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知道是不是頭天軍訓多少還是比平時癱在家裡要累一些, 丁霽這一晚上睡得特別香。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臉沖著牆, 跟昨天晚上睡下去的時候一個姿勢都沒變過, 胳膊和臉都壓麻了。

  他打了個呵欠,慢慢翻了個身平躺好。

  瞪著床頂看了好半天才反應起來這不是自己的床,這是林無隅同學的床。

  他瞬間就坐了起來, 這會兒客廳裡已經有人在走動,雖說理論上不會有人進來,但畢竟還是心虛, 一圈兒屋裡還有六個人呢!

  不過他馬上發現, 林無隅沒在床上。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馬上探頭出去往地上看了一眼,林無隅也沒趴在地上。

  一個發燒發得要吃藥退燒的人, 居然一大早就起床了?

  丁霽跳下床,趿著拖鞋打開了門, 往外看了一眼。

  林無隅正叼著牙刷站在客廳裡,看著趴地上做俯臥撐的熊大。

  “小丁起來了啊!”熊大一邊撐一邊中氣很足地說了一句。

  大約是要證明自己在這樣的運動之下依舊可以保證氧氣供應。

  “嗯, ”丁霽看了看林無隅,“你起這麼早?”

  “我也是沒辦法。”林無隅轉身走了過來,小聲說。

  “怎麼了?”丁霽看著他, “燒得難受?”

  “沒, 應該已經退了。”林無隅說。

  丁霽摸了摸他腦門兒,感覺似乎是不熱了:“那你為什麼沒辦法。”

  “我摔下床了。”林無隅說。

  丁霽愣了愣,趕緊回頭看了一眼:“磕腦袋了沒?”

  “不知道,到地上了才醒的,”林無隅說。

  丁霽盯著床看了好一會兒:“能不能去跟舍管申請裝個欄杆啊?”

  “不了吧, ”林無隅說,“也不總這樣。”

  “是因為我占了一半床?”丁霽反省。

  “不是,”林無隅很快否定了,“下次再這麼睡,你可以睡外頭……”

  “小點兒聲!”丁霽壓著嗓子,看了一眼他身後。

  身後的熊大還在上下撐著,順便又吼了一聲:“多少個了!”

  “41。”林無隅給他報了個數。

  “真的假的?”熊大有些疑惑,“你沒數漏麼?”

  “數漏一個給你一百。”林無隅說。

  “真數著呢?”丁霽小聲問。

  “嗯,”林無隅笑笑,“聽著動靜呢。”

  “牛逼,”丁霽看了一眼廁所,“誰在裡頭?”

  “呂樂剛進去,”林無隅說,“對面吳朗應該快用完了,你要著急就去對面。”

  “算了我憋會兒吧,”丁霽說,“就小寶和吳朗在還行,那位我不想惹,一會兒說我搶佔資源跟我再打一架。”

  “……搶佔資源?”林無隅笑了起來。

  “你別發燒剛好就得瑟。”丁霽瞪了他一眼走開了。

  林無隅總結了自己這次發燒的過程,感覺大概是太閑了。

  高考結束,離開了家,換了新的環境,雖然老林帶給他的消息讓他有些發堵,但總的來說,整個人都還是神清氣爽的。

  加上還有丁霽。

  林無隅看了一眼在他前面認真列隊踢正步的丁霽,有種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滿足感。

  所以就發燒了。

  其實發燒也挺好的,可以躺著等人伺候,雖然他並不習慣丁霽跑前跑後地又是給他量體溫,又是冰毛巾,還因為一根冰棍兒跟人差點兒打起來……許天博發消息告訴他的時候,他都有些不相信,丁霽雖然混大的,但不是個愛惹事的人,最後還巴巴地專門跑出去又買了冰棒。

  林無隅從小到大,基本不會給任何人這樣照顧他和“為了他”的機會,哪怕他真的病得很難受,也不會說出來,害怕萬一這樣的機會出現時,卻並沒有一個這樣的人。

  林無隅看著丁霽的後腦勺,忍不住抬手彈了一下。

  “靠,”丁霽嚇了一跳,馬上也抬手摸了摸後腦勺,轉過頭瞪著林無隅,“幹嘛呢!”

  “沒。”林無隅笑了笑。

  沒等丁霽再說話,那邊教官突然吼了一聲:“立——定!第四排六七!出列!”

  “你他媽害我!”丁霽咬著牙喊。

  “我不是故意的。”林無隅小聲說。

  “還說呢!”教官看著他倆,“一路就看你倆打情罵俏的!”

  周圍的同學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抗議!這個描述也太不準確了吧……

  他倆老實地走到了隊伍前頭,並排站在了教官跟前兒。

  “立正!”教官懟著他倆的臉一聲口令。

  林無隅仿佛感覺到了自己的耳膜在震動,旁邊丁霽嗖一下站得筆直,一看就是被嚇了一跳繃直的。

  “現在挺老實了!”教官看著他倆,“剛才動手動腳的幹什麼!”

  後面的同學又低聲笑出一片。

  “笑什麼?”教官看著他們,“誰笑的誰來替他們!”

  丁霽不習慣這種被拎出來讓無數目光注視的場合,林無隅餘光都能掃描出丁霽對他的痛恨,要跟他單挑的那種。

  “你倆!站軍姿!”教官說,“站到大家走完!再單獨走!”

  他倆一塊兒看著教官。

  “聽清了沒!”教官提高聲音問。

  “報告教官!”兩人一塊兒開了口,“聽清了!”

  “還挺整齊,”教官點點頭,指了指旁邊,“去那兒站著。”

  他倆又一塊兒整齊地走了過去,站好了,目視前方。

  教官帶著隊伍往路那頭走過去之後,丁霽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林無隅你是找抽呢?”

  “我真不是故意的。”林無隅說。

  “你走你的你敲我腦袋幹嘛啊?”丁霽轉臉看著他。

  “別動!”林無隅目視前方,“教官肯定會看我們的,一會兒再罰半小時還活不活了。”

  “你好歹是個學神,”丁霽轉臉繼續看著前方,“能不能認真點兒了啊!”

  “我就是想起你跑出去給我買冰棍兒,”林無隅說,“特別感動。”

  “然後就打了我一下,”丁霽說,“你小學生嗎?”

  “別逗我笑,”林無隅笑了起來,邊樂邊往教官那邊看了一眼,“一會兒讓教官看到了要罰。”

  “這會兒你怕了,”丁霽冷酷地說,“剛打我的時候怎麼不怕被罰。”

  “說話跟個教導員似的。”林無隅說。

  “就是教導你呢。”丁霽說。

  班裡的隊伍又踢著正步走了回來。

  走到他們面前的時候,教官還喊了一聲:“向左看!”

  全班一塊兒整齊地轉過了臉瞅著他倆。

  林無隅一眼過去,看到所有人臉上都開始有些繃不住要笑的樣子,他小聲說:“這會兒咱倆有一個人樂,全班都得笑。”

  “你繃住,”丁霽說,“我怕他們樂完了集體被罰會打我們。”

  “放馬過來。”林無隅挑了挑眉毛。

  “這馬要是放了你真幹不過,”丁霽說,“吹牛逼也得有點兒事實依據。”

  “那還叫吹牛逼嗎,”林無隅說,“比如我依據事實說啊,我早晚睡了你,這是吹牛逼嗎?”

  “……滾!”丁霽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

  班裡的隊伍再次從他們面前走過,向右看著過去了。

  有些班級已經休息了,開始陸續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每個人都要看他倆一眼。

  “太難受了,”丁霽說,“林無隅你要再這麼害我一次我就跟呂樂把宿舍換回去。”

  “我錯了。”林無隅說。

  他倆正小聲嘀咕著,許天博跟幾個人走了過來,看到他倆愣了愣:“罰站呢?”

  “嗯,”林無隅說,“走開,一會兒看到我們跟你閒聊又加半小時。”

  “我過來的時候你倆不是就在閒聊麼。”許天博笑著說。

  “警告你啊。”林無隅說。

  許天博正要走開的時候,旁邊又過來一個人,看到他倆的時候停了下來,接著就一直走到了他倆面前,臉一直往前湊,跟丁霽面對面了才停下。

  “喲,這不是為了根冰棍兒跟我要死要活的那位嗎?”

  “好吃嗎?”丁霽說,“一百塊能買66.66666666……根兒。”

  “你是不是嘴欠被罰的站?”這人很愉快地退後一步,抱著胳膊問。

  “行了,別打擾別人,”許天博過來拉了他一下,“走吧。”

  “我走不走用你管?”這人甩開了許天博的手,“誰規定了不能圍觀啊?有條例嗎?蓋章了嗎?”

  “你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許天博旁邊的另一個同學有些不爽,“沒完了還,趕緊走吧!一會兒教官過來罰你一塊兒站,神經。”

  “有種別走。”林無隅說。

  “誰要走了?”那人瞪他。

  “棒棒,給你鼓掌,”林無隅看著越走越近的教官,離著還有十多米的時候他喊了一聲,“報告——”

  “說!”教官跑了過來。

  “這位同學干擾我們站軍姿。”林無隅說。

  “一直說話想逗我們笑。”丁霽說。

  許天博拉了旁邊的同學一把,幾個人都走開了,還抱著胳膊的那位突然發現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杵這兒,頓時有些尷尬。

  “哪個連的!”教官懟著那人臉一聲吼。

  “十四!”許天博在後面回答。

  “去請你們教官過來!”教官說。

  這人被教官安排著站在他倆對面兩米的位置站好跟他倆怒目而視的時候,丁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低頭一通狂笑。

  “挺住。”林無隅說,“我們還有十分鐘差不多了,一會兒還得踢正步呢。”

  “這人許天博他們宿舍的,”丁霽小聲說,“今天許天博這麼不給他面子,以後怎麼處啊。”

  “他也沒給許天博面子,”林無隅說,“就他這樣,跟誰也沒法處,早晚孤立。”

  “許天博脾氣真他媽好,剛他要敢那麼跟我說話,我一掌給他劈跪下了。”丁霽說。

  “炸毛小公雞,”林無隅說,“你要真想打他,昨天就打了。”

  “昨天就許天博個小羊羔給我拉開的。”丁霽惡狠狠地說。

  林無隅斜眼瞅了瞅他,勾著嘴角笑了笑。

  “真的。”丁霽說。

  他們班的同學開始休息,林無隅和丁霽被拎到了路中間,並排筆直地站好。

  “聽我口令,”教官喊,“立正——向右看齊!向左——轉!正步走!”

  幾個班的人都已經休息,都坐在路兩邊,林無隅和丁霽繃直了腿往前走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看著他倆。

  教官在他們身後十多米的地方跟著,喊著口令。

  “沒事兒吧,是不是有點兒彆扭?”快走到路盡頭的時候,林無隅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我真再也不敢亂動了。”

  “沒事兒,”丁霽目視前方,“本來我還真有點兒彆扭,但是走了一會兒又覺得還行。”

  “嗯?”林無隅應著。

  “你看,”丁霽說,“就咱倆,多好。”

  這話說得相當簡單,林無隅半天也沒體會出來他想說什麼。

  不過,陽光下,他跟丁霽一塊兒往前走,路很寬,有種在眾目睽睽之下擁有一個只有他倆才能感覺的空間的隱密喜悅。

  之後幾天的軍訓,就沒有這種小喜悅了,畢竟不能老是被拎出來單練。

  但上理論課的時候,林無隅還是有些新奇的感覺。

  就好像突然清晰地發現,他跟丁霽是同學了,同一個班同一個教室上課的同學。

  他倆第一次一塊兒坐在教室裡,面前放著學習資料,上面站著講課的老師。

  丁霽會時不時在資料上記幾筆,看上去特別認真。

  林無隅湊過去看的時候,發現上面寫的跟講課的內容沒什麼關係。

  -一二三

  -夏天過完了

  -這兩天開始涼快嘍

  -林無隅我就知道你會看

  看到這句的時候林無隅笑了起來:“不愧是丁半仙兒。”

  “盯著我看了多久了?”丁霽偏過頭看了看他。

  “從上課開始吧。”林無隅說。

  “這個可要考試的,”丁霽說,“你確定不聽一聽?”

  “聽著呢。”林無隅笑笑。

  “你說咱們學校有沒有天才裝逼社團啊?”丁霽說,“或者什麼過目不忘倒背如流社團?”

  “有養雞社我就去。”林無隅說。

  “……我突然真的期待,”丁霽眯縫了一下眼睛,“要真有就好了,不行的話我去申請建一個。”

  “萬一還有別人報名怎麼辦?”林無隅說,“跟我搶雞。”

  “你會擔心嗎?”丁霽問。

  “廢話,能不擔心嗎,”林無隅壓低了聲音在他耳朵邊小聲說,“我這才剛開始熱戀。”

  丁霽突然僵住了。

  過了兩秒他用更低的聲音問:“咱倆算是開始了嗎?”

  “算,”林無隅很肯定地說,“你是要我喊個預備開始才行嗎?”

  “不用,”丁霽轉開頭看著前面的投影,愣了一會兒,“我操。”

  “嗯?”林無隅看他。

  “我談戀愛了啊?”丁霽說。

  旁邊的何家寶湊了過來:“啊?跟誰?”

  “跟我。”林無隅說。

  何家寶愣了愣,趴到桌上悄悄樂了半天:“你倆罰正步那天,就有女生說像兩口子。”

  “寶啊,學點兒好吧。”林無隅歎氣,餘光裡他看到丁霽耳朵都紅了。

  平時坑蒙拐騙編瞎話練出來的那點兒臉皮和應變能力居然在這件事上完全沒有體現出來。

  林無隅用手指在他腿上輕輕摳了一下。

  丁霽微微偏過頭,林無隅沖他笑了笑,丁霽這才鬆馳下來,也在他腿上摳了摳。

  H大沒有天才裝逼社,但社團之多還是讓他們有些吃驚。

  軍訓一結束,剛開始正式上課,學校的社團秋季招新會就開始了。

  相比高中時候千難萬阻也就弄個文學社詞詩社之類的,走進招新會的會場時,才算真的體會到了什麼是大學生活。

  “這比招生諮詢會還熱鬧啊,”呂樂說,“有選擇困難症的進來就得撅過去啊……”

  整個會場裡全是一個個不同社團的攤位,海報,宣傳手冊,視頻展示,現場答疑,一應俱全,再加上各種小喇叭裡的音樂……

  “感覺像是逛年貨市場啊。”丁霽感慨。

  “是嗎?”林無隅左右看著,“我還沒逛過年貨市場呢。”

  “過年的時候你跟我回去吧,”丁霽說,“你就可以跟我爺爺奶奶一塊兒去買年貨了,還可以幫忙拿東西,你不知道每年我幹這個差事有多苦,去好幾趟,每趟去都大半天,腿都走折了……”

  “好,”林無隅點點頭,“我幫奶奶拿東西。”

  丁霽提到爺爺奶奶的時候,雖然是在抱怨,語氣裡的親昵卻很明顯,林無隅聽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有沒有你感興趣的社團?”林無隅問。

  “沒有,”丁霽說,“你是不是要去看看什麼航模社無人機社之類的?”

  “我……”林無隅其實是想跟丁霽一塊兒參加個什麼社團,能一起活動的。

  話還沒說完,一個瘦小的身影擋在了他們面前,是他們班的楊妙。

  林無隅一看楊妙興奮的表情就覺得不怎麼妙。

  “丁霽!找你真難啊,電話也不接,”楊妙拉了拉丁霽的胳膊,“你來我表姐他們社團看看吧!你肯定有興趣!”

  “……什麼社團?”丁霽有些尷尬地抽回手。

  “推理社!”楊妙往旁邊招了招手,“姐!在這兒!”

  那邊一個整體風格走的黑色系裝修很酷的攤位上走出來一個女生。

  他倆只得跟著熱情的楊妙走了過去。

  “這是我表姐,推理社的社長,”楊妙說,“熊一飛說你第一次見面就能說出他中學時候的外號,特別神,我猜你推理肯定很牛。”

  “你好,”女生伸出手,“我叫刁震。”

  “丁霽。”丁霽跟她握了握手。

  刁震又看著林無隅笑了笑,伸出手:“你好。”

  “學姐好,”林無隅也跟她握了握手,“我叫林無隅。”

  “知道,”刁震笑著說,“你倆軍訓的時候一塊兒踢正步的照片我在群裡還看到過。”

  說完她又看著丁霽:“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來推理社啊?”

  “我……”丁霽有些猶豫,“我其實也沒推理。”

  “那是瞎猜的嗎?”楊妙問。

  “算的,”丁霽做了個拋硬幣的手勢,“封建迷信。”

  “梅花易數麼?”刁震馬上問。

  嘖。

  林無隅覺得更不妙了。

  “我們社好幾個算是有點兒小研究的呢,”刁震說,“加入我們吧丁霽。”

 

 

第61章

  林無隅看得出來丁霽在猶豫, 畢竟他倆才剛進來, 走了也就二十米, 連都有些什麼社團都還沒弄明白。

  但刁震看上去非常熱情,滿滿期待的樣子。

  丁霽平時待人尤其陌生人並不熱情,可刁震是楊妙的表姐, 這麼算起來也不是陌生人,中間還夾著同學和人家畢竟是學姐這樣的兩層關係。

  就有點兒不太好直接硬拒了。

  “加入以後能退出嗎?”丁霽問。

  刁震愣了愣。

  林無隅在心裡歎了口氣,居然能提出這樣的問題。

  “不能, ”刁震臉一沉, “進來了就別想走。”

  “那還是……不加入了。”丁霽誠懇地回答,轉身撞了一下林無隅的肩就想走。

  “等等!”刁震一掌拍在了他肩膀上, 氣勢如虹。

  “嗯。”丁霽和林無隅一塊兒回了頭。

  “如果能退出,”刁震看著他, “你是不是能加入啊。”

  “也不是。”丁霽說。

  林無隅感覺刁震眼神裡寫著“你看我能不能打你一頓”。

  “如果能退出,”丁霽又說, “我就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加入,我們剛過來,別的社團還沒看明白呢。”

  刁震回頭看了一眼推理社的攤位。

  林無隅也跟著看了看。

  旁邊別的社團攤位上就兩三個人, 推理社的攤位上或站或坐擠了七八個。

  刁震一回頭, 七八個人全站了起來,一塊兒往這邊盯著,臉上的微笑裡都是□□的期待。

  林無隅感覺幾個女生都盯著丁霽上上下下打量著,這也就算了,他甚至覺得男生的眼神也都一個樣。

  這社團到底是有多久沒有納新了啊?

  該不會是全體社員都在這兒杵著了吧?

  刁震跟他們眼神交流了幾秒之後轉回頭看著丁霽:“可以退出。”

  “嗯?”丁霽頓了頓, “剛還說進了就別想走呢?”

  “嚇你的。”刁震完全沒有原則地回答。

  “哦。”丁霽應了一聲。

  “小兄弟,”刁震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考慮一下,別的社團也都看看,參加幾個社團沒有限制,轉完了最好過來聊一聊。”

  “好的,謝謝學姐。”丁霽說。

  “叫我刁震就行。”刁震說。

  “……謝謝。”丁霽又說了一遍,這回乾脆沒了稱呼。

  “你這個小兄弟很有意思啊?”刁震看了他一眼,“行了去看吧,我在這兒等你。”

  他倆跟楊妙和刁震揮手道別,繼續往前走。

  “你要去嗎?”林無隅問。

  “我想先看看有沒有正經點兒的社團,”丁霽說,“這個社團看陣仗怎麼有點兒像劫道的呢。”

  林無隅笑了起來:“也不一定,光看外表不能下結論,畢竟入口這邊算黃金地段,他們能在這兒擺攤呢。”

  “你還懂年貨市場的商務邏輯呢?”丁霽說。

  “這還是懂點兒的,畢竟我認識西瓜仔。”林無隅說。

  “沒想到吧,西瓜仔跟你一樣考上H大了。”丁霽笑著說。

  “太勵志了。”林無隅點點頭。

  他們宿舍呂樂幾個都在前面,這會兒正站在輪滑社的攤位面前,看一個學長給他們表演。

  “有沒有平衡車社啊?”林無隅往四周看了看,“你可以去。”

  “不了吧,”丁霽說,“社團活動就是大家一塊兒踩著平衡車去圖書館或者食堂嗎……”

  林無隅笑了起來:“能不能積極點兒!”

  “健身的也有啊,”丁霽往前一指,“你要不要去?你不是挺喜歡……”

  “不了吧,”林無隅看到了幾個肌肉學長,愣了愣,“這應該讓李瑞辰去參加。”

  “靠,”丁霽笑著說,“一會兒就告訴他你讓他去參加。”

  “專心點兒,能不能找幾個咱們能一塊兒參加的。”林無隅說。

  “再往前啊,多著呢,今天不是號稱百團大戰。”丁霽說。

  大學的社團的確是不一般,除什麼唱歌跳舞書法樂器跑步跆拳道武術這些常見的文藝類,體育類,刻苦學習類之外,還有很多神奇的都不知道是怎麼申請下來的社團。

  什麼早睡早起社,不要一個人吃飯社,冷笑話社,左撇子研究社……

  “我發現真要申請個養雞社不是不可能的事啊。”林無隅說。

  “明年你試試?”丁霽說。

  “行啊,”林無隅說,“你參加嗎?”

  “參加。”丁霽點頭。

  “那你就是吉祥物了,買到小雞崽兒之前,”林無隅說,“你就代替小雞崽兒的工作。”

  丁霽看著他。

  林無隅沖前面抬了抬下巴:“要不要去看看那個,觀星社啊,一看就不務正業,適合晚上看著星星談戀愛。”

  兩個人愉快地走了過去,一個女生笑眯眯地看著他倆:“歡迎過來看看,同學有興趣加入嗎?”

  丁霽看了林無隅一眼:“他應該有興趣吧,他什麼星座都能找著。”

  “等一下,”林無隅用胳膊碰了碰他,拿起一張宣傳單,“占星啊。”

  “對的。”女生還是笑眯眯的。

  “……啊,”丁霽頓時有些尷尬,“我們不太懂,我以為就是拿著望遠鏡看星星呢,你們為什麼不叫占星社?”

  “因為我們也看星星啊。”女生說。

  “哦。”丁霽點點頭。

  離開攤位一段距離之後,林無隅才問了一句:“你為什麼不參加啊?這個不是也挺有意思麼,占星,你平時也沒事兒就起個卦。”

  “那不行,”丁霽說,“這都是競爭對手,搶生意呢。”

  “難道不是同行關係嗎?”林無隅笑了好一會兒,“起碼都得跟心理學有點兒關係,而且在很多人心目中統稱算命。”

  “算了,那還不如去推理社呢,”丁霽說,“刁震不是說他們好幾個社員都會點兒。”

  “嗯。”林無隅簡單地應了一聲。

  果然很危險。

  他不得不開始考慮加入推理社順便再惡補一下梅花易數以便強行加入丁霽跟社團成員交流的每一個步驟。

  ……他上學十幾年都沒有學習費過這種心思。

  逛了半圈的時候,丁霽終於看到了他一直在找的社團。

  “無人機!”他拉了林無隅一把,“去看看嗎?”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丁霽對無人機有著一個外行特有的熱情,除去知道林無隅喜歡希望他能參加一個有興趣的社團之外,就是他自己也挺想玩的。

  還沒等走到社團攤位面前,丁霽就看到了一架迷你無人機飛了過來,比之前林無隅拿給他練手的那個稍大一點兒,機子下面掛著一張紙。

  “這個宣傳方式可以。”丁霽說。

  接著他就發現這並不只是一個簡單的宣傳,無人機在路中間停了幾秒之後就拉高,目標明確地越過人群,飛到了他倆前面。

  確切地說,是飛到了林無隅面前。

  機子下面掛著的紙上寫著歡迎林無隅同學加入H大無人機俱樂部。

  “我靠,”丁霽先是愣了愣,接著就笑出了聲音,“這麼牛的嗎!他們是有人認識你啊?”

  “大概吧。”林無隅也有點兒意外。

  “怎麼不用個牛逼點兒的無人機啊,”丁霽說,“這跟你拿給我練手的差不多吧。”

  “市區基本都是禁飛區,”林無隅說,“只能飛這種,大的不能飛。”

  “哦。”丁霽看了看那邊,“過去吧?”

  “嗯。”林無隅點點頭。

  “餘晧東。”丁霽往那邊走的時候,看到了無人機上貼著一個小標籤,大概是機子主人的名字,林無隅的機子上也有名字,還有電話。

  “眼神兒不錯啊。”林無隅說。

  “比沒戴眼鏡的近視眼還是好一些的。”丁霽說。

  “林無隅你好,”一個皮膚黝黑但笑得很愉快的男生走了過來,伸出手,“我叫梁遠。”

  “你好。”林無隅跟他握了握手。

  “這是你同學吧?”梁遠又跟丁霽握了握手。

  “丁霽。”丁霽笑笑。

  “還怕碰不上你,”梁遠把他倆帶到了攤位後面,“碰不上就只能找蕭哥要你電話了。”

  “你認識蕭哥?”林無隅問。

  “蕭哥我師父,”梁遠說,“他跟我提過你,專業水準啊……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一個剛把無人機收回來的男生走了過來:“餘晧東。”

  “還有一個買吃的去了,”梁遠說,“今天就我們三個在這兒,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參加?俱樂部的同學有一半都是航院的,還有一部分是別的院系的愛好者,我們活動挺多,也需要有更多專業的同學加入……”

  梁遠雖然提出了問題,但並沒有留出縫隙給林無隅回答,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了俱樂部的成員組成,活動內容,過往輝煌,光榮歷史。

  “梁遠你先緩緩,”餘皓東兩分鐘之後終於攔住了他,“你演講的語速太快了。”

  “演講?”梁遠愣了愣。

  林無隅和丁霽都笑了起來。

  “就你一個人說不是演講是什麼,”餘皓東說,“其實這些都不用多說,海報上都有呢,說點兒有用的。”

  “什麼是有用的?”梁遠想了想,指著餘皓東對他倆說,“我剛有沒有介紹,這是我們副社長,他比我靠譜,讓他說吧。”

  林無隅笑了笑,看著餘皓東。

  “有興趣加入嗎?”餘皓東沒有多餘的話,直奔主題。

  “我跟我同學一塊兒加入可以嗎?”林無隅問。

  “歡迎一切喜歡無人機的同學,同伴越多越好玩啊,”餘皓東看了看丁霽,笑著說,“歡迎加入。”

  “我拿申請表。”梁遠站了起來,拿過旁邊的一個資料夾。

  “不用了,你幫他倆填了就行。”餘皓東說。

  梁遠看了看他:“行,聽你的。”

  丁霽對無人機並不瞭解,跟林無隅玩過那次之後他查了不少資料,也算知道一些皮毛,不過這東西靠的是經驗,資料看得再多,上手也得從頭開始。

  但他能聽得出來梁遠和餘皓東都是很專業的,尤其餘皓東,能讓林無隅有興趣跟他討論了好幾分鐘的人,絕對也是個老玩家了。

  還好一塊兒參加了。

  丁霽摸了摸下巴,要不這志同道合的……而且梁遠還認識蕭哥!這一聽就很不安全,還好一塊兒參加了,哪怕是個關係戶。

  聊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林無隅起身結束了談話,大家加上了好友。

  走出去一段路之後丁霽挨個把梁遠和餘皓東的相冊都點開了,梁遠朋友圈裡基本都是無人機日常,無人機特寫,無人機讚美小作文,與無人機合影,與遙控器合影……應該就是個普通的無人機狂熱愛好者。

  余皓東的朋友圈就很別致了。

  什麼也沒有,既不是X天可見,也不是分組可見,直接就是從未發過朋友圈的狀態。

  “神人啊。”丁霽忍不住感歎。

  “你沒看剛說加好友的時候,他圖示都在手機最後一頁麼。”林無隅笑了笑,“要不就是這號只是俱樂部專用號,要不就是不玩這些。”

  “你觀察得很仔細啊,”丁霽說,“對於你來說是不是有點兒反常?”

  “你觀察得很不仔細啊,”林無隅說,“對於你來說是不是也有點兒反常?”

  “他拿手機的時候站你旁邊,”丁霽說,“我在他對面,我當然看不到!”

  “所以啊,”林無隅說,“他就在我旁邊,我當然看得到。”

  “……你牛逼。”丁霽說著沒忍住笑了,“靠。”

  “要不要去推理社看看?”林無隅胳膊在他背後兜了一下,“還是走完全程再回頭過去?”

  “再看看別的吧。”丁霽覺得這一兜很舒服,往後靠了靠,陽光裡忍不住要眯縫一下眼睛的那種愜意。

  “站好,”林無隅胳膊往前一帶,“你是讓我攙著你嗎?”

  “攙吧。”丁霽說。

  H大的社團一圈逛下來還是很有意思的,他倆順便還一塊兒又申請了一個攀登社。

  往回走的時候碰到了許天博,這人不出意料地申請了動漫和遊戲。

  “不申請個能出去鍛煉身體的社團嗎?”丁霽問。

  “能出去啊,會去漫展啊,還有比賽,”許天博一本正經地說,“都得出去擠地鐵,非常鍛煉身體。”

  “有道理。”丁霽點頭。

  “你們都申請完了嗎?”許天博問。

  “差不多了,就還去看看推理社,”林無隅說,“你要不要一起?”

  “有推頭社我就去學習一下理髮,”許天博笑著說,“推理社就算了,我也沒那個天賦,你倆去看看吧。”

  回到推理社的時候,林無隅發現他們的申請表已經收了一大堆,看來並不是招不到人的社團。

  “來,”刁震把兩張申請表往他們面前一拍,“填表。”

  “不再聊聊了?”林無隅問。

  “聊什麼?”刁震說,“聊完了再填和填完了再聊也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別嘛,而且我們的活動聊天環節可太多了,以後再聊也行。”

  “姐,”丁霽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是每個同學都這麼拉,還是就……”

  “怎麼可能,當然就是專門針對你倆。”刁震說。

  “為什麼?”丁霽愣了愣。

  “我們需要帥哥。”刁震真誠地說。

  “……行我知道了。”丁霽很震驚地點了點頭。

  林無隅能感覺出來丁霽是挺想參加的,於是也沒多問,直接開始填表。

  折騰完一通,申請好了社團,回到宿舍的時候,宿舍裡的人差不多都已經回來了,正在客廳裡聊著。

  “你倆這麼久?”熊大問,“報了幾個啊?”

  “三個,”林無隅說,“你們呢?”

  “差不多吧,”熊大看了看大家,“好像都是兩三個,就李瑞辰只報了一個?”

  “嗯,”李瑞辰靠在沙發裡點了點頭,“報了個書法。”

  “這麼傳統的社團?”丁霽有些意外。

  “省得在宿舍練字了,”李瑞辰說,“可以去社團練。”

  “你平時還練書法啊?”何家寶很好奇。

  “他字寫得超級好,”呂樂馬上說,“書法家級別的,我已經跟他說好今年放寒假之前讓他給我寫副春聯帶回家。”

  “也幫我寫吧!”何家寶說。

  “能不能幫我也寫?”吳朗馬上跟著。

  “行行行,”李瑞辰笑了,“年年幫你們寫都行,想寫什麼就找我,檢討字兒太難看了也可以找我,我幫你抄一份。”

  “情書呢?”呂樂問。

  “你要不介意我看到你的肉麻話,”李瑞辰笑了起來,“也可以讓我幫你抄。”

  宿舍裡一幫人都跟李瑞辰預約了寫春聯,丁霽也跟著湊了熱鬧,省得年年奶奶都趴春聯攤兒上犯選擇困難症。

  林無隅聽得有些感慨,他還真沒注意過春聯這種事兒,家裡往年好像也不往門上貼這些,越是逢年過節,家裡氣壓就越低。

  每一份歡樂和笑容,似乎都是對林湛的傷害。

  雖然家裡本來也沒有什麼歡樂和笑容,每一個人仿佛都時刻在用實際行動證明著林湛就是這個家的陽光。

  可惜陽光再也不想回到這個家裡,林無隅想起了林湛家裡的裝修風格,陽光甚至懶得讓自己的住處變得溫暖起來,這種源自幼年時期的痛苦經歷,大概一輩子都擺脫不了。

  要不也讓李瑞辰幫寫一副春聯,過年的時候貼到林湛家門口。

  宿舍裡大家聊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準備一塊兒去吃飯,林無隅拿了杯子出門,準備去小廚房弄杯熱水沖點兒奶茶喝。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感覺身後有人跟了上來。

  丁霽管李瑞辰叫李香香還真是沒叫錯,林無隅不回頭也知道是他過來了。

  “去廚房啊?”李瑞辰問。

  “嗯,”林無隅晃了晃手裡的奶茶包,“我沖杯奶茶。”

  “就你沒要春聯,”李瑞辰跟他一塊兒進了小廚房,“是家裡沒這個習慣嗎?”

  “不是,”林無隅笑了笑,“要不你也給我寫,我給我哥。”

  “自己家不用嗎?”李瑞辰問。

  林無隅有些後悔自己剛才沒跟著大家一塊兒約了,李瑞辰這會兒肯定已經猜出來他跟家裡有什麼情況。

  他也很清楚李瑞辰這麼問的原因,這些說起來讓人煩心的苦惱事,一旦共用,就能迅速拉近兩個人的關係。

  鑒於丁霽是個醋罎子,還暴躁,假摔沒事兒,真打翻了肯定不好收拾,而且他長這麼大,也只為丁霽一個人破過例說起過家裡的事……

  “家裡不用,我過年不回家,”林無隅笑笑,“我在丁霽家過年。”

 

 

第62章

  “一會兒上什麼課啊?”奶奶在視頻裡一邊剝豆子一邊問。

  “給你說了你能聽懂嗎?”丁霽拿著手機, 跟在宿舍幾個人後頭往教室走。

  “那有什麼聽不懂的, ”奶奶說, “我聽不懂我還不能裝聽得懂嗎?你那點蒙事兒的本事不都從我這兒學去的!”

  “機械設計基礎,”丁霽說,“能聽懂嗎?”

  “機械設計誰不懂啊, ”奶奶說,“什麼飛機火箭的不就是機械嘛,那些太大了我可能不懂, 自行車啊挖機啊也都是機械, 有什麼不懂的!”

  丁霽笑了起來,手都有些顫。

  “就設計個自行車, 還是基礎,”奶奶說, “你們這個專業也不行嘛,你爸媽還非讓學這個……”

  “怎麼就成自行車了?”丁霽笑得不行, 差點兒撞到前面的林無隅。

  “怎麼了?”林無隅回過頭問。

  “給我奶奶說機械設計基礎,”丁霽說,“她硬給拐成設計自行車了, 還鄙視了。”

  “邏輯很強啊。”林無隅猶豫了一下, 湊到丁霽旁邊,給奶奶打了個招呼,“奶奶。”

  “小神仙胖了。”奶奶說。

  “沒有你這樣的啊,”丁霽說,“上來就說人胖了, 會不會聊天兒了啊?”

  “前陣兒看的時候下巴都尖,這會兒好些了,”奶奶說,“多吃點兒。”

  “我一頓吃丁霽兩頓的量,”林無隅說,“挺多的了。”

  “小霽怎麼吃這麼少?”奶奶皺著眉。

  “難道不是林無隅吃得多嗎?”鏡頭後面傳來小姑的聲音。

  “小姑你怎麼也跟我奶奶一個樣啊?”丁霽說。

  “那有什麼辦法,”小姑說,“這我親媽啊,能不一個樣麼,小霽我跟你說啊,國慶日我們過去玩的事,你爺爺親自指示了,不用你管,不要你接,不要你安排住處……”

  “你們訂了酒店了?”丁霽問。

  “你姑父這兩天正找呢。”奶奶說。

  “國慶啊,”林無隅在旁邊小聲提醒,“沒兩天了,現在才找,我估計……”

  “放棄吧,咱們以前暑假出去一趟都得提前好長時間訂酒店,”丁霽歎氣,“這回國慶啊,肯定沒地方住。”

  “都你姑父,讓他訂,他老出差老出差忘了,”小姑很不高興,“那怎麼辦,要不咱們帶幾個帳篷……”

  “要不就……”爺爺的聲音在旁邊,“換個時間去?”

  “你閉嘴閉嘴吧,”奶奶往邊兒上拍了兩下,“有你什麼事兒,你不去你別去!”

  “奶奶,”丁霽看著心裡有點兒酸酸的,“你們別管了,就來就行,酒店我來訂。”

  “看到沒!”奶奶一下提高了聲音,“這上了大學的人就是不一樣!H大的學生就是不一樣!”

  “你去哪兒訂?”林無隅在教室裡坐下之後,看著一直低頭盯著手機的丁霽問了一句。

  “不知道呢,”丁霽說,“我剛看了一下,看得過去的全都滿了啊,沒滿的也就剩個一間的,住不下。”

  “爺爺奶奶,小姑和小姑父,還有你小表妹是吧,小綠豆?”林無隅數著,“劉金鵬是不是也來?”

  “是。”丁霽應著,手指在螢幕上扒拉。

  “要實在不行就在出租房那兒湊合幾天?”林無隅說,“買幾張行軍床支起來就行。”

  “別逗了,老老小小的,那屋子擠不開,光廁所都用不過來,”丁霽說,“沒點兒生活經驗啊學神,再說房東能讓進去那麼多人麼。”

  “那也至少能過去一家,爺爺奶奶或者你小姑一家,能行,”林無隅說,“這樣最多再找兩個房就夠了。”

  “那就小姑一家,畢竟是個上下床,我小姑父能爬上去,”丁霽點了點頭,“就這麼定了。”

  “找找兩間房看有沒有。”林無隅說。

  “找一間,”丁霽說,“鵬鵬再說吧,或者三人間。”

  “那你繼續找吧。”林無隅說。

  “你呢?”丁霽問。

  “我聽課。”林無隅小聲回答。

  “……你不是一心二百多用嗎?”丁霽說。

  “看場合吧,”林無隅坐正了,看著講臺的方向,“你要沒在,我就一心多少用都行,你在的話,就一心兩用不能再多了。”

  “滾蛋,”丁霽說,“你這嘴一般人沒談夠十個八個的真練不出來。”

  “所以我不是一般人。”林無隅笑了。

  丁霽的確不是個上課太用功的人,一堂課都沒怎麼聽,就把錄音筆往桌上一擱,別的時間都在找酒店了。

  林無隅也沒提醒他,畢竟剛開學,又是爺爺奶奶要過來,對於丁霽來說,這會兒就算不找酒店,估計也聽不進去課。

  而且這種感覺還挺有意思的,林無隅第一次參與給家裡人安排旅行的活動,雖說參與的部分並不多,可也是從未有過的體會。

  比起聽進耳朵裡的驅動傳動……活塞上行活塞下行……嗯?曲柄滑塊……凸輪……要有意思得多。

  不過丁霽找酒店找得並不順利,靠近他們出租房的酒店都已經沒有空房間了,就算不考慮劉金鵬,也得考慮兩個老人,不能離得太遠。

  一直到中午吃飯,丁霽也沒找到地方。

  “要不……”林無隅端著餐盤看著丁霽。

  “別吧,”丁霽馬上否定了,“不行不行,不是一天兩天,是好幾天呢,不要麻煩林湛了。”

  “我還沒說是什麼呢,你就猜是林湛,”林無隅說,“其實心裡不知道琢磨過多少回了吧?”

  “那你提的,除了林湛還能有誰。”丁霽把手裡的餐盤放到了空桌上。

  林無隅在他旁邊坐下了,看了看自己盤子裡堆著的菜:“萬一我說蕭哥呢?他本地人,認識的人也多,平時有什麼活動他還都得接待……”

  “給你。”丁霽從自己盤子裡夾了一個雞翅放到他面前。

  “幹嘛?”林無隅笑了,“一共就倆雞翅還給我一個啊?”

  “你乖乖的,”丁霽說,“全給你也行,反正我也不跟你似的那麼饞肉。”

  “我不一直挺乖的嗎?”林無隅也沒客氣,夾起雞翅就啃了。

  “那天李香香跟你後頭出去了,”丁霽說,“就選社團那天,不是碰巧吧?全宿舍就你沒有跟他約春聯,他是不是跟你問這事兒去了。”

  “你這都不是個半仙兒了吧?”林無隅說。

  “都不用算,”丁霽說,“太明顯了,特別是在我這種他幹什麼我都覺得有問題的人眼裡。”

  “他也沒說什麼,就問為什麼沒要春聯。”林無隅說。

  “你怎麼說的?”丁霽追問。

  “你那天怎麼不問我?”林無隅說,“我還等著表功呢,結果你好幾天都沒問。”

  “那我還等著你來邀功呢,”丁霽笑了,“其實我一開始覺得可能是我想多了,這兩天我看大家一塊兒出去的時候李香香都不怎麼走你旁邊了,就覺得你肯定是說什麼了。”

  “我就說不用春聯,我過年去你家。”林無隅說。

  丁霽的勺子定在了空中,上面放著一片筍乾,過了一會兒他才轉過頭:“林無隅,你這比說男朋友還要狠啊。”

  “嗯,約等於領證了。”林無隅說。

  丁霽笑得嗆了一下:“那你這幾天陪玩的時候,得好好表現一下。”

  “嗯。”林無隅點頭。

  丁霽卻突然沒了聲音,沒再繼續往下說,林無隅餘光裡看到筍乾心情很不好地又回到了盤子裡,勺子也沒去挑下一個目標。

  “丁霽,”林無隅轉過頭,“這事兒……”

  “如果你是我,”丁霽也轉過頭,“這事兒你會怎麼處理?”

  “這個你不能問我。”林無隅轉回頭繼續大口吃菜。

  “為什麼不能問,因為你沒有需要在意的家人嗎?”丁霽輕聲問。

  “因為我從來沒有能讓我感覺需要去犧牲的家人,”林無隅盯著碗裡的飯,“如果你讓我換位……我突然一下擁有這麼好的爺爺奶奶還有小姑,你覺得我的決定還能是什麼?”

  丁霽看著他,想了很長時間:“你一開始就不會讓這事兒開始。”

  “所以你問我怎麼處理沒有意義,”林無隅說,“但你要怎麼處理得告訴我。”

  “我以為你要說我怎麼處理你都支援呢?”丁霽說。

  “怎麼可能,”林無隅看了他一眼,“你現在想退已經晚了,我不會讓你退。”

  丁霽笑了起來,靠著椅子輕輕捏了捏手裡的勺子:“不會退的,你也別小看我,我雖然愛哭,但是有事兒我也全都扛得住。”

  “不過現在還沒到非扛不可的時候。”林無隅說。

  “你是不是怕我這次就跟家裡說?”丁霽問。

  “嗯,”林無隅點頭,“爺爺奶奶是過來看你順便玩一下,他們這麼想你,這次過來肯定很開心,先放放吧。”

  “我知道。”丁霽晃了晃腿,膝蓋在林無隅的腿上磕了一下。

  林無隅馬上也晃了一下腿,撞了回來。

  丁霽又撞過去。

  林無隅再次反應。

  “嘿?”丁霽又撞了一下,用了點兒勁。

  林無隅吃了一塊帶魚,繼續回撞。

  ……

  林無隅發現李瑞辰就坐在他們對面的桌子,臉朝著他倆正邊吃邊看的時候,他倆已經快撞出火兒來了。

  “再來啊!”丁霽瞪著他,“你有本事再撞?”

  “李瑞辰看著呢。”林無隅有些無奈。

  “嗯?”丁霽趕緊往前看了過去。

  這會兒食堂裡的人少一些了,他們對面沒有人坐著,能一眼就看到前面那桌,李瑞辰正喝了一口湯看著他倆。

  旁邊還坐著何家寶,斜對面是埋頭苦吃的熊大。

  丁霽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了。

  好在李瑞辰並沒有別的什麼反應,只是做了一個誇張的歎氣搖頭的動作,然後就繼續吃飯了。

  “靠,”丁霽松了口氣,“還算他識相。”

  林無隅笑了笑:“他要不識相你能怎麼著。”

  “抽他!”丁霽說。

  “別瞎樹敵,”林無隅說,“他退了你就放他一馬得了。”

  “他最好真退了。”丁霽扒拉了兩口飯。

  丁霽現在也顧不上情敵了,爺爺奶奶這一過來,有一大堆事要弄。

  他跟林無隅開學之後就回過出租房兩次,他回去看怎麼辦,林無隅去弄弄他的無人機,都是當天去當天就得回來,晚上要自習。

  本來以為考上H大能鬆口氣,結果這才剛一開學,宿舍幾個人居然就一點兒也沒鬆勁地開始繼續高三的勁頭了。

  連熊大都很認真,唯一看不出來認真學習的,只有林無隅,但丁霽感覺這人是排除在正常人範圍之外的,他比不了。

  所以這陣他跟著宿舍裡的人一通忙活,高三跟沒過去似的。

  現在爺爺奶奶要來,他還得百忙之中拉著林無隅陪他一塊兒準備。

  小姑一家如果住出租房,那還得收拾,給他們留出放東西的地方,得去超市買點兒菜備著,畢竟有廚房能開火,爺爺奶奶肯定不讓老出去吃。

  但也不能完全不出去吃,就還得找吃飯的地方,景點附近訂上,還有些有特色的也得提前訂上。

  說到景點,門票也得提前買好,有些還得預約,時間就得安排好。

  “我靠,”丁霽坐在宿舍小沙發上,在手機上啪啪點著,“我感覺我腦子都不夠用了……熊大!快給我推薦一兩個老人合適去的地方——”

  “我想想啊——”熊大躺在床上應了一聲,“我想想啊……”

  “這才多少事兒。”林無隅悠閒地端著一杯奶茶從他面前走過。

  “你再說?”丁霽抬頭看著他。

  “我幫你吧。”林無隅伸手。

  “算了,”丁霽低頭繼續戳手機,“我差不多了,到時他們來了你得陪玩,還得問林湛借車,也夠累的。”

  “你陪玩,你借車啊,”林無隅說,“湛哥的車,又不是別人。”

  丁霽指了指他,手機上不知道是不是訂票的消息響了一聲,他又收回手繼續看手機了。

  林無隅笑著在旁邊坐下,打開了電視。

  這次國慶,宿舍裡回家的只有熊大和他前同屋陳輝,別的基本都留下了,有的是家裡人要來,有的是同學要來,還有些是要結伴這幾天玩一玩。

  林無隅拿出手機看了看,他沒有什麼需要接待的人,最好的朋友許天博,跟他住同一層宿舍,放假時間基本不會出門,如果不是他媽媽要過來,他這幾天估計都在宿舍玩遊戲。

  陳芒他們幾個倒是都在這邊,但是平時也就是發個消息,相互都瞭解,看到他不回家也沒問他們要怎麼安排,就知道他有別的安排,不會再來問。

  太懂事的朋友也挺讓人鬱悶的。

  顯得特別冷清。

  林無隅以前沒這種感覺,跟丁霽在一起待久了,就偶爾會有這種感覺,丁霽只要拿人當朋友,那處朋友的方式就跟他完全不一樣了。

  好在這種“上了大學終於迎來了第一次假期”之前的混亂局面很快就結束了,大家一早全都沒了蹤影。

  林無隅起來的時候宿舍就剩下他和丁霽,客廳裡還有半個呂樂。

  “你們都這一大早……”林無隅看了看幾個屋,門都沒關,屋裡都沒有人了。

  “現在不出門就得堵半天啊,”呂樂卡在門邊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你一會兒去機場別打車,坐地鐵知道吧……幫他們把宿舍門關一下怎麼都不關門也不怕丟東西……”

  “你走吧走吧走吧。”林無隅揮揮手,過去把幾個宿舍的門都關好了。

  回過頭的時候丁霽剛打著呵欠從屋裡出來:“都走了啊?”

  “我們也快點兒,”林無隅說著走過去在他鼻尖上親了一下,“萬一人多,得留出提前量。”

  丁霽摸了摸鼻尖:“你平時不是都掐得很准麼。”

  “這是接爺爺奶奶啊,”林無隅進了廁所,“就不掐那麼准了吧。”

  今天機場的人很多,丁霽前兩趟過來,都沒有今天這麼多的人。

  因為沒有掐著點兒過來,所以他們還算是站在了比較容易被看到的地方。

  “居然只晚點十分鐘,”丁霽看著滾動資訊,“可以啊,不愧是坐著我丁派掌門人的飛機。”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

  沒過多久,爺爺奶奶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出口,丁霽舉起胳膊晃了晃。

  劉金鵬立馬就從爺爺奶奶身後竄了出來,往這邊蹦著高地跑了過來。

  “丁啊!”他吼了一嗓子。

  “鵬鵬啊!”丁霽笑著回應。

  倆人隔著隔離帶擁抱了一下,劉金鵬抱完丁霽,轉身就往林無隅這邊抱了過來。

  “不用……”林無隅身後有人,沒躲開,被他結結實實地摟了一下。

  “去幫拿行李。”丁霽把劉金鵬的行李接了過來,劉金鵬又轉身過去把爺爺奶奶手上的包拿了。

  一片混亂中總算是連人帶行李都站到了一塊空地上。

  “我看看東西少沒少。”奶奶盯著行李看著。

  “叫小林哥哥了沒?”小姑拉著身邊一個小姑娘,指了指林無隅。

  “小林哥哥好。”小姑娘很大方地跟他打了個招呼,“這幾天麻煩你啦。”

  “小綠豆好,”林無隅笑著應了一聲,“不麻煩,別客氣。”

  “我現在不小了,叫綠豆就可以。”小綠豆說。

  “好。”林無隅點點頭。

  “小綠豆。”丁霽在旁邊說。

  “綠豆。”小綠豆糾正他。

  “小綠豆小綠豆。”丁霽說。

  “隨便吧,”小綠豆坐到了行李箱上,“事實也不是你叫個小綠豆就能改變的,幼稚鬼。”

  “這誰教的啊!”丁霽喊了起來。

  “我已經不想跟她說話了,”劉金鵬歎氣,“一路我自尊心都讓她給我說得稀碎。”

  “現在小孩兒可厲害了,”小姑說,“不過丁霽這麼大的時候,我也不敢跟他說話,一套一套等著呢。”

  “好了,沒問題了,”爺爺等著奶奶清點完行李,發出了指令,“走吧。”

  “叫車了嗎?”丁霽問林無隅。

  “叫了,”林無隅說,“現在過去等兩分鐘就到。”

  “先去出租房?”丁霽問。

  “酒店,”林無隅說,“然後再一塊兒過去,正好吃午飯。”

  “嗯。”丁霽點頭。

  “丁霽說你不回家,”奶奶一邊走一邊拉住了林無隅的胳膊,“就陪著我們了?”

  “嗯。”林無隅點點頭。

  “喲,”奶奶看了爺爺一眼,又轉回頭,“那不耽誤你自己的事兒嗎?”

  “我這幾天沒有別的事兒了,”林無隅說,“就陪你們一塊兒玩。”

  “看看,這什麼朋友,”奶奶說,“這得是什麼朋友才能陪我們這幫老老小小行動不便的玩這麼些天。”

  林無隅猛的有些緊張,丁霽估計也差不多,奶奶說完,他立馬微微偏了偏頭。

 

 

第63章

  “奶奶, 您還真是遠香近臭啊, ”劉金鵬本來帶著小綠豆走在前頭, 一聽奶奶這個話,立馬繞了回來,“我做不到嗎?我可是扔下我表舅一家一路陪著過來了。”

  “你不算, ”奶奶拍了他一下,“你是來玩的!”

  “……我要鬧了啊!”劉金鵬沖著奶奶一瞪眼。

  “哎喲你煩死了,”奶奶在他臉上搓了搓, “天天都能看到你, 還天天誇你嗎!”

  “來,”劉金鵬把林無隅手裡的包接了過去, “我來拿。”

  “你一堆東西了。”林無隅沒鬆手。

  “給我吧,”劉金鵬說, “你問問車到了沒。”

  “……好。”林無隅笑了笑。

  酒店實在是沒辦法找到附近的,最後還是林無隅找的林湛, 林湛再找了人幫訂的,聽張苗苗大哥說好像還是找的粉絲。

  這層關係就沒跟爺爺奶奶說了,要不奶奶得更過意不去了。

  入住手續辦好了, 拿了房卡找到了房間, 打開門的時候,林無隅才知道林湛這個粉絲給訂的居然是個套房,帶客廳和陽臺的。

  “哎喲喲喲喲,”奶奶嚇了一跳,都沒敢往裡進, “是不是開錯了?”

  “沒,”林無隅笑笑,“進來吧,我找人幫訂的房,他也沒跟我說,估計普通標間已經訂不到了。”

  “房費好像已經交了,”小姑父說,“是多少你得問問,一會兒把錢給你。”

  “沒事兒,”林無隅說,“不著急。”

  “我給就行了,我現在富足得很,”丁霽把行李都推進了屋裡,“爺爺奶奶和鵬鵬住這兒,正好床也夠,小姑你們就住我和林無隅租的那個房子,條件就不如這裡了。”

  “是不是上下床?”小綠豆問。

  “嗯,”丁霽點頭,“上面那個是小床,你爸睡上面,你跟媽媽睡下面就可以了。”

  “我要睡上面,”小綠豆馬上跳了跳,“我想睡上鋪!”

  “就想睡上鋪,想爬來爬去,”小姑說,“你睡上鋪吧。”

  把爺爺奶奶的行李放好之後,大家又一塊兒去了出租房。

  屋子頭天林無隅請了個鐘點工大姐打掃的,他和丁霽收拾屋子的水準也就是宿舍輪值日的水準。

  東西都放好之後,大家坐在客廳裡休息,丁霽給他們再講講這幾天怎麼玩,林無隅拿了手機進了廚房,給林湛打了個電話。

  “套房就套房吧,”林湛接了電話就說,“也訂不到別的房了。”

  “我猜到了,”林無隅笑著說,“多少錢啊,前臺說已經全付了?”

  “我給了,”林湛說,“怎麼,不需要我付嗎?”

  “丁霽要給,讓他給吧,”林無隅說,“要不他該不好意思了。”

  “五天,打完折是九千三,”林湛說,“他拿什麼錢給?”

  “你甭管了,”林無隅說,“等爺爺奶奶他們回去了我讓他給你轉錢。”

  “行,”林湛說,“這兩天要用車直接去開就行,苗哥把他那個車停樓下了,不過肯定不夠坐。”

  “沒事兒,丁霽這幾天約了個固定的車,反正也只有一個司……”林無隅話還沒說完,突然感覺屁股上被掐了一把。

  勁兒特別大,正中右屁股中間,掐得他差點兒喊出聲來,“司”字都帶著沖天而飛的動靜了。

  他猛地轉過身,看到丁霽靠在後面的案台邊,拿著聽可樂正愉快地喝著,眼睛裡全是笑意。

  “怎麼了?”林湛問。

  “沒,被雞啄了一下,”林無隅說,“那我先掛了,明天車我們就直接開走了啊。”

  “嗯,”林湛一邊掛電話一邊又說了一句,“樓道裡不能養雞,可以投訴……”

  林無隅掛了電話就瞪著丁霽:“你幹嘛?”

  “你屁股還挺有彈性的,”丁霽小聲說,“剛正好褲子繃緊了……”

  “雞哥,”林無隅湊到他面前壓著聲音,“幾個菜啊?有幾顆毛豆都不至於喝成這樣吧?外面可都是你們家的人。”

  丁霽笑了半天,也小聲說:“不知道怎麼了,我可能是見著爺爺奶奶心情太好了,有點兒上頭。”

  “出去!”林無隅推著他肩膀把他轉了半圈沖著門,“一會兒該過來找你了。”

  “嗯。”丁霽捏了捏可樂罐,腳步輕鬆地往外走。

  林無隅猶豫了三秒,追過去在他屁股上也用力掐了一下。

  ……還挺好掐的。

  “啊——”丁霽被嚇得發出了嘹亮的呼喊,嗖一下就竄回了客廳。

  “哎喲幹嘛啊!”小姑也喊了起來。

  “高興。”丁霽說。

  “冷靜點兒吧,”小綠豆說,“大小夥子了,不要一驚一乍的,嚇著我們這些小孩兒。”

  “誰還能嚇著你啊,”丁霽偏了偏頭在餘光裡往林無隅身上剮了八千多刀,“你現在開口就嚇我一跟鬥。”

  “我是有點兒早熟,”小綠豆托著下巴一臉憂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我們班還有比我更早熟的呢,那孩子特別懂事。”

  一屋子人都讓她這表情給逗樂了。

  “時間差不多了,”林無隅拿出手機看了看,“咱們先去吃個飯吧,下午就近去旁邊的公園,聽說風景很好,我和丁霽也還一直沒去過。”

  “有遊樂園嗎?”小綠豆馬上問。

  “應該沒有,不過明天安排了一個超大遊樂園行程,”林無隅說,“你可以玩個大半天了。”

  “好的。”小綠豆點點頭。

  丁霽約的車差不多到的時候,大家一塊兒出了門。

  小綠豆走到林無隅身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林無隅沒牽過小孩兒,小綠豆的手在他手心裡感覺只有一點點,他感覺使點兒勁就能給捏碎了……為什麼要使點兒勁?

  總之就是整條胳膊都有些僵硬。

  丁霽從後頭快步走了上來去按電梯,經過小綠豆身邊的時候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伸出手:“咱倆去按電梯?”

  “你去吧。”小綠豆拉著林無隅的手沒有動。

  解救失敗,丁霽看了林無隅一眼,林無隅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按電梯。

  “你多大了?”林無隅找了個小孩兒通用話題。

  “7歲,”小綠豆蹦了蹦,“剛上二年級。”

  “哦。”林無隅的第二個通用話題“幾年級了”被堵了回去。

  “你那個寶貝水壺帶了沒?”丁霽站在電梯門邊問。

  “帶了,”小綠豆說,“我媽媽幫我拿了,你猜裡面放的是什麼茶?”

  “菊花茶。”丁霽說。

  “你是不是偷看了?”小綠豆說。

  “沒有,”丁霽低頭掐了掐手指,“我還知道不是以前那種特別苦的菊花茶,放糖了。”

  “怎麼算的?”小綠豆仰著頭。

  “不告訴你,”丁霽說,“現在都不讓我牽手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小綠豆歎了口氣:“這種事也要爭嗎?鵬鵬哥也沒牽我手啊。”

  林無隅忍著笑。

  “我不稀罕牽你那個小破手。”劉金鵬站到了電梯門旁邊一邊。

  “上回小妮妮不跟你玩的時候,”丁霽看著小綠豆,“你不也不高興嗎,不讓她看你的畫了。”

  可能是因為有個小表妹,所以丁霽在福利院跟丁滿說話的時候,非常自如,而且林無隅發現他也並沒有刻意把聊天兒的語氣和方嚮往幼稚的方向帶,只是很舒服地聊著小朋友的話題。

  這樣的丁霽看上去有另一種魅力。

  “給。”小綠豆把另一隻手遞到了他手邊。

  丁霽笑了笑,拉著她的手,和林無隅一塊兒把她帶進了電梯裡。

  電梯沒多大,全體出動八個人一進去就全擠滿了。

  “不會超重了吧?”爺爺有些擔心。

  “超重了你就提氣。”奶奶說。

  “奶奶你真的假的啊,”劉金鵬笑得不行,“傻老太太。”

  “當然是假的,”奶奶拍了他一下,“超重了你就出去。”

  好在電梯並沒有超重,門關上了。

  不過林無隅為了給後面的人騰出地方,站在了最角落裡,丁霽在旁邊挨著他。

  電梯開始往下走的時候丁霽在他腰上輕輕捏了一下。

  林無隅看他。

  丁霽很不明顯地勾了一下嘴角。

  林無隅的手繞到他身後,在他腰上摟了摟,剛想再捏一捏的時候,站在他倆前頭的小綠豆動了動。

  林無隅的胳膊電光石火之間就收了回去。

  “我要上去,”小綠豆仰起頭,“我太矮了。”

  “一會兒就出去了。”小姑說。

  “哥。”小綠豆搖了搖丁霽的手。

  “哎煩死你。”丁霽蹲下去兜著她的腰把她抱了起來。

  “我是不是重了?”小綠豆問。

  “嗯,”丁霽應著,“肚子都圓鼓鼓的,吃什麼了?”

  小綠豆偏開頭沒理他。

  “你這人,”劉金鵬歎氣,“人小綠豆這是長個兒了,長個兒了肯定會重啊!”

  “這麼會說話,”丁霽說,“什麼時候給我領個嫂子回來。”

  “等著吧,就今年了,說不定明年就結婚,到時大家都來……”劉金鵬一揮胳膊,從奶奶腦袋上蹭了過去。

  奶奶回手拍了他兩下:“你說話就不能不動嗎!你是用手說話的吧?”

  林無隅笑了半天。

  因為熟和親密,劉金鵬在丁霽家完全沒有地位,完全就是家裡普通小輩兒的待遇……但這種底層待遇是種很溫暖愉快的感受,林無隅有些羡慕。

  午飯是烤鴨,還好之前就訂好了這幾天吃飯的所有飯店,這會兒剛過11點,店裡已經差不多坐滿了。

  主菜訂桌的時候已經點好了,只要再點幾個素菜和飲料就差不多了。

  林無隅跟小姑父商量著點菜的時候,劉金鵬湊到丁霽耳邊小聲問了一句:“那個錢,你還他了嗎?”

  “還沒,”丁霽也小聲說,“湊了一萬,但是我忘了。”

  “我操,你真牛逼,這都能忘了,他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你手裡,”劉金鵬看了他一眼,“我這陣攢下五千,一會兒你拿上,先還一萬五。”

  “不用你。”丁霽說。

  “總不能都讓你扛啊,”劉金鵬說,“沒事兒,我盯著老六呢,他這陣跟他爸一塊兒送水,我估計能要出來點兒。”

  “你要出來了再說,”丁霽說,“你不還要談戀愛麼?身上沒錢你談屁。”

  “你不談?”劉金鵬說。

  丁霽餘光裡往林無隅那邊掃了一眼:“我談戀愛就在學校,花不了什麼錢。”

  “靠,”劉金鵬說,“那不出去玩嗎?”

  “沒有時間,上課,必修選修都快排不過來了,不上課的時候還有社團活動……”丁霽數著。

  “你談了?”劉金鵬插了一句。

  是啊我談著呢!

  “沒,”丁霽說,“我就給你說一下我很忙。”

  “滾蛋,”劉金鵬說,“又不是我要跟你談,你跟我說個屁,我就說……”

  “要你給錢的時候我會說的,”丁霽拍了拍他的肩,“絕對不手軟,放心吧。”

  爺爺奶奶的身體還不錯,坐了一趟飛機過來也沒怎麼休息,吃完飯就直奔公園,看上去一點兒也沒有疲態。

  看來每天出去鍛煉身體還是很有必要的。

  逛公園對於小朋友來說,如果不玩遊樂設施,很容易會覺得無聊,不過小綠豆對各種植物也有興趣,碰到任何有說明的牌子都會去看一看,有不明白的,小姑就會讓她現場拿手機查資料。

  “你小姑很有耐心啊。”林無隅說。

  “嗯,”丁霽點頭,“小綠豆知道的東西特別多。”

  “羡慕啊,”劉金鵬說,“我要有個這樣的媽,我……”

  他的話沒有說完,只是有些感慨地搖了搖頭。

  林無隅想起來丁霽說過劉金鵬的父母都不要他,一直跟著表叔長大。

  這個世界上神奇的父母還真是不少。

  在各種亭臺樓閣小橋和數不清品種的樹和花裡轉了一大圈兒之後,奶奶有些累了,找了個小亭子坐下。

  “這裡頭有賣霜淇淋的嗎?”奶奶問。

  “有,”丁霽說,“我去買,還有誰要?飲料,霜淇淋。”

  “我要霜淇淋。”奶奶說,“給你爺爺買瓶不冰的王老吉。”

  “我倆喝可樂,”小姑看著正在旁邊玩猜石頭的劉金鵬和小綠豆,“你倆呢?”

