程悅喘不過氣來。
***
那晚以後,程悅才覺得,葉敬希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朋友。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漸漸多了起來,他也不會像起初那樣排斥程悅的接近。
那個夏天並沒有如今這樣的高溫。
明媚的陽光,花園裡盛開的花朵,還有那棵投下大片陰涼的柳樹,給夏日添上了更多明亮溫暖的色彩。
那個幽靜的院子,是程悅記憶中最舒適的地方。
很多個週末的下午,程悅總喜歡把書房的椅子抬出來,跟葉敬希一起,坐在那棵樹下安靜的看書。
兩人偶爾會討論一些跟專業有關的話題,有時意見不合便會爭論起來。可那樣的爭論,沒有絲毫的火藥味,就算最後爭不出結果,程悅也會笑著說:"好吧,我保留意見。"
每每這個時候,葉敬希便會跟著微笑起來。程悅甚至能看到那一刹那,陽光在他臉上晃過的痕跡。
在程悅面前,葉敬希的笑容似乎漸漸多了起來。程悅甚至有種錯覺,微笑的他,比起自己來,反而更像是兄長。
隨口聊的時候,他也會坦然跟程悅說一些家裡的事情。
程悅漸漸從他口中得知,他父親是商界名人,他們家在國外有很多產業,為了培養繼承人,他的父親便用那種毫無人情味的高壓手段來教育自己的兒子,導致他們兄弟跟父親的關係極為冷淡,甚至形同陌路。
他的媽媽卻是個溫柔美麗的女人,名字叫做文惜慧。
他家有兄弟三個,老大葉敬希和老二葉敬輝是雙胞胎,三弟葉敬文現在還很小。他們三兄弟的名字加起來,正好取了媽媽全名的諧音。
程悅心想,他父親一定很愛那個叫文惜慧的女人,所以在給兒子取名的時候,都帶上了她的名字。
而葉敬希的身上,正好結合了他父母所有的優點,屬於他父親的睿智、強勢和冷漠,還有遺傳自母親的,掩藏在外表下,偶然才會流露的溫柔。
適合聊天的夏日午後,程樂也會跟葉敬希聊起自己家裡的事。
跟葉敬希家複雜的背景不一樣,程樂出生在一個極為普通的家庭——
"我爸是中學的音樂老師,我媽是個兒科醫生。爸爸的工作很清閒,每天晚上他都會教我彈鋼琴。我媽就比較忙了,經常在醫院值夜班,很晚才回來。所以在我家,都是我爸負責做飯。"
"你的廚藝就是你爸爸教的?"
"對,我爸常跟我說,新世紀好男人的第一標準,就是會做飯。"
葉敬希笑了笑,道:"你的廚藝的確很好。你將來的妻子很有口福。"
程悅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我還沒女朋友呢。結婚就更遠了。"
"總會遇到的。"葉敬希道。
"不說這個。"
程悅低下頭看向遠處。花叢中有一對純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在夏日的陽光下,那種炫目的白色,此時也變得刺眼起來。
葉敬希識相的轉移話題:"你弟弟呢?"
"我弟弟?"程悅轉過頭來看著葉敬希,想了想,道,"他長的很漂亮,總是笑眯眯的,看上去是個很乖的孩子,老師同學都很喜歡他。可事實上他很壞,小小年紀就滿腹壞水,經常偷偷捉弄班裡的同學……每次被老師罵的時候,他就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委屈的說'不是我,老師你冤枉我',再加上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他們老師都被他騙過了,還給他評三好學生呢。只有我知道,他的鬼心眼特別多。"
提起弟弟,程悅的臉上漸漸浮現出溫柔的笑容。
聽他說著這些趣事,葉敬希也不禁微笑起來。
"你弟弟還挺可愛的。"
"是嗎……"程悅對此表示懷疑,"不知道他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我覺得這樣發展下去,他肯定是個禍害。"
"不會的,我想他長大以後,至少跟你一樣愛笑。"葉敬希隨口說道,接著又抬起頭來,補了句,"你笑起來很好看。"
程悅怔在那兒,半晌之後才微微側過頭去。
"是嗎……"輕聲說著,臉頰有些微微的發熱。
看著葉敬希微笑著看著自己,程悅突然覺得心跳突然快得離譜。
裝作毫不在意的聳聳肩,程悅笑著說:"現在很多人故意去把臉曬成古銅色,那樣才叫個性。"
葉敬希揚了揚唇角:"我挺喜歡你這樣,看起來很自然。"
程悅垂下頭看著地上閃爍的陽光碎片,身側的手指緊了,又鬆開。
嘴角卻不由得揚了起來。
他說……喜歡?
猛然怔住。
寧靜的夏日午後,怦怦跳動的心,漸漸偏離了原來的頻率。
似乎就是從那天開始,程悅才發現,自己對葉敬希的感覺很特別。
那種不由得想要關心他,照顧他的感覺;那種在人群中不由自主尋找他的感覺;那種在他看著自己的時候,心跳總會加速的感覺;那種週末總想找藉口到他院子裡跟他待在一起,說話也好,看書也好,給他做飯也好,聽他講他家裡的事也好,只要跟他在一起,做什麼都很開心的感覺……
居然是喜歡。
十一章掙扎 ...
程悅似乎陷入了痛苦的漩渦。
為什麼會喜歡上一個男生?那個人還是非常信任自己、並把自己當成好朋友的學弟?
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他又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自己呢?
是那種……看怪物一樣驚訝的眼神嗎?
程悅覺得自己快瘋了,從小到大從沒有過這種心動的感覺。
自從確定自己喜歡上他開始,想要看到他,跟他在一起的願望,變得更加強烈,甚至讓人無法控制。
很多個深夜裡,輾轉反側,眼前總會出現他的臉。他微笑時溫柔的眼睛,他道歉時誠懇的表情,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他放倒那群混混時的冷漠和傲氣,他給自己處理傷口時小心翼翼的動作,他說不希望你有危險時嚴肅認真的樣子……
關於他的一切,反復在腦海裡出現,一遍又一遍,壓的程悅快透不過氣來。
明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下去,可還是控制不住的想起他。
程悅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病。
他偷偷去圖書館,找到心理學的書,從目錄裡查到性取向障礙,匆忙翻到那一章,看到那行解釋。
——性取向障礙,是指正常的性心理發展受到不良的家庭和環境影響,使成熟的異戀驅力被阻滯和歪曲,從而出現的心理異常。包括同性戀,雙性戀。
啪的一聲,程悅慘白著臉,慌忙合上了書,在周圍同學詫異的眼神中,匆匆離開了閱覽室。
從圖書館出來的路上,程悅手心裡滿滿的全是汗水,指尖卻變得格外冰涼,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凍住了一樣,走路時連雙腿都變得僵硬起來。
明明是盛夏的午後,為什麼覺得,全身都好冷?
不良影響?歪曲?心理異常?剛才的那些字眼,刺得人眼睛一陣陣疼痛,如今,甚至連周圍的景物都看不太清楚了。
同性戀。
那三個字,像是一把尖銳的刀,一遍遍,狠狠劃過程悅的心臟。
明媚的夏日午後,陽光直直照射在身上。
程悅一個人走在校道上,腳步有些虛浮。
迎面走來一對情侶,女生一臉甜蜜的笑容挽著男生的手臂,兩人輕聲談論著什麼,見到程悅後微笑著打招呼:"嗨,程悅,去圖書館嗎?"
程悅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只是白著臉隨口嗯了一聲。
那女生輕聲道:"他怎麼了,失魂落魄的?"
旁邊的男生答道:"難道失戀了?"
"什麼呀,程悅從來都沒有過女朋友的。好奇怪,那麼好的條件,卻一直都不找女朋友。"
程悅猛的回過頭來,臉色煞白。
看到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程悅只覺得全身的冒起了冷汗。
一直不找女朋友,從來沒有喜歡過哪個女生,是因為……自己是同性戀嗎?所以,才會對葉敬稀有奇怪的想法?
那對情侶是班上的同學,此時正甜蜜的依偎在一起,男生帥氣,女生溫柔,看上去那麼的般配,那麼讓人羡慕。
這才是眾人眼裡正常的愛情。
程悅突然想,如果是自己和葉敬希那樣牽手走在一起呢?路人的目光一定不會有羡慕和祝福吧?他們一定會露出或是驚訝,或是嘲諷,或是鄙夷的目光,然後笑著說,來看,那就是同性戀啊!真變態!男人怎麼跟男人在一起?不覺得噁心嗎?快點遠離他們,太噁心了!
不知不覺,目光變得朦朧,身體也輕輕顫抖起來。
他像是看見了那些人猙獰的面孔,看到他們咧嘴嘲笑著自己,甚至聽到耳他們惡毒的謾駡聲,還有嫌惡的,如同看到病毒一樣的眼神。
"……我不是變態……"
"我只是喜歡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上一個男生。"
"可是我控制不了……"
程悅慢慢蹲在了地上,緊緊抱住頭。
頭痛欲裂。
腦海裡那些混亂的聲音,讓他幾乎有種快要崩潰的錯覺。
他只好右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頭頂炎熱的陽光,周圍晃動的樹影,路旁盛開的鮮花,路人詫異的目光,似乎……全在嘲笑和諷刺他的失態。
不知過了多久,程悅聽到遠處廣場上的鐘聲,這才緩緩站了起來。
因為一直有低血壓的緣故,蹲的太久,站起身的時候,程悅只覺得陣陣暈眩。
那一瞬間,眼前是可怕的黑暗。
什麼都看不見的黑暗世界,原來是那麼的可怕和冰冷。
程悅輕輕閉上眼,緩緩的調整情緒。
深呼吸,深呼吸……很好,程悅,你可以調整過來的!很快就可以!
握緊雙拳,慢慢把眼睛睜開,眼前又恢復了熟悉的景象。
明媚的陽光,斑駁的樹影,盛開的繁花,那條長的似乎沒有盡頭的校道。
程悅轉過身,緩緩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臉上,慢慢的,擠出個平淡的笑容。
"葉敬希,對不起。我不能害了你。"
程悅輕輕的,對自己說。
沒有人知道,他獨自在角落裡慢慢處理好了傷口,更沒有人知道,其實看似溫和沉靜的程悅,也有那樣瘋狂的時刻。
後來想想,這許多年來,他總是這樣躲起來整理心情,他也習慣了獨自清理心臟上那些深深淺淺的傷疤。
在外人面前,永遠微笑著的程悅,又有誰知道,他心裡有多少黑暗冰冷的角落,連一絲陽光都無法觸及。
***
"葉敬希,學長給你介紹個女朋友,怎麼樣。"
那天吃晚飯的時候,程悅突然笑著說。
"有個學妹暗中注意了你很久,想找我要你的聯繫方式。她挺可愛的,性格也好,要不要試著相處看看……"
"好了。"葉敬希沉聲打斷了他,"我沒心情。"
程悅頓了頓,又說:"反正現在你朋友不多,多個人陪著也不錯啊。"
葉敬希聳聳肩:"我認為在大學談戀愛,完全是浪費時間。"
程悅沉默了片刻,又勸說道:"就當給我面子吧,我已經約了她,明天下午在東門餐廳見。"
葉敬希看了他一眼,終於點了頭:"下不為例。"
聽見他答應的時候,程悅也不知是什麼心情。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無疑是在親手拿刀捅自己的心,那種尖銳的刺痛感,漸漸擴大到了全身的每一個毛孔。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儘快的、徹底的死心。
雖然很痛,但……很快就會過去的,不是嗎?
第二天中午,程悅帶著葉敬希準時趕到了東門外的餐廳。
那個女生叫潘琳,是葉敬希同班的同學,也是程悅高中的校友,以前曾一起在高中的學生會共事,是跟程悅關係最好的學妹。上大學居然又是同校,也算很有緣。
她打扮的很漂亮,穿著一身純白的連衣裙,頭髮用一根簡單的帶子紮在腦後,看上去乾淨清爽。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總有兩個可愛的酒窩。
程悅讓葉敬希坐在她對面,自己則坐在旁邊,微笑著介紹。
"這位是葉敬希,這位潘琳,你們是同班,應該見過吧。"
"是你?"葉敬希突然道。
潘琳開心地笑了起來:"怎麼,很意外嗎?"
葉敬希扯了扯嘴角,沒有回答。
程悅看了他們一眼,輕咳一聲,拿過功能表來點菜,擺出一副學長的架勢:"來,兩位,今天學長請客,你們要點什麼,千萬別客氣。"
潘琳歪頭想了想,從程悅手裡拿過菜單,黑亮的眼睛在第一頁瞄了瞄,"那我就點最貴的醬排骨和燒鴨,狠狠敲你一頓,你知道我從來不客氣的。"
程悅笑著看了她一眼:"隨便你。"
等待上菜的時候,程悅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程悅按了接聽鍵:"喂?東哥,什麼?宿舍漏水了?我在外面吃飯,哦……那好,我現在回來。"說著關了電話,沖兩人抱歉的笑笑:"你們聊吧,我有事先回去了。"
潘琳疑惑道:"這麼急?宿舍漏水有那麼嚴重嗎?"
"我舍友說水管爆了,我的衣服都被淹了,沒辦法,要回去看看。"程悅聳聳肩,站起身來,輕輕按了按葉敬希的肩膀,輕聲的說——
"我先走了。"
在轉身的刹那,蒼白的手指緊緊攥住了手機。
什麼宿舍漏水?完全是胡編亂造的藉口!
對著提前調好的手機鬧鐘鈴聲胡說八道的自己,真的很像個白癡吧?!
到了門外,站在角落裡,透過大大的玻璃窗,正好看到他們的側臉。
原本就長得英俊的葉敬希,微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迷人。而潘琳,也是經濟學院出了名的小美女,很喜歡笑,像只活潑的小麻雀一樣,開朗大方,又不會太煩人。
他們的外貌看上去非常般配,性格也能合得來。
他……會喜歡那樣的女孩子吧?
像他那樣沉默的人,總該有個互補的,才不會讓氣氛太過尷尬。
看他們現在聊了那麼久,從頭到尾絲毫沒有冷場過。
葉敬希的神情已經完全放鬆了下來,不知是不是潘琳那小丫頭說了什麼笑話,兩人竟不約而同笑出聲來。
那個笑容,看在程悅眼裡,卻如此刺眼。
程悅靜靜站在那裡,看著屋內相談甚歡的兩人。他們是那麼的出眾,那麼的般配,甚至連周圍的客人,都頻頻向他們投來羡慕讚歎的目光。
程悅的嘴角漸漸浮起微笑。
——這樣的結果,真的很好。
總有一個女人,會填補你身邊的空缺。
而我,只需要在身後看著你,知道你過的開心快樂,就夠了。
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哪怕那是種罪惡,也該由我一個人去承擔。你的肩上已經有太多太多的壓力,我不忍心再拖你下水。
不知何時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身上,透著陣陣涼意。
程悅卻絲毫沒有發覺。
一道窗,阻隔了三個人。
屋內的人在笑,屋外的人也在笑。
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他們終於吃完了飯,出門的時候發現天在下雨。
潘琳雀躍的聲音響在耳邊:"好久沒下雨了呢,這幾天天氣熱的人發昏。對了,葉敬希你帶傘了嗎?"
"帶了。"
"那要麻煩你送我了,我可沒帶傘。"
"好吧。"
他撐起傘,潘琳便鑽到了傘下面。兩人並肩離去,潘琳輕快的笑聲頻頻從傘下傳出來。
程悅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
居然……下雨了?
自己出門的時候,也忘記帶傘了。
只是,再也沒有人,會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我送你。
微微翹了翹嘴角,程悅款步往大雨中走去,身後響起避雨的人們驚訝的聲音,程悅卻毫不理會。
雨水打在身上,冰涼刺骨。
卻比不上心裡的涼意。
終於可以死心了。
可為什麼,看著他們並肩遠去的背影,眼眶還是會發熱?
程悅擦了擦臉上濕潤的水氣,對著遠處傘下的背影,輕聲的道:"葉敬希,我……很喜歡你。"
"但是,這句話,我只能,永遠放在心裡。"
十二章獨居 ...
程悅推開宿舍的門,小威和阿榮都不在,只有江子東角落書桌上的檯燈亮著微弱的光。浴室裡有嘩嘩的水聲,江子東正在洗澡。
牆上的鏡子裡清晰映出他此刻落魄的樣子,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上,全身都淋了個透,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程悅嘴角揚起個苦笑。
自己這個樣子,還是別讓江子東看見的好。
剛想轉身換衣服,卻聽浴室裡水聲一停,門被推開,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剛洗完澡的江子東穿著條短褲走了出來,見到程悅,擦頭髮的動作猛的一停,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回來了。"江子東的目光直直盯著程悅,像是要從他臉上看透什麼似的,"又淋雨了?"
程悅玩笑的說:"忘記帶傘,我的傘總是拿來當擺設的。"
江子東沒說話,冷冷的看著他。
從頭到尾打量的目光讓程悅很不舒服,於是找藉口道:"我先去洗個澡。"
想繞過他進浴室,手臂卻被猛的拉住——
程悅驚訝的回頭,對上的是他深沉的目光。
"葉敬希來過了。"江子東說。每一個字都刻意加重了語氣,像是怕程悅聽不清似的。
程悅微微側過頭去,輕聲問:"什麼事?"
"他來還你借給他的資料。還問我,宿舍水管修好了沒有。"
程悅怔了怔,謊言被當面拆穿的尷尬,讓他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臉上。
"我跟他說,修好了。"江子東平靜的敘述著。
程悅沒說話,輕輕垂下眼簾,看著浴室地上的水跡。
良久後,江子東才壓低聲音道:"程悅,這次我幫你瞞過,但是下次我不能保證。葉敬希沒那麼好騙,而且你的演技並不高明,他發現你說謊。"
程悅猛然抬起頭來:"什麼意思?"
江子東沉著臉:"你最近變了太多,每天都那麼晚回來,問你也不說去哪了。你到底有什麼心事……"
"沒什麼。"程悅馬上打斷了他,神色有些僵硬。
江子東沉默了片刻,微微笑了起來,"程悅你不知道,你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喜歡說夢話。而我也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每天半夜,都會醒來幾次。"頓了頓,抓著程悅的手指收得更緊,語氣也嚴厲下來,"到底怎麼了?有什麼話不能跟我說的?你到底在隱瞞什麼?是家裡出事了嗎?"
程悅沉默著。
江子東繼續問,態度變得更為強硬:"就算遇到困難,我們也可以幫你想辦法,做了幾年舍友,你對我連這點信任都沒有?現在他倆不在,你可以放心說出來,我們好好聊聊……"
"別逼我。"程悅臉色冷了下來,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然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重複道——
"別逼我。"
江子東雙手用力按在程悅的肩膀上,強迫他對著對面的鏡子:"程悅,你看著你這魂不守舍的樣子!連粗神經的阿榮都覺得不對勁,偷偷問我你出了什麼事!你覺得自己偽裝的很好嗎?你還想繼續裝嗎?!我不想看你這樣下去,到底出什麼事,你要是把我當朋友,就給我痛痛快快的說出來!不要像個烏龜一樣藏著躲著,讓這麼多人為你擔心!"
耳邊的吼聲震的人耳膜發痛,程悅輕聲打斷了他。
"好。既然你今天非要問出個結果,那我就告訴你。"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
"我是同性戀。"
程悅抬起頭來,目光直直看著江子東,然後,微微揚起嘴角,擠出個笑容來,"你……滿意了?"
江子東猛然怔住。
那一刻的程悅,臉上雖然帶著微笑,目光中卻是濃到化不開的沉痛,壓抑太久的心事一下子說出口,濃烈的情緒,極致的痛楚,讓程悅仿佛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江子東放開了他的肩膀,良久,說不出話來。
程悅理了理略顯淩亂的襯衫,斂住笑容,垂下眼簾:"我去洗澡。"邁進浴室後,又輕聲說道:"如果你們覺得……噁心……的話,我會……儘快……搬出去。我不會……影響到你們,請你放心。"
他的聲音異常乾澀,似乎每一個字從喉嚨裡擠出來的時候,都受到了極大的阻力,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程悅把淋浴的噴頭開到最大,嘩嘩的水聲響在耳邊,震得耳膜都疼了。強烈的水流沖在身上,沖到皮膚都發紅了。可是,心情還是無法平靜下來。
他一直很敬重江子東。江子東的年紀是班裡最大的,自大一分到一個寢室以來,江子東一直是最稱職的舍長,他總是以大哥的身份關心同屋的三人。起初程悅剛來北方水土不服的時候,經常拉肚子,也是江子東半夜三更起來給他找藥,倒水。
可如今,卻把最不堪的秘密親口對他說了出來。那一刻,江子東震驚的眼神,還有觸電般放開他的動作,就如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割在他的心上。
同屋裡住了個同性戀,果然會讓人不愉快的。以前肆無忌憚穿著短褲到處亂跑的兄弟們,也會因為同屋裡有個喜歡男人的舍友,而變得尷尬和拘束起來吧。
所以自己最好搬走。免得他們看向自己的目光,從信任變成逃避。
雖然……有些捨不得他們。
那天晚上,小威和阿榮很晚才回來,他們兩個興高采烈八卦著白天去外語學院聯誼會見到的美女,程悅躺在床上裝睡,江子東則一直沉默著。
第二天就是週末,程悅刻意在床上躺到下午兩點,因為他知道小威和阿榮下午要去買球拍。
起床梳洗完畢後,程悅迅速收拾好行李。
他拖著大大的行李箱往門外走,他很清楚江子東正在身後看著他,他甚至能感覺到江子東投在他身上的複雜的目光。
程悅偷偷期待著江子東能夠像往常一樣,以朋友兼兄長的語氣問他幾句話。
你去哪,以後打算怎麼辦,或者,僅僅是客套的挽留。
可是,他沒有。
***
太陽很烈。
程悅拉著行李箱,一個人走在路上,街上來往的車輛和行人,看在眼裡總有些模糊不清。程悅心想,是不是最近煩心的事多了,連視力都跟著下降。
不遠處有家水果店,旁邊的牆壁上貼了一大片白紙,隱約可以看見上面寫著出租的字樣。程悅眯了眯眼睛,從那一排眼花繚亂的租房資訊中,記下了幾個位址。
拐過這條街,汗水已經浸透了襯衣,程悅也不理會,只按手裡傳單上的地址找房子。
還記得不久前,自己帶著葉敬希找房子的時候心情是那麼的愉快。那會兒想都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搬出來住。不同的是,葉敬希是喜歡獨居才搬出來的,而他程悅,卻是因為那樣不堪的理由,狼狽的從宿舍逃出來的。
程悅按傳單上的地址找了過去。房子是在一個大院子裡,裡面很多間房都租了出去,住著各種各樣的人。條件並不好,但是租金便宜,而且包水電費。有公共的浴室和廚房,對程悅來說,已經足夠了。
十平米的屋子,一張單人床已經佔據了屋內將近一半的空間,角落裡有張書桌和凳子,窗臺上還有一盆長期沒有澆水,快要枯萎了的月季。
程悅把行李箱放在木板床上,找了把掃帚開始打掃。
他從來都不怕吃苦,不管在家還是在宿舍,他都做慣了這些零碎的家務。
可再苦的條件,又哪比得上心裡的苦。
他跟江子東這群人,同一屋簷下住了幾年,情同手足。自大一分到一間宿舍以來,幾人便兄弟相稱,無話不談。
可如今,自己突然間變成了同性戀。連以往最信得過的江子東,都沒有辦法坦然接受,更何況是別人?小威和阿榮要是知道,又會怎麼想?
可是,程悅不後悔。
他從來都是敢做敢為的人。看似性格溫和,骨子裡卻極為倔強。
他不後悔那個雨夜跟葉敬希的相遇,不後悔對葉敬希的那些關心和幫助,更不後悔自己漸漸沉淪。哪怕面前是深淵,看不見出路,也沒有盡頭,可是已經跳了下來,那只能接受現實。
——只要不連累到喜歡的人就好。
想起葉敬希微笑的樣子,程悅的心臟不禁陣陣刺痛。
一下午的時間,程悅終於收拾好了房子。
木板床上鋪了一條新的藍色格子床單,書桌上也蓋上同色的布,來遮住那些擦不淨的髒汙。狹窄的空間被他重新整理過後,倒也乾淨整潔,有個小家的樣子了。
程悅喝了口水,潤了潤乾澀的喉嚨,看著那床單突然想起遠在南方的父母。他記得,這條床單還是上大學時媽媽親自買的。
人在孤零零的時候,特別容易想起親人給予的溫暖。此刻的程悅,也特別想聽聽父母的聲音。
程悅拿出手機,從電話薄裡翻出家裡的號碼,撥了過去。
嘟……嘟……
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程悅倒也沒介意,以為父母還沒到家,就把手機掛了,隨手拿了條短褲,去院子裡的公共浴室洗澡。
回來的時候再次拿起電話撥過去,響了很久,還是沒人接。
程悅心中一顫,漸漸生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突然想起,上次父親打電話來已經是很多天前了,這一個多月他往家裡打過幾次電話,每次都是媽媽接的,爸爸總是不在。
嘟嘟的忙音還在響著,程悅緊緊撰著電話,剛換的衣服很快被汗水浸濕了。
良久之後,電話終於被接了起來,耳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請問你找誰?"
程悅怔了怔,那女人的聲音太過沙啞,跟記憶中媽媽溫柔的聲音差了太多太多。
程悅有些猶豫的開口道:"媽,是我。"
"程悅?"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才柔聲問道,"怎麼這時間打電話給我?吃飯了嗎?"
程悅輕聲道:"吃過了。"
"怎麼樣,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程悅緊了緊手指,終於忍不住道,"媽,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沒有啊,怎麼這麼說?"
"爸爸並沒有出差,對嗎。"程悅平靜的說著,"媽,家裡出了什麼事我有權利知道,告訴我好嗎?別讓我擔心。"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終於輕輕歎了口氣。
"是你爸要我瞞著你的,他怕影響到你的學業。你爸爸他……得了……食道癌,"媽媽斷斷續續艱難的說出這個殘忍的事實,說到後面,聲音已近似哽咽,"是上個月發現的。已經是晚期了。本來想等你考完試放假的時候再告訴你,可現在……病情惡化的太快,想瞞也瞞不住了……你要是能請假的話就回來一趟吧,見見你父親……我怕再晚幾天,連最後一面都……"
程悅整個人都懵了。
一瞬間,大腦竟變得一片空白。
突然從電話中傳遞來的噩耗,如同當頭澆下一盆冷水,澆的程悅全身冰涼。
程悅緊緊用手捂住嘴,說不出一句話來。指尖劇烈的顫抖著,聯手機都快握不住了。
媽媽帶著哽咽的聲音反反復複的在耳邊迴響,食道癌,晚期,病情惡化,最後一面,那些晴天霹靂般可怕的事實,讓程悅完全呆住了。
他還記得,前段時間爸爸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還有說有笑的,聽起來那麼的開心健康。可如今,卻得了這種病。這種病那麼殘忍,讓人完全不能進食,只能靠輸營養液來維持生命。程悅記得以前,爸爸總是教他做各種各樣好吃的菜,他還說,吃好吃的東西是人生最大的享受,可如今,他卻再也咽不下任何食物了。
十三章父親 ...
週一的時候,程悅回到學校去辦休學手續。
現在,病重的父親,勞累過度的母親,還有年紀那麼小的程樂,都需要自己的照顧。所以程悅慎重考慮過後,跟學校提出了休學半年的申請。
他拿著申請表去教務處簽字,回來的路上,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程悅想避開他,可這條筆直的校道根本避無可避,何況葉敬希已經發現了他,正款步朝他走了過來。
"程悅,好久不見。"葉敬希輕聲打招呼,臉上帶著微笑。
程悅沉默的點了點頭。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葉敬希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不禁關心的問道。
"沒事,可能太熱了吧。我先回宿舍了。"程悅隨口編了個藉口,轉身走開,卻被葉敬希輕輕拉住手臂——
"宿舍不是走這邊。"葉敬希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程悅的手指驀地攥緊,可葉敬希的力氣更大,霸道的把他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然後奪過他手裡的表格。
"休學?"葉敬希驚訝的道,"出了什麼事?你為什麼突然休學?"
"跟你沒關係。"程悅僵硬的說。
葉敬希怔了怔,隨即柔聲道:"我們不是朋友嗎?你有什麼難處,可以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
程悅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只覺得心裡一片冰涼。
朋友?為什麼他們總是把自己當成是朋友?
口口聲聲說著朋友,卻毫不猶豫在他心口上一刀又一刀劃下去。
江子東如此,一邊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有心事就說出來,等自己忍不住告訴他的時候,他卻馬上變了臉色,再也沒有聯絡。葉敬希也如此,自己那麼喜歡他,他還一而再再而三用"朋友"這兩個字在他傷口上撒鹽……
在他們口中,朋友這個詞就這麼廉價嗎?