  “我想吃霜淇淋,”小綠豆說,“但是我吃不完一個。”

  “那你跟鵬哥分一個,你吃不完就給他,”丁霽說,“我和林無隅也吃霜淇淋……”

  “我跟你一塊兒去吧,挺多的不好拿。”林無隅說。

  “走。”丁霽一招手。

  走出去到小路盡頭了,他才偏過頭看著林無隅:“就幾盒霜淇淋幾瓶飲料,有什麼拿不了的?”

  “那我回去了。”林無隅轉身。

  “靠,”丁霽笑著拉住了他胳膊,“你要不要這麼矯情。”

  “那你要不要這麼煞風景。”林無隅說。

  “還好鵬鵬沒跟過來。”丁霽往後看了一眼,胳膊在林無隅身上蹭了一下。

  “你想幹什麼?”林無隅笑著問。

  “不知道,”丁霽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就心情很好,然後就想挨著你,平時也沒這麼明確的感覺。”

  “你別太明顯了讓人看出來,”林無隅說,“電梯裡那會兒就挺危險的,小綠豆個頭兒就差不多在腰那塊兒,她要看到了怎麼辦。”

  “看到了就說我倆在逗呢。”丁霽說。

  “倆男的,悄悄捏腰逗樂,”林無隅說,“這說出去鵬鵬都不信吧。”

  丁霽想了想:“我還沒跟鵬鵬說過這個事兒呢。”

  “你想說嗎?”林無隅問。

  “我倆一塊兒長大,什麼都說,”丁霽說,“但就這事兒,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他知道了會是什麼態度,萬一……這麼多年朋友呢。”

  “也不是什麼非說不可的事,”林無隅說,“實在拿不准就先不說,好朋友還是能開開心心走下去最重要。”

  買好一堆霜淇淋和飲料往回走的時候,他倆看到了遠遠順著路跑過來的小綠豆,還有跟在後頭邊走邊玩手機的劉金鵬。

  “好險,”丁霽說,“我剛還想親你一口來著。”

  “沒親就別說出來了,”林無隅說,“你這不是氣我麼。”

  “一會兒是不是去看泉?”丁霽問,“附近有沒有什麼隱蔽的地方能親一口的?”

  “你是不是吃錯什麼藥了?”林無隅問。

  “靠,你不想親一下?”丁霽看著他。

  “我是個正經人,”林無隅板著臉嚴肅地說,過了兩秒他掏出了手機,“我看看地圖啊……”

  丁霽頓時笑得差點兒嗆著。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林無隅說,“今天晚上,宿舍裡沒有人。”

  “就咱倆。”丁霽說。

  “對。”林無隅點點頭。

  丁霽看著他:“你最好不要有過高的期待,我……”

  “真沒有,”林無隅盯著手機上的地圖,“我就求求你晚上跟我睡一張床。”

  丁霽吃了一口霜淇淋,笑著沒說話。

  宿舍裡沒有別人就他倆。

  但也沒有他倆想像的能在一塊兒貓一個晚上那麼長的時間,從公園出來,吃完晚飯,小姑一家開車回了出租房,他倆把爺爺奶奶和劉金鵬送到酒店,再陪聊一會兒。

  回到宿舍的時候都已經十點了。

  “這一晚上到底幹什麼了?”丁霽打開門進了宿舍,十分費解。

  “不知道,”林無隅進了屋,拿了換洗的衣服,“今天挺好,沒有人搶浴室了……你趕緊的,洗澡。”

  “嗯。”丁霽進屋,拿了衣服出來的時候林無隅已經去對面浴室洗澡了。

  雖然不知道急什麼,但他也馬上進了浴室。

  雖然不知道急什麼,但他今天洗澡的動作明顯比平時要快,洗完的時候頭髮都沒擦,頂著毛巾就出來了。

  林無隅居然就光個膀子站在浴室門口,看到他出來說了一句:“洗這麼久。”

  “怎麼了,你洗澡那邊洗完澡等著這邊尿尿麼?”丁霽說。

  “來親一親。”林無隅胳膊伸了出來。

  沒等丁霽明白他要幹嘛,他胳膊已經兜在了丁霽肚子上,然後猛地往他倆屋裡一帶。

  丁霽感覺自己被帶得腳都差點兒離地:“哎!”

  林無隅把他拖到床邊,往床上一掄:“喊吧,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丁霽摔倒在床上,本來還有點兒蒙,一聽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洗頭的時候天靈蓋兒沒扣上麼,進這麼多水。”

  林無隅沒說話,直接跳了起來。

  丁霽回過神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已經撲了過來,重重吻在了他唇上。

 

 

第64章

  丁霽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感覺整個人都是懸在空中的, 床板像失去了實體。

  睜開眼睛也沒有讓他從懸空回到原處, 支撐他飄浮的不是床,是感受。

  很舒服很爽的感受。

  “我去洗個澡啊?”林無隅的聲音在他耳邊。

  “嗯?”丁霽應了一聲,沒聽清。

  “洗澡, ”林無隅動了動,放在他肚子上的胳膊收了回去,撐起了身體, “我去洗個澡……你要不要洗?”

  “我啊?”丁霽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的。”

  “好。”林無隅俯身在他嘴上親了親。

  然後床晃了一下,林無隅跳下了床, 趿著拖鞋走出了房間。

  丁霽再次睜開眼睛,往房間裡看了一圈兒。

  一切都跟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他突然注意到剛才林無隅出去的時候沒有開門的聲音。

  “林無隅!”丁霽吼了一嗓子。

  “嗯?”林無隅馬上從廁所探出頭。

  “你剛沒關宿舍門?”丁霽吼。

  “是,”林無隅說, “怎麼了?”

  怎麼了?

  可以,很囂張,很林無隅。

  “……沒怎麼。”丁霽說。

  林無隅關上了廁所門, 沒過一會兒傳出了水聲。

  丁霽繼續在床上挺屍。

  順便回憶剛才他都幹了點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憶了也就三秒, 就有點兒不好意思再憶下去了。

  算了,幹都幹了,還憶個屁。

  丁霽坐了起來,手撐到床單上的時候感覺有點兒濕。

  他看了一眼,迅速收回了手。

  不是我, 不關我事,我不知道。

  丁霽越過罪證跳下了床,提了提褲子,把身上的衣服扯好,走出了房間。

  宿舍裡一圈門都是關著的,他又過去看了看客廳的那個門……沒有反鎖。

  當然沒有反鎖,正常誰會進宿舍的時候把大門給反鎖了。

  丁霽又打開了客廳的門,往外面走廊上看了一眼,聽到點兒動靜,還有些宿舍裡有人,這會兒正在說話。

  小廚房也有人,估計熱宵夜,丁霽能看到人影來回晃著。

  一派祥和平靜的宿舍之夜。

  丁霽關好門,給自己的大玻璃瓶倒滿水,抱著坐到了沙發上。

  廁所裡傳來了歌聲。

  林無隅大概是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兒心情過於飛揚,正在哼歌。

  “采蘑菇的小姑娘……采蘑菇的小姑娘……”

  這歌實在距離他們太遙遠,丁霽還是在小綠豆的兒歌裡聽到過,林無隅也不知道從哪兒掃了一句,也不會別的詞兒了。

  於是就反復播放這一句。

  重複播放了大概七八遍之後,他給改了詞兒。

  “采蘑菇的小夥子……采蘑菇的小夥子……”

  丁霽抱著瓶子,靠在沙發裡笑得水都差點兒晃出來。

  笑完了有又點兒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特別不可思議。

  林無隅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丁霽正抱著他的寶貝瓶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不過明顯沒在看,眼神都不知道飄在哪兒,他出來了都沒發現。

  他往丁霽面前走過去的時候,丁霽才回過神,看了他一眼:“洗完了啊?”

  “嗯,”林無隅撐著沙發背後,低頭在他腦門兒上蹭了蹭,“你去洗嗎?”

  “洗,”丁霽抬手在他臉上搓了搓,“我剛就是有點兒不想動。”

  “洗手了嗎,”林無隅說,“搓我一臉。”

  “搓你一臉也不是我的。”丁霽嘖了一聲站了起來。

  林無隅笑著坐到沙發上,拿過遙控器換了個台。

  丁霽進屋拿了衣服,出來的時候看到他又停下了:“你……不洗個臉嗎?”

  “窮講究。”林無隅其實也有點兒懶得動。

  “您也不能太不講究了吧?”丁霽說。

  “我本來可以不這麼不講究的,”林無隅歎了口氣,起來進了廁所,一邊洗臉一邊說,“怪誰呢?”

  丁霽笑了笑,靠在門邊:“一會兒你……換一下床單吧,弄髒了。”

  “不換,”林無隅說,“明天再說吧,一會兒睡你的床。”

  “嗯。”丁霽應了一聲。

  丁霽開始洗澡的時候,林無隅還是進了屋裡,從櫃子裡扯出了新的床單。

  他倆擠丁霽那個床也不是不可以,本來計畫今天晚上就是一塊兒擠著睡的,丁霽也沒意見。

  不過他還是打算先備好,畢竟他倆剛才的事兒,比親個嘴兒的衝擊要大不少了。

  明知道宿舍這幫人全都走了,整層宿舍都沒剩下了幾個人,剛丁霽發現沒關宿舍門的時候都還能緊張成那樣。

  何況丁霽的家人朋友還就都在這邊兒,好幾天都要在一起,丁霽心理上未必能馬上適應。

  鋪床的時候林無隅感覺自己仿佛一個慈祥的老父親。

  不過他的不孝子丁霽進屋的時候看到已經鋪好的床又有點兒尷尬:“不說明天再弄嗎?”

  “我怕你累了想一個人睡。”林無隅坐到床上,看著他。

  “我至於這麼一下就累了,”丁霽嘖了一聲,但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明顯松了口氣的感覺,“我怕你累了呢。”

  林無隅嘿嘿笑了兩聲,躺到了床上了:“也不是說有多累,就是有點兒……啊……”

  “別瞎哼哼。”丁霽過去把燈關了,猶豫了一下坐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啊……”林無隅又喊了一聲。

  “閉嘴吧,”丁霽躺下,“明天還得逛一天呢,小綠豆最愛的遊樂園,肯定得我們三個帶她玩,我小姑父腰不好,小姑膽兒小,老頭兒老太太倒是想玩,人遊樂園估計不讓。”

  “劉鵬鵬帶小綠豆,我得帶你。”林無隅很乾脆地說。

  丁霽笑了起來:“臉真他媽大。”

  林無隅跟著笑了一會兒,沒再說話,屋裡慢慢變得安靜。

  沒過多久,丁霽聽到林無隅的呼吸放緩了。

  這人早幾年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兒的確是不一樣,采完蘑菇閉眼兒就能睡著,明明連片兒都沒看過,硬是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嘖嘖。

  這麼一比,自己就顯得費勁多了。

  剛才一點兒不好意思都沒有,還覺得自己挺牛逼,看看,這什麼適應能力!

  沒想到這不好意思還帶後返勁兒的。

  這會兒躺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了。

  倒是也沒再回憶,就是不知道在想什麼,反正就是睡不著。

  一想到林無隅肯定是知道了自己今天晚上不想倆人一塊兒擠著了才鋪的床,就更睡不著了。

  渣男,提上褲子就翻臉。

  不知道挺了多長時間,反正外面已經完全沒有了光亮,丁霽轉過頭,往林無隅那邊看了看。

  林無隅還沒有開始練工夫,睡得很規矩,側身,弓腿,胳膊老實地貼著枕頭。

  “哎,無隅哥哥。”丁霽小聲叫了他一聲。

  林無隅沒有反應。

  “無隅小寶寶。”丁霽又捏著嗓子小聲繼續。

  林無隅還是沒有反應。

  “林二傻子?”丁霽翻了個身。

  林無隅依舊熟睡。

  “豬吧你是,”丁霽坐了起來,“吃得跟豬一樣多,睡得比豬還死。”

  他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到了林無隅床邊。

  這人睡覺的確很隨便,枕頭也不往中間放,扔哪兒睡哪兒,這會兒正好把床邊留出了一塊小空。

  丁霽目測了一下,可以不移動林無隅擠上去。

  他回身拿了自己的枕頭過去,貼著林無隅的枕頭放好。

  然後坐到床邊慢慢縮腿,慢慢躺下,再慢慢往裡擠。

  剛擠了一下,林無隅就動了。

  胳膊一抬抱住了他。

  “我他媽以後先潑你一臉水看你到底是不是裝睡!”丁霽嚇了一跳,“你是有多幼稚!每次都裝睡!”

  “你是有多傻,”林無隅笑著摟緊他,“每次都上當。”

  “不是,”丁霽翻了個身平躺著,側過頭看著他,“你什麼時候醒的?”

  “你真逗,”林無隅說,“你都沒睡著,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丁霽歎了口氣:“你睡你的,管我幹嘛呢,我本來入睡就有點兒困難。”

  “我怕你突然想跟我說話。”林無隅說。

  “放屁呢,我剛跟你說話你倒是理我啊?”丁霽說。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湊過來在他嘴角親了親:“那你想說什麼?”

  “不知道,”丁霽想了想,“我就是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別的什麼,反正就思緒萬千,但這萬千裡頭就讓我挑一個我都挑不出來,瞎他媽轉。”

  “我也差不多。”林無隅在他肚子上輕輕拍了拍,“聽聽,我們雞哥多有彈性。”

  丁霽笑了起來:“你就說你是不是有病。”

  “大概是有,”林無隅笑著說,“睡吧,要不要我給你唱個歌?”

  “采蘑菇的小夥子嗎?”丁霽問。

  林無隅一下笑出了聲音:“不會吧,你聽到了?我覺得我就小聲哼的……這麼大聲嗎?”

  “你以為呢,宿舍這屋子連個屁都隔不住,你還指望廁所有多好的隔音。”丁霽說。

  “哎呀,”林無隅歎了口氣,“耽誤廁所歌手成長了。”

  丁霽哢哢一通樂。

  “睡吧。”林無隅說,“再樂更睡不著了。”

  “你晚上老實點兒,別老又摔又踢的,”丁霽說,“我是真服了你了。”

  “我要是老亂動,你推我一下我就知道了,”林無隅說,“我瞌睡淺。”

  “嗯。”丁霽閉上眼睛。

  半夜裡林無隅胳膊第三次甩到他臉上的時候,丁霽騰地一下坐了起來:“你他媽哪兒來的臉說自己瞌睡淺?我推你有沒有八千次!”

  林無隅吧唧了一下嘴,這回是真睡著了,完全沒有醒的意思。

  丁霽下床,去廁所拿了兩條毛巾,又把呂樂放在客廳的行李打包繩拿了,回到屋裡用毛巾把林無隅的手腕包上,用打包繩捆了,兩隻手都拴在了床頭的欄杆上。

  還很貼心地留出了足夠的活動空間,胳膊能動,就是不能再往他身上砸了。

  “還真以為我治不了你了?”丁霽心滿意足地重新躺好,側身摟了摟林無隅,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折騰果然容易睡死過去。

  早上鬧鐘響他也沒聽到,是林無隅的手機有電話進來,才把他吵醒了。

  “鵬鵬啊?”林無隅已經起床,剛洗漱完,臉上還帶著水珠,“起了,馬上過去,你讓爺爺奶奶別帶什麼吃喝零食,拿著累……嗯,都能買,好的……中午就在遊樂園吃,訂好桌了……好,提前十分鐘給你打電話……”

  丁霽打了個呵欠,坐了起來,剛想伸手拿手機看看時間,突然發現自己手伸不過去了。

  再一看,昨天捆在林無隅手上的毛巾和打包繩都拴在了自己手上。

  “林無隅?”他很震驚地看著林無隅。

  林無隅掛了電話,轉身看著他:“你昨天晚上對我做了什麼?”

  “你他媽怎麼不問問自己對我做了什麼?”丁霽瞪他,“我要不給你捆起來我臉都能讓你砸腫了。”

  “這可怎麼辦,”林無隅笑著撲過來,臉埋到他胸口肚子上一通蹭,然後解開了他手上的繩子,“趕緊的,爺爺奶奶早點都吃完了,等著過去接呢。”

  “我們吃什麼?”丁霽跳下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

  “還吃個屁,”林無隅說,“我都沒說要吃早點,你還想吃?”

  “行吧,”丁霽跑進廁所,“遊樂園有吧,我想吃漢堡。”

  “我也想吃,”林無隅摸摸肚子,“兩個巨無霸差不多了。”

  車快到酒店的時候,丁霽給劉金鵬打了個電話,車在大堂門口一停,劉金鵬就帶著爺爺奶奶上了車。

  “爺爺奶奶休息得好嗎?”林無隅問。

  “挺好的,”爺爺說,“床不是那種軟塌塌的床墊,鵬鵬說是乳膠墊,舒服。”

  “這屋子住一晚多少錢啊?”奶奶問。

  “你別管了,”丁霽說,“還操心這個呢。”

  “你充什麼大頭,”奶奶拍了他一下,“你的錢不是我給的啊?”

  “給我了就是我的了。”丁霽說。

  “哎,對!”劉金鵬在旁邊附和。

  “你對個什麼對,”奶奶瞪他,“你就會幫腔。”

  “那丁霽是誰,我鐵子啊,”劉金鵬說,“我不幫他幫誰,我跟您……”

  劉金鵬說到一半卡殼了,不知道要說什麼。

  “反正不是鐵子,”林無隅說,“大體上應該是拉踩對象。”

  丁霽和劉金鵬都樂了,爺爺奶奶也不知道聽沒聽明白,反正跟著一塊兒笑。

  到出租房樓下,小姑一家也已經下了樓,正往後備箱裡放小綠豆的東西,水杯,出了汗要換的衣服之類的。

  “小林哥哥,”小綠豆跑了過來,林無隅剛一下車,她就拉住了林無隅的手,“你猜我媽媽今天給我帶了什麼顏色的裙子?”

  這個林無隅沒辦法推測,很快地看了一眼丁霽,丁霽指了指劉金鵬劉金鵬T恤上的紅色口袋。

  “我猜猜啊,”林無隅想了想,“紅色?”

  “對了!”小綠豆點點頭,“但是下回別不能讓丁霽給你報答案,我知道他什麼都能算出來。”

  “嗯?”林無隅愣了愣,一下笑了起來,“你這麼厲害呢?”

  “我看到啦。”小綠豆有點兒小得意。

  小綠豆的觀察能力不知道是隨誰,可能是他們家的傳統基因。

  “小丫頭越來越厲害了,”丁霽站在他旁邊,“還敢叫我丁霽了?”

  “她一直這麼能觀察嗎?”林無隅輕聲問。

  “嗯,”丁霽應了一聲,“她跟我小時候一樣,愛看人……”

  丁霽說到一半,聲音放緩了,然後慢慢轉過頭。

  “你覺得……”林無隅也轉頭看著他,“昨天……她有沒有看到?”

  “真不知道了,”丁霽皺了皺眉,“她臉沖前的,應該不可能看到……我操,我有點兒不踏實。”

  “不是掐腰玩嗎?”林無隅說,“沒事兒。”

  “我就是說說,”丁霽小聲說,“還真能說掐腰玩嗎?”

  “那你先想好一個理由,”林無隅說,“萬一呢。”

  “小綠豆不一定會記著這種事兒,太細節了,看到了也不一定會說,”丁霽說,“除非還看到別的了……還有什麼別的嗎?”

  “我手機屏保是你照片。”林無隅說。

  “她應該看不到,她那麼矮……”丁霽說,“沒事兒,她看到了也只會跟我小姑說,真要這樣……”

  “嗯?”林無隅看著他。

  “那我就認了。”丁霽看了他一眼。

  “小姑能有這麼敏感嗎?”林無隅問。

  “不一定,也可能只會覺得奇怪,”丁霽說,“想不了太多,那就最好。”

  “聊什麼呢?”奶奶走了過來。

  “聊今天有沒有你和爺爺能上去玩的專案。”丁霽說,“好像老頭老太太只能坐轉椅。”

  “轉椅都不上坐,”爺爺說,“怕你抓不住把自己轉出去了。”

  “我就看看,”奶奶笑著說,“看看都有些什麼新奇玩意兒。”

  “給我們拍照吧。”林無隅說。

  “那我可厲害了,我坐小霽跟前兒拍他臉,都能拍得就剩個腦門兒,”奶奶用手比劃了一下,又看著他倆皺了皺眉,“昨天都沒睡好吧?怎麼倆都黑眼圈兒?”

  “有嗎?”丁霽看了看林無隅。

  “鵬鵬也倆大黑眼圈兒呢,”小姑把後備廂的門關好,“這些小孩兒,你指望他們晚上能老實睡覺麼,好容易沒人管了,哪個不得拿個手機戳到半夜……好了,出發!”

  “走走走。”劉金鵬跟著喊。

  大家一塊兒車,林無隅和丁霽在最後。

  “我小姑平時不會為這種小事兒給我打圓場。”丁霽突然低聲在他身後說。

  林無隅往準備上車動作頓了頓,轉回頭。

 

 

第65章

  上車還是按昨天的, 劉金鵬和丁霽跟小姑一家坐苗哥借來的車, 林無隅陪爺爺奶奶坐他們叫來的車。

  林無隅沒來及多問, 丁霽跟劉金鵬已經往那邊走了過去。

  上車之前他又回過頭看了看,林無隅跟他對了一眼,現在倆人都還沒有什麼應對的辦法。

  小姑那邊也不能確定就知道了什麼, 他們只能先等著。

  林無隅上了車,關上車門的時候有點兒擔心,他怕丁霽突然一衝動什麼都說了……也許不會, 這些是他至親的人, 這樣的事怎麼說都會影響情緒,丁霽應該不會衝動地在這種闔家歡樂的時候說出來。

  “小神仙, ”奶奶坐在林無隅旁邊,“你一會兒幫我問問, 有沒有老太太能玩的東西。”

  林無隅笑了起來:“這麼想玩啊?”

  “年輕的時候什麼都沒得玩,”爺爺在副駕歎氣, “老了又什麼都不讓玩了,丁霽小時候,奶奶還跟他搶轉椅的座兒。”

  “不能吧?”林無隅笑著看奶奶。

  “聽爺爺瞎說呢, ”奶奶擺擺手, “哪兒有的事。”

  “丁霽搶不過她,”爺爺邊笑邊說,“讓他親奶奶氣哭不知道多少回……”

  一直嚴肅開車絕不走神也絕對不跟他們聊天的司機大哥都沒忍住笑了起來。

  “哎喲!”奶奶瞪了一眼爺爺,“真的全家就屬你最討厭!”

  林無隅笑著拿出了手機:“我現在查查啊,有些哪項目沒有年齡限制。”

  解鎖的時候他留意了一下, 直接解鎖是看不到屏保的。

  如果小綠豆或者誰能看到他屏保……只能是他偶爾喜歡轉手機,會碰到螢幕或者按鍵……

  沒事兒瞎轉什麼手機呢?

  沒事兒把丁霽照片放屏保上幹嘛呢?

  放還是要放的,丁霽這張照片是他讓丁霽發給他的,叼著棒棒糖,眼神囂張,大概是因為比較愛自拍,丁霽挺會給自己找角度,看上去挺酷。

  但他要過來之後就一直只是存在手機裡,換成屏保是開學之後的事了。

  他突然覺得,如果真因為屏保被人看出來什麼,那真是一早就冥冥之中了,最近丁霽沒怎麼算卦,不知道如果算了,能不能算出來這回的事。

  “旋轉木馬可以,”林無隅跟奶奶說,“還可以去看歌舞表演……”

  “那我還不如看你們玩呢,還刺激點兒,”奶奶說,“歌舞表演我自己在家沒事兒都還唱兩句蹦兩下呢。”

  “那就還是按昨天說的,”林無隅笑了,“我們先陪你去玩旋轉木馬,然後你想玩什麼我就幫你去玩什麼,你幫我拍照片。”

  “行。”奶奶點頭,“木馬不著急,先緊著小綠豆和你們,那小丫頭盼了一天了,不知道有多想去玩,但就是不說出來,裝得一點兒不在乎的樣子,怕人家覺得她不懂事了。”

  “她特別聰明,”林無隅笑笑,“丁霽小時候也這樣嗎?”

  “那可不一樣,丁霽小不點兒的時候還行,”奶奶說,“長大點兒就死強,脾氣也摸不透,他心情好的時候跟我們撒嬌,心情不好的時候誰說都不管用。”

  林無隅想了想,這大概是丁霽開始對自己神童光環產生焦慮的階段。

  “你也知道,他爸爸媽媽一直都不在身邊,”奶奶歎氣,“別的小孩兒天天爸爸媽媽陪著,就他沒有,我看著心疼得不行。”

  “但是你們把他教得特別好,”林無隅說,“真的。”

  “我也覺得,多好的孩子!”奶奶突然就驕傲起來了。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突然有些害怕。

  “一會兒你想先玩什麼?”劉金鵬問小綠豆。

  “不知道呢,”小綠豆說,“按地圖玩吧,不是有個路線圖嗎?那個走路最少,不用繞。”

  “你也可以從你最想玩的玩起。”丁霽說。

  “萬一我最想玩的在最遠的地方,”小綠豆說,“東跑西奔的,沒玩幾個我就累了怎麼辦,還是要選最省體力的路線。”

  “我靠,”劉金鵬笑了起來,“你這不像是丁霽的妹妹啊,你這像林無隅的妹妹。”

  “是嗎?”小姑也笑了。

  “丁霽多數事兒都是想一招是一招,雖然他也總能給處理好,”劉金鵬說,“但林無隅就是那種特別有條理的人,你們跟他聊幾次就知道了,不是一般人。”

  丁霽並不想把話題扯到林無隅身上,但也沒辦法阻止劉金鵬本身很自然的聊天過程,而且他還是在讚美林無隅和小綠豆。

  “你倆怎麼認識的我都不知道呢,”小姑看了看丁霽,“突然有一天奶奶就說你新認識了個朋友,叫小神仙。”

  丁霽笑了起來:“這小神仙到底怎麼想出來的,我就給奶奶說,他是附中的學神,我跟鵬鵬在小廣場的時候認識的。”

  為了保險,他把劉金鵬給強調進去了。

  “我倆給人算命呢,”劉金鵬說,“我打下手,林無隅就在旁邊聽來著,是不是覺得你是騙子?”

  “就是騙子,還用覺得嗎?”小姑笑著說,“他給不熟的人算命什麼時候認真算過,哪次不是靠細節去蒙。”

  “小姑你這就說到點子上了,”劉金鵬說,“這是什麼,這就是高智商。”

  “那倒是,”小姑捏了捏丁霽的臉,“這可是我們全家最聰明的人,還帥。”

  “我覺得小林哥哥更帥。”小綠豆說。

  “那是你看膩我了吧,”丁霽嘖了一聲,“我沒他帥?”

  “可能是吧,”小綠豆點點頭,“我看你看了七年啦,七年之癢啊。”

  “哎!”丁霽笑了起來,“知道什麼意思嗎你就說!”

  “知道,”小綠豆說,“所以只是一個比喻啊。”

  “……行吧。”丁霽沖她豎了豎拇指。

  “老覺得小孩兒什麼也不懂,”小綠豆說,“其實小孩兒什麼都懂,說不定比爸爸媽媽懂得都多呢。”

  “對!”劉金鵬非常捧場,“我小時候問我表舅,我怎麼來的,他說掛蒲公英上吹來的,我就知道他蒙我呢,我早知道了……”

  “你閉嘴!”丁霽瞪他,“這兒有小孩兒呢!”

  “沒事兒。”小綠豆笑著說。

  這一路小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跟平時差不多,但丁霽又覺得哪兒都不對勁,草木皆兵的。

  其實他從承認自己喜歡林無隅的那天開始,就知道家裡這道關早晚都得過,但他實在不想現在,全家都在,林無隅也在的時候,去過這一關。

  他雖然不敢多想,不敢去想像會是什麼樣的場面,會面對什麼樣的反應,是怒駡,是眼淚,還是別的什麼,但心裡卻也早就明白。

  只是他不能把林無隅拉過來一塊兒扛。

  他是喜歡林無隅沒錯,但如果不是林無隅,他沒有碰到林無隅,也許就是晚幾年,碰上另一個人。

  所以這歸根結底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能讓林無隅跟他一塊兒承擔自己家人因為自己而帶來的未知壓力。

  雖然他知道林無隅絕對是個強有力的肩膀,但他只需要知道就夠了。

  遊樂園人多得不行,他們提前買好的票也排了老半天才進去。

  小綠豆拿著地圖,仿佛一個導遊:“往這邊走!我們第一站先去八爪魚吧,旋轉木馬也在那邊,是不是姥姥想玩呀?”

  “你還想著姥姥呢?”奶奶笑眯眯的一臉幸福。

  “那肯定啊,”小綠豆說,“一會兒我陪你一塊兒坐旋轉木馬。”

  “好!”奶奶牽著她的手,“走!”

  一幫人笑著跟在她倆後面往那邊走過去。

  “你餓嗎?”林無隅也看著地圖,“餐廳旋轉木馬那裡就有一個了,巨無霸?”

  “我不要巨無霸,”丁霽說,“我要個腿堡就行。”

  “鵬鵬?”林無隅問。

  “我要個薯格,”劉金鵬說,“我早上跟爺爺奶奶吃的酒店豪華自助早餐,我們去了餐廳才知道套房的可以送到屋裡,奶奶說明天在陽臺上吃。”

  “這老太太。”丁霽笑著看了一眼前面。

  劉金鵬接了個電話躲到旁邊去了,林無隅才偏了偏頭:“怎麼樣?”

  “判斷不出來,”丁霽說,“感覺沒什麼問題,又感覺哪兒哪兒都是坑,我小姑挖好了讓我跳。”

  “你平時那麼牛逼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都失效了嗎?”林無隅笑笑。

  “平時也沒碰著這麼大的事兒,”丁霽說,“一會兒我起一卦看看。”

  “丁霽,”林無隅小聲說,“別怕。”

  “我知道,”丁霽點點頭,“我不怕,有你呢。”

  “對嘍。”林無隅說。

  “你這什麼語氣,”丁霽聽笑了,“跟個老頭兒一樣。”

  “對嘍,”林無隅又說,“我早晚得是個老頭兒。”

  丁霽跟林無隅聊了幾句,劉金鵬打完電話又湊了回來,有些興奮地跟他們說起了絕世無敵可愛的收銀妹子。

  雖然多了個電燈泡還是一百多瓦的,但丁霽感覺輕鬆了不少,林無隅總是能讓人從焦慮中緩解過來。

  “鵬鵬這個准女朋友,”小姑回過頭,“我們過來的時候他就說了一路了,還沒說完呢?”

  “我熱戀呢!”劉金鵬說,“也不是我老想說她,她給我打電話呢!”

  “這回撐了有兩個月了吧?”丁霽問。

  “不止了!”劉金鵬說,“這回大概是穩了,你也別盼著我分,我現在是可以盡情嘲笑你的人。”

  “嗯。”丁霽點頭。

  “你們專業是不是女生少?”小姑父回頭問了一句,“我看你發給奶奶的視頻,軍訓的時候女生就站了一排啊?”

  “有些班一排都沒站滿,”丁霽說,“不過還行吧,一個班統共也沒多少人,算下來按比例也不算少了。”

  “那過年的時候是不是能帶一個回來?”小姑父笑著問。

  “帶個屁,”小姑說,“他才多大,剛上大學談什麼女朋友,又不是沒事做了,學習那麼忙呢,沒看晚上還要去自習,你下班了都不用加班呢。”

  “也是。”小姑父說,“我就隨便說說,鵬鵬不就……”

  “是,”劉金鵬點頭,“我沒什麼事可做,也不學習。”

  幾個人都笑了,小姑拍了拍劉金鵬的肩:“不是說你啊,你趕緊談吧,這麼些年我看著你追一個追不著一個的也著急。”

  “小姑!”劉金鵬喊了起來,“沒你這麼說話的啊!”

  “現在不是談了嘛,”小姑笑得不行,“小姑請你倆吃飯,回去就請,去哪兒吃你隨便指。”

  丁霽放慢了腳步,林無隅跟著他也慢下來,走到了家庭大部隊最後梯隊。

  “我靠,”丁霽壓著聲間,“這也太……我怎麼感覺這麼不對勁?”

  “我覺得小姑是真的知道什麼了,”林無隅說,“她以前跟你聊過女朋友什麼的這些事兒嗎?”

  “她才不管,”丁霽說,“我小學的時候收情書,特別不高興,她還笑話我來著,我們家的人都不管我什麼早戀不早戀的事兒。”

  “你要是……憋得實在難……”林無隅猶豫著小聲說,“要不……”

  “不,”丁霽回答得很乾脆,“這幾天不能說,實在不行了最後一天我再跟小姑試探一下,找個單獨的機會。”

  “我陪你一塊兒。”林無隅說。

  “不用,”丁霽說,“你別管這事兒。”

  “什麼意思?”林無隅愣了愣,“這事兒跟我沒關係嗎?”

  “這事兒真跟你沒關係,”丁霽看了他一眼,“我跟你談戀愛才跟你有關係。”

  林無隅看著他,好半天都沒說話。

  “我不是要撇開你啊,”丁霽有點兒著急,“我是覺得……”

  “我知道,”林無隅手繞到他背後,在他後腰上輕輕搓了兩下,“我知道。”

  “反正我會解決好的,”丁霽說,“我不是怕事的人。”

  “嗯。”林無隅笑了笑。

  “手拿開啊,摸完了還捨不得拿走呢?”丁霽說。

  “你要不服氣可以摸回來啊。”林無隅收回了手,他倒真不是故意的。

  “要點兒臉吧,”丁霽掃了他一眼,“我想摸還怕摸不著麼?”

  “你要這麼說的話……”林無隅笑了起來。

  “打住吧。”丁霽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還沒捏實了,小姑突然轉了頭:“是不是得先排隊啊?”

  丁霽的手抖了一下,在應該馬上收回來還是坦然地繼續之間飛速地猶豫著,一秒鐘估計能來回晃了八百多次。

  “是,”林無隅嘖了一聲,在丁霽胳膊上也捏了一下,勁兒還挺大,“不過八爪魚一次上的人多,應該不會排太久。”

  “嘶……”丁霽在胳膊上一通搓。

  “這個就小孩兒愛玩,你們要玩就去排隊啊,要不就讓小綠豆自己去排了。”小姑笑著說,轉了回去。

  丁霽和林無隅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

  到了地方,的確是排隊的人不多,但因為八爪魚過於幼稚,想去玩的只有小綠豆和劉金鵬,加上奶奶。

  奶奶自然是不能去的,於是劉金鵬帶了小綠豆去排隊。

  林無隅去旁邊的餐廳買漢堡和飲料。

  丁霽沒有跟著去,要拿的東西不多,按他平時跟劉金鵬的鐵子相處模式,他是肯定不去的,要是倆人都不肯去,就得扔硬幣。

  林無隅走開之後,大家找了地方坐下,看著八爪魚上又笑又叫的人。

  小姑坐在了長椅上,丁霽跟奶奶說好一會兒去坐旋轉木馬之後,走到她身邊坐下了。

  他想聽聽小姑會不會有什麼話要說。

  “你一會兒去給小綠豆拍幾個視頻吧,”小姑說,“我們拍的都不好看,你平時老玩這些。”

  “嗯。”丁霽點點頭,拿出手機,先給正在排隊的小綠豆拍了幾張照片。

  “我們玩這幾天,肯定得花不少錢,我看昨天賬是不是都是你和林無隅結的?你小姑父去結帳的時候人說都結完了,”小姑靠了靠他胳膊,“走之前讓你小姑父給你拿點兒錢,你倆都學生,別充大頭。”

  “沒充,”丁霽說,“我們都有獎學金呢。”

  “獎學金有多少夠你倆這麼花的,”小姑擺擺手,“你呢,是大人了,成年了,但是也不完全是大人。”

  丁霽覺得小姑話裡有話,但是他沒有證據。

  “錢不夠就得跟家裡說知道吧,”小姑說,“有事兒也得跟家裡說,現在離得遠,我們更擔心了,就怕你當自己是個大人,不想讓家裡操心。”

  丁霽低頭笑了笑,手頂著眉心,看著自己腳邊的一塊小石頭:“怎麼突然說這些,聽著跟明天就要走了似的,臨別贈言呢?”

  “你煩不煩,”小姑推了他一把,“想到了就說了,萬一走的時候我忘了要說什麼呢!”

  丁霽從來沒覺得這麼費勁過,跟家裡人相處,他永遠都輕鬆自在,哪怕是吵架了,被揍了,他都是輕鬆的。

  他本來想著能撐幾天,順便也再看看是不是真的被小姑發現了什麼,但這會兒發現實在已經沒有撐的必要了。

  小姑這些話,就算他不敏感,就算他心裡沒有秘密,聽著也該有點兒反應了,再裝傻反倒是此地無銀。

  “那還有什麼要說的?”他轉過臉看著小姑,“一塊兒說了吧,省得忘了。”

  小姑也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笑了起來:“要說聰明呢,我們小霽真是家裡最聰明的人了。”

  “別拍馬屁。”丁霽笑著說。

  小姑在他屁股上拍了兩下:“我說了你可別介意,我也就是隨便猜的。”

  “嗯。”丁霽點點頭。

  “林無隅的手機桌面還是屏保啊,是你照片嗎?”小姑問。

  丁霽感覺自己呼吸都停了兩秒。

  “是。”他說。

  “小綠豆跟我說的,”小姑笑了笑,“她說喜歡的人才放在手機上面,她們班上同學都這樣。”

 

 

第66章

  “現在小孩兒這麼厲害了?”丁霽笑了起來, “我這麼大的時候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你算了吧, ”小姑說, “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是第一個看出來樓上李叔跟他媳婦兒要離婚的人。”

  丁霽想了想,嘿嘿樂了兩聲。

  “你手機呢?”小姑問。

  “嗯?”丁霽晃了晃自己的手機,“怎麼了?”

  “手機上有他照片嗎?”小姑試探著問。

  丁霽明白小姑的意思, 林無隅手機上有的他照片,那麼有可能是林無隅對他有意思,現在小姑想知道這是個單箭頭還是個雙箭頭, 畢竟雙箭頭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雖然不是很情願在和家團圓才剛開始的時候就把這事兒都抖出來, 但丁霽還是打算說實話,要就不說, 說就一次說清楚了。

  大家都清清楚楚,誰也別猜。

  “手機裡有, ”丁霽低頭在手機上戳了幾下,“不過沒用在屏保和桌面上……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把我照片放到屏保的。”

  小姑沒有說話, 頭偏過來靠著他肩頭,跟他一塊兒看著手機。

  丁霽打開相冊翻了翻,前面幾張小綠豆的照片翻過去之後, 第一張就是林無隅, 能感覺小姑輕輕抖了一下。

  不過他非常喜歡林無隅這張照片,這張照片是他拍的,就前天。

  林無隅剛洗了澡出來,光著膀子,心情愉快地去陽臺晾了衣服回來的時候。

  逆著光, 整個人都被金色的細碎星星描了邊,看到他舉起手機的時候,林無隅停了下來,稍稍偏了偏頭,勾起嘴角笑了笑。

  “當我面兒偷拍啊?”他說。

  背景裡門和窗戶外面是明亮的光,還有大片綠色的樹影,在鏡頭裡虛化成了一團團深深淺淺的朦朧色塊,綠色,金色,白色……

  “這張很帥啊,”小姑輕聲說,“誰拍的?你嗎?”

  “嗯,”丁霽應了一聲,“這就是在我們宿舍。”

  小姑沒有說話。

  丁霽手指頓了頓,在照片上點了一下,猶豫了很短的時間之後,把這張照片設成了手機屏保。

  他熄了屏,然後又輕輕一點,螢幕亮起,林無隅的笑容出現。

  就是這麼被小綠豆看到的吧……

  小姑輕輕歎了口氣:“知道了。”

  “小綠豆還告訴誰了嗎?”丁霽問。

  “沒有,就……”小姑突然笑了笑,“她昨天白天還悄悄跟我說想著要追小林哥哥,晚上就不想追了,我問她為什麼,她說看到小林哥哥手機上有你的照片,還說……你倆很親密。”

  “所以她放棄了嗎?”丁霽問。

  “嗯。”小姑點點頭。

  “……這麼果斷,”丁霽笑著說,雖然他能笑,也能聽到自己輕鬆的語氣,但指尖還是因為緊張而一陣陣發麻,他低頭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小聲地問,“我奶奶知道嗎?”

  “不知道,我誰也沒說,”小姑說,“小綠豆還專門跟我交待,說老師說的,別人沒有主動告訴你的事,知道了也不可以到處說。”

  林無隅拎著一袋吃的和飲料,啃著巨無霸回到了八爪魚旁邊。

  劉金鵬和小綠豆還在排隊,差不多排到了,奶奶和爺爺正一塊兒仰著頭看著八爪魚上的人,笑得很開心,小姑父躲在遠處的垃圾筒旁邊抽煙。

  看到跟小姑一塊兒挨著坐在椅子上的丁霽時,他腳步停下了,心裡沉了沉。

  這狀態,一看就是在說事兒。

  他猶豫了一小會兒,先往爺爺奶奶那邊走了過去,拿了霜淇淋給奶奶,爺爺拿了杯可樂。

  余光裡丁霽往這邊看了過來,他轉頭舉了舉手裡的袋子,丁霽招招手,示意他拿過去,他指了指小綠豆,丁霽點了點頭。

  林無隅給小綠豆和劉金鵬拿了薯格和霜淇淋:“吃不完叫我們啊,這個不能拿上去。”

  “我自己吃的話三口就吃完了,”劉金鵬說,“就小綠豆吃得慢,人家要優雅。”

  “我也可以不優雅的。”小綠豆伸手接過霜淇淋,直接摳著盒子邊兒,手指頂著盒底一用力,霜淇淋整塊翹了起來,她張嘴啃了一大口。

  “哎,”林無隅嚇了一跳,“不用急,一會兒肚子疼了,吃不完我幫你拿著。”

  “沒事兒,”小綠豆豪邁地擺了擺手,“我啃兩口就給鵬鵬哥了。”

  林無隅估計丁霽跟小姑這會兒就算沒完全聊完,也已經做好了總結,於是轉身,拎著袋子走了過去。

  “還有霜淇淋嗎?”小姑問。

  “有,”林無隅拿出一盒遞給她,“還有薯條雞翅什麼的。”

  “霜淇淋已經算是破功了,不能再吃雞翅,”小姑捏了捏自己肚子,“我減肥呢。”

  “我幼稚園的時候你就在減肥,”丁霽伸手到袋子裡拿了個漢堡,手指在林無隅的手心裡很輕地摳了兩下,“這算持久戰了吧,還是慘敗從來沒贏過的那種。”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嘴角很不明顯地勾了勾。

  “屁呢,也贏過幾次,”小姑笑著說,“再說了,減肥本來就是終生事業。”

  “是終生口號吧。”林無隅說。

  “就你反應快是不是,你倆合起來欺負我是吧?”小姑斜了他倆一眼,起身往排隊那邊走了過去,“討厭死了。”

  “你說了?”林無隅看著小姑走開,轉頭看著丁霽。

  “嗯。”丁霽邊啃漢堡邊應了一聲。

  “不是打算先看看情況嗎?”林無隅問。

  “難受,”丁霽說,“我坐她旁邊她就開始試探了,我估計我不說,她也等不到回去再開口問了。”

  “我看小姑……還行?”林無隅小心地問。

  “也就是看著還行吧,”丁霽輕輕歎氣,“我剛承認的時候,她整個人都發抖了。”

  林無隅沒有再問下去。

  小姑三十多歲,這些事的承受能力要好一些,但這些事不落到自己身上,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又到底能承受得了多少。

  小姑已經非常好了。

  那些開明的,態度輕鬆得就像只是接受“我的孩子戀愛了”這種簡單資訊的父母長輩,撒到芸芸眾生裡,瞬間就會被稀釋得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畢竟就連附中這種以開明著稱的學校,他出個櫃都會被言語攻擊,一直到現在都還偶爾能收到以辱駡為目的的好友申請。

  “不過她不會跟奶奶說,”丁霽說,“也不會跟任何人,我什麼時候決定了,自己去說。”

  “嗯,”林無隅點點頭,咬了很大一口漢堡,“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真的很神奇,”丁霽看著他,“小綠豆想追你,但是突然又不想了……”

  “等等,”林無隅塞著一嘴漢堡都顧不上嚼了,“你說什麼?”

  “因為她看到了你手機上我的照片,”丁霽說,“她認為那個就是你喜歡我的表示,所以她就放棄了,而且跟她媽說,要保密。”

  林無隅愣了一會兒,把漢堡咽了,笑著說:“我要不是已經掉到你這個坑裡了,我就等她十年。”

  “我小時候也這麼可愛。”丁霽說。

  “所以,”林無隅想了想,“我其實是等了你十幾年,對吧?”

  “……你他媽別逮個機會就順杆兒上!”丁霽瞪了他一眼。

  “那沒辦法,對於我來說,”林無隅說,“到處都是杆兒,根本不用逮機會,順杆兒上太容易了,想不想上而已。”

  “閉嘴吧。”丁霽看了看排隊那邊。

  劉金鵬已經帶著小綠豆準備上八爪魚了,小綠豆有些興奮,一直原地蹦著。

  “我去給小綠豆錄視頻。”丁霽掏出手機。

  林無隅跟他一塊兒走了過去。

  “豆兒——”丁霽舉起手機喊了一聲。

  小綠豆轉過頭,沖這邊揮了揮手:“哈嘍——”

  接著劉金鵬就帶著她上了一個爪子。

  “有安全帶吧?”奶奶走了過來,在旁邊問。

  “有的,”丁霽把鏡頭轉過去對著奶奶,“來,讓我們來看看這個想玩沒得玩的老太太。”

  “委屈死了。”奶奶說。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你一會兒可以玩旋轉木馬呢,”丁霽說,“別跟小朋友搶啊。”

  “我就沒跟小朋友搶過!”奶奶嚴正申明。

  “那我是被誰從木馬上拎下來扔到一邊兒的,”丁霽說,“氣得我哇哇哭。”

  “誰知道是誰。”奶奶轉開臉,看著八爪魚,“快錄那邊,開了開了!”

  丁霽的鏡頭又轉了回去,用手指扒拉了一下,拉近了些,對著小綠豆和劉金鵬的那個爪子。

  林無隅站在他們身後,一邊啃著第二個巨無霸一邊看著這一家人。

  小姑看起來還挺正常,正跟小姑父有說有笑的,爺爺奶奶就更高興了,奶奶看到爪子揚起來的時候,甚至還蹦了蹦。

  林無隅的目光最後落在了丁霽的後腦勺上。

  丁霽真是個很好看的男孩兒,後腦勺都這麼好看。

  他抬手在丁霽後腦勺上戳了一下。

  丁霽猛地回過頭,無聲地問了一句,幹嘛?

  “有個蟲子。”林無隅說。

  “放屁。”丁霽瞪了他一眼,又很快往兩邊掃了一圈,確定沒人注意之後也飛快地伸手,在林無隅鼻尖上戳了一下。

  “錄進去了。”林無隅說。

  “我一會兒剪一下就行。”丁霽說。

  “原版的別刪啊。”林無隅壓著嗓子用氣聲說。

  丁霽笑了笑:“知道。”

  從八爪魚上下來,小綠豆帶著奶奶去做了幾圈旋轉木馬,奶奶笑的旁邊的小朋友都大聲,林無隅都忍不住跟著笑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玩完了旋轉木馬,小綠豆繼續導遊,領著大家往下一個目標走。

  “一會兒就是海盜船啦,”她看著地圖邊走邊說,“海盜船比八爪魚刺激,膽兒小的暈船的就不要玩啦……有誰跟我一起啊?”

  “我暈車,”劉金鵬說,“這個我玩不了,我怕我吐對面臉上。”

  “我玩。”丁霽舉手。

  “我也玩。”林無隅也舉手。

  “小林哥哥剛吃了兩個巨無霸,”小綠豆轉頭看著他,“一會兒上去胃受得了嗎?”

  “我吃倆巨無霸你都能看見?”林無隅實在有些佩服。

  “你吃兩個雞腿堡我可能就注意不到了,”小綠豆說,“巨無霸太大了,我特別驚訝,所以就看到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

  “厲害。”丁霽沖她豎了豎拇指。

  海盜船看上去並沒有多刺激,一個船來回晃,林無隅覺得沒什麼問題,只要不暈車就沒事兒。

  小姑不敢上,劉金鵬暈車,上去玩的是小姑父帶著小綠豆,還有丁霽和林無隅。

  “坐中間點兒吧。”小姑父說。

  “我沒事兒,我就要坐兩頭,”小綠豆一邊上船一邊說,“爸爸你怕的話坐中間。”

  “我有什麼怕的,”小姑父說,“我是怕你害怕。”

  “我都坐了多少回了,”小綠豆說,“我不怕。”

  “坐中間還是兩頭?”丁霽小聲問林無隅,“要不咱倆坐中間?”

  “兩頭。”林無隅回答。

  “你確定?”丁霽問。

  “確定。”林無隅點頭。

  他倆坐到了小綠豆對面的船頭上,跟她隔船對望。

  小姑父指了指旁邊,他倆轉過頭,小姑正拿了手機給他們錄視頻。

  丁霽揮了揮手,林無隅沒好意思跟著揮手,總覺得這會兒小姑已經知道了,丁霽怎麼表現都可以,那是他的家人,自己跟著太得瑟了就不合適。

  於是他只是笑了笑。

  “揮手。”丁霽推了他一下。

  “不合適吧?”林無隅說,“感覺跟故意氣人似的。”

  “揮手。”丁霽又推了他一下。

  “行行行……”林無隅舉起了胳膊,跟丁霽一塊兒揮手。

  這場景讓他想起了之前玩無人機的時候拍的那個“情侶周年紀念”視頻。

  突然感覺有些恍惚,就像是某種預示。

  “行了,”丁霽拉了他胳膊一下,“揮上癮了啊,你他媽跟誰一對兒的啊?”

  林無隅這才注意到小姑已經往小綠豆那邊拍過去了,下面只有劉金鵬正跟他對著揮手互動,非常給他面子,爺爺奶奶都在旁邊笑得不行了。

  “我走神兒了。”林無隅笑了笑,收回了胳膊。

  “對著劉金鵬走神兒?”丁霽嘖了一聲,“沒想到啊,看著那麼專一的人,居然看上我鐵子了?”

  “你注意點兒啊,”林無隅看著他,“咱倆在這兒說點兒什麼幹點兒什麼他們可聽不到也看不清了。”

  丁霽眼珠子往旁邊轉了轉,林無隅在餘光裡看到前面跟他們隔了一排座位的三個女孩子都回過了頭。

  林無隅清了清嗓子,沒再說下去。

  “不過……”丁霽伸了個懶腰,很舒服地眯縫了一下眼睛,“說真的,這會兒是真輕鬆,不用擔心什麼,說話也不用跟做賊一樣害怕說錯什麼被聽到。”

  林無隅把手放到腿邊,掌心向上,在椅子上敲了敲:“小雞快來。”

  “滾。”丁霽看了他一眼,再往下看到他手的時候又笑了起來,把手放到了他手心裡,“是不是有病。”

  “排排坐也相思成疾,”林無隅說,“的確是有病了。”

  丁霽正想損他一句,海盜船的鈴聲響了,船身開始擺動。

  “我們這邊先上。”丁霽說。

  “爽。”林無隅說。

  丁霽其實不太願意坐在船頭,幅度有點兒太大了,過於刺激,但林無隅想坐船頭,他也就咬牙陪了。

  一開始這幾下還行,船頭擺得不高。

  接著慣性起來之後船頭開始越來越高,一下擺到快要豎直的時候,對面小綠豆發出了愉快的笑聲。

  “這小丫頭也不知道隨誰……”丁霽說。

  林無隅沒有說話。

  丁霽轉頭看了看他,發現剛才還冷酷瀟灑非船頭不坐的林無隅同學,這會兒表情都僵了,抓著欄杆的手指關節都是發白的。

  “我靠?”丁霽震驚了,“無隅哥哥?”

  “幹……”林無隅正回答他的時候,他們這邊船頭猛地往上,豎了個90度,林無隅猛地抓緊了他的手,聲音也跟著飄了上去,“嘛——”

  雖然知道林無隅是害怕了,但丁霽還是沒忍住暴發出了內疚的狂笑,這一嗓子,感覺能把千里之外林無隅他媽媽給叫到跟前兒來了。

  “我——操!”船頭沉下去的時候一向說話文明的林無隅罵了一聲,“怎麼這樣的?”

  “你別跟我說你沒坐過啊?”丁霽再次震驚了。

  “就是沒坐過啊,”林無隅說,“不行嗎?”

  丁霽還沒出聲,船頭又揚了上去,林無隅趴到了欄杆上:“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是想吐嗎?”丁霽邊樂邊有點兒擔心,也趴了過去,湊到他耳朵旁邊小聲問,“難受?”

  “不是,”林無隅死死攥著他的手,“就是心臟嘭嘭跳,悠死我了……”

  “你心臟沒毛病吧?”丁霽緊張了。

  “沒有,”林無隅說,“剛體檢過,我就是……我靠我就是害怕了。”

  “不怕不怕不怕,”丁霽趕緊一連串地小聲說著,又往對面小綠豆那邊看了一眼,小姑父也已經趴到了欄杆上,只有小綠豆還在高興地跟她媽媽又喊又揮手的,他趁著這會兒,往前湊了湊,在林無隅的耳朵上咬了一口,“不怕。”

  林無隅猛地轉過了頭:“什麼東西?”

  “感覺不出來?”丁霽問。

  “你咬我了?”林無隅問。

  “嗯。”丁霽應著。

  林無隅笑了起來:“我好了。”

 

 

第67章

  海盜船那幾分鐘裡, 林無隅一會兒我好了一會兒我不好了, 一會兒我又好了一會兒我又不好了來回折騰, 丁霽偷摸又親了他胳膊兩下。

  還好所有人都興奮著,注意力也都在小綠豆那邊兒,沒有人發現他倆趴欄杆上幹了什麼。

  不過丁霽知道林無隅雖然一會兒好一會兒不好的在鬧, 但其實是真的害怕,全程他姿勢都沒變過,一直扒著欄杆。

  下船的時候臉都有點兒白了。

  沒想到平時囂張得要上天的林無隅, 居然怕海盜船。

  而且……這小可憐兒居然沒玩過海盜船。

  回到地面休息的時候, 小綠豆給林無隅拿了瓶可樂過來:“小林哥哥喝口可樂吧,壓壓驚。”

  林無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笑著接過可樂,仰頭灌了兩口。

  “再坐會兒吧, ”小綠豆說,“一會兒再玩別的。”

  “不用, ”林無隅笑著說,“我沒事兒,走, 想玩什麼?我們再陪你去玩。”

  “好!”小綠豆很高興地從爺爺手裡接過地圖看了看, 手一揮,“下一個玩跳樓機!”

  林無隅愣了愣,猛地轉過頭看著丁霽。

  “跳樓機時間短,閉眼兒喊就行,”丁霽看著小姑拿他手機錄的海盜船視頻, “你別上了,我跟鵬鵬陪她上去。”

  “我上。”林無隅說。

  丁霽看完一遍視頻小聲說:“沒拍到什麼,後面拍咱倆了,就趴那兒,看不出什麼來。”

  “嗯。”林無隅笑了笑。

  丁霽又追著小綠豆和爺爺奶奶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又轉回了他身邊:“你以前是不是不出來玩?”

  “也出來玩,宿舍的人出來就吃飯什麼的,”林無隅想了想,“或者被許天博拉到網吧玩遊戲……”

  “今天你要覺得新鮮,咱們就把能玩的都玩了,”丁霽把手機塞回兜裡,“玩不了的等他們回去了,找個週末咱們再過來玩一圈。”

  “好。”林無隅看了他一眼。

  “小可憐兒。”丁霽說。

  “就等你這句呢。”林無隅說。

  “我知道你就等我這句呢。”丁霽挑挑眉毛。

  跳樓機的確時間短,幾秒鐘,但慘烈程度絕對一流,一圈兒坐著的人喊得一個比一個淒慘。

  這回小姑父不肯上了,他倆加上劉金鵬,帶著小綠豆上去。

  小姑早早就舉好了手機對著他們,一邊還給奶奶解說著,奶奶一臉羡慕,要不是超齡了,看表情她能玩三回。

  小綠豆坐在丁霽和劉金鵬中間,林無隅挨著丁霽,機子往上升的時候,小綠豆說:“要不要手把手啊?”

  林無隅覺得這個建議很好,立馬回應,跟丁霽把手拉上了。

  機子上升的過程中,他倆的手指一直在對方的手心裡你摳我一下我摳你一下,幼稚得仿佛劣質無腦偶像劇。

  不過這種幼稚的行為讓林無隅輕鬆了不少,機子快到頂的時候他都沒有感覺害怕,一直到有個女孩兒開始尖叫,他才猛地攥緊了丁霽的手。

  “姐姐別怕!”小綠豆喊,“還沒開始呢!”

  一圈兒的人都笑了,那個尖叫的女孩兒也笑了起來:“我怕開始了我來不及喊啊!”

  “你要喊就喊,”丁霽轉過頭,“別管形象了啊。”

  雖然知道下去的時候差不多所有人都會喊,林無隅還是想挑戰一下:“我試試看我能不能不喊。”

  “啊——”

  機子突然失重猛地從空中往下墜去的時候,林無隅連0.1秒的堅持都沒有,立馬跟著大家一塊兒發出了喊聲。

  好在下墜的時間很短,不少人一聲吼還沒喊全,機子就慢了下來。

  “失敗了啊?”丁霽偏過頭,笑得很愉快。

  “靠,”林無隅也看著他,“我臉上的表情怎麼樣?”

  “很帥。”丁霽說。

  “嚇得我都感覺我心飛出去。”林無隅摸了摸胸口,“我刷新了對自己的認知,我算是知道了,我是個膽兒小的人。”

  “有這麼慘麼,心都飛出去了,”丁霽笑著推開安全鎖,“飛哪兒去了啊?我一會兒幫你找找。”

  林無隅也推開安全鎖,站了起來,一邊往前出口走一邊順手在他左胸上彈了一下:“這兒呢,收著吧不用還我了。”

  “……我靠!”丁霽愣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我他媽服了你了。”

  “我靠!還好我咬緊牙了,要不我心能蹦出去!”劉金鵬跟在小綠豆身後,一路揉著自己胸口,驚魂未定的樣子。

  林無隅差點兒以為自己剛彈的是他的胸口。

  “這是不是比咱們遊樂園的那個高?”丁霽問。

  “必須高啊!”劉金鵬繼續搓胸口,“上去我就感覺要完。”

  “好玩吧?”奶奶湊過來很開心地問,“就數鵬鵬的嘴張得最大了。”

  “有嗎!”劉金鵬笑著說,“我可能喊得也最大聲。”

  林無隅笑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從站起來開始就覺得自己手心裡有點兒疼,這會兒看了才發現,掌心裡三個指甲印,有兩個都掐出血痕了。

  “喲這怎麼弄的?”奶奶正好站他邊兒上,一眼就看到了,“怎麼還破皮了?”

  “大概是……”林無隅有點兒不好意思,“丁霽的指甲?”

  “哎喲你掐他幹什麼!”奶奶拍了丁霽一下。

  丁霽愣了愣:“誰掐他了啊!我們不是一串兒拉著手嗎!”

  “拉著手你就掐了啊,都出血了!”奶奶說。

  “是我抓太緊了,”林無隅有些尷尬地解釋,“我……害怕,抓著東西就使勁……”

  奶奶反應過來,看著他:“你膽子這麼小啊?”

  “啊。”林無隅笑了起來。

  “要創可貼嗎?”劉金鵬問,“我有。”

  “不用,一丁點兒。”林無隅說。

  大家散開之後,丁霽拉了他手看了一眼:“掐哪兒了知道麼?”

  “愛情線上。”林無隅說,三個指甲印都掐在了愛情線上,整整齊齊的。

  “是。”丁霽笑著點了點頭。

  小綠豆的性格大概是隨奶奶,接著就是大擺錘,過山車,過山車坐了兩輪,各種轉的飛的高空墜物的她都喜歡。

  終於她感覺玩累了要休息的時候,劉金鵬給她鼓起了掌:“辛苦了,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今天小綠豆大獲全勝,秒殺四個男人,一個刺激項目也沒錯過。”

  “小意思,小意思。”小綠豆謙虛地擺了擺手。

  林無隅過山車之後又陪著一塊兒上了一個關在籠子裡做不規則狂轉的不知道什麼東西,下來就沒再陪她上過別的項目了,頂不住。

  他從小就沒去過遊樂園,公園都沒人帶他去,今天算是第一次,一個聯手動版旋轉木馬都沒玩過的人直接連著玩了這麼一通刺激的,他感覺自己擼十把都沒這麼累。

  好在小綠豆也累了,午飯時間早就過了,之前訂好的飯店包廂都被取消了,丁霽又重新推後了三個小時訂的,過了午飯,晚飯時間又沒到,所以還算是訂上了。

  一家人吃飯的時候,丁霽把照片和視頻都發到了他們家的群裡,留下了他戳林無隅鼻子的那個視頻,又飛快地剪掉了中間那段,再發了出去。

  發完以後又有些不放心,挨個又點了一遍。

  一頓飯他都沒怎麼認真吃,反正也不餓,不像林無隅。

  任何時候只要有吃的,林無隅哪怕是不餓,也能禮貌性地吃下去,對食物絕對有著最高的尊重。

  “你不再吃點兒了?”林無隅說。

  “吃不下了。”丁霽說。

  “真的?”林無隅問。

  “我又不是你。”丁霽歎氣。

  不過吃完飯把大家都送回去之後,林無隅又去超市買了點兒泡面和零食,裝了一兜帶回宿舍。

  丁霽有些不能理解:“你不會是覺得晚飯還沒吃,得補齊了吧?”

  “那倒不是,”林無隅笑了起來,“我是怕你這會兒心裡有事兒吃不下,回宿舍洗個澡放鬆了又餓了。”

  心裡有事兒。

  林無隅說出來了之後丁霽才猛地發現,自己並不是真的不餓所以吃不下,還真是因為跟小姑聊的那一通。

  雖然今天這一天也各種瘋玩,又笑又鬧的,感覺這事兒都過去了。

  可林無隅這麼一說,他才發現,這事兒沒過去,就一直卡在他心口那兒堵著,不踏實,慌得很。

  林無隅拿了衣服準備去洗澡的時候,丁霽過去從身後摟住了他。

  “怎麼了?”林無隅反手也摟住他,偏過頭。

  “略微有那麼一丁點兒不踏實。”丁霽說。

  “一塊兒洗個澡你看能不能踏實點兒?”林無隅問。

  丁霽笑了起來:“你腦子裡還有別的東西嗎?”

  “那還是有的,”林無隅說,“除了你之外的那些東西,本來也占不了多少腦子,大部分都閒置了等你呢。”

  “靠,”丁霽說,“那你是不是得謝謝老天爺讓我來了啊,要不你這腦子浪費一多半啊?”

  “是。”林無隅點點頭。

  “洗澡吧,”丁霽說,“我再整一下照片,把你的發給你。”

  “我要我照片幹嘛,”林無隅說,“我要你的啊。”

  “行行行。”丁霽點頭。

  林無隅洗著澡的時候手機響了,丁霽本來躺床上懶得動,但這會兒任何分貝高些的動靜都會讓他不踏實,於是他還是慢吞吞地起來,過去看了一眼。

  是蕭哥的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有活兒找林無隅。

  丁霽過去敲了敲廁所門:“蕭哥電話。”

  “扔那兒吧,可能是有活兒。”林無隅說。

  “不接嗎?”丁霽問,“不會是急活兒吧?晚了就搶不到了。”

  丁霽上回就發現了,林無隅在這邊兒接的活,收入比原來高了不少,不知道是蕭哥人脈好還是行情不一樣。

  “你想接你就接。”林無隅說。

  “我接個屁。”丁霽把手機扔回了沙發上。

  林無隅洗完操出來,蕭哥的第二個電話打了過來,他皺著眉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接起了電話:“蕭哥?”

  丁霽抱著換洗衣服站在廁所門口看著。

  林無隅走過來,抱住他,把電話那一面貼到了他耳朵上。

  “三號四號有空嗎?”老蕭在那邊問。

  “沒有空。”林無隅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丁霽用手戳了他腰一下。

  林無隅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有空。”丁霽用口型說。

  一般情況下林無隅有時間都會接活兒,畢竟他沒有家裡這個經濟後盾,所有需要用錢的地方都得靠自己,這次他也沒有必要非得陪著自己家裡的人玩,特別是在小姑已經知道了的情況之下。

  如果說不去,肯定是因為他。

  林無隅估計是擔心他心情不好。

  但越是這種情況,他越不希望林無隅被他影響。

  “什麼就沒空啊,”老蕭說,“十一期間各處景點的勝況,頭兩天我都沒找你了,人多,累,後面的你還說沒空就不好了吧?之前不是說十一不回家麼,家裡人過來了?”

  “沒過來。”林無隅看了看丁霽。

  “去吧。”丁霽小聲說。

  林無隅沒有表態,那邊老蕭繼續說:“錢不少給,你不去排著隊有人要去呢,這活兒也不要求品質多高,拍得多好,晚上還能回去休息不用跟著……”

  丁霽捏了捏林無隅的腰。

  “行吧,我去。”林無隅說。

  “聽聽,我們林大少這口氣,謝謝你給我面子了。”老蕭說。

  “謝謝蕭哥。”林無隅說。

  “謝個屁,”老蕭說,“這回得自己過來啊,我人已經在這邊酒店了,沒辦法去接你了。”

  “發我個定位,我到時自己過去。”林無隅說。

  “好嘞。”老蕭掛了電話。

  林無隅把手機扔回沙發上,把下巴擱他肩膀上:“幹嘛啊?不要我陪你了啊?”

  “去賺錢吧,”丁霽說,“我現在還養不起你,你得自己賺錢呢。”

  林無隅輕輕笑了起來:“這話說的,你欠我的錢還沒還呢。”

  “哎對!”丁霽一把推開了他,“你不說我又忘了,我先給你一萬。”

  “不要。”林無隅很果斷地回答。

  “憑什麼不要啊?”丁霽愣了,“一碼歸一碼吧?”

  “不要。”林無隅笑著進了屋。

  丁霽跟在他後頭:“林無隅你笑成這樣太明顯了,我是不會那什麼債那什麼償的。”

  “你不償就不償啊,”林無隅往床上一倒,枕著胳膊,“有些事兒你不償也要做的嘛,償不償的沒所謂了。”

  “我靠。”丁霽頓時轉身就往外走,竄進了廁所裡。

  “我等你哦——”林無隅喊。

  “閉嘴!”丁霽關上了門。

  林無隅躺床上笑了半天,手機又在外面響起來的時候,他才收了笑,起身去客廳裡把手機拿進了屋。

  電話是林湛打過來的,林無隅還有點兒奇怪,除了給他倆發怎麼辦的照片和視頻,林湛幾乎不聯繫他,更不會打電話。

  “喂?”林無隅接起了電話。

  “你有沒有跟他們說過?”林湛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也不知道在哪裡,電話裡有嘈雜的人聲。

  “什麼?”林無隅沒聽懂,“跟誰?說什麼?”

  “說我在哪裡。”林湛說。

  林無隅瞬間明白過來,整個人都僵住了:“我沒說過,除了我和丁霽,沒有人知道你在哪兒,也沒人知道我找到你了。”

  “那個什麼阿姨,”林湛說,“是不是短頭髮的,有點兒胖。”

  “是。”林無隅感覺得到林湛的慌亂,聲音都有些發抖,這是他重新見到林湛之後,第一次感受到他情緒這麼大的波動。

  “怎麼了?你碰到她了?”林無隅趕緊又問。

  “她在地鐵口抓住我了,”林湛聲音有些失控,“抓著我胳膊不讓我走!”

  “她要幹什麼?”林無隅很吃驚。

  “還能幹什麼,”林湛說,“拉著我說,你媽癌症了,你要回去看看。”

  林無隅心裡頓時頓得說不出話來,他真沒想到于阿姨這個閨蜜會這麼鐵,跟老媽分開這麼多年了,還能這麼執著地為閨蜜當街捉兒子。

  “我不想聽到她的任何消息,也不想看到她,”林湛說,“冷血也好,無情也可以,怎麼說我都沒關係。”

  “你在哪兒?”林無隅問,“她還跟著你嗎?”

  “我跟同事剛從工作室回來,”林湛說,“已經甩掉了,我就是跟你確定一下她不知道我住處。”

  “我沒有說過,她只要沒跟蹤你,就不會知道。”林無隅說。

  “好,”林湛說,“行了沒事了,你就當這事兒沒有發生過。”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丁霽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林無隅正坐在床邊發呆。

  他走過去扒拉了一下林無隅還濕著的頭髮:“怎麼不吹幹?”

  “走神了,”林無隅抱住他,把臉按到他肚子上,用力嘬了一口,“幹點兒什麼嗎?”

  “……什麼幹點兒什麼?”丁霽看著他。

  林無隅抓著他褲腰扯了一下。

  “你他媽!”丁霽護著褲腰退了兩步,笑著喊了一聲。

  “我說了等著你呢,”林無隅拍了拍手,“來,別等我抓你過來啊,我很野蠻的。”

  “我也不是什麼不野蠻的人!”丁霽突然撲了過來,腳在地上蹬了一下,一個飛撲把林無隅撞倒在了床上。

  腦門和鼻子重重磕在了一起。

  “怎麼樣!”丁霽呲牙咧嘴地一手按著鼻子一手撐著床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林無隅沒說話,也捂著鼻子看著他。

  兩秒種之後,丁霽看到一滴血滴在了林無隅的手背上。

  “你傷了?”丁霽震驚地問。

  “你撞傻了嗎?”林無隅鬆開了捂著自己鼻子的手,“我把你帥出鼻血了。”

 

 

第68章

  “這天兒也太燥了。”丁霽捂著鼻子跳下床跑進了廁所裡。

  “要幫忙嗎?”林無隅喊。

  “流個鼻血幫什麼忙!”丁霽在廁所裡嘩嘩地沖著水。

  “那我等你哦——”林無隅繼續喊。

  “閉嘴吧, ”丁霽一邊洗臉一邊也喊, “當初我要知道你這麼不要臉, 我在小廣場絕對不跟你多說一個字兒。”

  “晚嘍。”林無隅喊。

  丁霽頂著一臉水蹦過來,一把把門給甩上了,回到廁所繼續洗臉。

  等洗澡, 等流完鼻血,等洗臉。

  這麼一個流程等下來,感覺兩人的情緒也沒受什麼影響, 除了丁霽沒敢再一個飛撲過來。

  只是指了林無隅一下:“你跟剛才那樣躺好。”

  林無隅本來靠在床頭, 很聽話地往下出溜著躺回了枕頭上,丁霽晃著膀子殺氣騰騰地頂著一臉水走了過來, 上床往他身上一跨,撞出鼻血之前的姿勢擺得分毫不差。

  依舊捂著鼻子:“怎麼樣!”

  “厲害厲害, ”林無隅說,“剛才算按了暫停鍵是嗎?”

  “是。”丁霽抹了抹臉上的水。

  林無隅笑了起來, 抬手抹了一下他眉毛上的水,丁霽的眉毛被抹成了一片粘在皮膚上。

  “一下威武了很多啊。”林無隅又抹了抹他另一邊眉毛。

  “你完了!”丁霽一巴掌拍開他的手,低頭吻下來的速度非常迅猛。

  林無隅有一瞬間感覺又得撞出一次鼻血。

  不過丁霽還是很體貼的, 俯衝下來的時候用手按在了他腦門兒上, 最後磕沒磕上也不知道。

  真是夜夜笙歌。

  雖然一直歌的都是涼菜,主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得上,但對於他倆來說已經挺滿足了。

  不過還得多練習,畢竟每次都換洗床單非常麻煩,特別是還得拿到洗衣房再拿回來晾, 每天都在換洗床單的兩個男生,怎麼看都很有問題……

  “你什麼時候出發?”丁霽看著起床了但是坐在床上靠著牆好幾分鐘都不想動的林無隅。

  “九點之前到就行,本來不用起這麼早,主要是還得去出租房那兒拿機器,”林無隅聲音裡一股提不起勁頭的感覺,“不想去。”

  “現在說不想去也沒屁用了,答都答應了,”丁霽說,“振作些把活兒幹漂亮了吧。”

  “我本來就說不去的,”林無隅歎氣,慢慢下了床,提了提褲子,“不知道誰非讓我去。”

  “洗漱去。”丁霽用腳尖在他屁股上戳了一下,然後很誇張地在床上滾了一圈,“哇這彈性!把我彈這麼遠。”

  林無隅拎著褲腰轉頭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才忍不住笑出了聲音:“你很可愛啊。”

  “今天不跟我待一塊兒,”丁霽枕著胳膊,“有空就想著點兒我啊。”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本來丁霽想跟著一塊兒去出租房拿設備,怕林無隅一個人面對小姑的時候會尷尬,但林無隅沒讓,去了還得再回頭去酒店把爺爺奶奶過去,太折騰了,也太刻意了,小姑一看就能知道丁霽是專程陪著他的。

  雖然出櫃算是丁霽一個人的事,但談戀愛還是他倆一塊兒,他不可能總讓丁霽擋在前頭。

  再說小姑人很好,並不會故意讓他難堪,頂多就是個心照不宣,說話注意點兒就行。

  到出租房的時候,小姑一家人已經起床收拾好了,小綠豆過來開的門:“小林哥哥早。”

  “綠豆早。”林無隅笑笑。

  “你來拿飛機是嗎?”小綠豆問,“我媽媽說你今天明天要去開飛機。”

  “……我不開,我就拿遙控器指揮一下,”林無隅進屋,小姑和小姑夫都在客廳,他打了個招呼,“小姑早,小姑父早。”

  “這麼早啊?”小姑說,“小霽沒一塊兒過來嗎?”

  “他去接爺爺奶奶了,”林無隅說,“這兩天我就不能陪你們一塊兒玩了。”

  “哪還能讓你一直陪著,”小姑父說,“你該忙什麼就忙你的,別耽誤了。”

  林無隅進屋拖了裝著無人機和備用電池的箱子出來。

  小姑父有些感慨:“小霽以前就總說你厲害,腦子好用,學習不費勁,這無人機也得花不少精力吧,一邊考狀元一邊還把這個玩到專業水準了。”

  “厲害吧,”小姑說,“18歲就站得比很多28的都高了。”

  “幹嘛呢,”林無隅笑了起來,“再誇我就開窗直接飛了,一會兒都不用打車走了。”

  小綠豆很有禮貌地把他送到電梯口,又揮手說了再見才回了屋。

  電梯往下走的時候,林無隅輕輕舒了一口氣,氣氛還是很好的,但多少還是有些緊張,換了誰他都不會有壓力,那是丁霽的家人,什麼都不用說不用做,光是想到他就會有壓力了。

  他沒有直接出社區,先去了林湛家。

  按了好半天門鈴,門才打開了,但沒有全開,林湛把門後的鏈子插上了,開門的時候也沒有解開,只是從開了一條縫的門裡看著他:“有事兒?”

  林湛不打算讓他進去,整個人的狀態……大概根本也不想跟他說話。

  “我就是來看看。”林無隅說。

  “沒事兒,”林湛看了一眼他拖著的箱子,“去哪兒?接了活兒?”

  “嗯,”林無隅退開了一步,“你沒事兒就行,我走了。”

  “你跟樓下等兩分鐘,”林湛說,“苗哥給我送材料過來,讓他送你過去,這幾天人太多了,路上堵,地鐵也不好擠。”

  “……哦。”林無隅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然後退到電梯門口,按了一下。

  林湛並沒有關門,就那麼靠著門,從一掌寬的空隙裡看著他。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林湛開了口:“我不是針對你。”

  林無隅伸手按住了電梯門,轉頭看著他。

  “我只是不習慣被人關心,或者擔心,”林湛說,“會讓我緊張。”

  “知道了。”林無隅說。

  “怎麼辦被我同事帶去工作室了,”林湛說,“接回來的時候我告訴你,你過來看看它。”

  “好。”林無隅點點頭。

  林湛關上了門。

  苗哥開的是林湛的那輛野馬,看到他站在樓下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意外,估計是林湛已經跟他說過了。

  “東西先放上車,車裡等我一下,”苗哥從車上抱出一個大箱子,“我馬上下來。”

  “好,”林無隅說,“辛苦苗哥了。”

  “別跟我客氣。”苗哥進了樓裡。

  林無隅把東西放好,坐到了副駕。

  苗哥最多也就三分鐘就下來了,上車問他要了位址,打上了導航。

  “林湛他……”林無隅沒忍住問了一句。

  “一直這樣,”苗哥說,“我認識他也有五年了吧,一直這樣,平時就還好,主要是昨天那個胖大姐……是你媽的閨蜜?”

  “嗯。”林無隅點點頭,感覺這話問得跟罵人似的。

  “這要不是看她是個女的,年紀比我媽也小不了幾歲,”苗哥語氣裡很不爽,“我真就要動手了,上來就抓著人一通喊,別說是林湛那種性格,我都差點兒讓她喊得撅過去了。”

  林無隅差不多能想像得出當時的場面。到現在都還在夜裡驚醒的林湛,突然被老媽的閨蜜抓住,痛斥他的不孝和老媽的不幸……對林湛是多大的刺激可想而知。

  他輕輕歎了口氣,轉頭看著窗外。

  “你還不錯,”苗哥換了話題,“林湛說你無人機玩得相當專業啊,還找了幾個宣傳片和紀錄片,說是你拍的。”

  “我參與航拍部分而已,”林無隅笑著糾正了一下,“我哪有那麼大本事,我拍的。”

  “好好幹,”苗哥說,“我看你比一般這個年齡的小孩兒靠譜得多,想幹什麼都能幹出樣子來。”

  “謝謝苗哥。”林無隅說。

  “不要老謝來謝去的,”苗哥說,“煩不煩。”

  “那別這麼誇我了,”林無隅笑了笑,“我不經誇的,一誇就飄。”

  手機響了一聲,丁霽發了消息過來。

  -怎麼樣?

  -拿到了,現在苗哥送我過去

  -嗯,想我了沒?

  -別搶我臺詞啊

  -快說!

  -想得厲害

  -騙鬼呢

  -騙小雞呢

  丁霽發了張自拍過來,背景裡是爺爺奶奶和劉金鵬,劉金鵬正拿著一堆東西指著他,估計是罵他不幫忙。

  林無隅笑了笑,感覺心情好了不少。

  丁霽就像是燦爛陽光裡帶著酸甜的一顆雞蛋果,不精緻,甚至有點兒糙,但嘗一嘗卻會讓人口舌生津……林無隅咽了咽口水。

  聽到自己肚子咕嚕響了一聲。

  還沒有吃早點,光靠想丁霽也不頂用啊,越想越餓……

  好在到酒店的時候老蕭就在酒店餐廳等他。

  “吃什麼?”老蕭問,“看看菜單。”

  “不了,”林無隅說,“你剛吃什麼了給我再叫兩份吧。”

  “兩份皮蛋瘦肉粥?”老蕭問。

  “……給我菜單。”林無隅說。

  “這兩天去哪兒玩了?”老蕭把菜單遞給了他。

  “公園,遊樂園,”林無隅翻開菜單,“本來今天應該去動物園玩的,被你叫到這兒來了。”

  “動物園什麼時候想去不能去啊,”老蕭說,“錢可不是什麼時候想賺就能賺的。”

  林無隅笑了笑,點點頭。

  那也得看是跟誰去了。

  沒碰上丁霽之前,接活兒賺錢都能排在他去學校上課前頭。

  今天的活要求不高,能拍到要求的場景就行,但也挺累的,這種日子裡就沒有人少的地方,何況本身就是拍人,所以都是在人堆裡清出一塊地方。

  調試設備,試飛,正式飛,所有的步驟都有人圍觀,林無隅不介意被人盯著看,但被這麼多人圍著拍,還是有些干擾的。

  他今天戴了頂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但還是有人差點兒把手機戳他臉上來拍照了,雖然能夠理解很多遊客舉著手機拍來拍去已經是個慣性,拍的時候根本不過腦子,他還是轉頭狠狠地盯了幾眼。

  借用了丁霽的表情。

  不知道像不像。

  “從北往東兜一圈回來,”老蕭蹲在旁邊抱著筆記本,“一會兒重設一下航線,差不多再有半小時應該能弄完了。”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摸出手機看了看。

  有丁霽發過來的消息,他馬上點開了。

  丁霽發來的幾張小熊貓的照片。

  -看!超級可愛,太可愛了我的媽呀

  林無隅忍不住笑了,丁霽這語氣他都能想像出表情來。

  -沒有小烏雞可愛

  他回復完之後等了一下,丁霽沒有再回消息,估計是跟大家在一塊兒不方便,他把手機放回了兜裡。

  “我他媽!”劉金鵬抓著丁霽的手機原地轉了能有八圈都沒停下來,“我他媽!就知道!我早就應該知道!我操!”

  丁霽坐在長椅上,回頭看了看爺爺奶奶他們,還在認真地聽小綠豆念牌子上的字,給大家介紹小熊貓。

  他轉回頭:“手機還我。”

  “還屁!”劉金鵬往後退了好幾步,拿著手機又往上扒拉了好幾下,然後指著他,“你他媽知道我他媽為什麼這麼生氣嗎!”

  丁霽看著劉金鵬在陽光下噴出來的憤怒的唾沫星子,歎了口氣:“我他媽知道。”

  “那你他媽說說看?”劉金鵬瞪著他。

  “我沒告訴你。”丁霽說。

  “對!”劉金鵬收回手,又重新狠狠地沖到他面前,用力地指了他一下,“沒錯!你!這麼大的事兒!沒有告訴我!狗東西!是個屁的鐵子!屁的!”

  丁霽揚手往他手腕上磕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機搶了回來。

  “晚了!搶回去晚了知道嗎!”劉金鵬猛地彎腰懟到他臉跟前兒,“我他媽什麼都看到了,什麼都明白了!”

  “坐下!”丁霽看著他。

  “不坐!”劉金鵬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有刺兒!我屁股上有刺兒知道嗎!”

  “想我全家都知道是吧?”丁霽說,“那你直接過去跟奶奶喊去。”

  劉金鵬頓了頓,一屁股坐到了他旁邊,牙齒縫裡擠出了一個字:“操。”

  “鵬鵬,”丁霽摟了摟劉金鵬的肩,劉金鵬這反應讓他感覺比面對小姑的壓力都大,“對不起啊,應該一開始告訴你的。”

  “現在說有什麼用,反正也沒第一時間告訴我了,”劉金鵬悶著聲音,“我就說你倆怎麼那麼好,怎麼那麼好!我要不是正好看到你倆這肉麻消息,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反應過來……你老實說!是不是林無隅先勾引的你!”

  “你冷靜點兒。”丁霽說。

  “怎麼冷靜啊,”劉金鵬壓著聲音,“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事兒啊?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看到個秀氣點兒的男生都會罵人家娘炮!何況是……你會不會被人罵?會不會被人欺負!”

  丁霽有些吃驚地發現劉金鵬眼眶都紅了,他趕緊一把掐住劉金鵬的臉,指著他:“你別哭啊!你敢哭我就敢打到你哭不出來!”

  “我沒哭!”劉金鵬轉開臉,歎了口氣,“我是有點兒太激動了,這事兒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我本來想說什麼了。”

  “鵬鵬,”丁霽看了看那邊,小綠豆的講解應該是快結束了,他站了起來,踢了踢劉金鵬的腳,“先過去,這事兒我一會兒慢慢跟你說。”

  “嗯。”劉金鵬悶著聲音應著,也站了起來。

  “你正常點兒,”丁霽說,“正常不了的話就說咱倆吵架了。”

  “知道了,”劉金鵬說,“咱倆一塊兒混多少年了,我是那麼不靠譜的人嗎?”

  丁霽拍了拍他的肩膀。

  “鵬鵬哥怎麼了?”小綠豆一眼就看出了劉金鵬的表情不對,“是不是我哥欺負你了?”

  “哼。”劉金鵬冷著聲音,斜了丁霽一眼。

  丁霽馬上配合上了:“差不多得了吧,還氣不完了。”

  劉金鵬沒說話,冷著臉轉開了頭,牽起小綠豆的手:“走,看猴子去!”

  “猴子剛看過了。”小綠豆說。

  “看狗!”劉金鵬說。

  “看狗回去樓下就能看。”小綠豆說。

  奶奶一下聽樂了,拍了丁霽一把:“你倆怎麼又吵架了?把鵬鵬都氣糊塗了。”

  “他准女朋友誰也不能說了還。”丁霽臨時編了個瞎話。

  “女朋友!”劉金鵬喊,“准什麼准!用你准啊?”

  “女朋友女朋友,”小姑趕緊哄著,“馬上要結婚的女朋友,誰說准了啊?誰說的!”

  “小姑你太假了,”劉金鵬說,“你哄小綠豆都不是這個語氣吧。”

  “她不用我哄呢。”小姑說。

  大家全笑了,丁霽也沒忍住跟著一塊兒笑了半天,不過劉金鵬還是靠譜的,這半真半假的一通生氣很符合他從小到大的人設,沒崩。

  小綠豆喜歡鸚鵡,在鸚鵡館盯著不走了,大家正好也坐下歇一會兒。

  劉金鵬把丁霽拉到了一邊兒,盯著他看了幾眼:“是真的嗎?”

  “嗯?”丁霽愣了愣。

  “不是你跟林無隅合起夥兒來騙我吧?”劉金鵬說,“我跟你說要是你倆合夥耍我,比你倆……那什麼要嚴重得多你知道嗎!”

  “是真的。”丁霽說。

  “行吧,”劉金鵬說,“我琢磨著也不可能是假的。”

  “鵬鵬,”丁霽看著他,“你有什麼想說的就直接說,沒事兒。”

  “那我先放個態度,”劉金鵬說,“我接受不了這種事兒,哪個男的要說喜歡我,我估計能打他。”

  丁霽沒說話,只覺得胸口有些堵。

  “但你是我鐵子,我就接受,接受不了我也接受,”劉金鵬說,“我知道林無隅是個很優秀的人,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什麼的,我想想也覺得沒有什麼奇怪的,都聰明,都是學霸……”

  “謝謝,”丁霽說,“謝謝,鵬鵬。”

  “但是你倆別在我面前太過分,”劉金鵬說,“什麼把手親嘴兒的,別當我面,我會罵人的。”

  “……我倆沒那麼誇張。”丁霽說。

  “那就行了,我也不管你那麼多,”劉金鵬皺著眉,“但是你……以後家裡知道了怎麼辦?一直都瞞著嗎?你還能變回去嗎?你是只喜歡林無隅,還是就喜歡男人啊?”

  “應該是喜歡男人吧,”丁霽很直白,“只不過林無隅是我喜歡的第一個人。”

  以他眼下熱戀中的感受……以後也不會喜歡什麼別的人吧,畢竟林無隅太優秀,在他眼裡近乎完美,他沒有機會,也不願意再有機會,去喜歡林無隅之外的人。

  “那家裡怎麼辦?”劉金鵬輕聲問。

  “我……”丁霽靠到了旁邊的樹上,“真的不知道。”

 

 

第69章

  自打被劉金鵬看到了手機上的消息之後, 丁霽給林無隅發消息就很小心了, 劉金鵬不是個多仔細的人, 他隨便一眼就能發現,那家裡別的人隨便一眼發現的機率就更大了。

  雖然林無隅忙著的時候挺想跟丁霽聊幾句的,但就這麼兩三天時間裡, 丁霽已經被迫兩次出櫃,他不能再冒險,丁霽要再出櫃一次, 估計能當場崩潰。

  林無隅看了看手機裡丁霽發來的消息, 都是大家玩的圖片,他也不敢說什麼出格的話, 回復都是哈哈哈和哇好羡慕。

  苦啊。

  他歎了口氣。

  “第四次了啊。”老蕭坐到了他旁邊,遞給他一瓶水。

  “什麼第四次?”林無隅收起手機, 看了看遠處的人群,他們一會兒再拍完最後幾個鏡頭, 就差不多可以收工拿錢回家了。

  “歎氣。”老蕭說,“一邊看手機一邊歎氣,聽著太慘了。”

  林無隅笑了笑沒說話。

  “太慘了。”老蕭又說。

  “沒完了啊?”林無隅看了他一眼。

  “你這幾天到底跟誰玩呢?”老蕭說, “按說你也不是個假期沒去成幾個景區就愁成這樣的人啊, 得是不能跟什麼人玩了才這麼鬱悶吧。”

  “我同學。”林無隅說。

  “之前住你那兒的那個同學吧,”老蕭笑了起來,“就說沒那麼簡單。”

  林無隅笑了笑,沒說話。

  老蕭點了根煙叼著:“哎,還是小孩兒好, 還能有思念這種情緒。”

  “你沒有麼?”林無隅問。

  “早沒了,”老蕭說,“能在一起在一起,不行就拉倒,過個十年二十年都差不多,思念太耗精力了,我們三十多歲的思不起。”

  林無隅看了看他,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蕭哥,問你個問題,要覺得不合適就當我沒問。”

  “沒什麼不合適的,”老蕭說,“問吧。”

  “你跟家裡說過嗎?”林無隅問,“就……你的事。”

  “說了啊,”老蕭噴了口煙霧,“怎麼,你想找找經驗?打算跟家裡說?”

  “我家裡知道。”林無隅說。

  老蕭轉過頭盯著他看了看:“難怪之前說放假不回家啊?H大沒開學你人就跑來了。”

  “沒這事兒也是一樣,”林無隅說,“我們家情況不同。”

  “哦,”老蕭點點頭,沒多問,“我跟家裡就是這麼鬧僵了,差不多十年了,一般沒大事兒我不回去。”

  “你之前跟家裡關係好嗎?”林無隅問。

  “就一個寶貝兒子,能不好嗎?寵上天了都快,”老蕭笑了笑,“有些事兒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的人因為愛你,會更接受不了,就跟眼睜睜看著你掉泥潭裡了,能不救麼。”

  林無隅感覺自己身上跟扛了什麼東西似的,壓得有點兒喘不上來氣兒。

  “你那個同學,家裡還不知道吧,”老蕭說,“我給你個建議,你倆要沒到真的不說不行的份兒上,不要說,還能多消停幾年,現在你們還小,也沒人操心你終生大事。”

  林無隅沒說話。

  “而且吧,我說句掃興的,”老蕭說,“誰知道能在一起多久,誰又知道最後能不能扛住了,萬一突然想通了要回歸正軌禍害誰家姑娘當人渣,就更犯不上現在就為這些事兒費神了。”

  林無隅皺了皺眉:“你還真是很能掃興啊。”

  老蕭笑了起來,煙都差點兒掉地上:“你別管我,我就有感而發,你倆肯定忠貞。”

  老蕭是個有故事的人,只要有酒,不過林無隅並沒有瞭解這些故事的打算,老蕭的故事肯定是悲劇,他不想聽,他現在受丁霽影響很迷信,他不想聽到不好的內容。

  而且他也不打算讓丁霽知道他跟老蕭聊過這些。

  丁霽要自己扛,他就讓丁霽自己扛,不能加給他任何重量和干擾。

  爺爺奶奶和小姑一家準備回程的那天,林無隅感覺丁霽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甚至有些雀躍。

  林無隅不得不提醒他:“你別太興奮了,哪有爺爺奶奶馬上要回家了,要分開了,你高興成這樣的。”

  “我很高興嗎?”丁霽看著他。

  “我一會兒找機會偷拍一張給你看看,”林無隅說,“挺喜悅的。”

  丁霽摸了摸自己的臉:“可能是不用擔心什麼地方再露餡兒了吧,這幾天我真是一直擔心吊膽的。”

  這倒是,林無隅也一樣,接完活兒回來他都沒再跟著去玩,就怕一時沒注意有什麼過頭的動作讓人看出來。

  再加上劉金鵬也知道了,還挺不滿意的,林無隅怕去了會讓他彆扭,再從劉金鵬那兒露了餡兒,那就真是沒地兒說理了。

  小姑的電話打到了丁霽的手機上,丁霽拿起手機的時候看了林無隅一眼。

  “我回避?”林無隅起身。

  “你歇著。”丁霽拉住他,拿著手機往陽臺走。

  “我去客廳跟他們聊會兒。”林無隅說。

  丁霽點了點頭,走到陽臺關好門,接起了電話,“小姑?”

  “休息了沒啊?”小姑的聲音一聽就不在屋裡。

  “一會兒就睡了,”丁霽說,“你散步呢?”

  “嗯,”小姑笑笑,“這個社區還挺舒服的,樹啊草啊都挺多,我天天都下來走走。”

  “我小姑父沒陪你啊?”丁霽說。

  “廢話,”小姑說,“他陪我我還怎麼給你打電話。”

  “哦。”丁霽撐著陽臺欄杆,看著樓下。

  今天已經很多同學返校了,樓下來來往往一直有人在走動,他們宿舍除了熊大和何家寶,也都已經回來了,這會兒客廳裡熱鬧得很。

  有種慢慢落回了實地上的感覺。

  “這事兒小姑肯定給你保密,小綠豆也不會跟任何說,而且她也沒當回事兒,”小姑說,“這些你都不用擔心。”

  “嗯。”丁霽應著。

  “但是吧,你自己也得想想清楚,”小姑輕聲說,“這不是你跟哪個女孩子談戀愛了這麼簡單的。”

  “我知道。”丁霽點點頭。

  “小姑呢,不太懂這些,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你們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小姑說,“但是小姑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壞事,我悄悄查了查,也不是有什麼心理疾病了……”

  “你還查這些呢?”丁霽有點兒想笑,但鼻子又有些發酸,“你問我不就行了,我之前也查了好久。”

  “我肯定得親自查親自判斷,萬一真是什麼不好的事,”小姑說,“我不就被你騙啦?”

  “我能騙你麼。”丁霽吸吸鼻子。

  “你沒少騙我,這家裡的人你哪個沒騙過,”小姑很嫌棄地說,“從小到大那點兒腦子都用來幹這些了。”

  丁霽笑了起來。

  “小霽,你是個聰明孩子,平時大大咧咧沒個正經樣子,但小姑知道,你是個靠譜的人,”小姑換了嚴肅的語氣,“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自己的事兒向來都是自己做主,所以小姑本來也沒打算說什麼,只是想跟你說,一定要想清楚了,你想不想說,想什麼時候說,想怎麼說,你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就行。”

  “我知道,”丁霽說,“你放心。”

  “還有一個事兒,”小姑有些猶豫,“就那個吧,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就,年輕人談戀愛的話,現在也都挺開放……但是你倆都男的,是怎麼……”

  “小姑,小姑,姑……”丁霽反應過來,頓時感覺像是被扔進了幹蒸房,頭髮梢都是燙的,“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沒到那一步,沒沒……沒到……”

  “哦哦哦哦好好,我知道了,”小姑也一連串的,“沒到,沒……沒,沒就行……但是要是到……到了……措施……”

  “我知道我知道哎你快別說了,我知道。”丁霽都想跪下了。

  “不說了不說了,你當我想說啊,”小姑說,“我完全不想說哎喲我真是……行了不說了,我去買瓶冰水喝,沒什麼別的事兒了,你明天過來就行。”

  “嗯。”丁霽應著。

  “林無隅明天一塊兒去嗎?”小姑又問。

  “去的,”丁霽說,“他還買了點兒東西讓你們帶回去。”

  “這麼客氣這孩子,”小姑說,“那行,明天見,我掛了啊。”

  呂樂照樣是拿了一堆吃的過來,林無隅把分給自己和丁霽的兩袋拎進了屋裡的時候,正好丁霽從陽臺回來。

  “吃嗎?”林無隅晃了晃手裡的袋子。

  “你吃吧,”丁霽說,“今天晚飯吃太多了,我現在都還想打嗝呢。”

  “我一會兒吃,”林無隅把袋子放好,“我今天也吃了不少。”

  “你哪天吃得少啊,”丁霽笑了笑,“今天是你請客還是許天博請客?”

  “他請,”林無隅說,“他媽給他留了巨額零花錢,就怕他餓死凍死在學校了……其實他玩遊戲賺不少錢,他媽居然不信。”

  “你賺那麼多錢,你媽也不信吧?”丁霽說。

  “就沒敢讓她知道有多少。”林無隅說。

  “……哦。”丁霽沒再說話。

  “跟小姑聊得還行?”林無隅問。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交待一下,”丁霽說,“挺好的。”

  林無隅點了點頭,沒等再說話,丁霽已經出了屋,去小客廳跟人聊天兒了。

  丁霽不想說,他自然也不會問,不過看丁霽的情緒還行,他也就放心了。

  宿舍眾人回歸,他倆夜夜笙歌的日子就暫停了。

  雖然感覺也沒弄出過什麼大動靜,但畢竟心虛,萬一他倆有一個勁兒上來了喊出點兒什麼哼哼哈嘿的,就太慘了。

  不過這幾天他倆也挺累,正好早點兒躺下老實睡覺。

  這一晚上林無隅既沒有打拳,也沒有跳床,一覺睡到天亮,手機鬧鐘響了兩遍他才跳了起來,把還在睡夢裡吧唧嘴的丁霽拽了起來。

  丁霽一路都還挺好的,但到了機場就不行了,眼圈兒一會兒紅一會兒好,一會兒又紅了。

  林無隅想安慰,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才算是正常朋友範圍,畢竟劉金鵬作為丁霽的鐵子,就沒怎麼安慰,就說了一句“過年就回家了”。

  他也只好就說了一句:“是啊。”

  “嗯。”劉金鵬點點頭看了他一眼。

  今天一見面起,劉金鵬看他的眼神裡就一直帶著研究學者的氣質,讓他總有種他是不是搶了劉金鵬女朋友的錯覺。

  把一大家子人都目送進了安檢通道,又目送到看不見了之後,林無隅才松了口氣,伸手一把摟住了丁霽的肩:“沒事兒吧?”

  “沒事兒了,”丁霽胡亂在臉上搓了搓,“剛就是突然有點兒捨不得,還有覺得有點兒……”

  還覺得有點兒對不起爺爺奶奶。

  林無隅替丁霽把話說完了。

  這幾天丁霽的情緒都卡在這兒了,有時候忘了,就好一些,只要是想起來了,立馬就能DOWN個百十來米的。

  “林湛把怎麼辦接回家裡了,”林無隅說,“我們有時間可以去看它。”

  “那去吧,”丁霽說,“感覺好久都沒見著怎麼辦了,看視頻長大好多,林湛上回是不是說它都開始長硬毛了,再不抓緊時間揉,就揉不著那種絨毛了。”

  林無隅笑了起來:“你這什麼愛好,那直接地鐵過去吧。”

  “嗯。”丁霽點點頭。

  沒了家裡人在旁邊,又沒在學校,四周都是不認識的人,林無隅感覺丁霽頓時就放肆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麼些天給憋的,一路上都擠著他走。

  上了地鐵之後直接就靠在了他身後,低頭把腦門兒擱他肩膀上。

  “這次奶奶他們玩得應該挺開心吧?”林無隅問。

  “嗯,”丁霽點點頭,“回去又得跟一條街的鄰居吹牛了,寶貝孫子請她旅遊,住大套房,天天出去玩,吃高級館子,孫子人脈還廣,給配了專車接送,還有司機……我跟你說,她能一直吹到過年,過年回去給她帶點兒禮物再包個紅包,又能滿正月了。”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

  “儘量讓她開心點兒吧,誰知道以後什麼樣呢。”丁霽小聲說。

  “能什麼樣,”林無隅說,“快呸。”

  “呸呸呸。”丁霽對著他後背呸了幾聲。

  “唾沫都呸我衣服上了吧?”林無隅說。

  “嗯,”丁霽悶著聲音,“有意見嗎?”

  “沒意見,”林無隅說,“雞哥真棒!”

  丁霽在他身後笑了半天。

  到了林湛家,還沒等按門鈴,林無隅就聽到了怎麼辦的叫聲。

  “這狗還不錯,一直能聞出來咱倆的味兒。”他按了一下門鈴。

  “我也能。”丁霽壓低聲音。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聞你的話,我也可以。”

  門鎖響了一聲,丁霽迅速閉了嘴。

  林湛剛把門開了一條縫,怎麼辦就從他腳邊擠了出來,一邊瘋狂地搖著尾巴往他倆腿上撲一邊叫得跟要哭了似的。

  “這動靜,”林湛打開門轉身走回了客廳,“我是不是虐待它了……”

  “能虐待得這麼肥也不容易啊,”丁霽把怎麼辦抱起來掂了掂,“這也太胖了吧?怎麼養的啊?”

  “吃了睡。”林湛說。

  “跟你似的。”丁霽看了看林無隅。

  “……行吧。”林無隅點點頭。

  今天林湛的狀態看上去比前幾天他來的時候要好一些,還給他倆一人倒了一杯果汁。

  丁霽逗狗的時候,林無隅想找個話題跟林湛聊幾句,但又覺得沒有必要,他跟林湛小時候在一塊兒也經常一天都不說一句話。

  相比之下,丁霽就比他要自如得多。

  “這果汁還是混和啊,”丁霽一邊逗狗一邊說,“苗哥說你燒個開水都能燒幹鍋,居然會做果汁?”

  “……我什麼時候燒開水幹鍋了?”林湛說。

  “誇張形容,”丁霽說,“大概就是說你連開水都不會燒吧。”

  “有飲水機為什麼要燒開水。”林湛說。

  “嘴還挺硬。”丁霽說。

  “果汁也不是我做的,”林湛坐到了沙發上,拿過筆記本打開,“覃維宇他男朋友做的。”

  這名字聽著像個男的,林無隅心裡有些莫名的波動。

  丁霽轉過頭:“覃維宇是誰啊?”

  “你們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倆男的,一個苗哥,另一個就是覃維宇。”林湛說得很平靜。

  “啊?”丁霽愣了愣,“他也……”

  林湛本來低頭看著筆記本,聽了他這話,抬了抬眼。

  林無隅嚇了一跳,他還不確定丁霽願意不願意讓林湛知道這事兒,這幾天接二連三的簡直跟踩了個串兒雷似的,他趕緊蹲下,敲了敲地板:“怎麼辦,過來我這兒!給你糖吃。”

  丁霽這才回過神感覺自己話說得不太圓滿,沒再繼續說下去,有些尷尬地轉頭看著怎麼辦。

  好在這時林無隅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號碼。

  “誰啊?”丁霽問。

  “不知道,沒存過這個號,”林無隅猶豫了一下,接起了電話,“你好?”

  “好著呢,”電話裡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你和丁霽同學在哪兒呢?在學校嗎?”

  林無隅反應過來這是刁震:“沒在學校,晚點兒才回去。”

  “回就行,”刁震說,“晚上社團活動,記得來哈。”

  “晚上?”林無隅沖丁霽招了招手,“幾點?”

  丁霽湊了過來,耳朵貼到手機上聽著。

  “十點,”刁震說,“體育館旁邊的那個教材室知道嗎?”

  林無隅看了丁霽一眼,丁霽點了點頭。

  “知道。”林無隅回答。

  “教材室過去頂頭那間空房子,就在那兒。”刁震說。

  丁霽轉過頭,眼神有些震驚,悄聲說:“那他媽是個雜物房吧?”

  “雜物房?”林無隅問。

  “不要這麼挑剔,”刁震說,“今天活動的人不多,所以臨時借的。”

  “那平時活動都在哪兒?”林無隅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不一定,”刁震說,“行了別那麼囉嗦,晚上十點雜物房,準時來,社團迎新,新成員不能缺席啊。”

  “知道了。”林無隅掛了電話,看著丁霽。

  丁霽也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不會是個黑社團吧?”

  “這個黑社團不是要整我們吧?”林無隅說。

 

 

第70章

  丁霽太喜歡狗, 又挺長時間沒見著怎麼辦了, 有點兒捨不得, 陪著怎麼辦玩了一會兒,又帶著它到樓下拉屎拉尿。

  “這樣林湛今天晚上就不用再遛它了。”丁霽牽著怎麼辦。

  “他一天遛兩回,”林無隅看著怎麼辦的牽引繩, 非常精緻洋氣的銀紅色全套,還有定制狗牌,上面寫著中英……中拼音的怎麼辦, “我小時候倒是真不知道他喜歡狗。”

  “一個是他喜歡狗, 還一個,這雖然是我送去請他幫忙養的狗, 但也算是咱倆一塊兒養的,”丁霽說, “我覺得多少也有這個原因,自己弟弟的狗, 會多花點兒心思。”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

  “我猜的啊,”丁霽也看了他一眼,然後頓了頓, “你說他剛才是不是聽出來什麼了?”

  “他說他不聰明。”林無隅說。

  “得了吧, 他就是個傻子剛才也能聽出來了,就是沒說而已。”丁霽說。

  林無隅笑了笑:“那怎麼著,你是要罵我嗎?”

  “你為什麼沒攔著我?”丁霽一挑眉毛。

  “我攔得住嗎?”林無隅想了想,在丁霽再開口之前又補了一句,“我的錯。”

  丁霽一下笑了起來:“你怎麼這樣。”

  “挺喜歡看你笑的, ”林無隅說,“一開始覺得你挺拽,後來發現你笑起來很好看,跟個……跟個……”

  “烏雞似的,行了,別拍了。”丁霽擺擺手。

  林無隅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丁霽馬上回頭往身後的樓上看了看。

  “林湛家窗戶不沖這邊,”林無隅把胳膊搭到他肩上,小聲說,“如果他知道了……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丁霽搖搖頭,“雖然我也不至於完全不在意,但是林湛知道了,我一點兒也不害怕,他平時話都懶得多說,我覺得他就是那種我找到他告訴他了他還覺得你告訴我幹嘛我又不想知道的人。”

  林無隅笑了起來。

  “你倆真的一點兒都不像兄弟,”丁霽說,“相互勻一勻就好了。”

  “說吧,你看上他哪一點了?”林無隅馬上問。

  “……我操!”丁霽看著他,“江湖處處是陷阱啊林無隅!”

  林無隅學著他之前的樣子挑起眉毛:“說。”

  “太不要臉了。”丁霽說,“就這個,別的都行。”

  “那沒辦法,”林無隅從他手裡抽走了怎麼辦的牽引繩,帶著怎麼辦往前跑,“忍著吧雞哥。”

  怎麼辦很開心地跟著跑,一邊跑一邊叫著。

  丁霽很不情願地跟在後頭跑了幾步:“你要早說是這麼遛狗,我就把平衡車帶出來了……”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刁震告訴他們的時間是十點,這會兒要是回了宿舍再出來,可能時間會有點兒緊,再說也沒什麼事兒。

  他倆直接去器材室那棟樓。

  九點多外面還是有不少學生在走動的,吃宵夜的這會兒正好開始往外覓食了。

  “我們要不先去一趟……食堂。”林無隅看著遠處五食堂的牌子。

  “活動完了再去吧,”丁霽說,“咱們現在提前點兒過去,你不怕刁震他們給咱倆設什麼套嗎。”

  “說新成員都去,不能缺席,”林無隅雖然眼睛看著五食堂,但腳底下還是跟丁霽一塊兒往器材室方向沒有變,“只要再有一個人,被整的就不會是咱倆。”

  “這麼有自信?”丁霽說。

  “我可是奶奶親自認證的小神仙。”林無隅說。

  丁霽笑著抬手學著奶奶習慣的動作,在他臉上輕輕捏了捏:“是啊,小神仙。”

  這個時間還在外面的學生是不少,但基本都集中在食堂超市,教學樓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器材室這個樓平時就是放東西,白天都沒人,晚上就更不會有人了。

  黑漆漆完全沒有燈光的樓,遠處看不清還算了,走近了跟一團什麼怪物似的趴在路邊,被路燈打出一片混亂的明暗,像是被抹了一把的油畫。

  丁霽拿出手機,打開了燈。

  “這麼亮,”林無隅摸出眼鏡戴上,“還要燈嗎?”

  “很亮?”丁霽看著他。

  “戴上眼鏡以後更亮了,”林無隅笑笑,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摟了摟,“沒事兒,知道你有時候怕黑。”

  “不是怕黑,”丁霽小聲說,“就是一黑,我想像力就爆表。”

  “熱衷於自己嚇自己,是吧,”林無隅笑著看了看樓梯,“走嗎?”

  “走。”丁霽晃了晃手機。

  大概是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些距離,樓裡一個人也沒有,往上走的時候丁霽用手機往牆上晃了晃,想看看有沒有燈開關,結果並沒有。

  好在器材室就在二樓,丁霽在二樓的走廊上找到了燈開關,不過是個聲控的,鼓了一通掌之後確定這燈是壞了。

  “頂頭那間,”林無隅指了指走廊盡頭的門,“那個就是雜物房吧?”

  “嗯,”丁霽往那邊走過去,“你平時看不少恐怖片兒吧?”

  “也看,不過科幻看得多一些。”林無隅的手一直摟在他肩膀上。

  “賓館頂頭的房間,”丁霽說,“多半都鬧鬼。”

  “……這可不是我開的頭啊。”林無隅有些無奈。

  “你知道嗎,恐懼對很多人來說有深深的吸引力,無論你怎麼提醒自己,無論你有多害怕,”丁霽一邊走一說,“都他媽忍不住會去想,而且越想越具體……”

  “差不多得了啊,”林無隅說,“我怎麼什麼都沒想。”

  “因為你不怕啊,你感覺到了恐懼了才會一直想,”丁霽說,“很多東西都這樣,痛苦也是,越痛苦的事,越會一直去想,越想越難受,擔心啊,害怕啊,這些情緒都是有吸引力的……”

  “閉嘴。”林無隅說。

  “哦。”丁霽沒再說話。

  一直走到雜物間門口,也沒有看到別的人,而且雜物間一看就是沒人收拾過的,鎖上都還掛著蜘蛛網。

  “是不是走錯地方了?”丁霽問,“要不要搞得跟密室逃脫一樣。”

  “你玩過嗎?”林無隅問。

  “玩過一次,還行,”丁霽說,“跟我們高中班的同學去的,那種破解密碼的,就是房間少了點兒。”

  “這就一個房間呢。”林無隅說。

  “還能佈置出一個正式的密室來整新人嗎?”丁霽嘖了一聲,“成本是不是有點兒太高了。”

  丁霽一邊說一邊拿著手機又把門邊一圈晃了一遍。

  “看什麼呢?”林無隅問。

  “先下去吧,”丁霽說,“十點再上來。”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丁霽一邊回身走一邊說:“這房間就是他們佈置過的,加了個鎖在上面。”

  “怎麼確定的?”林無隅問,“那個鎖看上去在那兒很久了,都有蜘蛛網。”

  “所以才是佈置過的,”丁霽回頭看了他一眼,“學神。”

  “知道了,”林無隅反應過來,“這樓又不是不用了,平時都有人打掃,不可能有那麼明顯的蜘蛛網。”

  “而且那是個三輪密碼鎖,鎖行李箱用的,誰會在門上用那玩意。”丁霽說。

  “剛應該把蜘蛛扯下來看看是什麼做的,”林無隅說,之前還真沒注意到那是個密碼鎖,只知道是個黑色的鎖,“會不會是白糖拔絲拔出來的……”

  “別了吧,”丁霽馬上說,“你還要嘗一口麼?萬一就是從別的什麼地方弄來的真蛛網呢!你這人怎麼饞起來蜘蛛網都想吃啊!”

  林無隅笑了起來。

  到了樓下,回到路上,丁霽關掉了手機上的燈:“去食堂買點兒吃的吧,餓成這樣了都……還有十五分鐘。”

  “可以在這兒等著,”林無隅說,“不去食堂了。”

  “他們還沒佈置完呢。”丁霽說,“正常沒人會提前這麼長時間過來,來了黑燈瞎火的沒等到別人一般也不會先上去……門鎖怎麼開也還沒有提示……”

  “行吧,”林無隅點了點頭,“旁邊轉轉去。”

  “超市買盒霜淇淋吧,”丁霽說,“超市近一點兒,食堂太遠了,不想走。”

  “好嘞。”林無隅說。

  他倆在超市里轉了轉,買了兩盒霜淇淋,又繞著超市轉了半圈,從路的另一邊慢慢溜達著回到了器材室的樓下。

  還有五分鐘到十點,樓下居然還是沒有人。

  “如果我們沒有走錯過方,”林無隅說,“現在差不多就能確定,這個社團……”

  “就倆新人。”丁霽說。

  “怎麼這麼慘?”林無隅說,“明明那天申請表收了至少也有十幾份吧。”

  “可能是自己填了充門面的。”丁霽說,“矇騙我們這樣的新生。”

  林無隅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什麼鬼社團。”

  正笑著,手機響了一聲。

  林無隅摸出手機,看到了刁震發過來的消息。

  -器材室,救我

  “這是開始了?”丁霽湊過來看了一眼,“不是雜物間嗎?”

  沒等他說完,之前的消息已經被撤回了,接著刁震又發過來一條。

  -雜物間,救我

  丁霽本來有點兒緊張,看到這條的時候沒忍住笑得嗆了一下。

  “走吧,上去看看。”林無隅笑著說。

  “嗯,”丁霽往樓梯走過去,“這麼鬧一下我都不怕了。”

  二樓的燈依舊是不能亮,林無隅抬頭看了看,不知道這是設定還是燈真的壞了。

  丁霽小神童的判斷很准,剛才果然是還沒有佈置完畢。

  現在他們重新過來的時候,門鎖上多了一排黃色的最小號的那種便簽條,每兩張上寫著一個字,一共四個字。

  -化冰成水

  “這是找鑰匙的提示吧?”林無隅說。

  “嗯,”丁霽點點頭,用手機照了照四周,“化冰成水……是字面意思還是有暗喻?”

  林無隅跟著也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什麼看上去像道具的東西,只有欄杆旁邊放著的一個掃把。

  丁霽湊過去看了看,沒有什麼發現。

  “就是把冰變成水,”他轉頭看著林無隅,“把什麼冰變成什麼水?”

  “為什麼不用一張紙來寫?”林無隅看著一排便簽條,“為什麼一個字要占兩張便簽紙?”

  兩人一塊兒抱著胳膊,盯著門上的紙條。

  兩秒鐘後他倆同時伸出了手,林無隅把“冰”字左邊寫著兩點水的便簽條扯了下來。

  丁霽笑著豎了豎拇指。

  “然後呢?”林無隅看了看便簽字,背面沒有提示了。

  “不知道,如果對了的話,”丁霽湊到剛才貼著便簽條的地方用手機仔細看了看,“應該就會有新的提示了……”

  身後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音,林無隅聽出來這是窗戶被打開了。

  正想轉身的時候,一個白色的東西從身後飛了過來,砸在了丁霽背上,再掉到了地上。

  “啊——”丁霽吼了一聲,一腦袋就撞在了門上。

  林無隅拽都來不及拽他。

  “我操!”丁霽捂著腦袋轉過頭,一臉驚恐。

  “提示,是提示,”林無隅已經確定這個密室是全手動控制,旁邊器材室裡就有人,所以也不好有什麼太大的動作,只能是把丁霽拉到自己旁邊,在他背上搓了搓,“一個紙團。”

  “靠。”丁霽愣了愣,撿起了地上的紙,然後看了看器材室的窗戶,過了一會兒沒忍住又笑了起來,“扔完了窗戶都沒來得及關上。”

  林無隅看了一眼,果然,剛才關好的窗戶這會兒已經打開了。

  “行吧,我看看提示。”丁霽把紙團展開。

  這回紙上的字挺多的,也比便簽條上的字要高級了,便簽條是手寫的,字兒還不怎麼樣,這張紙上的字是列印出來的。

  “甲說,我沒有綁架刁震,”林無隅念著紙上的字,“乙說甲撒謊了,丙說我綁架了刁震……刁震很慘啊……”

  “別往上加字兒,影響我思考,”丁霽嘖了一聲,“有一念一行不行。”

  “丁說丙騙人,”林無隅笑著繼續看紙上的字,“戊說,丙和丁都沒有說真話。”

  “行吧,”丁霽說,“誰騙人了還是幾個人騙人了?這個推不出具體誰說假話吧。”

  “嗯,”林無隅點點頭,“幾個人說假話。”

  “幾個?”丁霽看著他。

  “3個。”林無隅說。

  “3,三個輪,只有一個數字,”丁霽看著密碼鎖,“這上面是102,加起來就是3……這不會是設完密碼了忘了打亂吧?”

  林無隅有點兒想笑:“不能吧。”

  丁霽按了按鎖的開關,鎖沒有打開:“不是。”

  “111。”林無隅說。

  丁霽撥了三個1,按了一下,鎖打開了,他看著鎖:“這是不是有點兒太簡單了?”

  “也說不定是201,還有可能是012啊021什麼的……”林無隅說。

  “如果不能直接打開,”丁霽轉頭看著他,“那就說明這個102是提示,你說這是提示什麼呢?”

  “提示數字不一樣的時候是錯的。”林無隅說。

  “對嘍。”丁霽說。

  “別說老頭兒說話,”林無隅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進去看看。”

  “刁震會不會就在裡面了?”丁霽沒有推門,“一推門就撲過來嚇我們一跳?我覺得她幹得出這種事。”

  林無隅笑著把他拉到自己身後,然後推開了雜物間的門。

  雜物間裡頭堆了不少東西,桌椅和一些工具箱,不常用的角落裡的那些都已經落了灰,這應該不是房間佈置的,成本有點兒太高了。

  中間放著的一張桌子倒是看得出是清理過的,桌面上沒有堆放東西,只有一個本子。

  林無隅找了找開關,還是沒能把屋裡的燈點亮。

  “這樓估計是晚上沒有人來,燈壞了也沒人修……”丁霽舉著手機,走過去拿起那個本子翻了翻,“有字。”

  “寫什麼了?”林無隅問。

  “過不去的坎兒,”丁霽說,“這字兒誰寫的啊,真難看……”

  “過不去的坎兒……是什麼?”林無隅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手電筒,在屋裡來回照著。

  “就這屋裡也佈置不出什麼了不起的大機關,”丁霽說,“就按最簡單的來推,過不去的坎兒,就是過不去,什麼地方是過不去的,還有坎兒?”

  “門檻兒?”林無隅的手電筒停下了,雜物房裡還有一個門,在他們進門左邊的牆上。

  “門關著,所以這個坎兒是過不去的,是這意思?”丁霽走到了門口看了看,“要這麼說的話……還得開這個鎖?這是個開鎖遊戲?”

  林無隅笑得手都有點兒晃:“那我找找開鎖的提示啊……”

  丁霽拿著手機在地上仔細找了找,撿起了一小根鐵絲。

  “是什麼?”林無隅正在檢查旁邊堆著的桌子,想找找有沒有紙條之類的。

  “這就很簡單了啊,”丁霽拿著鐵絲走到了鎖面前,“所以這個屋子只是個過渡環節嗎?”

  “鐵絲?”林無隅轉過身。

  沒等他走到丁霽旁邊,丁霽已經把鐵絲彎起來戳進了鎖眼裡,接著就兩下,鎖哢的一聲打開了。

  “開門。”丁霽退到旁邊。

  雖然覺得不可能這麼簡單,林無隅還是走過去,推了一下,門往裡打開了。

  門剛開了一尺多寬,丁霽就猛地蹦著往後跳了好幾步,吼了一嗓子:“哎操!”

  就連林無隅也被嚇了一跳。

  門裡居然站著一個人!

  正在他倆還沒緩過勁來的時候,門裡的人已經抬手開始把門往回關了。

  林無隅趕緊沖過去一把推住了門。

  然後看清了門裡站著的是刁震。

  “怎麼?”林無隅把著門,“不讓救?”

  “誰讓你們撬鎖的?”刁震拼命往回推門,“我的天我頭一回見到真人版鐵絲兒開門!還這麼快……”

  “錯了?”丁霽走了過來。

  “推理!”刁震繼續推門,“又不是扒手社!重來!把鎖鎖上!”

  林無隅實在是忍不住,鬆手的時候靠在門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看著丁霽:“你也太厲害了。”

  丁霽拿著鎖一邊重新鎖上一邊樂:“我也覺得,我怎麼這麼牛。”

  “趕緊的!這歡聲笑語打情罵俏的,”刁震在裡頭喊,“氣氛都讓你倆破壞沒了!”

 

 

第71章

  雖然已經把遊戲的氣氛完全破壞了, 甚至已經看到了待解救的NPC並且被強行回檔, 林無隅和丁霽還是邊樂邊在屋裡繼續尋找開門的線索。

  屋子沒有多大, 線索很好找,推理的內容也沒設置得太困難,在解決了幾個諸如速度不同的人如何在30秒之內兩兩一組過河, 在手辦假扮的屍體上找到線索判斷出應該打開第幾個抽屜,找出對應死狀的化學物品……以及隨手找出了兩個藏在桌子和櫃子後頭趁他們不備扔過關紙團子的GM之後,丁霽和林無隅終於拿到了解救刁震的那把鑰匙。

  其實鑰匙就粘門後頭, 他倆找線索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

  “這不就是鑰匙嗎?”林無隅把鑰匙拿了下來。

  “放回去, ”丁霽說,“我們沒有看到。”

  “嗯, ”林無隅把鑰匙又粘了回去,“咦, 這裡有個蟲子長得真像鑰匙啊……”

  然後躲在門邊一道豎梁後頭的GM因為笑場暴露了。

  最後丁霽拿著通過線索找到的鑰匙,打開了關著NPC刁震的那扇門。

  刁震正站在後頭拿著個帶LED小燈的鏡子補妝, 門開的時候才手忙腳亂地把鏡子放回包裡,一隻手往腰上一叉,另一隻手撐著牆, 面帶微笑字正腔圓地用播音腔說了一句:“叮咚!丁霽, 林無隅,歡迎二位正式加入H大推理社。”

  她身後響起一片掌聲。

  丁霽看到這裡這間屋子還挺大的,跟外面的雜物間這部分整個是一間教室,估計是舊樓沒用了,所以隔出來一小半做了雜物間, 剩下的就是……

  “這是我們社團的總部,”刁震往身後指了指,“活動不在這兒,但是幕後策劃都在這兒進行。”

  “不是迎新嗎?”丁霽看了一眼裡面,十幾個人,有好幾個都是那天社團納新現場見過的,另外的看著也不像新生,“就我們倆?”

  “分批的,我們還有別的幾個活動地點,”刁震把他們帶進了里間,大家給他們讓出了兩張椅子,刁震看了看手機,“都還沒結束,你倆這組最快。”

  “線索有點兒簡單。”丁霽說。

  “也有難的,你倆不是被強行拉來的麼,”刁震說,“太麻煩了萬一你倆退了怎麼辦。”

  “……哦。”丁霽點點頭。

  “我們求賢若渴啊。”另一個男生說。

  林無隅想起那天刁震誠懇的眼神以及那句“我們需要帥哥”,有點兒想笑,趕緊偏開了頭。

  “正式的活動從下周開始,”刁震說,“看看電影,聊聊小說,分組比賽破破案……”

  刁震說到這兒停了停,指著他倆,轉頭跟旁邊的男生說:“分組的話這倆得分開,他倆在一組不行。”

  “為什麼?”林無隅問。

  “怕了你倆了,”刁震說,“讓你們找線索就找線索,把工作人員都揪出來了還怎麼玩……繼續,我剛說到哪兒了?哦破破案,如果搞到錢了就出去玩玩,我們活動還是很多的,大家有什麼有意思的想法也都可以說出來,能搞起來的我們都會搞。”

  “震啊,”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女生說了一句,“給新人介紹一下大家都是誰啊。”

  “哦忘了,”刁震拍拍手,“新人大家都知道了,林無隅丁霽,倆都超級學霸,沒加入之前大家都聽說了。”

  說完也沒給他倆客氣謙虛一下的機會,直接就挨個噠噠噠地把社團在場的成員名字和職務都報了一遍,什麼宣傳財務後勤道具之類的,還挺全乎。

  丁霽沒有細聽,他知道林無隅聽一遍就能全記住了,不需要他動腦子。

  “人就是這些人了,以後慢慢熟了就能叫得上名字了,”刁震說,“都是好相處的,不好相處的都已經退出了。”

  丁霽笑了起來,這是要把他們退出的可能性一點點封死啊。

  “也挺晚了,就不多說什麼了,明天要上課了早點休息,另外幾組就下次正式活動再認識吧,”刁震拍拍手,“給他倆拿個徽章。”

  “徽章?”林無隅問。

  “對,”刁震點頭,“我們社的徽章……上季度搞來的錢沒用完,就做了這個,活動的時候戴上,顯得我們背後有人。”

  拿著徽章從雜物間……不,從社團策劃中心出來之後,丁霽又笑了好半天:“這社團也太搞笑了,刁震是個什麼人才。”

  林無隅沒說話,看了他一眼。

  “幹嘛?”丁霽問。

  “刁震還挺漂亮的。”林無隅目視前方。

  “你什麼意思?”丁霽聲音一下揚了上去,過了兩秒反應過來,“我靠!你是在說我嗎!”

  “出來第一句話就是刁震,”林無隅搖搖頭,“簡直沒耳聽。”

  “那不是我們剛從推理社出來麼,折騰一大通,她又是社長,”丁霽說,“我出來第一句說她不是很正常嗎!要不換你來,你第一句說什麼!”

  林無隅把手裡的徽章舉了起來,對著月亮:“這個徽章……做得還可以啊。”

  “這徽章是刁震設計的。”丁霽冷酷地說。

  林無隅舉著徽章的動作沒有變,還那麼舉著。

  “找不出詞兒了吧!”丁霽冷笑。

  “你連徽章是她設計的都知道?”林無隅收回胳膊,用手指輕輕一彈,徽章躍起在空中轉了幾圈又落回了他手裡。

  “我去退出。”丁霽轉身就走。

  “哎哎哎我的雞……”林無隅笑著轉身一條胳膊摟住了他,拽著他往回。

  “你的什麼?”丁霽聽笑了,一邊被他拉著退著走一邊問。

  “我的霽!”林無隅提高聲音。

  “肉麻不肉麻啊?”丁霽說。

  “你叫我無隅哥哥的時候可以先拷問一下自己。”林無隅說。

  “鬆開,”丁霽拽了拽他的胳膊,“一會兒讓人看到了成何體統。”

  “誰看?”林無隅看了看四周,這會兒連晚上吃宵夜的人都看不到了,十一瘋玩了幾天,現在沒睡的也都在宿舍開夜談會,沒人出來了。

  丁霽飛快地低頭在他胳膊上親了一口。

  林無隅一點兒沒猶豫,立馬跟著就在他脖子後頭也親了一口。

  畢竟也還是在學校的大路上走著,動作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要臉,萬一讓人看到,就算他倆不介意,也不太文雅。

  林無隅松了胳膊,丁霽扯了扯衣服:“一會兒回宿舍也老實點兒啊。”

  “我一個老實人。”林無隅說。

  “謔!”丁霽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還真是,老實得我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你餓嗎?”林無隅問。

  “不餓,”丁霽說,“你要想吃東西我就陪你去。”

  “算了,”林無隅想了想,“等我開始夜跑了再恢復吃宵夜吧,這幾天吃得有點兒太過分了。”

  “我奶奶說她胖了一圈,”丁霽說,“過年她都只胖半圈兒。”

  “這麼精確?”林無隅笑了起來。

  “你過年不回家的話,”丁霽偏過頭,“你爸媽那邊不會找你麻煩吧?”