"夠了。"程悅冷下臉來,用盡全力甩開葉敬希的手,回頭過來,一字一句的道:"葉敬希,你聽好,我不稀罕你這種朋友。以後,我的事情,也請你不要再管。"
一句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說完之後,連眼前都有些暈眩起來,程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跌跌撞撞回到那老舊的屋子的。
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這才發現臉上竟有一行未幹的淚痕。程悅一邊鄙視自己沒出息,一邊胡亂用袖子擦了擦臉,然後打電話給火車站訂票。
這樣也好,自己一個人辦好休學手續,獨自回家,回到父母身邊,把那份不敢說出口的感情,永遠的藏在心裡。那些該死的朋友,就全都拋去腦後吧。現在最要緊的,是家人。
程悅幾乎是逃難一般離開那個城市的。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回到熟悉的家裡。打開門,暖黃的牆壁,乾淨的地板,自己房間里拉了一半的藍色窗簾,弟弟屋裡的那些積木玩具,還有父母臥室裡那張洋溢著幸福和喜悅的結婚照片。
那是他長大的家,處處都那麼熟悉。如今,除了人的氣息什麼都不缺。
程悅把行李箱放下,沖了個冷水澡洗去旅途的疲憊,這才換了身衣服往醫院趕去。
他終於見到了父親,可他卻不敢承認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是他的父親。
那個男人眼眶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嘴唇白到毫無血色,原本彈鋼琴的漂亮雙手,現在也沒了靈活圓潤的指尖,只剩骨節難看的凸出來。手背上還紮著針管,白色的營養液正一滴一滴緩慢的從針管輸進身體裡,來維持他的生命。
程悅完全沒法把那個人和自己的父親聯繫起來,他甚至叫不出"爸爸"這兩個字。
他只是狠狠的抱著頭,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著病房裡那個面黃肌肉的男人,程悅的胸口像是壓了快巨石,沉重到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
"回來了,怎麼不先給我個電話?我好去接你。"媽媽把手輕輕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柔聲問道,"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程悅輕聲答道。
事實上,在火車上一天一夜程悅都沒有合眼,腦子裡亂糟糟的全是媽媽哽咽的話,癌症,晚期,最後一面,那些淩亂的資訊把他的思維完全攪亂了,根本就沒有心情吃飯。
程悅抬頭看了媽媽一眼,她最近勞累過度,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程悅鼻子一酸,緊緊握了握媽媽的手,然後站了起來,"我進去照顧他。媽,你先回家休息吧。"
爸爸的精神很不好,在程悅坐在床邊之後,才勉強睜開眼睛。
看見程悅,嘴角扯出個微笑來,伸出手想握他,手指卻完全使不上力,程悅趕忙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輕聲說:"爸,我來看你了。"
握在手裡的手指,瘦的只剩皮包骨頭。
程悅還清楚記得,以前爸爸教他彈鋼琴的時候,手指是那麼的漂亮。小時候他總喜歡把頭枕在爸爸的腿上,一根一根數著他的手指,還讚歎說爸爸的手指又好看又靈活,彈琴的時候,就像在琴鍵上跳舞。
可如今,他的雙手骨節凸出,皮膚又黃又皺,手背上滿是打針留下的青紫瘀痕。那些瘀痕是那麼的刺眼,程悅看在眼裡,心裡一陣一陣的抽疼。
程悅更緊的抓住了他的手,好像不抓緊一點,他的生命就會流失一樣。
"爸,你好好養病……家裡,我會照顧的。你安心吧,很快就能好起來。我等你回家,你上次教我彈的那首星空,我還沒練熟呢。"
程悅擠出個笑容來,聲音卻有些哽咽。
他知道那些好聽的話,只是在安慰自己。到了這個地步,他心裡很清楚,爸爸已經時日不多了,每一天,都在辛苦的熬下去。
聽了程悅的話,爸爸只是微微笑了笑,伸出另一隻手,輕輕蓋在程悅手背上,拍了拍。
現在的他,已經虛弱到了連話都說不出的地步。
***
父親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已經完全不能進食,只靠營養液的補充來維持身體的消耗。
程悅整天守在醫院,寸步不離的照顧,幫他洗腳,擦身,到後來連大小便都要在床上解決,那些穢物程悅都是親自處理的,作為兒子,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眼睜睜的看著父親一天比一天虛弱,看著那些白色的營養液一滴滴流入他的身體裡病情卻毫無起色,看著他眼皮越來越沉重到後來甚至一整天都睜不開眼睛,無能為力的挫敗感,讓程悅的心情變得愈發沉重起來。
直到如今才發現,自己對父母的關心實在太少。上大學之後,跟他們的交談更是少的可憐,起初一週一次電話,後來漸漸變成半個月一次,一月一次,每次打通電話也只是公式化的報告自己的近況,根本沒有多餘的交流。
可是現在,想跟父親多聊幾句,父親卻躺在床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人總是這樣,以前擁有那麼多關愛的時候,一點也不懂珍惜,到如今父親病危,才知道自己錯過的實在太多,再也無法彌補。
轉眼一個月過去,學生都放了寒假,再過幾天就要過年。
程悅搬回了家裡,把弟弟也接了回來。
以前過年的時候,媽媽工作忙,年貨都是爸爸籌備的。他會準備很多的菜,一樣一樣教程悅怎麼做,還帶著程悅程樂兩兄弟一起蒸很多的包子。如今他躺在病床上,這個年便過得格外冷清。
整個社區都洋溢在過節的喜悅氛圍中,小孩子們都穿著新衣,手裡拿著各種各樣的鞭炮,家家戶戶也都打掃乾淨房間,貼上了對聯。
只有程悅家裡沒有絲毫過節的喜悅。
弟弟程樂知道父親的病情之後也很少出去玩了,整天跟著程悅去醫院看爸爸。
只是他從來都沒有哭,他還堅定的認為,父親很快會好起來。看著他一臉期待的樣子,程悅都不忍心說實話。
臘月三十那天傍晚,程悅一個人在廚房裡煲湯,心想媽媽最近太累了,該喝點雞湯補補。
揭開鍋蓋,熱氣撲面而來,程悅剛把蔥放進去,手機卻突然響了。
氤氳的熱氣讓程悅眼前有些模糊,沒有看來電顯示便直接接了起來。
"程悅,還好嗎?"
耳邊傳來的低沉聲音,讓程悅猛然僵在原地。
太久沒有跟他聯絡,甚至以"不稀罕你這種朋友"這樣無情的話作為收尾的。如今聽著耳邊依舊溫暖的聲音,一個"好"字,硬生生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那邊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突然來看你,可能有點冒昧,但是你的狀況,我實在放心不下。我現在在你家樓下,方便上去嗎?"
程悅趕忙跑到客廳,唰的一下拉開窗簾——
葉敬希果然站在樓下,挺拔的身形被路燈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雞湯冒出的熱氣太多熏到了眼睛,那一刹那程悅竟覺得眼眶一陣酸痛,幾乎要流下淚來。
程悅快步沖下樓去,然後,跑到那人的面前,狠狠的抱住他。
——為什麼要來看我,在我快要放棄你的時候,又給我希望?
程悅把臉埋在他的胸前。
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感覺著他有力的心跳,程悅收緊了手臂,再也捨不得放開了。
不想管了,什麼都不想管,他只知道那一刻,他只想在那個人的懷裡安靜的待著。
他實在太累,這一個多月來,家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讓他累到筋疲力盡。現在,就讓他自私的,在喜歡的人的懷抱裡,安心的待幾分鐘。
對程悅的反常,葉敬希只是怔了怔,接著便輕輕收緊了懷抱,讓自己的風衣把程悅整個包了起來。
冬天的夜,風很大,涼得刺骨。
可這樣緊緊擁抱著,卻一點都不覺得冷。
不知為何,那樣埋頭在自己懷裡,輕輕顫抖著的程悅,讓葉敬希格外的心疼。他甚至想用盡一切方法來保護他,不讓他受到絲毫傷害。
卻沒想到,一時衝動的探望,卻讓兩人陷入了另一種糾纏。
十四章過年 ...
溫暖的擁抱不知持續了多久,兩人都捨不得放開,只是靜靜的擁抱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溫度,聽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直到保安拿著電筒路過的時候,刺眼的光線才讓程悅猛然醒悟過來。
程悅不動聲色的推開葉敬希,臉上的表情也極為平淡,轉身走在前面,說:"進屋吧,外面冷。"
然後打開大門逕自走了進去。
表面上鎮定自若,其實程悅的心跳快的要命,想起剛才直接撲到他懷裡狠狠抱住他的衝動行為,程悅甚至想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
一路爬上五樓,原本微紅的臉,因為羞愧而變成了紅桃子,還好葉敬希沒有問原因,不然真要找地縫去鑽了。
兩人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
"啊,我的雞湯……"
程悅把葉敬希扔在原地,轉身飛去廚房,手忙腳亂把差點熬糊的雞湯從煤氣灶上拿了下來,順便盛了兩碗端出來。
葉敬希已經很自覺的把行李放好,自顧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了。
程悅把雞湯推到他面前,說:"餓了吧?趁熱喝一點。剛煮好的。"
"嗯。"葉敬希也不客氣,拿起勺子一口一口認真的喝著。他似乎很喜歡那味道,喝湯的時候眉頭舒展開來,一臉享受的表情。
程悅看著他,輕聲問:"怎麼突然想起來看我?"
自從搬出來後,江子東那群人,一個電話都沒有打來過。程悅對那些所謂的朋友,早就心寒了。卻沒想到,葉敬希會突然到訪。
"那天遇到你,你的情緒不對勁,我有點擔心,後來就去查你休學的原因,才知道是你父親生病了。"葉敬希微笑著解釋,"昨天學校放寒假,反正這個假期我不回家,就想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他說的這些話,讓程悅心裡十分感動。
朋友做到這份上,葉敬希的確是很講義氣。
葉敬希喝完了雞湯,抬頭看著程悅,問:"你父親呢,現在情況怎樣了?"
程悅低下頭來,艱澀的說道:"他的病情越來越重,醫生說,可能熬不過正月十五。"
葉敬希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來,輕輕握住他發顫的指尖。
程悅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反握住他的手。
葉敬希或許不知道,程悅多麼需要那點力量。
這些天一邊照顧父親,一邊擔心媽媽的身體,還要想方設法編造謊言來安撫程樂,程悅作為這個家的支柱,承受著極大的精神壓力,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可葉敬希的出現,卻讓他有了緩衝的空間。緊緊握住葉敬稀有力的雙手時,程悅就覺得分外安心。
晚上的時候,程悅帶了熬好的湯送到醫院,葉敬希也跟了去,路上還買了些鮮花。
葉敬希帶來的鮮花讓整個病房有了不少生氣,父親的臉色看上去也好了很多。程悅跟父親介紹說葉敬希是他很好的朋友,父親還對葉敬希微笑著表示感謝。
兩人在病房坐了一陣,程悅媽就說,你朋友大老遠過來看你,你回家好好招待他,醫院裡有我在呢。她好像有話單獨對父親說,程悅便識趣的按媽媽的意思帶葉敬希回去,順便接回待在醫院的程樂。
回去的路上張燈結綵,行人也漸漸變少,一個個裹緊了衣服匆忙往回趕。
程悅這才想起,今天可是除夕夜呢,可年夜飯什麼的完全沒有準備。於是又拉著葉敬希去了趟超市,買了一大堆新鮮的蔬菜瓜果,挑的全是他喜歡的菜色。回去以後就鑽進了廚房開始炒菜。
程樂很懂事,也不怕生,知道葉敬希是哥哥的朋友,一口一個哥哥叫得特親切。
葉敬希說這孩子比自己弟弟可愛多了,兩人倒是很投緣,程悅在廚房做飯的時候,葉敬希就陪著程樂在客廳裡看春節晚會。
程悅做的菜非常好吃,一端上來就被一大一小兩個人掃蕩乾淨。
三個人的春節,有些冷清,倒也很溫馨。
十一點的時候,程樂就困到睡著了。程悅在廚房收拾碗筷,葉敬希便把他抱到臥室裡蓋好被子。程樂迷迷糊糊中還在問:"哥哥,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啊?"
葉敬希怔了怔,那樣單純的孩子讓他一陣心疼。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安慰的說,"你爸爸……會好起來的。"
回頭的時候,看見程悅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淚光。
"我媽剛打電話過來,說我爸……走了。"他的聲音帶著哽咽,說完這句話,便緩緩的蹲了下來。
葉敬希快步走了過去,順手帶上程樂房間的門。
"想哭就哭出來,程悅,別為難自己。"葉敬希伸出雙手,輕輕的,把顫抖個不停的人擁進了懷裡。
幾乎是瞬間,胸前的襯衫就被淚水浸濕了。
程悅把頭埋在他胸前,肩膀一直在抖動著,低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著話……
"原本以為他熬不過十五,卻連除夕夜都沒有熬過……剛才我們去看他的時候,他還沖我們笑……沒想到,那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面……"
"我親手給他煲湯,他卻一口也喝不下去。我爸他得這種病,每一天,都過的好辛苦……看他那痛苦的樣子,我都不忍心……現在他走了,或許也是種解脫,可是我捨不得他,好捨不得……他死了,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
"他死了……"
葉敬希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把懷抱收的更緊。手臂緊緊的抱住程悅,讓他盡情的痛哭。
窗外響起新年的鐘聲,不遠處的廣場上綻開一朵朵漂亮的煙花,人們歡天喜地迎接著新年的到來,程悅卻在這個時候接到父親去世的噩耗。
那是他一生中,最寒冷的除夕夜。
***
最愛的父親永遠離開了人世。一直不敢在母親面前、弟弟面前表現出絲毫軟弱的程悅,終於有個讓人安心的溫暖的懷抱,可以盡情的哭出聲來。
後來程悅常想,如果當年,葉敬希沒有來家裡探望他,如果當年,就那樣跟葉敬希一刀兩斷了,兩人的結局,會不會更好。
人在脆弱的時候,特容易被打動。
程悅在最脆弱的時候,葉敬希出現了,給了他一個依靠的肩膀,撐著他度過了一生中最冷的除夕。
所以程悅才會產生奢望,想要永遠抓住那份溫暖,再也不放手。
程悅家親戚本就不多,大年初三的葬禮,顯得極為冷清。
淅淅瀝瀝的小雨中,程悅懷抱著父親的遺像,和母親,程樂,葉敬希一起,把父親安葬在了南山的公墓裡。
程樂還小,一時不能接受爸爸突然去世的事實,哭得撕心裂肺,連眼睛都腫了。媽媽的哭泣卻是沉默的,眼淚一直流個不停,捂著嘴不發出聲音來。倒是程悅顯得格外堅強,他一手拉著程樂,一手環著媽媽的肩膀,輕聲安慰著他們。
或許是這段時間拖的太長,程悅每天都照顧著父親,看著他日漸消瘦,心裡也早就做好了準備,所以在父親的葬禮上,程悅才能相對的平靜。
這個時候,程悅心裡特別感謝遠道而來的葉敬希。因為有他,程悅才能在昨晚把壓抑許久的眼淚全部哭出來,才能在今天堅強的撐起瀕臨崩潰的親人,給他們一點鼓勵和依靠。
程家的人,總不能全部倒下。
平靜的葬禮很快就結束了。
程悅的父親,也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只留下那架白色的鋼琴,孤單的立在黑暗的屋內,再也沒有人敲響。
寒假結束之後,程悅跟葉敬希一起返回了學校。
二月中旬,北方的氣候已漸漸變暖,卻沒想到兩人返校那天,居然下起了大雪。
程悅自小在南方長大,從來沒見過雪。而在北方上學的這兩年,也鮮少看見今日般壯觀的雪景。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的在天地間飛舞。地上厚厚的積雪,如同給街道鋪上了一層潔白的絨毛地毯。路旁的枯枝上也蓋了層雪花,風一吹,颯颯飄落下來,如同舞動的精靈。
近處的街道,遠處的房屋,整個世界銀裝素裹,美到讓人捨不得眨眼。
程悅就這樣站在街道旁,看著美麗的雪景。
不遠處,有好多小孩子興奮的打著雪仗,其中一個調皮的孩子衝程悅眨眨眼,然後扔了一個雪球過來。
程悅怔住,眼睜睜看著那白色物體沖自己飛來……
手臂一緊,身體被強行拉離了雪球的攻擊範圍,耳邊低沉的聲音帶著責備:"怎麼看雪看呆了?也不小心些。"
程悅回過頭來,看著葉敬希皺眉的樣子,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葉敬希也笑了笑,伸手輕輕拍掉他肩膀上的落雪,然後把自己的圍巾解了下來,圍在程悅的脖子上,細心的綁好。
"怎麼凍成這樣。"
——那張臉當然不是凍紅的。
程悅心裡清楚,嘴上卻不能說,扭過頭去,看著遠處的雪景,微笑著道:"我們先到你租的院子裡看看吧,好久沒去了。"
葉敬希點頭:"好。"
程悅低頭,彎起嘴角,偷偷在大衣袖口的遮掩下,牽起了他的手。
葉敬希沒有掙開。
自這個寒假之後,他似乎漸漸習慣了兩人這樣親密的動作。
可程悅心裡很清楚,他正在一步一步把葉敬希帶進那個深淵裡。
這跟他的初衷完全背離了。
可是,他一點兒也不後悔。
父親過世後,程悅的想法突然開闊了許多。
因為父親的去世,讓他明白,失去和後悔的滋味,是多麼難以承受的重量。如果說這段時間是他人生的低谷,那麼他想,至少以後再也不會比這更壞了,還有什麼是他程悅不能承受的呢?
同性戀又怎麼了,人一輩子,為家人為朋友,思前想後,顧慮再三,活的那麼辛苦。可在感情的事情上,總得自私一回不是。喜歡了,不敢嘗試就放棄,那樣才是真正的孬種。
自己喜歡的人,憑什麼要讓給別人?
再說,葉敬希似乎不討厭他的接觸,這更給了程悅信心和勇氣。
不管以後如何,現在,程悅只想,緊緊握住他的手,不放開。
十五章親密 ...
十五章親密
葉敬希租的院子一假期沒有人打掃,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兩人走進院子,便留下一排整齊的腳印。程悅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並排的腳印看著還挺和諧,心情便更加愉快起來。
兩人把行李放在了客廳,程悅脫下外套,葉敬希怕他凍到,馬上去開了暖氣。
面對面坐著,一時間找不到話聊。
程悅便捧著葉敬希遞來的熱茶暖手,一雙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的落雪看,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葉敬希從側面看著他,只覺得這樣安靜的程悅讓他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程悅安安靜靜的看著雪,葉敬希則在旁邊喝茶,初春時節落雪的天氣還是有些冷,可那茶水入口卻讓人打心底裡暖了起來。和程悅待在一起時,那種細水長流般溫暖,平靜,美好的感覺,一點一滴的,隨著熱茶一起滲入了心底。
見程悅還在看著雪發呆,葉敬希不禁開口提醒:"茶快涼了。"
"哦。"程悅低下頭去,一口氣把茶給喝光,然後抿嘴笑:"味道不錯。"
葉敬希無奈的說:"哪有你這樣品茶的?"
程悅倒是無所謂的聳聳肩:"我口渴了,自然這樣喝。一口一口像小雞啄米,還不渴死?"
葉敬希被他的直白逗得笑了起來,也沒解釋這是他回國時父親塞給他的極為名貴的茶葉。他喜歡看著程悅這樣快樂微笑的樣子。
"對了,葉敬希。"程悅低著頭,有些猶豫的開口說,"我也從學校搬出來住了。"
"哦?"葉敬稀有些驚訝的看了眼程悅,輕聲問:"是什麼原因?"
那原因自然不能直說,程悅只好編造藉口:"我跟舍友鬧了些矛盾,所以暫時搬出來住。"
葉敬希沒有追問,他向來懂得分寸。
程悅繼續解釋說:"我現在住在離這不遠的一個院子裡,租的單人間。但是公共浴室不提供熱水,上學期回家之前天氣還很熱,洗冷水澡沒什麼問題,但是這幾天天氣實在太冷了……"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程悅偷偷抬眼看了看葉敬希,見他正認真聽著,於是假裝豪爽的拍拍他肩,道,"所以,學長想借你的浴室用幾天,可以嗎?"
故意搬出學長的稱呼來,讓這個理由顯得更加正大光明。
程悅嘴上說的順,心裡卻十分忐忑。畢竟自己是心懷不軌,找藉口只為了接近他,想出這餿主意,他要是不答應那丟人可就丟大了。
沒料葉敬希卻毫不猶豫的點了頭:"當初我租房的時候你幫了那麼多忙,這點要求不需要跟我客氣。"
聽他這麼說,程悅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去。
"不過,你晚上過來洗澡,洗完了又趕回去,這樣很容易感冒。"葉敬希猶豫了一下,終於想到個好辦法,"不如你搬來跟我住,我把書房整理一下再擺一張床。這樣還可以省一份租金。"
他明顯是為自己考慮。父親去世後家裡條件大不如前,葉敬希那麼細心,自然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才二話不說讓朋友搬來跟自己住,節省開支。
程悅心底卻有點愧疚。總覺得跟胸懷坦蕩的葉敬希比起來,偷偷喜歡著他,編造藉口接近他的自己,就像那躲在角落裡見不得人的小老鼠。
可是能跟喜歡的人住在一起,就算當小老鼠,心裡也是歡喜的。
程悅抬起頭,嘴角扯出個笑容來,輕聲對葉敬希說:"謝謝你。"
第二天一大早,程悅就把行李搬了過來。那迅速的動作看上去還真有點迫不及待。
葉敬稀有晨起跑步的習慣,這天清早他跑完步回來,發現院子裡整個變了樣。厚厚的積雪被掃出一條寬敞的路來,路旁還堆了個胖嘟嘟的小雪人,脖子上綁著熟悉的格子圍巾,是昨日他給程悅圍上的那條。
屋內,程悅正圍著圍裙戴著帽子,一副居家男人的模樣,踩著凳子擦玻璃,一邊還哼著歌,心情很好的樣子。
"這麼快就回來了?"見到葉敬希後,程悅從凳子上跳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嘴角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來,"我準備了早餐,去吃飯吧。"
葉敬希一直沒說話,只盯著程悅看,程悅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摸摸頭,道:"我早上搬過來,見你院子裡積雪太厚,走路的地方都沒有,就隨便掃了一下。對了,玻璃上全是雪花,看不清外面,我就順手擦了擦。還有,書房的床我也收拾好了,以後我就睡那邊吧。"
見葉敬希不說話,程悅有些尷尬的道:"對不起,沒經過你同意就……"
"沒關係。"葉敬希笑了笑,"倒是我,很長時間不掃院子,有些亂,讓你見笑了。"
"沒有,你房間裡都挺乾淨的。"
兩人客氣來客氣去,都覺得這話題十分沒營養,抬起頭來正好對上彼此的目光,於是相視一笑。
程悅把葉敬希拉到餐桌前,道:"吃早餐吧。我搬來的時候順路買了牛奶,煎蛋是剛做的,還熱著呢。"
葉敬希接過盤子裡金黃色的煎蛋咬了一口,淡淡的香味在口腔裡蔓延開來。
程悅的廚藝似乎越來越好了。
葉敬希微微笑了笑,抬頭道:"謝謝。"
程悅臉色微紅,倒是笑得很開心:"不用客氣,我搬來跟你住又不交房租,總要做點事,良心才能安穩些嘛。"歪頭想了想,又補充道,"以後別在外面吃了,喜歡吃什麼,我給你做。"說完又覺得這話太曖昧,鬧了個大紅臉,低頭默默吃起煎蛋來。
倒是對面的葉敬希嘴角的笑容漸漸散了開,看著悶頭吃飯的程悅,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柔和了起來。
***
因為休學的緣故,程悅上學期的期末考試都沒有參加。家裡的風波如今告一段落,程悅不想浪費半年的時間,便申請了提前複學。
還沒開學,葉敬希整天閑在家裡,程悅卻像熱鍋裡的螞蟻般忙了起來。先是跑來跑去到處簽字,辦理好複學手續,再來就是找同學借上學期考試的資料和筆記,可惜很多同學考試一結束書都扔了,留筆記的少之又少,程悅要在短期內複習完那麼多門功課,的確十分吃力。
這天下午,程悅在圖書館見到了江子東。很久沒見,他瘦了一圈,原本黑亮的眼睛也沒了神采,甚至能看出淡淡的黑眼圈,似乎睡眠不足。
兩人在圖書館書架間相遇,一時避無可避,程悅便隨口打了個招呼:"這麼巧,你也來借書。"
江子東悶悶的嗯了一聲,看著程悅的目光有些奇怪。良久後,才壓低聲音道:"你爸……去世了?"
"嗯,除夕那天。"程悅輕聲回答,他不想跟江子東談論這個話題,於是扭過頭去,從書架上找到一本習題冊想要拿下來,那本書卻被江子東同時抓住。
程悅回頭道:"你借這書做什麼,這門課不是考過了嗎?"
江子東低著頭:"我掛科了,要補考。"
程悅驚了一下,鬆開了手,江子東也同時鬆開了手。
在程悅印象裡,江子東這人可從來沒掛過科,是不是他出了什麼事,看上去精神很不好的樣子。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就聽江子東低聲說:"對了,我手裡有上學期各科的總結和筆記,回去複印一份給你,你應該需要吧。"
程悅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江子東又加了一句:"程悅,搬回來住……好嗎?"語氣甚至帶著懇求。
程悅的神色有些僵硬,腦海裡不禁浮現出那天下午江子東震驚的反應。
江子東補充道:"你突然搬走,我們都有些不習慣,大家都挺想你的,搬回來吧。"
"我喜歡男生你不介意嗎?"程悅平靜的問。
見江子東半天說不出話來,程悅笑了笑道:"還是算了吧,我在外面住挺好的。"
"你跟葉敬希一起住?"江子東的目光有些黯淡。
"對。"程悅點了點頭,"這本習題冊你拿吧,我去那邊找找別的參考書。複習資料我晚上去宿舍拿,先謝謝你了。"
程悅轉身往閱覽室走去,卻聽身後的江子東突然沉聲道:"程悅,這條路很難走,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程悅頭也沒回的說:"我想的很清楚。"
在閱覽室看了一下午的書,程悅的腦子有些混亂,走到視窗想放鬆一下,卻見樓下一對熟悉的男女正並排朝圖書館走來。
那男生身材挺拔,氣質非凡,女生穿著白色大衣,配上毛絨絨的雪地靴,看上去純真可人。兩人很是般配,並排走著十分親密的樣子,吸引了許多路人好奇的目光。
程悅的目光卻黯了下來。
潘琳是自己介紹給葉敬希的女朋友,當初的自己,害怕變成同性戀後萬劫不復,所以十分希望他們能有好的發展,這樣才能讓自己徹底的死心。可如今,程悅下定決心要去爭取屬於自己的那份愛情,潘琳就成了最大的障礙,偏偏這障礙還是當初那個傻乎乎的自己親自放上去的。想到這裡,程悅就苦惱的皺起了眉頭,自作自受這個詞的意思他算深刻的體會到了。
直到葉敬希和潘琳一起進了圖書館,程悅才從窗前離開。
回到座位上,卻再也看不進書了,只覺得那些字在眼前晃晃悠悠的特別煩人,就像成群結隊的螞蟻。程悅懊惱的把書合上,肚子有些餓了,看了看表已經五點半,於是轉身下樓,往超市的方向趕去。
本來想買菜回去做飯的,轉念一想,葉敬希跟潘琳在一起,肯定會一起吃晚飯,不必多此一舉給他準備晚飯了吧。程悅從超市出來,拐到附近的小吃店裡,隨便要了碗瘦肉米粉,幾口吞下肚去。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程悅想起江子東要給他資料,於是轉身往宿舍走去。
走上七樓的時候有些氣喘吁吁,程悅敲了下門,那門卻直接開了,顯然沒有關好。程悅剛想說你怎麼不關門,卻被屋內的景象嚇了一跳。
屋內沒有開燈,光線十分昏暗,角落的位置依稀看出有個黑影,靜靜的坐在那一動不動。那人的指尖夾著煙,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煙霧在他的周圍升騰,把他整個人都包繞了起來。
程悅怔了半晌,這人身形看上去怎麼那麼像江子東,可是江子東從來不吸煙。
程悅趕忙按了牆上的開關,"啪"的一聲,突然亮起的日光燈直直照下來,很是刺眼,角落裡的那人便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來了。"他說,聲音有些沙啞。
居然真的是江子東。
程悅這才看清,他手邊的煙灰缸裡,煙灰已經滿到灑了出來。他不知吸了多少煙了,整個屋子裡都彌漫著刺鼻的煙味。
程悅皺起了眉:"你怎麼吸這麼多煙?阿榮和小威呢,他們不管你嗎?你看你都把宿舍弄成什麼樣了?"
地上有很多煙灰,床上也仍了一堆衣服,宿舍裡淩亂不堪。
江子東笑了笑,抖了抖煙灰,在煙灰缸裡按滅了煙頭。
"他們還沒回來呢,我是掛科了才提前回學校的。放心,他們回來前我會收拾好的。"說著又指了指程悅的桌面,"資料我整理好了,那,在你桌上。"
程悅拿起桌上那一疊厚厚的資料,每門課的期末總結都有,用訂書針一份一份訂好了,分得非常清楚,甚至連考試的重點部分都用紅筆劃了出來。
"謝謝。"程悅說。
見他不說話,程悅有些擔心的問:"你怎麼了?"
江子東站了起來,緩緩的朝程悅走過來。
被他那麼直直盯著,程悅心裡有些慌,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江子東停下腳步,一字一句的說:"程悅,你剛才不是說,你已經考慮清楚要走這條路嗎?那麼,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他的聲音十分低沉,語氣卻格外認真,臉上的表情也很嚴肅。
被江子東那帶著血絲的眼睛靜靜看著,讓程悅有種奇怪的壓迫感。
程悅又退了一小步,笑的有些勉強:"東哥你什麼意思,我不太明白。"
江子東沉默了一下,才宣佈什麼一般,慎重的說出了答案。
"我喜歡你,程悅。"
"從大一那時候開始,就一直……喜歡你。"
十六章表白 ...
江子東的話就像當頭一根悶棍砸了下來,砸的程悅腦子裡嗡嗡作響。
江子東從來不說謊,何況他說話的時候那種認真的表情,證明他完全不是在開玩笑。
江子東喜歡他?怎麼可能?