  “怎麼可能不找我麻煩,”林無隅說,“這幾天都該找我麻煩了。”

  “怎麼了?”丁霽馬上問。

  “上回我爸找老林,就是因為我一直沒跟他們聯繫,結果現在我還是沒聯繫,肯定得找我麻煩了。”林無隅沒有說林湛被于阿姨抓住的事兒,他怕丁霽擔心,而且林湛讓他當這事兒沒發生過,他也就不打算說。

  “那都差不多,我跟我爸媽也沒怎麼聯繫呢,”丁霽說,“就發了幾條消息,天天問我專業問題,我連多一句都不想說,我這才剛開學多久,專業課都沒上幾天,那天突然跟我說伯努利方程……我他媽明年才學流體呢,你說這種天兒我怎麼聊。”

  “是不是又說你沒好好學了?”林無隅問。

  “嗯,一通教訓,還發的語音,我也沒聽完,”丁霽有些鬱悶,“反正就說我上了大學覺得沒人管了就玩物喪志之類的吧。”

  “玩什麼物了。”林無隅隨口問了一句。

  丁霽看著他沒說話。

  林無隅愣了愣之後才反應過來,笑著說:“這我可真沒想到,你別想往我身上賴。”

  丁霽嘖了一聲也樂了:“我真是跟你在一塊兒待久了,一點兒好的沒學到。”

  “下回再罵我不要臉我就幫你回憶一下玩物喪志。”林無隅在他脖子後面輕輕捏了兩下。

  宿舍小客廳裡一堆沒睡的,呂樂何家寶還在吃泡面,李瑞辰坐在旁邊一臉嫌棄加悲痛,熊大還在地上練他的俯臥撐。

  “牛逼。”丁霽走過他身邊的時候誇了一句。

  宿舍裡能練的地方太多了,非擠在客廳這麼點兒地方,為的就是這句表揚,丁霽很給他面子。

  “香辣牛肉麵,”林無隅在呂樂身邊停下了,“還有嗎?”

  丁霽有點兒想笑。

  但呂樂一句話就讓他笑不出來了。

  “還有嗎?”呂樂轉頭問李瑞辰。

  丁霽快酸死了,趕緊搓了搓眉心,不搓一下能給酸皺巴了。

  “還有兩個,”李瑞辰說,“在我桌上,隨便拿吧,都是香辣牛肉麵。”

  丁霽餘光裡能看到林無隅猶豫了一下,明顯是沒想到泡面的主人會是李瑞辰……這會兒再說不要,就該破壞宿舍和平了。

  但丁霽感覺林無隅這種人一旦囂張起來可能真的不會太在意宿舍關係是否融洽,他有些擔心,搶在林無隅開口之前說了一句:“那我也吃一個。”

  “哦。”林無隅應了一聲,進了隔壁屋,把李瑞辰桌上的兩個泡面拿了,“那我一塊兒泡了啊。”

  “嗯。”丁霽點點頭。

  “大晚上的,”李瑞辰還是一臉嫌棄,“你們怎麼回事兒啊?十一放假是去辟穀了嗎?”

  “屯秋膘呢。”熊大說。

  丁霽想進屋,剛走到房間門口,呂樂又問了一句:“丁霽,你們今天是不是去社團活動了?”

  “是。”丁霽轉過身靠著門框。

  “什麼社團啊?”何家寶邊吃邊問,“大晚上的活動?”

  “推理社。”丁霽說,“今天迎新,折騰了一通,搞得跟密室一樣。”

  “那還挺有意思啊,”呂樂說,“別的社團好像都是下周才開始有正式活動。”

  “還行吧,人都挺逗的。”丁霽說。

  “咱們認識的還有人去了嗎?”李瑞辰問。

  “分組的,”丁霽說,“我們這組就我和……林無隅,我們班楊妙也去了,不過今天跟我們不在一組。”

  “哦,”李瑞辰點點頭,看著呂樂,“要是有意思的話,下回納新咱們也去報名吧?”

  “我也想去了。”何家寶說。

  丁霽不知道李瑞辰什麼意思,不過他也懶得多琢磨,如果真拉著呂樂和小寶一塊兒,也沒什麼所謂。

  “要不我下次活動的時候問問?”丁霽說。

  “行啊。”何家寶點頭。

  “哎,”李瑞辰一看他們這動靜,趕緊擺了擺手,“我就隨便說說的,我沒有那個腦子……”

  丁霽笑了笑沒說話。

  林無隅端著兩碗泡面回來,呂樂剛要給他騰地方,他已經捧著面進了屋裡。

  丁霽跟著他進屋,小聲問:“躲屋裡吃?”

  “不躲屋裡吃你把沙發上仨人都攆走了坐嗎?”林無隅說,“李瑞辰還在那兒,你又該不自在了。”

  “我沒有。”丁霽說。

  “你有。”林無隅把泡面放到他桌上。

  “我沒有。”丁霽說。

  “你就有。”林無隅坐到了自己桌子前面。

  丁霽笑著想了想,小聲說:“哎,你別太不給李瑞辰面子啊,他現在也沒幹什麼,別搞僵了。”

  “知道。”林無隅完全沒有跟他繼續討論李瑞辰的興趣,埋頭開始吃面,“你那碗吃兩口意思一下就給我吧。”

  “我吃得下。”丁霽說。

  “你吃不下。”林無隅說。

  “你什麼毛病。”丁霽笑著把面放到了他桌上,拿了手機靠到床上慢慢扒拉著。

  朋友圈裡非常熱鬧,玩夠了開始整理照片,大家發的全是九宮格,甚至還有拼圖九宮格,要不就九宮格刷屏,丁霽津津有味地看著。

  一個半果男子突然躍入螢幕。

  丁霽挑了挑眉,這一看就是李瑞辰發的。

  這位半果男子身材還是不錯的,就是腰有點兒粗了,丁霽斜眼兒看了看林無隅,林無隅的腰就很……被衣服擋住了。

  他看了一眼門,客廳裡的人已經散了,這會兒都忙著洗漱準備休息。

  “看我幹嘛?”林無隅邊吃邊問。

  丁霽沒說話,跳起來飛快地跑過去把門關上了,然後走到林無隅身邊,把他T恤往上掀了一下。

  林無隅吃面的動作停下了,轉過頭看著他。

  “我看看你腰。”丁霽小聲說。

  “腰往下不看?”林無隅抓著T恤下擺一揚手,把衣服給脫了,然後繼續吃面。

  “一……一會兒看吧。”丁霽說。

  本來他今天沒有幹點兒什麼的打算,畢竟一屋子人,但林無隅的腰很漂亮,而且看到腰就會想到很多。

  那些在空無一人的宿舍裡耍流氓的蘑菇歲月啊……

  林無隅喝掉了麵湯,扯了紙巾擦了擦嘴,轉過身,抬頭看著他:“霽啊。”

  “注意用詞。”丁霽說。

  “丁小霽,”林無隅抓著他褲腰往自己面前拉了拉,手伸到他衣服裡,手指在腰上一下下輕輕劃著,“這屋子隔音不是太好啊。”

  “……我操,”丁霽愣了愣,“我以為你要說什麼呢!”

  “你覺得我應該說什麼啊,”林無隅笑了,“這門一關,我其實就沒什麼別的想說的了。”

  “咱倆是不是有點兒太那什麼了。”丁霽捧住他的臉。

  “年輕人嘛,”林無隅說,“現在不那什麼你不擔心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麼。”

  丁霽笑了起來。

  “我去洗澡。”林無隅站了起來,丁霽低著頭,沒來得及讓開,他順嘴在丁霽臉上用力嘬了一口。

  “吃完泡面擦嘴了沒!”丁霽狠狠在自己臉上搓了搓。

  “不知道,”林無隅笑著說,“反正現在擦乾淨了。”

  “洗你的澡去!”丁霽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林無隅洗完澡回來的時候,丁霽正靠在床頭看手機,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推門進來的時候,丁霽明顯嚇了一跳,直接把手機螢幕給按黑了。

  “看片兒呢?”林無隅關上門,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到了床頭。

  “沒,”丁霽說,“隨便翻翻。”

  林無隅彎下腰,手撐著床,湊到他臉跟前兒:“真的啊?”

  丁霽盯著他看了幾秒,嘖了一聲:“假的。”

  “看什麼片兒呢?”林無隅勾了勾嘴角。

  “什麼片兒你不都沒看過麼?”丁霽說。

  林無隅想了想,沒說話。

  “將軍!”丁霽很愉快地拍了拍枕頭。

  “我現在就看。”林無隅伸手從他手裡抽出了手機。

  “想看自己找。”丁霽往後一靠,枕著胳膊,很得意地說。

  林無隅沒說話,拿著手機對著他的臉晃了一下,手機被解了鎖。

  “我靠!”丁霽跳了起來,想把手機搶回去。

  林無隅很快地退了兩步,往手機螢幕上掃了一眼。

  真是……不堪入目!嘖嘖嘖。

  不過在丁霽再次撲來的時候,他沒有躲,把手機遞回給了丁霽。

  這事兒不能拿來逗丁霽,看這東西對於丁霽來說,哪怕是他倆現在這麼親密的關係,也是個非常不好意思的事兒。

  丁霽拿過手機,把視頻給關了,然後才松了口氣,坐回了床邊。

  林無隅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往後一倒,躺了下去。

  “你真沒看過?”丁霽轉頭看著他。

  “現在看過了。”林無隅說。

  “……哦。”丁霽把手機扔到一邊,也躺了下來。

  “你這會兒突然看這個幹嘛啊?”林無隅說。

  “你有沒有過……就突然想琢磨這些……”丁霽問。

  “有過啊,”林無隅說,“不是突然,是每次采蘑菇的時候我都會琢磨。”

  丁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床板都有些抖。

  “幹嘛,”林無隅轉過頭,“這麼好笑嗎?”

  “不是,”丁霽邊樂邊說,“我就想起來你唱歌了。”

  “采蘑菇的小夥子……”林無隅翻了個身,摟著他親了過去。

 

 

第72章

  似乎從十一假期之後, 正式的學習生活才算開始了, 軍訓過去了, 盼著假期的日子過去了,就連假期也過去了,而下一個可以期待的假期在遙遠的兩個半月之後。

  丁霽感覺日子慢慢變得有些忙亂, 找教室,上課,趕著上課, 自習, 圖書館,這種忙碌跟高三時的那種忙碌還不一樣, 要學的東西很多,要瞭解的東西很多, 而且沒有期限,高三的時候還能有個信念, 扛過這幾個月就解脫了就勝利了,現在這樣的忙碌是常態。

  相比之下,林無隅比他要從容一些, 至少他很少看到林無隅早上起不來床, 也基本沒看過林無隅打呵欠,畢竟學神,總要有點兒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早上丁霽還在掐著鬧鐘第二次響鈴的那十分鐘睡回籠睡,林無隅已經一伸手把他被子給掀了。

  “哎……”丁霽的悲鳴還沒有鳴全了,林無隅把他從床上直接給拽到了地上, 他感覺腳底下都是晃的,扶了一下椅子才站穩了。

  林無隅在屋裡收拾東西拿今天要穿的衣服時,他一直貼在林無隅身後,閉著眼睛跟著他移動。

  “你要起不來的話,”林無隅打開了他的櫃子,拿出了他晨跑的衣服,“咱們把跑步的時間改到下午或者晚上吧?”

  “不了,”丁霽說,“晚上自習完了哪還有精力跑步啊,而且你還要吃宵夜,吃完宵夜再摟著一肚子燒烤去跑步……”

  “那不是你總困得起不來麼。”林無隅轉過身,把衣服放在了他腦袋上,扶著他的肩。

  “我就這幾分鐘,十點起來我也這德性,”丁霽頂著衣服,半睜著眼睛,“奶奶就總說我太皮了,睡覺的時候魂兒都跑出去玩,起床的時候還等等魂兒回來。”

  林無隅笑了:“那現在回來了嗎?”

  “我看看啊……”丁霽閉了閉眼睛,一秒鐘之後突然猛地站直了,睜開眼睛瞪著他,“回來了!”

  “……早啊雞崽兒。”林無隅說。

  “早啊魚崽兒!”丁霽響亮地回答。

  學校有個跑步APP,每天跑步的時候可以在上面打個卡,丁霽覺得每天跟林無隅一樣的時間打卡,一樣的時間跑完,挺有意思的。

  不得不說學校的鍛煉氣氛還真是相當好,操場跑道上晨跑的人很多,而且不少的人一身裝備很專業,一看就是高手。

  丁霽以前也會晨跑,但並不是每天,一陣一陣的,最近心情不錯就跑他一個月的,心情不怎麼好就拉他媽倒。

  林無隅卻不一樣,他做事很有計劃,就連跑步都是,每天他倆打卡的時間前後誤差不會超過三分鐘,跑步的時間也計算得很好,跑完吃早點收拾上課。

  規律得丁霽感覺自己快形成條件反射了。

  “今天有點兒冷啊。”丁霽邊跑邊說。

  “降溫了,”林無隅說,“快11月了,你生日也快到了。”

  丁霽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這怎麼可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也得知道生日,”林無隅說,“所有的節日都是大家的,只有生日是我們倆自己的。”

  “我也記著你生日呢,”丁霽說完又有點兒鬱悶,“但是我知道你生日的時候時間都已經過了。”

  “明年過也可以啊,”林無隅說,“我生日沒所謂的。”

  “是不是從來都不過?”丁霽問。

  “嗯。”林無隅笑笑。

  “給林湛過不給你過?”丁霽有些不爽地又問。

  “林湛也不過,”林無隅說,“我都不知道他生日是哪天,我媽專門不給他過生日。”

  “為什麼?”丁霽愣了愣。

  “很小的時候就這樣了,那會兒是怕他會死,”林無隅說,“後來就一直不過了。”

  “不知道年齡,就感覺沒有長大,”丁霽說,“逼得林湛跟她越來越疏遠,她自己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就更希望林湛還是小時候的樣子,會更聽話,更容易控制。”

  “你要不要選修一下心理學。”林無隅說。

  “滾蛋。”丁霽笑了起來,“我就是隨便猜猜,給人算命的時候習慣了。”

  繞著操場跑了兩圈,丁霽說嗓子有點兒發幹,放慢了腳步,林無隅跟著也放慢了步子。

  手機在兜裡響起來的時候,他倆暫時離開跑道,站到了旁邊。

  “這一大早的誰給你打電話啊?”丁霽問。

  “不知道,”林無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看到號碼的時候手都感覺一陣發麻,“我爸。”

  “接嗎?”丁霽問。

  “接,好久沒聯繫了,”林無隅說,“正好也問問情況。”

  “嗯,”丁霽點點頭,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我那邊兒等你。”

  林無隅應了一聲。

  丁霽是個很可愛的人,平時他所有的電話丁霽都會湊過來聽聽,但這個電話他卻轉身走開了。

  “爸。”林無隅接起電話。

  “還是起得這麼早。”老爸的聲音傳過來。

  “晨跑呢,”林無隅說,“每天都這個時間。”

  “學校怎麼樣?適應嗎?”老爸問。

  “挺好的,”林無隅說,“老師同學都很厲害。”

  “那就行,你過得好就行,”老爸說,“不用管我們了。”

  林無隅沒有說話。

  “你挺狠心的,你們兄弟倆都非常狠,隨誰呢?”老爸說。

  “隨你倆。”林無隅說。

  老爸冷笑了一聲:“你現在是翅膀硬了,說話也底氣足得很啊。”

  “爸,”林無隅在原地慢慢地走動著,“我翅膀早就硬了,我不是上了大學才翅膀硬的,我是因為翅膀硬了才能上了H大。”

  “我不跟你扯這些,”老爸說,“我就想問問你,明明你知道在你哥在哪裡,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你不知道你媽媽為了他這麼多年有多痛苦?”

  林無隅沉默了。

  “你不要裝死,你肯定知道,”老爸說,“你不要覺得自己腦子有多好用,你沒你想像的那麼聰明。”

  “我沒有見過林湛,”林無隅說,“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我可以理解你哥跟我們的感情不深,他離開家已經十年,十年的空白……”老爸說。

  林無隅很想說不是十年空白,是十年惡夢,可能還會是一輩子的惡夢。

  “但你從來沒有跟我們分開過,是我們把你養大,”老爸說,“你就連這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嗎?”

  這個問題讓林無隅無法回答。

  感謝你們把我當成林湛的藥生下來養大嗎?

  這話他沒有說出口,就是因為他還有“感恩”之情在,所以他說不口,他依舊會扛著最後的一條線,老媽生著病,老爸很辛苦,有些話他不會說。

  但他也做不到更進一步的“感恩”了,他覺得父母大概並沒有意識到,或許永遠都無法意識到,這麼些年來,他們之間基於林湛的“付出”,並沒有在他們和自己之間建立起親情。

  “你過年回家嗎?”老爸換了話題,冷淡地問了一句。

  “應該不回。”林無隅說。

  “在哪裡過?”老爸問,“跟你哥一塊兒過嗎?”

  “我說了,”林無隅說,“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我沒有見過他,我也沒有找到他。”

  “你告訴他,如果他還是個人,”老爸說,“過年的時候就回家來看看。”

  林無隅感覺有些喘不過來氣,林湛是不是個人他不知道,他應該不是個人了,他實在無法想像在這種狀態下回家,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以前在家裡那些憋悶的日子不斷在腦子裡閃過,讓人窒息。

  “說完了嗎?”丁霽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身邊,聲音挺大地問了一句。

  “誰在旁邊?”老爸問。

  林無隅看了丁霽一眼:“丁霽。”

  “你那個男朋友。”老爸的聲音變得更冷了。

  “是。”林無隅應了一聲。

  “以前不是不承認的嗎?”老爸說,“說不是。”

  “現在是了。”林無隅說。

  “我不想管這些,你過成什麼樣我都不管,”老爸說,“你把我的話給你哥帶到。”

  “我帶不到,”林無隅說,“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那邊老爸掛掉了電話。

  林無隅壓著想砸手機的衝動,把手機放回了背後的運動腰包裡,仰頭深吸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從之前的情緒裡慢慢緩過來。

  “為林湛?”丁霽看著他,“你爸知道你找到林湛了?”

  林無隅沒說話。

  “他怎麼知道的?”丁霽又問。

  林無隅依舊沒有出聲。

  丁霽沉默了一會兒,放低了聲音:“你沒跟我說……行吧,不說就不說,反正我現在也知道。”

  林無隅笑了笑,抬了抬手,手指在他小臂上輕輕劃了一下。

  “是不是讓你叫林湛回家?”丁霽輕聲問,“過年回家?”

  “丁半仙兒你好久沒顯神通了啊。”林無隅笑著說。

  “看你這情緒,”丁霽嘖了一聲,“是不是還讓你也回家過年啊?”

  “我不想回去,不想見到他們,”林無隅說,“丁霽,你有沒有覺得,我很不孝?”

  “孝是基於親情的,”丁霽說,“給口吃的交個學費然後滿口否定不是親情,也換不來孝。”

  林無隅看著他。

  “你根本沒體會過什麼叫親情,哪來的孝,”丁霽說,“不孝不過是他們繼續否定你的一個標籤而已,你身上這樣的標籤一堆,不差這一個了。”

  林無隅笑了起來,捏了捏丁霽的下巴:“你這個樣子……”

  “是不是很酷。”丁霽挑了挑眉毛。

  “嗯,非常雞哥。”林無隅說。

  “我警告你。”丁霽看著他。

  “雞哥。”林無隅說。

  “警告你第二次。”丁霽瞪他。

  “雞哥,”林無隅扒拉了一下他腦袋,“你太可愛了怎麼辦,快警告我第三次。”

  “三次,”丁霽伸出三根手指,“你完了林無隅,你馬上就完了知道麼。”

  “咱倆認識到現在,”林無隅抓住他的手指,“你警告了我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我就想知道警告之後我倒底會怎麼完蛋,特別想知道。”

  “幹廢你。”丁霽說。

  林無隅沒忍住笑出了聲:“嚇死我了。”

  “跑不跑步啊!”丁霽喊了一聲。

  “跑。”林無隅蹦了蹦,跑回了跑道上,丁霽跟上來之後,他又轉頭說了一句,“什麼時候廢了我?”

  丁霽沒理他。

  “快廢了我吧,”林無隅邊跑邊笑,“雞哥雞哥嘰嘰咯咯噠……”

  丁霽沒憋住,笑得嗆了一下,邊跑邊咳。

  林無隅在他背上拍著:“跑步的時候別笑。”

  “你閉嘴就行了。”丁霽說。

  林無隅的情緒管理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他接完那個電話之後,丁霽一直很留意著他的情緒,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自己會留意,林無隅很快就恢復了常態。

  如果丁霽沒有跟他有更親密的接觸,可能真的就會覺得這人大概是已經沒事兒了。

  但他們畢竟是采蘑菇的小夥子。

  雖然每次采蘑菇的時候他倆都挺狂野。

  林無隅的變化他還是能在哪怕有些恍惚的時候感覺到。

  采得很爆發。

  還會咬人。

  帶著撒嬌式的發洩。

  得虧是現在天兒涼了,要沒個外套,他都出不了門兒,肩膀上脖子上都是牙印,有一個還在耳朵下邊兒,衣領都擋不住,丁霽試了何家寶騷包小絲巾纏脖子大法和豎起衣領我就是H大最酷的崽大法,最後還是豎著領子去找了熊大,問他要了一條肌肉貼,貼在了脖子上。

  “這是防止肌肉拉傷的,”熊大說,“不是傷濕止痛膏啊,你要是扭脖子了靠這個不行。”

  “嗯,”丁霽應了一聲,“我今天落枕了,拉著點兒舒服。”

  回到宿舍的時候林無隅扯開他衣領檢查了一下,戳了戳他肩膀:“這個印子大前天咬的了吧?怎麼還在?”

  “問我?”丁霽說,“怎麼不問問您快如刀鋒的牙呢?”

  林無隅笑了起來,低頭在他肩膀上親了一下:“我下回戴口罩吧。”

  “你戴嚼子吧。”丁霽說。

  “好。”林無隅手在他腰上搓了搓,“聽你的,要不你也咬回來。”

  “我沒那麼瘋狂。”丁霽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不舒服……”林無隅想了想,“我注意點兒。”

  舒服還是不舒服,丁霽迅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也不用……”他清了清嗓子,“太注意。”

  “那就是還行?”林無隅問。

  “嗯,”丁霽往前湊了湊,在他唇上輕輕咬了一口,“就還挺……”

  “我也覺得。”林無隅小聲說。

  門被敲響的時候,他倆還貼在一塊兒。

  丁霽猛地回過頭,看到了門縫外面有些尷尬的李瑞辰,跟觸了電似地從林無隅身邊彈開了。

  “……沒關門,”李瑞辰很快地看了看兩邊,壓低聲音飛快地說,“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的。”

  然後輕輕把門給帶上了。

  “我靠,”丁霽看著林無隅,“這還好是李香香,要換個人還真不知道是什麼樣了。”

  “你沒關門?”林無隅問。

  “不是你後進來的嗎?”丁霽說。

  “啊?”林無隅有些迷茫,“可能是看到你太興奮了。”

  “扯吧你!”丁霽說。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

  “下回進屋都注意點兒,”丁霽低聲說,“雖然我不喜歡李香香,但剛才多虧是他來敲門……”

  “知道了,”林無隅拍了拍他胳膊,“我會注意的,別擔心。”

  丁霽看著他。

  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或者是不該在這個時候特別交待一下這種注意事項。

  他感覺自己其實並不介意被除了家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雖然不至於到處去喊,但要真有誰發現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沒什麼可緊張的。

  只是剛才太突然,就算他摟是跟個女孩兒這樣,被人猛地撞見也會尷尬。

  可林無隅這句話說出來,卻像是領會錯了他的意思。

  他不想讓林無隅覺得到現在了他還在害怕“喜歡”本身。

  更不想讓林無隅在距離過年越來越近的日子裡感覺到不踏實不安全。

  這一秒鐘裡丁霽都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到底閃過了多少想法,總之就是亂七八糟東但是一下西不過一下,嗡地全都攪在了一塊兒。

  他伸出胳膊抱住了林無隅。

  “明天晚上不去自習了吧。”他說。

  “嗯。”林無隅愣了愣,也抱住了他,“怎麼了?”

  “不去自習,你就說行不行吧。”丁霽說。

  “行,不去,”林無隅先答應了才又問了一遍,“怎麼了?”

  “回一趟出租房。”丁霽說。

  林無隅聽到這話的時候再次愣住了,他把丁霽輕輕推開了一點兒,看著他:“回出租房?看怎麼辦嗎?”

  “你想看它也可以看。”丁霽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但眼神裡一股子“老子繃起來遼老子豁出去遼誰也別拔我氣門芯”的氣勢。

  林無隅瞬間明白了回一趟出租房是什麼意思。

  頓時有些口乾舌燥。

  但他沒有馬上答應,丁霽這段時間似乎沒有什麼異常,林無隅一下找不到他突然提出這種讓人……振奮的要求的契機。

  “明天?”林無隅問。

  “嗯。”丁霽點點頭。

  “你生日差不多了,”林無隅說,“要不要等你生日……”

  “不要老跟別的情侶似的非得什麼事兒都等生日,”丁霽說,“你等著成年嗎?你去年都18了。”

  “靠,”林無隅看著他,“你說的啊,明天。”

  “嗯。”丁霽把自己的手機放到了他手裡。

 

 

第73章

  林無隅今天上課有點兒走神, 特別是化學, 他以前對化學的興趣就不是很大, 這會兒被丁霽一句話攪得有點兒心神不寧,耳朵裡聽著老師說,眼睛看著投影和黑板, 手裡記著筆記,腦子裡還琢磨著別的東西。

  ……封閉系統……ΔU=Q+W……門口有個藥店……等容反應熱與系統的內能變化……是不是得買點兒什麼東西……焓H也是狀態函數……等容反應熱與等壓反應熱的關係……嗯?哦看錯行了林無隅別走神……同樣溫度下的等壓過程與等容過程的ΔU相同……雞肯定不好意思去,只能自己一個人去……

  “林無隅。”丁霽在旁邊叫了他一聲。

  “嗯?”林無隅應著, 筆還在動。

  “吃霜淇淋嗎?”丁霽問。

  “大冷天兒的, ”林無隅停了筆,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想吃?”

  “是。”丁霽點頭。

  “現在?”林無隅看了一眼教室門,“我去幫你買?”

  “不不不不, ”丁霽擺手,“我是說下課啊, 我剛說一大通你沒聽到?”

  “沒,”林無隅笑了笑,“我聽課呢。”

  “你是不是在想什麼?一心不能多用了?”丁霽看著他。

  “你說呢。”林無隅手伸進丁霽兜裡摸了顆棒棒糖出來塞進了嘴裡。

  丁霽沒說話, 轉開了頭目不轉睛地盯著老師。

  林無隅笑著也沒說話, 餘光裡看著丁霽。

  他發現丁霽注意力不太容易集中,能認真聽課的時間很短,他悄悄給掐了一下時間,最多十分鐘就會走神,東摸西摳的, 還會趴桌上看前人遺跡,過一會兒才又繼續聽課,這狀態擱他自己身上他就要反省了,但擱丁霽身上,他就有些感慨,就這狀態還能考個探花上了H大,小神童就是小神童。

  林無隅伸手在丁霽腿上輕輕摸了一把。

  這個動作很隱蔽,他們正後方沒有人,斜後方和旁邊的人看不到。

  但丁霽正趴桌上研究一個被人刻在桌面上的小圖案,這一把摸過來嚇得他猛地一跺腳。

  咚的一聲。

  林無隅趕緊收回了手,四周的人都看了過來。

  “做惡夢了?”老師在講臺上問了一句。

  大家都笑了起來,丁霽有些尷尬地沖老師抱了抱拳:“醒了。”

  老師繼續講課之後他轉過頭瞪了一眼林無隅:“你他媽手這麼欠呢?”

  “看什麼這麼入迷呢?”林無隅趴到桌上,湊到那個小圖案上看了看。

  丁霽給他讓出一點兒地方,指了指:“我開始以為是誰刻的一個章呢,結果……”

  話沒說完他就笑了起來。

  林無隅清那是個圓,轉圈兒寫著字,看上去的確很像一個章:“認真……聽課不要……亂寫亂……畫……”

  他跟丁霽一塊兒趴桌上笑了半天。

  好容易笑完了,丁霽用胳膊圈著自己的臉小聲問:“你這一天在琢磨什麼呢?”

  “琢磨一會兒我下了課得去藥店啊。”林無隅說。

  “哪兒不舒服?”丁霽馬上皺著眉問。

  林無隅沒說話,看著他勾了勾嘴角。

  “……行了我知道了,”丁霽轉開頭,“要去藥店買嗎?”

  “難道去情趣店買嗎?”林無隅說。

  “你他媽小點兒聲!”丁霽壓著聲音。

  “你去幫我買飯,”林無隅說,“我買完了直接去食堂找你。”

  “明天呢,不著急。”丁霽說。

  “我先買回來玩一下,”林無隅說,“我……”

  “林無隅,”丁霽趴回了桌上,“你先閉嘴。”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丁霽還是不會讓林無隅一個人去藥店買東西的,太不仗義了,還顯得他很廢物。

  不過倆人一塊兒進去肯定是不行的,會有點兒尷尬,萬一再碰上同學,就更尷尬了。

  “我去買,”林無隅說,“你在這兒等我吧。”

  “你要不好意思的話我去買。”丁霽說。

  “罵了我半年不要臉了,”林無隅轉身往店裡走,“這會兒突然擔心我會不好意思?我是個會不好意思的人嗎……”

  “不是,”丁霽歎氣,林無隅已經進了店,聽不到了,他往旁邊樹上一靠,“您臉皮最厚了。”

  林無隅進去之後連假裝轉一圈兒都沒有,直接抓了個店員,問了句什麼,店員給他指了一下旁邊的一個櫃檯。

  丁霽摸了根棒棒糖出來,林無隅有沒有尷尬他不知道,反正他站在外頭都替林無隅尷尬。

  叼著棒棒糖還沒把甜味兒舔出來,他突然聽到了有人叫他名字。

  “丁霽!”

  他感覺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順著聲音看過去的時候看到了李瑞辰,旁邊還有熊大和何家寶。

  幾個人直奔藥店而去,要不是李瑞辰叫了他一聲,這會兒何家寶和熊大都已經進店了。

  “你們怎麼出來了?”丁霽趕緊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小寶買喉片,嗓子疼,”熊大說,“沒有魚呢?剛給你倆發消息問要不要出去吃飯你倆都沒消息。”

  “他買藥。”丁霽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隔著玻璃門他這會兒看不到林無隅哪兒去了,不知道林無隅有沒有注意到門口的動靜,要出來的時候手裡就一盒套子,這就精彩了。

  太難了。

  丁霽實在無語,真是太難了。

  “林無隅病了嗎?”李瑞辰問了一句,用胳膊摟了一下著急進去買喉片已經把玻璃門給拉開了的何家寶。

  “好像是哪兒不舒服,我也沒問。”丁霽說,看到何家寶被拉住,他又補了一句,“寶你是感冒了嗎?”

  “可能早上跑步吹風了,”何家寶捏了捏自己喉嚨,“有點兒疼。”

  “那光喉片不行啊,”丁霽說,“得加點兒消炎的。”

  “對,”熊大點頭,“得消炎,感冒藥也買一盒。”

  “嗯。”何家寶點點頭。

  丁霽終於看到了玻璃門後林無隅的身影,沖他招了招手:“買完藥了嗎?小寶也買藥呢。”

  “感冒了?”林無隅推開門出來,手裡拿著個小塑膠袋,裡頭裝著幾盒藥,“給你一盒吧,這個什麼清火感冒的藥做活動買二送一,我買多了。”

  “那行。”何家寶沒跟他客氣,拿了一盒。

  “吃飯去唄,”熊大說,“呂樂一會兒也來。”

  飯店是熊大他家一個什麼親戚新開的,拉著大家去嘗個味兒。

  往飯店走了一會兒之後,丁霽才放鬆下來,看了林無隅一眼,林無隅輕輕掀開外套,丁霽迅速往裡面掃了一眼,看到內兜裡有個塑膠袋包著的盒子。

  “我還怕你不買藥就出來。”丁霽小聲說。

  “你喊那麼大聲兒,我能聽不見麼,”林無隅也小聲說,“李瑞辰攔小寶的時候還給我使眼色了,這我要都……”

  “嗯?”丁霽迅速轉過頭,頓時覺得酸溜溜的。

  “嗯個屁。”林無隅說。

  “就嗯個屁怎麼了。”丁霽說。

  “不是,”林無隅湊到他耳朵旁邊小聲說,“咱倆都是買這個的關係了,你老盯著他不放幹嘛呢?我跟他這半學期了說話沒超過三十句。”

  “我就調劑一下生活。”丁霽說。

  “你再盯著他我就要合理懷疑你對他有什麼想法了啊,”林無隅說,“警告你。”

  這個警告有點兒管用,丁霽看了林無隅一眼,沒再繼續說別的。

  畢竟是個酸起來自己親哥的醋都會吃的人。

  吃飯的時候倒還是挺愉快,一幫人東拉西扯的聊,吃到一半的時候還碰上了無人機社的梁遠和餘皓東。

  丁霽有些意外的是,餘皓東跟李瑞辰認識,按餘皓東的自我介紹,他跟李瑞辰是老鄉。

  不過兩個人的關係估計不是太好,打了個招呼之後餘皓東就沒再跟李瑞辰說話,倒是繞到林無隅和丁霽旁邊,交待了一句下周活動是要外出的,讓他們安排好時間參加。

  “有點兒怪。”丁霽說。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你要不要分析一下。”

  “我分析他倆幹嘛,”丁霽說,“只要不跟你扯,我誰都懶得管。”

  林無隅笑了起來:“我是開關啊?”

  “是啊,”丁霽說,“自覺點兒吧。”

  吃完飯一幫人一塊兒去自習,都擠在兩排坐著,丁霽也沒好跟林無隅聊天兒,居然埋頭認真地看了倆小時書,他自己都有點兒意外,工具都在林無隅內兜裡放著了,他居然沒有胡思亂想。

  晚上回到宿舍了,他才問了林無隅一聲:“我手機你還要嗎?”

  “不是,”林無隅笑了起來,拋了拋手裡的東西,“你拿那幾個片兒當教材呢?”

  “你不是沒看過麼,”丁霽說,“學習一下……你拿個牙膏……”

  話說到一半他就反應過來這他媽不是牙膏了。

  “這個吧,不知道什麼手感……”林無隅擰開了蓋子,還沒等看清,瓶口就跟被誰捏了似的噴出一坨來,他嚇了一跳,“哎這什麼鬼!”

  “你再拋幾下唄。”丁霽說。

  林無隅蓋好蓋子,搓了搓手指:“還挺滑的。”

  “……我看看。”丁霽忍不住走了過去,在他手指上也搓了搓,還真是。

  “學習哪個啊?”林無隅捏了捏他手指。

  “什麼哪個?”丁霽看著他。

  林無隅沒說話,只是笑。

  丁霽反應過來的時候愣了愣:“隨,隨便吧。”

  “你說的啊。”林無隅說。

  丁霽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發蒙,他倒不是沒琢磨過,但林無隅這麼直白讓他有些扛不住,倒在床上閉上眼睛開始裝睡。

  不知道是不是要積攢能量,林無隅也沒跟他擠一張床,開學以後這大概是他們屈指可數的幾次老實睡在自己床上。

  但估計都各懷鬼胎。

  丁霽手機裡的教材,林無隅並沒有細看,要按那些來,他倆誰也達不了標,都得屬於電線杆子上那些廣告的目標受眾。

  再說在他看來,這種事兒屬於本能,根本不需要教材,丁霽會去看,無非也就是測試一下自己的接受程度。

  倒是一塊兒杵地鐵上往出租房去的時候,林無隅有點兒不好意思。

  目的如此明確,目的地也如此明確。

  連個順帶的藉口都沒找。

  哪怕先去看看怎麼辦也能緩解一下這種仿佛他倆憋了好幾年似的迫切氣氛。

  “……怎麼辦?”丁霽一進社區往前走了沒多遠就停下了。

  林無隅往前看了一眼,林湛牽著怎麼辦正在路上站著,人和狗都背對著他們,怎麼辦正在拉屎,林湛拿著鏟屎神器在旁邊等著。

  “要躲開嗎?”林無隅問。

  “打個招呼吧,”丁霽說,“好久沒見怎麼辦了。”

  林湛扔了屎,看到他倆走過來的時候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雖然他倆每次回來看怎麼辦都會提前打電話,這次沒打,明顯就不是回來看狗的。

  “又長個兒了,”丁霽抱著怎麼辦掂了掂,“有二十斤了嗎?”

  “……剛十二斤,”林湛說,“二十斤是怎麼估出來的,你是肌無力麼。”

  丁霽一下樂了:“我怎麼感覺很重啊。”

  “你們去忙吧,”林湛說,“苗哥在車上等著帶它去游泳。”

  “哦。”丁霽放下了怎麼辦。

  林湛看了看林無隅,想說什麼又沒說,牽著狗轉身走了。

  “林湛絕對知道了,”丁霽一邊往出租房那邊走一邊說,“只是他懶得問。”

  “嗯。”林無隅應著。

  “其實這倒沒什麼,他知道了我一點兒都不尷尬,”丁霽又說,“我尷尬的是,他是不是看出來咱倆回來是幹嘛來了?”

  “有可能,”林無隅笑了起來,“不過這也沒什麼,他要帶個女朋友回來不也一樣這個效果麼。”

  “他有女朋友嗎?”丁霽問。

  “沒有吧,沒聽說過,”林無隅說,“你跟你湛哥那麼熟,你沒問過嗎?”

  “誰問這些啊,”丁霽說,“而且他肯定沒有女朋友,就那個性格,人姑娘一句話沒說完他就能直接給你堵得憋過氣兒去了,顏狗都沒有那麼好的抗性。”

  林無隅摟過他的肩:“這麼瞭解。”

  “那是你親哥啊,林無隅。”丁霽說。

  “親哥怎麼了,是我親哥,又不是你親哥。”林無隅說。

  丁霽轉頭盯了他好一會兒:“我發現你就是欠收拾。”

  “出來,”林無隅手撐著門框,在浴室門上敲著,“丁霽你出來收拾我。”

  “你是不是瘋了!”丁霽唏裡嘩啦的水聲中吼了一嗓子,“我他媽洗十分鐘你敲了十分鐘,你就說你是不是神經了!”

  “是。”林無隅說。

  “你洗了二十分鐘我他媽催你了嗎?”丁霽說。

  “我沒說要收拾你啊,”林無隅把門上貼著的紙殼掀開一個角,把手伸進去晃了晃,“霽啊……”

  “我他媽!”丁霽啪的一巴掌甩在了他手背上。

  “疼啊。”林無隅繼續晃手。

  丁霽唰的一下把門給拉開了,從頭到腳都滴著水,瞪著他:“來來來,要不你進來。”

  “這不是洗完了麼?”林無隅掃了他一眼。

  “我是不是還得擦一下啊?”丁霽說。

  “不擦了吧。”林無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外一扯。

  丁霽一個踉蹌被他拉了出來,拖鞋都甩掉了一隻,他反手也抓住了林無隅的手腕:“林無隅你是真急了呢,還是給自己壯膽兒呢?”

  “都有。”林無隅拉著他往臥室走。

  丁霽笑了起來,聲音裡全是得意:“我以為你多大能耐呢。”

  林無隅把他往床邊推了一把,腳一抬把門給踢上了。

  然後從桌上拿過一個方形小袋子和那支牙膏,放在了床頭。

  丁霽看了一眼,突然蹦了一下就往門口跑:“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林無隅回手一撈,抓住了他胳膊:“晚了。”

 

 

第74章

  墮落了。

  學壞了。

  丁霽趴在床上抱著枕頭, 半張臉埋在枕頭裡, 一隻眼睛看著旁邊的林無隅。

  林無隅剛去拿了根棒棒糖塞到他嘴裡, 他現在還叼著一直沒動過。

  並不是什麼身體被掏空什麼無力什麼BLABBLA,就是不好意思,非常不好意思, 連動一下手指都覺得不好意思的那種不好意思。

  林無隅有沒有不好意思他不知道,反正林無隅給他拿了棒棒糖,往他身上蓋好被子之後就靠在床頭, 一隻手擱他腦袋上摸著。

  跟安撫怎麼辦似的。

  不過挺舒服, 這種安撫還是管用的。

  林無隅拿過了床頭的手機,丁霽正想說你這種事兒過後居然玩手機, 他把手機伸到了丁霽面前,手把他的臉捧了起來, 拿手機在他眼前晃了晃。

  手機解了鎖。

  “你玩我手機?”丁霽愣了,“你沒手機啊?”

  “我就看看, ”林無隅又輕輕摸了摸他的臉,“你要洗澡嗎?”

  “你先去洗吧。”丁霽說。

  “我等你睡著了再洗。”林無隅在他手機上戳著。

  “為什麼?”丁霽翻了個身側躺著,跟林無隅說了幾句話之後他覺得不好意思的那種勁頭很快消散了, 自在了很多。

  “怕你一個人呆著琢磨太多。”林無隅捏捏他耳朵。

  丁霽正要說話, 突然聽到了自己手機裡傳出的一些聲音。

  ……成何體統!

  “你幹嘛呢?”他撐起胳膊往手機螢幕上掃了一眼,果然不是他聽錯了,他看著林無隅,“您到底什麼毛病?完事兒了你看片兒?”

  “我看看對不對。”林無隅一本正經地說。

  “……林無隅?”丁霽看著他,感覺自己一時半會兒找不著什麼合適的話來形容這個人了。

  “怎麼樣?”林無隅把手機扔到旁邊, 跟個蟲子似的飛快地拱了幾下,出溜下來跟他並排躺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緩過來了吧?”

  丁霽還是看著他。

  “注意力放到‘林無隅你他媽是個神經病’這上頭,是不是馬上就自在了?”林無隅笑著問。

  丁霽愣了半天,最後憋出來一個字:“靠!”

  去洗澡的時候林無隅沒跟著,不過一直在客廳來回走著,一會兒開冰箱找東西吃,一會兒又把電視打開了看新聞。

  還唱歌來著。

  “今天好運氣,老狼請吃雞……”

  丁霽撐著牆,噴頭裡熱乎乎的水沖過身體,某些還沒有完全消散的感覺慢慢復蘇,然後再慢慢平復。

  最後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仰起臉沖了沖水。

  然後轉過身,伸手在身後大鏡子上抹了抹,擦掉了水汽,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也不知道想看什麼。

  大概就是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樣子。

  以前什麼樣,現在什麼樣。

  以後什麼樣。

  他很少這麼矯情。

  所以矯情了一小會兒之後,他的注意力就換了地方,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痕跡。

  “丁霽?”林無隅在外面敲了敲門。

  “幹嘛?”丁霽轉過頭,看著門。

  “我這可是第一次敲門啊,”林無隅說,“洗了半小時了,我看看你是不是缺氧暈過去了。”

  “沒有,洗完了。”丁霽關掉了噴頭,有點兒吃驚,自己進來半小時了嗎?

  怎麼一點兒都沒感覺到,就正常洗澡的步驟而已,平時也就十分鐘。

  站鏡子前頭被自己果體迷得又杵了二十分鐘?

  他拿毛巾擦著頭髮走出浴室的時候往客廳的掛鐘上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終於洗完了?”林無隅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林無隅你他媽一天不坑我都不舒服是吧!”丁霽看著他。

  “怎麼了?”林無隅張著胳膊走到了他面前,抱了抱他。

  “這是半小時嗎!”丁霽指著鐘,“我進去一共沒到十五分鐘!”

  “是麼?”林無隅一臉逼真的驚訝,回頭看了看鐘,“啊,那是我一分不見如隔半刻度秒如分了?”

  丁霽歎了口氣,挺了兩秒,還是笑了起來:“靠。”

  “要吃宵夜嗎?”林無隅問。

  “大半夜的,我不吃,”丁霽說,“你自己吃吧。”

  “吃點兒吧,”林無隅說,“畢竟也是有消耗的……我點了兩份呢。”

  “兩份你都吃了吧,”丁霽看著他,“畢竟你體力活兒幹得多點兒呢?”

  林無隅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笑了起來:“你是有什麼不服嗎?”

  “沒有,”丁霽也笑了,“這事兒就別討論了吧,你臉皮怎麼這麼厚……”

  林無隅沒再說話,看著丁霽一邊擦頭皮一邊走到了視窗,他跟了過去,貼在丁霽身後抱著他站著,一塊兒看著外面。

  “你怎麼這麼粘人?”丁霽往後靠了靠。

  “處男都這樣。”林無隅說。

  這話說出來,他倆都沒憋住,啃啃樂了好一會兒。

  “哎,”林無隅低頭用臉在丁霽脖子上蹭著,“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按說你現在心情不錯,我應該去洗澡。”

  “去啊。”丁霽說。

  “捨不得,”林無隅想了想,“要不你站門口看我洗吧?”

  丁霽偏過頭,沉默了好半天才笑著開口:“林無隅,提槍上陣的是你,歇一會兒還要再輪采蘑菇的小夥兒也是你,怎麼你還嗲上了啊?”

  “站門口,”林無隅冷了聲音,“看我洗澡。”

  丁霽愣了愣。

  “這樣?”林無隅問。

  “操,”丁霽笑得人都抖了,“行行行,你洗,我看著。”

  林無隅並沒有讓人參觀自己洗澡的嗜好,但他還是堅持開著門,跟丁霽邊聊邊洗澡。

  昨天丁霽提出這要求的時候他就一直沒底,雖然衝動站勝了理智……這是必然的,雖然理智戰敗了,但他現在還是不放心。

  總怕丁霽緩過勁來了之後心裡會不舒服,這跟打個啵兒唱個采蘑菇不是一個級別的事兒。

  他一秒都不想讓丁霽一個人呆著。

  如果丁霽會有什麼不適應,他這麼一直打著岔,也許能淡化一些。

  “你手機響了。”丁霽說。

  “你接一下吧,估計是外賣送來了,”林無隅說,“讓他放電梯裡送上來。”

  “我下去拿也行的。”丁霽走過去拿起手機。

  “你能走嗎?”林無隅問,“會不會不舒服……”

  “你閉嘴,”丁霽站到浴室門口指了指他,“洗你的澡。”

  宵夜外賣還是讓小哥放在電梯裡送上來的,丁霽往電梯走過去的時候還特意感受了一下,也並沒有什麼……特別不舒服的。

  走路還是能走的!

  什麼就不能走路了!

  滾!

  他拎著一個大兜回了屋裡,把桌上的東西都收拾開,從兜裡拿出了林無隅點的外賣。

  ……這不知道的估計得以為這人剛去工地扛完水泥。

  “這是兩份?”丁霽問。

  “漢堡買三送二,”林無隅從浴室出來,光著膀子,身上還掛著水珠,直接到桌子旁邊拿起一個漢堡就啃,“雞翅也是,買三送一,飲料買二送一,雞肉卷兒買五免一……這是個新店,有優惠活動。”

  “你把所有的優惠都買了一遍?”丁霽看著他。

  “嗯。”林無隅笑了笑,“我估計吃不完,剩下的明天吃早點吧,那個微波爐不是也有烤箱功能麼,烤一下就行。”

  丁霽又拉開袋子往裡看了看,除了他說的這些,還有些別的,什麼蛋撻手工蛋糕之類的。

  林無隅的確是按著兩個人的份量買的。

  丁霽猶豫了一下,拿出了一個雞肉卷,一邊拆開包裝一邊坐到了林無隅身邊。

  “不是大半夜的不吃嗎?”林無隅伸出胳膊摟住他。

  “買都買了,”丁霽咬了一口,“聞到就又有點兒饞了。”

  “是不是因為我買了,不吃覺得對不住我一番好意。”林無隅說。

  “不是。”丁霽說。

  “不會對不住的,”林無隅說,“你不吃就我吃,你吃不完也我吃……”

  “反正是你豬對吧。”丁霽說。

  林無隅笑了起來:“那今兒晚上你被一頭英俊的豬拱了。”

  丁霽憋不住想笑,趕緊把嘴裡的雞肉卷給咽了。

  吃完東西,他倆又窩沙發上看了一會兒電視,丁霽其實已經很困了,但林無隅說不能馬上睡覺,得消消食。

  窩沙發上看電視算哪門子消食丁霽不太能理解,但還是跟他一塊兒盯著電視把一個小夥兒大學畢業回老家養雞致富的節目看完了。

  “這感覺就是我啊。”林無隅說。

  “……開無人機趕雞麼,”丁霽說,“也不是不可以,你看這人就是野放,能上樹,要看看雞的情況,就拿無人機飛過去瞅瞅,還能無人機餵食,再拍點兒萬雞奔騰的航拍大片兒……”

  “睡覺。”林無隅關掉了電視,笑著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換一下床單,”丁霽說,“你。”

  “我就我。”林無隅進了屋,幾分鐘就把床單給換好了,把換下來的床單扔進了洗衣機,“現在洗明天早上晾?然後讓林湛過來幫收一下?”

  “別了吧!”丁霽喊了起來,“回來一趟就為了洗個床單,你還好意思讓你哥來幫收?”

  “那下次回來的時候收吧,”林無隅在洗衣機上按著,“反正也沒兩天,然後再換,再洗,下下次回來再收,再換再洗……”

  丁霽進了臥室。

  林無隅進屋的時候他已經裹著被子睡好了。

  “跑什麼?”林無隅扯開被子鑽了進去,摟著他。

  “你那個沒臉聽的計畫說完了?”丁霽問。

  “說完了。”林無隅笑笑。

  “那睡吧。”丁霽說。

  林無隅手指在他肩膀上輕輕點了一下:“這道紅的是怎麼弄的?不是我啃出來的吧……”

  “你再看看,”丁霽說,“它像不像一個手指印。”

  “……我這麼大勁?”林無隅說。

  “不然呢?我自己撞的嗎,”丁霽嘖了一聲,“身上別地兒還有呢,要看看嗎?”

  “好。”林無隅一掀被子就往裡鑽。

  “哎!”丁霽拍了他一巴掌,“出來!”

  林無隅在他肚子上親了一口才又鑽了出來:“行吧,睡覺。”

  “明天幾點起來啊?”丁霽翻了個身,偏過頭看著他,“還要晨跑嗎?今兒晚上沒回去,他們要是問起來,怎麼說啊?李香香肯定猜到咱倆幹嘛去了……有點兒尷尬啊……”

  “我哥生日咱倆給他過生日去了,喝了一夜酒,”林無隅捂住了他的嘴,“明天早上不晨跑,改到下午了,就這點事兒沒什麼好琢磨的,睡覺。”

  丁霽閉上了眼睛。

  上午第一節 有課,雖然困得要命,丁霽還是被林無隅無情地從床上拽了起來。

  “我還想著不晨跑了能多睡一會兒呢。”他坐在床邊,頂著一腦袋亂七八糟的頭髮,有些鬱悶。

  “回學校的時間不算了麼,”林無隅拿過他的衣服,往他腦袋上套,又拽著他胳膊往袖子裡扯,“趕緊的,自己穿,這雞翅也扯不明白。”

  “滾蛋。”丁霽扯了扯衣服,站了起來,打了個呵欠。

  洗漱完出來的時候,看到正在晾床單的林無隅,他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親密感,特別特別喜歡,特別特別想蹭一蹭的那種感覺。

  他走過去抱著林無隅,扯開他衣領,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好吃麼?”林無隅問。

  “有嚼勁。”丁霽把手伸到他眼前,豎了豎拇指。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沒有時間再回宿舍了,他倆直接去了教室。

  宿舍幾個人坐了兩排,還給他倆留了位置。

  他倆坐下之後,幾個人都轉頭看著。

  “昨天晚上你倆去哪兒了啊?”呂樂問,“我說發個消息問一下,李瑞辰還不讓。”

  “我哥生日,”林無隅笑笑,“叫了我倆過去K歌,太晚了就沒回來了。”

  “真爽,”熊大說,“我也想K歌了,老沒時間。”

  “咱們可以湊錢買一套,在宿舍裡……”呂樂還沒說完就被李瑞辰打斷了。

  “在宿舍裡被隔壁宿舍的群毆。”李瑞辰說。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何家寶拍拍熊大:“那你之前就應該去報唱歌的社團,我看有好幾個呢,我們系不是還有樂隊嗎?”

  “開玩笑,樂隊我能去嗎,我去幹嘛,”熊大說,“他們演出的時候我站門口幫人往手上蓋章?”

  幾個人趴桌上又樂了一通。

  宿舍裡一幫人沒有誰對他們這次夜不歸宿有什麼疑問,畢竟親哥在這兒,回去一次也正常,帶上最好的朋友回去蹭飯也可以強行正常。

  其實對洗不洗床單這件事兒對於林無隅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丁霽的情緒才是他最關注的內容。

  也許是太在意。

  直到他們又回去洗了兩次床單,丁霽看上去都沒什麼異常之後,他才慢慢放心下來,開始琢磨丁霽的生日禮物。

  他倆單獨過生日肯定是沒戲,宿舍裡幾個人的生日都公開了,呂樂仿佛一個稱職的居委會大爺,把每一個人的生日都存在了他手機裡,提前一星期就已經預告了一塊兒給丁霽過生日。

  所以這個生日肯定是集體生日,只能給丁霽用心準備個他能喜歡的禮物了。

  但說實話,丁霽喜歡什麼,林無隅還真的說不上來。

  要是反過來,丁霽起碼能知道他愛吃,可以送他一頭豬。

  他總不可能再捏一隻雞給丁霽,再說他的手工實在是配不上他學神的稱號。

  “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啊?”林無隅跑步的時候還是直接問了丁霽,“我想了半天,實在不知道你喜歡什麼。”

  “我自己都不知道呢,”丁霽說,“你給我包個紅包就行了。”

  “我給你包個欠條吧您還欠我不少錢。”林無隅說。

  丁霽笑了起來:“也別送什麼東西了,我真不知道想要什麼,你知道就我現在什麼感覺嗎?”

  “什麼感覺?”林無隅問。

  “我這一天天的,”丁霽揮了揮胳膊,“看到你就高興,看不到你就鬱悶,你說我要什麼禮物,有你就行了。”

  “跑到前頭去小樹林裡。”林無隅說。

  “嗯?”丁霽愣了愣,“幹嘛?”

  “我要親你。”林無隅放開了步子,嗖地一下沖了出去。

  丁霽沒什麼想要的,林無隅就只能繼續自己琢磨。

  他長這麼大,還沒費過這種心思,也沒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一個人的生日連課都聽不進去了。

  最後老天爺都看他可憐,在丁霽生日前三天,終於給了他一點兒靈感。

  無人機社的活動,丁霽跟別的成員一塊兒邊看視頻邊聽梁遠在旁邊講解,林無隅幫餘皓東在學校複印室裡印材料。

  有幾張印得特別小,是準備貼在遙控器上給新成員看的注意事項。

  “這是縮小了印的嗎?”林無隅問。

  “嗯,”餘皓東看了他一眼,“沒見過嗎?以前作弊都這麼弄。”

  “……我沒作過弊。”林無隅說。

  “你同學沒這麼弄過?”餘皓東問。

  “我不太注意別人。”林無隅說。

  “可以,”餘皓東點點頭,“是這個范兒。”

  “最小能縮到多小?”林無隅又看了看小紙條。

  “這麼大。”餘皓東用食指和拇指圈了一下。

  “知道了,”林無隅點了點頭,“謝謝。”

  “你要幹嘛?”餘皓東問。

  “寫日記。”林無隅說。

  “寫給螞蟻看是吧。”餘皓東笑了起來。

  給雞看。

 

 

第75章

  距離丁霽的生日只還有兩天, 確定了要送的東西之後, 林無隅就得馬上行動起來, 要不就趕不上了。

  而且為了保證在丁霽已經知道他肯定會送禮物的情況下還能給丁霽一個驚喜,他得嚴格地做好保密工作。

  “你去哪兒?”丁霽抓住他胳膊,“一會兒不去自習了?”

  “你去, ”林無隅說,“我有事兒。”

  “幹嘛?”丁霽問,“給我買禮物嗎?”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我也去。”丁霽說。

  “……哪有人這樣的?”林無隅說。

  “我就這樣, ”丁霽說, “我從小到大,生日禮物都自己挑。”

  “你同學送你禮物也讓你挑嗎?”林無隅問。

  “你是我同學嗎?”丁霽說, “而且我同學不知道我生日,我不跟同學過生日。”

  “我要給你點兒小驚喜, ”林無隅說,“大驚喜給不了, 小驚喜總還是給的。”

  “你別拿無人機給我叼過來啊,”丁霽低聲說,“那個一般男生拿來給女孩兒表白, 效果太轟動了, 咱倆不合適。”

  “你不說我壓根兒就沒想到。”林無隅說。

  “太不浪漫了,”丁霽嘖了一聲,“算了你去吧,我不跟著了,小驚喜啊, 你說的,不驚喜你就等著。”

  本來林無隅沒打算把“小驚喜”這麼一個概念明確地說出來,如果沒說,那麼注意力就不會放在驚喜還是不驚喜上,而是“他送了我一個有意思的小禮物”,現在這麼一明確,重點就全在“驚喜”上了,哪怕是他很注意地專門用了一個“小”字。

  萬一不驚喜呢,小驚喜都沒呢。

  林無隅感覺壓力一下就大了。

  這不是他送丁霽的第一件禮物,甚至也不是第一件手工禮物,但這是生日禮物,這是丁霽專屬的日子。

  一出校門他就拿出手機,撥了林湛的電話。

  “到了?”林湛問。

  “沒,剛出校門。”林無隅說。

  “怎麼了?”林湛問。

  “就告訴你我出來了。”林無隅說。

  “……不用告訴我你出來了,告訴我你到了就可以。”林湛說。

  林無隅笑了起來:“我有點兒緊張。”

  “別緊張。”林湛對他進行了完全沒有意義的安撫。

  林湛給了他一個位址,這是林湛工作室的位址,離出租房那邊不太遠,是個商住一體的大樓。

  林無隅還一直都沒去過林湛的工作室。

  不知道丁霽去過他湛哥的工作室沒有,應該也沒有,要不早吹上了。

  他還沒告訴林湛具體要做個什麼東西,只是他不光想做出一個縮印的小本本,白底黑字兒什麼的,他想要一些小設計。

  他的筆記本做不了,而且丁霽會看到,他只能找林湛,就算林湛不會,林湛那兒也有人會。

  找哥十年,用哥一日。

  ……

  聽著有點兒奇怪,最近腦子裡想的東西總不太健康,老跑偏。

  找哥十年,用哥一時。

  林無隅到了大樓大堂,正想再拿手機看看林湛給他發的地址是第幾層的時候,旁邊有人叫了他一聲:“無隅。”

  他轉過頭:“苗哥?”

  “走,”苗哥看來是專門在等他,招了招手,“用後面的電梯,大堂的這幾個人太多。”

  “嗯。”林無隅跟著他穿過走廊進了後面的貨用電梯。

  “之前沒來過吧?”苗哥問。

  “沒來過,”林無隅說,“平時錄視頻都在這裡嗎?”

  “對,”苗哥點點頭,“有點兒亂,你要有心理準備。”

  林無隅笑了笑。

  林湛的工作室不對外,所以沒有牌子也沒有任何標示,只是是裝了一個黑色的對開門,啞光的門板很有質感。

  進門的時候林無隅在門板上輕輕彈了一下,發現表面一層是金屬的。

  “來了。”苗哥進門的時候往裡面說了一聲。

  林無隅跟著往裡看了一眼,第一眼沒有看到了,但是他有些震驚地停下了腳步。

  苗哥和他對“亂”的理解大概是有偏差的。

  一進門客廳的位置是一個展示廳,中間有一個展臺,放著一個球形的微縮模型,轉圈360度都做了場景,主題基本都很有未來感。

  除了這個展臺,四面牆,屋頂,全是玻璃,玻璃後面封存著的都是林湛的作品,或大或小,甚至他低頭的時候發現地板也是玻璃的,下面是各種需要俯視的作品……

  “到裡頭來吧。”一個女孩兒從旁邊的屋裡走了出來。

  林無隅認出來這是那天丁霽塞了電話號碼的女孩子。

  “歡迎參觀你哥的工作室,”女孩兒沖他笑笑,伸出手,“孫敏敏,叫我大壯就可以了。”

  “……大壯?”林無隅跟她握了握手。

  “就是非常強壯的意思,”苗哥在旁邊給介紹了一下,“大壯姐非常能幹,是工作室的總管,包攬一切,外聯內聯財務。”

  “名字你哥賜的。”孫敏敏補充了一句。

  “哦。”林無隅有些感慨,林湛給人起外號的水準仿佛一個小學直男。

  “這屋子是辦公的,做視頻啊,修圖啊什麼的都在這兒,”苗哥繼續介紹,“對面那個是會議室,還有兩個屋是拍攝用的。”

  “嗯。”林無隅點點頭,跟著他倆進了屋。

  林湛在沙發上坐著,沖他招了招手:“坐。”

  林無隅看了看屋裡,還有一個人坐在電腦後頭,偏過頭沖他笑著點了點頭:“林湛說你要弄個小玩意兒?”

  “是,”林無隅說,“送朋友的禮物。”

  “覃維宇,”苗哥大概是工作的導遊,繼續介紹,“技術活兒都是他,今天你要設計什麼東西都可以讓他幫你。”

  “麻煩了。”林無隅說。

  “不麻煩,”覃維宇擺擺手,“先說說吧,想做個什麼?”

  說實話,林無隅的本意就是做幾張帶點兒小設計的小紙片兒,上面寫點兒東西,然後訂成一個小本,穿條鏈子當個吊墜送給丁霽。

  就希望林湛能幫他隨便弄一下,是那麼個意思就可以了。

  結果現在感覺工作室全員都快到齊了,大家一塊兒往這兒一杵,全都盯著他,他都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我其實就是想做個帶圖案的迷你小活頁”的意思了。

  “就……我最初的想法就是幾張紙弄點兒圖案寫上字,縮印成……”林無隅想了想,用手指學著餘皓東那樣圈了一下,“這麼大,然後打個孔……”

  “做成吊墜?”林湛問了一句。

  “對。”林無隅轉臉看著他,不愧是親哥。

  “那多醜啊,”林湛說,“你這是什麼品味?”

  “會卷邊兒的,”覃維宇笑著說,“不過意思我明白了。”

  “給他想個升級版的,”林湛看著覃維宇,“幾片金屬,鐳射切一下?”

  “可以,”覃維宇想了想,“要不這樣,四片,每片幾個字,一個字鏤空,別的字做實心,再留一個空的位置,然後合起來,鏤空的字能組一句話一個詞兒……行嗎?”

  “行嗎?”林湛看林無隅。

  “是不是有點兒太隆重了?”林無隅沒想到這東西會突然成了這樣。

  “不隆重你也不會跑來找我了,”林湛說,“開始吧。”

  好在實際幹活兒的就是覃維宇,苗哥和孫敏敏沒有留在辦公室,去做自己的事了,要不林無隅真的會感覺到尷尬,他很少會尷尬,但如果人全在這兒看著他給丁霽想情話,他是真的會尷尬的。

  “先確定一下顏色和形狀,”覃維宇點著滑鼠,“不過能挑的不多,我們現在手頭有的就是金色銀色和黑色。”

  “銀色吧。”林無隅說。

  “行,”覃維宇點頭,“形狀呢,圓的方的還是花瓣之類的?”

  “方的。”林無隅說。

  “你想寫什麼?”覃維宇又問,“建議別太多頁,最多四片兒就行,多了太厚,也會重。”

  “我……想想。”林無隅說。

  “送女朋友的嗎?”覃維宇偏過頭看了看他,“這個做出來她肯定喜歡。”

  “不是。”林無隅看了林湛一眼。

  “男朋友。”林湛一邊玩手機一邊說了一句。

  “哦,”覃維宇應了一聲,“是上次給大壯塞電話號碼那個男孩兒吧?”

  “對。”林無隅笑了笑。

  “小孩兒挺有意思,”覃維宇點了點滑鼠,“你先想四個字吧,我先把這幾個字的位置定出來,別的你再慢慢想。”

  “養雞手冊。”林無隅說。

  覃維宇和林湛都愣了,一塊兒抬頭看著他。

  “就這個。”林無隅很確定。

  “丁霽外號是小雞麼?”林湛笑了。

  “不是,”林無隅說,“他不讓人這麼叫他。”

  “你就是欠的,”林湛說,“就按他的做吧,養雞手冊。”

  “行。”覃維宇笑著應了一聲。

  丁霽趴在教室的桌子上,面前放了本書,沒翻幾頁就停下了,跟四周埋頭認真學習的人一比,簡直是混日子的典範。

  平時他也不會這樣,畢竟林無隅坐他旁邊,他能靜得下心看書,雖然過不了幾分鐘也會走神,但總不會像現在這樣全程都在走神。

  一直到李瑞辰抱著書坐到他旁邊的時候,他才拉回了飄蕩在不知道哪個山谷裡的思緒,轉頭看了李瑞辰一眼。

  “林無隅沒來?”李瑞辰小聲問。

  “嗯。”丁霽應了一聲。

  “難怪你都快睡著了。”李瑞辰笑了笑,翻開了書。

  丁霽沒說話。

  “你喜歡什麼顏色?”李瑞辰問。

  “嗯?”丁霽愣了愣。

  “你說個喜歡的顏色吧。”李瑞辰說。

  “黑色。”丁霽說。

  “好。”李瑞辰點點頭。

  丁霽估計他是要給自己準備生日禮物,頓時感覺自己一開始的態度有點兒太冷漠了,再想想李瑞辰給他倆打好幾回圓場,更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剛想再說點兒什麼的時候,李瑞辰又開口小聲說了一句:“是因為林無隅嗎,我他衣服啊筆袋什麼的都是黑的,你的東西顏色倒是挺多的。”

  丁霽雖然不知道自己剛才想說什麼,但現在就什麼都不想說了。

  李瑞辰果然還是賊心不死。

  “我給你算個命。”丁霽看著他。

  “好啊,”李瑞辰笑了笑,“聽說你挺厲害。”

  “算得挺准的,”丁霽拍了拍前面呂樂的肩膀,“給我幾根兒牙籤。”

  百寶箱呂樂馬上從兜裡拿出了一包牙籤遞給他:“塞牙了啊?”

  “堵心了。”丁霽說。

  呂樂茫然地愣了兩秒,轉回頭繼續看書了。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啊?”李瑞辰笑了笑。

  “別擔心,”丁霽抽了三根牙籤出來掰斷了,然後開始往桌上扔,“我從來不表達意見。”

  李瑞辰看著他沒說話。

  扔了幾輪之後,丁霽拿筆在紙上畫了幾下。

  他並沒有真的在算,只是擺個架式,算出來無論是什麼,他要說的都不會改變。

  “大過卦,大凶。”丁霽說。

  “什麼意思?”李瑞辰問。

  “要有自知之明,”丁霽看著他,“凡事慎重,謹言慎行,切勿存有妄念,徒勞無功。”

  李瑞辰沒有說話,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之後,笑了笑。

  “還有解,”丁霽說,“要聽麼?”

  “你說。”李瑞辰點點頭。

  “後頭還有更好的,”丁霽說,“耐心點兒再等等。”

  李瑞辰笑了起來,低頭笑了半天才又轉回頭看著他:“我其實……”

  “我不管你其實對林無隅有沒有想法,有什麼想法,想沒想幹什麼,打沒打算幹什麼,”丁霽壓著聲音,“我就告訴你,別過界。”

  “……我知道了。”李瑞辰說。

  “你最好知道了。”丁霽說。

  李瑞辰笑了笑:“我真的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不是注意,”丁霽說,“是擺正位置,咱們是同學,是舍友,還可以是朋友,我謝謝你之前幾次幫著打掩護,但咱們不能是‘需要注意’才能維持下去的關係,懂了麼。”

  “懂了,”李瑞辰看著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個樣子。”

  “你戳到我開關了。”丁霽說。

  “這樣對嗎?”林無隅站在鐳射雕刻機跟前兒,用他半小時學會的技術從一塊薄薄的銀色金屬上切下來了一塊。

  “對。”林湛靠著旁邊的桌子點了點頭。

  “好玩嗎?”覃維宇問。

  “挺有意思的,”林無隅說,“這刻字就簡單了。”

  “你有什麼想刻的可以拿過來,”覃維宇說,“非常簡單,設置一下就行,不用你動手。”

  “保溫杯,”林無隅說,“刻上學神專用。”

  “養雞專用也可以。”覃維宇說。

  “對。”林無隅點頭。

  “你倆幹正事兒行嗎。”林湛說。

  “來,”覃維宇把他推到電腦前,“你把字兒的位置最後確定一下,還有花紋,保證每個環節都是你親自動手。”

  “好。”林無隅說。

  林無隅本來是想著按覃維宇的想法,四張金屬上鏤空的字可以用類似藏頭詩的方法,每句露出一個字來,打開是一句話。

  但這想法實現起來很困難,他沒有這麼高的文學修養,能這麼點兒時間想出這麼個東西來。

  林湛還給他找了個藏頭詩生成器,一塊兒拿“養雞手冊”生成了一下。

  “養拙干戈際,雞戟遂崇儀,手持白羽扇,冊有征戰事。”林無隅差點兒連念都念不順溜,“這就是隨機從庫裡一首詩拿一句啊……”

  “算了吧。”林湛說。

  “算了。”林無隅說。

  於是就還是單獨每片金屬頁上一個鏤空字,除了“雞”那一頁,別的三頁都還挺好的。

  每頁的養雞內容因為尺寸原因,也沒辦法寫太多,都是幾個字。

  但就這幾個字,也費了林無隅不少心思。

  最後在他親自坐電腦前操作,再看著機器雕刻,做出來了四片銀色的小書頁。

  小小的方形,左上角都打了孔,可以用鏈子串起來,撂在一起的時候能看到四個角上的四個字,一片片錯開的時候,每一片的中間都有幾個字,是他在覃維宇強忍著的笑聲裡寫出來的。

  希望丁霽能滿意。

  “我給你找個盒子吧,”孫敏敏看了看這個已經是成品的小吊墜,“還挺精緻啊,四周一圈花紋是小龍嗎?”

  “是。”林無隅點頭,“屬龍的。”

  “你畫的嗎?”孫敏敏又問。

  “你腦子呢,”林湛說,“他畫得出來還找我嗎。”

  “也是。”孫敏敏很開心地笑了半天,“哎呀我去給你找盒子。”

  折騰完這個禮物,用了好幾個小時,苗哥回家的時候開車把他送到了學校門口。

  下了車他拿出手機看了看,發現丁霽一直沒有聯繫過他,非常沉得住氣。

  正想給丁霽發個消息問他要不要出來吃個宵夜,他的手機突然有電話打了進來,是老爸。

  林無隅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感覺頭皮一陣一陣地麻,最後他在螢幕上點了一下,把電話給掛掉了。

  然後把手機調成靜音,給丁霽打了個電話。

  “喲。”丁霽接起電話,聲音有點兒懶,“這是終於想起我來了。”

  “下來吃宵夜嗎雞哥。”林無隅問。

  “不吃宵夜,”丁霽說,“但是我可以下去陪你吃宵夜。”

  “快來。”林無隅笑著掛掉了電話。

  然後把手機放到了兜裡,他不確定老爸會不會再打過來,但他不想接電話,也不想聽到老爸讓他情緒低落的聲音。

 

 

第76章

  林無隅站在宿舍樓下, 看著丁霽從樓裡跑出來的時候, 居然有一種暑假在機場等著接機的感覺。

  一日……為什麼現在總是會想歪?

  半日不見, 如隔三秋。

  “你到底幹什麼去了?”丁霽晃了晃手機,“哪兒的商場還這個時間還開門啊?”

  “萬一有呢,”林無隅說, “大千世界還都聽你的嗎,說不開門就不開門了。”

  “如果是明年我生日,你這麼跑出去, ”丁霽說, “然後說是給我挑禮物去了,我打死都不會信。”

  “為什麼?”林無隅笑笑。

  “現在咱倆熱戀期啊, ”丁霽一邊往食堂走一邊說,“你說什麼我都會信, 而且你也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肯定不會騙我。”

  “怎麼, 明年就不是熱戀期了?”林無隅問。

  “沒那麼長時間,”丁霽說,“特別是咱們這種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膩在一起的, 別說熱戀了, 就軍訓的時候就談上的那些,明年暑假過完就有一半要換人。”

  林無隅笑著沒有說話。

  丁霽沒有談過戀愛,這麼“通透”的話,不知道是因為聰明,還是因為沒有安全感。

  “我不會的, ”林無隅伸手在他後腦勺上彈了一下,“我起點太高。”

  丁霽回頭看了他一眼:“是我起點更高的意思嗎?”

  “我不是在自誇啊,我就是說我的感受,”林無隅說,“當然,你起點的確很高……要點兒臉吧林無隅。”

  丁霽笑了起來:“話都讓你說完了,我說什麼?”

  “什麼也不用說,”林無隅捏捏他的肩,“看我吃宵夜。”

  他們正好趕上食堂最後一波,他倆買完吃的,食堂就下班了。

  林無隅基本上把剩下的什麼烤串之類全都清了,端了一大盤子坐到了桌子旁邊。

  “喝飲料嗎?”丁霽問,“我幫你拿。”

  “喝,”林無隅想了想,“冰紅茶吧,可樂現在喝了怕睡不著。”

  丁霽拿了兩瓶冰紅茶過來,擰開一瓶遞給了他:“你到底去給我弄了個什麼禮物啊?”

  “我要是不說,”林無隅看了一眼冰紅茶,“這冰紅茶是不是還要收走啊。”

  “不收。”丁霽說。

  “那不說。”林無隅拿了一個雞腿啃著,“這來晚了就是不行,雞翅都沒了,就剩雞腿,肉太實了……”

  “不說就沒有冰紅茶了啊。”丁霽說。

  “我自己買。”林無隅說。

  “靠,”丁霽看了看他,“這麼堅定,看來是很大的驚喜了?”

  “小驚喜,”林無隅說,“期望不要放得太高,摔下來容易扭腳。”

  “行吧,”丁霽在桌上輕輕拍了兩下,“我咬牙等著。”

  其實也不用等多久,畢竟就還有一天,而且提前祝福的人挺多。

  一整天丁霽的手機都時不時會響一下,有不少以前的同學,這讓人有點兒意外,他基本不會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會,自己生日也不會叫同學一塊兒過,高中三年也沒誰在他生日的時候跟他說過生日快樂。

  “怎麼一分開都想起來了?”他有些感慨。

  “跟一群渣渣一樣,”林無隅在旁邊看著講臺,手裡一邊記筆記一邊小聲說,“分手了就想起來有多好了。”

  丁霽看了他一眼:“我怎麼感覺你在吃醋?”

  “就是吃醋呢,”林無隅說,“你不知道很多人都是上了大學然後回頭跟高中同學好上的麼?”

  “我跟誰好上啊?”丁霽說,“我要回頭找一個也就是劉鵬鵬了。”

  “好嘞,”林無隅迅速在筆記本空白的地方寫上了劉金鵬三個字,還畫了個圈圈,“頭號敵人,早看出來了,你看他十一過來的時候看我的眼神……”

  “他那是接受不了,”丁霽說,“換個人他就絕交了。”

  “不管。”林無隅在上面又畫了一個圈。

  劉金鵬的生日祝福當然是少不了的,而且還有禮物,跟爺爺奶奶還有小姑的禮物一塊兒寄過來的。

  時間還算得很准,提前一天下午到的。

  丁霽抱著快遞箱子去了教室上自習。

  “至於嗎?”林無隅看笑了,“放宿舍回去再拆啊。”

  “不行,我想爺爺奶奶他們了,”丁霽歎了口氣,掏出指甲刀,劃開了快遞盒,“我現在就想看,等不了。”

  “行吧,”林無隅湊了過來,“我也看看。”

  爺爺奶奶的禮物都挺普通的,都是衣服,外套,毛衣,以前奶奶每年都會按丁霽挑的時髦款式給他織毛衣,年紀大點兒之後就不織了,直接讓他自己挑了買,這次的沒讓他挑,是時髦人士小綠豆幫著挑的,還可以,寬鬆款,不過顏色是綠的,小綠豆專門說明了,這叫苔蘚綠。

  “這穿著跟棵西蘭花似的。”丁霽說。

  林無隅扯出一條袖子在他臉下邊兒比了比:“也還可以,這個顏色比軍綠色好看。”

  小姑的禮物是一塊手錶,小姑父給挑的,很漂亮。

  丁霽馬上戴到了手上。

  “這表不便宜啊。”林無隅說。

  “小姑說這叫投資。”丁霽說。

  “以後轉賣?”林無隅問。

  “以後我賺錢了得買更好的給小綠豆。”丁霽說。

  林無隅低下頭笑了半天。

  劉金鵬的禮物跟多年以來的禮物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創意,小時候送筆盒筆袋,小鬧鐘什麼的,長大了就送筆,要不就是書,今年大概是受了爺爺奶奶的影響,送了一副手套給他,還是皮的。

  手套裡還塞著一張生日賀卡,除了寫著丁霽生日快樂之外,還有一行字。

  手套是頭層牛皮的。

  丁霽跟林無隅一塊兒低頭一通笑。

  笑完了之後丁霽偏過頭:“你的禮物呢?”

  “沒到點兒呢。”林無隅說。

  “要到12點嗎?”丁霽問。

  “那叫零點。”林無隅糾正他。

  “行吧,要到零點嗎?”丁霽又問。

  “嗯,”林無隅拿著筆轉了轉,“先那什麼然後再……”

  “我靠,”丁霽趴到了桌上,“你他媽是給我過生日還是給你自己慶祝呢?”

  “只有我一個人爽嗎?”林無隅也趴到了桌上。

  “這是教室,咱們正在自習,”丁霽看著他,“能不能腦子裡擱點兒學習的東西?”

  “學習的東西才多少,我腦子裡擱這麼點兒東西不浪費麼?”林無隅說。

  “閉嘴吧,”丁霽說,“你囂張這麼多年沒挨打也就是因為長得好看了。”

  今天宿舍裡的人都沒有給丁霽提前的生日祝福,大概是因為已經說好了明天一塊兒慶祝。

  丁霽沒跟同學一塊兒慶祝過生日,還有點兒期待。

  熊大在上回他家親戚開的那個飯店裡訂了個包廂,菜都幫他們設計好,再給打個折。

  丁霽坐在小客廳裡聽著一幫人一塊兒討論他的生日該怎麼過,感覺很奇妙,從未有過的經歷,雖然大部分時間這幫人說的都是他們怎麼玩。

  聊得差不多了大家洗漱回屋。

  丁霽又把今天收到的那些衣服拿出來都試了一遍,發現小綠豆挑的那件毛衣穿上之後居然意外地很好看。

  “怎麼有點兒性感。”林無隅靠在椅子上張開了胳膊,“過來,哥哥抱一抱。”

  “什麼毛病。”丁霽過去,往他身上一跨,坐到了他腿上。

  林無隅從毛衣下面伸手進去摟著他的腰:“第一次沒在家裡過生日吧?”

  “嗯。”丁霽點頭。

  “習慣嗎?”林無隅問。

  “有點兒想家,”丁霽說,“不過還好了,畢竟咱倆還在一塊兒,你看小寶,熊大說他十一過後又哭了好幾次。”

  “你挺久沒哭了。”林無隅低頭咬住他肚子上的衣服,往上提了提。

  “幹嘛?”丁霽馬上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還有十五分鐘才到零點,現在開始嗎?”

  “你能不這樣嗎?”林無隅叼著他的衣服看著他,含糊不清地說,“你怎麼不拿個計時器呢,預備起,前奏,開始唱,準備好要進副歌了……”

  丁霽笑著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預備起。”

  人要膩乎起來,多少時間都不夠,在宿舍裡還有種做賊進了別人屋裡偷東西不說還要做頓飯吃個宵夜的緊張感,挺刺激的。

  林無隅還真注意了時間,他還真就是想壓著零點進入正題。

  雖然沒好意思告訴丁霽。

  59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枕頭邊的手機,正好。

  他在丁霽唇上親了親,手往枕頭下面摸過去,丁霽的呼吸就在他耳邊,帶起微微的暖風。

  指尖剛碰到塑膠小袋子,宿舍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哐哐哐!

  這聲音對於兩個在床上膩到一半的人來說,簡直比從小到大聽到過的所有可怕聲音帶來的驚嚇都要強烈得多。

  丁霽驚得直接往上撞在了他下巴上。

  然後捂著腦門兒又倒回了床上。

  “……我操。”林無隅還保持著伏在他身上的姿勢,胳膊肘撐著床,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讓他很難平靜接受,直接用掉了這個月的粗口份額。

  “是誰啊?”丁霽瞪著眼睛,“這是要幹嘛?”

  “生日快樂。”林無隅說。

  “什麼?”丁霽愣了愣。

  “生日快樂,丁小霽,”林無隅低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你說熱戀期沒有那麼久,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就保證,哪怕是很多很多年以後,哪怕是咱倆像是左右摸右手,我也一定會給你一個熱戀中的生日。”

  丁霽沒有說話,還是瞪著眼睛,看著他。

  “平時沒發現你眼睛這麼大呢?”林無隅說。

  門又被哐哐哐地敲響了。

  “奶奶說我眼睛彈性好,平時看著沒有多大,”丁霽的眼角開始有閃動著的小亮光一點點聚集,“但是一瞪就很大。”

  林無隅笑了起來,用手指輕輕抹掉了他眼角剛滑出來的眼淚。

  “生日快樂!丁霽!”

  “丁霽開門!”

  “生日快樂啊!驚喜來了!”

  “快醒醒!”

  門外傳來一片混亂的喊叫聲。

  林無隅跳下了床,在丁霽手忙腳亂地整理衣服的時候,他過去再把他那張床上的被子抖開了。

  丁霽過去打開了門。

  “生日快樂!”門外宿舍一幫人整齊地一塊兒吼了一聲。

  “靠。”丁霽扶著門框笑了起來,“瘋了嗎你們?”

  “怎麼樣!”熊大喊,“我突發奇想的創意!”

  “太牛逼了。”丁霽說。

  “開心嗎!”熊大又喊。

  “開心。”丁霽抹了一下眼睛。

  “看到沒!”熊大沖李瑞辰喊,“我說了會開心吧!眼淚都下來了,你還擔心吵到他睡覺!”

  “你牛逼。”李瑞辰沖他抱了抱拳。

  “來來來,”呂樂很高興地拍了拍手,“先把蛋糕吃了!”

  “現在吃蛋糕?”林無隅問。

  “對,”熊大搓搓手,“不過不是生日蛋糕,是小寶買回來吃宵夜的小蛋糕。”

  “夠吃嗎?”吳朗問。

  “夠,”小寶點頭,“我每個口味買了兩塊,四個口味,正好。”

  “七塊就夠了,”熊大往那邊房間看了一眼,“那位起都沒起來,根本不參加咱們宿舍的活動。”

  “留一塊給他吧,”小寶說,“反正咱們一人一塊也多……”

  “我吃兩塊!”熊大惡狠狠地說。

  熊大跟他前同屋的矛盾大概是沒辦法化解了,反正前同屋一直就跟個隱形人似的,不跟人說話,也不參加宿舍的任何活動,吃飯的時候都不知道人在哪兒。

  小寶把蛋糕捧了出來,四個小盒子,每個盒裡兩塊,這份量,丁霽感覺都不夠林無隅一口的。

  “生日歌就不唱了,擾民,”呂樂說,“明天吃飯的時候再唱。”

  “謝謝大家。”丁霽說。

  “謝什麼,”吳朗說,“都住一個屋裡了,都是兄弟,熱熱鬧鬧的多有意思。”

  “生日快樂。”李瑞辰拿起一塊蛋糕,舉了舉。

  大家都拿了蛋糕,湊到一塊兒碰了碰:“生日快樂!”

  蛋糕基本兩口一塊就沒了,熊大把剩下的那塊也吃了,然後舔了舔手指:“小寶,你這宵夜是打算一頓都吃了還是分開吃?”

  “今天晚上吃幾塊,明天早點再吃幾塊。”小寶說。

  “你是個貓吧,”熊大說,“你……”

  旁邊一直關著的門打開了,前同屋走了出來,一臉不爽地看著他們:“麻煩你們以後不要在11點以後進行這種聚眾擾民的活動,你們不休息也要考慮一下別人是要睡覺的。”

  屋裡的氣氛一下就冷了下來。

  丁霽剛要起來說話,熊大已經開了口:“你不是吧,都是一個宿舍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呂樂推了他一把,走了過去,“我們馬上也就散了,主要是這是咱們宿舍裡第一個生日,所以就想有點兒小驚喜。”

  “沒過過生日嗎?”前同屋說,“非得這麼擾民?擾民就是驚喜?”

  本來大家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的確是挺晚了,雖然可能吵不到隔壁宿舍,但同一個宿舍裡肯定是會有影響的。

  但前同屋這麼一說,大家那點兒不好意思都被他給打掃乾淨了。

  “劉洋同學,”林無隅坐在椅子上一邊吃蛋糕一邊開了口,“非常不好意思影響你休息了,我們馬上就結束,打擾到你很抱歉。”

  丁霽感覺自己今天才知道這位前同屋的名字。

  “你……”劉洋還想說什麼,但馬上就被林無隅打斷了。

  “你尿完趕緊回屋休息吧,”林無隅拍了拍手,站了起來,“你再說一句,把我瞌睡說沒了,我就在這兒朗誦一晚上現代生物學導論。”

  “睡吧睡吧,”呂樂趕緊沖劉洋擺了擺手,動作跟趕豬回圈似的,“睡吧,大家都睡了。”

  劉洋看了林無隅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回了屋裡。

  雖然有點兒掃興,但最後一幫人各自回屋的時候,還都是笑著的。

  “晚安啊各位。”吳朗說。

  “晚安!”大家紛紛回應。

  丁霽進了屋,等林無隅也進來之後他迅速把門關好,上了鎖,然後轉過身看著林無隅。

  “嗯?”林無隅歪了歪頭。

  “禮物呢!”丁霽伸手。

  “我以為你要先感慨一下剛才生憋回去的事兒呢?”林無隅說。

  “憋都憋回去了,”丁霽說,“當然就先看禮物了,禮物呢?我生日禮物拿來。”

  “等著啊。”林無隅笑著拿出鑰匙,打開了自己的櫃子,從最裡頭把那個盒子拿了出來。

  “是什麼?”丁霽有些興奮。

  “我做的,看看喜歡嗎?”林無隅把盒子放到了他手上。

  “你做的?”丁霽拿著盒子有些猶豫,那只小烏雞頓時出現在了他眼前。

  “我做的,”林無隅冷酷地回答,“快點兒打開!”

  丁霽低頭看了看,盒子倒是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現成的,藍色的啞光外殼,摸上去像金屬,手感特別好。

  他小心地找到開口,打開了盒子。

  看到裡面的東西時,他愣住了,盯了好幾秒才猛地抬起頭:“你做的?”

  “嗯。”林無隅點點頭。

  “不可能吧?”丁霽又看了看,“這是個身份牌?不是買的?”

  “哪兒能買到這樣的身份牌!”林無隅說。

  丁霽沒說話,把小牌子從盒子裡拿出來的時候他感覺手指都有點兒哆嗦。

  一根長鏈子,上面掛著一個帶鏤空花紋的銀色金屬牌子……不,不是一個,是四個,丁霽捏著牌子輕輕一錯,四片金屬像扇面一樣打開了。

  這做工,除了鏤空,還交錯著亮銀和啞光的花紋,他完全沒有辦法想像這東西跟林無隅產生“我做的”這種神奇的關係。

  “上面還有字兒?”他把牌子拿到眼前仔細看著。

  “嗯。”林無隅說。

  “養,”丁霽看了看,第一個牌子上有一個鏤空的養字,然後能依次從四角鏤空的小圓孔裡看到下面三層的字,“雞,手,冊,養雞手冊?”

  “對,”林無隅說,“丁小霽的說明書。”

  丁霽看著他:“你大爺。”

  林無隅笑了起來:“驚喜嗎?”

  “非常驚喜,”丁霽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真的,太驚喜了,我他媽真是……”

  “還有小字兒呢,看看。”林無隅說。

  -喜歡棒棒糖

  -不許叫雞哥

  -很凶但是愛哭

  -撿到還給林無隅

 

 

第77章

  丁霽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 也有很多情緒在胸口翻騰著, 但現在除了一句“真的是你做的嗎”, 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真的是你做的嗎?”

  他第四次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林無隅終於採取了行動,他從桌上拿了顆棒棒糖, 糖紙都沒剝就塞到了他嘴裡:“叼著,再問一句就是我買的。”

  丁霽舔了舔棒棒糖,拿出來看了一眼, 把糖紙剝了, 重新放回嘴裡叼好。

  “我去找林湛幫忙了。”林無隅說。

  “我就說嘛,”丁霽立馬揚起了眉, “林湛做的?”

  “放你的屁!”林無隅說,“我在他工作室用他的機器做的, 他那兒什麼都有……這個是用鐳射切的,其實不難, 我跟覃維宇學完,他在旁邊看著我做的。”

  丁霽看著他。

  “就上面這些字兒……”林無隅從他手裡拿過牌子,掛到了他脖子上, “我也是豁出去了, 他們笑了我起碼半個小時。”

  丁霽這會兒才突然反應過來,如果在林湛那兒做的這個東西,上面的這些內容,基本就是向所有人宣佈了他倆的關係。

  平時連給林湛發個消息都有些不太情願會覺得不自在的林無隅,為了這個生日禮物, 居然直接打擾了林湛整個工作室。

  他低頭看了看胸口上的牌子,伸出胳膊抱住了林無隅。

  很用力地抱著。

  “這算是個小驚喜了吧?”林無隅也抱住他,在他後腰上很有節奏地一下下拍著,透著得意。

  “這是個大驚喜,”丁霽說,“每一個細節都是大驚喜,我這輩子無論什麼收到什麼禮物都沒有過這種驚喜。”

  “那是有原因的,”林無隅說,“畢竟你都強行自己挑,還能有什麼驚喜。”

  丁霽笑了起來:“其實我以前覺得你應該不是一個喜歡驚喜的人。”

  “是麼?”林無隅偏過頭,鼻尖在他耳朵上輕輕蹭著。

  “你喜歡能在控制之中的事,你習慣了要能在開頭看到結尾,”丁霽說,“別人給你的驚喜你未必知道是驚還是喜,你給別人的驚喜,你也不一定能確定對方會不會真的驚喜。”

  林無隅笑著沒有說話。

  “不過我真的很驚喜,”丁霽說,“我就是驚喜得都顧不上哭了。”

  林無隅躺到床上不知道是準備睡覺還是準備把之前未完待續的事兒做完,丁霽沒管他,還站在桌子前,看著桌上小鏡子裡的自己。

  “這牌子很拉風啊,”他說,“太精緻了,非常酷。”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不過……”他又拿起牌子看了看,“這肯定會有人想看吧,拿起來……然後我在0.1秒之內唰!抽回去……應該看不清上面的字兒,嗯。”

  “嗯。”林無隅繼續應著。

  “背面為什麼沒再刻點兒別的字兒?你電話號碼什麼的。”丁霽回過頭看著他。

  “太薄了,”林無隅說,“你今天晚上還睡覺嗎?還是就玩這個牌子?”

  “怎麼,”丁霽說,“你要睡覺了嗎?”

  林無隅勾了勾嘴角沒出聲。

  “你腦子裡琢磨點兒什麼你自己沒點兒數麼,”丁霽說,“說什麼睡覺不睡覺。”

  “過來!”林無隅拍了一下床板,“怎麼這麼煩!”

  丁霽轉過身,脫掉了上衣:“我給你表演個拉風的。”

  “鋼管兒舞嗎?”林無隅枕著胳膊,很有興趣地問。

  “滾。”丁霽把胸口的牌子拿起來叼在了嘴裡。

  然後退後了兩步,突然往床這邊沖了過來。

  林無隅承認自己非常想躲,感覺丁霽跟要撲殺似的,下一秒就會砸在自己肚子上。

  但他克服了條件反射,咬牙沒有動。

  丁霽沖到床邊兩步距離的時候,左腳突然往向猛地一個急刹,接著右腿在空中一帶,身體借著慣性躍起,在空中轉了一圈。

  沒等林無隅看清,丁霽已經翻到了他的上方,然後雙膝彎曲,跨跪在了他身上。

  林無隅有些沒緩過勁來,看著正叼著牌子,得意地用下斜眼兒瞅著他的丁霽。

  “怎麼樣?”丁霽吐出了嘴裡的牌子,問了一句。

  “牛逼炸了。”林無隅說,“深藏不露啊,以前怎麼沒見你玩過?”

  “只在床上玩,地上玩我膝蓋還要不要了,”丁霽說,“以前你去我家住的時候,跟你玩這個,你不會覺得我有病嗎?”

  “不會,”林無隅說,“我會覺得……這小子果然是看上我了。”

  丁霽笑了起來,伏身撐著床板看著他:“就是你先看上我的,別找補了。”

  “嗯是我,”林無隅微微抬了抬頭,咬住牌子,往下拉了拉,“趕緊的,辦正事兒,早了早睡。”

  第二天的生日飯,丁霽是掛著牌子跟大家一塊兒出的門。

  這牌子的確很顯眼,丁霽穿了件挺大的衛衣外套,還是被大家看到了。

  不過都默認是精緻版狗牌,除了何家寶,沒有誰還要湊過來看的。

  “哪兒買的啊?”何家寶拿過牌子,“還有別的款式嗎?”

  “買不到的。”丁霽輕輕抽出了牌子。

  “還有字兒……”何家寶說到一半就停下了,然後看著他笑了起來,一臉我什麼都知道了的表情,小聲說,“女朋友送的,不看了不看了,肯定是什麼我愛你永遠永遠哇……”

  丁霽被他的語氣逗樂了:“嗯,差不多。”

  “是不是還要保密?”何家寶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一幫人,“都沒聽你提過。”

  “先保密,”丁霽小聲說,“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給你們介紹。”

  “行,”何家寶點點頭,“我給你保密,放心。”

  丁霽對何家寶看他牌子這事兒並不怎麼擔心,何家寶人很單純,也講義氣,實在要是真看到了什麼,讓他保密,他也能做到。

  倒是一幫人鬧騰著吃完飯之後,開始要吃蛋糕了,丁霽倒開始有點兒擔心。

  大家的禮物都是這會兒才拿出來,但林無隅的禮物半夜都已經送了,這會兒都掛他脖子上了……還拿什麼送?

  一個宿舍七個人都在這兒,五個人都送了禮物,就林無隅沒東西送,豈不是很沒面子。

  熊大張羅著讓服務員幫忙把蛋糕拿過來的時候,丁霽迅速用腿碰了碰林無隅的腿:“一會兒你給我發個紅包就行了。”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為什麼?你還欠我數以萬計的錢呢,我還給你發紅包?”

  “……禮物啊無隅哥哥,”丁霽簡直服氣,“你一會兒拿什麼禮物送我?”

  “我的真心啊。”林無隅說。

  丁霽看著他,林無隅也一臉嚴肅地跟他對視。

  過了幾秒,丁霽坐回了椅子上,他果然是白操心了,林無隅這麼仔細的人,怎麼可能沒想到這一點。

  又給了他一次炫耀腦子的機會。

  “生日歌就省了啊,好傻啊,”熊大說,“我們一塊兒吼吼吧。”

  “那不是更傻?”吳朗說。

  “朗朗?”熊大看著他。

  “吼。”吳朗點頭。

  呂樂把丁霽推到蛋糕前面站著:“許願吧。”

  丁霽看了看蛋糕,居然是個少女粉的蛋糕,上面滿滿的全是玫瑰,然後一塊巧克力牌子上寫著丁霽超帥,生日快樂。

  “這誰挑的款?”丁霽忍不住問。

  “李瑞辰和呂樂。”熊大說。

  “不是我啊!”李瑞辰趕緊跳到一邊,手都擺出殘影了,“我挑的是個黑巧和榛子的,呂樂說紅的喜慶。”

  “不喜慶嗎?”呂樂拿著手機一直在拍照,“多好看啊,生日就是要粉粉紅紅啊。”

  “對。”林無隅點頭。

  “來吼!”熊大拍了拍桌子。

  一幫人跟著都開始雙手往桌上拍著,一塊兒整齊地喊:“生日快樂!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丁霽聽著感覺像是回到了軍訓的日子裡。

  在一片雄壯的口令聲裡,他迅速地閉上眼睛,對著蛋糕許了個願。

  長久。順利。

  然後快馬加鞭地吹了蠟燭,就怕再慢一點兒服務員要進來檢查他們是不是要打起來了。

  “丁霽!生日快樂!”呂樂從包裡拿出了一個盒子,“送你的。”

  然後大家紛紛拿出了禮物,不知道都是什麼,只有李瑞辰的能看出來,一個長條的盒子,古香古色的。

  “扇子?”何家寶問。

  “嗯,”李瑞辰笑笑,“我畫的。”

  “謝謝。”丁霽有些吃驚,這人還畫扇面呢?

  “生日快樂。”林無隅也從包裡拿出了一個盒子遞了過來。

  “謝了。”丁霽接過盒子,笑了笑。

  這人果然是準備了一份公開禮物,但是……不過……

  丁霽把盒子跟別的禮物碼到一塊兒的時候輕輕晃了晃……這他媽是個空盒子!

  他轉頭看了林無隅一眼。

  林無隅偏開頭笑得很愉快。

  這種事兒也就林無隅能幹得出來了……

  吃完飯一幫人在去唱歌還是去泡吧之間選擇了泡吧。

  “我還沒去過酒吧,”何家寶的理由非常充分,而且在宿舍這幫人裡有著普遍性,“我好想去一次酒吧啊。”

  “酒吧,”丁霽說,“酒我請。”

  “我們A了錢,”呂樂說,“吃完飯還有剩呢,怎麼能讓壽星請。”

  “那不一樣,你們請我吃飯,”丁霽說,“還給我送了禮物,我請個酒,非常正常,我高興。”

  於是大家在學校附近找了一個看上去最神秘的酒吧。

  “就一扇門,也沒有窗戶,”吳朗說,“門上連個字兒都沒有,看著跟我們家樓道裡那些屋子似的,那天熊大告訴我那是個酒吧我都沒敢信。”

  今天不是週末,酒吧裡也坐滿了,他們七個人推門進去的時候,連座兒都沒有,杵吧台旁邊等了好半天,由於過度無聊,林無隅還去旁邊掃了一個共用充電寶,給自己手機充上了電。

  不過一幫熟人在酒吧裡還是比人少的時候好玩,平時丁霽也就跟劉金鵬去酒吧,相對無言,一般都各玩各手機,因為無聊才去的,去了更無聊,都不如坐小廣場聊天兒了。

  人多了就不會沒話題,你一句我一句,光“這個酒就是二鍋頭兌水吧”就能討論好幾分鐘。

  “你以前去過酒吧嗎?”丁霽晃了晃杯子,冰塊在杯壁上輕輕磕著。

  “沒有,”林無隅說,“還挺有意思的。”

  “就是空氣不太好,”丁霽說,“有時候我呆倆小時出去都腦袋疼。”

  也許是因為吃飯的時候就喝了點兒酒,這會兒酒吧裡空調又過於充足,加上昏暗的燈光加持,丁霽有些肆無忌憚,腦袋一歪,靠到了林無隅肩上。

  林無隅也沒躲,只是偏頭看了他一眼。

  轉回頭的時候迎上了李瑞辰的視線,他看著李瑞辰,李瑞辰沖他抬了抬杯子,喝了口酒。

  他只是笑了笑,沒有動。

  過了好幾分鐘,丁霽才突然像是睡醒了似地猛地坐直了。

  “怎麼沒提醒我一下?”他小聲說。

  “提醒什麼?”林無隅抬了抬下巴,“你看小寶。”

  丁霽順著看過去,何家寶跟李瑞辰一塊兒坐了一張雙人沙發,這會兒把腿搭到了扶手上,整個人都擠在李瑞辰身上,李瑞辰人都快讓他擠出去了。

  丁霽突然感覺坦然了很多,於是腦袋一歪,又靠回了林無隅身上。

  一幫人回到宿舍的時候,臉上的紅都還沒退,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喝酒喝的,丁霽洗臉的時候看著自己的臉,感覺跟個烤地瓜似的。

  洗漱完回到屋裡,林無隅正站在桌子前整理他的禮物。

  “你他媽送個空盒子給我!”丁霽走過去。

  “你再看看。”林無隅說。

  “……有東西?”丁霽愣了,趕緊拿過那個盒子,飛快地把包裝紙給拆了。

  裡面是個挺硬實的紙盒,再打開,丁霽看到了裡面有一個巴掌大小的紙袋。

  紙袋裡的東西非常神奇,是些細碎的金屬小渣子,丁霽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做牌子的邊角料吧?”

  “嗯,”林無隅點頭,“其實基本沒什麼碎料,都燒掉了,我還是專門切了幾條大點兒的,為了證明這東西是我做的。”

  丁霽笑了起來:“你也知道你說這東西是你做的很難讓人相信吧?”

  “我還是有天賦的。”林無隅說。

  桌上放著的林無隅的手機突然亮了一下,丁霽看到了一個未接來電,沒等看清是什麼,林無隅已經伸手把螢幕按滅了。

  “誰的?”丁霽問。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我爸。”

  “你黑名單他了?”丁霽問。

  “嗯,”林無隅說,“過幾天再放出來。”

  “為什麼?”丁霽問,“他聯繫不上你要急了吧,別再幹出點兒什麼來。”

  “我這幾天心情好得不得了,”林無隅抱住他,“不想被干擾。”

  丁霽用腦門兒在他腦門兒上磕了磕:“我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接下去差不多一個星期,林無隅都沒有把老爸的電話放出來,老爸肯定是知道自己被黑名單了,但也沒有換別的號碼打過來,說明並沒有什麼一定需要他馬上接電話的急事。

  本來林無隅想過了元旦再跟老爸聯繫,但無人機社接了個任務,要給學校拍元旦專題,還有一個無人機的小型表演,他跟丁霽一塊兒出去過元旦的計畫落空了。

  於是也就沒再繼續跟老爸耗著。

  其實現在老爸並不是在逼他,老爸是在逼林湛,他已經無足輕重,在父母眼裡,他現在唯一被關注的原因就是他們篤定他已經找到了林湛。

  但他不可能把林湛的任何資訊交給老爸,也不可能幫老爸給林湛帶任何一個字,所以所有的壓力都得他去頂著。

  林無隅覺得自己並不是跟林湛有多麼兄弟情深,只是那天林湛電話裡帶著深深驚慌和恐懼的語氣讓他實在做不到把林湛重新推回到父母面前。

  丁霽被呂樂拉去幫著系裡幹活的時候,林無隅出了門,慢慢溜達到跑道邊兒上,找了個地方坐下,給老爸打了個電話。

  “我以為你只有要奔喪才會聯繫我了呢。”老爸接了電話。

  “這段時間學校事兒很多,”林無隅說,“我不想情緒被影響。”

  “跟自己父母聯繫會影響情緒?”老爸冷笑。

  “你們跟我聯繫的時候,情緒也好不到哪兒去,”林無隅說,“將心比心吧。”

  “那我們簡短一些說正題,”老爸說,“你媽媽現在放化療差不多做完了,情況還可以,不過醫生說她體質差,情緒也差,恢復得會慢。”

  林無隅松了口氣,恢復得慢沒關係,情況還可以就行。

  “先靜養吧,”林無隅說,“安心把身體養好比什麼都強,別整天糾結……”

  “她怎麼安心?”老爸說,“你媽那個性格你這麼多年還不瞭解嗎?醫生讓她不能動氣,不能著急,你覺得她做得到嗎?你這樣她做得到嗎?”

  林無隅有時候也會驚訝,老爸和老媽的感情,真的很深,老爸永遠跟她一條戰線,永遠能夠理解和體諒她,並且做出一樣的決定。

  只就這一點來說,林無隅有時候覺得很感慨。

  “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老爸說,“一切都還有可能,我還是希望你能幫幫家裡。”

  林無隅沒有說話,只是閉了閉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只是讓你哥回來看看他媽媽,”老爸說,“如果你不願意,我只能出下策了,你不要怪我。”

  林無隅睜開眼睛:“你想說什麼?”

  “我倒要問問丁霽的父母,”老爸說,“為什麼我兒子跟丁霽在一起之後,跟家裡的關係就能惡化到這個地步,我倒想看看他們家能不能接受你們這種噁心的關係。”

  “你說什麼?”林無隅猛地覺得全身發涼,他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

  “我就不重複了,”老爸說,“我相信你會衡量,我們為了你哥痛苦了十年,不能讓你媽媽再痛苦下去了。”

  林無隅感覺自己拿著電話的右手在劇烈地顫抖,他不得不伸出左手握住右手腕。

  老爸這句話明面的意思沒有任何意義,一個隨便找的藉口而已,他要表達的只有一個意思——你不把林湛找回來,我就讓丁霽家裡知道。

  林無隅本來可以用“他家早就全知道了”來扛下第一回 合,但這句話實在是他沒有想到的,而他第一時間的反應已經讓他錯過了給出這個回答的機會。

  一邊是林湛,一邊是丁霽。

  這就是脫離了控制,超出了他能預料範圍之外的恐懼。

 

 

第78章

  丁霽還沒有回宿舍, 如果他回了宿舍沒見著人就會發消息過來, 林無隅沒有急著回去, 他需要收拾一下情緒。

  雖然天兒已經很涼了,但跑道上還是有不少夜跑的同學,林無隅活動了一下, 加入了夜跑的隊伍。

  老爸的電話完全打亂了他平穩的生活,讓他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可惜他雖然被人叫“學神”, 也終歸只是一個大一的學生而已, 火眼金睛是煉不出來了,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陣被灼燒著, 煩躁,並且不安。

  極度不安。

  這種極度不安源自無力, 他第一次碰到他會覺得根本無解的困難。

  他對父母最後的那一點點靠自己的幻想強行心理暗示保留著的親情正在一點點消退,一點點被燒成灰。

  這件事兒他不能告訴丁霽, 丁霽的壓力已經很大,過完元旦沒多長時間就該放寒假了,他要面對家人, 還要拉著自己一塊兒, 他要小心地隱藏好自己還沒準備好暴露的感情,但肯定也不可避免地在面對家人時會因為這份感情而難受。

  他不能也不敢再給丁霽增加哪怕一絲絲的負擔。

  何況這事兒就算丁霽知道了,也沒有意義,丁霽唯一的解決方案就是提前出櫃,搶在老爸真的聯繫他家人之前。

  但這樣的結果跟被老爸找上門去相比, 真的沒有好多少。

  “沒有魚。”身後有人叫了他一聲,接著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林無隅偏過頭,看到了餘皓東:“你這個時間才跑?”

  “嗯,我早上起不來,”餘皓東跟他並排跑著,“你不是每天都早上跑的麼,怎麼也改這會兒了?”

  “我是在散步。”林無隅說。

  “別氣人行嗎,”餘皓東說,“我這都累得快喘不上氣兒了,你給我來一句散步。”

  林無隅笑了笑。

  “沒跟丁霽一塊兒散步嗎?”餘皓東說,“我看你倆總在一起。”

  “他被抓去幹活兒了。”林無隅說。

  “你那天說要做的那個縮印,”餘皓東說,“是不是送丁霽的生日禮物啊,我看李瑞辰前陣兒還費半天勁畫了個扇面送他。”

  林無隅不得不感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互聯網是有記憶的,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是,不過改良了一下。”林無隅笑了笑。

  “改良了還行,”餘皓東說,“我那天就想問了,你要拿那麼個東西送人,幼稚園的小孩兒的審美都接受不了啊。”

  “太狠了吧。”林無隅說。

  “真的,太難看了,”餘皓東說,“我看你航拍的那些素材,構圖啊光線什麼的都挺牛,想不到送禮物的審美這麼一言難盡。”

  “差不多得了啊。”林無隅笑著說。

  “那說個正事兒,”余皓東說,“這兩天晚上都到活動室來一下吧,佇列程式設計歸你了,還有燈光我們還要討論。”

  “我一個人?”林無隅問。

  “你不是說這事兒得你一個人說了算麼?”餘皓東說。

  “我說了算,不是我一個人幹。”林無隅說。

  “我給你打下手。”餘皓東說。

  “副社長給新人打下手麼?”林無隅說。

  “我給你讓位都行,”餘皓東說,“明天晚上過來啊。”

  “嗯,”林無隅點頭,“七點。”

  又跑了半圈兒,丁霽的電話打了過來。

  林無隅跟餘皓東道了個晚安,拿著手機跑出了跑道,接起了電話:“喂?是不是有人撿到我的小雞了?”

  “是,”丁霽說,“食堂見吧,我……雞查了半天資料查餓了。”

  “等我。”林無隅笑著掛了電話。

  到食堂的時候丁霽已經買了個漢堡吃著了,看到他進來招了招手:“不知道你想吃什麼,就只買了我自己的。”

  “我吃雞翅,”林無隅說,“你還要嗎?”

  “好。”丁霽點頭。

  食堂人少的時候,他倆找個邊兒上的位置坐著,吃點東西,感覺比出去吃更有意思。

  林無隅喝了口優酪乳:“明後天我去無人機社幫忙,你是去自習還是跟我一塊兒?”

  “是做元旦表演的準備嗎?”丁霽問。

  “嗯,”林無隅說,“剛我碰到餘皓東了。”

  “我……”丁霽想了想,“我有時間就去吧,我本來的計畫是去看書,我提前看看下學期的東西,得防著點兒我爸,放假回去了我爸肯定要折騰我,這還是他專業,我都怕他拿他論文來跟我討論,我好歹記點兒概念啊公式什麼的,連蒙帶吹跟他能撐兩回合就行,要不一個假期就跟他吵架得了。”

  林無隅看著他擰著眉的樣子,有點兒想笑,但一想到就這樣的父子關係頭頂上還懸著一把劍,就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那你先看書,”林無隅說,“看累了就去活動室找我。”

  “嗯。”丁霽點點頭,低頭啃了一口漢堡,又抬眼看了看他,“我怎麼感覺你有點兒情緒低落啊?我不在的時候你被誰打了麼?”

  不愧是雞半仙兒。

  厲害。

  林無隅笑了笑:“你幫我打回去嗎?”

  “那肯定啊,”丁霽拍了拍漢堡,“我能讓我們家小可憐兒被人欺負麼?”

  林無隅沒說話,只是笑著看他。

  “你沒事兒吧?”丁霽認真地又問了一遍,“是不是你家裡又給你出題了?”

  “沒,”林無隅說,“拉黑了還沒放出來呢……我就是有點兒困,不知道怎麼了,想睡覺。”

  “采蘑菇采多了吧,”丁霽說,“老話說的好,一滴精……”

  “閉嘴吃你的!”林無隅打斷了他的話。

  “有膽兒做沒膽兒聽,”丁霽嘖了一聲,埋頭繼續啃漢堡,“我跟你說,你爸的號碼你還是放出來,再拖下去他肯定更生氣。”

  “嗯。”林無隅點頭。

  晚上林無隅沒什麼心情,跟丁霽在學校裡溜達了一會兒就回了宿舍。

  小客廳黑著燈,估計大家都還沒有回來。

  不過他倆剛關上客廳的門,就聽到了劉洋的屋裡有人說話的聲音,關著的門縫裡透出光。

  “我能有什麼辦法!”劉洋的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你逼我有用嗎?我還要怎麼樣?我上H大是憑本事,也沒欠你們誰的!”

  丁霽愣了一會兒,剛要往他們自己屋走,林無隅拉了他一把,搖了搖頭,介拽著他轉身又出了門。

  “怎麼了?”丁霽問。

  “過會兒再進去吧,”林無隅說,“他那人性格那麼怪,這會兒躲宿舍打電話肯定是不想有人知道他的私事,一會兒他打完電話出來看咱倆回來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呢,咱倆都得罪過他,到時再加一筆,為這麼個人不划算。”

  “那去小廚房,”丁霽說,“我存了倆霜淇淋,去吃了吧。”

  “行。”林無隅笑了。

  小廚房的冰箱裡存了不少東西,霜淇淋上頭壓著好幾盒優酪乳。

  “誰啊,優酪乳都要凍上吃嗎?”丁霽拿出霜淇淋。

  “許天博就這麼吃,說比霜淇淋好吃。”林無隅說。

  “這沒準兒就是他的。”丁霽說。

  正說著話,許天博就從小廚房外頭走了進來,看到他倆的瞬間,許天博條件反射地就又轉身往外走。

  “哎哎哎,”丁霽看著他,“幹嘛呢?”

  許天博再次走進來,看了看他倆:“哦,我以為你倆……”

  “中間隔著兩米遠呢,”林無隅說,“你這什麼思想。”

  “萬一我眼花了呢。”許天博打開冰箱,拿出了一盒優酪乳。

  “還真是你的。”丁霽笑了起來。

  “吃就拿啊,”許天博說,“比霜淇淋好吃。”

  “嗯。”丁霽點點頭。

  許天博沒在小廚房裡多呆,拿了優酪乳把盒子撕開啃了一口就出去了,走到門外之後他又回過頭看了林無隅一眼,像是想說什麼,但又還是走了。

  林無隅看了一眼旁邊櫥櫃的玻璃門,能看到自己,但看不清,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表情還是什麼別的,讓許天博欲言又止。

  但如果許天博都能看出來……

  丁霽當然能看得出來林無隅心裡有事兒。

  而且算來算去,最近能讓林無隅始終有些心不在焉的事兒,就只有他家裡,他爹媽的那點兒破事了。

  應該還是為了讓他們兄弟倆回家過年,林無隅不可能讓父母跟林湛有任何交集,那肯定所有的壓力都是他自己扛。

  丁霽看著有點兒心疼,但林無隅沒跟他說,他也不好點破。

  只是這次似乎比以往的壓力要大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牽扯到了林湛,林無隅很多獨處的時間裡會走神。

  丁霽兩次去活動室找林無隅的時候,都發現他對著電腦,看似在程式設計,實際上在發呆,走到他身邊了才突然回過神來。

  而且!這人睡覺的時候居然連續一星期都沒有掉下床一次!

  這是非常不正常的現象。

  一個平均每三天就要半夜從地上回到床上一次的人,一星期都沒有摔下去,只有一個原因,他睡不著,或者是睡不實。

  丁霽一直想找個機會跟林無隅聊聊,但一直也沒有合適的機會,這次元旦活動社團的工作量挺大,林無隅雖然是新人,但技術這塊卻是高手,每天都跟餘皓東他們幾個骨幹一塊兒忙著。

  只能等元旦活動過後了。

  丁霽也不想表現得太明顯,他只是想聊聊,林無隅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不說,要是過於關注林無隅的狀態,反倒可能逼得他不得不說出來。

  那就不合適了。

  “一會兒你先忙著,動漫社有幾個人過來,”梁遠說,“他們有個表演要我們配合一下,我跟他們聊一下。”

  “動漫社?”林無隅問。

  “嗯,”梁遠點頭,“他們有個什麼舞臺劇,想讓配合一下。”

  “哦。”林無隅應了一聲。

  動漫社的人過來的時候居然有許天博,他還挺意外的。

  許天博不愛參加什麼活動,林無隅感覺他參加動漫社差不多也就是想找一幫有共同愛好的人追番聊天兒。

  “你怎麼還過來了?”林無隅笑著問,“你也要上臺嗎?”

  “我就湊熱鬧,被拉過來旁聽的,”許天博笑笑,“誰要讓我上臺我就退出。”

  跟梁遠討論用不著許天博,他旁聽了一會兒就沒什麼事兒了,拉了張椅子坐到了林無隅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隨便聊著。

  林無隅挺長時間沒跟許天博聊天了,雖然都在同一層宿舍,但見面的時候很少,碰上了也就打個招呼,加上有時間他還得談戀愛……果然人一戀愛就把朋友扔到一邊兒了。

  “丁霽沒過來嗎?”許天博看了看四周。

  “今天社團沒有活動,”林無隅說,“他看書去了。”

  “哦。”許天博應了一聲。

  丁霽最近還挺正常,就是奶奶打過幾次電話過來,每次跟奶奶聊完,丁霽就會有些沉默。

  林無隅知道他想奶奶,也知道他想奶奶的時候會想到很多別的事兒。

  這種時候他也會跟著焦慮,畢竟老爸的話就放在那兒,事情到底要怎麼解決,他到現在也沒有想出一個能兩全的辦法來。

  他平時很少做夢,倒頭睡著了一般就一覺到天亮,除非半夜摔下了床。

  但這段時間他會做夢,連續的惡夢。

  醒過來的時候又記不清到底夢見了什麼,只感覺害怕……

  “林無隅?”許天博在旁邊叫了他一聲。

  “嗯?”林無隅回過神,轉頭看著他。

  “我問你呢,元旦你們表演的時候我能不能帶個同學觀摩一下你們後臺操作?”許天博說。

  “哦,我跟餘皓東說一下,”林無隅說,“應該沒什麼問題。”

  許天博還是看著他:“你沒事兒吧?”

  “怎麼了?”林無隅問。

  “剛那句是我問的第三遍,”許天博說,“再讓我問一遍咱倆就該友盡了。”

  “……不好意思啊。”林無隅愣了愣。

  “那天我拿優酪乳的時候就感覺你有點兒不對,”許天博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

  “這麼明顯?”林無隅問。

  “你那天跟我說話……就整個人狀態都有點兒不一樣,”許天博說,“別人不一定有感覺,咱倆畢竟說了三年的話呢。”

  林無隅笑了笑。

  “不是跟丁霽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吧?”許天博小心地問。

  “不是,”林無隅說,“我倆挺好的。”

  “那就好,”許天博點點頭,“跟他沒有關係我就可以問問了……是碰上什麼事兒了嗎?”

  林無隅一向是個憋得住的人,從小到大,很多事他都只能憋在心裡,消化得掉的,消化不掉的,都憋在心裡。

  他沒有傾訴的習慣,有很多事對於他來說,傾訴也沒有意義,並不能讓他面對的一切有任何改變。

  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不是他憋在心裡就能扛過去的。

  他需要一個解決方案,或者哪怕不能解決,有一點提示也行。

  他第一次完全亂了陣腳,也第一次想要撲騰著抓到一根稻草。

  “你有時間嗎?”林無隅問。

  “有啊。”稻草回答。

  林無隅站了起來:“走,出去走走。”

  走走也沒走多遠,就是下了樓,走到樓跟前兒的一棵樹旁邊,林無隅就站下了:“我是不是跟你提過我哥。”

  “嗯,你說說來話長以後有空跟我說,”許天博說,“一個學期都快過完了也沒說。”

  “我現在簡單地跟你說一下吧,”林無隅笑了笑,“我小學的時候他就離家出走了,十年都沒有跟家裡聯繫過。”

  “……哦。”許天博吃驚地應了一聲。

  這個吃驚的表情從林無隅這句話開始,一直保持到林無隅說完,雖然是長話短說,但也有個兩三分鐘,他一直是一臉震驚。

  “現在背景情況就是這樣,”林無隅說,“這些事兒之前只有丁霽知道。”

  “……哦。”許天博震驚地看著他,摸了摸兜。

  林無隅看了他手一眼。

  “我想摸摸有沒有煙。”許天博說。

  “你抽煙?”林無隅愣了愣。

  “不抽,”許天博說,“我這大概是太吃驚了手不知道放哪兒好……”

  “揣兜裡吧。”林無隅說。

  許天博把手揣到了兜裡:“然後呢?”

  “我爸讓我把林湛叫回家裡過年,”林無隅說,“我媽想見他。”

  “這不太可能吧!”許天博想也沒想,“林湛為什麼走的,他們心裡不清楚嗎?怎麼可能回去?”

  “如果我不能把林湛弄回去,”林無隅感覺自己嗓子突然啞了下去,“我爸……他要告訴丁霽家裡我們的關係。”

  “我操!”一向溫和的許天博爆了一句粗口。

  林無隅看著他:“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不可能二選一。”

  “當然不可能二選一!這怎麼選!這是威脅嗎?你爸媽是不是有什麼精神方面的疾病啊?”許天博壓著聲音,“這是要幹什麼啊?瘋了嗎!”

  “我現在不能確定我爸會不會真的這麼幹,”林無隅說,“但沒辦法賭,他要真說了,就完了。”

  “丁霽知道嗎?”許天博問。

  “不知道,”林無隅說,“我沒跟他說,我們的事兒他小姑已經知道了,現在他壓力很大了。”

  “你爸能聯繫得上他家裡?”許天博又問。

  “隨便什麼藉口,去學校打聽一下,”林無隅說,“都能問到電話了,他高考的時候家長電話留的還是他爸的。”

  “你要不就告訴你爸,過年你會帶林湛回去,”許天博原地來回走著,左邊一步右邊一步,“先把放假之前這段時間爭取出來,起碼在你回去之前,不要有什麼事兒發生,要不離得這麼遠,真出了問題,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嗯,”林無隅看著他,“但是不知道我爸會不會相信,如果他要跟林湛通電話呢?”

  “我去說,”許天博繼續來回走,“他們沒聽過我的聲音,我可以冒充一下,但是你回去的時候,還是得想出個辦法來。”

  林無隅輕輕歎了口氣,靠著身後的樹。

  “你還得有個準備。”許天博說。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你得跟丁霽說,”許天博停了下來,“你得告訴丁霽,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知道你把這個事兒自己一個人扛了,他是什麼感覺?如果這事兒最後沒有解決,你爸真的一個電話要打過去了,你才去告訴他,他是什麼感覺?”

  “我想過這些,”林無隅皺著眉,“但是不到最後,我真的不敢告訴他,不能告訴他,你知道告訴他會是什麼結果嗎?”

  “他大概直接就一個電話打回家了吧。”許天博說。

  “肯定的。”林無隅說。

  “哎……”許天博捏了捏眉心,“你倆怎麼……你倆真般配啊……”

 

 

第79章

  林無隅跟許天博在樓下聊完, 雖然沒有討論出什麼立杆見影藥到病除的辦法, 但好歹憋在心裡這麼長時間的事終於說了出來, 無論是什麼效果,他都感覺舒服了很多。

  正要再上樓去的時候,動漫社的幾個人跟梁遠聊完正好也下樓了。

  “那我就不上去了, ”許天博說,“我跟他們回去還要繼續旁聽。”

  “嗯,”林無隅點點頭, “謝了。”

  “謝什麼啊, 我也幫不上什麼忙,陪著一塊兒著急了, ”許天博歎了口氣,“還挺生氣。”

  林無隅笑了:“有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肯定不會客氣的。”

  “嗯。”許天博轉身準備走。

  “這事兒你還是先不要跟他說。”林無隅又交待了一句。

  “我不會說, 這個我說本來就不合適,”許天博回過頭, 很小聲地說,“再說這事兒你已經瞞到這會兒了,現在誰跟他說誰被他打死……”

  林無隅聽了這句話沒忍住笑了半天。

  丁霽這個性子, 連許天博都能感覺得出來了。

  梁遠把動漫社的人送走, 拉了林無隅一塊兒回了活動室。

  “沒有魚,之前你說的那個掉隊的設計,”餘皓東站在電腦旁邊,“已經做了嗎?”

  “做了,”林無隅說, “不是又要改吧?再改我就讓它們列隊成SB。”

  餘皓東笑了起來:“不是,不改了,都這會兒了怎麼可能還改,我就是想問問時長,來得及嗎?”

  “一共七分鐘分鐘,”林無隅說,“上場一分鐘,掉隊兩分鐘,後面有三分鐘佇列變化,再留一分鐘退場。”

  “佇列沒弄太複雜吧,”梁遠說,“先保證不出錯。”

  “就六個機,複雜不到哪兒去,”林無隅說,“出錯的話換手動遙控,我跟餘皓東。”

  忙到差不多十點,林無隅才下了樓,剛走了兩步,就看到花壇那兒坐了個人。

  他轉頭的時候,這人迅速躲到了花壇後頭。

  光看這個帥氣的剪影他都能認出來是丁霽,還捉迷藏呢,幼稚不幼稚?

  他走了過去,轉了半圈兒也沒看到丁霽人在哪兒。

  猶豫了一下之後,他清了清嗓子:“咕咕咕咕咕嘰嘰……”

  馬上就聽到了花壇旁邊的長椅後頭有很輕的沒有憋住的一聲笑。

  “丁霽?”林無隅轉頭看著長椅的方向,但是視線往上,看的是長椅後頭的小路,“是你嗎?站那兒幹嘛?”

  話音都還沒落,丁霽已經從長椅後頭嗖地地一下沖天而起。

  林無隅一直很佩服丁霽的彈跳,原地起跳也能跟裝了彈簧似的蹦得老高。

  這會兒直接一原地一蹦,手都沒撐一下就從長椅上方一躍而過,嗖的最多三步,就沖到了林無隅跟前兒。

  然後才回過神:“你他媽嚇我呢?”

  “嗯,”林無隅笑了起來,“不然真有個人站那兒你會不知道嗎?”

  “是鬼的話誰能知道,”丁霽說,“還有什麼外星人啊,怪獸啊……”

  “怎麼沒上去?”林無隅摟住他肩膀,往宿舍方向慢慢走過去。

  “我到的時候就聽到梁遠在走廊上說話了,”丁霽說,“估計是弄完了,我就懶得上去了。”

  “吃宵夜嗎?”林無隅問。

  “吃吧。”丁霽點點頭。

  “是不是因為天兒冷了消耗大啊,”林無隅看了他一眼,“最近我只要問,你都說吃,而且每次還都跟我一塊兒吃。”

  “那我也沒胖啊,”丁霽捏了捏自己的腰,“我現在用腦過度,這一天天的從早到晚都在刻苦學習,必修選修作業自習報告考核……還要提前學習應付我爸。”

  “好慘啊。”林無隅笑著說。

  “你也差不多,”丁霽說,“本來我挺一挺也能過去,就一看你都瘦成這樣了,不吃點兒怎麼行。”

  “我瘦了嗎?”林無隅摸了摸臉。

  “小廚房有個體重秤,回去你稱一下吧,”丁霽說,“你最近不光瘦了,還有黑眼圈兒。”

  林無隅沒說話,心裡收了收,看了丁霽一眼。

  “元旦完了休息幾天吧,梁遠也不給你發工資……還好上周攀登社的活動你沒去,”丁霽說,“要不這會兒更瘦了。”

  聽丁霽這話的意思,是覺得他這陣社團活動太忙了累的,但他也沒敢鬆口氣,畢竟丁霽從小到大坑蒙拐騙說瞎話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都判斷不了,何況最近他本來就挺累的,腦子轉速都下降了。

  為什麼要喜歡一個半仙兒呢,還是個靠觀察細節來蒙人的小神童。

  他看了看前後左右,沒有人,於是胳膊一收,摟著丁霽,往他臉上親了一口。

  非常響。

  而且因為親得靠近耳朵,丁霽感覺自己被這一口嘬得都耳鳴了。

  “我靠,”他捂著耳朵搓了搓,“你這什麼動靜,嘴裡有個喇叭麼!”

  林無隅笑得很愉快。

  丁霽看著他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的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錯了,林無隅只是太累了?