這些年江子東的確很照顧他,總像個大哥一樣護著他。
程悅的家是班裡同學中最遠的,上大學從最南跑到了最北,跨越整個中國,坐火車要三十多個小時的路程。剛來那會兒程悅什麼都不習慣,北方的氣候跟南方差距太大,冬天冷到刺骨,程悅又極怕冷,整天把自己裹成熊貓一樣,被人笑個不停。飲食更不習慣,北方麵食多,飯堂的菜又特別咸,程悅吃慣了米飯和清淡食物,完全沒法適應食堂的飯菜,一吃就拉肚子,特別痛苦。阿榮和小威睡著就跟死豬一樣,也只有江子東在程悅不舒服的時候會半夜起來給他找藥,還有好幾次冒著風雨背他去醫院掛急診。
程悅的腸胃不好,不想吃食堂的飯,每天出去小吃店花銷又太大,江子東便藉口說自己想在宿舍煮粥,拿出宿舍費買了電鍋,順便置辦了菜刀切板一整套廚具。從那以後,程悅就在宿舍做晚飯,每次也順便給其他三個做一份,時間久了,他們都被程悅養刁了胃口,習慣回宿舍蹭程悅的飯吃。於是江子東做主,買菜買米就不讓程悅出錢了,直接從宿舍費裡扣。
他的這些好,程悅一直記在心裡。也正因此,他跟江子東的關係比其他兩個更親,一直把他當大哥一樣的敬重和感激。
可沒想到,江子東對自己,居然……
程悅抬起頭來,看到江子東濃濃的黑眼圈,還有帶著血絲的眼睛,心中雖然十分不忍,可還是忐忑的開口說:"對不起,東哥,我一直當你是……"
"別說了。"江子東打斷了他,聲音啞到近似哽咽的地步,"我知道,你只把我當大哥看。這些……我都知道,不需要你再強調。"
程悅沉默下來。
江子東認真的盯著程悅,緊緊攥住了拳頭:"可我還是喜歡你,程悅,從大一那時候開始,一直喜歡你。"
"你知道嗎,你說自己是同性戀的時候,我其實特高興,我以為我終於有機會了,可是,你說要搬走,我就知道,你喜歡的不是我。那會兒我就覺得,心裡好像,突然被挖掉了一塊。"
江子東的拳頭攥得更緊,連手背上的血管都顯得猙獰起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眼眶都紅了起來。
"你爸出事了,我比誰都著急,最後一門考試我沒去,就直接跑去你家找你。我在你家附近找了個酒店住著,可是我不敢見你,我怕我會忍不住跟你說我喜歡你,我怕被你拒絕。"
"那天我看見你從醫院回來,臉色慘白的樣子,我很心疼你,怕你撐不過去,於是我鼓起勇氣去見你,結果我趕過去的時候,看見葉敬希在你家樓下。你跑下樓沖到他懷裡,緊緊的抱住了他。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有多喜歡他,而我,早就沒機會了。"
"但我……還是高興,為你高興。"
"因為他去找你了,在你最難熬的時候,有他陪在你身邊,你一定會好過很多。這點上我很嫉妒他,真的,葉敬希做事很乾脆,他不像我,躲在酒店裡猶猶豫豫的錯失了機會。他一下火車就直奔你家,行李都沒放。"
"所以,你才會那麼的喜歡他。而我,只能永遠當你大哥,是嗎?"
江子東說完了,指尖甚至還在發抖。
程悅怔在那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江子東,他也從來沒想過,江子東居然喜歡他喜歡的那麼深,還大老遠跑去看他,在看到他跟葉敬希在一起之後又默默的離開。
他對程悅的那些好,還有今天發自內心的這些話,都讓程悅十分的感動。可是這樣濃烈的感情,程悅是無法回應的,因為他的心裡,已經有了葉敬希。
這時候程悅才知道,前段時間是他想錯了,自己根本不是天生的同性戀,或許只是單純的喜歡上了葉敬希而已,對其他的男人,他一點感覺也沒有,被江子東告白的時候,他甚至有些害怕。
程悅握緊了手指,輕聲說:"對不起,東哥,我先回去了。這些資料,很感謝你。"
拿起那疊資料,程悅逃離一般退出了宿舍。
回去的路上,程悅拿出了手機,找到江子東的號碼,開始打短信。
其實剛才他就想要跟江子東說清楚的,只是他覺得,用短信這種方式,比當面說出口要好,也委婉一些。畢竟當面拒絕會很傷人的自尊,而且很多話,也沒法當面說出口來。
程悅一邊想,一邊快速的打著短信。
"對不起,東哥,感情的事我不想拖泥帶水,所以我必須跟你說實話,我喜歡葉敬希,你的感情我真的沒法回應。如果你願意繼續跟我做朋友,我程悅永遠是你最好的兄弟,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我絕對不說二話。或許我這麼直接說出口有些殘忍,可要是害怕傷害你而保持曖昧關係的話,結果會讓你更加痛苦,我不想騙你,我寧願現在就說個清清楚楚。真的,對不起。"
程悅打完一條長長的短信,輕輕吐出口氣,按了發送鍵。
良久之後才收到回復:"謝謝你這麼直接,讓我對你徹底死心。我嫉妒葉敬希,所以我不會祝福他。但我希望,你能幸福。"
過了片刻,又來了一條。
"我愛你,程悅。只說這一次。"
程悅握著手機,只覺得手指都發起抖來,連眼眶都有些酸澀。
江子東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前段時間是自己誤會了他。如今明白他對自己有這樣的感情,既然沒法給他回應,就直接斷了他的念想,讓他去尋找新的幸福吧。
程悅一直覺得,在感情上,糾纏不清才最是傷人。
***
程悅回到家,發現客廳的燈亮著。
他推開門,把外套掛在衣架上,朝屋內走了過去。暖暖的燈光下,葉敬希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聽到門口的響動,抬起頭來,嘴角微微一揚:"你回來了。"
"嗯。"程悅換鞋,隨口應了一聲。
葉敬希站起身來:"我買了火鍋的材料,今晚我們吃火鍋,怎麼樣?"
"啊?"他不是應該跟潘琳一起吃過飯了嗎?
"怎麼了?"葉敬希一臉疑惑的看著程悅,"不是你說以後在家吃飯嗎?我看廚房裡沒有吃的,回來的時候就順便買了菜。"
程悅有些苦惱的看著桌上那一大堆材料,對上葉敬希期待的目光,實在不好說自己已經吃過了,於是硬著頭皮擠出個笑來:"好啊,我也……喜歡……火鍋。"
說著就悶頭把那一堆材料拿去廚房整理,葉敬希跟在他後面一起進了廚房。
"我幫你。"
"不……不用。"他溫熱的呼吸就拂在耳邊,讓程悅很是緊張,說話都有些結巴起來,"廚房這麼小,我……我一個人就行了。"
"沒事。"葉敬希的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站在程悅旁邊挽起袖子洗了手,"這麼多菜,你一個人要弄到什麼時候。我幫你。"
程悅低下頭來:"那好吧。你先把那冬瓜拿出來。"
"要去皮嗎?"
"嗯,用專門去皮的刀,在左邊抽屜裡。你小心手。"
"好。"
"那個肉丸放到碗裡吧。蘿蔔你洗好了給我,我來切,切薄一點容易熟。"
"嗯。"
"西蘭花洗的時候順便掰開。"
"這樣?"
"對。"
……
那樣的氣氛實在太過溫馨。
程悅甚至覺得,一起在廚房裡準備火鍋的兩人,一人洗菜一人切菜,默契的配合,像是一對尋常的夫妻在過日子一樣。
被這樣的想法嚇了一大跳,程悅漲紅了臉,趕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旁邊的人。
兩人折騰了半個小時,終於把菜都弄好了,火鍋的湯也正好燒開,葉敬希把鍋端到客廳去插上電源,程悅則拿了一籃子菜跟在他後面。
雖然很喜歡跟葉敬希在一起,尤其是今天,特別想跟他一起待著,可是看著那滿滿的一籃菜,程悅心裡還是直犯苦。
早知道就不吃那碗米粉了,現在倒好,飽著肚子還要陪他吃火鍋,偏偏葉敬希今晚又特別溫柔,總是給程悅夾菜,程悅慢慢嚼著他夾過來的菜,心裡酸甜苦辣各種味道都冒了起來,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好不容易硬著頭皮吃完了火鍋,程悅只覺得胃都快撐破了,挪到廚房去洗碗,連腳步都變得沉重。
葉敬希一直站在門口看著他,見程悅收拾完了,才開口道:"去散步吧。"
"啊?"程悅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這麼晚了還散什麼步,葉敬希今天是怎麼了……
"走了。"真是霸道,拉著程悅就走,到了門口順手給程悅套上大衣,還體貼的圍上圍巾,程悅僵著身體像只木偶一樣被他擺弄,只覺得心跳快到離譜,臉紅了一片,連耳根都熱了起來。
前幾日的雪還沒完全融化,兩人在巷子裡走著,地上的殘雪被他們一踩,發出規律的聲響。
程悅低著頭不說話,葉敬希也不說話。
走了一陣,程悅還真覺得胃裡舒服了些,難道是剛才吃太多,苦著臉的樣子被他發現了,他才拉自己出來散步嗎?
一陣寒風突然刮過,程悅極怕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把自己裹的緊緊的,連腦袋都縮到大衣裡去。
"冷嗎?"葉敬希低聲問。
"嗯。"程悅點了點頭。
"那回去吧。"葉敬希很自然的牽住了他的手,轉身往回走。
暖暖的體溫透過手心傳過來,讓程悅全身一顫,想要掙脫,卻被他更緊的握住。
程悅整個傻在那,反觀葉敬希,臉色卻是十分平靜。
他是情商負數嗎?他以為男生這樣牽手很正常嗎?
程悅真想哀歎了,不知道旁邊這人是真不明白牽手意味著什麼,還是被自己牽習慣了……或者是……故意的?
程悅腦子裡越來越亂,心裡就像揣了只獅子,心跳快得簡直要從胸口蹦出來。
十七章溫暖 ...
回家的時候已經九點,程悅像往常一樣跑到書房去看書,再過幾天就開學了,他要考試的科目太多,必須按計劃快速過一遍每科的重點。
程悅脫了外套坐在椅子上,他看見桌上放了一疊書,書脊上有科大圖書館的印章。程悅以為是葉敬希借來讀的,於是沖浴室裡的人喊道:"葉敬希,你這些書我先放左邊的書架上,我要用桌子。"說完就要挪動,卻被封面上的書名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今天在圖書館想要借的習題冊嗎,因為只剩一本,就讓給了江子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程悅拿掉那本書,意外的發現,那一疊書居然全是程悅需要考試的科目的參考資料,而且全是本專業歷年來的王牌參考書。很多習題冊都是本校教授自己編寫的,為了習題冊的銷量,考試題目自然有一部分從那裡面挑。也正因如此,每年開學前,圖書館為數不多的習題冊就被需要補考的同學一搶而空,搶不到就只能去校外的書店買。
浴室裡水聲一停,葉敬希隨便在腰間裹了條毛巾就走了出來,擦著頭髮,隨口問道:"你剛才說什麼,書架?"
蜜色的身體泛著瑩瑩水光,結實寬闊的胸膛,修長筆挺的雙-腿,晃得程悅一陣頭暈眼花。
程悅趕忙低下了頭,深呼吸幾次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指著桌上的書問:"這些書是?"
葉敬希走近了一步,剛洗完澡的熱氣也跟著他移動,熏得程悅耳根都泛起了紅色。
"這些書?"葉敬希低聲笑了笑,"當然是我幫你借的。你前幾天一直忙著辦複學手續,我怕參考書被借完,就提前去圖書館幫你拿了一份。"
他居然這麼細心,連這個都想到了。
程悅心中一陣感動,卻不敢抬起頭來看他,只好低著頭,輕聲說:"謝謝你。"
"總這麼客氣做什麼。"葉敬希擦完頭髮,把毛巾隨手搭在椅背上,就這麼在程悅面前坐了下來。
程悅的頭垂得更低,卻正好看到他的腿近在眼前,臉一紅,連目光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只好握緊了筆使勁盯著書看,幾乎要把那書盯出個洞來。
葉敬希卻是一臉平靜的神色,似乎完全沒察覺洗完澡的自己有多強的殺傷力,還在那繼續解釋借書的事情——
"這次還要謝謝潘琳,你們三年級需要什麼參考資料我不太清楚,是她找一個學姐問的。圖書館規定每個學生最多借四本書,我一個人的借書卡不能借全,今天下午找潘琳一起過去,借她的卡才拿夠了這些。"
提起潘琳,程悅握住筆的手指收得更緊。深吸一口氣,假裝若無其事的問道:"你跟潘琳師妹關係有沒有進展?說起來,我還是你們的媒人。"
葉敬希笑了一下,伸手輕輕拍拍程悅的手背:"你瞎想什麼。"
程悅手一抖,差點連筆都握不住了。
葉敬希繼續說:"你介紹之前,我跟潘琳早就認識了。她那幾天一直到處找我,只是為了催我交班費。找不到我,才去找你。那天在餐廳吃飯她還不忘催我交團費,我說我在國外讀的中學,根本沒入什麼共青團,她又讓我交一百塊押金,說以後班裡印資料都從押金裡扣,不再另外收錢。"說到這裡,葉敬希不禁笑了起來,"潘琳是我們班的生活委員,整天嘴邊掛著錢,精打細算的。對了,她有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是化學院的。你不會……不知道吧?"尾音微揚,帶著淡淡的笑意。
程悅漲紅了臉,完全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自己這媒人居然不知道那丫頭早就有男朋友了?!她原來不是對葉敬希有意思,整天找自己幫忙聯繫他,只為了催他交什麼破班費?
程悅突然覺得熱心給他倆牽線的自己簡直是個大白癡。葉敬希現在一定是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他吧?
想到這,不禁抬起頭來,正好對上葉敬希的目光。
——那目光中沒有嘲笑,沒有戲謔。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看穿了程悅所有的心思一般。
程悅心中一驚,趕忙避開了他的目光。
葉敬希嘴角微微揚了揚,輕聲道:"別亂想,過幾天就考試了。"說著便站起身來,走到程悅身旁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你繼續看書吧,我不打擾了。"
程悅卻被他拍得全身僵硬起來。
直到葉敬希離開,還覺得葉敬希洗完澡的那股濃郁的熱氣緊緊的包繞著他,鼻間也全是葉敬希身上的味道。
那天晚上程悅做了個奇怪的夢。或許是方才看到葉敬希出浴的樣子刺激太大,他的夢裡居然出現了許多少兒不宜的畫面。他夢見兩人躺在一張床上,都光著身體,葉敬希翻身壓到他上面,然後還對他……
程悅猛然從床上彈了起來,臉漲得通紅不說,全身都發起熱來。
程悅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天,居然做春/夢都夢見那個人,自己真是無藥可救了。
***
被嚇醒之後,程悅睡不著,翻來覆去在床上滾了一陣,突然覺得肚子疼。
那疼痛像是刀子在割一樣,一陣一陣,疼得程悅全身都縮了起來。程悅心想,或許是今天吃太多了消化不良,趴一會兒就好了。於是開了床邊的小檯燈,翻過身來趴下,拿了一枕頭抱著。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疼痛一點也沒減輕,又轉移到右下腹部的位置,腸子像是被絞起來一樣疼得厲害。程悅額頭直冒冷汗,緊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咬著牙拼命忍耐。
房門突然被推開,葉敬希走了進來。
"剛才上洗手間,看見你屋裡還亮著燈。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程悅裹著被子全身打顫,聲音一抖一抖的:"我……肚子疼。可能……吃壞了吧。"說完這話,臉色更加慘白。
"肚子疼你就這麼忍著,不知道叫我?!"
程悅被他嚴厲的聲音嚇了一跳,斜眼看他,見葉敬希沉著臉,像要發火的樣子。程悅趕忙解釋說:"沒事,我腸胃不好,以前吃壞東西也這樣。"
葉敬希沉默了一下,俯□來,用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語氣也柔了下來:"很疼嗎?"
"……嗯。"
"我帶你去醫院。"說著就要伸手抱他。
程悅趕忙抓住他的手,搖了搖頭:"不用麻煩,我只是吃壞肚子,吃點藥就好了。書櫃旁邊抽屜裡有我的藥盒,裡面有藿香正氣水,你幫我拿一瓶來。"
"你確定沒事?"
程悅點頭:"我以前經常肚子疼,每次喝藿香正氣水就好了,這藥挺管用的。"
葉敬希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找來藥盒,順便倒了杯熱水。
"來,吃藥。"葉敬希把程悅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胸口。
那藥水真是苦,程悅皺著眉頭一口氣喝下去,只覺得從口腔到腸胃一陣火辣辣的疼,腹痛卻一點也沒好轉的跡象。
葉敬希坐在床邊,柔聲問:"好些了嗎?"
程悅眉頭皺得更緊,趴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葉敬希沉下臉來:"我帶你去醫院。"
程悅討厭醫院的味道,他爸爸就是死在那裡的。一聽葉敬希要帶他去醫院,程悅反射性的拒絕:"我不去。"
葉敬希不再猶豫,直接把被子掀開,將程悅從床上抱了起來。
程悅還要掙扎,被葉敬稀有力的雙臂壓制住,葉敬希沉聲道:"你疼成這樣,吃了藥也沒見好,我必須帶你去醫院。"說完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在他耳邊放低了聲音,"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
程悅怔了怔,這才安靜下來。默默的讓葉敬希替自己換上衣服,套上大衣,包了個嚴嚴實實。
開學前的二月,正是冬天正在消逝,春天還沒到來的時候。深夜裡寒風刺骨,吹起地上還沒融化的雪。冷空氣像是無孔不入的毒蛇,攻佔人身上的每一個毛孔。路上遇到有兩個行人,凍得發著抖,走路都一顫一顫的。
程悅被葉敬希背在背上,全身包得嚴嚴實實,帽子圍巾什麼都不缺,只露出一雙眼睛。葉敬希穿的卻不多,因為出來的匆忙,他只在毛衣外面隨便套了件外套。
他走得很急,步伐卻很穩。程悅知道,在那樣寒冷的夜裡,地上全是積雪的情況下,走得那麼急還要保持平穩的步伐,是件多麼困難的事。可葉敬希卻始終保持著那樣快的速度,始終沒讓程悅感覺到一絲一毫的顛簸。
程悅趴在他背上,一點都不覺得冷,因為背著他的那個人,為他擋住了所有的風雪。
後來,每當程悅覺得冷的時候,他都會想起那個夜晚在葉敬希的背上感到的溫暖。那時候肚子疼得要命,夜裡的風也是極冷,可他心裡卻真的很平靜。他甚至希望這條路再長一點,距離醫院再遠一點。他不怕肚子疼,只想這樣安靜的在葉敬希的背上多趴一會兒。
緊緊抱著葉敬希,他就覺得,像是擁有了整個世界一樣的幸福。
葉敬希寬闊的背上,有他永遠沒法忘記,也割捨不下的溫度。
十八章曖昧 ...
兩人很快就趕到醫院掛了急診。
程悅簡單跟醫生說了下病情,醫生就讓他躺下來做檢查。
葉敬希看著程悅,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心疼。他扭頭對醫生說:"醫生,可以先給他吃些止痛藥嗎,他痛了很久。"
醫生嚴肅的說:"不行,他現在急性腹痛,腹痛的病因很多,有些甚至是致命的。如果我為了讓他舒服而給他止痛藥,藥物會掩蓋病情,那樣不能下診斷,後果反而會更嚴重。"說完又扭頭看了程悅一眼,"希望你們理解。"
葉敬希輕輕握住程悅的手:"那你再忍一忍。"
程悅點了點頭,擠出個微笑來:"沒事的,你到外面去等吧。"
握住程悅的手緊了緊,葉敬希深深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走出了被隔開的檢查區。
醫生扶著程悅爬上床去:"來,躺下,把腿屈起來,我需要給你做檢查。"
程悅疼得滿頭大汗,整個身體都繃緊了。
"放鬆。"醫生用手輕輕按壓他的腹部,一邊說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送你來的是你家人嗎?"
"不,是我朋友。"
醫生哦了一聲,笑著道:"能半夜送人來醫院的朋友,一輩子或許都沒幾個。"
程悅沒說話,疼痛佔據了他整個腦海,他根本沒聽清醫生在說什麼。
最後下的診斷居然是急性闌尾炎,醫生跟他解釋說轉移性右下腹痛,麥氏點壓痛之類的,程悅愣愣的點頭,他不知道什麼是麥氏點,只是沒想到病情居然這麼嚴重。心中不禁慶倖,還好葉敬希在,不然自己傻傻的忍下去,造成闌尾穿孔,說不定就這麼掛了。
醫生讓他們做些檢查,準備急診手術。
葉敬希聽到結果後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沉著臉看了程悅一眼,然後把他背起來往手術區趕去。
程悅趴在他背上,對自己剛才拒絕來醫院的事有些抱歉,在他耳邊說:"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以前每次肚子疼,都是喝藥就好。"
"以後身體不舒服,記得跟我說,別悶頭在那忍。"葉敬希低聲說。
"哦……知道了。"
程悅被推進手術室,路上十分緊張,葉敬希一直抓著他的手,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在外面等你。小手術,沒事的。"
程悅笑得有些勉強。
被推到手術室,頭頂刺眼的大燈一開,見那些醫生都換上衣服戴上口罩,在周圍走來走去,護士推了一車的器械,刀子,剪子,鑷子,在燈光下閃著寒光。
程悅心裡緊張,攥著手,白了臉。
旁邊的醫生開玩笑說:"這麼簡單的手術,怕什麼,看這孩子,嚇得臉都白了。"
另一個醫生附和道:"割個口子,把闌尾拿出來就行了,闌尾都沒指頭大,長在人身上本來就是個廢物,就等著發炎呢。有些國家孩子出生的時候就把闌尾割了,你放鬆點,有什麼好緊張的。"
他們這麼一說,程悅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繃緊了神經。
拜託你們當醫生的自然覺得沒什麼,可畢竟要開刀吧,開個刀把肚子割開再拿出一段闌尾,說得輕鬆,真躺在那兒怎麼能不緊張,拔個牙都緊張呢。
褲子被脫了下來,身體被暴露在那麼多人的目光下,程悅有些窘迫,未免他們嘲笑自己,程悅乾脆閉上了眼睛,睫毛一顫一顫的,把一群醫生都逗得笑了起來。
"這孩子還真容易臉紅。"
"現在的年輕人,臉皮薄嘛,脫個褲子都害羞。我們醫生什麼沒見過,你羞什麼呀?"
"來,別動,我給你打麻藥,一針下去你就不疼了。"
手術因為是局麻,整個過程中程悅能清楚聽見這群醫生的討論。
"給我剪刀。""切一下那邊的皮膚……""找到了嗎……""哎,他的闌尾好小……""是呢,怎麼這麼小。""縫個荷包。""來,剪掉……""好了,縫合吧。""這麼好的皮膚,可惜要留個疤。""要不讓李醫生來縫,他縫的傷口,那一針一線簡直是藝術品。"
程悅臉色發白的聽著這些話,不是說手術室應該保持安靜嗎,他們不會是故意的吧?躺在手術臺上,被一群醫生護士調戲,完全沒法反抗,這滋味實在太不妙了。
手術很快就做完,程悅被推了出去。葉敬希等在門外,見到程悅出來,馬上走到他的身邊,抓住他的手。
"怎麼樣?傷口疼嗎?"
程悅搖了搖頭:"不疼。"
"我幫你辦了住院手續,在醫院休息兩天再回去。"
"嗯。"
葉敬希笑了笑,推著車把程悅送到了三樓的病房,把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
護士來打術後的消炎藥,打完之後交代葉敬希小心陪護,有什麼情況就按床頭的呼叫按鈕。等她走後,屋裡一時安靜了下來。此時已是深夜,程悅發現病房裡只有他一個病人,心情不由得緊張起來。
"你睡一會兒,我在旁邊陪著你。"葉敬希坐在床邊,輕聲說道。
"嗯。"程悅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病了的緣故,程悅總覺得,葉敬希今天對他說話時,語氣特別的溫柔。
***
次日早晨,醫生查完房,又有一群穿著白大衣的年輕人進來了。
帶頭的女生笑眯眯的說:"你好,我們是診斷課來實習的學生,想來給你做一下全身體格檢查,可以嗎?"
程悅好脾氣的笑了笑,剛想答應下來,就見葉敬希突然站了起來,擋在那群學生的前面。
"抱歉,他剛做完手術,需要休息,希望你們不要打擾。"
葉敬希沉著臉,把那群女生趕走,順手關上門。
程悅有些尷尬,"你那麼凶做什麼,我看她們也沒惡意,給她們練習一下沒關係的。"
葉敬希走回床邊,淡淡地道:"你知道全身體檢怎麼做?"頓了頓,"要把衣服脫了,從頭開始摸一遍。"
程悅的臉一下紅了個透。
葉敬希直起身來,臉色平靜,"你願意的話,我去把她們叫進來吧。"
程悅趕忙拉住他的袖子,搖了搖頭,笑得十分尷尬。
葉敬希看了他一眼:"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去買早餐。"
之後便起身離去。
程悅長長呼出口氣,還好拒絕了,要不然在葉敬希面前把衣服都脫了給那些學生做檢查,程悅估計會尷尬死。
在醫院的兩天,葉敬希幾乎是寸步不離的陪著程悅,照顧的極為細心,連上廁所都要扶著。程悅實在不好意思跟他那麼親密的接觸,可惜一再的拒絕對葉敬希完全沒有用,葉敬希說陪,那就要陪到底。
被他抱著,或者僅僅被他坐在床邊看著,程悅的心就緊張到發顫。
可葉敬希卻一直神色自若。
接下來就是開學的補考,考了大半個月,程悅整天都忙得焦頭爛額。
跟葉敬希之間的關係卻始終曖昧不清,這讓程悅十分的苦惱。
一般來說,男生要是很好的朋友,即使勾肩搭背也不可能隨便牽手。可葉敬希卻像習慣了一般,兩人一起走路的時候,他就會把程悅的手牽起來。每當這時程悅心跳就會加快,可葉敬希臉上始終是淡定的表情,好像這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程悅實在弄不明白,是這人情商有點低呢,還是,他心裡在想別的?
心情七上八下的感覺並不好。於是,程悅暗中下了個決定——
他要跟葉敬希告白!
程悅心想,葉敬希那麼好的修養,即使被同性告白,也不會說出太傷人的話,大不了就說些"對不起,我只把你當朋友"之類的來拒絕。
經歷了那麼多的打擊,程悅相信什麼樣的結果自己都能承受。
哪怕拒絕之後跟他做不成朋友,也比現在曖昧不清的好。程悅不想再像個傻子一樣整天忐忑不安了。
這天下午只有兩節課,四點多的時候程悅就回到院子裡。
手機突然響了,程悅打開來,看見葉敬希發來的一條短信。
"你下課了嗎?換了衣服過來體育館,我帶你去打球。一直悶在家裡對身體不好。"
程悅有些奇怪,他怎麼知道自己今天只有兩節課呢?
不知為何程悅總有種錯覺,葉敬希對自己的關心似乎有些過了。好像從父親生病他來探望那時候開始,自己抱著他哭了一整夜以後,他跟自己說話時語氣就比從前溫柔了許多,目光也深沉了許多。有時候,看著他注視自己的眼神,程悅甚至覺得全身都要顫抖起來。
可能是自己喜歡上他,所以才會這樣想。對葉敬希來說,或許那只是關心朋友而已?
程悅甩甩頭,把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拋去腦後,換上運動褲,順手拿了乒乓球球拍,趕去了體育館。
到了體育館門口,一眼就看見了葉敬希。
他的身材樣貌本來就很出眾,今天換上一身白色的運動服,帶上了帽子,看上去更英俊挺拔,幾乎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在程悅記憶裡葉敬希很少穿白色,可這回,一身白色運動服的他,站在那裡還真是很養眼。
見葉敬希沖自己招手,程悅便小跑了過去,有些氣喘吁吁的說:"抱歉,來遲了,你等很久嗎?"
葉敬希笑了一下:"沒關係。"說著就環住程悅的肩膀,輕聲道,"走吧。"
程悅臉色有些僵硬,注意力幾乎全集中在他環住肩膀的手上。接觸的地方像點了火一樣發起燙來,那溫度漸漸蔓延開,再加上頭頂烈日的照射,程悅背上出了一層的汗。
葉敬希帶著程悅,走的方向卻是體育館旁邊的網球場。程悅看著自己手裡小小的乒乓球拍,又看了眼葉敬希背上大大的網球拍,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我不太會打網球。"
葉敬希輕聲道:"沒事,我教你。"
程悅說的不太會,其實是完全不會。
在程悅笨手笨腳連續五次發球不過網,把葉敬希發過來的球也全都打飛出去之後,葉敬希終於受不了了。
葉敬希把自己的球拍放下,走到程悅的身邊,語氣帶著無奈:"我教你吧。"說完還把帽子拿下來,戴到程悅的頭上,"給你,戴著。"
程悅被大太陽曬得快要脫皮,戴上葉敬希的帽子,頓時覺得遮住臉的那點陰涼十分舒適。心中不禁感激葉敬希的貼心。
葉敬希站在他的身後,像是擁抱一樣的姿勢環住程悅,從最基礎的握球拍教起。
"球拍要放在身體正前方,大約腹部的位置……"
"左手抓住球拍柄的最上面,這裡……對,右手放下端,小拇指扣住柄端,很好……這樣握拍子才能使力。"
程悅的身體整個都被他圈在懷裡,稍微往後一靠,就能靠在他的胸前。這麼近的距離,甚至能感覺到身後那人胸膛裡有力的心跳。
那種曖昧的姿勢讓程悅頭皮陣陣發麻,葉敬希每說一句話,熱氣就噴在耳後,程悅的耳根漸漸泛紅了,心跳如擂鼓,全身僵硬的任他擺佈著,完全聽不進他在講什麼。
"來,試試發球……"
葉敬希握住程悅的手,打了個球出去。
"砰"的一聲,球又被網給擋了回來。
葉敬稀有些無奈的看著程悅,皺起眉:"發球不過網,第六次。"
"我……沒有打網球的……天分。" 程悅結結巴巴的解釋,垂頭喪氣的放下了球拍,默默往外走去,"要不我先回去做飯吧,你找會打的人玩一會兒。"
葉敬希把兩個拍子都拿起來,裝到球拍包裡,跟上程悅的腳步,低聲道:"一起回去吧,我有話跟你說。"
十九章喜歡 ...