  但他認識林無隅這麼長時間,無論是高考複習,還是接活兒,再累他都沒有過最近這樣的狀態。

  不光是累,是焦慮。

  螞蟻累了就趴著不動了,被扔到熱鍋上了才會像林無隅現在這樣。

  學校的元旦晚會還有一天,最後一次彩排已經結束,丁霽作為無人機社的後勤一員,全程無所事事地圍觀。

  其實林無隅也沒什麼事,就杵電腦前頭,看著螢幕。

  最忙的是無人機。

  收工回到宿舍的時候,林無隅說有點兒累,要趕緊睡覺。

  洗澡都只用了三分鐘,丁霽聽到他進了浴室,等拿好自己的換洗衣服的時候,林無隅已經從浴室出來了。

  “洗完了?”他有些吃驚地問。

  “嗯,”林無隅沖著他一甩頭,甩了他一臉水珠子,“頭都洗完了。”

  “你就洗了個頭吧,”丁霽說,“就著沖頭的水把身上打濕了再擦乾。”

  “真聰明。”林無隅往床上一撲。

  丁霽洗完澡回到屋裡的時候,林無隅還那個姿勢趴在床上。

  “頭髮不吹幹了啊?”丁霽過去拍了他一下。

  林無隅沒有動。

  丁霽彎下腰看了看,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這大概失眠太長時間終於挺不住了吧。

  丁霽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把被子拉過來給他蓋上,回到了自己床上坐著,這人睡在正中間,也沒留出他的位置來。

  “林無隅。”丁霽抱著腿,下巴擱在膝蓋上,擰著眉看著林無隅。

  林無隅是真的睡著了,沒有回應。

  “你到底怎麼了?”丁霽說,“你到底碰上什麼事兒了還打死也不願意告訴我?元旦過完以後我可就不慣著你了啊,我問什麼你就得答什麼,不老實就抽你。”

  林無隅還是睡得很香。

  丁霽起身把屋裡的燈關掉了。

  坐在床上。

  一邊聽著林無隅的呼吸,一邊聽著客廳裡的舍友走來走去小聲說笑。

  多好啊,就現在這樣,多好啊。

  客廳裡的燈也滅了,宿舍裡的人都回了自己屋,門一關,整個宿舍就都靜了下來,只剩了林無隅的呼吸。

  丁霽拱了兩下,出溜到枕頭上躺好了,拉過被子蓋上。

  睡吧,先把元旦開心過完了的。

  不過計畫往往跟不上變化。

  丁霽這段時間也睡得不太實,所以半夜裡林無隅有什麼動靜,他都能聽到,會迷迷糊糊醒過來。

  但今天這動靜有點兒不一樣。

  不是林無隅掉下床了。

  是林無隅說夢話了。

  丁霽醒過來的時候林無隅還在說,嘟囔著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但能聽得出並不是什麼好夢。

  林無隅說得很急,很煩躁的語氣。

  丁霽坐了起來:“林無隅?”

  林無隅動了動,手往床板上砸了一下。

  丁霽沒敢再出聲,他跟林無隅一塊兒……睡了這麼長時間,第一次聽到林無隅說夢話,也是第一次知道他還會在夢裡生氣砸床。

  正猶豫著是讓林無隅繼續把這個夢裡的氣生完了,還是去把燈打開掐斷他這個不愉快的夢時,林無隅突然很低地喊了一聲,猛地坐了起來。

  丁霽嚇了一跳,坐在床上沒出聲,只是看著他。

  林無隅坐起來之後愣了兩秒,然後抱住了腦袋,黑暗裡能聽到他在大口喘氣,很重的喘息跟憋著氣兒去撈了十分鐘珍珠似的。

  喘了能有快一分鐘,才慢慢緩了過來。

  丁霽正要下床,林無隅偏過了頭,往他這邊看了一眼。

  接著他喘氣的聲音立馬就沒了,呼吸瞬間就變得輕而平穩起來。

  這變化聽得丁霽一陣心疼。

  “丁霽?”林無隅叫了他一聲。

  “嗯,”丁霽跳下床,只在自己拖鞋上墊了一腳就又跳到了林無隅的床上,一把摟住了他,“你做惡夢了?”

  “……大概是。”林無隅低下頭,輕輕舒出一口氣。

  丁霽從身後摟著他,在他胳膊上用力搓著:“沒事兒沒事兒,就是個夢而已,已經醒了。”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丁霽一直在他胳膊上搓著,這是他小時候做了惡夢哭著找奶奶的時候,奶奶常用的辦法。

  對他來說挺管用的,皮膚上真實的接觸,能很快讓人感受到現實,迅速從夢境裡脫離出來。

  搓了一會兒,林無隅握住了他的手腕。

  “好點兒了?”丁霽問。

  “沒事兒,”林無隅笑笑,“我做夢的時候就知道是在做夢……但是,還是太真實了,就……”

  “有時候是這樣,”丁霽偏過頭,把臉貼到他脖子後面,“不過醒了就好了,有時候連夢到的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是,”林無隅笑了笑,拉著他的手指,輕輕咬了一口,“我是不是把你嚇醒了?”

  “那倒不是,”丁霽猶豫了兩秒,“你說夢話了。”

  林無隅的身體明顯有一瞬間的定格,但很快就又過去了。

  “是麼?我記得我從來不說夢話呢,”林無隅說,“我說什麼了?”

  語氣裡帶著只有丁霽才聽得出來的緊張。

  “聽不清,”丁霽說,“嘟嘟囔囔的,聽著就是挺不高興的,還砸了一下床板,你夢到小廣場火拼了麼?”

  林無隅笑了起來:“我又不是你,還火拼呢。”

  “我也沒火拼過,”丁霽跟著笑了,“我用過的最兇殘的武器就是輪滑鞋,那個掄人還挺疼的,就是範圍太小。”

  林無隅笑著轉過身,在他唇上親了親:“睡吧,明天一天都挺忙的,晚上還有晚會,結束了肯定還要去聚,估計半夜才能睡了。”

  “嗯。”丁霽應了一聲。

  正要起身,林無隅拉住了他:“睡這兒。”

  丁霽一直貼在林無隅身後,胳膊摟著他,希望無論是什麼夢,自己這樣能給林無隅一些安慰,不要再回到那個夢裡去了。

  但讓他憤怒的是,林無隅第二次被惡夢驚醒。

  這次林無隅沒有喊,也沒有坐起來,只是身體劇烈地扭動,丁霽要不是沒睡實,已經被他擠下床去了。

  丁霽撐起胳膊看了一眼,這跟林無隅平時睡覺打工夫不一樣,呼吸和動作都很混亂。

  “林無隅!”丁霽顧不上別的,直接一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哎。”林無隅過了幾秒,捂著臉睜開了眼睛,這一次大概是因為時間間隔短,他清醒得很快,“我又……你打我了?”

  “你先打我的。”丁霽說。

  “我怎麼捨得啊,”林無隅笑著翻了個身,抱著他往下拉了拉,“躺好。”

  “你又夢到什麼了?”丁霽躺下。

  “亂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麼……嚇著你了吧?”林無隅在他耳邊輕聲說,“對不起啊丁霽,對不起。”

  丁霽沒有說話,只是在他胳膊上輕輕拍著。

  等不到元旦過後了,實在是等不了了。

  林無隅這句對不起露了餡兒,也許是因為猛地驚醒腦子還不清楚,這對不起絕對不是因為嚇著他才說的。

  林無隅自己悄悄扛著的事兒,跟他有關係,而且比他之前想像的要嚴重得多,絕對不只是讓林湛回家過年這麼簡單。

  等不到元旦過後了。

  元旦晚會在31號,這天已經放假了,又因為假期時間短,基本都沒人回家,校園裡非常熱鬧。

  各種元旦海報和裝飾,還有歡快的音樂,走在路上的人全都步子輕快。

  丁霽臨時被無人機社抓了壯丁。

  本來他們的程式設計列隊表演之前有個社團進場的小環節,幾個成員遙控著無人機做幾個簡單的飛行動作,一塊兒走過,都是新成員,梁遠安排的,當成是宣傳。

  丁霽本來沒有參加,他不習慣這種場面,但安排好的人裡有一個居然頭天晚上興奮過度,吃燒烤吃出了個急性腸炎……

  梁遠想也沒想就說讓丁霽頂上。

  “丁霽是新成員裡除了林無隅之外技術最好的了,”梁遠說,“這學習能力,真不敢想像他之前零基礎。”

  也不是零基礎,我還是跟著我們家無隅哥哥學過的。

  “他可能……”林無隅很猶豫,“他不習慣這種……”

  “救場啊,”餘皓東說,“就從旁邊走過去就行,一共不到一分鐘,沒事兒的吧,哪有帥哥怕被人看的?”

  “他就是怕被人看的帥哥。”林無隅說。

  “沒事兒,”丁霽剝了顆棒棒糖,“我上。”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他沖林無隅笑了笑。

  今天就要問!但林無隅有任務,演出不能搞砸鍋。

  所以他不打算直接問林無隅。

  你不直接告訴我,沒關係,我也不會直接問你。

  你背著我私會前暗戀物件這個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小渣渣。

  一直到下午,晚會的會場已經佈置就緒,工作人員開始閑下來,參演的人也差不多忙完了只等著晚上了,丁霽才終於看到了許天博的身影。

  跟動漫社的幾個人在一起,旁邊還有個如影隨行的長頭髮女生。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目光太直白,丁霽感覺許天博開始刻意避開他,他往許天博那邊走了幾次都是走到一半的時候就發現這人不見了。

  一個遊戲死宅,怎麼這麼靈活!

  最後他不得不假裝放棄,跟林無隅坐在他們社團的無人主機殼子上聊天兒,才終於又看到了許天博,正往離開會場的方向走過去。

  這回是一個人,身邊也沒有了那個一直粘著他的女生。

  “我去買霜淇淋,”丁霽站了起來,“你吃嗎?”

  “我……”林無隅大概是想跟他一塊兒去,但現在他倆四周的無人機價格不低,四周人也多,他只得又坐了回去,“我想喝冰紅茶。”

  “好嘞。”丁霽應了一聲。

  追出會場的時候,許天博已經走出挺遠了,看樣子是要抄近道回宿舍,走的是教學樓旁邊的一條小路。

  丁霽跑了起來,繞過教學樓,兜到了路前方。

  聽到許天博的腳步聲走近的時候,他從拐角轉了出來,堵在了許天博面前。

  “哎,”許天博被他嚇了一跳,退了一步,看清是他的時候,明顯又被嚇了一跳,“丁霽?”

  “不許跑,不許躲。”丁霽說。

  “……出什麼事兒了嗎?”許天博說。

  “還裝,”丁霽看著他,“你演技可比不過林無隅,他都沒瞞過我,你還想瞞?”

  “啊……”許天博很無奈地靠到了旁邊的牆上,“你想說什麼?”

  “說說那天晚上你在活動室樓下跟我男朋友說了什麼。”丁霽說。

  許天博先是愣了愣,接著一下就急了:“你別誤會啊丁霽!”

  “我偏要誤會,”丁霽說,“給你一分鐘,你要不說實話,我就誤會定了。”

 

 

第80章

  “我沒法跟你說, ”許天博靠著牆, 往旁邊挪了一步, “我也說不清,你真的……你逼我沒有用的的。”

  丁霽迅速跟上去了一步:“我說了別跑,你跑不過我啊。”

  “我知道, ”許天博滿臉無奈,“要不你等會兒,我本來是要回宿舍上廁所的。”

  “大的小的?”丁霽問。

  “……尿尿。”許天博歎了口氣。

  “就這兒唄, ”丁霽看了看牆根兒, “這會兒都在會場那邊,沒人往小路走。”

  許天博看著他沒說話。

  “那就憋著。”丁霽說。

  “我現在夾在中間很難做人啊, 我非常難,”許天博說, “我就是個南瓜。”

  “所以是得罪我還是得罪林無隅你看著辦,我脾氣可不太好, ”丁霽說,“我一會兒就給你做成南瓜餅。”

  “我這麼說吧,丁霽, ”許天博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後抬眼看著他,“你雖然脾氣那什麼……可能有點兒急,但我要真不跟你說,你也不會把我怎麼樣,我要是跟你說了, 那個看上去脾氣可好了的林無隅肯定會撕了我。”

  這話一說出來,丁霽一時半會兒倒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許天博把他分析得還挺透,他的確沒打算怎麼著許天博,他倒是沒想到許天博態度會這麼堅定。

  所以這事兒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更得問出來了。

  “是不是挺嚴重的?”丁霽問。

  “是。”許天博說。

  “而且是對於我來說挺嚴重的,”丁霽盯著許天博,“對嗎?”

  許天博頓了頓,沒有回答。

  “那為什麼我不能知道,”丁霽說,“而且林無隅自己處理不了這事兒,對不對?”

  許天博看著他:“你……”

  “我從小學開始蒙人到現在少說都有十年了,”丁霽說,“我除了猜不出具體的事兒是什麼,別的我全能給你說出來。”

  許天博拉長聲音重重地歎了口氣。

  “南瓜餅,你……”丁霽拿了根棒棒糖出來叼著,小棍一下下指著許天博。

  “什麼?”許天博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行吧,你說。”

  “不是我說,是你說,”丁霽說,“你跟林無隅認識的時間比我長,他是個牛逼的人,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沒有他扛不了的事兒。”

  “嗯。”許天博應了一聲。

  “他已經很長時間睡不好覺了,失眠,惡夢,瘦了多少你不是看不出來吧,”丁霽說,“我也不怕你笑他,反正也不是我一晚上連續兩次被惡夢嚇醒。”

  許天博沉默了。

  “我知道你想讓我找他,讓他自己說出來,”丁霽說,“他要肯說,早就說了,等不到現在,現在都沒說,那就是不到事兒崩了他不會開口。”

  “哎……”許天博皺著眉低下了頭。

  “說吧。”丁霽叼著棒棒糖,舌尖在嘴裡一下下裹著糖球,他的話說得很穩,但現在要誰把他嘴撬開,就能看到他的焦慮慌亂。

  會場收拾得差不多了,無人機社的一堆箱子終於按出場順序碼放整齊,餘皓東叫了幾個沒有任務的新生過來幫守著,林無隅總算可以離開一會兒了。

  “那倆箱子,”林無隅指了指他自己的那個箱子,“丟了我會殺人啊。”

  “知道,”餘皓東說,“你去休息一會兒吃個飯什麼的吧,我跟梁遠一直都在這兒的,放心。”

  “電腦別讓人碰啊。”林無隅又交待了一句。

  “嗯。”餘皓東點頭。

  林無隅感覺自己腦子都有些悶,正好丁霽去買水半天也沒回來,他想出去走走,順便去超市找丁霽。

  平時就忙活這麼幾天這點兒強度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讓他有任何感覺。

  離開會場往超市那邊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丁霽拎了個塑膠袋過來了。

  看到他的時候丁霽揮了揮手:“不用守著機子了?”

  “有人守了,”林無隅笑笑,“怎麼去這麼長時間?”

  “在超市碰上刁震了,”丁霽說,“控訴你兩次活動都沒有參加,果然最愛的還是無人機。”

  “他們那兒本來我也是為了陪你才去的。”林無隅說。

  “我是被逼著去的,”丁霽拿了冰紅茶遞給他,“不過上次活動電影還是看得很爽,刁震還買了個爆米花機,我們看,她在旁邊做爆米花。”

  林無隅笑了起來:“她這人真是……”

  丁霽偏了偏頭,看著他。

  “真是神經病!”林無隅說。

  丁霽一下笑了起來:“你怎麼這樣。”

  “求生欲還是要有的。”林無隅擰開冰紅茶,仰頭灌了兩口。

  現在差不多吃飯時間了,他倆去了趟食堂,人有點兒多,換了兩個食堂,人都很多。

  “有這工夫出去吃一趟都走到了。”丁霽說。

  “那就出去吃,”林無隅說,“想吃什麼?”

  “問你自己吧,我是吃什麼都行,”丁霽說,“你得喂豬呢。”

  “我想想啊,”林無隅拿出了手機點開地圖,“前兩天幹活兒的時候梁遠叫了個外賣,還挺好吃的,我看看那家店離得遠不遠。”

  “遠也沒事兒,”丁霽說,“到晚上開場還有兩三個小時了吧。”

  “元旦了啊寶貝兒,滿街的車,遠地兒不能去,”林無隅說,“要不晚上都別想回來了。”

  “要不就去那家吧,”丁霽拍了拍巴掌,“小寶說的那家,吃披薩。”

  “好。”林無隅很乾脆地點了點頭,把手機放回了兜裡。

  這個店是何家寶找到的,他愛吃披薩,把學校附近所有能吃到披薩的店都吃遍了,最後在學校北門出去的一個什麼大廈的15層找到了這麼個小作坊一樣的店,說那家最好吃。

  坐電梯上了15層,按門牌號找到了這個店,人不算多,還有空桌,正好一個角落裡的雙人火車座因為太小了沒有人坐,他倆坐了過去。

  風景還不錯,從視窗看出去能看到他們學校,四周還能有點兒遮擋,跟別的客人沒有直接的視線接觸。

  點好餐之後,丁霽拍了拍手:“無隅哥哥。”

  “嗯?”林無隅看著他。

  “轉過去,”丁霽捏著手指,“我幫你按摩一下吧。”

  “有沒有陰謀?”林無隅很警惕。

  “有,”丁霽惡狠狠地說,“捏死你。”

  林無隅笑著側過身,背對著丁霽,看著窗外。

  丁霽站起來一條腿跪在座兒上,靠著椅背,開始給他捏脖子和肩膀:“怎麼樣?”

  “舒服。”林無隅說。

  “你眯一會兒吧,”丁霽說,“你黑眼圈兒很明顯了。”

  “真的嗎?”林無隅說。

  “嗯,”丁霽應著,“看上去太慘了。”

  林無隅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這會兒他感覺很安心,丁霽的手很暖,捏在他脖子上時,指尖像幾個小小的熨斗,燙得很舒服。

  在店裡睡了半小時,吃完了一張桌子都擺不下的一堆披薩意面什麼的,林無隅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回到學校的時候,餘皓東正找他倆,最後確定了他們表演環節的時間。

  “領導說完話,有一個開場的節目,”餘皓東說,“大概十分鐘,然後就到我們了,本來咱們是靠後的,但是剛組委會最後一刻決定還是把炫點兒的拿到前面來。”

  “嗯,”林無隅點點頭,“沒問題,現在開始都可以。”

  餘皓東笑笑:“那丁霽你跟張林松他們幾個準備一下,你們是先遙控入場的。”

  “好,”丁霽往後台那邊走,“他們都到了嗎?”

  “都到了,”餘皓東說,“梁遠也在。”

  丁霽到了無人機社的準備場地,機子都已經準備好了,他用的是林無隅的機子,非常熟悉了。

  他按林無隅的習慣順序檢查了一遍,跟別的幾個成員對了一下一會兒細節,然後就沒什麼事兒了,他坐到一張小凳子上看著林無隅那邊。

  林無隅和餘皓東在一張桌子前,盯著電腦說著什麼,因為無人機佇列裡安排了燈光,燈光程式是餘皓東寫的,估計最後還在確定。

  真是忙啊。

  丁霽托著下巴,大學的晚會就是跟高中的時候不一樣,高中那會兒的晚會從場地大小上就被秒殺了,更別說還有網路直播,節目安排上也沒有這麼大的陣仗,攝像機,燈光,舞臺,大批的工作人員都在忙碌著,還有已經在候場的演員。

  丁霽拿了手機出來,慢慢轉著圈兒錄著視頻。

  又拍了幾張照片,發到了朋友圈裡。

  微信生微信長的劉金鵬依舊第一個留言。

  -春晚啊

  丁霽笑了半天。

  晚會正式開始的時候,掌聲雷動,丁霽這才注意到體育場裡居然能坐得下這麼多人,一眼過去跟看球賽似的。

  不過他只能看對面的大螢幕了,他們候場這個角度看不到舞臺。

  “我怎麼有點兒緊張。”張林松站在他旁邊小聲說。

  “不緊張才奇怪呢,”丁霽說,“沒事兒,大家都緊張,上場的時候一塊兒哆嗦著就去了,從這頭哆嗦到那頭,統共一分鐘。”

  張林松笑了起來:“你這麼一說我倒是好了很多。”

  哆嗦不至於,緊張是真的。

  雖然因為心情不是太好,緊張被沖淡了不少,但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丁霽最大型的一次上臺是小學參加全市廣播體操比賽,全程他都緊張得連音樂都聽不見了,就盯著前面同學的後腦勺。

  這會兒居然感覺差不多,甚至更慘。

  他是第一個,前頭是炫目的燈光,還有密密麻麻的人,別說後腦勺了,他視線連個聚焦的地方都找不著。

  只能硬著頭皮了。

  他們幾個人的無人機已經放在了地面上,音樂響起的時候,他們按照事先的排練,無人機從地面升起。

  四周的掌聲跟著就響了起來。

  接著就是無人機往前,飛到舞臺正中,轉身懸停。

  他們幾個人抱著遙控器走過去,跟失物認領似的先站到各自的機器跟前兒,然後機子飛到頭頂,跟著他們一塊兒從另一側下去。

  舞臺上主持人在說話,但丁霽一句也沒聽清,就知道有掌聲,混著音樂,他稀裡糊塗的感覺自己走得跟個二傻子似的就那麼過去了。

  “很好!挺棒的!”梁遠在另一側等著他們,幫著收機子,“一點兒錯都沒出。”

  “佇列開始了嗎?”丁霽離開了燈光之後立馬就恢復了神智。

  “開始了。”梁遠說。

  丁霽迅速蹲下,一邊把已經落地的無人機收拾好,一邊盯著從全場六個角落起飛,閃著光往舞臺中間聚集過去的無人機。

  雖然有專業的錄影,但是他還是拿出了手機拍著,這個就得現場拍著才有意思,可惜他在這邊,林無隅在對面後臺盯著電腦,拍不到這個英俊的渣渣了。

  無人機在舞臺中間排成了兩列,機身上的燈光開始變化,接著就是佇列變化。

  後排最邊上的一架無人機開始作妖,每個動作都比別人慢半拍,甚至有一次大家一塊兒往左的時候,它自己一個機往右邊去了。

  現場觀眾都以為是出了錯,正嗡嗡議論的時候,另外幾個機子飛了過去,攔住了迷路機,把它帶回了佇列。

  現場立馬響起了掌聲和笑聲。

  丁霽邊樂邊錄著視頻,還解說了兩句:“這是個二傻子機,讓我想起了我的好朋友鵬鵬……”

  在迷路機出了幾次洋相之後,舞臺上音樂突然變得很燃,六個機子的動作頓時整齊起來,帶著光開始變化隊形。

  “我手心都出汗了。”張林松小聲說。

  “我把你聲音都錄進去了,”丁霽說,“能不能有點兒出息,剛才手都沒出汗,這會兒看別人還看出汗了。”

  “效果還挺炫。”張林松說。

  “是,”丁霽點頭,“彩排的時候沒有燈,還沒看出來這麼酷。”

  表演結束時丁霽迅速跟著大家一塊兒跑回了他們的候場區,林無隅和餘皓東正把機子往箱子裡收。

  “不錯不錯不錯!”梁遠一連串地說,“場地要是沒有限制肯定更能出效果。”

  “明年吧,”餘皓東笑著說,又看了看林無隅,“我們沒事兒了,航拍現在就老丁那兒一個機子,一會兒我們倆去拍點兒素材。”

  “好。”林無隅看了看丁霽,“過來幫我。”

  “嗯。”丁霽點頭。

  一場晚會,丁霽基本沒太注意都有什麼,光忙著幫林無隅拍晚會素材了。

  不過他也並不太介意,本來也沒什麼心思看,能一直穩著情緒跟沒讓林無隅看出他有什麼不對勁就已經不錯了。

  還想著好好過個元旦……

  一直到最後跨年倒計時的秒針哢嚓哢嚓響著,全場的人都跟著一塊兒吼的時候,丁霽才感覺自己情緒開始上揚。

  無論怎麼樣,不管會發生什麼,至少……

  他的手突然被林無隅抓住了。

  至少他倆現在在一起,一塊兒看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一塊兒往前,走進新的一年裡。

  “新年快樂!”林無隅在一片歡呼聲中湊到他耳邊喊了一嗓子。

  “新年快樂!”丁霽也沖著他吼了一嗓子。

  “快樂啊我的雞!”林無隅笑著又吼。

  “……快樂啊我的魚!”丁霽捏了捏他的手。

  晚會結束之後他們又忙活了一大通,收拾東西,搬東西回社團活動室,再跟興奮的同學們聊一會兒。

  好容易回到了宿舍,一屋子人都沒睡,又是一通聊。

  最後回到屋裡的時候,都已經過了三點了。

  林無隅困得不行,但還是堅持去洗澡。

  丁霽倒是沒什麼睡意林無隅洗澡的時候他就坐在床邊發愣,腦子裡轉的全是今天許天博跟他說的話。

  林無隅的手機螢幕亮了,有電話進來,但手機被林無隅調了靜音,沒有響。

  丁霽過去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是林無隅他爸的名字。

  丁霽就感覺自己全身像是被電線纏住了,從心臟往指尖一陣陣地發麻。

  他伸手把螢幕按滅了,坐回了床邊。

  林無隅洗完澡出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你爸給你打電話了,”丁霽說,“這麼晚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嗯,”林無隅把手機放回了桌上,“前面就打過,我沒接,明天再回給他吧,我困死了。”

  丁霽知道林無隅不會跟他說了。

  大概是打算死扛到最後,扛死了為止。

  “你先睡吧,”丁霽說,“我洗個澡。”

  “好。”林無隅倒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今天是真的困了,林無隅本來想撐著等丁霽洗完澡,但腦袋砸到枕頭上之後他就沒有了意識,連夢都沒做,惡夢也沒做。

  醒過來的時候,天都已經亮了。

  他打了個呵欠,感覺這一覺睡得雖然很實,但對於情緒並沒有多大幫助,只要一睜眼,他就會想起來那些破事,那些他不知道能不能解決的破事。

  而且他感覺自己的胳膊有點兒酸,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覺壓著了。

  想動一動翻個身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用了差不多十秒鐘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舉過頭頂,被捆在了床頭的鐵欄杆上。

  這是要幹嘛?

  打響新年的第一炮?

  林無隅扭了扭手腕,發現還捆得很結實,再盯了一眼,發現捆他手腕的不是什麼圍巾內褲領帶皮帶之類的浪漫玩意兒,而是……黃色的封箱膠帶。

  這一看就絕對不是什麼愉快的玩耍了。

  這是要打劫吧!

  林無隅這會兒才趕緊震驚地轉過頭,尋找丁霽。

  然後吃驚地發現丁霽居然沒在他旁邊,而是已經起了床,就站在床邊,正抱著胳膊看著他。

  “丁霽?”他晃了晃胳膊,“這是幹嘛!”

  “你說呢。”丁霽看著他。

  “我說什麼?”林無隅不知道丁霽這是要幹什麼,這剛睡醒,腦子也還拖泥帶水的轉不利索。

  “說說你還有多大的事兒瞞著我。”丁霽說。

 

 

第81章

  林無隅愣住了, 看著丁霽。

  他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兩次惡夢驚醒, 肯定會讓丁霽覺察到什麼, 但看丁霽這個動靜,似乎並不是“覺察到”這麼簡單。

  應該是知道了些什麼。

  只是……偏偏丁霽的風格,是在詐他也不一定……

  “怎麼了?”林無隅決定做最後的強行掙扎。

  “我讓你裝!”丁霽伸手對著他腿就是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聲。

  勁兒很大, 這一巴掌抽得林無隅大腿一陣火辣辣,他看過去的時候也就一兩秒鐘,紅色的手印已經在腿上顯現出來了。

  “你真打啊?”林無隅看著他, 又用力轉了轉手腕, 封箱膠帶紋絲兒不動。

  品質是真的好。

  “不然呢!”丁霽一揚胳膊,又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腿上, “你接著裝啊!”

  “大清早的,”林無隅看了一眼門, “讓他們聽到了,一會兒進來看到這場面……”

  “大清早個屁!現在中午都過了, 人都出去過元旦了,”丁霽沒再抽他,胳膊一抱, 看著他, “別說這屋裡,這整層樓也沒幾個人,一大早都出去玩了。”

  “解開,”林無隅晃了晃胳膊,“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個屁!”丁霽看著他, “還有話好好說?有話你根本就不說!我現在給你解開了,你他媽能現編出來八百個理由!”

  “我不編。”林無隅說。

  “那說吧。”丁霽說。

  “你到底猜到什麼了?”林無隅實在沒辦法,手上的膠帶用量驚人,估計一卷兒都用掉了,丁霽要不解開,他在這兒折騰一天也別想把手弄出來。

  “林無隅,”丁霽湊近了他,盯著他的眼睛,“都到這一步了,你還是什麼都不肯跟我說是嗎?”

  林無隅幾乎能看到丁霽眼神裡炸出來的小火星子……今天這事兒大概是沒可能蒙得過去了。

  他感覺手開始發涼。

  不知道是因為手腕勒得太緊了還是因為想到一旦丁霽知道了這件事,後果會是什麼……

  “你寧可背地裡找別人想辦法!也不肯跟我說!”丁霽還是盯著他,聲音一點一點地提高,最後一嗓子是吼出來的,“是不是!”

  林無隅真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丁霽,憤怒的,委屈的,焦急的丁霽。

  “林無隅你他媽說話!”丁霽對著他的腿又是一個巴掌甩了上去,“你他媽跟許天博說了都不告訴我!”

  掄圓了胳膊抽他的丁霽。

  林無隅閉上眼睛輕輕歎了一口氣:“個死宅居然賣了我。”

  “他憑什麼保你!”丁霽說,“這麼大的事兒啊林無隅!還跟我有關!他怎麼給你守!他憑什麼給你守!”

  “丁霽,”林無隅睜開眼睛,“這事兒我給你詳細說,你先解開我行嗎?”

  “不用,不行。”丁霽拖了張椅子過來,坐到了床邊,一條腿蹬到了床沿上,眉頭始終擰著。

  看得林無隅很心疼,有些著急。

  但更多的是擔心,他不知道丁霽想要幹什麼。

  或者是他不敢去想丁霽要幹什麼。

  “除了讓許天博冒充林湛去蒙你爸拖延時間之外,”丁霽胳膊架在膝蓋上,一下下地掐著指尖,“你還有沒有別的方案?”

  林無隅看著丁霽被他自己掐得已經開始發白脫皮的指尖,覺得心裡抽抽得厲害,但他只能給出唯一的回答:“沒有。”

  丁霽看著他。

  “就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沒辦法告訴你。”林無隅也看著他。

  “肯定不能讓林湛回去,也不可能把讓他們聯繫上林湛,別說你不肯,就算你肯,林湛也不會回。”丁霽說。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賭一把你爸不會找我家裡,你又不敢。”丁霽說。

  “是。”林無隅說。

  “那還能怎麼辦。”丁霽往後靠到了椅子上。

  “丁霽,”林無隅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時,一下緊張起來,想坐起來,但手動不了,只能是狠狠地扭著手腕,“丁霽!還沒到最後,還沒到完全沒時間的地步!”

  “什麼時候才是最後?”丁霽問,“等放了寒假回家的時候?等離過年沒有幾天的時候?等一點兒緩衝都沒有的時候?”

  “不管是什麼時候,”林無隅看著他,“丁霽,你別衝動。”

  “林無隅,”丁霽輕聲說,“你太心疼我了。”

  “我一點兒也不心疼你,”林無隅立馬回答,“我就怕你把事兒搞砸了!”

  “你怎麼不怕把自己累死了呢?”丁霽偏了偏頭,看著他,“最後你是不是還想回去以後跟你爸二十四小時貼身人盯人,他只要拿起手機你就給他打暈啊?”

  “我們再商量一下。”林無隅說。

  “我本來是打算消消停停地過這個年,”丁霽說,“但現在這事兒越晚解決,越過不好年,我必須要留出足夠時間,讓我爸媽消化,還得留出時間溝通順便威脅他們不要告訴我爺爺奶奶,就還兩個月了林無隅,懟著年關才爆出來,所有人都得完蛋。”

  看到丁霽站起來轉身往桌子那邊走的時候,林無隅一下急了:“丁霽!你他媽站著!”

  丁霽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林無隅這會兒算是明白丁霽為什麼要把他捆這兒了。

  他幾乎用盡所有力量,身體都弓起來了,也沒能把手腕從膠帶掙脫出來。

  看到丁霽拿起手機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心都被砸成魚丸了,疼得指尖都發麻。

  “丁霽,丁霽我求你了,”他看著丁霽,“我求求你,別衝動。”

  “你昨天晚上,跟我說對不起的時候,”丁霽拿了手機,往門口走過去,“我聽著特別特別心疼……”

  丁霽打開了門:“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有什麼不對不起我的?你有什麼錯。”

  “丁霽!”林無隅吼了一聲。

  丁霽走出去,關上了門,林無隅聽到他用鑰匙在外面反鎖了一圈。

  “我操你大爺!”林無隅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想操誰的大爺。

  他顧不上別的,擰著脖子一口咬在了手腕的膠帶上。

  他從來沒用牙齒幹過這類的事兒,但他看過許天博用牙解決一切,咬繩子之類的都算簡單的,開瓶蓋兒也就中等,急眼了宿舍鑰匙彎了都能用牙給咬直了。

  林無隅實在也沒有別的選擇,他開始試著用虎牙切割膠帶。

  但沒成功。

  又改成門牙,啃下來一口膠。

  然後只好又換了一邊手腕接著啃。

  如果只是一層膠帶,他啃開個口子一扯就能給撕半兒了,但現在丁霽絞了不知道多少層的膠帶,他啃開一個口子根本沒用。

  “啊——”林無隅感覺自己急得要瘋了,抬腿狠狠地往床板上跺了一腳。

  也不知道是宿舍暖氣太足還是咬膠帶是個重體力活兒,林無隅折騰了沒兩分鐘,汗都淌進眼睛裡了。

  最後他豁出去拼著大不了去裝副假牙的念頭,咬著膠帶的邊緣,狠狠地一甩頭。

  牙齒一陣發酸,酸得他都有點兒要竄鼻涕的錯覺。

  但是膠帶終於被扯開了。

  左手得到了解放。

  只要有一隻手能動,就好辦了。

  林無隅跳下床,抓著床欄杆,硬生生地把床從牆角拽到了屋子中間,又硬生生地掉了個頭,伸手拿到了放在桌上的水果刀。

  膠帶纏得跟手腕渾然一體,但他還是很利索地手起刀落,切開了膠帶。

  然後扔下刀套上褲子和毛衣,轉了一圈兒沒看到自己外套在哪兒,他決定就這麼地吧,抓起手機沖到門邊,抓過椅子對著門把手砸了兩下,把手掉了下來,他打開門出了屋子。

  沖到走廊上,林無隅先喊了一聲:“丁霽!”

  走廊上沒有人,也沒有人回答他。

  於是他一邊撥了丁霽的號碼,一邊往樓梯口那邊跑過去。

  跑到樓梯口時,電話裡傳出了號碼正在通話中的提示,林無隅感覺呼吸都抑揚頓挫起來了。

  他們班隔壁宿舍的一個同學正好從樓梯下面上來,他馬上問了一句:“看到丁霽了嗎!”

  “丁霽?”同學愣了愣,“我剛好像看到他往操場去了……”

  “謝了。”林無隅直接跳下了樓梯,兩步就竄下去了一層。

  “好像啊!”同學在後面喊,“我不確定是不是他——你怎麼就這樣出去了不冷啊……”

  肯定是他,林無隅這會兒有強烈的預感。

  操場方向,丁霽能去的地方就是小樹林。

  他倆有時候跑完步就會在小樹林裡溜達一會兒,小樹林並不密,陽光能照進去,入秋之後地上厚厚的落葉,在裡頭走著感覺非常舒服。

  而且因為樹不夠密集,一眼就能看透了,所以去的人不算多。

  除了體育課,林無隅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全速奔跑了,現在天兒冷了,風硬得很,像是一整塊兒,跑起來的時候糊到臉上,讓他都有些喘不上來氣兒。

  跑到操場的時候,他往小樹林那邊看了一眼,但看不清有沒有人,出門兒的時候外套都沒找著,更別說眼鏡了。

  他只能繼續狂奔。

  一直奔到了小樹林邊兒上,他才看到了林子裡真的有人。

  是丁霽。

  “丁霽!”他邊沖邊喊了一聲。

  丁霽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跟旁邊杵著的樹幹子仿佛孿生兄弟,就是個兒矮了點兒。

  “丁霽?”林無隅沖到了身邊。

  丁霽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眼神很犀利,以及冷酷。

  一看就是憋著的勁兒還沒撤。

  “你打電話了?”林無隅低頭看了看他的手。

  丁霽的手裡緊緊地抓著電話,手都凍紅了,但關節發白。

  “打完了。”丁霽冷著聲音說。

  林無隅沒說話,一把抱住了他。

  “沒事兒,”丁霽先是僵了一會兒,然後才像是卸掉了力量,慢慢地靠在了他身上,聲音也不像在宿舍裡罵他的時候那麼中氣十足了,“沒吵起來。”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然後注意到丁霽在發抖,篩糠似的。

  林無隅發現他身上也只套了件毛衣,沒有外套。

  風吹過來的時候,他忍不住跟丁霽一塊兒抖了起來。

  “冷吧~~”丁霽問,“你怎麼沒~~穿外套?”

  “我還能顧~~得上穿~~外套?”林無隅說,“回去吧?”

  “回哪兒?”丁霽問。

  “回宿舍,在這兒要凍死了。”林無隅說。

  “我不想~~動。”丁霽靠著他。

  這種感覺林無隅能體會。

  所有的勇氣用完之後,一丁點細小的變化,都會讓人不安。

  就想原地團起來,一動不動保持著之前的狀態,不要改變,哪怕只是走幾步,都不要。

  林無隅沒再說什麼,也沒催著回宿舍,只是摟緊丁霽。

  丁霽過了好一會兒才抬了抬手,然後說了一句:“哪兒來的血?”

  “什麼?”林無隅嚇了一跳,趕緊鬆開他,抓過他的手。

  看清丁霽手上的血時,他倆也同時都看到了林無隅手上的血。

  因為一路跑過來,熱血沸騰的,這會兒血還在從手腕的傷口上湧出來。

  “林無隅?”丁霽看著他的手,震驚得身體都不抖了,“你割腕了?你至於嗎?”

  “你腦子被膠帶裹了吧!”林無隅把傷口按在了褲子上,“這應該是我割膠帶的時候劃傷的。”

  “回宿舍。”丁霽回過了神,拉著他就往回走。

  從操場到宿舍,平時走著挺近的,這會兒因為穿得太少,風又刮得狠,林無隅感覺像是永遠都走不到地方了似的。

  終於走進宿舍樓大門,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暖意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全身繃得都發酸了。

  “你倆幹嘛呢?”舍管端著飯盒經過,看到他倆震驚了,“磨練意志啊?”

  “是,”林無隅點了點頭,“磨練好了。”

  “趕緊回宿舍去!”舍管瞪著他,“這什麼天兒啊穿成這樣就出去了,找感冒呢?”

  他倆趕緊跑了起來,上了樓梯。

  回到宿舍的時候,林無隅才開始感覺到手腕上的傷口在疼,他在電視櫃的抽屜裡拿出了呂樂給大家準備的醫藥箱。

  “你這是……”丁霽推開他倆房間的門,往裡看了一眼就驚呆了,回過頭看著他,“你要沒找著刀的話是打算拖著床出去麼?”

  “頂多拖到門口,”林無隅找出酒精,“那個床橫著出不來門。”

  丁霽走了過來,從他手裡拿走了酒精瓶子,擰開往他傷口上倒了點兒。

  “還行,口子不深。”林無隅看了看,拿了片創可貼,用牙咬著一扯。

  正想往手腕上貼,牙根兒下面延遲了一秒才反上來的酸痛讓他抽了一口氣,眼淚兒都差點兒酸出來了。

  “這麼疼?”丁霽問。

  “牙倒了,”林無隅貼好創可貼,“我剛咬膠帶來著。”

  丁霽摸了摸他手腕上被磨出來的紅印子,轉身進了屋。

  林無隅收好藥箱,也跟了進去,關門的時候他停了停,看了一眼門鎖,拿過椅子頂在了門後頭。

  丁霽坐在床沿兒上,胳膊肘撐著膝蓋,低著頭。

  林無隅把被自己拖歪了的床推回了原處,拖過椅子坐到了丁霽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我直接跟我爸說的,”丁霽還是低著頭,“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一口氣說完了。”

  “嗯,”林無隅點點頭,很小心地問,“他說什麼了嗎?”

  “我沒聽,”丁霽說,“我直接掛了,然後給我小姑打電話了,讓她馬上給我爸打電話。”

  “嗯。”林無隅看著他。

  “讓小姑攔著我爸,告訴他如果敢讓爺爺奶奶知道,我就跳樓。”丁霽說。

  林無隅沒說話,捧住丁霽的臉,在他腦袋頂上親了一口。

  “你不用擔心,”丁霽說,“就是這事兒太刺激了,我還有點兒沒緩過來。”

  “我知道。”林無隅輕聲說。

  “現在你不用再擔心你爸說什麼了,”丁霽說,“他要說什麼就隨便說,我爸現在肯定火大著呢,他要敢打電話過去,我爸就能順著電線話爬過去跟他幹一仗。”

  林無隅沒吭聲。

  但過了幾秒,他突然忍不住想笑。

  也不知道為什麼,是因為丁霽這句話說得太好笑,還是因為丁霽強行就這麼把這個事兒給清掉了。

  但他明明很心疼。

  “操。”丁霽笑了起來,抬起頭看著他,“說,我是不是很牛逼?”

  “不是一般牛逼,”林無隅說,“你這是犀牛逼。”

  “你還真是……”丁霽看著他,“什麼都說得出口啊?”

  “這會兒了還管能不能說出口麼。”林無隅說。

  “行吧……反正……你別再往自己身上扛東西了,”丁霽說,“這一步是有你沒你早晚的事兒,我總得有這一回,跟你沒關係。”

  “嗯。”林無隅點頭,用力瞪了瞪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

  這一點他還是比丁霽要強些,他眼睛帶舌頭,只要沒流出來,他都能給舔回去。

  “晚上你和許天博請我吃個飯。”丁霽說。

  “什麼?”林無隅愣了愣。

  “交待一下你倆私會的事兒,”丁霽說,“這事兒沒完呢啊。”

 

 

第82章

  這是一個過得很有意義的元旦。

  新的一年以這樣的一天作為開頭, 大概預示著這一年是很別致的一年。

  林無隅去樓下舍管那裡報修門鎖, 還賠了錢。

  “你們也都算是學霸, ”舍管一邊換鎖一邊歎氣,“就算被鎖屋裡了,有沒有手機?門上是不是貼著我的電話呢?打個電話行不行?就算沒有手機, 陽臺上喊兩嗓子隨便讓誰幫著叫我一聲行不行?居然砸鎖,這麼多年的書白念了,書呆子, 還是蠻牛書呆子, 以後你們走上社會了,也這麼處理事情嗎……”

  林無隅和丁霽無法解釋, 只能接下蠻牛書呆子的稱號,一塊兒低頭認真聽著舍管的訓話, 再一塊兒把舍管送出門。

  “這麼多年的書白念了。”丁霽看了林無隅一眼,往小廚房走過去。

  “幹嘛去?”林無隅跟上他。

  “吃一盒許天博的冰凍優酪乳, ”丁霽說,“我昨天看著好像就還有一盒了,按他的習慣, 每次都是吃完了才補。”

  “所以呢?”林無隅問。

  “所以我要讓他滿懷希望地來找他最後一盒優酪乳的時候, ”丁霽拉開冰箱,“享受滿滿的失……靠!”

  林無隅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已經吃沒了?”

  “嗯。”丁霽甩上冰箱門。

  “享受到了沒,”林無隅笑了起來,“滿滿的失望。”

  丁霽嘖了一聲。

  “走, ”林無隅在他臉上輕輕彈了一下,“帶你去享受下午茶。”

  “好歹是個元旦,”丁霽說,“要不出去走走吧,感受一下節日氣氛。”

  “行。”林無隅點頭。

  回房間穿外套的時候,林無隅發現自己的外套就在櫃子旁邊的牆上掛著,也不知道之前自己是怎麼的就瞎了沒看見。

  他拿過外套穿上,又看了丁霽一眼,丁霽裹了條圍巾,又戴了個帽子,還把劉金鵬送的手套戴上了。

  “別看我,”丁霽說,“我今天被凍怕了,多穿點兒才有安全感。”

  “嗯。”林無隅笑笑。

  街上很熱鬧,彩旗飄著,人很多,幾個路口的車都堵得挺長的,兩邊店裡的音樂聲似乎都比平時要大。

  宿舍裡幾個人分頭去了兩個景點,跟遊客們一塊兒擠著參觀,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放假之前林無隅和丁霽就沒有什麼計畫,只在上次放假的時候說了有空再去遊樂園玩玩,但也不可能在這種人擠人的日子去。

  他倆這會兒誰也沒提想去哪兒,就順著路慢慢往前溜達著。

  風還是很大,但陽光灑了一身,也還不算太冷。

  丁霽一直沒出聲,眼睛看著腳尖,慢吞吞往前走著,林無隅胳膊搭在他肩上,也沒說話。

  第一道過不去的關卡強行過了,他倆卻一點兒都沒有輕鬆。

  丁霽這個電話打完了之後,需要面對的事兒變得更加沉重,這是林無隅一直想要回避的後果,丁霽本沒有必要在現在做出這樣的決定。

  林無隅現在都沒有什麼情緒說話,丁霽就更沒有了,林無隅把手塞到丁霽的大衣兜裡握住他的手時,他手都還是涼的。

  “你手套呢?”林無隅問。

  “戴著手套揣兜不舒服。”丁霽也抓住他的手。

  “先去喝點兒熱東西吧,”林無隅說,“午飯咱倆都還沒吃呢,這會兒裹著被子都不暖和啊。”

  “啊,”丁霽一拍腿,“真是,我忘了,咱倆一上午到現在都還什麼也沒吃呢?”

  “是啊。”林無隅說,“去喝杯奶茶吃點兒什麼點心之類的?”

  “我想吃關東煮。”丁霽說。

  “走。”林無隅馬上拉著他大步往前走。

  關東煮就很容易滿足了,隨便找個超市都能吃到。

  但他倆好歹是出來過節的,不能太隨便,所以他們還是找了個正式的小吃店。

  正要往裡進的時候,幾個女生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一抬眼看到他倆就立馬一揮手打了個招呼:“林無隅!丁霽!你倆怎麼也在這兒啊!”

  林無隅看清這是楊妙的時候,手已經來不及從丁霽兜裡抽出來了。

  猶豫了一秒之後,林無隅把自己的手留在了丁霽兜裡,這會兒著急忙慌地抽手看上去問題更嚴重。

  而且楊妙打招呼的同時,視線就已經掃到了他的手。

  “吃點兒東西。”林無隅說。

  “我們也是,”楊妙往後看了看,“他家味道挺不錯的,推薦烏冬面!”

  “好。”林無隅往她身後看了一眼,看到了兩個不認識的女生,還有……他愣了愣,“許天博?”

  許天博一看就是被強行拉過來的,滿臉寫著“我好苦啊我不願意”,有些無奈地沖他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旁邊的一個長頭髮女生。

  “我們班的……同學。”許天博很草率地介紹了一下兩個女生。

  “嗨,”長髮女生笑著跟他倆打了個招呼,“你倆原來跟許天博是高中同學吧?”

  “嗯。”林無隅笑著點點頭。

  “那下回碰到要好好聊聊啦。”長髮女生說。

  丁霽在兜裡掐了林無隅的手一下,林無隅笑了笑:“再說吧,我們……先吃東西。”

  “好。”楊妙揮揮手,“我們還要去唱歌,下午包廂便宜。”

  “我就……”許天博剛開了個口,就被打斷了。

  兩個女生拉著他就走:“你就走吧走吧!”

  走出去幾步之後又回頭看著這邊笑了笑。

  丁霽覺得許天博也挺慘的,估計是被小姑娘纏得都顧不上林無隅還沒跟他算賣隊友的賬了,拼死了都想過來。

  而且現在看樣子,還會被打聽他倆的關係。

  慘啊。

  每天都被逼供,八面都是敵人。

  “我還想吃南瓜餅,”丁霽往店裡走,“不知道有沒有……”

  “對面那家有,”林無隅說,“一會兒我過去買。”

  “嗯。”丁霽一點兒沒客氣地點了點頭。

  他倆找了個桌坐下,林無隅先去點了一堆吃的,然後又跑到對面去買南瓜餅。

  點的東西都端過來擺了滿滿一桌了,他還沒回來。

  丁霽對著門,能看到林無隅還站在對面的店裡排隊,也不知道是什麼南瓜餅,生意這麼好,還要排隊,排了十分鐘了都還沒買到。

  不過丁霽沒著急,也沒覺得過意不去。

  他覺得很舒服,很踏實。

  能讓他豁出去的那個人,在這種小小的細節上,也能給他帶來溫暖。

  多好。

  五分鐘之後,林無隅終於拎著幾個盒子回來了。

  “他家南瓜餅不是主打,”林無隅把盒子在桌上一個一個打開,一共三盒,裡頭有四五種餅,“排隊的時候我看好多人都買芋泥餅,我就也買了點兒,還有別的餅,都嘗嘗吧,萬一比南瓜餅好吃呢。”

  “嗯。”丁霽笑笑,拿了一個芋泥餅,咬了一口。

  芋泥餅味道是真的不錯,外皮香酥,裡面是軟軟的芋泥,不是太甜,吃著不膩。

  “好吃嗎?”林無隅拿起一個南瓜餅。

  “好吃,”丁霽點頭,“難怪這麼多人排隊。”

  “我快餓死了。”林無隅咬了一口南瓜餅。

  “你有我餓嗎?”丁霽兩口吃完芋泥餅,開始吃烏冬面,“我早上不到八點就起來了,等他媽你睡醒等了幾個小時,你這會兒也就剛睡醒,你餓個屁。”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

  丁霽吃了幾口面之後,發現一向食量大如豬,而且剛還宣稱自己快餓死了的林無隅,連一個南瓜餅都還沒吃完。

  “你怎麼了?”丁霽問。

  “沒。”林無隅說。

  丁霽猛地反應過來:“你牙還倒著呢?”

  “嗯,”林無隅歎了口氣,“還沒站起來,咬東西就酸。”

  “哪顆牙?”丁霽問。

  “門牙和兩邊的虎牙,”林無隅說,“我還能用大牙咬膠帶麼。”

  “拿門牙咬也很神奇好嗎,”丁霽皺皺眉,拿過他手裡的餅,一點一點扯成了小塊,放到他碗裡,“虎牙一切就開了啊……就這麼吃吧,不用扯了,一會兒麵條你拿筷子卷成一卷再擱嘴裡,也別用門牙切了。”

  “虎牙一切,”林無隅拿起一小塊南瓜餅放進嘴裡,“說得容易。”

  丁霽看著他。

  “你切一個我看看?”林無隅說。

  丁霽拿了一根方便筷子,放到嘴邊,用牙咬著一錯,筷子哢的一聲斷了。

  林無隅捏著一小塊南瓜餅,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我還沒有虎牙呢。”丁霽又拿起旁邊的菜單,放到了嘴邊。

  “你幹嘛?”林無隅瞪著他,“髒不髒!”

  丁霽沒理他,咬住了菜單的一角,手推著菜單,從嘴邊一路過去,牙在紙上哢哢哢咬著,菜單被整齊地切下來了一條。

  他把這一條菜單放到了林無隅面前:“還看嗎?”

  “你是個釘書機精嗎?”林無隅拿起這一條菜單,“還是個縫紉機精?要不就是個兔子精。”

  “不過我猜你也是咬不開,”丁霽說,“以前看你啃雞翅就一直覺得特別浪費,兩頭都是肉就不要了,一看就是不會用牙的。”

  林無隅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麼,”丁霽說,“今天要是把牙給咬崩了我看你笑。”

  “你太可愛了。”林無隅說。

  “我們釘書機精都可愛。”丁霽說。

  楊妙推薦這家的烏冬面還不錯,林無隅一直覺得烏冬面超級難吃,但這家做的居然不難吃。

  看著丁霽埋頭苦吃的樣子,他有些心疼。

  丁霽不像他,只要是能吃的都能吃得很香,丁霽很多時候吃東西挺費勁的,嘴上說著“隨便我吃什麼都行”,吃起來的時候就不是說的那樣了。

  這會兒他吃的很歡,看著像是餓瘋了。

  但林無隅知道這絕對不光是餓。

  從知道這件事到解決這件事,丁霽心裡有過多少掙扎,得鼓起多大的勇氣,還得瞞著不讓他知道。

  這是整個人都精疲力盡了。

  吃到一半的時候,丁霽的手機在兜裡響了。

  他抬起頭看著林無隅。

  “我接。”林無隅伸手。

  “不用,肯定是我小姑,”丁霽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小姑。”

  “我跟她說。”林無隅說。

  “你說個屁,”丁霽接了電話,“跟你有什麼關係。”

  “跟我怎麼又沒關係了?”小姑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出來。

  “我跟林無隅說話呢,”丁霽說,“怎麼樣?”

  “這事兒他知道啦?”小姑問,“他什麼反應?”

  “差點兒急哭了。”丁霽說。

  “那還行。”小姑說。

  丁霽看了林無隅一眼,稍微偏了偏頭:“我爸那邊……怎麼樣?”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剛吃暖和的手一下又涼了下去。

  他害怕小姑的回答,但又必須聽到小姑的回答。

  “能怎麼樣,瘋了唄,”小姑說,“你還說讓我打個電話攔他,我就說一個電話根本安撫不了,我直接殺到家裡去了。”

  “不能讓爺爺奶奶知道。”丁霽說。

  “我說了,他倆要是敢讓爺爺奶奶知道,我就拿根兒繩子吊死在他倆床頭,”小姑說,“我還說了誰讓我爸媽過不好年,我讓他這輩子都過不上年。”

  “很有潑婦范兒了,”丁霽表揚小姑,“管用嗎?”

  “現在是管用,”小姑歎了口氣,“但真不知道能管用多久,反正他倆也知道我不可能真死他倆床頭,也不可能讓你去跳樓。”

  “讓他倆心疼一下爺爺奶奶。”丁霽說。

  “只能拿這個逼著他們,”小姑說,“其實你媽還行,反應沒你爸那麼大,你爸那反應好像他要被閹了一樣……不過也正常,說實話,誰家碰上這事兒都得瘋。”

  “也有不瘋的。”丁霽小聲說。

  “不瘋的有沒有百分之一!”小姑說,“就你爸媽這樣的,你覺得他倆會在這百分之一裡嗎!你當初要沒按他們說的報這個什麼聽不懂的專業,他倆都能炸,何況是這個事。”

  丁霽輕輕歎了一口氣。

  “你也別擔心,這頭有小姑盯著呢,肯定不讓他們出妖蛾子,”小姑說,“你該上你的課就上你的課,該看書就看書,放假回來了再跟你爸媽好好談談。”

  “嗯。”丁霽揉了揉鼻子。

  “帶林無隅回家過年這個事兒,也得好好想想,你倆商量一下,”小姑說,“雖說之前就說好了來家裡過年,爺爺奶奶肯定也想他來,但是他要真來了,你爸媽立馬就能猜出來是他,那肯定上火,到時場面能不能控制就不好說了。”

  丁霽皺了皺眉,沒有出聲。

  “再說了,”小姑說,“他家裡,他那個神經全搭電門上了的爹媽,他得回去解決掉,別過年的時候再鬧出什麼事兒來,那還真就都別過年了。”

  丁霽還是沒出聲。

  小姑說的不是沒道理,老爸現在只知道他的事兒,如果林無隅他爸真的一個電話打過去,老爸會是什麼樣的狀態,就沒法想了。

  “小霽,”小姑說,“雖然麻煩一大堆,但總是可以一個一個解決的,事兒已經開了頭了,就豁出去了,沒什麼怕的。”

  “嗯,”丁霽應了一聲,“我不怕。”

  小姑的電話雖然讓人心慌,但也算是給了他一些安慰,至少老爸沒有打電話過來罵他,也沒去找爺爺奶奶,在放假之前,應該還是能保持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有什麼消息嗎?”林無隅問。

  “我爸現在還行,”丁霽說,“小姑盯著他。”

  “嗯,”林無隅點點頭,摸了摸他的手,“還有什麼?”

  丁霽沉默了。

  “是過年的事兒嗎?”林無隅問。

  丁霽捏住他的手指,很用力地捏著。

  “今年過年可以暫緩,又不是只過這一個年了,”林無隅笑了笑,“本來我也想跟你說,今年我得回家過這個年,畢竟這事兒是從我家裡起來的。”

  丁霽擰著眉,盯著碗裡的面。

  “不過咱倆得先說好,”林無隅也捏了捏他的手指,“丁霽?”

  “嗯?”丁霽抬起頭。

  “有些事兒你自己扛沒問題,說不關我事兒也沒問題,”林無隅說,“但是扛不住的時候你得跟我說,知道麼?”

  丁霽嘖了一聲:“這話是不是先跟你自己說一說啊。”

  “哦。”林無隅笑了。

  “你放心吧,”丁霽說,“我不是你,我要是死我也得拉上你墊背。”

  “這就對了。”林無隅說。

  “不過你最近有點兒瘦,”丁霽說,“多吃點兒吧,萬一真的要墊背,胖點兒墊著也舒服。”

  林無隅立馬拿起筷子,開始卷麵條。

  卷好之後把筷子那頭往他這邊遞了過來。

  “幹嘛?”丁霽看著筷子。

  “喂一口吧,”林無隅說,“你把我牙都差點兒卸了,是不是得表示一下。”

  “要臉嗎林無隅?”丁霽看了看旁邊,“人小姑娘都沒讓男朋友喂呢!”

  “我又不是小姑娘。”林無隅說。

  丁霽沒能說出話來,這邏輯相當感人。

  他接過筷子,把卷好的麵條往林無隅嘴邊一杵:“趕緊的!張嘴吃!”

  林無隅笑著把麵條一口吃了:“舒服。”

  “能自己吃了嗎?”丁霽問。

  “能,”林無隅很愉快地拿回筷子,“不光能自己吃,還能幫幫你吃。”

  “不用!”丁霽趕緊把碗往自己面前護了護,埋頭開始狂吃。

 

 

第83章

  感情這種事兒, 無論之前把自己想像得多麼厲害, 多麼冷酷, 一旦走進感情裡了,但凡跟它沾點兒邊的事都能讓人神經衰弱。

  雖然丁霽那個電話打完之後,連著幾天都沒有什麼動靜, 丁霽他爸連個微信消息都沒再給他發,林無隅家裡也沒有什麼動靜,但他倆卻不知道是驚魂未定還是前途未卜, 連采蘑菇都心情都不太有。

  “要不你給算一卦, ”林無隅坐在食堂外邊的椅子上曬著太陽,看著旁邊發呆的丁霽, “算個順還是不順。”

  “這個不能算。”丁霽說。

  “為什麼?”林無隅問,“算出來可以當個參考, 心裡也有點兒數。”

  “要什麼數?咱倆心裡什麼數沒有啊,”丁霽說, “真要是算出個不順,咱倆也沒有解決辦法,多噁心自己。”

  “也是。”林無隅說。

  不過話是這麼說, 林無隅還是注意到, 風吹著落葉不斷從他倆跟前兒滾過的時候,丁霽一直盯著地上的葉子,手指還動了動。

  還是算了。

  林無隅也一塊兒看著葉子。

  一會兒丁霽要是跟他說,那肯定是順,要是裝著什麼都沒發生, 那就是不順。

  其實他可以不提算一卦這茬兒,但丁霽心裡轉了不知道多少順與不順的念頭了,與其這麼來回折騰,還不如算一卦,准不准另說,有個參考答案了,就算是錯的,腦子也能清爽很多。

  又過了一會兒,丁霽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但是沒說話。

  很快又把頭轉開了。

  看樣子是不順。

  “哪有這種事兒能順順利利解決的,”林無隅說,“目前來看已經很順利了,起碼小姑是咱們這邊兒的。”

  “小姑能不是咱們這邊兒的她肯定不站咱們這邊兒,”丁霽說,“她是沒辦法。”

  林無隅笑了起來:“嗯。”

  “這會兒我要是跟她說我想通了,我不喜歡林無隅了,還是喜歡女孩兒,”丁霽說,“你看她是不是得背著兩掛炮仗跑我們宿舍放來。”

  “不用背,”林無隅笑得不行,“過來以後買就行。”

  “……看您這意思,”丁霽偏過頭看著他,“對我不喜歡你了這事兒挺開心唄,笑得這麼歡,牙剛站起來這會兒直接笑掉了吧?”

  “我又不是傻子,”林無隅說,“你就這會兒說你能飛了我都信,說不喜歡我了……我怎麼可能信。”

  “我能飛了。”丁霽馬上說。

  “哇!”林無隅立刻轉過頭看著他,很期待的樣子,“飛一個我看看。”

  丁霽笑了起來,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這個許天……”

  “飛一個我看看。”林無隅說。

  “這個許……”丁霽說。

  “飛一個。”林無隅看著他。

  “他怎麼……”丁霽歎了口氣。

  “飛。”林無隅說。

  丁霽簡直無語,吼了一聲:“許天博!”

  “哎!”身後傳來了許天博嚇了一跳的聲音。

  他倆轉過頭,看到許天博抱著兩本書站在後頭,應該是剛從教室過來。

  “這是怎麼看到我的?”許天博問。

  “沒看到你,”林無隅忍不住笑了,“他是想說你怎麼還沒到。”

  “你們要在一食堂等我,我得越過倆食堂才到啊,”許天博說,“很遠的。”

  “走吧。”丁霽站了起來。

  “不在食堂吃嗎?”許天博問,“出去吃?”

  “準備好錢,”林無隅說,“你賣隊友的錢。”

  “……你倆是不是商量好了來的,”許天博說,“你假裝不說,丁霽假裝來問我,然後你再回頭訛我一頓飯。”

  “你自己想想這個邏輯,”林無隅說,“我還挨了丁霽一頓打呢,我費這麼大勁,就為一頓飯?”

  “別人的話……不太可能,”許天博想了想,“你這種吃貨,就真不太好說。”

  丁霽一下樂出了聲,鼻涕都差點兒笑出來。

  “那放假之前應該就不會再有什麼狀況了吧?”許天博一邊看菜單一邊問,“聽上去你小姑很厲害啊,鎮得住你爸。”

  “我爸再問我的時候,”林無隅說,“我就打打太極,告訴他我會回去過年,拖到我回家,他只要不聯繫丁霽家裡,就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意外了。”

  “我能點條魚嗎?”許天博問。

  “你的錢你說了算。”丁霽說。

  “糖醋的吧,比較好吃,”許天博說,“吃點兒甜的心情好。”

  “嗯。”丁霽笑笑。

  “我過年跟你們一塊兒回吧,”許天博說,“然後有什麼事兒到時我能幫忙的就跟我說一聲。”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丁霽說,“你能替我回去挨駡挨打嗎?”