程悅在廚房做菜的時候,總有些心神不寧。
今天下午打球的畫面在眼前不斷重播,葉敬希擁住自己時雖然刻意保持了距離,可程悅還是心跳得厲害。仔細想想,不過是平常的教練教學生打球的動作,卻讓程悅緊張到幾乎窒息,並不是笨到連續六次發球都不過網,而是因為注意力完全不在打球上。
可是,葉敬希臉上,卻始終看不出任何異樣。
程悅心想,再這樣下去自己會被他逼瘋的。既然下定了決心,不如早死早超生,今晚就跟他說了吧。
程悅做了幾個家常小菜端上桌,葉敬希正好洗完澡出來。
程悅把他叫過來,兩人面對面坐著吃飯。見葉敬希認真吃著菜,程悅話到嘴邊又硬是憋了回去。算了,飯桌上告白,對方如果太過震驚,有可能被噎著,米飯吸進氣管什麼的就更不好了。
一直憋到吃完晚飯,桌子廚房都收拾好了,程悅這才洗乾淨手,回到客廳裡。
葉敬希不在,程悅就去隔壁書房找他。
葉敬希果然在書房,手裡捧著本厚厚的外文書在看,看得挺認真。程悅慢慢挪到他旁邊坐下,有些猶豫的開口道:"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聊聊。"
葉敬希抬頭看著程悅,半晌後,才把書放下,說:"好。"
程悅低著頭,考慮該從哪兒說起。告白什麼的,光有勇氣還不行,語言表達能力也是個大問題。程悅平時口才不錯,可真輪到自己告白,卻發現腦子亂成一團不說,舌頭也開始打結。是從第一次見面說起,委婉一點表達自己的感受,還是直截了當來一句我喜歡你,然後等他被嚇到後的反應?
程悅理了半天也理不出個頭緒來,不知道怎麼開這個頭。
沉默良久後,葉敬希突然說:"我有話跟你說。"
程悅有了臺階下,趕忙抬起頭道:"你說吧。"
葉敬希看著程悅,眼神漸漸變得溫柔,語氣也特別的認真。
"程悅,其實,我並沒有表面上那麼正人君子。"
"我不是單純的把你當朋友。讓你搬來跟我住,是我喜歡跟你在一起。"
"準確點說,是因為,我很喜歡你。"
啊?這是什麼情況……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意料!
程悅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眼睛直直瞪著葉敬希,他都來不及去想這個表情有多麼可笑。
葉敬希微微笑了笑,雙手輕輕按在他肩上,低聲說:"你先別慌,聽我說完。不用害怕,我不會逼你。"
看著他溫柔的目光,程悅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趕忙低下頭使勁盯著地板,緊握住手指來控制激動的情緒。
天!葉敬希要對自己告白嗎?沒聽錯吧,他好像有說喜歡?!
程悅腦子裡亂成漿糊,聽著耳邊低沉認真的聲音,心裡一抖一抖的,連帶睫毛也開始輕輕的發顫。前幾天被江子東告白,巨大的刺激讓程悅好幾天緩不過氣來。這次被喜歡了好久的葉敬希告白,程悅當場就快喘不過氣了。本來準備要跟他告白的,結果被反將一軍,這也太考驗他的心臟承受能力了。
"你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本來不該對你有這樣的想法,可是,我真的很喜歡跟你在一起。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特別的平靜。我最愛那種溫馨的氣氛。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渴望。我甚至想,每時每刻,都能見到你。"
程悅完全傻了,只覺得眼前一陣陣暈乎,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葉敬希的聲音很平靜,一點也沒有告白的人該有的緊張和局促。他只是用一種陳述事實一樣平緩、冷靜的語氣說著話,那樣的聲音,甚至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你沖我發脾氣,然後休學離開,那段時間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父親讓我回家過年,我也拒絕了,考試一結束就跑去你家找你。那樣瘋狂的做法,完全不像我的風格。但是你沖過來抱住我的那一刻,我就覺得,什麼都是值得的。"
"程悅,我喜歡牽著你的手一起走路,喜歡跟你面對面吃飯,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覺得很溫暖。和你一起住在這,我甚至覺得,比起紐約那個院子,這裡,更像是我的家。"
"本來想一直以朋友的藉口把你留在身邊,但我這樣做太自私了,只顧自己,沒有考慮你的感受。畢竟我們都是男生,你不一定能接受我。所以,我想,還是跟你說清楚吧。"
"我喜歡你,程悅。"
告白終於結束了。
程悅一直垂著頭不敢說話,葉敬希彎起嘴角笑了一下,按了按他的肩膀,打趣的說:"我第一次說這麼多話,口都幹了,你能不能給點反應?"
程悅馬上反應了,猛的抬起頭來,看了葉敬希一眼,對上他溫柔注視自己的目光,又趕忙臉紅的低下頭去。
葉敬希輕聲補充道:"我知道突然被同性好友告白一時難以接受。不過,你別緊張,我不會強迫你。好好的想一想,再給我答案。好嗎?"
他的聲音太過溫柔,語氣太過平和,每句話都十分的誠懇,還為對方考慮,保留了那麼大的餘地。
這樣的告白,殺傷力實在太強了。
程悅鼻子一酸,趕忙拉住轉身要走的葉敬希,抬起頭來,臉上滿是感動的神色。
"不用想了,我現在就給你答案。"程悅站起來,紅著臉,輕輕吻了下葉敬希的臉頰,說,"其實,我也喜歡你。剛才還打算跟你告白的。"
說完,馬上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
葉敬希伸手按在程悅肩上,強迫他抬起頭來,壓低聲音問:"你說什麼?"
程悅看著他深沉的眼睛,不由自主輕聲重複道:"我說……我……喜歡你。"
葉敬希的臉越來越近,在距離程悅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下。
他的眼睛帶著笑意,嘴角也微微揚了起來,溫熱的呼吸全都拂在程悅臉上,這樣曖昧的距離,讓程悅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逼你說實話,還真難。"葉敬希突然說。
程悅怔了怔,直覺告訴他,葉敬希突然告白好像沒那麼簡單?
"你什麼意……"
"思"字還沒說出口,那張臉突然更近了一些,程悅只覺得唇上一暖,雙唇被他的舌頭輕輕的舔過,那微麻的感覺讓程悅全身猛的一僵。
這是……這……
程悅腦子裡又亂了,完全不知該怎麼反應。
牙關很快被撬開,舌頭跟著闖了進來,像是宣告所有權一般,一寸一寸,緩慢又強勢的掃過敏/感的口腔粘膜,每過一處,都激起程悅一陣輕顫。
程悅不由得伸手抓住了葉敬希的衣服來支撐自己,隨著親吻一步步的深入,指尖也越攥越緊——
"唔……嗯唔……"
唇邊不由得溢出呻/吟,僵硬的舌頭被對方靈巧的纏繞起來,帶動著在口腔裡轉動,伴隨著一次又一次親密的吮/吸。
親吻持續了很久,程悅的舌頭被吮到發麻,掌心裡也全是汗水,這樣親密的接觸,讓程悅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程悅的呼吸有些困難,漲紅了臉。葉敬希一改剛才的強勢,雙手捧起程悅的臉,轉換了一個角度。舌頭在程悅口腔裡緩緩滑過,像是安撫一般,帶著疼惜的吻,非常的溫柔。
親完了一遍,這才滿意的退了出來,然後輕輕吻了吻程悅顫抖個不停的嘴唇,慢慢的,拉開兩人的距離。
綿長的親/吻終於結束了。程悅深深吸氣,再吸氣,反復吸氣,可怎麼也平靜不了激烈的心跳。
這可是他的初吻,而且,還是一次完整的……舌/吻……
"你……"
程悅緊張得不知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只憋出了一個字,就不知接下來該說些什麼了,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甚至不敢抬頭看他。
葉敬希輕輕擁住他,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其實,早就想吻你了。"
"……"
"程悅,我不是情商負值。懂嗎?"
"……嗯。"
葉敬希柔下聲來:"你性格太沉靜,考慮的東西多,臉皮又薄,其實你紅著臉偷偷牽我手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你開學要考試,我不想你分心,才一直拖到現在。既然你說不出口,那就由我來說吧。反正我們互相喜歡,誰告白結果都一樣的,不是嗎?"
"……嗯。"
"你的答案是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很高興,真的。就算將來會困難重重,你也不要怕,以後有什麼事,都有我陪著你一起擔著。"
葉敬希吻了吻程悅的耳垂,然後,貼著耳朵輕聲的說——
"我愛你。"
程悅把頭埋在他懷裡,緊緊的抱住了他,拼命的點著頭。
這麼幸福的時刻,居然想要落淚的衝動。
葉敬希這個人,看上去冷漠無情,可他埋在心底的那些溫柔,卻能輕易的把人融化。他的強勢,細心,體貼,真誠,還有偶爾流露出的溫柔,一點一滴,都那麼的讓人喜歡,讓人著迷,讓人陷入了,就永遠捨不得放下。
程悅甚至想,就為他這幾句話,自己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跟他緊緊的相擁,幸福就像漲滿了胸膛。整個心裡,都是暖的。
二十章.同居
葉敬希告白的時候語氣實在太過溫柔,程悅被感動沖昏了頭腦,他說什麼,自己就接受什麼,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晚上關了燈,躺在床上,腦子才漸漸清楚起來。
程悅這才明白,葉敬希根本不是笨蛋,自己才是最大的笨蛋。還以為他情商負值神經大條,其實這人是不懷好心早有預謀,居然還好意思故意裝無辜,一臉淡定的表情,等著程悅傻瓜一樣主動去牽他抱他。
自己真是蠢,居然忘記他是從國外回來讀書的,那種環境下生活了二十年,想法肯定更為開明,再說葉敬希這人成熟理智,目光敏銳,怎麼可能不懂自己暗戀他的那點小心思。
想起以前偷偷牽他手的場面,程悅就恨不得去撞牆。
可想起剛才那個吻,程悅的臉又不由得紅了起來。好像從遇到葉敬希以來,臉紅的次數就越來越多,被他吃的死死的,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好。
當晚夢裡又是些兒童不宜的畫面,程悅覺得連續兩天做那種夢的自己,真該羞愧而死才對。雖說這個年紀的男生正是最衝動的時候,可自己也未免色過頭了吧?
因為昨晚的夢,程悅被嚇醒的時候心情很是糟糕。梳洗完畢就去廚房做煎蛋。人站在廚房,心思卻完全不在鍋裡。繃緊神經聽著葉敬希動靜的程悅,就像一隻豎起耳朵的貓。
煎蛋自然糊了,焦味把葉敬希引來了。
聽到他的腳步聲,程悅趕忙扭過頭去裝作若無其事。
葉敬希走到程悅的背後,輕輕環抱住他,把下巴擱在他肩上,低聲在他耳邊說:"你在想什麼,煎蛋都糊了?"
想……想什麼?
難道要跟他說,自己在想那個讓人羞愧欲死的夢嗎?
程悅只好閉著嘴生悶氣。
葉敬希輕輕收了收雙臂,程悅整個人都陷入他溫暖的懷抱裡。
以前曾聽人說過,從背後擁抱住對方,雙手從腋下穿過,環在對方胸前,這是一種最容易讓人安心的姿勢。
可程悅現在一點兒都不安心,他的心跳開始怦怦加速。
程悅關了煤氣,把鍋裡黑乎乎的一團蛋給鏟出來,扔到垃圾桶裡,然後放了水,手腳麻利的把鍋洗乾淨,這才強作鎮定的問:"你不去跑步嗎?"
"一起去。"
程悅重新打開了火,輕聲說:"我跑步很慢的,你自己去吧。我做早飯。"
葉敬希伸手把火關了,固執的說:"時間還早,我們一起去。以後每天早上我們都一起去跑步,時間久了,你的體質自然會變好。"
葉敬希輕輕把程悅轉過來,注視著他,目光也變得溫柔起來,"我從小就被我爸逼著鍛煉,所以身體才這麼好,這些年甚至從來沒感冒過。你總待在屋裡,抵抗力會變弱。上次幸虧只是闌尾炎。"說到這裡,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半夜送你去醫院那種事,我不想它再次發生,明白嗎?"
程悅知道葉敬希只是拿闌尾炎的事做藉口,可程悅更清楚,他是為自己好,從這些簡簡單單的話裡,能清楚感受到這個人對自己的關心。
那天晚上他背自己去醫院,那麼冷的夜,那麼大的風雪,他穿得單薄,卻一句抱怨都沒有。可看到自己在醫院疼得受不了時,他卻緊緊皺起了眉頭,甚至第一時間要求醫生給自己止痛。
葉敬希就是這樣溫暖細心的人,固執的,甚至以命令式的語氣要求程悅去跟他跑步,只是因為,他再也不想看見程悅生病痛苦的樣子。
程悅明白這些,於是不再拒絕,抬起頭來看著葉敬希的眼睛,嘴角慢慢揚起個微笑。
他輕輕握住葉敬希的手,認真的說:"好。以後每天早上,我們都一起去跑步。"說完又眨了眨眼,"但是我跑得慢,你要等我,我以前五十米成績一直在及格線徘徊。"
葉敬希也笑了,反握住程悅的手:"我當然等你。"
昨夜下了場雨,整個世界都像經過一場洗禮一般變得嶄新起來。路旁的草坪長出了嫩綠的新芽,上面還殘留著雨珠,被陽光一照,像水晶一樣泛起瑩潤的光澤。附近的廣場上有很多老人在練太極,一絲不苟的模仿著教練的每個動作。有些家長騎著自行車買了一袋豆漿油條,一臉焦急的往家裡趕。陽光輕輕灑在這個城市,宣告著新一天的到來。
就在這樣清新的早晨,葉敬希和程悅一起並肩慢跑起來。
程悅第一次大清早跑步,不太習慣這樣的運動量,因此跑得很慢。可葉敬希卻能始終保持跟他一樣的頻率。程悅每每側過頭去,都能看見他耳側輕輕晃動的髮絲,發尖帶著一滴滴搖搖欲墜的汗珠,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光。每當程悅累的時候,葉敬希便主動停下說休息,拉著程悅在路旁的椅子上坐那麼一會兒,然後繼續跑。
前面有一對年邁的夫妻一起散步,他們頭髮花白,步履蹣跚,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得極為艱難,可沒有拿拐杖的手,卻始終緊緊的握在一起,程悅停下來看著他們,一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後來,很多次早上跑步的時候,他們都遇到那對老人家。每每看見兩人互相攙扶著走過那麼長的路,程悅就覺得心裡十分的敬佩和感動。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貴在長久,程悅希望自己跟葉敬希之間也能走得長久。他想一直跟這個人在一起,老了以後依然像現在一樣,每天都能牽著手散步
.
自從和葉敬希在一起以來,程悅每天的心情都是愉快的。
每次程悅在廚房做飯的時候,葉敬希就喜歡從後面抱著他,程悅緊張之下把醬油和醋弄錯,做出來的東西味道十分奇怪,葉敬希也不說什麼,照樣吃下去。時間久了程悅倒是習慣了他的擁抱,每每被他圈在懷裡,程悅就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互相給對方夾菜,有時候同時夾住一塊,葉敬希就會微笑著主動把菜夾起來,放到程悅的碗裡,笑著說:讓給你好了。
那些細微的動作,都讓程悅十分的感動。
到了五月份,天氣漸漸變得炎熱。程悅一熱就特容易出汗,每晚睡覺的時候汗水能把整個衣服都浸透。
有一天葉敬希起身上洗手間,程悅正好醒了,葉敬希看見書房的燈光,以為他又肚子疼,心裡一著急,門都沒敲就直接闖了進來。
程悅正坐在床上吹風扇,睡衣被他整個掀到腰部的位置,雙/腿裸在空氣裡,上身的睡衣也因為汗水浸透而緊緊貼在身上。漂亮的腰線,平坦的腹部,身體的輪廓全都顯了出來,連胸前的兩點都清晰可見。
看見葉敬希突然進屋,程悅有些慌,趕忙把睡衣放下來蓋住赤/裸的腿,一臉尷尬地道:"你怎麼來了?"
葉敬希看著程悅,目光深沉。
"很熱嗎?"葉敬希低聲問。
程悅笑得十分尷尬:"嗯……我剛做噩夢……醒來覺得很熱……就坐起來吹吹風。"
葉敬希道:"不如我們改天買個空調?"
程悅馬上否決:"不用,太浪費了。"
葉敬希沉默了一下,走到程悅床邊,俯□把薄被輕輕往上拉了拉,遮到他胸口的部位。
"你出了好多汗,這樣吹冷風當心感冒。"
耳邊的聲音有些沙啞。
程悅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上身是什麼樣的狀態,耳根一下子就紅了。
"知……知道了。"
"快休息吧,明天還要上課。"葉敬希湊過來,輕輕吻了吻他的嘴唇,低聲道,"晚安。"
"晚安。"
等他走後,程悅才猛然漲紅了臉。剛才只把被子蓋在腰間,幾乎什麼都被他看見了,還好上面沒脫。不過那薄薄的衣服緊貼在身上,也跟脫了差不了多少吧。
真是丟臉丟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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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空調的事,程悅還以為他只是隨口一說,沒料次日早晨吃飯時他又提了起來。兩人一人睡臥室一人睡書房,兩個屋都裝空調花銷太大。程悅向來節儉,自己的生活費有限,拿不出那麼多錢來,又不想讓葉敬希破費太多,於是就說暫時別裝了。
結果當晚回來的時候,程悅發現屋裡特別涼快。葉敬希的臥室和客廳是相通的,他的臥室裡顯然裝了空調。而程悅書房的床,也被他搬到臥室裡去了。
葉敬希的理由是,這樣就可以只裝一個空調,而且程悅半夜裡萬一有什麼狀況,葉敬希也好照料。雖然理由正大光明,可他曾經有過披著羊皮不懷好心的前科,程悅始終覺得他要自己搬到他屋裡,目的並不單純。
程悅看了眼葉敬希的臥室,果然,那兩張床並在一起後,幾乎變成了一張雙人床。以後要跟葉敬希一起睡這屋?天啊,他的心臟承受力可沒那麼強。
晚上洗完澡,葉敬希就進臥室去整理床鋪,程悅在客廳裡面站了很久,終於在葉敬希的督促下,咬著牙一步一步挪到臥室門口。
他總覺得,往臥室走去的那幾步格外的沉重,而那間泛著暖光的臥室,就像是張大了口的野獸,等著把他整個給吞沒。
"你睡這邊。"葉敬希指了指靠牆的位置。
程悅抬頭看了一眼,那個位置真是無處可逃。
其實現在兩人感情這麼好,就算他想那什麼的話,程悅也是能接受的,就是有點害羞和緊張罷了。畢竟程悅臉皮薄,而且,從來沒有過那方面的經驗。
程悅慢慢爬到床上,面對著牆壁,輕輕閉上眼睛。
身後有了動靜,葉敬希也躺下了。感覺到他的氣息漸漸逼近,雙手摟住了自己的腰,程悅全身猛然一僵,夢裡那些奇怪的畫面在眼前慢慢浮現。
他不會是想,今晚就……
程悅緊張地攥緊了手指。
葉敬希的手緩緩移動,從腰部到了胸前,然後用那種擁抱的姿勢,把程悅輕輕圈進了懷裡。
"早點睡吧。"葉敬希在程悅的耳邊說。
然後,順手關了屋裡的燈。
眼前一片黑暗,身後是那人溫熱的呼吸。程悅全身僵硬不敢動,等了良久,也沒見葉敬稀有什麼不規矩的動作。他只是從背後輕輕擁抱著程悅,很單純的那種擁抱。甚至有點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風度。
程悅緊張了半天,還以為他會做點什麼。結果,他什麼都沒做。
這個葉敬希真是太可恨了。
二一章.暑假
很快到了暑假,程悅自然要回家,考完試之後程悅就準備訂票和收拾行李的事。
原本想訂十天后的臥鋪,可是媽媽突然打電話過來,說她這個假期要出差,程樂沒人照顧,讓程悅提前回去,程樂也在電話裡叫個不停,說是很想哥哥。
程悅趕忙跑去火車站買票,因為此時正是暑假高峰期,車票十分緊張,最早的只有五天后的硬座。他記得五天以後葉敬希還沒考完試,可能來不及好好跟他告別,不過家裡有事自然要以家裡為重,總不能為了跟葉敬希在一起,把程樂一個人扔家裡不管。
買完票回去之後,程悅看見葉敬希正在書房複習考試的科目,於是敲了敲門說:"我剛去買了票,24號下午的火車。本來不想走這麼急,不過我媽出差,程樂需要照顧。那孩子昨天還打電話催我回去呢,所以就想提前走,跟你說一聲。"
葉敬希抬起頭來,微微皺了皺眉:"24號,我正好有一門考試。"
程悅笑了笑:"沒關係,你專心準備考試,不用送我。我又不是第一次坐火車。"程悅坐到他旁邊,順口問道,"你呢?好像是月底才考完吧,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葉敬希沉默下來。良久後,才低著頭說:"我不想回去。"
程悅有些驚訝,"你寒假沒回,暑假也不回嗎?"看葉敬希微微皺起眉頭,程悅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柔聲問:"怎麼了?"
葉敬希聳聳肩:"沒什麼,不想回去而已。我父母現在忙著生意不在家裡,弟弟也在外地讀書,我回去也是一個人,沒什麼意思。"
很多學生都盼著放假回家,可葉敬希卻完全不在乎這個假期,更沒有一點點放假的喜悅。程悅知道,那是因為他生長的環境太過冷酷造成的。
看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程悅不禁心疼的握緊了他的手。
"那你打算暑假怎麼過?一個人在這裡嗎?"
"嗯,打算去圖書館借些書來看。"
看他那平靜的樣子,程悅更心疼了。自己要是走了,他一定會很寂寞。而且,自己走了,他每天三頓飯都要在外面買,也不知道外面餐廳的飯菜合不合胃口。
程悅低頭想了想,既然媽媽出差,家裡只有程樂,那麼,帶他回家應該沒關係。上次父親出事的時候,媽媽也見過葉敬希,知道自己和葉敬希是很好的朋友,還誇獎他很有禮貌,就算媽媽回來了,應該也不會怪自己把他帶回家玩的。
做了決定,程悅握住葉敬希的手更緊了些,笑著道:"要不這樣吧,你考完試以後到我家來,我帶你去旅遊,我家那邊雖然沒有太多名勝古跡,一些小景點還是值得一看。"
葉敬希溫柔的注視著程悅的眼睛,輕聲問:"寒假去你家,暑假又去你家,你家人不會介意嗎?"
程悅笑著搖頭:"不會的,我媽假期出差不在家,我跟她說一聲她肯定答應。程樂跟你也認識,而且他昨天打電話還說,叫我帶那個姓葉的哥哥一起來玩呢。"隨便編了個藉口把罪名全推到無辜的小孩身上,程悅眼中是明顯的喜悅,"就這麼說定了。你考完試自己去買票,買那個T201的車次,終點站下。我家的地址你還記得吧?"
葉敬希笑了:"那是自然。當時特意查的,記在手機裡。"
看他笑那麼開心,程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這人真是壞,暗中查到位址,找藉口追到對方家裡,用一點一滴的感動,把人的心整個俘虜了,
二十章+二一章 ...
然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等著對方慢慢走入自己的圈套。
實在可恨。
自己被他吃的死死的,完全沒法反抗,甚至不想反抗。
看程悅一直瞪著自己,葉敬希不禁揚起嘴角,伸手一撈,就把生悶氣的程悅整個拉進了懷裡,俯身吻住。
"唔……喂……你明天……還要……考試……唔……"
程悅被吻得喘不過氣來,說話斷斷續續,雙手揪緊了他胸前的襯衫。
葉敬希貼著他的唇,輕笑著說:"那麼多次了,怎麼還緊張?"
程悅臉色一紅,輕輕閉上了眼睛。看他睫毛輕顫的樣子,葉敬希笑了笑,再次吻住他的唇,這個吻十分溫柔,舌尖輕輕舔過唇瓣,然後趁機撬開牙關,探入口中,漸漸的加深。
"唔……"
程悅張開嘴任憑他親吻著,雙手慢慢鬆開,然後輕輕環住了他的脖子,開始學著生澀的回應。
顯然,葉敬希十分喜歡他的回應,親吻也變得更為濃烈起來。
***
五天后,程悅按時趕到了火車站,火車開動的時間葉敬希正在考試,程悅沒敢打電話,只發了條短信跟他道別。
暑假回家的人多,很多買不到硬座的人買了站票,整個車廂裡擠滿了人,看上去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很是恐怖,程悅甚至懷疑車廂有沒有被擠到膨脹。
列車播音員用非常溫柔的語氣說,我們的列車嚴重超載,希望大家發揮團結互助的精神,有座位的人擠一擠讓一讓。她一說完,車廂裡的人就真的開始團結互助。兩人的座位擠了三個人,三人的座位就擠了四五個人。
程悅的座位正好靠近過道這邊,旁邊站著個女生背著大大的書包,被人擠來擠去的,一臉痛苦的按著腦袋。程悅往裡挪了挪,沖她微微笑了笑道:"同學,過來坐吧。"
說著還幫忙把她的大書包塞到了座位下面。
那女生感激的說:"謝謝你啊。"坐在程悅旁邊,眼睛繞著程悅打量了一圈,突然問,"你也是科大的嗎?"指了指程悅背包上科大的校徽。
程悅微微一笑:"嗯。我大三了,你呢?"
女生笑容愈發燦爛,"師兄好,我也是科大的,今年才大一,讀中文系。居然在火車上遇到校友,真巧。"
程悅笑著附和:"是啊。"
坐在火車上實在無聊,窗外也沒什麼風景可看,程悅就打開手機,隨便玩了幾局遊戲。列車員推著小貨車從擁擠的車廂裡走過,旁邊的人一片哀歎,過了一會兒,她又推著小貨車走了回來,哀歎的同時,後面跟了一條長長的隊伍,是借著這開道的機會排隊上廁所的。
程悅看著列車員身後那群人,心裡有些發毛。上廁所的人排這麼長隊,要是等太久憋不住了可怎麼。
兩個小時後,程悅的手機螢幕一亮,看著來電顯示那裡葉敬希的名字,程悅的笑容不由得浮上嘴角,趕忙按了接聽鍵。
"我剛考完試。你怎麼樣?路上還順利嗎?"
耳邊低沉熟悉的聲音響起,讓程悅心裡一暖。
程悅臉上帶著笑,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我一切都很好。你呢?考得如何?"
"還行,大題都有背過。"
"那很不錯啊。後天還有一門考試吧,加油複習。"
"嗯。你上車有沒有帶吃的?你腸胃不好,別吃太辣的泡面,也不要吃那些亂七八糟的零食,餓了去餐廳點兩個喜歡的菜,清淡些的。"
程悅其實根本沒買泡面,也不打算去餐廳,他上火車之前已經吃過飯了,今晚不打算再吃。可聽著葉敬希這些關心的話,程悅心裡還是暖暖的,趕忙輕聲說:"嗯,我會注意。"說完又突然想到件事情,"對了,上次做的紅燒排骨沒有吃完,我放在冰箱裡,你記得熱來吃,別浪費了。"
葉敬希輕輕笑了起來:"我正打算今晚晚飯解決掉它。"
那還真是默契。
程悅開心的說:"還有,我走之前買了你愛吃的水果,也放在冰箱裡。"
"看見了。"葉敬希沉默了一下,突然低笑著打趣道,"給我做那麼多好吃的放冰箱裡,還買好多水果,這些夠我吃好幾天了,你是不是……很捨不得我?"
程悅臉一紅,"買菜買多了而已。"
"哦?"葉敬希尾音微揚,顯然是不信,頓了頓,又說,"你在硬座車廂,人挺多的吧?"
"嗯,放眼望去全是黑壓壓的人頭。"
"那你自己小心安全,錢包手機都收好。還有,睡覺的時候記得蓋件外套,車上開了空調,晚上會很冷。"葉敬希低聲說著,語氣十分溫柔。
"嗯,這我知道。"
"那我先去吃晚飯,晚上再給你電話吧。"
"好的,拜拜。"
***
結束了簡短的對話,程悅上揚的嘴角,彎起來的眼睛,無一不透出他內心的喜悅。
旁邊的小師妹一直盯著他看,見他打完了電話,終於忍不住問:"學長在跟女朋友打電話啊?"
有……有那麼明顯嗎?
程悅臉上一赦,輕咳了一聲:"……嗯。"
"呵呵,看上去很甜蜜的樣子。什麼排骨啊,冰箱啊。你們,一起住嗎?"
"呃……算是吧。"程悅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聽起來真幸福。"小師妹感歎了一下,然後從大包裡拿出一大堆吃的來,什麼薯片,餅乾,蘋果,沙琪瑪,巧克力,雞翅,五花八門,讓人望而卻步。
"師兄吃個蘋果吧,洗過的。"
"不了。"
"別客氣,我帶了很多也吃不了,這天氣放車上會壞的。"
程悅看她一臉誠懇,蘋果都遞到自己嘴邊來了,實在不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接過來。
這小師妹性格開朗不怕生,又因為程悅給她讓座讓她十分感激,所以話就特別多。不過也好,有這活潑的小丫頭在旁邊,一會兒八卦某明星的風流史,一會兒又講班裡男生追女生時各種匪夷所思的手段,旁邊一群人被她逗趣的話笑得肚子疼,程悅聽她在那亂講,時間倒也過得快了起來。
晚上十點的時候,程悅無聊便傳了條簡訊給葉敬希,想逗逗他,看他什麼反應。
"我剛連續吃了兩個蘋果,肚子又開始疼了……"
發完短信,良久沒有回音,程悅心想那人可能在洗澡。剛好推貨車的阿姨過來了,於是程悅就和小師妹一起跟在她後面去排隊上廁所。
排隊的人很多,等了近半個小時才輪到程悅,上完廁所之後回到座位上,驚訝的看見手機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幾乎是每隔一分鐘就打一次。程悅趕忙翻開短信箱,未讀資訊也全是來自那個人。
"怎麼不接電話?"
"肚子疼得嚴重嗎?"