  “不了吧,”許天博說,“罵就算了,挨打我真扛不住,我爸媽沒打過我。”

  “我爸也沒打過我,”丁霽說,“他倆就沒管過我。”

  “我有句話,知道非常當講,”許天博歎了口氣,抬起頭,“我覺得理論上你倆的父母都沒有資格對你們的任何選擇提意見。”

  “我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丁霽笑笑,“要不是怕他們告訴爺爺奶奶,還怕他們怪爺爺奶奶沒把我養好,我根本不會在乎他們的態度。”

  “人都會有牽掛,有牽掛就會有各種躲不開,”許天博說,“但要是真沒有牽掛,就活得太寂寞了,所以這事兒難辦也只是因為你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別太責怪自己就行。”

  “聽到沒。”林無隅說。

  “聽到了,”丁霽點頭,“榜眼不是買的。”

  “你倆真是夠了,”許天博把菜單放到他倆面前,“我點了三個菜,你倆再看看。”

  丁霽其實挺喜歡跟許天博聊天兒的,這人聰明溫和,脾氣是真的很好,不是林無隅那種看似脾氣好,而且他是局外人,從他的角度說出來的話,在這會兒能給丁霽和林無隅很大的安慰。

  丁霽吃到一半的時候感覺舒服了不少。

  “有個事兒我還忘了問你呢。”林無隅突然看著許天博。

  丁霽馬上明白了林無隅要問什麼,馬上跟了一句:“對,那個長髮飄飄。”

  “哎喲……”許天博往椅子上一靠,“可別問了,我真是非常慘。”

  “她追你?”丁霽問。

  “不知道,”許天博說,“她要是直接追我,我也沒那麼難受了,她跟我認兄弟,結拜兄弟,要拜把子,每天拍肩膀架胳膊的,就差拉著我去山上插柱香磕頭了。”

  林無隅和丁霽一下笑得不行,林無隅夾著的菜都掉到了桌上。

  “還挺有意思的啊,”丁霽說,“那就認個妹妹唄。”

  “她比我大點兒,但也不是認姐姐,”許天博說,“她是要我認下她這個哥哥。”

  “我靠,”丁霽再次笑得眼睛都沒了,“現在小姑娘怎麼回事兒。”

  “愁死我了。”許天博一邊歎氣一邊喝了口飲料。

  吃完飯,他倆又拉著許天博一塊兒去了趟旁邊的商場說逛逛,結果直接被許天博拐進了電玩城。

  林無隅基本不玩電玩,平時偶爾打打手游也都是許天博帶他,丁霽倒是會跟劉金鵬去玩,但也就是正常路過進去玩幾把的普通街頭少年的水準。

  許天博往那兒一坐,凡是對戰類,就是橫掃秒殺。

  丁霽後來也懶得玩了,杵後頭看他玩。

  遊戲是很能解壓的東西,看別人玩遊戲也是,特別是看高手虐人。

  玩了一個多小時,他倆才一塊兒把許天博拽出了電玩城。

  回到宿舍的時候,丁霽感覺跟自己打了一個多小時遊戲虐人似的,洗完澡往床上一躺,舒坦了不少。

  林無隅洗完澡進來的時候,他看著林無隅都比前幾天要性感。

  “這位英俊的小哥哥,”丁霽看著他,“給我跳個舞吧。”

  “喝了多少啊?”林無隅擦著頭髮看了他一眼。

  “你就是壇酒啊,”丁霽說,“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突然這麼肉麻是想幹什麼?”林無隅笑了。

  “來吧小哥哥,”丁霽張開胳膊,“別擦你腦袋了,萬一以後禿了,你就該後悔這會兒擦得太用力。”

  “滾蛋。”林無隅扔下毛巾,走到床邊,看著他。

  “怎麼了?”丁霽問。

  “感覺你讓人下降頭了,”林無隅彎下腰,用手指扒拉著他的眼皮,把他眼睛一下撐大了,“喲,眼睛還挺大。”

  丁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不是有病?”

  “沒有病,”林無隅說,“但是有槍。”

  年輕人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得過且過,家裡那邊沒有什麼動靜,兩個人擔心吊膽了幾天之後就慢慢恢復了常態。

  林無隅是覺得現在想那麼多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降低眼下的生活品質,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先放開。

  丁霽的想法就很簡單,只要你不跟爺爺奶奶說,一切就都可以去他媽的。

  不過時間一旦不去注意,日子過起來是很快的。

  今年過年算早的,年三十兒是二月初,感覺心情剛恢復沒幾天,就考試了,接著就該放假了。

  丁霽不得不佩服林無隅,碰上這麼檔子事兒,硬是沒影響他備考,考得輕鬆得仿佛已經買了答案。

  相比之下,他還是不行,本來注意力就不容易集中,就算林無隅在旁邊盯著,他也時不時會走神,這次考試的幾科他雖然也算考得還可以,但跟林無隅是沒法比。

  只是這些他都已經無法再去多想,回程的票已經買了,面對老爸老媽的日期已經定下,不能回頭,無法逃避。

  他開始不安。

  臨著放假前幾天,宿舍裡洋溢著一片歡欣鼓舞,順著走廊溜達一趟,碰上十個人能有四個半在哼歌,三個半步子輕鬆。

  還有倆,有點兒憂心忡忡。

  就是林無隅和丁霽。

  林無隅跟家裡說了回去過年,不知道具體是怎麼說的,反正讓他爸誤認為是會跟林湛一塊兒,但他沒有證據。

  “跟你爸還用這麼注意細節嗎?”丁霽說。

  “不能讓他有把柄,”林無隅說,“有一點兒可能就做到沒有漏洞,我反正沒說能帶林湛回去,我甚至沒說我找到林湛了,所有都是你自己意會出來的,意會錯了不要怪我。”

  “太辛苦了。”丁霽輕聲說。

  “不辛苦,”林無隅說,“這是我在家的基本生存技能,他發現我沒把林湛帶回去的時候,才開始辛苦。”

  “保持聯繫啊,”丁霽說,“有任何事兒都得彙報,什麼事兒都沒有也要彙報,總之就是時時刻刻。”

  “知道,”林無隅看著他,“放心吧。”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門。

  林無隅起身去開了門,李瑞辰站在外面。

  “方便嗎?”李瑞辰問。

  “嗯。”林無隅點點頭,讓開了。

  李瑞辰進了屋裡,手上拿著兩個筒子。

  “春聯?”丁霽問。

  “是,”李瑞辰笑笑,“之前就寫好了,買的套筒昨天才到。”

  “還拿什麼套筒啊,”丁霽站了起來,接過他遞來的紅色紙筒,“這麼正式。”

  “怕壓壞了啊。”李瑞辰把另一個遞給了林無隅,“還是一人寫了一幅。”

  “謝謝啊。”林無隅接過紙筒。

  “謝謝。”丁霽發現紙筒上還寫著銀色的小字。

  丁霽萬事順遂。

  這個緊要關頭,看到這樣的祝福,他頓時有些感動,之前對李瑞辰所有的不爽,都因為這幾個字而煙消雲散。

  “謝謝。”他又重複了一次。

  “怎麼這麼客氣啊,”李瑞辰笑著說,“他們最多說一遍謝謝,熊大連謝都沒說。”

  丁霽笑笑沒說話。

  這你不懂。

  我們需要這個好彩頭。

  許天博跟他倆一塊兒坐飛機回家,帶了一堆年貨。

  “你家就指著你帶年貨了嗎?”林無隅幫他拖了一個箱子,他和丁霽都只帶了隨身衣物和幾本書。

  “有些咱們那邊買不到啊。”許天博說。

  林無隅剛想說話,手機響了。

  他跟丁霽同時頓了一下。

  拿出手機看到是林湛的名字時,才又同時松了口氣。

  丁霽接過他手裡的行李,林無隅接起了電話。

  “到機場了嗎?”林湛問。

  “到了,”林無隅說,“正準備托運我同學的行李。”

  “嗯,”林湛頓了頓,像是在下決心,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回去了有什麼事兒就……給我打電話,沒事兒的。”

  林無隅知道林湛說的是什麼意思,林湛是個敏感的人,他和丁霽前兩天去了林湛家,道個別,順便看看怎麼辦。

  雖然全程他倆都儘量表現得跟以前一樣,林湛應該還是會有所覺察。

  “你別操心那麼多了,”林無隅說,“我回來的時候你帶我們去之前說的那個山頂餐廳吃飯就行。”

  “記著呢,”林湛說,“到了給我打電……發個消息。”

  林無隅笑了:“好,知道了,丁霽說別讓怎麼辦胡吃海喝的,肚子比腦袋都大了。”

  “嗯。”林湛笑了笑,掛掉了電話。

  林無隅把手機放回兜裡,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走吧。”

  飛機上全是回家的學生,一路跟坐火車似的很熱鬧。

  林無隅時不時跟許天博聊幾句,丁霽抓著他的手,一直枕著小海星在睡覺,其實睡也睡不著,就是閉著眼睛,讓自己踏實些。

  家裡沒有人去接他,小姑想去,但丁霽沒讓,只告訴了劉金鵬去接他。

  這樣能跟林無隅一塊兒坐車回市里,然後再分頭回家,哪怕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他也想跟林無隅多待一會兒。

  下了飛機,許天博的爸爸在出口等著,大家熱鬧地問好再道別。

  看著許天博父子拖著一堆行李離開之後,丁霽轉過頭,看著劉金鵬:“車到了嗎?”

  “給你個驚喜。”劉金鵬突然一抬手,從兜裡摸出了一把車鑰匙。

  “我靠,”丁霽一把搶過鑰匙看了看,“你開車來的?你考本兒了?”

  “嗯,”劉金鵬很得意地應了一聲,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都考下來兩個月了,沒跟你說而已,我表叔把那輛舊麵包車給我開了,今天就開這個車送你們,車上條件是不太好,不過好歹也是我的車。”

  “挺牛啊。”林無隅說。

  “必須牛。”劉金鵬看了他一眼。

  麵包車的車況其實還可以,除了舊點兒,收拾得很乾淨,座套都換了新的,還噴了香水。

  幾個人上了車之後,劉金鵬沒有馬上發動車子:“你跟我說的那個事兒,現在有沒有什麼變化?”

  “沒有,”丁霽說,“一直都沒什麼動靜。”

  “你爸沒給你下什麼套吧?”劉金鵬說。

  “應該沒有,要有的話,小姑會告訴我。”丁霽說。

  劉金鵬回過頭看著林無隅:“咱倆加一下好友,一會兒你倆是各回各家,是什麼狀況都不好說,真要有什麼情況,就聯繫我。”

  “好。”林無隅點點頭,拿出手機跟劉金鵬加上了好友,“謝謝。”

  “不說這個,”劉金鵬說,“這事兒都到這一步了,我也不可能一點兒忙不幫,你到家了給我發個定位,我得知道你住哪兒。”

  “嗯。”林無隅應著。

  劉金鵬發動車子,車上的音箱突然唱了起來。

  “恭喜恭喜恭喜你——”

  “操!”劉金鵬嚇了一跳,對著開關一巴掌拍了過去,“恭喜你大爺!”

  “是得恭喜。”丁霽笑著說。

  “行吧,恭喜你倆聯手抗敵,”劉金鵬說,“一般小情侶想過過對抗萬惡的家庭的癮都他媽沒這個機會,你倆老了還能拿出來吹牛逼,想當年,這感天動地砸得哐哐響的愛情……”

 

 

第84章

  劉金鵬的車開出停車場的時候, 丁霽感覺自己猛地一下被波濤一樣拍過來的情緒淹沒。

  從這一秒開始, 他和林無隅在一起的時間進入了倒數。

  而倒計時的盡頭是未知。

  很緊張, 不安。

  雖然為了爭取多在一起呆一會兒,為了爭取能多聊幾句,但其實一路他們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劉金鵬重新打開了收音機之後氣氛才稍微不那麼壓抑。

  車開到小廣場附近的時候, 林無隅清了清嗓子。

  丁霽一下坐直了,抓緊了本來就握著的林無隅的手。

  “這兒停?”劉金鵬看了一眼後視鏡。

  “嗯,”林無隅應著, “我從路口轉過去就可以了。”

  “說地方吧, ”劉金鵬說,“開著車呢, 也不差那幾步路,我認個門兒。”

  林無隅猶豫了一下, 報了自己家的地址。

  “知道了,”劉金鵬點點頭, “送你到社區門口吧。”

  “謝謝。”林無隅說。

  “煩不煩。”劉金鵬說,“哪兒來那麼多客氣。”

  “不是客氣,”林無隅說, “就是個沒話找話的標準對話流程。”

  劉金鵬愣了一會兒才笑了起來。

  丁霽也跟著笑了起來。

  車停在了社區門口, 丁霽往外看了一眼,這地方他多少還是有點兒熟悉,畢竟來過幾次。

  他準備打開車門下去的時候,林無隅按住了他:“坐著,別下來了。”

  丁霽頓了頓, 沒再動。

  “我一會兒到家就給你發消息。”林無隅說。

  “好。”丁霽點頭。

  他還想再說點兒什麼,但又不知道還有什麼可說,這一路都沒說出一句話來呢。

  林無隅還沒走進社區大門,劉金鵬就把車掉了個頭,往爺爺奶奶家的方向開過去了。

  丁霽回過頭看了看,嘖了一聲:“你趕著投胎呢?”

  “投你家?”劉金鵬說,“我可不想,投你爺爺奶奶家還成。”

  “滾。”丁霽笑了。

  “你今天不會太難過,”劉金鵬說,“我出來之前跟奶奶說好了,我去接了你,今天晚上就在奶奶家吃飯,然後晚上也不走,明天我直接去上班。”

  “嗯。”丁霽點點頭。

  “這樣你爸就算見著你了,還有我在,加上爺爺奶奶小姑全在,他就沒法說什麼,”劉金鵬說,“然後這一夜算是個什麼什麼……心理上的緩衝,你以前說過的,是這意思吧。”

  丁霽笑著拍了拍劉金鵬的肩:“沒有你我可怎麼辦。”

  “別!”劉金鵬說,“沒有我你還有你們林無隅林學神呢,這會兒跟我套起近乎來了。”

  “你就是欠抽!”丁霽甩了他一巴掌。

  劉金鵬是他鐵子,是他十幾年雖然不完美卻安逸的生活的標誌,有劉金鵬在旁邊打打岔,他慢慢沒有那麼緊張了。

  林無隅的消息是十分鐘之後發過來的,丁霽本來以為他到了家就得跟家裡來一陣暴風驟雨,起碼得有個半小時才能發消息過來。

  -不在家,應該是去複查了,我現在去醫院

  原來是不在家,丁霽愣了愣。

  -那你在家等著啊,為什麼還要去醫院

  -家裡待著沒意思,總得找點事情做

  丁霽看著林無隅的消息,有點兒佩服,換了他的話,他絕對不會主動去找,肯定在家呆著,撐好傘等著暴雨來臨。

  “他怎麼樣?”劉金鵬問。

  “家裡沒人,他去醫院找他爸媽了。”丁霽說。

  “牛逼。”劉金鵬說。

  相比林無隅,丁霽目前的處境還算可以。

  劉金鵬的車剛停在樓下,一直趴在視窗往下看的奶奶就喊上了:“回來啦——”

  “回來啦——”丁霽跳下車,扯著嗓子沖上面也喊了一聲。

  “回來啦——”奶奶身邊探出來一個小腦袋,跟著喊,“哥哥——”

  “豆兒——”丁霽笑著也回了一句。

  “我呢——”劉金鵬也喊。

  “趕緊上來吧,”小綠豆說,“別跟著起哄,又不是很久沒見。”

  “哎?”劉金鵬愣了愣。

  丁霽靠著車笑了半天,雖然樓上還有他不願意面對的父母,但這會兒他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像是天兒太幹的時候突然有人對著他的臉噴了他一臉水,繃著的皮膚一下鬆快了的感覺。

  雖然一會兒水蒸發了會更幹,這一瞬間是舒服的。

  劉金鵬搶在前頭上了樓,丁霽跟在他身後。

  剛走到二樓,丁霽就聽到了奶奶的聲音:“上來了吧?”

  “上來啦,”小姑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怎麼你還要下樓去迎接啊?這是你孫子,你是他奶奶,你等他跑上來哭著喊著抱你不行嗎?”

  丁霽笑了,拍了拍劉金鵬的肩,越過他跑了上去。

  奶奶正站在門口,一見他就笑著張開了胳膊。

  “奶奶!”丁霽蹦過去一把抱住了奶奶,“我想死你了。”

  “我還行,”奶奶笑著拍拍他,“不算太想你。”

  丁霽抱著奶奶往屋裡很快地掃了一眼,所有的人都在,小姑站在門邊,老爸老媽站在廚房門口,小姑父正往這邊兒走過來,爺爺坐在沙發上笑著往這邊看著。

  “爺爺!”丁霽又喊了一聲。

  “快進來,杵門口那兒幹嘛!”爺爺招招手。

  丁霽鬆開了奶奶,跟在奶奶後頭往屋裡走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小姑,小姑沖他點了點頭,看這意思是現在風平浪靜。

  “小姑父,”他跟小姑父打了個招呼,又抱了抱跳著過來的小綠豆,然後轉頭看向另一邊站著的老爸老媽,感覺嗓子眼兒有些發幹,“爸,媽。”

  “嗯。”老爸冷著臉,很困難地從嘴角那兒擠出了一個微笑,看著跟抽搐差不多。

  老媽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點了點頭:“去洗個臉吧,一臉灰。”

  “不至於,”劉金鵬跟著進來,往爺爺身邊一坐,“我那車雖然舊點兒,但是不漏風,臉上肯定沒有灰,可能有點兒油。”

  “鵬鵬這有了車是不一樣啊,”小姑父說,“說話都硬氣起來了。”

  一屋人都笑了起來。

  丁霽看了老爸一眼,小姑在旁邊說了一句:“看你爸那個臭臉了沒,嘴上長了個泡,說話都張不開嘴,笑也笑不出來了。”

  丁霽這會兒才注意到,老爸嘴角有一個很大的泡,估計是氣的。

  “上火了。”老媽說。

  丁霽沒說話,進了廁所,把門關上了。

  -我到家了,現在還行

  -人是不是都在?

  -是,鵬鵬晚上住這兒,我爸媽應該沒有什麼機會找我麻煩

  -明天可以抽空談,拖時間長了怕繃不住

  -嗯,你有情況告訴我

  -我還沒到醫院,一會見完面了給你消息

  -好

  丁霽盯著聊天框,把對話看了好幾遍,然後才把手機放回了兜裡。

  洗完臉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在客廳裡聊上了,奶奶和小姑進了廚房,開始忙活晚飯了。

  “小霽來,”小姑從廚房探出頭,“來給你奶奶說說學校的事兒,她都急死了。”

  “那有什麼好說的,”丁霽進了廚房,“十一去的時候不是說了一大通了嗎。”

  “那不是剛開學的時候了嘛,”奶奶說,“現在上了一個學期課了,感覺怎麼樣?考試怎麼樣?”

  “好著呢,”丁霽從案臺上的碗裡捏了一塊切好的鹵肉放到嘴裡,“我考試什麼時候也沒差過啊,現在我還總去圖書館泡著呢。”

  “那還行,以前讓你看點兒書多難啊,”奶奶一邊切菜一邊說,“還是受小神仙影響了,人家不光聰明,還用功。”

  丁霽心裡收了一下,手都有點兒麻,緊張地看了一眼小姑。

  小姑給他遞了個眼色,表示沒事兒。

  “他也不怎麼用功,”丁霽小聲說,“他是腦子真的好用。”

  “那你就繼續玩著學吧,”奶奶瞅了他一眼,“你看你爸收不收拾你,這回你回來,給你準備一堆專業書呢。”

  丁霽沒說話。

  回家見到爺爺奶奶的喜悅,隨著看到老爸老媽的每一眼尷尬而慢慢消退,丁霽在廚房裡呆了十多分鐘,再不出去就有點兒不像話了,爺爺還在客廳裡等著他說說話呢……

  他不得不轉身回了客廳,劉金鵬往旁邊讓了讓,把挨著爺爺的位置讓了出來,隔開了他和老爸。

  丁霽感覺今年他得給劉金鵬封個大紅包才行。

  “爺爺。”他過去坐到了爺爺身邊。

  “累不累啊?”爺爺正在泡茶,給他倒了一杯。

  “不累,這有什麼累的,”丁霽說,“我有同學是坐十幾個小時回家的呢,那些才累。”

  “你們那個天天跑步,還跑嗎?”爺爺問。

  “跑,不跑不行,”丁霽歎氣,“風雨無阻。”

  “也挺好,強迫鍛煉,”小姑父在對面笑著說,“小綠豆我都每天帶著她跑兩圈兒。”

  “跑一小時不帶喘的。”小綠豆一邊看電視一邊比了個V。

  “厲害死你了。”丁霽笑著說。

  老爸老媽一直沒太說話,就跟他們以前到爺爺奶奶家來的時候一樣,基本就是沉默地坐著,看電視,說話的時候一般是在教育他。

  這會兒老爸老媽明顯不想教育他,於是也就沒有了話,就老爸偶爾跟小姑父說一兩句。

  剛見到父母的時候,丁霽一度覺得老爸應該是撿回來的,跟整個家的氣質都完全不一樣,怎麼看都不像一家人,而他自己,說不定是小姑生的,只是小姑的年齡實在有點兒對不上,才打破了他的想像。

  不過老爸的視線並不沉默,時不時就會從他身臉上掃過,淩厲得很,帶著刃。

  丁霽的手一直放在兜裡,他把手機調了震動,用手一直摸著,怕錯過林無隅的消息。

  但手機震動的時候,他卻沒敢馬上把手機拿出來看。

  倒是劉金鵬拿起了手機看了看,然後湊到了他旁邊:“哎,丁,給你看個逗的,那誰剛發給我的。”

  “嗯?”丁霽偏過頭。

  一眼看到了螢幕上訊息方塊上寫著林無隅的名字。

  他心裡猛地一陣激動。

  林無隅大概是猜到了他看手機不方便,所以給劉金鵬也發了一條。

  看到消息內容的時候,他又從激動變成了緊張。

  林無隅的消息只有兩個字。

  -開始

  老爸一腳踹過來的時候,林無隅沒有躲。

  老爸肯定是想瀟灑地踢中他的肚子,然後他最好能被一腳踢飛。

  但因為老爸一直也不怎麼鍛煉,腿估計抬不了太高,所以林無隅直接用胳膊護住了小腹。

  老爸這一腳果然就只踢中了他小腹的位置。

  林無隅往後退了一步,站定了。

  老爸第二腳踢過來的時候,他往旁邊讓了一下,躲開了。

  “幹什麼這是!”一個經過的醫生跑了過來,喊了一聲,“怎麼在這兒打架啊!這是醫院!”

  “打孩子也不能這樣打啊,”旁邊一個大叔也開了口,“都這麼大的孩子了,你不能這麼幹……”

  “他不是我兒子!”老爸指著他,“我沒有這麼個兒子!”

  “嗯,”林無隅看著他,“一直都沒有。”

  “你們別在這裡吵啊,”醫生說,“會影響其他病人!去外面好好說!再動手我就報警了啊。”

  “不好意思啊大夫。”林無隅跟醫生說了一句,轉身往醫院大門走過去。

  老爸跟了出來,兩人一塊兒走到了路邊的一棵樹下。

  “我再問你一次,”老爸盯著他,“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存心要報復我們,你就存心要看著我們難受!看著我們痛苦!”

  “我沒那麼閑,”林無隅說,“我就是來跟你們說一聲,我找不到林湛,我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老爸冷笑了一聲。

  “丁霽家你也不用想了,他已經跟家裡說了,不差你這一句,”林無隅說,“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你要敢打這個電話,我就敢把你家砸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老爸看著他,“威脅我?你以為你是誰?你拿什麼態度跟我說話呢?”

  “陌生人的態度,”林無隅說,“難道不是嗎?”

  “林無隅!”老爸吼了一聲,瞪著他,眼睛通紅。

  “爸,對不起,最後一次了,”林無隅看著他,“這十幾年,我沒給你們帶來過什麼愉快的回憶,但我也已經完成了你們讓我出生就要完成的任務,我沒想來,我是因為你們才來的,現在任務完成了,剩下的日子是我自己的了。”

  老爸的嘴在抖,抖得很厲害,但說不出話來。

  “我要怎麼過,就怎麼過,不要再管我了,”林無隅看著他,“從來沒有讓你們滿意過的人,從來沒有讓你們開心過的人,也不存在讓你們失望,對嗎?”

  “你是要讓我們死。”老爸說。

  “別說這種話,你們也該放過自己了,”林無隅說,“林湛為什麼走,你們心裡未必不知道,你們只是不想知道,你們的愛就是刀,一刀一刀,他早就死了,現在活在某個地方的那個人早就不是你們的兒子,不是林湛……”

  老爸揚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林無隅可以躲開,但他沒有躲,這一巴掌扇得他眼前都有些冒金花。

  老爸老媽十幾年裡從來沒有打過他,確切地說,是根本沒有碰過他,沒有擁抱,沒有牽手,沒有安撫,甚至一個巴掌都不願意給他。

  今天這一腳一巴掌,居然是他能想起的,這幾年以來唯一的來自父母主動發起的“親密接觸”。

  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憐。

  丁霽叫他小可憐兒真的一點兒都沒叫錯。

  “我走了,”林無隅說,“你們注意身體。”

  “林無隅,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老爸聲音沙啞著吼了一聲。

  “想要做個孤兒,”林無隅轉過身,“你們放心,該盡的義務我都會盡,別的……就這樣了吧。”

  這個結局,並不是林無隅想要的,只是他們並沒有按照他想像的方向走,他想著至少能有一次談談的機會。

  但老媽直接一個杯子砸了過來,老爸對他動了手。

  一切都不在他計畫裡,但卻又並不意外。

  他說的話,他做的決定,只是在自己可控的範圍裡又一次的衝動而已。

  只要能確定老爸不會再去聯繫丁霽的家人,他就可以肆無忌憚,他讓老爸看到他的肆無忌憚,他就可以肆無忌憚。

  只是這次衝動,給很多東西都畫上了句號。

  他走了很長時間,從醫院走回家裡,拿走了自己的行李,又收拾了一些以前想帶又沒有帶走的東西,裝了一個箱子,離開了家。

  又拖著行李一直走,進了一家酒店。

  連酒店的名字都沒看清。

  進了房間之後,他居然先給前臺打了電話,讓送餐過來。

  你上輩子是頭豬吧?

  丁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林無隅笑了起來,笑得有些收不住。

  -我這邊一直都順利,沒有問題

  丁霽站在廁所裡,靠著門,看著林無隅的消息,感覺自己松了口氣。

  這一晚上他過得並不輕鬆,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很開心,他也儘量把自己的情緒藏好,該說的話都說,該笑的一個也不少,他不想讓爺爺奶奶起疑。

  但老爸每一次往他臉上掃過的視線都讓他心裡一顫,他能感覺到,他的每一次“正常反應”,都像是對父母的一次挑釁。

  一直到看到了林無隅的消息,他才稍微舒坦了一些。

  調整了一下心情之後,他走出廁所。

  “奶奶,”劉金鵬正幫著奶奶收拾桌子,“晚上給我和丁霽弄點兒餅吧,我倆吃宵夜,這肯定是一場長談啊,估計都不睡了。”

  “行。”奶奶笑著點頭。

  “丁霽今天……”老爸突然開了口,“跟我們回那邊住吧。”

  丁霽愣住了,劉金鵬也猛地一愣,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我不。”丁霽回過神來之後想也沒想就說了一句。

 

 

第85章

  劉金鵬和丁霽的想法都是先冷處理一夜, 之前一直沒見著面, 現在面對面的肯定會有急切爆發的情緒, 隔一夜能稍微緩衝一下。

  再說以前他放假,一個寒假一個暑假都未必回父母家呆得夠一星期的,更別說放假第一天就回去了。

  老爸的這句話, 別說丁霽,連爺爺奶奶都愣住了。

  “哎喲,”奶奶說, “這才剛回來, 飛一路跑一路的,吃完了飯哪還有精神再挪窩啊。”

  老爸沒說話。

  “今兒晚上別動彈了, 鵬鵬還專門跑來了呢,”小姑說, “再說丁霽這一學期都沒見著爺爺奶奶,晚上怎麼不得跟他奶奶膩一會兒啊。”

  老爸剛張了嘴想說話, 老媽搶在他前頭開了口:“也是,那明天再說吧。”

  丁霽猛地松了一口氣。

  “嗯,”老爸應了一聲, 語氣有點兒硬, 但還算克制住了,“先陪爺爺奶奶吧。”

  收拾完桌子,大家又聊了一會兒,老爸老媽就起身要走了。

  丁霽像每一次一塊兒吃飯之後他倆要提前離開的時候一樣,面不改色內心愉快地把他倆送到門口。

  但沒敢多送出去一步, 出去一步他就離開了爺爺奶奶的保護圈,老爸一腳把他從三樓踹到一樓也不是沒可能。

  老爸估計是覺得時間太短不好跟他算帳,出門之後頭也沒回就往樓下走了。

  老媽下了兩級臺階之後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用很低的聲音說:“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這事兒不是你跟我們強兩句就能完的。”

  聲音雖然低,但語氣卻非常重。

  “嗯。”丁霽應了一聲。

  老爸老媽一走,一屋子人似乎都鬆快下來了,小姑父都出溜到沙發上半躺著了,爺爺擺上了茶具,小姑和奶奶坐邊兒上等著喝。

  只有小綠豆跟之前一樣,捧著她媽的IPAD正在看美劇,身邊的大人有什麼狀態都影響不了她。

  “幹嘛又快進?”劉金鵬正湊她旁邊看著。

  “你看不出來嗎?他倆馬上就要親嘴兒了,”小綠豆說,“我不想看。”

  “那我想看啊。”劉金鵬說。

  “鵬鵬你走開!”小姑指著他,“一點兒好的沒有。”

  “渾身上下都著寫一個好字兒,”劉金鵬站了起來,走到丁霽身邊,撞了他肩膀一下,“是不是?”

  “豆兒,”丁霽轉頭看著小綠豆,“是不是?”

  “還行吧,”小綠豆說,“就是有點兒傻乎乎的,不過你倆都鐵了十幾年了,還用問我嗎?”

  丁霽一下笑了起來,過去扒拉了小綠豆的腦袋一下:“你再過幾年要嚇死人了。”

  丁霽和劉金鵬一塊兒擠在一張單人沙發上,邊看電視邊聊天。

  “小神仙哪天來家玩啊?”奶奶一邊嗑瓜子兒一邊問。

  丁霽頓了頓才開口:“還不知道呢,剛到家,事兒也多。”

  “要來的話提前說啊,”奶奶說,“我給他炸油餅。”

  “還用提前說嗎,”小姑說,“咱家這過年的材料都備出一個食堂了,什麼沒有啊?”

  “也不一定,”爺爺說,“這老太太永遠覺得差一點兒,要不小霽每次過年也不會抱怨天天買菜了。”

  一幫人聊了一個小時,小姑一家要走的時候,劉金鵬拉著丁霽說散步,跟著一塊兒下了樓。

  小姑父的車開走之後,劉金鵬往大路方向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回頭說:“我出去轉轉,半小時我在路口垃圾桶那兒等你。”

  “嗯。”丁霽把外套拉鍊拉到頭,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

  也不知道林無隅那邊什麼情況,他摸出手機,先發了個消息過去。

  -方便嗎?

  -方便,電話?

  丁霽直接把電話打了過去:“我靠,怎麼樣?你爸媽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都這份兒上了,”林無隅說,“還能怎麼為難,你怎麼樣?”

  “目前風平浪靜,我爸看我跟看仇人一樣,”丁霽說,“不過還行,剛嚇死我了,突然讓我跟他們回家,還好小姑和奶奶攔了一下。”

  “他們走了嗎?”林無隅問。

  “嗯,”丁霽說,“估計明天我就得回。”

  “你說話控制著點兒,”林無隅說,“別太硬了,激化情緒。”

  “我知道,反正說什麼我就應著,”丁霽說,“這事兒也不是誰能改變得了的,我就扛著一頓罵,罵什麼我都忍得了,打我個三五頓的也沒事兒,不過我估計不會再動手,畢竟總想著冷靜地以理服人,上回在醫院打我對於我爸來說算失態了……他這麼優秀的人哪能總失態呢……”

  “你在外頭嗎?”林無隅問,“我聽到風聲了。”

  “樓下轉悠呢,鵬鵬拉我出來的,”丁霽說,“在屋裡打電話總還是不方便,萬一讓我奶奶掃到一句就完了,你在哪兒呢?”

  “家裡,”林無隅說,“就我一個人在家。”

  “今年你就在家裡過年了?”丁霽說,“還有別地兒去嗎?呆不住的話去許天博家都比在你家強吧。”

  “沒事兒,在家過年都過了十幾年了,還在乎多這一次麼。”林無隅笑笑。

  “反正我這邊看情況吧,我這邊沒什麼事兒就去找你。”丁霽說。

  “丁霽,”林無隅說,“這陣兒別惹你父母,你只要出門,無論見誰,都會被認為是去約會……”

  “那我還不能出門兒了啊?”丁霽說。

  林無隅沒說話。

  “行吧,”丁霽歎了口氣,他知道林無隅的意思,反正寒假也沒多長時間,起碼在跟老爸老媽攤牌談話之前,就保持一個老實的狀態,不激化矛盾,他踢了踢路邊的冰,“我知道,這段時間我要想你了就電話和視頻吧。”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丁霽和劉金鵬沒在外頭待時間太長,還要回去陪爺爺奶奶,而且外頭太冷了,馬上過年,很多店都關門了,附近想找個進去暖和一下的地方都沒有。

  “就知道你倆得被凍回來。”奶奶笑著說。

  “哎,”劉金鵬蹲到暖氣片旁邊,“過年真是,就家裡熱鬧,走街上就感覺跟逃荒一樣。”

  “過年的東西買齊了嗎?”丁霽坐到奶奶旁邊靠著。

  “齊啦,”奶奶說,“今年不要你陪著買菜了,你就玩你的吧,大學沒有寒假作業了吧?”

  “哪能沒有啊,”丁霽說,“只是跟以前的不一樣而已,要寫報告呢。”

  “不得了了,”奶奶伸手拍了拍爺爺,“聽到沒,才上了半年大學,就要做報告了。”

  丁霽忍不住笑了起來:“奶奶你行了啊。”

  “那你就好好做報告吧,別跟以前似的,”奶奶說,“要不就不寫,讓你小姑去挨老師一頓罵,要不就頂著最後兩天才寫。”

  “嗯。”丁霽點點頭。

  跟奶奶待在一塊兒是他最安心的時候。

  但現在這種安心,對他來說卻是最大的煎熬。

  不過意料之外的更大的煎熬卻是丁霽沒想到的。

  第二天他坐立不安地在奶奶家等著老爸老媽的召喚,卻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沒有消息,也沒有電話。

  丁霽有些蒙了,不知道這是怎麼個意思。

  但還不敢出門,只能悶在家裡,跟林無隅聊聊天兒,兩人一塊兒猜一猜,老爸什麼時候會找他。

  “大概是要晚上過去吃飯,”林無隅說,“吃完飯再帶走你,就比較自然。”

  丁霽忍不住起身去了客廳:“奶奶。”

  “這兒呢。”奶奶在廚房裡應著。

  “今天晚上就咱仨吃飯吧?”丁霽問。

  “是啊,今天吃隨便一點兒了啊,”奶奶說,“這幾天我得準備一堆菜過年呢。”

  老爸老媽一直到晚上也沒有任何消息,沒有來吃飯,也沒有叫他回去。

  而第三天也是這樣。

  丁霽被弄得有些發蒙,還有兩天就過年了,老爸是打算過完年再談這個事兒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他回來的第一天就著急著要把他叫回去?

  “你爸是不是……”林無隅說,“在等你主動?”

  “我靠!”丁霽猛地一下坐直了,“說不定真是!我靠!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這第一回 合就輸了啊!”

  “要不你就回去看看情況,”林無隅說,“如果他們打算過完年再談,說明是想儘量不讓你們幾個人的情緒影響爺爺奶奶,那你回去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問題,如果是在等著你主動……那就更得回了,總得解決。”

  “嗯,”丁霽吸了口氣,“快親我一口,給我點兒勇氣。”

  林無隅很響地嘬了一口。

  “我去那邊一趟啊,”丁霽往包裡塞了兩本書,那邊家裡有他的換洗衣服,他只用帶上兩本書給老爸看到就行,“晚上估計就不回來了。”

  “昨天就該回,”爺爺說,“你爸那個人就是不愛說,等著你自己領悟,你沒領悟出來他就不高興了。”

  “那你也不提醒我。”丁霽說。

  “那不是捨不得嗎,想跟你多呆一會兒和,”爺爺笑著說,“特別你奶奶,就裝傻了。”

  “你倆……”丁霽過去拍了拍爺爺的肩膀,“老丁頭兒你真牛逼。”

  “去吧,趕緊的,”奶奶說,“還能趕上晚飯,先給你爸打個電話說一聲,讓他們做你的飯啊,要不又得自己泡速食麵。”

  “別操心了,”丁霽笑著說,“我知道。”

  電話沒有打。

  丁霽不知道是因為這個電話一但打過去就算是開始了,還是因為覺得老爸老媽就是在等著他,打不打都沒所謂了。

  走到樓下的時候,迎面碰到了住他家對門兒的孫姨,還沒等開口打招呼,孫姨就先開了口:“喲,這是丁霽吧?”

  “是,孫姨好。”丁霽笑笑,他回來的次數太少,鄰居也就認識這一個,看樣子孫姨對他也有些印象模糊。

  “你爸媽剛從醫院回來你就追過來啦,”孫姨說,“還是孝順啊。”

  “……啊。”丁霽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趕緊上去吧,”孫姨說,“說是燒已經退了,看著臉色比上午好多了。”

  “好的。”丁霽趕緊點點頭。

  這是老爸發燒了?還是老媽?

  丁霽掏鑰匙的時候手有點兒抖,倒不是多擔心,就發個燒,還已經退了,但如果真是因為他的事兒,這就有點兒火上澆油了。

  打開門的時候,丁霽一眼先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老爸,臉色有些陰沉。

  “爸。”他叫了一聲。

  老爸轉過臉看到他的時候,臉色更陰沉了。

  “回來了。”老爸說了一句。

  “嗯,”丁霽回手關上門,“我媽呢?”

  “屋裡歇著呢。”老爸說。

  丁霽往他倆的臥室那邊看了一眼,門關著的,他把包放到鞋櫃上,一邊換鞋一邊說:“我剛碰到孫姨了,說你倆剛從醫院回來,我媽發燒了?”

  “已經退了,現在就是有點兒累。”老爸說。

  “哦。”丁霽換好鞋,站在客廳裡,不知道是該去看看老媽,還是就坐下跟老爸開始談話。

  臥室門開了,老媽走了出來,一臉疲憊。

  “媽。”丁霽趕緊轉過身。

  “還以為你不回來呢,”老媽攏了攏頭髮,“也沒準備菜,我跟你爸這陣兒都不太吃得下東西,就正好讓劉姐提前回家過年了。”

  “沒事兒,”丁霽說,“我……一會兒外賣叫幾個菜回來吃吧。”

  “吃不下,”老媽拉過張椅子坐到了桌子旁邊,看著他,“哪有你們年輕人這抗性啊,我們這個年紀,本來壓力就大,隨便有點兒什麼事兒,就倒了。”

  丁霽沒說話,猶豫了幾秒,坐到了老爸對面的沙發上。

  客廳裡一陣沉默,老爸不出聲,只是看著他,老媽撐著額角不知道看著哪兒出神。

  丁霽都沒敢往沙發裡靠,老爸本來就看不慣他在爺爺奶奶家一碰沙發就半躺的樣子,這會兒他更是挺得筆直。

  挺到後背都發酸了,他不得不弓了弓背,放鬆下來,胳膊肘撐著膝蓋,先開了口:“就,我之前電話裡跟你們說的那個事兒……”

  他看了一眼老爸老媽,都沒有什麼反應,他才繼續說了下去:“非常對不起,讓你們難受了。”

  “是誰?”老爸問。

  “什麼……是誰?”丁霽愣了愣。

  “總得有那麼一個人你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兒吧,”老爸問,“是誰?”

  “這個其實不重要,”丁霽說,“是誰都一樣,早一些晚一些的事兒。”

  老媽笑了笑:“真感人啊。”

  丁霽呼吸都停了兩秒,沒有出聲。

  “你這個H大上得可以,”老爸說,“別人去學習,你去幹這些事兒。”

  “上大學談戀愛的人也不少,”丁霽說,“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老爸說,“你還覺得自己挺對的是吧?”

  丁霽閉了嘴,沒繼續說下去。

  “行了,看你這個態度,現在談也沒有什麼意義,”老爸說,“不談了。”

  丁霽愣住了,他沒想到老爸會這麼乾脆,差點兒順嘴接一句那我就回爺爺奶奶家了。

  老爸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你先回屋吧。”

  丁霽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但眼下這個局面實在是他沒想到的,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說點兒什麼能改變僵局,只好也站了起來,拿起自己的包,走進了屋裡。

  回手關門的時候,他沒有摸到門把手。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門已經被他隨手帶上了,接著又聽到了哢的一聲響。

  “爸!”丁霽把包一扔,捶了一下門,又盯著門鎖確認了一遍。

  門鎖被換了,而且換的不是室內鎖,是一個入戶門的鎖,鎖眼兒對著屋裡。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啊!”丁霽吼了一聲。

  “你這兩天好好想想,”老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放心,過年的時候會讓你出去的,你不想讓爺爺奶奶知道,我也不想氣他們,但我希望你能冷靜想想。”

  “我想什麼?”丁霽拍門,“我能想什麼!我這不是做錯了什麼事兒!也不是犯了什麼錯誤!這是我想想就能解決的嗎!”

  門外沒有聲音。

  “就算我想通了!我十惡不赦!我罪惡滔天!”丁霽踢了一腳門,急得手都有些發抖,“這他媽是我能改得掉的嗎!該冷靜想想的是你們!你們都是留過學的人!這種起碼的常識都沒有嗎!”

  門外依舊沒有聲音。

  丁霽在屋裡轉了兩圈,又回到了門後,貼著門板聽了聽外頭。

  聽到了老媽細微的聲音:“這樣沒有什麼意義。”

  “現在討論有沒有意義本身就沒有意義,”老爸的聲音也很細微,“他這十幾年放肆慣了……”

  老爸的聲音更低了,後面說的什麼,丁霽聽不清。

  但他算是明白了一點,老爸老媽很清楚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老爸依舊用了最不講理的手段,理由大概是他一直不聽父母的話。

  丁霽轉過身,靠著門,不知道自己這瞬間是什麼感受,只覺得很茫然,很可笑。

  他千方百計,準備了各種解釋,想過了無數場景。

  萬萬沒有想到父母根本就不需要他做任何解釋,對這件事也沒有任何疑問。

  只是選擇了這樣一個時機,懲治他的“不服”而已。

 

 

第86章

  “丁霽, ”老爸的聲音再次在門外響起, “我希望你冷靜, 我知道你……對我們很不滿,覺得我們沒有管過你……”

  丁霽沒細聽,這些話, 從他們回國發現這個兒子沒有自動配合著進入孝子的模式之後就經常說。

  “也許我們有失職的地方,但絕對沒有你想像的那麼不堪,”老爸說, “更不能成為你放縱自我, 沒規沒矩,不講長幼, 無視長輩的理由……”

  老爸這是不是還寫了演講稿?平時說話也沒有這麼利索,丁霽從包裡摸出了手機。

  上面有未讀消息, 林無隅和劉金鵬。

  丁霽先點開了林無隅的,只有很簡單的一句話。

  -怎樣?

  哦, 是兩個字。

  問得相當小心而克制。

  消息是半小時之前發的,差不多就是他跟父母陷入無限尷尬那會兒,沒有收到他的回復, 林無隅就沒再繼續發消息過來了。

  但丁霽知道他肯定急。

  猶豫了一下之後, 他回了一條。

  -不是太順利,年前估計都得在這邊呆著了

  他又翻了翻包,沒有找到養雞手冊,回來之前他把手冊摘了,大概沒放包裡, 放在外套內兜裡了。

  他歎了口氣。

  外套還扔在客廳沙發上。

  “那這意思就是他爸媽能談了?”劉金鵬拽著三條胖成了豬的法鬥,看著林無隅,“雖然不順利,但是還能呆好幾天,那就說明有得談……操,他為什麼不回我的消息?”

  “因為我倆問的是同樣的問題,”林無隅看著手機,“回一個就行了。”

  “他又不知道咱倆在一塊兒!”劉金鵬說,“所以就還是重色輕友,我是真沒看出來這小子還有這種特質!”

  “不太對。”林無隅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劉金鵬跟著也停下了,一邊把狗往回扽,一邊看著他,“怎麼了?我現在很敏感,你別嚇我。”

  “他是被關起來了。”林無隅看了他一眼。

  “什麼?”劉金鵬愣住了。

  “他父母是那種不順利了還能跟他談下去的人嗎?”林無隅問。

  “不太是,”劉金鵬想了想,“挺強勢的,就反正你得聽我的我是精英我最對了的那種吧,我是真挺不喜歡他爸媽的,能不接觸就不接觸。”

  “那丁霽是那種談崩了還會一直留在家裡的人嗎?”林無隅又問。

  “按他十幾年的性子來說,那肯定不是,”劉金鵬開始明白他的意思,皺著眉非常認真地思考著,“但是現在不是平時啊,他現在難道不是會為了你們……那什麼……偉大的愛情,咬牙挺著嗎?”

  “不會。”林無隅說。

  劉金鵬看著他。

  “我是說他不會這麼忍,”林無隅也看著他,“不是說我們不偉大。”

  “我他媽沒說你們偉大,我說的是愛情偉大。”劉金鵬說。

  “是的。”林無隅點頭。

  劉金鵬張了張嘴,沒能續上後面的話。

  “所以,”林無隅低頭一邊給丁霽回消息一邊說,“他這應該是……”

  -說什麼了嗎?別吵架

  “被關起來了?”劉金鵬搶答成功,“但丁霽不是那種想關就關得住的人吧?”

  “嗯,”林無隅對丁霽開鎖的技能以及有時候會控制不住的爆脾氣還是很有信心的,“但如果他願意忍,這就是他在忍了,沒溜門破鎖,沒直接把門踹個窟窿,也沒跳樓。”

  “他爸媽房子樓層挺高的,”劉金鵬說,“跳出來不說斷不斷腿,可能直接摔死了。”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跳窗逃跑一般是一層一層,跟跳樓自殺在流程上還是有區別的。”

  “行行行行,”劉金鵬沖他一通揮手,“你最牛逼了。”

  “差不多吧。”林無隅說。

  “還能不能聊天兒了!”劉金鵬一拽狗繩子,瞪著他,“跟你說話怎麼這麼費勁呢!”

  我也一樣啊。

  林無隅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會注意。”

  “你最好注意。”劉金鵬說完又歎了口氣,“那如果真是被關起來了,現在怎麼辦?”

  “看看能談得怎麼樣,”林無隅說,“關起來也總有個訴求,關起來也算是在解決問題吧,只要丁霽後面能談得下來……”

  丁霽的消息發了過來,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放心,我想想要怎麼跟他們說

  -嗯,有事要說

  “沒兩天就過年了,”劉金鵬有些鬱悶地蹲下,抓過一隻狗,在狗腦袋上揉著,“如果老這麼關著不放出來,爺爺奶奶就該起疑了。”

  “你有小姑電話嗎?”林無隅也蹲下了,撈過一隻狗摸著,他心裡有點兒不踏實,手抓著法鬥小豬的厚肉皮才稍微安心一些。

  “沒有。”劉金鵬說。

  “問丁霽要,”林無隅說,“你問比較安全,萬一手機被拿了。”

  “嗯,要給小姑打電話嗎。”劉金鵬馬上摸出手機,給丁霽發了消息。

  “還不確定,先看看什麼情況,”林無隅說,“丁霽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們現在是輔助,配合他,他那邊搞不定了,我們再動。”

  “對,要是搶他前頭了,他得打人,”劉金鵬說,“狗脾氣。”

  林無隅陪劉金鵬溜完十二條狗,才終於等到他下班,兩個人去了飯店。

  “你其實不用請我吃飯,”劉金鵬說,“我跟丁霽這麼多年的感情,親兄弟一樣的,你不讓我幫忙我還跟你急呢。”

  “也不是,”林無隅也不打算在劉金鵬面前假裝鎮定,他笑了笑,“我就是有點兒……跟你呆一會兒交換一下資訊我能踏實點兒。”

  “嗯,我知道這感覺,反正出了事兒甭管能不能解決,一幫人湊一塊兒放倆小時屁都能覺得安心。”劉金鵬說。

  “……嗯。”林無隅點點頭。

  “你家裡這麼簡單就處理完了?”劉金鵬說,“你爸媽不說是挺那什麼的麼,失敗父母丁霽他爸媽第二,你爸媽排行榜第一,還能得個特別神經獎。”

  “就是這樣才好解決,”林無隅說,“無所顧忌才能快刀斬。”

  劉金鵬看著他。

  “怎麼了?”林無隅問。

  “快刀斬?快刀斬亂麻吧。”劉金鵬說。

  “啊……”林無隅笑了起來,“懶得說完了,而且這麼說更酷。”

  “酷個屁啊,憋我半口氣兒。”劉金鵬說。

  林無隅以前從來沒接觸過劉金鵬這樣的人,雖然有點兒傻,但很講義氣,雖然話很糙,但也很真實。

  跟劉金鵬吃完飯又聊了一會兒,他感覺自己的焦慮和茫然減輕了不少。

  不光是劉金鵬有意思,還因為從劉金鵬身上,他偶爾能找到丁霽的影子,那種無所謂的江湖氣。

  他很想丁霽。

  這一個學期他們基本沒有分開過,現在卻不光是分開,還面臨著這樣的局面,因為夾雜了擔心,想念就來得格外猛烈。

  特別是回到酒店之後。

  年前的酒店不算太冷清,不少探親的回家的還有旅遊過年的人。

  但無家可歸心裡還懸著事兒的,估計只有林無隅一個。

  他現在非常嫉妒,嫉妒每一個臉上帶著歡樂笑容的人。

  回了房間之後林無隅又看了看手機,這一年看手機的時間加一塊兒都沒有這兩天的多,但看到的內容卻很少。

  丁霽一直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劉金鵬那邊也沒有收到他的消息。

  現在沒有人知道丁霽的處境,是在談,還是在發呆,吃飯了沒有,吃了什麼,吃飽了沒有……

  林無隅拿起電話,打給前臺要了一份宵夜。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劉金鵬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倆感覺這事兒有些不對了。

  “一個晚上,”劉金鵬說,“一整夜啊,都沒有機會發個消息出來嗎?”

  “你給他發個消息,”林無隅說,“就裝著什麼也不知道,問他在不在爺爺家,然後說你要過去玩。”

  “你覺得他手機被沒收了?”劉金鵬問。

  “說不好……”林無隅皺著眉,這回是真的說不好,如果是被關起來了,那手機估計第一時間就會被拿走,如果沒有拿走就被關了,那還又打開門進去搶一回手機嗎?手機是丁霽最後的救命稻草,他爸媽能搶得過去?

  “那我先發消息,或者我他媽直接打個電話,”劉金鵬說,“我就他媽不知道他家的破事兒了,放個寒假回來還不讓接個朋友電話了?”

  “行。”林無隅感覺腦子裡亂得很。

  劉金鵬掛了電話之後,他在屋裡來回轉了很多圈,也想不出來到底是怎麼了。

  手機很快又再次響起,林無隅都沒等第一聲響全了,就把電話接了起來:“怎麼樣?”

  “誰他媽想得到!”劉金鵬劈頭就是一聲吼,“停機了!丁霽的手機停機了!因他媽用戶原因暫停使用了!”

  林無隅咬了咬嘴唇,居然還能這麼幹。

  “他爸媽能停掉他的手機?”他有些不死心地問。

  “丁霽手機是很早以前用奶奶的名字辦的,”劉金鵬說,“我估計奶奶的證件在他們那兒,幫奶奶買保險的時候拿的。”

  “給小姑打電話問問這個事兒然後馬上告訴我,”林無隅說,“你下班的時候去爺爺奶奶家,買點兒什麼東西說是店裡發的,拿給他們,然後看著點兒,我怕他們聯繫不上丁霽起碼就會知道他跟父母有矛盾了,如果這樣你就編點兒瞎話。”

  “行。”劉金鵬馬上應著。

  “最好跟小姑也對一下詞兒,看說是什麼矛盾,別萬一要說的時候一人一個說法就完了,”林無隅說,“奶奶腦子快得很。”

  “明白,”劉金鵬說,“我可是領教了奶奶厲害十幾年了。”

  林無隅掛了電話之後沒有多耽誤,穿上外套就跑出了酒店。

  一邊下樓一邊給奔哥打了個電話。

  “喲你回……”奔哥電話裡還沒說完一句話就被他打斷了。

  “奔哥過年好我現在馬上去你那兒,”林無隅說,“我要借個無人機。”

  “啊?行,”奔哥愣了愣,“借什麼樣的?你接了急活兒嗎?”

  “不是,”林無隅跑出酒店大門,上了門口的一輛計程車,“我私人有急用。”

  “那你過來吧,”奔哥說,“我家裡只有淘汰的,不過飛是沒問題。”

  “那就夠了。”林無隅說。

  掛掉電話給司機報了奔家的地址之後,劉金鵬的電話打了進來:“小姑不知道這個事兒!但是爺爺奶奶估計也還沒發現,如果發現聯繫不上了肯定會找小姑問的,我跟小姑商量了,就說是跟他爸還是因為放個寒假還要逼著他看專業書吵起來了,加上以前就總不對付,這回爆發了。”

  “行,”林無隅說,“那你下班過去的時候,老頭兒老太太沒有什麼不對勁的話,你就先不提這事兒。”

  “嗯。”劉金鵬應著。

  “把丁霽家地址給我,”林無隅說,“要詳細的,棟樓,樓層,房間朝向。”

  “操,你要幹嘛?”劉金鵬一下緊張了,“殺過去搶人嗎?”

  “不是,”林無隅說,“我沒那麼瘋狂。”

  “那你要幹嘛!”劉金鵬問。

  “你要不放心,晚上十點就在他家樓下碰頭吧。”林無隅說。

  奔哥淘汰下來的機子不少,林無隅到的時候,他正好拿著一個箱子下樓出來。

  “怎麼急成這樣?”奔哥把箱子遞給他。

  “不急成這樣也不用找你了,”林無隅說,“謝謝哥。”

  “林無隅,別幹什麼違法的事兒啊,”奔哥看著他,“你可是有證的無人機駕駛員。”

  “嗯,”林無隅說,“你覺得我能幹出什麼來麼?”

  奔哥笑著拍了拍他胳膊:“我猜你是要跟誰表白吧,機子都沒帶回來。”

  “奔哥腦子是好使。”林無隅笑著跟他揮了揮手,“我走了啊,過兩天還你。”

  劉金鵬比林無隅更積極,林無隅九點四十按他給的地址找到丁霽爸媽住的那棟樓的時候,劉金鵬已經貓在牆角凍得哆裡哆嗦好半天了。

  “你再晚來十分鐘,”劉金鵬抱著他的暖手寶,風吹出來的眼淚兒都糊了一臉,“我就凍死在這兒了。”

  林無隅把脖子上的圍巾拿下來扔給了他:“裹上腦袋。”

  “你呢?”劉金鵬拿著圍巾有些猶豫。

  “我穿得多。”林無隅戴了個滑雪帽,又把外套的帽子戴到了外面,再拉緊抽繩。

  “這是什麼?”劉金鵬指著他拿來的箱子。

  “無人機。”林無隅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這棟樓,“丁霽的臥室是在這一面兒嗎?”

  “是,”劉金鵬往上指,“往上數,9層那個窗戶,沒開燈的。”

  “看到了。”林無隅看到了窗戶,拉著窗簾,窗簾後面沒有燈光透出來。

  “你這是要幹什麼啊?”劉金鵬說,“這玩意兒能讓丁霽出來?”

  林無隅打開了箱子,拿出無人機放到了一塊空地上,再把一根小木條綁了上去:“先看看什麼情況。”

  “我操,”劉金鵬蹲在旁邊看著他,“你這牛逼啊,新時代的羅密歐與羅密歐,密會都不用爬牆了啊?”

  林無隅沒說話,拿出了遙控器。

  無人機起飛的時候,劉金鵬繼續在旁邊嘖嘖地驚歎著,丁霽的情況都暫時顧不上著急了,就看著無人機往上。

  “有風會不會吹走啊?”他問。

  “不會,”林無隅控制著無人機在距離樓面幾米的位置一直往上,“就是比較費電,所以要抓緊時間。”

  “哦。”劉金鵬湊過來看了看,指著顯示幕,“這就能看到了我操,我操,這要誰往外頭看一眼得嚇一跳……不過黑色的,看不清……好好好,到了到了!就是這兒!”

  螢幕上能很清楚地看到丁霽臥室的窗戶,但往裡就什麼也拍不到了。

  “他不會是被關在別的屋了吧?”劉金鵬說,“要不就是睡覺了?”

  “試一下。”林無隅輕輕地把無人機往前推,靠近窗邊,然後再往前,用綁在機身上的小木條往窗戶的玻璃上磕了一下。

  “牛逼,”劉金鵬搓著手,“牛逼!”

  樓層一高,風就有點兒大,側風讓機子晃得有些厲害,林無隅把機子退開,懸停控制好之後再一次靠過去,比上回速度更快一些地讓木條撞在了玻璃上。

  無人機移開的時候,劉金鵬手指都戳到了螢幕上:“開了開了開了!窗戶開了我操他大爺你倆真是牛逼了!”

  林無隅迅速讓無人機降落,抬頭往上看著。

  窗戶打開了,丁霽半個身體都從窗戶裡探了出來,先是往下看了看,接著就開始用力地沖他倆揮著胳膊。

  林無隅感覺隔了這麼遠都能看到他瞪圓了的眼睛。

  “落下來幹嘛啊?”劉金鵬一邊蹦一邊跟丁霽揮著胳膊,“你這能收到聲音啊!聽聽他說什麼啊!”

  “一會兒的,”林無隅從兜裡拿出了一個手機,“這麼大的風,這電池也不是滿的,再懸一會兒就要沒電了。”

  “我靠?”劉金鵬看著他,“你這是……要送個手機上去?”

  “嗯,”林無隅把手機固定到無人機上,“總得先聯繫上才知道下一步怎麼辦。”

  “牛人,”劉金鵬說,“你倆這出精彩了,要不下回給他送個降落傘上去讓他直接跳傘私奔得了。”

 

 

第87章

  所以說人為什麼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學海無涯學無止境學以致用活到老學到老, 就是因為學習使人快樂學習使人進步……

  丁霽伸手抓住了無人機下面綁著的手機, 無人機的螺旋槳停止了轉動, 他飛快地把手機拆了下來。

  手機跟他之前的那個是同型號,林無隅估計是為了保險起見,沒有只飛一個電話卡上來, 真是一個妥當的學神。

  而且就這麼一個應該是臨時緊急去買的手機,居然還已經套上了手機殼,手機殼設計很簡單, 白色的, 印著卡通字。

  寶貝兒來嘛。

  “靠。”丁霽一邊開機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兩天以來他第一次臉上有表情, 笑的時候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都有些僵了。

  手機剛開機,就有電話打了進來, 林無隅已經把他自己的號碼存在了手機裡,存的名字是嗨你的學神到了。

  “瘋了吧你。”丁霽接起電話, 趴回窗臺上,看著樓下的兩個人,不過除了分得清誰是誰, 別的都看不清。

  “你手機是不是被你爸弄停機了?”林無隅問。

  “我操丁霽你倆太牛了……”劉金鵬湊到旁邊喊了一句。

  “嗯, ”丁霽笑了笑,“突然沒信號了我就知道肯定是我爸弄的,怕我搬救兵。”

  “談崩了嗎?”林無隅問。

  “根本沒得談,也沒打算跟我談,”丁霽回頭看了一眼房門, “這事兒他們知道沒有談的必要,就是要借這次機會讓我反省。”

  “反省你不聽話?”林無隅問。

  “嗯。”丁霽應了一聲。

  林無隅用了“不聽話”這個詞兒,他聽著感覺格外諷刺。

  沒錯就是這樣,一個小二十了的人,被十幾年裡連回憶都沒有給他留下的父母關在屋裡,要求他反省自己為什麼“不聽話”。

  他不是個叛逆的人,無論他有多大的火多大的不爽,他都能為爺爺奶奶一秒滅,但面對父母時他真的做不到,他根本找不到“聽話”的立場。

  我為什麼要聽你們的?你們憑什麼要求我聽你們的?

  我是一棵長了快二十年的樹嗎?為什麼你不願意聽聽我的?

  “奶奶那邊怎麼樣?”丁霽問。

  “還好,”林無隅說,“還沒有發現,你平時假期回來也會兩天不聯繫奶奶嗎?”

  “有時會這樣,我回這邊的話一般都不會聯繫奶奶,”丁霽低聲說,“我怕他們覺得我呆不住然後又怪爺爺奶奶慣著我。”

  “你要不服個軟吧,”劉金鵬湊到電話旁邊說,“丁啊,先出來了再說,這麼一直關著不是個事兒啊。”

  “我當然能服軟,”丁霽說,“我現在立馬就能聲淚俱下給他們認錯哭個一小時起步,關鍵是他們不會信,我感覺我爸這回就是要這個過程,就是要讓我品品挑戰他們權威的下場,他根本不要結果。”

  “鵬鵬跟小姑說好了,如果奶奶問起來,就說你跟他們吵架了,現在看看原因倒也差不多,”林無隅說,“你估計得關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三十兒總得過去奶奶那兒吃飯吧,”丁霽有些鬱悶,“我還真沒有懟著三十兒了才過去的,奶奶肯定會起疑。”

  “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跟我或者鵬鵬聯繫,”林無隅說,“我們可以馬上過來。”

  “嗯,太差冷了,你們先回去,”丁霽看了看手裡的無人機,“這個怎麼辦?你得拿回去吧?”

  “你手拿著舉出來點兒就行。”林無隅說。

  丁霽拿著無人機,探出半個身體,把它舉到了空中。

  無人機的螺旋槳開始轉動,感覺到動力的時候他松了手,無人機拉高退開,然後慢慢往下落。

  他趴在窗臺上,看著慢慢降落下去的無人機。

  這機子把林無隅的聲音帶了上來,這會兒離開,他居然會有種依依不捨的感覺。

  不過他還是看著下面的兩個人,輕聲說:“走吧,太冷了,別頂著過年凍病了。”

  “我還行,”林無隅夾著手機,一邊說話一邊往箱子裡收無人機,“我看劉金鵬可能不太行了。”

  “我比你多跟這兒吹了二十分鐘呢!”劉金鵬的聲音傳進聽筒,“這也就是丁霽,換個人你看我罵不罵人。”

  “那我們先回,”林無隅仰起頭,往上看著,“你再挺兩天,不行的話……”

  “怎麼樣?”丁霽沖他揮了揮手。

  “我就上去了。”林無隅說。

  “嗯?”丁霽愣了愣,“民用無人機拉你上來不可能吧?”

  “你是不是沒吃飯啊?”林無隅問。

  “怎麼了?”丁霽往下看著他。

  “我坐電梯上去,”林無隅說,“我為什麼要掛無人機上頭上去啊?”

  “哦。”丁霽沒忍住爆發出了一陣狂笑,咬著牙才沒讓自己笑得太響,這要讓老爸聽到,他不到返校的時間別想出這個門兒了,笑了一會兒之後他才又問了一句,“那你上來幹嘛啊?”

  “放人,不放人就搶。”林無隅說。

  劉金鵬一路走得虎虎生威,就差叉著腰了:“我跟你說,實在不行就得搶人,看誰最後沒法好好過年!”

  “那是最後一步,”林無隅一邊說一邊戳著手機,丁霽本來就是個話癆,這一憋兩天沒人說話,現在消息發得跟刷屏一樣,林無隅手機一直在震,“三十兒一早不放人我就去搶,三十一早丁霽必須像以前一樣呆在爺爺奶奶家。”

  “約個時間,”劉金鵬說,“這事兒沒我不行。”

  “你不過年了?”林無隅看了他一眼。

  “過啊,但是我不用一早就陪著我表叔啊,我表叔也沒神經病,”劉金鵬說,“這種事兒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林無隅笑了笑:“是不是還有點兒興奮,還挺期待的?”