"這麼久不回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程悅,我很擔心你。見到短信速回我電話。"
看著那一排的資訊,程悅眼眶一陣酸澀,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現在就緊緊的抱住那個人,告訴他,自己完全沒事,只是很無聊,才發短信逗逗他罷了。
程悅撥通了葉敬希的電話。
耳邊的聲音很低沉,語速也很快,聽得出他非常的擔心和焦急——
"程悅你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
"嗯……"因為心虛的緣故,程悅的聲音有些底氣不足。
"上車的時候有沒有帶藥?不行的話你去找乘務員買些藥吃,如果吃了藥還不好,疼痛加重,你就在最近的車站下車,然後打車去醫院。上次你住院的時候,我專門去問過醫生,急腹痛可能是急性腸胃炎,還有胰腺炎之類的,如果不去醫院,嚴重了會致命。"
"你一定要好好注意,覺得不對就趕快去找乘務員,如果火車上有醫生,可以先幫你看看,到下一站的時候就下車,提前讓他們打120來火車站接你,明白嗎?"
他一口氣叮囑了很多,聽起來非常著急,可聲音卻始終很溫柔,暖暖的拂過程悅心裡。
程悅的眼眶漸漸濕潤起來。
葉敬希輕聲說:"別擔心,這時間還有長途大巴,我等一下就去找你。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跟你一起擔的。"
程悅緊緊攥住了手機,眼前都有些模糊起來。
"程悅?"葉敬希的聲音很輕,"怎麼不說話?"
"還很疼嗎?那別說話了,先喝些熱水,吃完藥忍一忍。等我來找你,好嗎?"
聽著他溫柔安撫自己的聲音,程悅的鼻子陣陣發酸。
明明知道那個人有多在意自己,閑著無聊拿這種事開玩笑的自己,真是愚蠢。
沉默良久後,程悅突然輕聲的說:"葉敬希,我愛你。"
程悅的聲音近似哽咽,握著手機的指尖甚至輕輕顫了起來,強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程悅又輕輕的重複說:"我愛你。"
葉敬希怔了怔,疑惑的問:"你……怎麼了?"
程悅根本沒有勇氣說出自己是在開玩笑這樣的話,只好編了個還算可信的藉口。
"我沒事,真的,我剛吃過藥,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剛才沒回你電話,是因為我排隊上廁所耽誤了很久。對不起。你別擔心,我真沒事了。"
葉敬希沉默了片刻,才輕輕呼出口氣,因為心情放鬆的緣故,聲音也染上了笑意,"沒事就好,道歉做什麼?這樣吧,今年暑假我陪你去醫院好好檢查檢查,開些調理的藥,把你這老毛病給治好。"
"……嗯。"
"對了,你剛才還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
程悅臉色微微一紅,卻還是輕聲重複道:"我愛你。"
葉敬希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低笑著說:"哦……這回可聽清楚了。再說一遍好嗎,我錄下來當鈴聲。"
"我……呃,我先睡了。突然有點困。拜拜。"
想到電話那頭的程悅紅著臉的樣子,葉敬希心情大好的笑著道:"嗯,晚安。好好休息,到家記得給我電話。"
"知道了。"
程悅趕忙把電話掛了。
那天晚上,程悅幾乎一夜沒睡。
旁邊的小師妹懷裡抱著書包,把下巴擱在包上睡得十分香甜。擁擠的火車車廂裡,眼前許許多多陌生的人,或是躺著,或是坐著,還有人趴著,站著,在這樣的環境下,人們都十分的疲憊,似乎只要閉起眼睛就能進入夢鄉。
可程悅卻始終睡不著。
他看著車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眼睛濕潤了,眼前也變得一片朦朧。腦子裡一遍遍重播著葉敬希剛才的那些話,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如重錘一般狠狠的砸在程悅的心上。簡單的話語裡,包含著的那些深情,程悅能夠清楚的感受到。
也正因如此,程悅才更加害怕。
因為他知道,那個叫葉敬希的人,正慢慢在他的心上刻下一道痕跡,那痕跡越來越深,深到了最柔軟的心底。程悅甚至覺得,自己那麼愛這個人,這份愛情,可能一生都放不下了。因為他明白,那種感覺,就叫做刻骨銘心。
二二章七夕 ...
原本葉敬希月底就考完試放假,沒料,變態的教務處突然說大一學生假期必須去學校指定的單位實習,理由是讓學生提前接觸社會,實習結束還要寫幾千字的心得,作為兩個學分。
葉敬希去實習了,自然不能來程悅家度假。
程悅在家裡很無聊,整天在書房練習鋼琴,程樂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腦袋認真聽著,"哥哥彈琴的樣子真好看,彈的這叫什麼歌?"程悅說,"這歌叫秋日私語,要不要我教你?"程樂非常開心的笑眯了眼睛,坐在程悅旁邊,雙手煞有介事按在鍵盤上。
程悅剛要教他彈,他的十指突然同時按下去,敲出一段震耳欲聾的魔音。
程悅趕忙捂住耳朵,等他把手指鬆開,才沉著臉把他從凳子上扯下來。
程樂就笑嘻嘻的說:"別生氣,我就是無聊搗亂。"
程悅瞪著他:"你這樣下去,長大了沒人喜歡你。"
程樂笑得特別燦爛:"不可能。我們班的同學都很喜歡我。老師特別喜歡我,我今年又拿到了三好學生的獎狀。"
程悅歎氣:"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透過你一臉笑容的表像,看到你滿腹壞水的本質。"
程樂還小,聽不懂什麼表像本質,不過還是從語氣猜到他在罵人,於是撇撇嘴:"是不是因為那個葉哥哥沒有來我家,放了你鴿子,你心裡不爽就整天拿我出氣?我們同學說,那叫更年期。"
程悅怔了怔,用力拍他腦袋,揪住他的耳朵:"死小子胡說什麼?再亂講信不信我揍你?"
"我不信,你有本事真揍。"
兩兄弟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程悅還是沒忍心真的揍他。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僵局,程悅一聽那鈴聲,臉上表情馬上變得柔和起來,放開了弟弟,接起電話的時候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
"喂,怎麼了?這時間打電話給我,有事嗎?"
"程悅,我今天實習結束了。"
"啊……終於結束了嗎……"程悅心中一陣驚喜,"那你什麼時候來我家?"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迫不及待的樣子實在太明顯了,於是不好意思的閉上嘴巴。
葉敬希低聲說:"我已經在火車站了,今天上午九點的車,明天下午到你家。"
"怎麼這麼急?剛實習完,先休息兩天也不遲啊。"
"明天正好是七夕,我想跟你一起過。"
"七夕?這麼說你是早有預謀?"
"那是自然,早就買好車票了。"
程悅臉上笑容更深,心裡也暖暖的,"那我明天來火車站接你吧,幾點到站?"
"不用接,火車站那麼擠,現在天氣又熱,你在那裡站太久會很辛苦。我直接打車到你家吧,大概晚上六點。"
"嗯,也好。你到了給我電話,我做好晚飯給你接風。"
掛了電話之後,程悅不禁翹起嘴角微笑起來,連握住手機的手心都暖了起來。
還以為葉敬希在國外生活慣了,只知道2月14號是情人節,不知道七夕這種傳統的節日呢。沒想到他居然知道,還專程跑來一起跟自己過七夕,或許是他原本不知,最近幾天周圍的人說起的時候,他便記下了吧。
一想起那人的細心,程悅就覺得心裡漲滿了幸福。
程樂在旁邊瞪著他:"哥,你幹嘛笑的那麼猥瑣?"
程悅臉一沉,揪起程樂的耳朵:"小孩子不要亂用詞語,告訴你,那個姓葉的哥哥明天要來我家,你說話給我注意點。聽到沒?"
程樂不服輸的點頭,"哦。"
"行了,去睡吧。明天早上9點起來,我們去買菜。"
程樂一邊往臥室走,一邊輕聲抱怨,"就因為你是我哥,長得比我高,所以你才這麼沒人性,隨便打我。等我將來長得比你高,我一定報仇。"
"你說什麼?"
程樂回頭,一臉燦爛笑容:"我說,哥哥晚安。"
程悅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那炫目的笑容晃得人眼暈。這小孩從小就很調皮,更誇張的是,他個子每長大一點,肚子裡的壞水也跟著一起長。等他真長大了,要是碰巧再帥一些,也不知會禍害多少單純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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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悅大清早就把弟弟從被窩裡揪出來,一起去超市買菜。今晚葉敬希要來過七夕,程悅自然想好好準備一頓晚餐。程悅推著車,程樂在後面當跟屁蟲,兩人在超市里逛了一圈,購物車就被塞的滿滿的。
程悅選了許多葉敬希喜歡的菜色,還買了些北方少見的特色煲湯原料,以及以前沒給葉敬希做過的鮮蝦和活蟹。水果當然不能少,這個季節的桃子特別甜,程悅順手挑了一些,放在購物車裡。
程樂眼睛放光,看著滿滿的購物車說:"哥哥你買這麼多菜,是要給我做好吃的嗎,獎勵我拿獎?"
程悅揉揉他腦袋:"我是為了招待客人,至於你嘛,能吃到這些菜,只是順便沾沾光罷了。"
程樂垂下頭,撇撇嘴:"那也比沾不到的好。"
兩人大包小包提了一堆菜回到家,程悅就鑽到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程悅買的菜非常豐盛,那程度都快趕上年夜飯了,要不是程樂在這礙手礙腳,程悅還想弄點蠟燭來一頓燭光晚餐什麼的。等程悅把那些菜全部洗好切好,也差不多五點半了,想著葉敬希六點就來,程悅就開始動手炒菜。
程樂在客廳裡看電視,聲音開得很大,程悅聽見電視裡唱起大風車的歌,看了看表也正好六點多了,於是拿出手機來。
——像是心有靈犀似的,一條短信突然傳了過來,打開看,是簡單的三個字。
"我到了。"
程悅喜上眉梢,剛想回短信,就聽到門鈴響起。程樂跑去開門,一打開就大聲喊:"葉哥哥!"聲音甚至蓋過了大風車裡的金龜子。
程悅心頭一跳,這葉敬希動作也太快了吧,短信剛到,人就到了?
程悅把手機塞回口袋。
程樂倒是挺懂禮貌,把電視聲音調小了,一副小主人的樣子:"葉哥哥快進來坐啊,行李箱先放這裡吧。"
葉敬希聲音帶著笑意,摸摸程樂的頭,問:"你哥呢?"
"我哥在廚房做飯,說要給你接風。"
葉敬希說:"好,你繼續看電視吧,我去廚房找他。"
程樂點了點頭,又把電視聲音調了回來。
廚房的門被推開,程悅心裡突然一陣緊張。
半個月沒見了,很想他,每天都盼著跟他見面,可真正要見面的時候,卻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跟他說什麼好。
葉敬希的氣息漸漸逼近,程悅只覺得心跳也跟著加速。
像往常一樣,葉敬希從背後輕輕擁住了正在做飯的程悅,把下巴擱在他肩上。
"準備的菜也太多了吧。"葉敬希目光掃過廚房裡一排的碟子,微笑著說。
程悅輕聲答:"給你接風嘛。"
葉敬希壓低聲音:"想我了嗎?"
程悅沒回答,葉敬希就把他轉過身來,湊過去,貼著他的唇說,"我很想你。"說著便抬起程悅的下巴,毫不猶豫吻了下去。
"唔……"程悅震驚的瞪大眼睛,反應過來後趕忙使勁推開了他,紅著臉說,"程樂還在外面,你收斂一點。"
葉敬希聳聳肩,"怕什麼,他在看動畫片,看得很認真。"
說著又強吻了過來。
程悅拿他沒辦法,只好僵著身體,羞澀的回應了這個吻。
葉敬希滿意了,才從他口中退了出來,輕聲說:"做這麼多菜,要我幫忙嗎?"
"不用,你去客廳陪程樂看電視吧。"
"陪小孩子看動畫片,和陪你做菜,你覺得我會選哪個?"
程悅無奈的笑了笑:"真拿你沒辦法。"
葉敬希微笑道:"你動作夠快的,菜都洗好切好了,我還能做什麼?"
"去洗水果。"程悅指了指塑膠袋裡的桃子,命令道,"冰箱裡的西瓜,你切開來放那個盤子裡。"
"好。"
"這些做好的菜都端到餐廳去吧,準備開飯了。"
"明白。"
晚餐非常豐盛,色香味俱全,大大小小的碟子擺滿了整張桌。啤酒鴨、紅燒雞翅、椒鹽蝦、糖醋魚,還有麻婆豆腐、魚香茄子、蘿蔔菜心,熱氣騰騰的豬骨湯讓人食欲大增,桌子中間還擺了一大盤清蒸螃蟹。
程樂眼睛繞著那一桌的菜滴溜溜的轉,葉敬希看著那麼多菜,神色間也有些震驚。
程悅看著他們兩個,微笑著說:"你們怎麼光看不吃?快吃吧,我今天就是來炫耀廚藝的。"
葉敬希在程樂看不見的桌下,輕輕握了握程悅的手,柔聲道:"辛苦你了。其實不用準備這麼多的。"
程悅微微一笑:"沒關係,這些菜吃不完可以放冰箱裡,明天後天我就不用下廚了。"說著便給葉敬希夾了一隻蝦過去,"嘗嘗看,你還沒吃過我做的椒鹽蝦吧。學校那邊賣的蝦都沒這麼大,不像我們這裡,海產新鮮又便宜。"
程樂睜大眼睛看著哥哥:"我也想吃。"
程悅白他一眼:"自己夾,又沒攔著你。"
葉敬希微笑著給程樂夾過去一隻:"給你,吃吧。"
三人的晚餐,很是窩心甜蜜。程悅和葉敬希互相夾菜,小程樂夾在中間搗亂,吃了將近半個小時,桌上的菜才吃掉不到一半。小程樂很快就吃撐了,跑去客廳拿了個盒子過來,炫耀一般說,"葉哥哥帶了禮物給我,是台遊戲機,裡面有很多好玩的遊戲,我特別喜歡。"
程悅看了他一眼,揉揉他的頭說:"知道了,你去客廳玩吧,電視不看就關了。"
"嗯!我不打擾你們了。"說著又轉向葉敬希,"謝謝葉哥哥。"
葉敬希也摸了摸他的頭說:"不客氣。你喜歡就好。"
等程樂走開了,程悅才看著葉敬希,語氣帶著責備:"你買這麼貴的禮物給他做什麼,他年紀還小,這樣會慣壞他的。"
葉敬希笑了笑:"你弟弟就跟我的親弟弟一樣,送個小禮物給他,也算收買人心吧。"
看弟弟一臉興奮的樣子,程悅心裡也是一陣感動。
"謝謝你。這些年,我都沒給他送過什麼,總覺得他還是小孩子,不能太慣著他。"
"跟我不用客氣的。再說我很喜歡程樂,他比我那兩個弟弟可愛多了。"
程悅又夾了些菜到葉敬希的碗裡,柔聲說:"實習這段日子一定很辛苦吧。來,多吃一點。"
"嗯,還是你做的菜最合我口味。"
程悅笑了笑,輕輕低下頭來:"是嗎?我還怕你整天吃我做的菜會吃到厭煩。"
"你要是整天給我做菜,我還求之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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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結束後兩人一起收拾桌子。程悅負責洗碗,葉敬希就把那些剩下的菜一盤一盤往冰箱裡放。等全部結束了,時鐘已指向9點。
程樂感歎的嚷嚷:"我澡都洗完了,你們才吃完啊。這次晚飯你們吃了快三個小時。"
葉敬希微笑著解釋:"因為我們飯量比你大。"
程悅說:"既然洗完澡了,那就去臥室睡覺吧。睡不著就玩一會兒遊戲。"
"好。"程樂乖乖去了臥室。
客廳裡只剩下兩個人,程悅輕聲對葉敬希說:"你坐火車肯定累了吧,先去洗個澡?"
"也好。"
葉敬希轉身從行李箱裡拿了睡衣和毛巾,程悅看他順手拿出一條純黑色的內/褲,臉莫名的一紅。趕忙轉過頭去:"去洗吧,浴室在那邊。你的行李箱我來放。"
"嗯。"
葉敬希去洗澡,程悅猶豫了很久,還是覺得讓他睡父母的臥室不太合適,反正在學校的時候也是一起睡的,就讓他睡在自己的臥室吧,雙人床也夠了。
程悅把葉敬希的行李拉到臥室去,鋪好了床。
等他洗澡的過程中,程悅有些忐忑不安。總覺得七夕這樣的日子,葉敬希大老遠跑過來,不會只為了一起吃飯那麼簡單。
二三章熱情 ...
葉敬希洗完澡就來到程悅的臥室,他身上的熱氣讓程悅一陣心慌,程悅趕忙說:"我也去洗澡了,你坐火車那麼久,累的話先睡吧。"然後逃一般跑去了浴室。
在浴室裡待了很久,程悅心想葉敬希坐三十多小時的火車肯定很累,現在可能睡了,開了個門縫看去,臥室果然關了大燈,只有床頭的檯燈傳出昏暗的燈光,程悅這才穿了睡衣出來。
沒料回到臥室的時候,葉敬希並沒有睡,而是半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聽到程悅的腳步聲,葉敬希睜開眼,微笑著說:"怎麼洗這麼久?"
程悅低著頭找藉口:"順便把衣服洗了。"
葉敬希哦了一聲,翻身起來,指了指身邊的位置:"過來坐。"
程悅垂著頭走過去,輕聲說:"怎麼只開檯燈,不暗嗎?"
"這樣比較有氣氛。"
氣氛?他……他想幹嘛……
看他穿的那睡衣,腰上一條帶子,一扯就什麼都沒了,反觀自己,上身是無袖背心,下面的褲子有根細帶系著,也是一扯就掉的那種……
程悅心臟砰砰直跳,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把注意力放在這些奇怪的事情上,可能是剛洗完澡的葉敬希太性感了吧,讓程悅不敢看他,才把視線投在他的衣服上。
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杯子。
透明的高腳杯,線條非常漂亮,也襯托出葉敬希握住杯子的好看的手指。他的手骨節分明又十分修長,有種讓人安心的力度。可現在看他拿著杯子,程悅卻突然心跳加速,杯中深紅色的液體,和他蜜色的皮膚一對比,竟產生一種……禁/欲的誘/惑。
程悅低著頭,聲音有些顫,"這是……"
葉敬希低聲說:"法國產的葡萄酒,我上車前專門去買的。這酒度數不高,味道還不錯,喝一點也不會醉。今天情人節,我們一起喝點酒,算是應景吧。"
程悅瞄了眼那酒瓶子上一排法文,看上去的確很正宗的樣子,他不懂這些酒的品牌,只是覺得應該很貴。葉敬希專門買酒來過情人節,可見他還挺重視這個日子的。
程悅把目光收了回來,葉敬希的手便更前一些把酒杯遞到了程悅面前。
"來,喝一杯。"
他的手很穩,杯中的液體甚至沒有晃動。
程悅接過來,緊緊握住杯子,指尖甚至有些發顫。抬起頭來,假裝鎮定的說:"不會醉吧?我很少喝葡萄酒。"
"不會的。"葉敬希笑了笑,拿杯子跟程悅的輕輕一碰,"來,乾杯,慶祝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情人節。"
被他溫暖的目光注視著,程悅也漸漸平靜下來,"乾杯。"
兩人相視一笑,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這葡萄酒的確十分香醇,甜甜的味道充滿了整個口腔。程悅喝完了,還覺得意猶未盡,伸舌輕輕舔了舔嘴唇,笑著說:"挺好喝的。"
葉敬希看著程悅,目光凝固一般停在他的唇上,程悅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趕忙低下頭去。
"喜歡的話,多喝一點。"葉敬希又拿過程悅的杯子,為他倒了大半杯,程悅接過杯子慢慢的喝著。
葉敬希突然低聲說:"算起來,我們認識,快有一年了吧?"
"嗯,還差半個月就一年了。你不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你來報導的那天。"
葉敬希笑了,"我當然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我叫了你好幾次都叫不醒你,最後只能動手了。"
想起那些往事,程悅也不禁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是鬼呢,那會兒正在做噩夢,夢見鬼片裡的情節。"
"呵,我就知道,你一邊做夢一邊還說夢話。"
"呀,那不是很丟人,全被你聽到了。"
"是啊。"葉敬希沉默片刻,突然一轉話題,"程悅,你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不是很糟?"
"還好吧,就是有些冷淡,覺得你酷酷的,話又少,臉色一直很冷,又不尊敬學長。"程悅頓了頓,又說,"不過,認識以後就知道,你並不像表面那麼冷漠。"
"不覺得我不好相處嗎?"
程悅嘴角揚起笑容,認真的說:"不會,我們現在不是挺好的?"
葉敬希微微一笑,把酒杯遞給程悅,兩人舉杯相碰,一飲而盡。
把杯子放下後,葉敬希的雙手輕輕按在程悅肩上,盯著程悅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你知道嗎,開始的時候,我一直很恨我爸把我一個人送回國。可是現在,我卻很感激他。如果不是回國讀書,我也不會遇見你。真的,程悅,遇見你,是我最幸運的事。"
被他深邃的目光靜靜注視著,程悅只覺得心跳快到無法控制,說話的時候舌頭都開始打結,"別這麼說。能跟你在一起,我也很……很……唔……"
突然被……被吻住了。
程悅看著葉敬希近在眼前的臉,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承受這個意外的吻。
不同以往,今天的吻特別的激烈。
葉敬希的舌頭在程悅口中肆意的轉動吮吸,一寸一寸的掃過口腔,帶著強烈的侵佔意味。他的動作有些瘋狂,好像是忍了很久的情緒突然釋放了一般,身體也隨著壓了下來,把程悅整個壓倒在床上,一手緊緊摟住程悅的腰身,另一手扣住他的後腦,讓程悅根本沒法掙扎。
"唔嗯……唔唔……"
轉換角度,激/情的舔吻,讓程悅全身都有些發軟。
程悅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被動的承受著激烈的親吻。舌頭被他反復吮/吸,親吻越來越深,他的舌尖甚至接近了咽部。
"唔唔……"
呼吸都有些困難了,程悅開始掙扎起來,整個嘴唇都被吮到紅腫的程度,被他一遍遍吻著,程悅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脊背莫名的竄起奇異的快/感。
這也太……太激烈了。
被他的瘋狂嚇到,程悅甚至有些承受不住,輕輕用手拍打他的背。
葉敬希這才放開了程悅,輕舔過程悅的雙唇,低聲說:"嚇到你了?"
他的聲音沙啞非常,聽著不由得讓人心跳加快,程悅紅著臉搖了搖頭,"沒。"
近在眼前的葉敬希格外性感,雙眼發紅,像是拼命忍耐著什麼,程悅趕忙別過頭不敢看他。
葉敬希卻突然說:"程悅,今天是情人節,我們……可以嗎?"
說著,輕輕動了動腰部,讓兩人的身體更緊的貼在一起。
隨著距離的拉近,程悅明顯感覺到小腹那裡抵著的硬/挺,那滾燙的溫度,隔著睡衣都能清楚的感受的到。那是什麼,程悅自然很清楚。
腦子裡轟的一聲,紅色從臉上直接燒到耳根,甚至連脖子都燒紅了。
可以嗎?這……這問題還要問?
程悅不好意思說出口,只好別過頭去,害羞的閉上眼。
葉敬希看著他輕輕發顫的睫毛,知道程悅是默許了。於是輕笑著湊過去,吻了吻他的耳垂,貼著耳朵,輕聲說:"我愛你。"
程悅的睫毛又是一顫,眼睛閉得更緊,連手指都輕輕握緊。
葉敬希伸手,慢慢脫掉程悅的背心。
暖黃的燈光下,程悅偏白的皮膚似乎也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全身都因為害羞而輕顫著。
這樣誘/人的程悅,讓葉敬希的理智幾近崩潰。可他知道程悅是第一次,如果太激烈,肯定會受傷,那個地方受傷後會很痛苦,而且不容易好,所以一定要小心。
葉敬希深吸口氣,拼命控制著體內叫囂的狂熱因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放慢了節奏,開始耐心的挑起程悅的情緒。
葉敬希的左手摟住程悅的腰,右手靈巧的解開了他的褲帶,然後,連帶內/褲,慢慢的褪到腳踝的位置,再一把扯開來,扔到地上。
程悅修長筆挺的腿,一寸寸暴露在目光下,葉敬希的呼吸明顯粗重起來,三兩下也脫掉了自己的衣物。
兩人赤/裸的身體貼在一起,那樣燙人的熱度,讓人心跳不由得加快,血液也像被那高溫燒到沸騰了。
從來沒在別人面前這樣光/裸著,感覺到葉敬希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看,程悅羞得繃緊了身體,雙/腿也不安的緊並起來。
葉敬希俯身再次吻住程悅,不同於方才的激烈,這次的吻變得格外溫柔,一點一滴,讓對方完全淪陷在他的柔情裡。
親吻慢慢下移,在精緻的鎖骨處壞心的咬了一口,留下一個牙印。
像是要完全擁有對方似的,每一寸皮膚都不放過,葉敬希的吻從鎖骨處一路下移到胸口,舌頭輕輕舔過胸前那點紅色,然後張口含住。
程悅全身一僵,手指猛地攥住了床單。
知道他有了感覺,葉敬希舔得更加賣力,乳/尖在唇舌的愛/撫下很快挺了起來。
葉敬希的手指也不閑著,輕輕覆在程悅有了感覺的下/身,慢慢套/弄起來。
"唔……"
一陣強烈的快/感沿著神經末梢直沖腦海,程悅忍不住哼出聲來,脆弱的部位被他溫熱的手心整個包起來,那熱度從接觸的地方傳遍了全身,像是蔓延開一片大火,什麼理智,全被焚燒殆盡。
"啊……嗯唔……"
隨著他的動作,程悅嘴邊漸漸溢出動人的呻/吟,從喉嚨裡發出的聲音,模糊中帶著微顫的尾音,聽起來格外誘/人。那完全不像自己的聲音,沙啞的,甚至帶著魅惑。
程悅嚇得用手捂住了嘴。
葉敬希卻很喜歡這樣的聲音,把程悅按在嘴邊的手移開,然後十指緊扣起來。
"在我面前不用委屈自己。程悅。"
說著,手下動作猛一用力。
"啊……"
程悅只覺得一陣熱流如電般沖向下/身,那種激烈的快感,讓他腦中暫態一片空白。灼熱的液體激/射而出,沾濕了葉敬希的手心。
程悅漲紅了臉,甚至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快在他手裡釋放出來,真是太丟人了。
葉敬希似乎也沒想到程悅這麼經不起挑/逗,有些驚訝的看著他,見他恨不得撞死的的窘迫樣子,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
程悅正好睜開眼,看見他的笑容,趕忙把眼睛閉起來別過頭去。
葉敬希卻俯□來吻他,溫柔的,像是在安撫。
剛剛發洩過,程悅只覺得全身酸軟,腦子裡也是迷迷糊糊理不清思緒。突然覺得身後一涼,程悅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葉敬希。
葉敬希早就趁他腦中空白的時候,分開了他的腿,身體擠在中間,讓程悅根本沒法反抗。而他修長的手指,也沾了些透明的液體,伸到身後那難以啟齒的部位。
感覺到異物的入侵和那冰涼的溫度,程悅全身猛然一僵,身體遵從自然反應,強烈的排斥著異物的侵入。程悅臉色慘白,開始微弱的掙扎起來。
他以前的確做過一些朦朧的夢,夢見跟葉敬希在一起,親吻,或者撫摸,那些動作都讓他臉紅心跳,可是……真要做到最後一步,程悅還是有些怕。
畢竟是男生,一想到他要進入那個難以啟齒的地方……程悅就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程悅的掙扎變得猛烈起來,神色間甚至透出些驚慌。
葉敬希停下動作,把手指抽了出來,在程悅耳邊柔聲說:"我知道,被同性擁抱有些難以接受……但是……程悅,我愛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愛你……所以才想……"
他說的很慢,沙啞的聲音也十分認真和溫柔。
程悅知道,這種時候他要有多麼強的自製力才能停下動作說這些話。他對自己的尊重,讓程悅心裡不禁一陣感動。
葉敬希說完,又輕輕吻了吻程悅的唇,"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你的。對不起,早些睡吧。"
說著就要起身。
程悅趕忙拉住了他,眼眶微微紅了,輕聲說:"也不是……不能接受,聽說會很疼,我有些緊張。"說著便紅著臉,輕輕碰了碰葉敬希早已腫到發疼的部位,"都到這地步了,你想刹車,也很難吧。"
葉敬希身體一僵,抓住了程悅的手,眸色也變得深沉。
"你別後悔。"
說著便猛的壓住程悅,瘋狂的親吻起來。
那樣似乎要席捲一切的親吻,近似啃咬般的火熱和瘋狂,讓程悅全身發軟,連指尖都輕輕顫抖了起來。因為注意力一直在吻上,程悅雖然感覺到身後的冰涼,卻已經無暇顧及了。
葉敬希的手指增加到兩根,微微屈起來擴張。
"程悅,放鬆。"
葉敬希耐心的吻著他,程悅感覺到抵在小腹的欲/望越來越硬,也知道他忍得其實很辛苦。
——反正兩人那麼相愛,總有一天會走到這一步的。程悅咬了咬牙,放鬆身體,伸手輕輕環住他的肩膀,示意他繼續。
二四章早晨 ...
隨著葉敬希耐心的擴張按壓,腸壁漸漸變得柔軟起來。因為程悅的放鬆配合,那裡也不像起初那樣強烈的抵抗。
葉敬希抽出了手指,看著程悅全身泛紅的樣子,忍耐終於到了極限。
腰身一挺,欲/望突然整個沒入程悅體內。
"啊……啊……"
程悅忍不住驚叫出聲,抓著床單的雙手用力的攥緊,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的顯現出來。
程悅張大嘴巴拼命喘氣,那個地方又酸又脹,被強行撐開的感覺讓人十分難受,好像整個身體都被捅穿了一樣。程悅忍不住想要逃開,結果腰一動,就聽葉敬希的呼吸猛的急促起來,程悅趕忙嚇得停下動作。
體內滾燙的欲/望像是又腫大了一分,甚至能感覺到上面的血管突突的跳動著,程悅深呼吸幾次才略微適應了異物的侵入,閉上眼,把臉埋在他胸前。
見程悅放鬆下來,葉敬希便把他的腿抬高,環在自己的腰上,順手拿了個枕頭墊在他身下。雙手輕輕滑過程悅漂亮的腰線,緊抱住他,然後開始緩慢的抽/動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那個部位漸漸習慣了異物的入侵,酸酸麻麻的,甚至慢慢產生一絲奇異的快感。
"唔唔……啊哈……"
程悅不禁發出破碎的呻/吟,連腳趾都蜷了起來,全身都泛起紅色,就像被煮熟的小蝦。
看著這麼誘/人的程悅,葉敬希的動作也漸漸激烈起來,緩慢的抽出,然後猛烈的進入,到達不可思議的深度。
"啊……"
程悅不由得尖叫出聲,瞪大了眼睛看著葉敬希,那麼深的位置,像是要將兩個人完全融合一般,程悅甚至覺得,他激烈的動作讓內臟都翻騰起來。
葉敬希的腰部開始瘋狂的律/動,床鋪很快就被揉亂了,床單甚至有一半掉到了地上也無暇顧及。程悅只覺得摩擦的地方更燙了,全身也像火燒一樣,那種驚心動魄的溫度,似乎要將兩人融化。
葉敬希身上有汗水不斷的滴下來,滴到程悅的胸前,他胸膛裡有力的心跳聲,此時也如擂鼓一般,快到讓人心驚。
一波強過一波的快/感順著尾椎神經迅速蔓延到腦海,像是電流般在全身流竄。那種溺死般的快/感,讓程悅不由得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抱住了葉敬希,仰起了脖子張大嘴巴,拼命的喘/息起來。
"啊……慢……慢一點……唔……"
葉敬希的動作快到讓人無法想像,那樣的頻率,甚至讓程悅有種腰要斷了的錯覺,攀在他背上的手也因太過用力而劃下一條血痕,那似乎更加刺激了葉敬希的情緒。
"慢……慢點……唔唔……"
帶著求饒的聲音沒有絲毫效果,葉敬希的動作反而更加激烈起來。
"啊……"
在一輪瘋狂的衝刺之後,滾燙的熱流直沖入身體深處,程悅啞著嗓子尖叫出聲,體內的熱度像要沸騰一般,讓他身上也出了一層的汗。
葉敬希輕喘著氣,抱住了程悅,把頭埋在他肩窩裡。
高/潮剛剛結束,兩人緊緊抱在一起,深呼吸來平復情緒,貼在一起的胸口清晰的傳遞著彼此激烈的心跳聲。
等呼吸終於平穩下來,程悅才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埋在肩窩那裡的葉敬希黑亮的頭髮。
葉敬希抬起頭來,說:"我愛你。"。
程悅笑了笑,生澀的吻他,把舌伸到他的嘴裡,輕輕碰觸他的舌頭,害羞的想要縮回來,卻被他熱情的纏住。
親吻慢慢熱烈起來,程悅也漸漸察覺到不對勁,葉敬希剛才發洩過後,並沒有……從自己身體裡退出來。所以,現在,程悅清楚的感覺到,體內的器官……正在慢慢的硬起來……
程悅不可置信的看著葉敬希:"你……你……"聲音顫抖著,酸軟的雙/腿都有些發顫。
他不是很冷漠嗎?看上去在這方面挺淡漠的樣子,同居那麼久也沒見他有什麼反應,為什麼現在卻……
"再來一次吧。"葉敬希給了程悅一個安撫的吻,然後把他整個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上,扶著程悅的腰,開始又一輪緩慢的抽/動。
因為重力的緣故,每次落下的時候,程悅都覺得那器官更深入幾分,體內那些粘膩的液體還沒有清理,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唔唔……"一邊承受著他溫柔的親吻,一邊感受他帶給自己的激/情,被他抱坐在身上,因為體/位的緣故只能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程悅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會因心跳過快而死的……
等終於結束之後,程悅才紅著臉把手從他頸後縮回來,低著頭輕聲說:"早點睡吧……"說著就要關燈,卻被葉敬希擋住。
葉敬希微微一笑,"不要懷疑我的精力。"
"……"程悅說不出話了。
葉敬希繼續說:"在學校,我們每天都睡一張床,你不知道,我忍了多久……"
說著翻身壓住程悅,眼角的笑容甚至帶著戲謔。
"時間還早,今晚是七夕,我們可以……慢慢來過。"
被他又一次完全佔有,程悅臉色有些發白,自己早就累到全身虛脫了,沒想到這人體力還那麼好……
到後來,程悅身體發軟,甚至連抬抬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躺在床上,任他為所欲為。
也是這時候,程悅才知道,葉敬希這個混蛋,表面上裝正人君子,其實內心險惡的很,或許早就在計畫怎麼把自己拆吃入腹。
而且他體力好的要命,坐了三十多小時的火車居然一點都不累,一晚做三次還神采奕奕,他在床上的熱情讓程悅險些承受不住暈過去。
根本不像外表那冷漠無情的樣子。
果然,穿著衣服是個君子,脫了衣服完全是匹狼。
這種人,我們暫時把他稱之為:衣冠禽獸。
葉敬希終於心滿意足的停了下來,溫柔的親吻著程悅的鼻尖,還把他輕輕抱進了懷裡,完全不知道在程悅心裡,自己已經跟"衣冠禽獸"這個詞畫上了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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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淡藍色的窗簾縫隙,悄悄灑進了臥室。
臥室裡極為淩亂,被子都像被揉過一樣,上面還有許多的污痕,床單有一半滑下來,垂到了地上。
地上更為狼籍,睡衣,背心,褲子,還有內/褲,被隨意的扔了滿地,甚至連枕頭都沒有倖免,掉下來混在衣物中間。
屋內非常安靜,床上的兩人一睡一醒。
被單滑落到肩頭,能清楚看到程悅身上那些曖昧的痕跡,那些紅痕從脖頸一直延伸到胸口,襯著他白皙的膚色,更有一種情/欲過後誘人的性感,鎖骨處有個齒痕,像是宣告所有權的標誌一樣鮮明。
葉敬希目不轉睛的看著程悅,目光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見他睡得很香,葉敬希便把被單往上拉了拉,遮住他引人遐想的身體,然後把他輕輕擁進懷裡。
叮鈴鈴……
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鬧鐘?葉敬希皺了皺眉,目光尋著聲音在屋內緩緩掃過,還是沒有發現那個吵到程悅的可惡鬧鐘放在哪裡。
程悅顯然被鬧鐘吵醒了,睫毛輕輕顫了顫,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片蜜色的胸膛,結實的肌肉紋理分明,有種令人窒息的美感。被子裡兩人的身體還貼在一起,皮膚相觸,傳遞著溫暖的熱度。
想起昨晚一整夜的激/情,再一想被單裡的兩人是什麼情況,程悅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趕忙輕輕推開了葉敬希,然後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隔開身體的接觸。
葉敬希笑了一下,"先別忙著害羞,告訴我,鬧鐘在哪?"
程悅扭過頭看了眼床頭櫃,"我一直放在床頭櫃上的,怎麼……聽聲音好像掉地上了?"
葉敬希玩笑說:"可能是昨晚太激烈了,不小心把鬧鐘也掃到了地上。"葉敬希掀開被子,裸著身體下了床,走到程悅那邊,俯□去把床底叫個不停的鬧鐘找出來,關掉,然後放回原先的位置,"你這鬧鐘品質不錯,摔那麼慘還能響。"
程悅垂下眼睛,這人居然不穿衣服,直接就在屋裡走來走去找鬧鐘?他還要不要臉了他……
好像聽到程悅的埋怨一般,葉敬希笑了一下,轉身從地上淩亂的衣物裡找出睡衣,穿上,然後坐回程悅床邊,輕輕摸著他的頭,問:"那裡還痛嗎?"
程悅紅著臉,搖了搖頭。
其實昨晚他雖然很瘋狂,動作也激烈到讓人心驚膽戰,但是……總體還算溫柔吧,沒有弄傷程悅,前/戲做了很久,所以在真正承受的時候,程悅也沒覺得太大的痛苦。只是因為做了太多次,那個地方十分酸痛,現在全身都沒有力氣,像是被大卡車碾過一樣,身體每個地方都酸疼的厲害,別說坐起來,就是躺著也覺得累。
葉敬希輕輕吻了吻程悅的雙唇,說:"昨晚累壞了吧?我帶你去洗一下,洗完澡再好好休息,那些東西留在裡面對身體不好。"
他說話怎麼這麼直接?大白天的,程悅可羞於談論這些話題,趕忙說:"沒事。"
葉敬希很固執,"不行,你現在必須去洗澡。"
說完便伸手,把程悅連同被子整個橫抱起來,
身體突然騰空而起,程悅有些慌亂的環住他的脖子,臉色發白:"快放我下來,程樂在外面,被他看見了怎麼辦?"
葉敬希卻毫不在意的說:"放心吧,小孩子哪有這麼早起床。"
葉敬希抱著程悅走出臥室。
兩人都猛的一僵,程悅更是漲紅了臉,目光都不知往哪裡放。
葉敬希口中那"不會那麼早起床"的小孩子,正站在臥室門口,瞪大眼睛看著他們。
見葉敬希把程悅用被子包著整個抱了出來,程樂眨著眼睛問:"哥哥你怎麼了?"
"……"程悅恨不得找個地縫去鑽,臉紅的快要擠出血來。
葉敬希倒是非常淡定,一臉平靜的說:"你哥剛才不小心扭到腳,我帶他去洗手間。你怎麼起這麼早?現在還不到8點呢。"
"哥哥臥室裡的鬧鐘一直響個不停,把我都吵醒了。"
葉敬希笑了笑說:"鬧鐘掉到地上我們找了半天,你要是困,再回去睡吧。"
"我不困。"程樂突然伸手指了指程悅露出來的小腿上面那些奇怪的紅痕。
"哥哥你腿上好多紅點,是怎麼回事?"
葉敬希平靜的說:"他昨晚吃太多海鮮,過敏了,身上出了很多紅疹。"
"臉也很紅,過敏了還會發燒嗎?"
"當然會。"說著就用被子把程悅遮了個嚴實,然後一臉嚴肅的說,"程樂你回屋去玩吧,你哥哥生病需要休息,我會照顧好他。"
程樂完全相信了一臉正直的葉敬希的話,握了握程悅的手說:"哥哥保重身體,我回屋了。"
等他走後,程悅才把頭埋在葉敬希胸前,咬牙切齒的說:"你騙小孩還一套一套的啊。"
葉敬希輕笑著說:"我騙你不也是?"
程悅白他一眼:"昨晚故意灌我酒?"
"調節氣氛罷了,你又沒醉。"
"哼。"程悅別過頭去不理他。
葉敬希一邊說著,一邊把程悅抱進了浴室裡,在浴缸裡放滿了溫水,這才扯開被單,把赤/裸的程悅放進去。
程悅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些縱橫交錯的曖昧紅痕,想起昨夜這個人是怎麼把自己從頭親到腳,一處都沒有放過,甚至連最私/密的大腿內側,都……慘遭蹂躪。
天啊,這樣的身體,程悅再也不敢看第二眼,這簡直慘不忍睹。
整個身體都被他印下了痕跡,全身上下都是他的氣味,體內甚至還有他……
一想到這程悅就有點咬牙切齒。此刻,又一次暴露在他面前,全身無力的任他溫柔的洗去那些痕跡,在他手指伸入後方,輕輕摳出那些白色液體的時候,程悅的臉更紅了,腳趾都羞得蜷了起來。
葉敬希強烈的佔有欲讓程悅心驚,他此時的溫柔卻讓程悅覺得溫暖和幸福。
身上的痕跡在洗過澡後雖然變淡了,可他在心裡刻下的痕跡卻越來越深。
不論他的溫柔,他的瘋狂,還有他在進入程悅體內時,一遍遍說著的那三個字,我愛你。
二五章電話 ...
程悅腰酸背痛在床上躺了一天,午飯都是葉敬希端進來的。吃著昨晚自己炒的菜,程悅心裡很是鬱悶。傻瓜一樣做那麼多菜,連食物這後顧之憂都解決了,真是應了自己那句話,"吃不完沒關係,反正可以放冰箱,這幾天都不用下廚了。"
程樂想不明白哥哥為什麼吃海鮮過敏,在他印象裡,哥哥吃北方的菜才會拉肚子,吃海鮮可從來沒出過事,好奇之下,好幾次想闖進去看哥哥,都被葉敬希嚴肅的以"他睡著了""生病要休息"給擋在了外面。
程樂非常喜歡葉敬希,在程樂心裡葉敬希嚴肅說話的時候就像法官在宣判,他相信一臉正直的葉敬希說的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標點。
程樂對葉敬希送的那台遊戲機愛不釋手,在葉敬希問了句:"你哥喜歡什麼?"的時候,程樂就吧啦啦一口氣把哥哥各種喜好全給倒了出來,眼皮都不眨一下,把自己哥哥給賣了。
哥哥喜歡吃清淡的東西,最愛街對門那家老字型大小的陳村河粉,喜歡穿式樣簡單的白色衣服,喜歡聽張信哲的歌,喜歡看溫馨平淡的電影,喜歡去山清水秀的地方旅遊,想將來在郊區買套小別墅,院子裡種點小樹苗。
葉敬希輕輕摸他頭,贊道:"程樂真聰明,還識大體。"
程樂回頭笑得特別開心。
晚上的時候,程悅就見葉敬希端了一碗對面老字型大小的陳村河粉進來了,一聞到那香氣程悅就知道自己被弟弟賣了。一邊吃著河粉,一邊在心裡哀歎兄弟多年的感情都比不上一台遊戲機。
等程悅吃完飯,葉敬希又提著幾個袋子進了屋。在程悅疑惑的目光下,一件一件開始往外掏。
一套睡衣,樣式簡單的白襯衫,還有一套白色的西裝,配著精緻的領帶。小袋子裡是張信哲最新的專輯CD。
程悅目瞪口呆看著那一堆東西,臉色從白到紅再到紫,瞪著葉敬希:"你這是幹什麼?"
葉敬希一臉平靜的說:"情人節禮物,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所以……"
有人這樣送禮物的?整個大雜燴一鍋燉,各種各樣都買一點。而且,居然還送衣服?送衣服是為了親手脫下來,這個傳言他難道不知道嗎?或許他就是知道,所以才連睡衣都送。
"謝謝。"程悅垂下頭,臉色扭曲的把那些東西收起來,卻聽葉敬希湊到耳邊說:"明晚一起去看電影吧。"說著又拿出兩張電影票。
程悅有些無語,在心底把賣哥哥毫不猶豫的程樂罵了無數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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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葉敬希躺在床上輕輕擁著程悅。
程悅睡了一整天很精神,葉敬希也不想睡,兩人便隨意聊著。
那晚,褪去冷漠外殼的葉敬希特別的溫柔。他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還提起讓他痛恨又尊敬的父親。程悅這才知道他父親叫葉致遠,當年跟文惜慧結婚後就在紐約定居,憑著心狠手辣的商業手段,在那邊打拼出一片天下。他是個成功的商人,卻是個失敗的家長。葉敬希從小就學會了獨立,甚少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可自從認識程悅後,才真正有了家的感覺。程悅一直認真聽他說話,在他提到自己的時候便緊抱住他,輕輕揚起了嘴角。
過了一會兒,葉敬希突然低聲問道:"程悅,你有沒有想過……將來?"
程悅怔了怔。
"我的意思是,我們以後的事你考慮過嗎?你快畢業了。"
程悅沉默片刻,才輕聲說:"等大四做完畢業論文,我打算,先在我家這邊,找份工作……"
這句話說得極為艱難,連聲音都是刻意裝出的平靜。一想到明年就要跟他分開,程悅就覺得心裡一陣苦澀。那種苦澀,像是潮水般慢慢在心底漲高,最後變成一片汪洋大海。
葉敬希半晌沒有說話,只是摟住程悅腰部的手臂收緊了幾分。
程悅輕聲說:"畢竟爸爸走後,我媽一個人打理這個家,醫院的工作又那麼忙,她一直很辛苦……我如果在北方工作的話,程樂也沒人照顧……所以我……"
葉敬希輕聲打斷了他:"我知道。"
手指輕輕撫摸著程悅耳側的發,葉敬希的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你的選擇沒有錯,程悅。程樂年紀還小,你媽媽工作那麼忙,一個人很不容易,你的確應該回家工作。不用擔心,這一點上,我很支持你。"
程悅點了點頭,緊緊抱住了葉敬希。在這種大事上,葉敬希總能冷靜睿智的做出最好的決斷,他沒有像一般的戀人一樣埋怨對方不顧自己,反而毫不猶豫的支持程悅,程悅一直糾結這個問題,現在聽他這麼一說,心裡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沒關係,異地戀這個難關我相信我們能撐過去。電話聯繫那麼方便,到了假期我還可以來找你。"葉敬希輕輕吻了吻程悅的額頭,接著說,"再過兩年我也畢業了,畢業之後,我會回美國接手父親的公司,我的計畫是把葉家的產業拓展到國內,到時,我會來你家附近的城市開家分公司,然後,回國安定下來。"
"那時候,小程樂該上大學了吧,我那兩個弟弟也該有了自己喜歡的生活。生活穩定之後,同性相愛的事,雙方的家人自然容易接受。"
他的聲音非常的低沉,用平靜的語氣緩緩說著這些話,每句話都能聽出他的認真,可見,這件事他已經考慮了很久,並且經過合理的分析,才做出這樣最穩妥的決定。
看上去他在愛情上並不熱情,兩人在一起以來也不會像一般戀人一樣親熱,或者說什麼甜言蜜語。沒想到他居然暗中考慮了這麼多。程悅心中既感動,又覺得慚愧。自己比他還大兩歲呢,這方面也沒有他想的周到。
葉敬希抬起程悅的臉,注視著著他的眼睛說:"兩個男人在一起,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家庭,工作,很多問題需要解決,這個過程可能相當漫長,中間甚至會有許多波折。"微微頓了頓,才用極輕的聲音說——
"只是……程悅,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等我那麼久。"
聽著他聲音裡帶出不確定的情緒,程悅趕忙握住他的手,堅定的說:"只要你不放棄,我就可以。"
葉敬希似乎被程悅認真的眼神感動,指尖微微一顫,抓住程悅的手指,緊緊相扣。
"程悅,我有份禮物給你。"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說完便從床頭的小袋子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程悅,"打開看看。"
程悅打開盒子,靜靜躺在裡面的,是兩隻一模一樣的男士尾戒,銀質的,款式很簡單。昏暗的檯燈照在那對尾戒上,也讓程悅看清了上面刻著的英文字,love you forever,一行字母環繞了一圈,要輕輕轉動才看得清。
程悅臉一紅,拿著那戒指有些不知所措。
葉敬希笑了一下,拉過程悅的手,把戒指輕輕套進程悅的小指,"我現在沒有太多收入,這戒指也很便宜,買的時候就是看中了上面刻的字。將來,我們再用自己親手賺的錢,每人買一隻更好的送給對方,再換到無名指上……好嗎?"
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來,他的意思卻十分明顯,這應該算間接的求婚吧?
程悅臉上的笑容帶著點羞澀,抬頭在葉敬希唇上印下一吻,輕聲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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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了場暴雨,街上滿是積水,電影院又離得遠,兩人便打消了去看電影的念頭,跟程樂一起在家看電視。
那會兒央視正好播西遊記,程樂很喜歡看,天天守著時間等。程悅跟葉敬希無奈之下陪著他看,三個人坐一起,程樂很不識相的非要插中間,那樣的氣氛,居然有點像一家人。
插播廣告的時候,葉敬希的電話突然響了,他便去陽臺接聽。
這通電話持續了很久,直到一集西遊記播完了還沒有結束。
不知為何,看著陽臺上葉敬希挺直的背影,程悅竟有些心神不寧,心底莫名升起隱隱的不安。想去看看怎麼回事,又怕打擾到他。
程悅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陽臺那人的身上,程樂說了些什麼完全沒聽清。直到手臂被弟弟搖晃了幾下,程悅才反應過來,扭頭道:"你剛說什麼?"
程樂撇撇嘴:"我說,哥哥的眼珠子快掉了。"
程悅輕輕揪了揪他的耳朵,正好葉敬希回來了,笑著說:"程樂你又欺負哥哥?"
程樂瞪大眼睛:"我能欺負他?他不欺負我,我就去燒香了。"
葉敬希嚴肅狀看著程悅:"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小孩子要哄的,用武力解決不了問題。程樂,為了彌補你哥的錯誤,我補償你,你下樓買冰激淩吃,好嗎?"說著便從錢包裡拿出五塊錢遞給程樂。
程樂高興的說:"還是你對我好,我哥太差勁了,我認你當哥哥吧。"
程悅輕歎:"我們兄弟的感情還不值五塊錢呢?"
程樂笑呵呵的說:"五毛都不值吧。"
被程悅一腳踢出了門。
等程樂走開後,程悅才斂住了笑容,問:"你把他打發走,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葉敬希坐到他身邊,語氣十分嚴肅,"剛才是我媽的電話,她說,她打電話到我租的屋子座機,沒有人接。她問我在哪。"
看他嚴肅的神色,程悅心裡也是一陣緊張,趕忙問:"那你怎麼說?"
"我說,我假期出去旅行了。她問我住在哪,我說暫時住在朋友家。她問你家的電話,我就告訴她了。"
"呃……"
"沒辦法,我媽媽很細心,如果騙她說我在圖書館,她肯定會晚上繼續往那屋子打電話。如果騙她我住酒店,她會問酒店的電話。未免她懷疑,我只好把你供出來。"葉敬希笑了笑,輕輕環住程悅的肩膀說,"現在我們的關係還不能讓家人知道,我說去旅行住朋友家,她也沒有懷疑。她只是擔心我像弟弟那樣被人綁架什麼的,所以非要問出我的行蹤。"
葉敬希剛說完,程悅家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葉敬希輕輕握了握程悅的手,說:"別擔心,我媽挺好說話的。你去接吧。"
程悅點了點頭,走向沙發旁,拿起話筒的時候手都有些抖。
這個……總覺得跟戀人的家長對話,很緊張,而且還有點彆扭。雖然她不知道兩人的關係,可自己心裡可是明鏡一樣。
程悅硬著頭皮接起電話,儘量深呼吸保持平靜的語氣。
"喂?"
"你好,我是葉敬希的媽媽。請問這裡是程悅家嗎?"
耳邊的聲音十分溫柔客氣,聽著很舒服,程悅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不少,趕忙說:"阿姨您好,我是程悅。"
"你就是敬希說的那位,幫了他很多忙的,程悅學長嗎?"
程悅有些不好意思,輕聲說:"嗯……一點小忙而已。"
文惜慧笑了笑,"我這兒子性格冷淡,在美國也沒什麼朋友,沒想到回國後還能認識你這樣好的朋友,假期帶他旅行,還讓他住在你家裡,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她的語氣很誠懇,聲音也很柔和動聽,"你父母在家嗎?我兒子住你家會不會不方便呢?住一個假期,會打擾到你們吧?"
"呃……不會的,家裡就我跟我弟弟。"
"是嗎。"她沉默了一下,又帶著笑意說,"那謝謝你招待他,要是有機會回國,我想當面感謝你。"
程悅趕忙說:"不用了阿姨,真的,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我家屋子多,葉敬希住我家沒關係的……"
"呵呵,好吧,那謝謝你,以後有機會來紐約玩。我這邊生意忙,我兒子就先拜託你照顧了。"
"嗯,好。"
"那拜拜了,程悅。"
"拜拜。"
放下電話後,程悅長長呼出口氣,走回葉敬希身邊坐下來。
葉敬希看了他一眼,說:"那麼緊張做什麼,我媽沒那麼可怕吧?"
"嗯……跟你形容的一樣,挺溫和的。"
"好了,沒事了,這下她該放心了。你也不要多想,她就是怕我像弟弟那樣出事了。"
"嗯……"
開門的聲音響起,知道程樂回來了,兩人便停下對話。
程樂一臉笑容拿著三根雪糕走過來,每人發了一根,還說:"我一個人吃怎麼好意思,所以順便給你們也買了。"
電視裡又播起無聊的西遊記,程悅吃著弟弟遞來的雪糕,心中卻有些忐忑。
不知道怎麼了,跟文惜慧通過電話後,心裡那種奇怪的不安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鮮明。
或許是因為自己掰彎她兒子而心虛吧。
程悅總覺得,他媽媽的聲音雖然很溫柔,卻像是刻意壓抑著什麼情緒,跟她的對話表面上輕鬆,程悅卻感覺到她語氣間有種奇怪的壓迫感。
二六章隱瞞 ...
這個暑假,程悅帶葉敬希逛了很多地方,跟他在一起的每天都過得快樂而充實,距離開學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科大的開學時間依舊是9月1號,程悅想在8月底媽媽出差回來的時候再返校,這樣能照顧好程樂,也能跟葉敬希在家多待幾天。沒料23號的時候,葉敬希突然說要提前一周回校,理由是假期實習的心得總結沒有寫。
——在家寫不行嗎?
程悅心中雖然疑惑,倒也沒說什麼,幫葉敬希收拾好行李,又做了些小菜替他餞行。
23號清晨,程悅送葉敬希去機場,看著他走進安檢口的背影,程悅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心中還是有些不舍。
回去的路上,程悅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程悅疑惑的接起,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用溫軟的聲音和平靜的語調說:"是程悅吧?"
——他媽媽?
程悅嚇了一跳,趕忙說:"是的,阿姨,您找我有事嗎?"
"我問你,葉敬希回去了嗎?"
"呃,我剛送他上飛機。"
"那就好。"那邊頓了頓,又說,"你呢,打算什麼時候回校?"
她問這些做什麼?
程悅心中疑惑,卻還是禮貌的回答:"30號左右吧。"
"你媽媽出差回來了嗎?"
程悅握著手機的指尖微微收緊,輕聲道:"她月底才回來。"
"那你一個人留在家裡照顧弟弟?"
"對……"
"你弟弟是上小學對嗎?"
"嗯……開學就讀三年級了……"
"這麼說,程樂比我家敬文還小,很多事情他都不懂呢。"
程悅額頭漸漸滲出冷汗。
對方是長輩,又是葉敬希的媽媽,而且聲音非常的溫柔,她問什麼,自己出於禮貌也該好好回答才是。可不知怎的,程悅總覺得她這通電話像在調查審問,那種奇怪的壓迫感讓他心裡非常不舒服。
還好文惜慧沒有再問下去,只說了句:"祝你假期愉快,我先掛了。"
"嗯,阿姨再見。"
掛上電話後,程悅的臉色有些發白。他記得葉敬希只說把他家裡的電話告訴了他媽媽,為什麼她會知道自己的手機號?是葉敬希一時大意忘記說,還是她已經懷疑兩人的關係,然後調查了自己的情況?一想到葉家在查自己,程悅的脊背不禁豎起一層寒毛。
回家的路上,程悅臉色一直不太好。到家後打開門,聽到客廳裡電視的聲音,知道程樂起床了,程悅才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進屋。
程樂抬頭道:"哥哥,你去機場送人怎麼不叫我?"
"他八點的航班,我們七點就出發了,你那時候睡得很香,我就沒叫你。"程悅倒了杯水,坐在弟弟旁邊,揉揉他的頭說,"你怎麼起這麼早?"
程樂撇嘴:"是電話吵醒的,有個聲音很好聽的阿姨找你,你不在,我就把你手機號告訴她了。"
程悅怔了怔,手中的水杯停在唇邊,"是你……告訴她的?"
程樂問:"嗯,怎麼了?她說有急事啊,我就說了你的手機號。"
原來是弟弟告訴的……
程悅輕輕鬆了口氣,笑了笑,說:"沒事,可能是我想太多吧。"
或許正因為自己太愛葉敬希,所以才特別害怕失去他。可兩人同是男生,這樣的愛情能不能被接受完全是個未知數,心裡自然缺乏安全感,尤其是他家人的出現,讓程悅心中更加的不安。自從他媽媽來過電話後,程悅甚至有些害怕聽見她的聲音。
程悅一邊喝著涼水,一邊胡思亂想。手機突然亮了,打開來,是葉敬希的短信。
"我要登機了,開學見。"
程悅笑了笑,發過去一條,"一路順風。"
心中這才平靜了些,握緊杯子告訴自己,沒有關係,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一切難關都會撐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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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九月,新學期的課表下來,兩人都漸漸忙碌了起來。
北方的秋天十分涼爽,天空也特別的藍,像是被洗過的錦緞,上面繡滿了各種形狀的白色雲朵。那一陣子總是吹著輕柔的微風,空氣裡是夏季殘留的花香,偶爾還會下起淅淅瀝瀝的秋雨,潮濕的雨水灑在院中的青石板上,縫隙裡也長出了青綠的苔蘚。
兩人同住的院子在深巷中極為幽靜,院中的花漸漸謝了,程悅就把種子抖出來,均勻的灑在花園裡,這樣一來,明年就能看到百花齊放的壯觀景象。
院子中央的柳樹,樹葉慢慢變黃,被風吹落了滿地,樹下一整圈厚厚的落葉看著倒挺壯觀,程悅要打掃,卻被葉敬希阻止了。
這個週末,程悅想在樹下看書,剛要抬凳子出去,卻突然從窗戶看見那一片黃葉越積越厚像是地毯,程悅玩心大起,沒抬凳子就直接躺在了樹葉上,看著頭頂蔚藍高遠的天空,嘴角不由得揚起笑容。
眼前突然放大的臉嚇了程悅一跳,剛要起身,唇就被吻住。程悅掙扎了一下,卻被吻得更深,只好輕輕環住他,順從的承受這個親吻。
一吻結束之後,葉敬希貼著程悅的唇,低聲說:"怎麼躺在地上?"
程悅笑了笑說:"葉子很厚,躺在上面挺舒服的。"
"哦……你躺在葉子身上,很舒服是嗎?"葉敬希的笑容帶著戲謔,說著便一個翻身躺在地上,然後把程悅拉來自己身上。
現在是趴葉子上面……
知道他抓住話裡的把柄調戲自己,程悅也無可奈何。腿還被他夾住了動彈不得,整個身體趴在葉敬希身上的姿勢讓程悅紅了臉,未免接觸太過親密,程悅的雙手趕忙撐在他胸前。這樣的體/位讓程悅很是羞窘,身下的葉敬希帶笑的眼睛,更讓他手足無措起來。
葉敬希的手臂環過程悅的腰,拉近距離,輕輕吻住了程悅。
"唔……"程悅輕聲呻/吟著,富有技巧的熱情親吻讓人全身發軟,趴在葉敬希懷裡的姿勢,更能清楚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
"你……你瘋了,唔……"程悅使勁推著他,眼前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葉敬希一個翻身把程悅壓到身下,手指輕輕從襯衫下擺探了進去,撫摸著程悅的腰部。
皮膚的觸感十分細緻光滑,柔軟的小腹讓葉敬希的手指流連忘返,感受著指尖下皮膚的輕顫,葉敬希的動作也更加放肆起來。
程悅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一邊被動的承受著他的吻,一邊著急的說:"不要在外面……唔……"
葉敬希的舌從程悅口中退了出來,咬著他的耳垂說:"這裡就我們兩個,你怕什麼。"
程悅依舊使勁推著他,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臉皮可沒某人那麼厚。
刺耳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程悅順勢把葉敬希從身上推開,葉敬希沉著臉,站起來接電話,"喂?"片刻後,壓抑著怒氣說:"你打錯了。"說著就冷著臉的掛了電話。
程悅忍不住笑了起來,被葉敬希冷冷的目光掃了一眼,於是輕咳一聲斂住笑容裝嚴肅,可看著葉敬希滿身的樹葉,程悅還是想笑,忍笑忍到肩膀都一顫一顫的。片刻後,葉敬希也笑了起來,伸手輕輕拿掉程悅頭髮上沾滿的黃葉,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兩人笑得更加開懷。
或許那時候太年輕,他們才會那麼的瘋狂和肆無忌憚。
後來想想,那些行為其實十分的幼稚。可是誰又能料想到,那些幼稚的片段,卻成了記憶裡最刻骨銘心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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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葉敬希在浴室洗澡,程悅就在臥室裡整理床鋪。
已經入了秋,天氣變涼也該換被子了,今天出去買菜的時候順便買了新的床墊和被褥,程悅把涼席撤下來鋪床墊,無意中在枕頭下發現了葉敬希的手機。
手機的螢幕泛起亮光,一閃一閃的提示來電。因為被調成了靜音,葉敬希才沒有聽到。
程悅沖浴室喊:"葉敬希,你電話。"聲音被浴室裡的水聲輕易的掩蓋了。
手機還在閃,程悅便伸手拿了過來,想先按掉。結果一拿到手裡,來電便停止了,傳來一條短信。
即使葉敬希是他親密無間的戀人,程悅也覺得應該尊重對方的隱私才對,所以他沒看那短信,直接按了返回鍵。巧的是,葉敬希的手機未讀短信按返回鍵後會直接進入收件箱,而收件箱裡未讀的資訊雖然沒打開,可是已經讀過的那些,卻都有簡略的內容提示。
"你跟程悅的事……"
一條短信的內容提示讓程悅心頭猛的一跳。瞄了眼寄件者,是葉敬希的爸爸。
程悅手指攥緊了手機,那螢幕上的"程悅"兩個字,看著極為刺眼。
自己的名字,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父親的短信裡?程悅心跳加快,反復警告自己不該看,卻忍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反正已經看過的資訊,自己偷看也不會被他發現。抱著這樣的想法,程悅顫著指尖按了查看鍵。看到的,卻是讓人心驚膽戰的內容——
"你跟程悅的事我不會再管,我只希望你儘快做出決定。派去調查他的人已經按你的意思全部撤走,拍下的那些照片也讓人銷毀了,你放心,我不會傷害程悅,也不逼你回來。我只要你一個確定的答案。"
葉敬希跟他爸爸說了什麼?為什麼他爸要他給個確定的答案?是他爸爸知道了兩人的關係,強迫葉敬希跟自己分手嗎?程悅心跳越來越快,趕忙按到寄件匣去找葉敬希發出的短信。從他發給他父親的第一條短信來看,事情的轉變,正好是在七夕情人節之後的那天。
"爸,既然您已經知道我跟程悅的關係,那我就跟您直說。我很愛他,想跟他在一起,我甚至打算將來跟他結婚,除了家人以外,他是我心裡最在意的人。我會按你的意思繼承家業,這些都好談。但是程悅的事上,我絕不讓步,希望您明白我堅決的態度。"
怪不得七夕之後的那天晚上葉敬希會一反常態,說那麼多的話,還給程悅送了戒指,間接的求婚。他是因為兩人關係被父親發現,心中不安,才用那戒指,想把自己套住嗎?
程悅臉色發白,趕忙按了下一條。
"這些天我跟程悅到處旅行,您派去的人跟了我們那麼久,也拍了不少有用的照片吧?不要懷疑你兒子的觀察力,您最好把派去監視程悅的人全部撤走,照片也全部毀掉,不要傷害他,更不要做出寄照片給他媽媽這樣卑鄙的事。爸,您也不想我們父子之間鬧得太難看吧。"
程悅越看越是心驚,沒想到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葉家已經派人監視兩人的行動,怪不得那一陣,心中總是忐忑不安。
程悅又按了下一條,是葉敬希發給他媽媽的信息。
"家裡陷入困境我也很擔心,我騙程悅說要回校,明天中途轉機到紐約,到時再面談。也請媽媽不要再往程悅家打電話了,他想法很單純,一聽您說話就會緊張,您若好奇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可以慢慢跟您講,不要拐彎抹角去試探他。"
"媽你最近也挺辛苦,聽說頭痛的毛病又犯了?先回家休息一陣。家裡出了那麼多事,也該把敬輝和敬文叫回來了,這次回紐約,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好好想想辦法。"
"程悅,我們的沐浴露用完了嗎?"葉敬希突然從浴室探出頭來,沖臥室問道。
程悅不動聲色的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笑著說:"櫃子裡有新的,我幫你拿。"
程悅轉身去拿了沐浴露,拆開來遞給葉敬希,卻被他拉住。
"來,一起洗。"
程悅揚起嘴角微笑著看著他:"我可不放心跟你一起洗,未免浴室再次發生暴力事件,我還是自己洗比較穩妥。"
"在你心裡,我就那麼禽獸?"
"這可說不準。"
葉敬希笑了笑,聳聳肩說:"好吧,你自己洗,我很快洗好了。"
"嗯。"
等葉敬希出來後,程悅才走進浴室,隨意沖洗了幾下,再把水聲開到最大,然後赤著腳,輕輕走了出來。
臥室裡亮著檯燈,暖黃的燈光映在葉敬希冷峻的臉上。他正出神的看著手機上的那條短信,神色間,是再也掩飾不住的疲憊。
果然,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他默默承受著家裡那邊不斷施加的壓力嗎?
這段時間他一定很辛苦,白天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著自己微笑。在背著自己的時候,還要小心翼翼的跟家裡那邊談判,承受父親母親的輪番轟炸。
怪不得最近憔悴了不少,下午抱著他的時候,甚至感覺到他比以前瘦了許多。
程悅很想跟他一起分擔這些壓力。可程悅明白,葉家生意上的事情,他這個外人一點忙都幫不上。
程悅默默的站在葉敬希的背後,緊緊攥住手指。看著他疲憊的樣子,心裡一陣陣刺痛。
二七章母親 ...
電話再次響起,葉敬希看了眼來電顯示,沉著臉接了起來。
"我說了,如果你們做出傷害程悅的事,我絕對不會原諒。以前那些事我都可以不計較,但是,程悅是我的底線,這點我反復強調過。我們家那些糾葛,不要牽扯到他的身上。"葉敬希的語速很快,聲音也冷到極點,似乎被剛才那條新收的短信刺激到,眼睛都有些發紅。他側頭聽了聽浴室那邊的動靜,然後壓低聲音說,"我明天去學校請假,後天就飛紐約。二弟也回家了是嗎?我回去再跟你們談,就這樣。"
掛了電話後,葉敬希長長呼出口氣,把手機放進了抽屜裡。
程悅趕忙快步走回浴室繼續假裝洗澡,片刻後,就聽見敲門的聲音。
葉敬希輕聲問:"程悅,還沒洗完?"
程悅笑了笑,走過去打開了門,摟住他的腰,踮起腳尖輕輕吻他的唇,"先回答剛才那個問題,其實,在我心裡,你跟禽獸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葉敬希順手抱住他,貼著他的鼻子說:"你在罵我禽獸不如?"
程悅笑著拉開他睡衣的帶子,用手覆在敏感的部位,"你覺得呢?"
葉敬希全身一僵,"程悅,你……"
程悅臉色更紅,裸著身體靠進他懷裡,說:"明天是週末,我們好久沒……"
還沒說完,唇就被狠狠的吻住,身體也被他整個打橫,抱進了浴缸裡。
"唔……"
親吻漸漸變得激烈起來。程悅的腿被高高架了起來搭在葉敬希的肩膀上。葉敬希的手指塗著新買的沐浴露,淡淡的香味在浴室裡彌漫著。
自七夕之後兩人很久沒有做過,異物的刺入雖然讓程悅十分不適,可還是努力放鬆自己接納他,在他終於挺腰進入的時候,程悅的手指緊扣住浴缸的邊緣,劇烈的喘息起來。
深呼吸良久後,適應了侵入的程悅才開始學著配合他,甚至慢慢的主動起來,雖然動作依舊生澀,害羞的紅著臉,可程悅的主動回應,顯然讓葉敬希十分的激動。
那天晚上,葉敬希似乎格外的瘋狂,把程悅壓在浴缸裡一再的索取。
浴缸裡的水隨著兩人的動作不斷溢出,嘩嘩拍打著地板。喘息聲越來越劇烈,室內的溫度也直線攀升。鏡子中交疊在一起的赤/裸身體,漸漸被氤氳的霧氣遮掩得模糊不清。
汗水,浴缸裡的溫水,或許還有淚水,全都混合在一起。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親吻,撫摸,激烈的抽/送,像是怎麼都要不夠彼此。密閉的空間裡,反復迴響著那三個字,我愛你。
直到深夜的時候,兩人才精疲力竭的停了下來。浴缸內的水早就變得冰涼,葉敬希重新換了溫水,細心的洗淨程悅身上的痕跡,這才把程悅抱回了臥室。
新換的床墊柔軟溫暖,兩人在被窩裡親密的抱在一起,平息激/情過後的餘韻。
葉敬希的手指在程悅肩膀輕輕摩擦著,良久後,才說:"程悅,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程悅指尖一顫,假裝若無其事的問:"出什麼事了?"
葉敬希垂下眼簾,低聲說:"家裡出了點事情,我必須回去解決,我明天去學校請一個月的假。"
程悅輕聲說:"要一個月那麼久嗎?"
"嗯,我父親在商場上得罪的人太多,這次的事情……比較棘手。"頓了頓,又安慰道,"放心吧,我會儘快處理好的。"說完,低頭輕輕吻了吻程悅的額頭,說,"等我回來。"
程悅點頭,緊緊抱住他:"好。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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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程悅第二次去機場送葉敬希。
葉敬希在進安檢入口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安,總是回過頭來尋找程悅的影子。還好程悅一直在那裡等他。兩人視線相對,葉敬希臉上露出微笑,程悅便笑著沖他揮手再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面前,程悅臉上的笑容才漸漸褪去。默默的轉身,走出了機場。
他知道,葉敬希這次回家的後果,要麼順利解決困難兩人繼續在一起。要麼在父母的壓力下,被迫跟自己分手。
這是一道很簡單的選擇題,也只有這兩個答案,卻走向兩種完全不同的極端。
程悅相信葉敬希對自己的感情,可他也很清楚,身為葉家的長子,葉敬希身上的擔子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放下的。
他愛自己沒有錯。可他也同樣,愛他的家人。
如今,葉敬希的面前擺了張天平,一邊只放了程悅一個人,另一邊卻放了很多個。有他痛恨卻敬重的父親,有他溫柔善解人意的母親,有他從小被分開卻依舊很關心的雙胞胎弟弟,還有他年齡還小卻很聰明的三弟,再加上他們整個葉家辛苦多年的家業。
哪邊更重?
他還用猶豫這麼久嗎?
反正自己說好了等他不是嗎?
說不定這次送他走,他就回不來了呢。
他自己心裡也是清楚的吧,所以剛才登機前才會戀戀不捨的,一次又一次的回頭。
程悅笑了一下,卻覺得這個微笑讓他臉上的肌肉都疼了起來。可想而知,葉敬希這段日子,裝笑臉裝的有多麼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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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秋,盛夏的繁花全都凋謝了,路邊的草坪也變得枯黃。街道每天都在打掃,卻依舊掃不盡隨時都在掉落的黃葉,程悅總覺得那些葉子像是永遠都落不完似的。風一吹,枯枝颯颯作響,黃葉被卷起來在空中旋轉翻騰,深秋時節行人寥寥的街道,頗有幾分蕭瑟和淒涼。
程悅拉了拉外套,把自己緊緊的裹了起來,轉身往公車站走去。
昨晚故意誘/惑他,真的是太瘋了,到現在身後那地方還疼的厲害。坐在公車座位上,每次進站刹車的時候,身體就像要散架一樣的痛苦。程悅咬牙忍著,比起心裡的難受那點痛苦真的什麼都算不上。
回家之後,程悅脫了外套,有些無聊的坐在鋼琴前,卻發現很久沒有彈琴的緣故,這琴上竟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程悅拿過布來,輕輕擦拭乾淨。
現在這深秋的季節,似乎很適合彈那首《秋日私語》。那是葉敬希最喜歡的曲子,程悅還記得他第一次給自己彈的時候,臉上那認真陶醉的表情,有多麼的迷人。
突然想起他當時好像說"下次你彈給我聽",自己當時也答應了下來,說"有機會一定彈"。後來兩人在一起了,機會倒是有,可程悅卻把這事兒給忘了。
程悅笑了笑,輕輕閉上眼睛,把手指放在琴鍵上。
這曲子,他熟悉到會背,閉上眼睛都能彈出來。
小時候爸爸常抱著他教他彈琴,教的第一首歌就是秋日私語,那時候初學鋼琴,總是笨手笨腳的彈錯,爸爸就會耐心的,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的糾正他,還親自給他反復的示範。程悅對這曲子有種特別的感情,後來又聽葉敬希彈了一次,那些音符,就連帶他彈琴時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一起深深的刻進了心底。
現在,程悅第一次認真的,完整的,彈了一遍秋日私語。可惜,爸爸不在,葉敬希,也不在。
原本就帶著深秋氣息的鋼琴曲,因為彈琴的人沉重的心情,在寂靜的院子裡,竟渲染出一種濃重的悲涼氣氛。
一個聽眾駐足在門口,出神的聽著程悅彈琴,直到最後一個音符結束,才猶豫著,輕輕的敲了敲門。
"請問……程悅在家嗎?"
熟悉的聲音讓程悅全身一僵,片刻後,嘴角不禁浮起個自嘲的笑容。
有什麼好意外的,不過比自己預料之中快了一點而已。葉敬希前腳剛走,她就找來了,葉家人做事,效率還真讓人驚歎。
程悅深吸口氣,穩定了情緒,這才起身去開門。
門外的女人比他想像中年輕,皮膚保養得很好,一身黑色的連衣裙大方得體,頭髮在腦後挽了個好看的髮髻,看著挺有氣質。
只是她的精神似乎很不好,畫了淡妝,也遮不住了臉上的疲憊。
"對不起,這樣直接來找你非常的冒昧,但是情況緊急,電話裡也說不清,所以我……"說到這裡,抱歉的笑笑。
"阿姨進來說吧。"程悅拉開門,請她進屋,在袖子遮掩下,緊緊攥住了手心。
文惜慧跟著程悅走了進來,目光緩緩掃過屋內的陳設,在臥室的雙人床上稍作停留,臉上的表情卻始終波瀾不驚。
果然是商場上打拼多年的女人,長得漂亮,又有氣質,態度也那麼的鎮定從容。
程悅看了她一眼,轉身去泡了杯茶,端過來遞到她面前,"阿姨坐長途飛機肯定很累吧,先喝杯茶。"
"謝謝。"文惜慧低頭輕輕抿著茶,喝了幾口後,才說,"我突然出現,你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我記得前幾次通電話的時候,你都挺緊張的。"
程悅輕輕笑了笑說:"意料之中的事情,算是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吧。"
"你知道我會來找你?"文惜慧有些驚訝。
程悅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說話也十分的禮貌:"我無意中看了葉敬希的短信,知道了一些事情。今天他回紐約,我猜你們會來找我。畢竟,這是最好的時機,不是嗎?"
沉默良久後,文惜慧才笑了笑,說:"見過你之後,我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喜歡你。"程悅後背一僵,別過頭去,不看她的眼睛。她的目光非常的真誠,程悅甚至害怕自己會被她的真誠打動。
文惜慧緩緩的說:"你放心,你是我兒子喜歡的人,我不會傷你,這點分寸我還是懂的。這次來找你,只是想跟你分析一些問題。"
"實話說,我很喜歡你的性格,即使你是男生我也不介意。作為母親,我相信我兒子的眼光,我也希望他能夠幸福。"
"敬希是我三個兒子裡最懂事的,他做什麼,都能做到最好。我很放心他,所以在他跟你的愛情上,我也不想干涉他,並且說服他父親,不要管這件事。"
程悅怔了怔,還以為這女人來找自己,會義正言辭說什麼"你們兩個男人怎麼能在一起""為了將來趁早放棄""兩個男人的感情不會長久"之類的話,沒想到她居然贊成兩人在一起嗎?那她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程悅心中疑惑,也不說話,就安靜的聽她說。
"從小到大,敬希他還從來沒有那麼在意過一個人,我知道他對你是認真的,遇見你以後,他性格溫和了許多,連臉上的笑容都多了起來。這些,我都知道……"
文惜慧的聲音漸漸變得哽咽起來,眼中甚至帶出淚光。
"但是程悅,我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媽媽,我還有敬輝和敬文兩個兒子,還有為天宇集團搭上了大半輩子的丈夫。如今,整個葉家的興衰存亡,全都擔在我身上……"
"他爸爸身體一直不好,前段時間勞累過度,已經躺在醫院了。這幾天,學著他爸的語氣跟他發短信,逼他快點做決定,我心裡也很不好受……"
"我不想親手毀掉我最愛的兒子的幸福,可是,我更不能為了他一個人,放棄整個葉家。"
"你……明白嗎?"
看著她眼中的淚光,程悅輕輕垂下頭去。
"我……明白。您一個人撐起整個家,的確……挺辛苦的。"
"你能明白就好,程悅,我知道,你很懂事。"文惜慧頓了頓,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了一疊資料,"你學過經濟學,這些資料……你可以看看。"
程悅拿起那疊資料,上面列出的是天宇集團最近幾個月詳細的財務報表,幾個月來,賬務虧損越來越嚴重,總額甚至上億。
程悅手指忍不住一緊,把資料抓出一個折痕。
"怎麼會虧損這麼多?"
"這次專案投資失敗,資金周轉不靈,再加上我們的新產品價格暴跌,庫存嚴重積壓,那些錢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來。我們不僅面臨破產,還背負了巨額的債務,如果再沒有轉機的話,葉家,就真的跨了……"
文惜慧用手指遮住眼睛,強忍著不讓眼中的淚流下來,低下頭去,輕聲的說,"若不是葉家被逼到了絕境,我也不會放下自尊,厚著臉皮跑來找你。"
"如果有辦法,我就是拼上自己的命,也不想犧牲我兒子的幸福。我甚至想永遠瞞著他,讓他跟你在國內安心的在一起……"
"可現在……真的是,到了絕路了……"
這個女人的確是善良的,跟程悅說這些話的時候,每句話都說得十分艱難,甚至忍不住流下淚來。
眼淚洗掉了她的妝容,露出濃重的黑眼圈和慘白的唇色。她看上去真的很累,跟化妝前相比,整個人憔悴到像是突然老了好幾歲。
程悅看著這樣的她,良久說不出話來。
"如果葉家被宣佈破產,以致遠的性子,真不知道在醫院能不能撐過去……他以前手段太狠,在生意場上得罪了不少人,我們一家人背著那些債,沒有立足之地不說,甚至會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其實我不怕吃苦,在美國這些年,什麼苦沒有吃過。可是,那些債務沒法還,我們一家根本就沒法生存下去。敬文還小,敬輝也不太懂事,現在,全家的希望都寄託在敬希這大哥的身上……我……"說到這裡,文惜慧又哽咽起來。
程悅沉默了片刻,才把手指輕輕收緊,抬頭說:"我能幫得上什麼?"
二八章選擇 ...
文惜慧喝了口水,穩了穩情緒,說:"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借款。只要能拿到錢,我們就有了喘息的機會。可是葉家到了這田地,那些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哪有人願意主動來幫?我到處去求人都被拒絕,如今只剩下桑家。桑先生答應伸出援手,只是他女兒很喜歡敬希,所以他提出個要求,想讓敬希……回去跟桑瑜訂婚。"
程悅的手指猛的攥緊,用力之下,手心甚至被掐出血痕,他都沒有察覺。
他一直搞不明白,家裡出了問題,葉敬希為什麼猶豫不決。兩人不是說好了,即使波折重重也要一起面對嗎?就算時間再長,程悅都有信心等到雨過天晴的那一天。
現在,他終於懂了。
原來,這個坎,不是葉敬希過不去。而是他,根本不能過。
跟桑瑜結婚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要跟那女人成立一個法律上認可,並且被無數人祝福的家庭。從此以後,他就要擔負起一個丈夫應有的責任。
那麼……他該把程悅擺在哪裡?
地下情人?
插足婚姻的第三者?
更可笑的,還是個男人?
即使兩人是相愛的,可他一旦結婚,這份愛情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程悅在合法的婚姻面前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
所以……面臨選擇的時候,葉敬希才那麼痛苦吧?
程悅緊緊攥著雙拳,小拇指上銀質的尾戒劃在手心裡一陣陣的刺痛。他抬頭看著文惜慧,聲音艱澀的說:"您想讓我……怎麼做呢?"
"現在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再不做決定,法庭就快宣佈天宇破產了。時間已經不多了,我真的不得已……才跑來找你的。我也不想棒打鴛鴦,尤其,敬希是我最心疼的兒子……"
程悅垂下頭去:"我不太懂,您直說吧。"
文惜慧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輕聲說:"請你想辦法讓他儘快斷了你們能在一起的念想,回去跟桑瑜結婚。拖得越久,對葉家越不利。再這樣下去,有了貸款也來不及了。他爸爸的病情越來越重,兩個弟弟也回家了,現在只要他點個頭,我們就會有一線生機……"
"算我……求你了……程悅。"
程悅良久沒有說話。
他只是出神的看著手指上的尾戒。
Love you forever。
那行小小的字跡,在眼前漸漸變得模糊不清。那天晚上葉敬希把戒指套在自己手上時的笑容,也慢慢模糊了起來。
Love you forever,不是我們要一直相愛,一直在一起的意思嗎?
可是不久的將來,他就要把另一個戒指,戴在那個叫桑瑜的女人手上,然後在教堂裡,踩著鮮花,接受親朋好友的祝福。在教父問他是否願意桑瑜成為他的妻子無論貧窮富有健康疾病都永不離棄的時候,輕聲的說:Yes I do。
那我們的尾戒該放在哪裡呢?
藏在抽屜裡?找根鏈子掛在脖子上?或者直接扔了?
一隻手上怎麼能戴那麼多戒指?
程悅一直盯著尾戒出神,直到一滴滾燙的淚落在上面,才像驚醒一般回過神來。
"您的意思是說,讓我主動……跟他分手……是嗎?"程悅低著頭,輕聲說著,儘量不讓她看見自己眼中強忍的淚水。
文惜慧沉默了片刻,柔下聲來:"我知道,這個請求很過分,但這的確是最快的方法。"
程悅沒有說話,只輕輕用手指撫摸著那個簡單的尾戒,一遍一遍的撫摸著那一行刻進去的小字。
"再說,你應該很清楚,總有一天,他會迫不得已作出選擇。你們在一起那麼久,你應該瞭解他,以他的個性,他選擇和你在一起,不顧父母兄弟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呢?"
——那個可能性是"百分之零"。
程悅很清楚。
甚至從認識葉敬希的第一天,他就清楚。
作為葉家的長子,葉敬希身上擔負了太多的責任。既然當初他願意為兩個弟弟犧牲自己的理想,按父親的安排獨自來到國內讀商,那麼現在,在葉家處於水深火熱的時候,他怎麼可能自私的為了自己的幸福,眼睜睜看著天宇破產,讓父母和弟弟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呢?
若不是天平的這一邊放著他深愛的程悅,其實他,早就做出決定了吧。
雖然在理性上,程悅非常清楚現在的狀況,也知道,到了今天這地步,並不全是葉家人的錯,商場失利不是他們願意的,葉敬希他爸爸現在還在醫院裡躺著,文惜慧到處求人累到精疲力竭,想盡了辦法,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放下自尊千里迢迢跑來求自己。
看她一個女人累成那個樣子,一邊流眼淚一邊說話,程悅心裡也不好受。他能說什麼?他該說什麼?當一個長輩坐在你面前流著淚求你的時候,而且對方還是你深愛的人最愛的母親的時候,你又能怎麼做呢……
那種無力的感覺,像是藤蔓般漸漸從心底升騰起來,包圍住全身。那是和葉敬希抱住自己時的溫暖截然相反的,冰冷刺骨。
其實,葉敬希會做什麼決定,根本不用去猜。
家裡那四個人重要,還是程悅一個人重要?葉家的生死存亡重要,還是自己的幸福重要?像葉敬希那樣理智的人,絕對會做出最冷靜的選擇。
那道二選一的選擇題答案幾乎眾所周知,現在出現在試卷上,又有哪個白癡會選錯呢?!
雖然非常清楚這些道理,可一想到要跟他分手,程悅還是覺得心臟像被人擰住了一樣一陣陣絞痛,連說話的時候,都會牽扯到胸口那種痙攣般的痛楚。
"我會……認真考慮的。"程悅輕聲說著,"請您給我個時間期限吧。"
"還剩一個月。"
"好,一個月之內,我會想辦法,讓他跟我分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程悅甚至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被狠狠的砸碎了。整個心臟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完全感覺不到心跳,胸口的位置甚至悶到喘不過氣來。
他想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臉上的肌肉僵硬的完全不像是自己的。
"對不起,程悅,我們葉家永遠欠你的……我替我們全家人,謝謝你……"
文惜慧哽咽著,想要握住程悅的手,卻被程悅輕輕的抽開。
程悅微微彎了彎嘴角,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您說的全家人,應該不包括葉敬希對吧?他肯定不會感謝我的,不恨我就不錯了。"
文惜慧怔了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其實您不需要謝我,真的,謝他就夠了。我知道,他遲早會放棄我,回去紐約幫葉家渡過難關,我只是加速這個過程而已。"
"葉敬希他……他可以為了你們這些家人,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可你們對他的關心……又有多少呢……"
程悅低聲說著,一滴晶瑩的眼淚輕輕落到了地上,他扶住沙發緩緩站了起來,背對著文惜慧——
"以後對他好一點,不要再逼他了,他為你們已經付出了太多……那個叫桑瑜的女孩子,真心喜歡他的話,就多體諒他一些,好好的照顧他。"
"他很喜歡家的感覺,以後你們多陪他吃幾頓飯,最好親自做,即使不好吃,他也會覺得很感動。不要總是留下他一個人,以為他什麼都能處理好,其實他……更渴望有人陪在身邊。"
"至於我,你們也不用覺得愧疚。能夠遇到他,我很幸運。我們在一起幾個月,挺幸福的,我也知足了。本來就沒奢望能跟他走一輩子那麼久,只是沒想到,結束的……會這麼快。還以為,起碼能撐到我畢業呢……"
"對了,阿姨,您也累了吧,附近有一家酒店條件還不錯,你去訂個房間好好休息。我有些不舒服,想先睡一下,就不送你了。"
見程悅往臥室走去時搖搖欲墜的樣子,文惜慧有些不忍的道:"程悅,你……還好嗎?"
程悅擺了擺手說:"沒什麼,我一直低血壓,突然站起來頭有點暈。"
文惜慧沉默片刻,輕聲說:"你放心,他現在只是回去訂婚,我想讓他先轉學回紐約,畢業後再結婚。等他幫父親一起把葉家撐起來,可能要三四年吧,到時候……如果他跟桑瑜真的感情不和,我會讓他離婚回來找你的。"
程悅猛然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十分冷漠,彎起的嘴角甚至帶著嘲諷:"您覺得,他會做那種忘恩負義的事嗎?娶了那個女人,拿了錢,讓葉家慢慢緩過來,然後一腳踢開她,再回頭來找我?到時候,我應該歡天喜的跟他在一起嗎?"
程悅輕輕閉了閉眼,強忍著眼淚,聲音也冷了下來,"阿姨,或許,您還沒想明白,他一旦結婚,也就意味著,我程悅……是過去式了。"
"他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猶豫那麼久。您自己的兒子,您比誰都瞭解。所以,這些安慰的話,和虛假的承諾,您也不必跟我說了。"
"以後,好好對他。"
看著程悅走進臥室時單薄的背影,文惜慧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對不起……程悅,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實在沒辦法……"
"對不起……"
程悅沒有回話,輕輕的關上房門。文惜慧還在原地輕聲重複著對不起,直到黃昏時金色的陽光從窗戶中灑進來,她才疲憊的站了起來,拉著行李箱,慢慢的,走出那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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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悅一進臥室就把自己摔到床上,用被子緊緊的裹了起來。或許是真的累了,又或者不想去考慮那些事情,他一覺睡到了晚上七點,才掙扎著從噩夢中醒來。
程悅肚子餓了,想去廚房做晚飯,走到客廳的時候,習慣性的朝書房喊:"葉敬希,今晚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喊了半天沒人應,程悅怔了怔,這才想起他今早的飛機,現在早就到了紐約。
自己真是糊塗了,一個夢怎麼把那些事情全給忘了,還以為他像往常一樣在書房看書呢,現在一眼望過去,書房裡黑漆漆一片,燈都沒有開,怎麼可能有他的影子。
程悅自嘲的笑了笑,到廚房隨便弄了點菜來做晚飯。做飯的時候心思也不知飛去了哪裡,放了好幾勺的鹽。一個人在客廳吃飯,對面的坐位是空的,心裡,也是空的。
程悅眼眶酸澀,頭疼的厲害,嘴裡的飯菜完全嘗不出是什麼味道,只是機械的一勺一勺往嘴裡送,只想把肚子填飽。
吃完飯後,程悅跑去廚房洗碗。記得以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自己做飯,葉敬希負責洗碗,現在他不在了,程悅只好親自來洗。秋日裡的水溫很涼,那種冰涼的溫度從指尖一直滲到了心底。那個人不在,程悅總覺得這屋子空空蕩蕩的,到處都吹著冷風。
程悅一邊洗碗,一邊回憶以前那個人從背後抱住自己時的溫暖。
他總喜歡用雙臂輕輕環住自己的腰部,然後把下巴擱在肩膀上,在耳邊低聲的說著話,想吃這個,想吃那個,有時候還過分的把喜歡的菜拿到程悅的面前,強迫他做。程悅往後一靠,就能靠在他的胸前,還能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被他那樣擁抱著做飯,整個身體都暖洋洋的。
好像有很久了吧,他沒有從背後擁抱過自己。自從暑假回來後,每次自己在廚房做飯他就在書房看書,起初程悅還以為他這學期課程太緊才這麼勤奮,現在想來,他是在趁那點時間,躲著自己,跟家裡發短信呢。
他其實也挺痛苦,拖了這麼久,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還要每天若無其事地裝笑臉。
一邊是愛人,一邊是家人,這個問題擺在面前,誰都不好受。
程悅也知道,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家人。畢竟血濃於水,父母的養育之恩一輩子都還不了。設身處地想一下,要是自己家裡出事了,媽媽,或者程樂,任何一個面臨生死難關,自己也會狠下心來跟葉敬希分開。
只是分開的時候會遍體鱗傷罷了。
從來沒想過,相愛的人被強行拆開時,居然會那麼痛。像是把身上的肌肉,硬生生的撕扯下來一樣的痛。
文惜慧真是個聰明的女人,明明是她來拆散了兩人,可程悅卻一點也不怪她,甚至根本找不出理由來恨她。作為一個母親,這是她該走的路,程悅也理解她的決定。他看得出文惜慧很愛葉敬希這個兒子,更不忍心親手毀掉他的幸福,她在門外一遍又一遍的道歉他都聽到了,她說的那些話他也都相信。
一個長輩,一個精明能幹的女人,真沒必要形象全無的流著眼淚在自己這樣的小人物面前做戲。她的話是真的,葉家的確是到了絕境了。
現在的葉敬希,就好像站在山頂,一邊是熊熊烈火,一邊是汪洋大海。葉敬希會游泳,海裡還有他的父母兄弟,他遲早會往海的那邊跳。
可是,火這邊是他最愛的程悅!他捨不得,他放不下,所以他才會那麼痛苦,那麼猶豫,反反復複的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在海裡等他的親人,和身後等他的程悅。
而文惜慧交給程悅的任務,就是在他猶豫的時候,輕輕推他一把。
這個任務很簡單。
卻很殘忍。
程悅還記得,剛開始愛上葉敬希的時候,因為害怕同性相愛不被接受,所以給他介紹了潘琳,忍著痛把葉敬希從身邊推開。
如今,親手推開自己最愛的人,已經是第二次。
也是最後一次。
二九章深愛 ...
直到第二個週末,程悅才著手收拾行李。
先從臥室的衣櫃開始。程悅愛乾淨,衣櫃一直整理得十分整齊,葉敬希和自己的衣服都分類掛好,他的用黑色衣架,自己的用白色,黑白分明,一目了然,時間再緊也不會拿錯。一排衣服用不同顏色的衣架交錯著掛在一起,看過去齊刷刷的特壯觀。內褲和襪子也都疊好放在下麵,一人在左,一人在右。
程悅把白色衣架掛著的衣褲一件一件往外拿,有些衣服被他的大外套夾在中間,費好大力氣才抽了出來,下面那一疊襪子也順手拿出來放進了箱子。
漸漸的,衣櫃裡就只剩下葉敬希的衣物,原本兩人的衣服並排掛在一起,把衣櫃塞的滿滿的,現在突然抽掉了一半,看著挺空落。
程悅的箱子倒是塞滿了。
他記得自己搬來的時候全部家當才一個箱子,怎麼這會兒光是衣服都塞不下?想了想才明白,自己在這兒也住了挺久,還真把這裡當家看。跟葉敬希的相處模式像小夫妻一樣甜甜蜜蜜的,逢年過節就一起出去置辦衣服,越買越多,所以箱子才會裝不下了。
程悅笑了笑,輕輕關上衣櫃,又拉開了下面的抽屜。
那裡靜靜躺著一件襯衫一套西服和領帶,是情人節那天葉敬希送的。這幾件衣服程悅從來都沒穿過,倒不是捨不得,只是不太好意思。畢竟那人送衣服的時候一臉笑容居心不良,萬一哪天穿了,好像是在暗示他什麼似的。程悅心裡氣悶,就一直把它們壓在箱底。
現在看這嶄新的白襯衫,上面的吊牌都沒剪,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在那裡,或許永遠都沒機會穿了。
程悅心裡突然一陣酸澀,把襯衫拿出來,臉輕輕的貼了上去,上面甚至還殘留著那個人的氣息,柔滑溫暖的觸感,像是那個人的指尖輕輕撫摸著他的臉。
程悅把臉埋在襯衫裡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打開行李箱,把他送的那幾件衣服硬塞了進去。
整理完衣櫃,又是臥室,院子……
慢慢的,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都拿了出來。院子裡也像被挖掉了一半,變得空蕩起來。
葉敬希離開一周了,那個院子裡依舊到處都是他的氣息。
路過書房的時候會想起他低頭看書的樣子,在廚房做飯的時候會想起他站在旁邊幫忙洗菜的樣子。躺在浴缸裡的時候,會不由得想起那個晚上,熱氣升騰的浴室裡,兩人緊緊的抱著彼此,親吻,撫摸,甜蜜的糾纏。急促的呼吸和激烈的心跳仿佛還在耳邊響著,可現在,他卻離開了。
這一周來,程悅一個人睡在床上,裹緊了被子,還是覺得冷。每天早上按時起床,只是再也沒有心情去跑步,一個人吃著早餐,看著對面空著的座位,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兩個人一起住久了,這個院子就像他們的家一樣。程悅熟悉院子裡的每個角落,甚至熟悉每一種植物的名字。
現在突然要搬走,挺捨不得。
可沒辦法,他是不得不搬。忍了一個星期,天天失眠。毫不容易睡那麼兩三個小時,卻總是被噩夢驚醒。
他夢見葉敬希紅著眼睛問他為什麼要跟他分手,夢見葉敬希冷冷的說,你不是答應等我回來嗎?你不是說好不管多大的困難我們都要在一起嗎?
他冷到極點的目光中,甚至帶著怨恨。
程悅怕極了那種目光,每當在夢裡看見他冷漠的眼睛,就忍不住全身發抖。
可在夢裡偏偏說不出話來,胸口像壓了塊巨石一樣難受,只好張大嘴巴拼命呼吸著,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說,我愛你,我愛你,可我也是沒辦法了,你別怪我……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個院子裡滿滿的都是葉敬希的氣息,到處都是點點滴滴幸福甜蜜的回憶,所以程悅現在連覺都睡不安穩。
再住下去,他怕自己會撐不住崩潰。
.
程悅回到宿舍的時候,小威和阿榮都是一臉驚訝。搬走這段時間,跟他們聯繫淡了,只逢年過節的時候才發個短信,現在程悅突然回來,兩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倒是江子東臉上挺鎮定,走過來輕輕拍了拍程悅的肩膀,說:"歡迎回來。"然後自然的接過了程悅手裡的行李。
為了慶祝程悅回來,晚上江子東做東請大夥兒到街對面的大排檔吃飯,幾人點了菜,還喝了點酒,阿榮酒量最小,很快就醉了,回去的路上就開始搖搖晃晃的唱歌,唱的正好是剛才音像店裡放的那首,韓紅和許志安的《相愛多年》。
"說好了,永遠都不分手的,說好了,你卻食言。感謝你,給我的快樂幸福,我要一天一天,一點一點感受。是我的勇氣在縮減,還是我們被時間敷衍……
"曾經桑田滄海,轉眼成煙……"
程悅在旁邊面無表情的聽他唱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江子東壓低聲音吼道:"夠了!難聽死了。"伸手扶住醉醺醺的阿榮,江子東冷著臉沖旁邊的小威說,"你先扶他回去,他喝醉了。"
"哦。"小威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那你跟程悅呢?"
"我們去買些生活用品,程悅剛搬回來,很多東西沒帶齊。"
"好……"小威接過阿榮,扶著他慢慢往學校走去,江子東便帶著程悅,拐彎到了另一條步行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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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將盡,樹上的葉子都掉光了,枯枝在風中搖搖欲墜。一路上百花凋謝,草木枯黃,滿目的蒼涼感。
這幾日氣溫驟降,刮起的寒風也冷得刺骨。程悅自小怕冷,前幾天跟葉敬希一起逛街的時候還不用穿大衣,也沒覺得冷。現在穿了厚厚的大衣,卻覺得一陣陣冷風直往脖子裡灌,那些風就像刀子一樣割在皮膚上。
沒想到,氣溫降起來竟然這麼快。
程悅緊緊縮在大衣裡面,手指也塞進口袋裡,垂著頭一步步的走著,一直不說話。
江子東沉默了片刻,終於忍不住,一把把程悅拉到附近的咖啡店裡,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沉著臉說:"程悅,你怎麼回事?"
程悅勉強笑了笑,"昨晚失眠,精神不太好。沒什麼。"
"沒什麼你會突然搬回來!!"
江子東憤怒的站起來,吼太大聲的緣故,吸引了店裡很多人好奇的目光。
程悅皺了皺眉,把他按了回去:"你小聲點。"
江子東冷著臉,壓低聲音說:"到底怎麼了?你不是跟葉敬希在外面住嗎?突然搬回來,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難道是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沒有。"
"那怎麼回事?"
程悅沉默了良久,才輕聲說:"是我想跟他分手,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他提。"
江子東怔在那,半晌說不出話來。
程悅垂下頭,輕輕攪拌著杯子裡的咖啡,一邊攪,一邊平靜的說:"上星期他走的時候,我還跟他說,我會等他回來。現在突然要分手,我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能編出來的理由倒是挺多的,比如,我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沒有想像中那麼深,在一起久了膩味了。或者,男人應該娶妻生子才對,男人的感情總不能長久,趁早分了對彼此都好。再或者,我媽媽發現我們的關係,不准我們在一起……"
程悅頓了頓,輕輕歎口氣說,"這種藉口實在太多,我不知道用哪個才合適。要找個能讓他相信的,而且還能讓他心裡稍微好過一點,並且能同意跟我分手的藉口,挺煩的。"
"這幾天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在那院子裡總是睡不好,所以我想搬回來跟你們一起住,
時間已經不多了,我要趕快想好一個理由。他太聰明,不好騙。"
江子東看著程悅,面無表情的問:"你是怎麼做到一臉平靜的說出這些話的?"
程悅微微側過臉去,握住杯子的指尖卻慢慢的,收緊。
"你到底受了多少折磨?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樣了?"江子東伸手按住程悅的肩膀,目光直直的盯著他,"明明痛苦得要命,還要裝成一副平靜的樣子,你不覺得累嗎?我看著都累。"
程悅沒說話,只是執著的扭過頭去,緊緊攥著那咖啡杯子。
江子東說的對,一臉平靜的說著這些話,冷靜又理智的考慮怎麼跟他分手,的確是很累。
臉上裝成沒事人的樣子,心裡的苦又有誰知道?愛他愛到了這種地步,那種刻骨銘心的感情怎麼能說放下就能放下?
可是沒辦法,面對葉家的困境,總不能自私的只考慮自己。
現在不調節好情緒,不學會偽裝成平靜的樣子,等過兩天葉敬希回來了,程悅真怕自己說分手的時候,好不容易練好的臺詞在他的目光下完全崩潰瓦解。
最優秀的演員還要背臺詞練表情,何況是本來就不會演戲的自己?在他回來之前不練習好,到時候搞砸了,對誰都沒好處。所以才忍著痛,對著鏡子反復的微笑。
現在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至少能夠若無其事的說出讓心臟絞痛的"分手"兩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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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的時間其實很短,高興的時候一眨眼就過去了。可現在對於程悅來說,這個月卻格外的漫長,每一天都過得很痛苦,每一天都在水深火熱中煎熬。到後來實在失眠的厲害,又整天做噩夢,程悅甚至只能依靠藥物來維持睡眠。
最終,在江子東擔心的追問下,程悅還是把一切都跟他說了。
當初江子東告白被拒的時候就說過,你要願意,我就是你永遠的哥們。這些日子以來,他也一直像以前一樣,以大哥的身份關心著程悅。現在程悅心情不好,江子東便義無反顧的陪著他,把耳朵給他當垃圾桶用。
程悅朋友不少,在班裡和系裡人緣都挺好,可這種事情,能說的卻只有江子東。只有江子東知道他喜歡男人,也只有他能冷靜的給自己出謀劃策。難過的心事說出來,總比一個人悶著要好,整天悶在心里程悅也有些撐不住,還好,有江子東陪著。
在這點上,程悅一直很感謝他,哪怕到現在,他也沒法真的去恨江子東。
事情原本挺順利,程悅考慮良久之後,打算用家人來做藉口。畢竟葉敬希家裡正好出了事,如果程悅家裡也出事,兩人不得已的分手就在情理之中了。
這樣的理由,葉敬希也好接受些。
恰好那幾天程悅媽媽出差,程樂也在學校裡住校,家裡電話沒人接,葉敬希即使懷疑也沒法當面對質。
程悅找準時機,寫好了一條長長的短信,反復的改,改完了又回頭念幾遍,覺得不合適就繼續改。那條短信前前後後修改不下十次,江子東都忍不住了,說:"你發吧,我看沒問題。"程悅這才放下心來,顫著手指按了發送鍵。
短信發送成功之後,不到半分鐘,程悅的電話就開始響。程悅看了眼來電顯示裡葉敬希的名字,狠下心來按了拒聽。電話很快又響起,程悅再按拒聽。反復的來電,反復的拒聽。一場絕望的拉鋸戰,兩邊的人都執著地紅了眼眶。
最終,電話鈴聲停了下來,葉敬希發來一條短信:"接我電話,程悅。"
程悅眼眶酸澀,手指顫抖著打字:"我媽在旁邊,不方便接。就這樣吧,這件事我已經仔細考慮過了。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們分手。"
片刻後又收到短信:"你媽媽不接受我能理解,你先別急,等我回去好好跟她說,好嗎?別難過,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哪怕她真的不同意,你也可以先答應她,陪她回去,等她情緒穩定了,我們再慢慢跟她磨。但是,別跟我說分手這樣賭氣的話,好嗎?"片刻後,又是一條,"記得,我愛你。"
程悅握住手機的手指劇烈的顫抖起來。
——葉敬希你不累嗎?你爸現在還躺在病床上,你媽也是一臉憔悴,家裡面臨破產的危機,你還要用這種溫柔的語氣來安慰我?你不累嗎?
看著葉敬希的短信,看著那一行"記得我愛你",程悅心裡像是被刀割一樣的難受。
這真的是個兩難的選擇,兩人之間像是橫著一把雙刃劍,不管往哪邊靠,都割得人遍體鱗傷。
可到了這個時候,葉敬希還能咬牙拼命的堅持。他得有多愛程悅,才能做到這地步?
按時差來算,現在紐約可是淩晨四點。
他居然,還沒睡。
三十章離別 ...
那天晚上,江子東帶著程悅一起去了學校附近的酒吧,說是帶他開開眼界。其實程悅很清楚,他只是以這個作為藉口,順便讓自己發洩一下壓抑的情緒。心情不好的時候,總該找個方式宣洩出來才會舒服。
那是程悅第一次去酒吧,炫目的燈光下人們瘋狂舞動著身體,耳邊是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程悅很不習慣那種喧鬧的氣氛,就低著頭坐在角落和江子東一起喝酒。
一杯又一杯的啤酒下肚,腦子裡快速晃過大學四年的時光。大一那年跟江子東認識的場景,四人在宿舍吃火鍋打麻將的場景,那些往事歷歷在目,記憶中的青澀美好在即將離別的時候特別的讓人懷念。
喝到後來,又忍不住想到那個雨夜跟葉敬希第一次相遇的畫面,朦朦朧朧的像是一場夢境。跟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都是那麼的溫暖美好。每天一起跑步,一起買菜,回家後一起做飯,散步聊天,那樣平淡又溫馨的生活,如今就要被自己親手毀掉了。
程悅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這種在感情上太過理智冷靜的性格,也不知是好還是壞。至少,愛上這種性格的人,會很辛苦吧。
後來隱約記得,喝得太醉,被江子東背回了宿舍。回到宿舍後就倒在床上悶頭大睡,迷迷糊糊中,程悅夢見手機亮了,葉敬希發來短信說,我們分手。程悅便揚起嘴角笑了起來,喃喃的說,太好了,你終於肯放手,我等你這句話,等得也很辛苦。以後你在紐約,我在國內,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或許再見的時候早已物是人非了。不過,我會等你的,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因為我,也不可能再愛上別人。
程悅在夢裡說了很多話,後來說到喉嚨都痛了,這才漸漸困的睡了過去。
次日清早醒來只覺得頭痛欲裂。程悅爬下床,看見桌上放著江子東買好的早餐,牛奶還是熱的,旁邊還放瞭解酒的藥。程悅吃著早餐,心中對他很是感激。
下午的時候江子東回來了,買了許多菜。
程悅驚訝的問:"你這是幹嘛?"
江子東說:"我想吃一頓你做的飯,你搬走後好久沒吃過,挺懷念的。畢業後或許就沒機會了。"
程悅看了眼他提著的雞翅鮮魚,笑了笑說:"我就是想下廚,宿舍也沒法做這些。"
"你租的院子不是有廚房嗎?要不去你那吧。今天是我生日,就當給我份大餐做禮物。"
"好吧。"看著他期待的眼神,程悅微笑著答應了下來。
下午五點,兩人一起來到合住的院子。
江子東在院中轉了一圈,贊道:"這院子環境還真不錯。"程悅道:"還行吧,當初我幫他找的。租金也挺合適。"江子東哦了一聲,接著說:"你做菜我也幫不上忙,不如我去書房看看,免得在你面前礙手礙腳。"程悅笑了笑:"書房裡大多是他買來的英文書,我怕你看不進去。"江子東說:"沒關係,我隨便翻翻。"
程悅便把他帶去了書房,自己則去廚房準備晚飯。
江子東買的菜很多,將近一個小時才全部做好,天也黑了。程悅一盤一盤端出去,在飯桌上整齊的擺好。書房裡的燈還亮著,程悅便沖那邊喊:"江子東,菜都做好了,開飯吧。"那邊半晌沒有回音,程悅以為他看書沒聽到,於是走過去推開門叫他。
"江……"
屋內,空無一人。
程悅怔怔的看著桌上那一疊碰都沒碰過的書,心裡漸漸升起股奇怪的不安。
突然響起敲門的聲音,程悅以為江子東回來了,松了口氣,擦擦手跑去開門。
"江……"
聲音猛的卡在喉嚨裡。
面前出現的人,程悅做夢都想不到。
沉默持續了良久,程悅才擠出個笑容來,輕聲說:"媽,您怎麼來了?"
"我出差到這邊,順便來看看你。是子東來接的我。跟你同住的葉敬希呢?不在嗎?"
她的臉色陰沉的可怕,那種目光,像是利劍一樣,一道道割在程悅的心上。程悅只覺得整個身體被拋入了冰窖,全身的血液都被凍結一樣的冰冷。
——江子東,你居然算計我?
看著站在媽媽旁邊的江子東,他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到讓人心寒。
程悅突然發現,面前這個人根本不是自己認識的江子東。或者說,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江子東。原來江子東是個很好的編劇,他提前寫好了劇本,然後不動聲色的把需要演出的人一個個拉進了戲裡,可笑的是,到現在,程悅才知道,自己居然不知不覺成了主角。
帶自己去酒吧,灌醉,刪手機短信,買菜,到家裡做飯,假裝在書房看書,跑去把媽媽接來,如果沒猜錯的話,葉敬希待會兒也要回來了吧。如果沒猜錯的話,媽媽和葉敬希給自己的短信,都被他刪了吧。
這下倒好,人真的齊了。
前幾天自己找理由跟葉敬希分手,也是他出的主意,說用家長這個藉口最穩妥。當時程悅還奇怪,如果葉敬希懷疑之下要驗證怎麼辦?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江子東精心策劃的局,他從來不怕葉敬希驗證,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做好了讓兩人魚死網破的打算。
真是可笑,他把什麼都算的那麼精確,自己卻像個白癡一樣,信任他,感激他,毫不猶豫把他帶回來做飯,只因為這四年來他對自己一直很照顧,心中對他總有些愧疚。
結果卻被最信任的人,當成猴子一樣的捉弄。
——為了讓我跟葉敬希順利分手,你居然把真相告訴我媽?你想過我的感受嗎?爸爸已經不在了,你讓我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媽媽!?
程悅很想大聲沖江子東吼出來,甚至狠狠的給他一拳。可如今,看著一臉疲憊的媽媽,他喉嚨乾澀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如今才知道,江子東也會有那麼冷酷殘忍的手段。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在寒冷的時候給自己溫暖的大哥,心裡也一直對他存著份尊敬和感謝。卻沒想到,最終,竟是他,在自己於冰天雪地中痛苦掙扎的時候,當頭潑下來一盆冷水。
那冷水,澆得程悅全身都涼透了。
三人在客廳裡坐了下來,還沒坐穩,就聽到院子大門被鑰匙打開的聲音。
果然,葉敬希如期而至,機票的時間都被江子東算准了。
程悅想笑,卻發現嘴角的肌肉完全僵在那裡,連多餘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腳步聲慢慢逼近,在客廳門口停了下來。"砰"的聲音,是行李箱放在地板上的劇烈聲響。那聲音也同時砸在了程悅的心上。
程悅知道,心底有什麼東西,終於,被徹底的砸了個粉碎。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的按照江子東的劇本發展。
剛下飛機一身疲憊的葉敬希,跟媽媽說話的時候依舊保持著冷靜和禮貌。
他跟程媽媽說了很多。跟程悅認識的經過,他對將來的打算,還有他對程悅深刻的感情。
程悅的媽媽始終不為所動冷著臉,他最後甚至跪了下來,真誠的懇求程悅媽媽的原諒,請求她讓兩人在一起。
那一跪,程悅永遠都忘不了。
那麼驕傲的人,肯為了兩人的感情,在長輩面前下跪。
——這輩子能有誰這麼愛自己?
可自己卻要再一次把他推開了。
程悅握緊雙拳,輕輕閉上眼,他不忍再看那樣的葉敬希,也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眼裡強忍的眼淚。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變成利刃直刺入葉敬希的心底,每一個字,都像給跪在地上的葉敬希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可他還是不得不說,因為這是他唯一一次機會。
沒想到,真到這關鍵時刻,自己居然能如此冷靜。
"媽,讓我跟他單獨談談。我會跟他分手。"
程悅機械般的說著,說完後意料之中聽到媽媽松了口氣的聲音,看到媽媽臉上緩和下來的表情。
自己的心臟卻猛的收緊了。
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的捏住了一般。
臥室的門被關上,程悅跟葉敬希面對面站著,只隔一步的距離。
屋內,安靜得像是墳墓。
良久後,程悅才整理好臺詞,冷靜的說:"葉敬希,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根本不可能長久,我就是相信你的承諾,我也不相信自己。一直跟你在一起……實話說,我做不到。"
程悅看見葉敬希的臉色變得陰沉,於是移開目光,繼續平靜的說:"這些天,我也冷靜下來想過,我雖然喜歡你,但還沒喜歡到為了你改變生活的程度。我是個男人,以後總會娶妻生子,過正常人的生活。比起受人歧視的同性戀,我更喜歡有個家,有自己的妻子和兒女。"
"父親已經不在了,媽媽和弟弟是我世上最親的家人,我不能為了你放棄我的家人。我已經決定跟媽媽回南方工作,等年齡合適的時候,找個喜歡的女人結婚。"
"跟你的這段感情,就當是年少時的一時衝動吧。"
"對不起。"
葉敬希一直沉默著聽程悅說話,他深沉的目光緊緊的盯著程悅,像是不想放過程悅臉上的任何表情一樣。
良久後,葉敬希才平靜的說:"一時衝動?"
他握緊了雙拳,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眼睛甚至都發紅了,"程悅,自從你短信說要跟我分手以來,我已經好幾天沒睡了。連夜從紐約趕回來,我是想跟你一起面對困難解決問題的!而不是來聽你說這些廢話的!"
"現在屋裡就我們兩個,你媽媽不在,你跟我說實話,程悅,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好嗎?"
"程悅,我家裡現在情況複雜,但我一直都不肯放棄我們的感情,我努力了這麼久,不希望你先放棄。你明白嗎?"說著,雙手輕輕按在程悅的肩上,"再辛苦,也一起撐過去,好嗎?我需要你的鼓勵,程悅,別放棄好嗎?"
他的聲音,溫柔到……近似懇求。
程悅輕輕笑了笑,別過頭去:"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我總不能為了你,當一輩子的同性戀。"
葉敬希的雙手明顯地抖了一下,程悅閉上眼,輕輕推開了他,然後,慢慢的,把小指上的戒指拿了下來。
那尾戒太合適了,像是專門為他量身打造的一樣,戴久了,取下來的時候竟然割得小指皮膚一陣鑽心的疼痛。
"跟你在一起太辛苦,我已經不想再撐下去了。這個戒指還給你吧。"
"對不起。"
程悅把戒指輕輕放在了葉敬希的手心裡。
那一瞬間,他看見葉敬希的目光中漸漸浮現出濃到化不開的沉痛。他記得自己曾經見過這樣的表情,是在葉敬希弟弟出事的那個晚上,大雨瓢潑的深夜裡,獨自一人站在陽臺上的葉敬希,臉上就是這樣痛苦的表情。
此刻的他,目光中除了痛苦,還帶著讓人心碎的絕望。
像是支撐身體的精神支柱突然被抽離了一般,像是心裡構築的美好轟然倒塌了一般,葉敬希頹然低下頭去,始終挺直的脊背,也終於,疲憊地彎了起來。
"將來結婚生子,過正常的生活,你真的決定這樣……是嗎?"
他低聲問,聲音沙啞到讓人不忍再聽,手心裡的戒指閃著刺眼的光,上面那行love you forever的字跡,在眼前也漸漸變得朦朧。
"是的。"程悅狠下心來,果斷的回答。
葉敬希沉默了良久,才用極輕的聲音,疲憊的說——
"好……我……放你走。"
"但是……程悅,我想……讓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絕不是年輕時的一時衝動。"
葉敬希輕輕捧起程悅的臉,小心翼翼的,連指尖都有些顫抖。
他看著程悅的眼睛,認真的說——
"我愛你。"
唇上的溫度如記憶中一樣溫暖,只是,葉敬希好幾天休息不好的緣故,嘴唇有些幹,擦過雙唇時甚至讓程悅感覺到輕微的刺痛。
程悅閉上眼,溫順的承受這最後的親吻。
他的舌撬開了牙關,在齒間的牙齦上輕柔的掃過,探入口中,緩慢的滑動,吮吸,像是充滿了留戀一般,依依不捨,動作溫柔到讓人心疼。
唇邊嘗到的苦澀滋味,是他的……眼淚嗎?
一個吻持續了很久的時間,最後,葉敬希才輕輕放開了程悅,微微閉了閉眼,冷靜的說——
"你走吧。"
程悅一臉平靜的走出了臥室,目光緩緩掃過桌上豐盛的晚餐。清真魚,紅燒雞翅,自己認真做出來的東西,擺在那裡就像是笑話,碰都沒人碰,現在,早就涼了。
程悅笑了笑說:"媽,我們走吧。"
程悅和媽媽,還有江子東,一起走出了那個院子。
他知道葉敬希一直在身後看著他,所以,每一步,他都走得很穩,強撐著,不讓人看出絲毫的異樣。
身後暖黃的光線越來越遠,那個人的目光也越來越遠,最終,兩人之間被濃重的夜色,徹底的隔開了。
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雨,秋日裡最後的一場雨格外的冰冷,程悅一直沒睡,半夜的時候忍不住起來站在了陽臺上。
風把雨點吹進來,打在臉上,鑽心的冰涼。
相遇的時候下著雨,離別的時候又一場雨,像是為了給這份感情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仔細想來,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僅僅一年,那份刻骨銘心卻讓人一生難忘。
淩晨的時候,程悅的手機響了,來自葉敬希的短信,只有三個字。
"我走了。"
程悅怔怔的看著那三個字。
他走了,怎麼辦,現在就開始想念他,以後的日子自己又要怎麼撐下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他,不知道再見的時候兩人又是什麼模樣,那時候,還能再相愛嗎?自己這麼傷害他,他能不計前嫌嗎?帶著渺茫希望的等待,該怎麼撐下去?又能撐多久呢?
程悅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到答案。以後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只是,程悅知道,自己這輩子,在感情上算是栽了個跟頭,徹底完了。
程悅笑了笑,給他回了條短信。
"祝你幸福。"
然後他就握著手機等回信。
可惜,直到他把手機捂熱了,直到雨停了,東方漸漸發白透出淩晨的曙光,他也沒有等到葉敬希的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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