  “你別瞎說啊,”劉金鵬瞪了他一眼,過了兩秒又笑了,“還真是,我一直覺得他上了大學以後就可以脫離他父母了,再以後工作了,更不用管了,回家的時候看看爺爺奶奶小姑他們就行,哎。”

  林無隅其實也有些興奮,莫名其妙的,去搶個人為什麼會興奮?

  因為搶的是丁霽啊!

  走到路口的時候,林無隅看到了一家酒店,他停下了:“你先回吧。”

  “你呢?”劉金鵬也停下了。

  “我去辦個入住,”林無隅說,“這兒離得近一些。”

  “……你不回家的事兒,”劉金鵬看了看酒店,“不告訴丁霽嗎?”

  “告訴他有什麼用,除了讓他擔心,”林無隅說,“他現在屁事也幹不了,這些沒什麼關係的事兒就不告訴他了。”

  劉金鵬笑了起來:“行吧,三十兒晚上你別睡太早,我到時去奶奶家給你拿點兒餃子,其實拿我表叔家的也行,但是奶奶包的餃子好吃,而且意義不同……你們這些矯情玩意兒是不是都講究這個,啊我雖然沒能跟丁霽一塊兒過年,但我跟他吃的是同一鍋餃子……”

  “你趕緊走。”林無隅推了他一把。

  辦完入住,林無隅又去原來的酒店把東西都拿了過來。

  想想也挺神奇,自己活了快二十年,算上放在學校的東西,最後就落了這麼點兒家當。

  不過他並沒有太多感觸,對於他來說,我在,才是最重要的。

  他把東西重新整理了一下,放回箱子裡,之前一直有些心神不寧,東西都是亂七八糟塞進箱子裡的。

  現在知道丁霽現在跟父母的矛盾已經簡化回歸到這些年的基礎矛盾上之後,他才感覺腦子變得清晰一些了。

  一直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在很多場景裡,往往都不會成為問題。

  許天博給他發了消息,問事情進展。

  他跟許天博聊了一會兒,說到實在不行就準備去搶人的時候,許天博沉默了。

  林無隅正想問他是不是不妥的時候,他回了一句。

  -殺他個片甲不留!

  林無隅看著這行回復躺在床上笑了好半天。

  無論是劉金鵬還是許天博,或者是他自己,畢竟都還處於一生中也許最衝動的年紀,這樣的勇氣,錯過了往往就再也不會有。

  為朋友,為兄弟,為愛人,為各種他們認為重要的人和事,不會考慮除了“我覺得應該”之外的任何條件。

  不過年三十兒一早丁霽還沒重獲自由就要去搶人的計畫並沒有成功實施。

  丁霽在頭一下的下午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我奶奶過來了!”丁霽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著很著急,連珠炮似的壓低聲音一通轟,“小姑給我發了消息,說奶奶聽說我大過年的跟他們吵架,連電話都被封鎖了擔心過年過不好,拉著小姑過來了!”

  “我馬上過去。”林無隅從酒店的沙發上一蹦而起,把手裡還捏著的一個雞翅扔回了旁邊桌上的盤子裡。

  他剛點了一堆吃的,都還沒來得及享受。

  “聽我說聽我說,”丁霽還是一連串的,“先不要上來,我看看到底什麼情況,我爸要是敢瞎說,我就不管那麼多了。”

  “我怎麼能知道情況?”林無隅跑出房間。

  “我屋沒拉窗簾,燈是開著的,如果我打不了電話就過去關燈,”丁霽說,“燈關了就說明事兒收拾不了了,豁出去了。”

  “知道了。”林無隅說。

  奶奶會上門去要人,是他們誰都沒想到的,如果奶奶跟丁霽父母有了什麼衝突,保不齊丁霽他爸就會說點出實情。

  林無隅跑到丁霽家樓下,抬頭看了一眼,丁霽臥室的窗簾拉開了,雖然是下午,但還是能看到屋裡亮著燈。

  林無隅拿出手機,給丁霽發了個消息。

  -我在樓下了

  丁霽沒有回復。

  過了二十分鐘,林無隅看到了一輛車開了過來,他退到旁邊一個拐角後頭,盯著這輛車。

  果然是小姑,下了車又跑到另一邊,把副駕駛上的奶奶扶了下來。

  奶奶下車之後還扯了扯衣服,然後一揚頭,走進了樓裡。

  林無隅正想著要不要給劉金鵬發個消息叫他過來幫忙的時候,一個黑色的熊狀物順著路跑了過來。

  “劉金鵬!”林無隅喊了他一聲。

  “哎!”劉金鵬艱難地從大圍巾和雷鋒帽中間轉過頭,“怎麼躲這兒了,差點兒沒看到你。”

  “你這打扮能看得著誰?”林無隅看著他,實在有些佩服,除了雷鋒帽和大圍巾,身上的皮猴兒都快到腳面了,下麵還穿了個靴子。

  “我怕冷!”劉金鵬跑到他身邊跟他排排站地躲在拐角後頭,“誰知道今天要在這兒站多長時間啊?”

  “應該不會太久,”林無隅看了一眼上面的窗戶,“我感覺奶奶是奔著吵架來的。”

  “你剛看著了?”劉金鵬問。

  “嗯,”林無隅點點頭,“氣場很強,一下把小姑都碾壓成跟班兒的了。”

  “奶奶!”丁霽拍著門,貼在門縫上朝外喊著,“我沒事兒!你別著急!別跟我爸吵!”

  “你給我把門開開,”奶奶在外頭說,“打開!大過年的,你們有什麼事兒不能跟孩子好好說啊?啊?鎖起來是怎麼回事兒?還把他手機給掐了!”

  “小姑!小姑!”丁霽急得在屋裡一直蹦著,“拉著我奶奶!別讓她生氣!”

  “媽,媽,”小姑的聲音透著焦急,“你先別急,他們這父子倆吧……一直都這樣,好好說說就行……哥你說是不是!”

  “……但願吧。”老爸的聲音響起。

  “爸我錯了!”丁霽拍門,“我反省過了!我一直在反省!我把自己的情緒過於放大了!我願意跟你們好好溝通!”

  “他有什麼錯!”奶奶聲音有些顫抖,“他有什麼錯?這幾年我就一直想不通這一點,我就忍著也不敢說,我養了十幾年,好好的一個孩子,街坊鄰居老師同學,誰不喜歡,怎麼你們一回來,他就這也錯了那也不對了呢?”

  “奶奶!”丁霽頓時就覺得鼻子發酸,“奶奶,你別生氣,我跟我爸媽沒有什麼大矛盾……”

  “媽,”老媽也開了口,“我們沒有怪你和爸的意思,只是大家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我們知道在你和爸心裡,丁霽是個好孩子,性格也好,招人喜歡,他跟你們也很親,但是從我們的角度出發,是能看到不少問題的,這孩子毛病其實不少,我們也是希望他以後的人生能更好……”

  “他已經很好了!不用更好!”奶奶拍了桌子,“要多好是更好!”

  丁霽在門上又拍了兩下,實在已經說不出話來,他胳膊撐著門,眼睛按在胳膊上,無聲地哭了起來。

  這一刻,他已經什麼都沒法去想了,奶奶的話讓他腦子裡除了眼淚什麼都沒有了,接下去會怎麼樣他也都無所謂了。

  自從老爸老媽回國之後,爺爺奶奶就一直很小心,總怕哪裡會讓他們覺得自己沒有帶好這個孫子,很多話都不敢說,還會讓他順著父母,趕他回到這邊來住,他跟老爸不對付的時候,爺爺奶奶永遠都是先說他不對,讓他體諒父母。

  今天奶奶突然的爆發,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丁霽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聽到奶奶為了他這樣跟老爸老媽爭執。

  心疼不行。

  “媽!媽你別激動,”小姑很著急,“我說嫂子,你們就別在這會兒跟媽辯論了成嗎?有什麼意思啊?”

  “你們可能不習慣我們的教育方式,”老爸再次開口,“老人就想著孩子能吃飽穿暖,怎麼開心怎麼來,但我們看的是他以後這一生,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他是方的是圓的還是扁的都是他自己願意,”奶奶大概是真的不打算再讓步,“你們是他父母,但也不能隨便去捏他!你沒燒水,沒和麵,你們憑什麼上來就捏麵團兒!”

  “難道真要他這麼隨著性子過這一輩子嗎?”老爸說,“以後哪一步走錯了,我們都會後悔的!”

  “後悔個屁!我兒子長成了你這樣我才後悔!”奶奶說,“丁霽就算以後去殺人了都是他自己的事兒!輪不上你著急!你又不替他去坐牢!”

  “是嗎?是嗎!”老爸沉默兩秒之後猛地提高了聲音,“是這樣嗎!那他這樣也行嗎!”

  “這什麼?”小姑也提高了聲音。

  丁霽聽到了隨著小姑這句話響起的細小的金屬碰撞聲。

  ……這是他放在外套內兜裡的養雞手冊。

  這一瞬間他感覺全身的血都沖到了腦袋上,他一巴掌拍滅了屋裡的燈,對著房門一腳狠狠地踹了過去,吼了一聲:“丁一峰!我他媽殺了你!”

  “我操燈滅了!”劉金鵬吼了一聲。

  一直在樓下仰著頭盯著樓上窗戶的人林無隅在燈滅的第一時間就往樓門沖了過去。

 

 

第88章

  林無隅看著從最頂層慢慢下來的電梯, 心裡急得想摳開門進去給電梯喊話, 電梯到了二層居然還停了一下, 十分匪夷所思。

  “我他媽實在不能理解從二樓坐電梯下來的人,”劉金鵬說,“就算電梯就在二樓, 光開關門的時間都他媽夠你走下來了……”

  電梯門打開,一個大媽走了出來,掃了他倆一眼。

  林無隅趕緊進了電梯, 劉金鵬跟在他身後。

  雖然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還是覺得劉金鵬這身打扮得是擠進來的,跟座山雕出巡似的, 一進來電梯都滿了。

  “一會兒別衝動,先敲門, ”林無隅說,“就說是來找丁霽出去玩的。”

  “敲門肯定會敲的, 但是這種時候了還假裝說什麼出去玩……他爸一看其實就知道不是來找人,是來打架的了吧?”劉金鵬說。

  “那也得說,”林無隅說, “我們就這麼說, 他要怎麼想都是他猜的。”

  “這麼縝密。”劉金鵬看了他一眼。

  “總還是得幫丁霽想想,”林無隅也看了他一眼,“你居然能把縝密兩個字兒念對了。”

  “小看我了吧,”劉金鵬說,“我他媽沒上大學不表示我沒上過學啊。”

  林無隅笑了笑。

  “還笑得出來?”劉金鵬有些佩服地說。

  “那哭著上去嗎, ”林無隅歎了口氣,“其實我緊張得太陽穴都蹦了。”

  “我是緊張得後脖梗蹦。”劉金鵬說。

  “那是你衣服太重了。”林無隅說。

  “屁。”劉金鵬揪著皮猴兒往上提了提,然後活動了一下脖子,“好像是……哎到了到了到了要到了……”

  林無隅長這麼大都沒幹過這麼出格的事兒,本來就挺緊張的,劉金鵬這仿佛電梯不會停似的完全沒有必要的一通喊,他差點兒就想再按個一層,出去先找個廁所。

  “控制情緒,能不吵就不吵,動手就更加得儘量避免。”林無隅走出電梯。

  “嗯,”劉金鵬超到了他前面,“我來敲門,他家的人都認識我,如果打開門看到你,肯定馬上就知道怎麼回事,一點兒緩衝都沒有了。”

  “好。”林無隅點了點頭。

  “養什麼雞啊?”奶奶問小姑。

  “誰知道呢,土雞,大種雞,烏雞,野雞,”小姑一臉不爽地看著她親哥,“你兒子非讓你看的,你讓他給你解釋解釋。”

  丁霽把最後一塊擋著他出來的門板給扳斷了,從臥室裡跨了出來。

  在這種神奇的關鍵時刻,他先是破口大駡再是破門而出,居然沒有一個人攔著他,老爸老媽都沒有動。

  就像一個凝固了的空間。

  直到他一腳踢開腳邊的一塊木板,瞪著眼睛往老爸面前沖過去的時候,小姑才撲過來一把抱住了他:“丁霽你幹什麼!”

  “你!”丁霽看著老爸,“翻我東西?”

  老爸皺了皺眉:“你衣服就那麼扔在沙發上,你媽拿過去掛上,它就掉出來了!”

  這句話丁霽憑直覺是相信的,他知道老媽會隨手收拾扔在沙發上的衣服,但無論拿到養雞手冊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都不能接受老爸把它交給奶奶。

  “你放回去不行嗎!”丁霽瞪著他,聲音都有些破,“掉出來了你就能隨便拿著翻了嗎!”

  “一個狗牌,還怕人看嗎?”老爸說。

  “不怕人看和可以讓人隨便看是兩回事!”丁霽吼。

  “小霽!你冷靜點兒!”小姑吃力地把他往牆邊推,最後用全身的力量抱著他把他壓在了牆上。

  “小霽,不喊不喊,”奶奶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捧住了他的臉,手抖得很厲害,“別生氣,不生氣啊……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沒給吃的吧?也沒睡踏實吧?”

  “吃了睡了,”丁霽抓住奶奶的手,“我沒事兒奶奶,你別擔心。”

  小姑這才慢慢鬆開了他,轉頭瞪著老爸。

  “打你了沒?他打你了沒?”奶奶問這話的時候聲音都顫了。

  “沒有,”丁霽說,聽到奶奶的聲音,看到奶奶,他在頭頂燒著的火苗才一點點慢慢地往下收了,“真沒有,不至於。”

  “來,”奶奶把養雞手冊掛到了他脖子上,“這個還給你了,不要生氣了,啊。”

  “奶奶……”丁霽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心疼得厲害,奶奶如果知道自己往他脖子上掛的這是個什麼東西,不知道會怎麼樣,會不會哭,會不會罵……

  “這是個什麼牌牌啊?這麼重要?”奶奶又摸了摸牌子,“養什麼雞啊?”

  “這不是真的養雞,是有指代的。”老爸說。

  “什麼指代啊?”奶奶看著丁霽,輕聲問。

  丁霽沒說話,慢慢轉過頭看著老爸。

  老爸擰著眉也看著他。

  丁霽從他眼神裡看不出什麼來,倒是的確看到了失望和痛心。

  真奇怪,人為什麼會對一個隻存在無法更改的血緣關係卻完全沒有感情的人,產生這種基於付出感情之後才會有的情緒。

  雖然老爸跟他這一場戰鬥的核心矛盾並不是他的那個電話,但他也知道,如果奶奶這麼追問了,老爸是不會替他保密的。

  他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那個雞是我。”丁霽看著奶奶。

  “小霽!”小姑在旁邊壓著聲音叫了他一聲。

  奶奶的眼神非常錯愕,還很複雜。

  “你是雞?”奶奶問。

  “……嗯。”雖然問答都很詭異,丁霽還是點了點頭。

  “你不是不讓別人叫你小雞啊,雞哥啊什麼的嗎?”奶奶拿過牌子,一塊塊錯開了在手上看著,又轉頭看著小姑,“你給我念念,看不清。”

  “媽,”小姑皺著眉,“這有什麼好念的啊……”

  “念!”奶奶提高聲音,“我倒要看看寫了什麼東西這麼大動靜!”

  小姑沒有動。

  “喜歡棒棒糖,不許叫雞哥,”丁霽開口,一字一句說著,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要抖,“很凶但是很愛哭,撿到,還給……林無隅。”

  “啊。”奶奶看著他。

  丁霽說得有些吃力:“這是……林無隅送我的生日禮物。”

  “小神仙送的啊?”奶奶問。

  “嗯。”丁霽點了點頭。

  奶奶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他。

  丁霽不知道奶奶在老爸沒有注解的情況下能不能明白這幾行字的意義。

  “跟奶奶回去吧,”奶奶開了口,“先跟你爸媽分開兩天的,這在一塊兒呆著什麼問題也沒解決還坐上牢了。”

  “媽!”老爸有些惱火,“這就是在解決問題,你這麼一鬧,前功盡棄了!”

  “放你的屁正在解決,我看你是正在放屁!”奶奶見著丁霽之後大概是因為心疼,對自己兒子更不客氣了,“就你們這樣能解決什麼問題?那麼多年的洋書都白念了!哪國的書告訴你解決問題是把人關起來解決的啊!”

  屋裡有短暫的安靜。

  接著沒等有誰說話,房門就猛地被敲響了,哐哐的,門鈴都沒按,直接砸的門。

  屋裡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哪怕是丁霽知道這個時候會來砸門並且會這麼砸門的肯定是劉金鵬,還也是被嚇了一跳。

  “誰啊?”老媽猶豫了一下,過去走到了門後。

  剛想貼到貓眼上看一看,門又被哐哐地砸響了,驚得老媽往後退了一步。

  “丁霽!”劉金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丁霽!開門!出去玩啊!”

  丁霽看著門,感覺劉金鵬的腦子大概是短路了,說來找他玩,肯定是林無隅教的,但林無隅估計都沒想到劉金鵬會一邊砸門一邊就把臺詞給這麼吼了出來。

  太假了吧!

  假得如此生硬!

  如此清奇。

  如此的“你看我就是在編瞎話但是我不承認”。

  “是鵬鵬!”奶奶聽出了劉金鵬的聲音,“開門!”

  老媽猶豫了一下,一邊開門,一邊看了丁霽一眼。

  “大家好!”劉金鵬穿得跟個黑瞎子似的就那麼闖了進來,中氣十足,演技負分,進門連人都沒看就理所當然地又把臺詞看了一遍,“丁霽!出去玩啊!”

  丁霽看到了劉金鵬身後站著的林無隅。

  林無隅表情有些無奈,但跟他視線對上的時候,丁霽看到了他眼睛裡的笑意。

  無論接下去要面對的會是什麼,丁霽這一瞬間都感覺到了踏實,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

  “你們怎麼來了?”小姑有些吃驚地問。

  “找丁霽玩。”劉金鵬雖然也常年混跡小廣場,編瞎話跟丁霽一樣張嘴就來,但這種跟家長對決的場面沒有經歷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抓著林無隅給的這句臺詞再也不會別的話了。

  “丁霽搬的救兵吧,”老爸開了口,“說不定一直就在樓下等著呢。”

  “沒,”林無隅說,“太冷了,在樓下等著誰扛得住。”

  昨天跟丁霽視頻的時候,丁霽還說養雞手冊在客廳裡沒拿進屋,這會兒一開門,養雞手冊已經掛在了丁霽脖子上。

  林無隅知道這事估計是已經基本挑破了。

  但現在該說什麼,該怎麼做,他並沒有計畫,丁霽看上去隨時都可以離開的狀態,似乎並不需要他們搶人。

  “我跟奶奶回去。”丁霽走到衣帽架旁邊,拿過外套穿上了。

  “這是要來搶人?”丁霽他爸看著林無隅,眼神和語氣都很不客氣。

  “沒,”林無隅也看著他,“就是順路來找他玩,不過奶奶要搶的話,我們可以幫忙。”

  丁霽他爸頓了頓,沒有說話。

  丁霽說過他爸是個不善於跟人爭論的人,看來的確是。

  “等我一下。”丁霽看了他和劉金鵬一眼。

  “等你!”劉金鵬說話還是很有氣勢,還加上了動作,大手一揮。

  丁霽轉身進了臥室。

  林無隅看著一地的碎板子,也看到了掉在地上的一個入戶門的鎖,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實在沒想到丁霽會以這樣的方式從臥室出來。

  大概是逼急了。

  他又看了一眼奶奶。

  奶奶是個老江湖,這會兒面色平靜,小姑攙著她仿佛攙著老佛爺。

  奶奶既沒有跟劉金鵬說話,也沒有跟他說話,甚至沒有看他倆一眼,只是平靜地看著丁霽進屋,再看著丁霽拿了包出來。

  林無隅從她的神態上看不出任何內容。

  一直到丁霽穿好外套,奶奶才說了一句:“走吧。”

  劉金鵬和林無隅退到門外,丁霽走了出來。

  “明天還是早點過來,別跟去年三十兒似的懟著飯點才到,”奶奶回頭看了看丁霽的父母,“家裡那個燈老閃,你過來的時候看看是不是線的問題。”

  “嗯。”丁霽他爸應了一聲。

  “走。”奶奶轉身。

  幾個人沉默地出了門。

  聽到房門在身後哢嗒一聲輕響關上的時候,林無隅感覺走在前頭的劉金鵬瞬間放鬆了,人都縮小了一號。

  但誰也沒有說話,集體沉默著站在電梯門口。

  林無隅轉過頭看了丁霽一眼。

  “沒事兒。”丁霽說。

  “壓歲錢裡拿點兒出來,”奶奶說,“自己去買個門,別讓你爸再跑一趟去買了。”

  “嗯。”丁霽低下頭。

  幾個人繼續沉默,進了電梯之後,奶奶又說了一句:“之前是不是說小神仙要來家吃年夜飯的?”

  “他……”丁霽看了看林無隅,“他本來……他現在……”

  “過來的時候帶點兒煙花什麼的,”奶奶說,“小綠豆喜歡,你們買點兒,帶她上小廣場放去,那裡可以放煙花。”

  林無隅看著奶奶,不知道老太太這個態度到底是什麼情況,餘光裡能看得出來,丁霽也同樣迷茫。

  “嗯。”丁霽應了一聲。

  電梯轎廂是個壓抑的地方,本來空間小,什麼事兒都沒有也會覺得擠成一團很難受,現在氣氛又這麼詭異,從九樓下到一樓這點兒時間裡,感覺每一個人都很尷尬。

  出了電梯之後才像是能喘氣兒了。

  “我現在送奶奶回家,”小姑看著他們三個,“你們是一塊兒坐車還是……”

  “他們自己走,”奶奶說,“不是還要去玩的嗎?”

  “那你們去玩吧,”小姑擺擺手,又歎了口氣,“去吧。”

  三個人把奶奶和小姑送到車旁邊,沉默地看著她們上車,再沉默地看著車開出去,一直到車都看不見了,劉金鵬才咬著牙說了一個字:“操。”

  “什麼情況?”林無隅轉頭看著丁霽,“怎麼把門都砸了?”

  “我爸把養雞手冊給奶奶看了。”丁霽說,“我不砸門還能怎麼出來……結果出來了也沒用,奶奶問上頭是什麼字兒呢。”

  “他說了?”林無隅問。

  “我說的,”丁霽說,“如果真要說,就得我自己說出來,他有什麼資格替我說。”

  “什麼養雞手冊?”劉金鵬在旁邊問,然後指了指他胸口的牌子,“這個?”

  “嗯。”丁霽看了他一眼。

  “這不是回來的時候就掛著了嗎?不是個雕了鏤空花的狗牌?”劉金鵬拿了過去看了看,看了能有十幾秒,才抬起頭看著他倆,“可以啊,很浪漫嘛。”

  “奶奶能看懂嗎?”林無隅問。

  “單獨這麼看,不一定能理解吧,”丁霽擰著眉,“但是當時我爸那個語氣,那個態度,我奶奶也不是傻子,她比一般老太太聰明太多了……”

  “要不也生不出你爸那樣的兒子和你這樣的孫子,智商這東西跟遺傳還是很有關係的,”劉金鵬興奮過度,跑題跑得四蹄兒都不著地,“不是說媽的智商決定了孩子智商的百分之八十……”

  “閉嘴。”丁霽打斷了他。

  “我媽智商可能不怎麼行,”劉金鵬堅持把話說完了,“要不也不能被你倆這麼欺負。”

  丁霽伸手在劉金鵬肩膀上捏了捏:“別放屁,沒你不行。”

  “是,”林無隅點點頭,“這回多虧鵬鵬。”

  “現在怎麼辦?”劉金鵬想了想,“要不先往外走走,我真不想一直站你家樓下,我怕你爸媽追下來了。”

  “走。”丁霽拉好外套拉鍊,往路口走過去。

  林無隅靠過來的時候,他把手伸進了林無隅的外套兜裡,林無隅的手很暖,握住他手的時候,他能感覺到溫度從手指一路暖進了心裡。

  但壓在他心裡的重量卻並沒有因為這樣的暖意有所減輕。

  他預想的爆發沒有,激烈的爭吵也沒有,沒有爭論,沒有辯解,沒有潮水一般的指責,沒有眼淚,沒有哭喊……

  所有的一切都沒有。

  也沒有一個他能夠大口喘息的口子。

  他不知道為什麼。

  快走到路口的時候,丁霽的手機震了一下,他幾乎沒有勇氣拿出手機,但又在第一時間拿出了手機。

  是小姑的消息。

  林無隅和劉金鵬在他點開消息的同時都湊了過來。

  螢幕上只有五個字。

  -奶奶明白了

  丁霽感覺眼前瞬間就模糊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滴在了螢幕上。

  接著腿一軟,林無隅都沒來得及拽住他,他已經跪在了地上。

  他突然知道了為什麼預想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因為奶奶替他扛掉了。

  林無隅一把從丁霽手裡抽走手機,飛快地給小姑回了一條消息。

  -怎麼樣?我們馬上回去?

  -還好,不用回,你們先玩吧,晚上叫鵬鵬和林無隅過來吃飯

 

 

第89章

  “奶奶是真沒事兒嗎?”劉金鵬看著手機, “是不是裝沒事兒呢?怕丁霽難……”

  林無隅用膝蓋往他腿上磕了一下, 劉金鵬閉了嘴, 偏開頭小聲念叨著:“我操,我他媽也真是昏頭了,這叫什麼, 這是不是就是口無遮攔,情商低……”

  -奶奶情緒怎麼樣?

  林無隅蹲下,一手摟過丁霽肩膀, 一手又給小姑回了條消息。

  -還可以的, 比想像中要好,你們不用擔心, 你是林無隅吧?

  -是的

  林無隅偏過頭在丁霽耳邊輕聲說:“別哭了啊,你也知道我不太會哄人, 小姑說奶奶情緒還可以,比想像中要好。”

  “她只是扛得住。”丁霽抹了抹眼淚, 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

  “你要是擔心,”林無隅說,“我們現在就回去。”

  -小霽呢?

  -在旁邊哭呢

  丁霽搖了搖頭:“晚點兒, 吃飯的時候再回, 奶奶要是想哭想琢磨什麼,總得給她時間,我們一回去,她又得裝著什麼事兒都沒有的樣子了,明天三十兒, 她還得繼續壓著,然後就是過年……”

  “行,”林無隅點點頭,“那咱們去買點兒煙花吧,我中午看到還有店在賣。”

  “嗯。”丁霽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這孩子,跟他說真沒事兒,我開車了,一直停路邊跟奶奶聊呢

  -好的,謝謝小姑

  “要不我……”劉金鵬看到丁霽沒再哭了,走了回來,“我先回趟店裡幫忙喂狗,然後再去奶奶家?”

  “幹嘛?”林無隅看著他,“你不是休息到三十兒嗎,初一才去上班。”

  “不是,”劉金鵬看看他倆,“我在這兒不礙事兒嗎?”

  “不礙事兒,”丁霽在臉上抹了兩把,“走吧,買煙花去。”

  “行,”劉金鵬點頭,“你們要沒事兒,我就更沒問題了。”

  林無隅遞了張紙巾給丁霽,丁霽接過去又胡亂在臉上蹭了蹭,轉頭看著他:“怎麼樣?”

  “非常英俊。”林無隅說。

  “哎。”劉金鵬在前頭歎了口氣。

  “你明天能去奶奶家吃飯嗎?”丁霽問林無隅,“你爸媽會不會……”

  “能去,沒事兒。”林無隅笑笑,別說是已經搬出來了,就算是沒搬出來,奶奶這種情況下都開口了,他無論如何都是會去的。

  “那你家裡呢?不管了?”丁霽問。

  “哎喲,”劉金鵬轉回了頭,指著林無隅,“這人,早沒在家裡了,天天住酒店呢!再往前三十米,就是他現在住的酒店!”

  丁霽有些吃驚,猛地轉過頭看著林無隅。

  “不告訴你,怕你擔心,”劉金鵬說,“而且告訴你了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這是……談崩了?”丁霽還是看著林無隅。

  “嗯,”林無隅點點頭,“其實就沒怎麼談,沒看到林湛直接就崩了,都不用再談。”

  “那以後?”丁霽問。

  “沒有什麼以後了。”林無隅笑笑。

  不知道為什麼,說這話的時候他情緒上除了一點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的輕鬆,並沒有什麼別的波瀾。

  “這回是真的跟家裡斷了關係了?”丁霽又確認了一遍。

  “嗯。”林無隅點頭。

  “那個家斷了就斷了吧,”劉金鵬說,“跟家裡不斷,跟命就得斷,你家真是很要命,比丁霽他家還要命。”

  “我爸其實並不是太在意這個事兒,他的主要不爽還是我不聽話,”丁霽說,“我那天就那麼一個電話過去,說完就掛了,估計他很不滿意。”

  “看出來了,”劉金鵬說,“其實他倆好歹留過學,這些方面還是挺能接受的,但是你說開明吧,也他媽還是要玩封建大家長那一套,想不通。”

  “我也不管了,”丁霽說,“我只是擔心爺爺奶奶,只要他倆沒事兒,誰我都不管。”

  今天已經年二十九了,大風刮著,看樣子晚點兒還得下雪,街上的人一下都不知所蹤了,就連車開得也都跟被攆了似的。

  路邊就商場還開著門,小一些的超市和店鋪,前幾天都已經關得差不多了。

  林無隅看到的那家賣煙花的小超市,是本地人開的,這會兒還在營業,就是煙花品種不是太多了。

  “早些天品種多點兒,”老闆說,“現在都賣得差不多了。”

  “多買點兒吧,”丁霽看了看,“品種不夠,數量就得上去,小綠豆挑眼兒也是一等一的水準。”

  “都買了吧,”林無隅說,“包圓兒得了。”

  丁霽轉頭看了他一眼。

  “包圓兒,”劉金鵬沖老闆一揮手,又指著林無隅,“問他要錢。”

  “好的劉總。”林無隅笑著說。

  “吃點兒什麼嗎?”劉金鵬看了看店裡,“有熱乎的嗎?”

  “有,收銀台旁邊,”老闆一下賣掉了所有煙花,心情很愉快,笑得跟花似的,“都是熱乎的。”

  老闆打包煙花的時候,他們幾個拿了些麻辣燙,坐到了桌子旁邊。

  丁霽實在是忍不住,看著劉金鵬問了一句:“你脖子上是不是還有條大金鏈子?”

  “沒有,”劉金鵬脫掉了皮猴兒,扯開了大厚圍巾,沖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玩意兒多土啊。”

  “你現在也沒有多洋氣,”丁霽說,“一看就是戴掉色兒大金鏈子的。”

  林無隅笑了起來:“給你飛手機那天他都凍出陰影了,估計得捂一個冬天才能好。”

  “這衣服是前兩年我表叔倒貨的時候,拿了幾件回家,我一看覺得很牛逼啊,”劉金鵬說,“就留了一件,想留兩件,給丁霽拿一件,結果他不要。”

  “這就是你說黑老大制服的那件衣服?”丁霽問。

  “是啊,”劉金鵬拍了拍衣服,“品質還是很好的,就是穿著老有種後頭跟著攝像機的感覺。”

  林無隅沒忍住笑得嗆了一口。

  丁霽跟也是嘎嘎一通樂。

  “笑吧,現在笑得出來了吧,”劉金鵬一邊吃一邊說,“這幾天我是看不著丁霽的臉,我就看林無隅這個臉吧,就真是看夠了,每天都擰著眉毛……這玩意兒傳染知道麼,我一看他那個眉毛,我這邊自己就擰上了。”

  “有嗎?”林無隅邊笑邊問。

  “真有,”劉金鵬說,“其實本來我挺胳應你倆這樣,我就是忍著不說,不過現在看看……也行吧,起碼是真的。”

  “辛苦了。”林無隅拿起面前裝著麻辣燙的碗,丁霽也拿了起來,一塊兒跟劉金鵬碰了一下。

  “不辛苦,還挺好玩的,”劉金鵬說,“那天飛無人機,我是真開眼了,還能這麼玩,佩服。”

  說到這個,丁霽心裡跟著也是一陣激動。

  這兩天他都還沒顧得上激動,也沒有心情激動。

  他以前說過讓林無隅別在他生日的時候拿無人機拎個什麼禮物過來,太俗氣受不了。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林無隅會用這樣的方式在他最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的時候給了他最踏實的後盾。

  這事兒一想起來,就會一陣汗毛直立,帶著激動的溫暖。

  “你怎麼想到的?”丁霽問。

  “這個不用想吧,”林無隅說,“我玩無人機多少年了,第一選擇就是用它,不需要專門去想。”

  “也是。”丁霽笑著看著他。

  “多吃點兒吧,”林無隅說,“這幾天是不是也沒怎麼吃?”

  “嗯,”丁霽夾起一個小魚丸,“根本沒胃口。”

  “再沒胃口也得吃,”林無隅說,“反正也沒別的事兒幹。”

  丁霽一下樂了,笑了半天。

  如果是林無隅碰上他這種事兒,估計能把門板直接給啃了,都不用踹門出來。

  吃完東西,他們又到旁邊的商場裡轉了一圈,丁霽有種坐牢剛放出來的感覺,心情說不上有多輕鬆,但暢亮了不少。

  三個人甚至有心情一塊兒擠上了商場的兒童小汽車,開了好幾圈。

  差不多到晚飯的時候,小姑發了條消息過來。

  -回來的時候帶點兒料酒,家裡沒有了

  這就是奶奶在叫他們回家了。

  “走。”丁霽看著手機,“奶奶讓帶點兒料酒,剛那個超市應該有吧,買了直接叫個車回去。”

  “嗯。”林無隅點點頭。

  一直還算輕鬆的林無隅走出商場的時候就開始緊張。

  這跟之前的任何一種緊張都不一樣。

  面對丁霽父母的時候,他都沒有現在這樣,感覺走路都有些打晃。

  丁霽去買料酒,他站在店門邊拿出手機,叫了個車。

  想想又轉身走到了貨架中間,轉了兩圈,拿了兩瓶酒,還有些點心。

  “幹嘛?”丁霽看著他,“不用吧,弄得跟……那什麼一樣。”

  “這是賠禮道歉,”林無隅說,“折騰奶奶這麼一通,總得有點兒表示,跟那什麼不是一回事。”

  “行吧。”丁霽點頭,“那你結帳。”

  “什麼時候還我錢?”林無隅拿出手機掃碼。

  “靠,”丁霽說,“我一會兒就還你錢,你要敢不要,我就抽你。”

  林無隅笑了:“那不要了。”

  “真他媽欠。”丁霽說。

  回到奶奶家樓下那條街的時候,林無隅隔著老遠就往奶奶家窗戶那兒看了一眼,平時奶奶知道丁霽要回來,都會趴在視窗往下看。

  今天窗戶是關著的。

  ……當然,奶奶並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回來,而且這麼大的風,奶奶作為一個智商健全甚至略高的老太太,理論上不會趴在那兒等著。

  但他們快到樓下的時候,丁霽抬頭看了一眼,就立馬揮起了胳膊,有些心疼地說:“老太太也不嫌風大!”

  林無隅趕緊跟著往上看過去。

  奶奶已經趴在視窗了。

  “時間掐這麼准?”林無隅猶豫了一下,看到劉金鵬也開始揮手時,他也舉起了胳膊,沖上面揮了揮。

  “料酒買了嗎?”奶奶喊。

  “買了!”三個人整齊地回答。

  “快上來。”奶奶招手。

  “哎!”三個人再次整齊地回答。

  還差一層才到奶奶家,林無隅已經聞到了香味,他對奶奶做的菜印象很深,一聞就能聞出來,這是奶奶的菜。

  而且他還聞到了炸油餅的香味。

  “奶奶炸油餅了。”他小聲說。

  “你鼻子可以啊,我就聞到燉鴨子的味兒了。”劉金鵬說。

  “肯定一大桌子菜,”丁霽往上跑了兩步,又慢了下來,“肯定。”

  “走。”林無隅在後面輕輕戳了一下他後腰。

  丁霽蹭蹭地往上跑了。

  奶奶跟以前一樣,還是站在門口,一看到他們上來,就張開了胳膊:“凍壞沒有?”

  “奶奶,”丁霽只覺得鼻子一酸,沖過去抱緊了奶奶,“不冷。”

  “進屋吧,一會兒就吃飯了,”奶奶拍著他後背,“別哭啊,小姑父和小綠豆都在呢,你一哭豆兒又要笑你了。”

  “嗯。”丁霽吸吸鼻子,笑了笑。

  “奶奶!”劉金鵬擠開丁霽,跟奶奶也抱了抱,“我聞到一桌子好菜,聞對了沒?”

  “這還用聞嗎!”奶奶笑著說,“你過來吃飯奶奶什麼時候只有半桌子菜的。”

  “我先去偷吃點兒。”劉金鵬說。

  “去吧。”奶奶拍了他一下。

  林無隅站到奶奶跟前兒的時候,奶奶臉上的笑容沒有改變,抬手輕輕在他臉上拍了拍:“前頭還沒注意,這小神仙瘦了不少啊?”

  林無隅突然感覺自己深刻地體會到了丁霽為什麼會在大街上當場就嚎啕大哭,他忍著鼻子的酸意,抱住了奶奶,閉了閉眼睛。

  “我減肥呢,”他說,“前陣兒屯秋膘屯太狠了,胖了好多。”

  “太瘦了不好看,”奶奶說,“一會兒多吃點兒啊,臉圓一點兒才英俊。”

  “嗯。”林無隅笑了。

  奶奶跟著他們幾個一塊兒進了屋:“還有兩個菜就可以吃了,桌子架上吧……小霽把料酒給我。”

  “哎。”丁霽從購物袋裡拿出了料酒,遞給奶奶,又把袋子放到了茶几上,“這裡頭……還有酒。”

  大概是一屋子人都在,丁霽沒有說這是林無隅買的。

  林無隅松了口氣,又趕緊看了一眼劉金鵬,這人要是再補充一句“這是林無隅買的”,眼下這種場景裡,就有點兒尷尬了。

  還好劉金鵬的神智已經恢復,並沒有補充說明,只是幫著把東西都拿了出來。

  “現在能吃嗎?”小綠豆湊了過來,“還有MM豆啊,我的最愛!”

  “你不吃飯了啊?”丁霽說。

  “幾顆豆兒還能占了飯的地盤嗎?”小綠豆說。

  林無隅笑了笑,小姑和小姑父都神色如常,他又看了看爺爺。

  爺爺坐在他的專屬寶座沙發上,面前還是茶盤,笑著沖他招了招手:“來喝口茶,暖和一下。”

  林無隅走了過去,在爺爺旁邊坐下了。

  丁霽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他跟丁霽交換了一個毫無內容的眼神,雙方都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也不知道對方想表達什麼。

  “來,”爺爺給他倒了一杯茶,“外邊兒風大吧。”

  “可能晚點兒要下雪了。”林無隅拿過杯子,慢慢喝著。

  “是啊,這種時候就還是呆在家裡踏實,”爺爺點點頭,喝了口茶之後,又低聲說,“沒事兒,別擔心,都沒事兒。”

  “嗯。”林無隅笑了笑,提著的心往回落了落。

  “喝了茶就去廚房幫奶奶端端菜吧,”爺爺說,“桌子架好就差不多能吃了。”

  “好。”林無隅應著。

  喝完茶之後他起身,進了廚房。

  “你怎麼進來了?”奶奶說,“出去出去。”

  “我幫幫忙,”林無隅說,“打個下手什麼的。”

  “你快別幫忙了,”奶奶說,“前兩天打掃衛生的時候,小姑父還在頂上找到一點兒上次你拍上去的幹黃瓜呢。”

  林無隅沒忍住笑了起來:“怎麼可能!”

  “怎麼沒可能,”奶奶說,“我可怕了你了。”

  “那我等著端菜吧。”林無隅說。

  “靠邊兒站著,一會兒別崩你一身油,”奶奶給他在冰箱旁邊指定了一個位置,“站那兒。”

  “嗯。”林無隅站了過去,看著奶奶利索地翻炒著鍋裡的菜。

  心裡還是有些緊張,鍋裡的菜非常香,他卻連是什麼都沒看清。

  “那個牌牌……”奶奶突然回過頭。

  林無隅呼吸一緊,瞬間站得筆直:“嗯?”

  “刻字兒是你刻的嗎?”奶奶問,“就是訂做的那種刻字?”

  “……嗯,”林無隅不知道奶奶想說什麼,但還是如實回答,“整個牌子都是我做的,用鐳射切的。”

  “喲,”奶奶翻了翻菜,有些吃驚,“那你這個手藝不錯啊。”

  “現學的,細節其實做得不怎麼好,不仔細看還行。”林無隅還是站得筆直。

  “難做嗎?”奶奶又問。

  “不太難,”林無隅說,“我生手,弄了幾個小時,熟練的話就挺快的。”

  “那你現在算熟手了嗎?”奶奶繼續問。

  林無隅突然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奶奶,你是不是想做一個?”

  “不是我想做一個,”奶奶說,“是你幫我做一個。”

  雖然覺得一個老太太脖子上掛個非主流狗牌有些神奇,但他還是馬上點了頭:“行,我幫你做一個。”

  “不要鏈子啊,鑰匙扣能做嗎?”奶奶問,“上頭給我也刻上字兒。”

  “能做,”林無隅走到奶奶身邊,把一個盤子遞給她,“刻什麼字兒?”

  “美羊羊。”奶奶說。

  “……什麼?”林無隅愣了。

  “你不是沒看過喜羊羊吧?”奶奶看著他。

  “我……知道。”林無隅說。

  “就那裡頭的美羊羊啊,”奶奶說,“哎呦我可喜歡美羊羊了。”

  “啊?”林無隅感覺自己有點兒迷茫,“……哦。”

 

 

第90章

  “我先拍個照。”丁霽站在桌子旁邊, 拿手機對著桌子。

  “又不是年夜飯, ”小姑說, “這也拍啊?”

  “一大桌子呢,”丁霽說,“我都多久沒吃到我奶奶的硬菜了。”

  “讓他拍吧, ”小綠豆在旁邊,胳膊肘撐著桌子,手托著下巴看著他, “他們現在這些小年輕不都這樣嗎, 吃根冰棍兒都要拍個九宮格,還要說人生感言, 土得很。”

  “我警告你啊豆兒,”丁霽看了她一眼, “你平時不拍?”

  “反正我現在沒拍,”小綠豆晃了晃腦袋, “不過你比鵬鵬哥還好點兒了。”

  “不帶這樣的啊!”劉金鵬站廚房門口喊了起來,“怎麼就又拉上我了,我離桌子都還有兩米遠呢!”

  一屋子人都笑了。

  大家坐下之後, 丁霽打開了他們買回來的酒, 一圈兒給大家都倒上了,小綠豆面前也有一杯,她從小就要跟大家一樣,舉杯的時候要用酒,喝的時候才換成飲料。

  舉杯喝了一口酒之後, 大家開始吃飯。

  一切都跟以往沒有什麼不同,聽著電視,邊吃邊聊,奶奶問問學校的事兒,小綠豆也跟著打聽。

  挺輕鬆的。

  似乎這幾天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但丁霽還是有些不自在,畢竟他知道這些家人和朋友給了他最大的包容和理解,事情還是發生了的。

  每一個人心裡都翻騰著不一樣的情緒,卻都能給他以最平淡最日常的反應。

  丁霽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奶奶剛跟你說什麼了?”丁霽偏了偏頭,很小聲地問林無隅。

  “讓我給她做一個養雞手冊那樣的鑰匙扣,”林無隅低頭邊啃排骨邊低聲回答,“我回去以後給她做了寄回來吧。”

  “老太太這麼新潮呢?”丁霽也低頭喝了口湯。

  平時林無隅在他家吃飯,他想說個話不會這麼小心,這會兒卻總覺得有些內疚,多看林無隅一眼都覺得對不住這一屋子人。

  “還讓刻字兒呢,”林無隅說,“美羊羊。”

  “啊?”丁霽愣了愣,過了幾秒才忍著笑,“她喜歡美羊羊,小時候我看的時候她都跟著一塊兒看。”

  “那給她再雕個美羊羊上去。”林無隅笑笑。

  “嗯。”丁霽應了一聲。

  奶奶這頓飯做得跟年夜飯差不多一個規格,這麼多人還有個林無隅在,都沒能把這一桌子菜吃完。

  丁霽打了個飽嗝:“我都吃累了。”

  “今兒晚上早點睡,回來以後都沒好好休息過,”奶奶說,“明天三十兒,肯定又是一夜不睡,再熬兩天該補不回來了。”

  “嗯。”丁霽點點頭。

  “我今天就不住這兒了,”劉金鵬揉著肚子,“我得回去,我表叔他們從今兒晚上起就不睡覺了。”

  “又打牌啊?”奶奶問。

  “是啊,”劉金鵬笑著說,“我得趕回去贏點兒錢。”

  “這話說的,”奶奶笑了起來,“從小到大就沒見你贏過錢,口氣還挺大,上趕著回去送錢呢。”

  “老太太,哪天有空我再過來,”劉金鵬搓搓手,“贏了你錢你別打我啊。”

  “等你。”奶奶一揮手。

  “今天我還是先回酒店,”林無隅靠在沙發裡,用氣聲跟丁霽說,“留下來不合適,你晚上陪奶奶聊一會兒。”

  “嗯。”丁霽點點頭,眼睛看著電視螢幕,只用余光圈著林無隅。

  一屋子人坐著又聊了一通,劉金鵬起身說要走。

  林無隅跟著也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我跟你……一塊兒走吧。”

  “明天過來啊,”奶奶沒有像平時那樣留他住,“人多熱鬧。”

  “嗯。”林無隅點點頭。

  丁霽起來送他和劉金鵬,小姑也跟了出來,出了門之後問了一句:“你家裡沒什麼問題吧?在這兒過年的話。”

  “沒事兒,”林無隅說,“我家都……”

  “都擺平了,”劉金鵬說,“一身輕鬆,就等著大吃大喝了。”

  “就你什麼都知道,”小姑笑了,“你有空過來啊,給奶奶送點兒錢。”

  “那必須的。”劉金鵬一拍兜。

  “我就不下去了,齁冷的,”小姑說,“小霽你送他們吧。”

  “嗯。”丁霽應著。

  下樓的時候劉金鵬走得飛快,邊走邊沖後頭擺手:“我先走了,你倆再聊會兒吧,過年要是小姑家車不夠就找我,我正好練手。”

  “鵬鵬。”丁霽叫了他一聲。

  “別謝啊,”劉金鵬回過頭,“也別說什麼感動的話,咱倆不玩虛的,你要說這些我就會覺得很噁心。”

  “滾吧。”丁霽說。

  “好嘞。”劉金鵬裹緊他的大皮猴兒,溜煙跑沒影兒了。

  “你也別送了,”林無隅摟了摟丁霽,回頭看了一眼樓梯,確定沒人以後在他嘴上用力親了一口,“太冷了,回去陪爺爺奶奶吧。”

  “給他們點兒時間,”丁霽舔了舔嘴唇,“小姑肯定得再跟爺爺奶奶說說,總結一下,我過個十分二十分鐘的再上去。”

  “吃飯的時候我緊張得不行。”林無隅歎了口氣,“從來沒這麼緊張過。”

  “我也差不多,”丁霽說,“我真不知道他們是能接受還是咬牙忍著,我連看你一眼都不敢。”

  “趕緊的。”林無隅晃了晃他肩膀。

  “什麼?”丁霽問。

  “看看我,”林無隅說,“少看了一頓飯的時間,補回來。”

  丁霽笑了起來,轉頭盯著他。

  看了能有一分鐘才也歎了口氣:“你是真瘦了,你這幾天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也不是,”林無隅說,“心裡有事兒肯定會瘦,我一點兒都沒少吃,除了去你家樓下,別的時間我都貓酒店裡吃,一天好幾頓,保潔大姐都問我是不是來做酒店餐飲暗訪的了。”

  “靠,”丁霽說,“我水深火熱的居然都沒讓你少吃一口?”

  “我主要是怕萬一真的要搶人,”林無隅說,“得吃飽了才有勁兒。”

  “打算怎麼搶啊?”丁霽問。

  “劉金鵬踹門,沖進去撞人,我扛起你就跑,”林無隅說,“他斷後。”

  丁霽笑得差點兒嗆著:“太感人了,就是劉金鵬任務有點兒複雜,不知道能不能幹得下來。”

  “是吧,”林無隅笑了笑,“不過說是這麼說,你媽打開門以後,我就不知道該辦了,我看著也不需要搶,自己走出來好像也行。”

  “有奶奶呢,”丁霽想了想,“我覺得奶奶忍我爸我媽好像也忍不下去了。”

  “明天你爸媽都會過來,”林無隅說,“那是什麼場面啊。”

  “奶奶發火了,”丁霽說,“他倆就不會再說什麼,我找機會再跟我爸聊聊,給他找回點兒面子,應該能讓他舒服點兒。”

  “嗯。”林無隅手指在他臉上勾了一下。

  “你叫個車過來吧,”丁霽看了看手機,“車到了我差不多也正好上去了。”

  沒想到年二十九還這麼好叫車,沒兩分鐘就有司機接了,十分鐘不到車就已經到了街口。

  丁霽皺著眉:“靠,這算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啊?”

  “太慘了,”林無隅笑著說,“要不我取消了再重新叫一個。”

  “得了吧,”丁霽抱了抱他,“回吧,你明天早點兒過來,我起床了就給你打電話。”

  “行。”林無隅在他腰上捏了捏。

  車門關上的時候林無隅沖站在外面的丁霽揮了揮手:“趕緊上去了。”

  丁霽非常冷酷而果斷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樓道。

  林無隅笑著給司機報了酒店的地址,靠到椅背上,閉上眼睛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酒店距離丁霽家社區,跑步過去都不用三分鐘,他下車的時候還往社區的方向看了一眼,感覺跟做夢似的,下午鬧了一場,晚上又回到了這裡。

  回到房間,林無隅先要了一份宵夜備著,萬一晚上餓醒了可以吃。

  洗完澡之後他拿過手機看了看。

  幾條消息。

  老林的,陳芒他們幾個的,還有許天博。

  林無隅先點開了許天博的消息,自打告訴他要搶人之後,他就沒顧得上給許天博報平安。

  許天博估計是等不下去了。

  -你是因為私闖民宅被抓了嗎?要不要保釋?你卡的密碼還有誰知道?

  林無隅一眼過去就看樂了,笑了好一會兒。

  -沒事了,已經救出來了,奶奶親自出馬去救的,沒輪上我表演

  -老人家還是知道了?

  -是

  -經得住嗎?

  -現在看還行,一點情緒也沒表現出來,晚上丁霽再跟她聊聊

  -行吧,雖然還是讓老人知道了,但也算是邁出去這步了,早晚的事,就是時機有點頭痛

  -哪天有空出來聚聚

  -你看看群裡吧學神,陳芒他們喊了一天了

  林無隅切到群聊,一點進去就看到陳芒他們幾個刷了一排。

  -尋找失聯學神,提供資訊者獎金1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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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無隅笑著發了一條消息到群裡。

  -先給錢

  陳芒下一秒就發了一個紅包。

  沒等林無隅點上去,紅包已經被搶光。

  陳芒發了個捂臉的表情。

  -你們定了時間告訴我就行

  大家的計畫是先去看老林,然後出去吃飯狂歡。

  林無隅以前對集體活動不是特別有興趣,但現在卻覺得有些期待。

  有家和沒有家,他一直覺得差不多,沒有什麼區別。

  但其實還是有區別的。

  微妙的可能僅僅是心理上的一些感受。

  多少還是會有些失落。

  他不知道林湛離開家的時候有沒有過一點點相似的感覺……也許沒有吧,畢竟林湛的恐懼到現在都沒有消散。

  林無隅枕著胳膊,看著天花板。

  他的父母這二十多年,過得拼盡全力,拼盡全力愛,拼盡全力恨,連無視都能做到拼盡全力,也算是一種極致。

  他拿起手機,看著電話本裡林湛的號碼,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打過去,只是發了條消息。

  -我明天去丁霽奶奶家過三十兒

  林湛的消息過了幾分鐘回了過來。

  -一切順利嗎

  -挺順利的,你過年怎麼過?

  -跟狗過

  林無隅頓時感覺自己這話問得有點蠢,林湛那個性格,估計任何節日都不會跟別人過。

  沒等他回話,林湛又發了一張怎麼辦的照片。

  怎麼辦穿上了一件紅底兒嵌金線還帶毛領的小衣服,腳上還穿著小紅靴子。

  -真可愛啊

  -量體訂做的

  -是不是有點太破費了

  -不破費,不給衣服出去拉屎都凍得打擺子,我還得抱著出去,太麻煩了

  “這狗還能訂做衣服啊?”奶奶湊到丁霽的手機螢幕前看著,“還挺精緻的,料子不錯呢。”

  “我小時候是不是也有這麼一件,差不多的?”丁霽問。

  “有兩件呢,一件棉襖,一件背心,”奶奶說,“穿上跟個地主崽兒似的,土得沒眼看。”

  丁霽靠到奶奶身上,嘿嘿樂著,想想又挺感慨:“現在你也做不動衣服了。”

  “簡單的還可以,”奶奶說,“上月我還給你爺爺縫了個褲衩。”

  “紅的,”爺爺說,“比超市買的穿著舒服。”

  “我也要。”丁霽說。

  “大褲衩子,你也要個屁啊,”奶奶說,“老頭兒才穿那玩意兒呢,你穿上那個,外褲都套不上去了。”

  “那我要別的。”丁霽說。

  “要吧,想要星星月亮也就是給你端盆水的事兒,”奶奶說,“想要什麼都行,又不是想幹什麼壞事,人活著就圖個開心舒坦。”

  丁霽嘎嘎一通樂。

  小時候他會跟奶奶耍賴,要這個要那個,奶奶就經常說這句話,想要星星月亮也就是給你端盆水的事兒。

  現在再聽著這句話,除去湧上心頭的關於童年的那些回憶之外,又多了一層說不上來的酸。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尖。

  奶奶真的說到做到了。

  想要什麼都行。

  想要怎麼樣都可以。

  只要你開心。

  他偏過頭,把眼睛壓在了奶奶肩膀上。

  “又哭鼻子嘍。”奶奶說。

  “你就專挑著他酸穴點。”爺爺一邊喝茶一邊說。

  “那也沒辦法啊,”奶奶笑著說,“我大孫子全身都是酸穴,隨便一戳就哭。”

  “對不起,”丁霽輕聲說,“對不起。”

  “別瞎說對不起,”奶奶拍了拍他的手,“這世界上哪兒來那麼多對不起,這也對不起,那也對不起,不就想活個自己麼,有什麼對不起的,誰也沒權利收你這句對不起。”

  “是這個理兒。”爺爺繼續喝茶。

  “爺爺奶奶怎麼都行,”奶奶說,“養你這麼大,就沒想過你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反正你是什麼樣的人都是我大孫子,我也一把年紀了,沒什麼看不透的。”

  “快成仙兒了,”爺爺說,“小霽你看……”

  “嗯?”丁霽轉過頭看著他。

  爺爺拿著剛燒熱的水,一邊往壺上倒,一邊把冒起來的熱氣兒吹出去:“看到沒?”

  “看到什麼?”丁霽抹了抹眼睛。

  “仙氣兒,”爺爺說,“你奶奶的仙氣兒。”

  “怎麼聽著跟罵人一樣啊!”奶奶說。

  丁霽嗆了一下,笑得倒在了沙發上:“我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用點兒成年人的方式逗我啊,你這讓小綠豆看了都得歎氣。”

  “你能有多大,”爺爺說,“小我幾十歲,這輩子你也追不上。”

  丁霽跟爺爺奶奶聊到十一點多,被奶奶趕去睡覺了。

  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爺爺奶奶已經回屋了,他在客廳裡轉了兩圈,回了自己房間。

  屋裡奶奶收拾過,擦得乾乾淨淨,之前睡過的床單被罩都換了新的,還有一盞新的閱讀燈放在桌頭。

  丁霽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去了陽臺。

  發現外面下雪了。

  他拿出手機,給林無隅發了一條消息。

  -下雪了

  在這條消息發出去的同時,林無隅的消息也發了過來。

  -小雞小雞快看,下雪了

  丁霽盯著這兩行字,感覺這麼一對比,自己仿佛一個冷酷無情的渣渣。

  於是又把之前的那條撤回了,重新發了一次。

  -無隅哥哥快看,下雪了

  林無隅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丁霽一接起來就聽到他在那頭樂著。

  “笑屁啊,”丁霽說,“你先肉麻的。”

  “那你還這麼配合,”林無隅笑著說,“我還不能喜上眉梢一會兒麼。”

  “還沒睡嗎?”丁霽問。

  “準備睡了,就是一拉窗簾看到下雪了,”林無隅說,“就趕緊讓你看一看。”

  “年年都下雪,”丁霽說,“你是以前冬天沒出過門兒嗎?”

  林無隅笑了一會兒,聲音放輕了:“這是個記憶節點。”

  “怎麼?”丁霽問。

  “背書的時候,我就會找這樣的點,”林無隅說,“開集的逆像是開集……”

  “……什麼?”丁霽愣了愣。

  “前桌的衣服是綠色的。”林無隅說。

  “啊?”丁霽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哦。”

  “那年的大年二十九下雪,”林無隅說,“我在電話裡告訴你。”

  “嗯?”丁霽又有點兒迷糊了。

  “我愛你。”林無隅說。

 

 

第91章

  丁霽看了一眼外面的越來越大的雪, 雖然這個時刻來得過於突然, 也沒有任何預兆, 還是在這樣的一個事件之後,但他還是一點猶豫都沒有。

  反應超快的。

  當然得快,當初的表白與被表白都被林無隅一個人占了, 這次要是再讓林無隅搶了,這都不是打一架能解決的問題了。

  “我愛你。”丁霽在窗戶上輕輕彈了一下。

  林無隅過了一會兒才笑了笑:“這次我不會搶詞兒的,你明天早上說, 我就等到明天早上。”

  “我現在已經不那麼太要臉了, ”丁霽說,“畢竟跟你一塊兒呆了這麼久。”

  “睡吧, ”林無隅笑著說,“明天我帶點兒年貨過去, 你到時下樓來幫著拿上去,就沒那麼明顯了。”

  “去哪兒帶年貨?”丁霽問, “都這會兒了,明天還去跑到商場買嗎?”

  “我之前買的。”林無隅說。

  “之前?我怎麼不知道,”丁霽愣了愣, “打算買回你家的嗎?”

  “不是, ”林無隅笑笑,“是打算買了自己過年吃的,就是點心什麼的,前頭住的那個酒店餐廳還有他家自己做的年貨,我就又買了一些, 還挺好吃的。”

  丁霽沒說話,突然覺得很心酸。

  如果老爸不是突然抽風,林無隅這個年就得貓在酒店房間裡,自己一個人吃著自己買給自己的年貨……

  “丁霽。”林無隅叫了他一聲。

  “啊。”丁霽應著。

  “別給我加戲啊,”林無隅說,“我過得沒你腦子裡那麼慘。”

  丁霽沒忍住笑了:“靠,小可憐兒。”

  “早點兒睡吧,”林無隅說,“折騰了幾天了,今兒晚上睡個踏實覺吧。”

  “嗯。”丁霽點點頭。

  以前過年,丁霽是很輕鬆的,從放假開始就每天不著家,在外面瘋玩,玩餓了回來就跟著奶奶屁股後頭轉悠,等吃的,大一點兒了以後玩幾天就會被奶奶拎著跟她出去買菜,買年貨,永遠都買不夠,他一邊抱怨一邊每次都老實跟著,他喜歡這種生活,沒有壓力,沒有太多限制。

  就算父母回國之後,這樣的日子也沒有太多改變,除了他需要被迫回“自己家”住幾天,之後依舊是自由自在,老爸老媽工作挺忙,就算是年三十兒,也就是年夜飯前一兩個小時才到,有一年還加班,吃到一半了才來,丁霽還挺高興。

  今年過年是他不會忘掉的記憶,是他過的第一個不平靜的年。

  他甚至沒有像往年那樣睡到快中午了才起來,沒到十點他就起床了,給林無隅發了個消息,就去了廚房。

  爺爺雷打不動出去轉悠了,奶奶和小姑正在忙著。

  一看他進來,小姑就把他往外推:“你也不是小時候了,這麼大個兒往這裡頭一杵,我們還做不做事了。”

  “我幫忙啊。”丁霽掙扎著往砧板前湊,“我看看,有什麼好菜。”

  “給他吃一口,”奶奶切下一塊鹵牛肉,“你不讓他吃一口他出不去,他能長在門框上。”

  “是不是煩死人了。”小姑夾起奶奶切下來的那塊鹵牛肉,塞到他嘴裡,“你一會兒想出去就出去,你爸馬上過來了。”

  “我不出去。”丁霽說,“我跟他再聊聊。”

  “可別了,”奶奶嚇了一跳,“我這兒沒有多餘的門讓你踢。”

  “他爸那兒也沒有多餘的門,”小姑說著又看了他一眼,“你另外找個時間也行吧,萬一沒談好,這年夜飯還吃不吃了。”

  “能談好。”丁霽說。

  “是不是煩死人了!”奶奶說。

  “可不是麼,”小姑歎氣,“煩死了。”

  丁霽也不知道要跟老爸聊什麼,他只是覺得事兒不能就這麼半截兒吊著,四面不著邊兒。

  老爸拎著個工具箱進門的時候,他主動打了個招呼:“爸。”

  “嗯。”老爸看了他一眼。

  接下去就沒了話。

  老爸進廚房跟奶奶說了兩句,然後又拎著工具箱進了爺爺奶奶的房間。

  修燈。

  丁霽低頭掐了掐手指,站起來跟著走了進去。

  其實這燈他就能修,比老爸修得還快,老爸就是個書生,這會兒拿個梯子已經站上去了,才又想起來什麼東西也沒拿。

  丁霽過去彎腰在工具箱裡翻了翻,拿了個電筆遞給他。

  “行了,”老爸說,“你要出去就出去吧。”

  “我不出去。”丁霽靠到旁邊的桌上。

  老爸看了他一眼。

  “聊兩句嗎,”丁霽說,“我怕到時人到齊了都不舒服。”

  “聊不聊都不可能吃得舒服。”老爸說。

  丁霽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然後再次開口:“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們沒在這件事兒上強迫我非得怎麼怎麼樣。”

  “這事兒強迫不來,”老爸說,“說實話,也不會讓你的人生軌跡往什麼不好的方向發展,所以沒有必要大作文章,反倒是你這種沒規沒矩放肆慣了的態度……”

  老爸往客廳那邊看了一眼,大概是怕奶奶突然過來。

  “才是不行的,”他接著說,“你看看你這十幾年,根本沒有好好發揮自己的水準,根本沒有……”

  “爸,”丁霽仰起頭看著他,“你是不是一直都很規矩很認真才考上的H大?”

  老爸看著他,張了張嘴沒說話。

  “總分也沒排第三吧?”丁霽說,“你能做到的,我也做到了,所以我對我的現狀沒有什麼不滿,真的。”

  “你本來應該更好!”老爸壓著聲音,有些憤怒地看著他。

  “沒有這個本來,”丁霽說,“我本來也應該有父母從小陪著,但是沒有這個本來,你們有你們的苦衷,所以我不強求。”

  老爸從梯子上下來,盯著他。

  “有些話我一直在說,但你們從來沒有在聽,”丁霽說,“如果是爺爺奶奶,說我這裡不好那裡應該怎麼樣,我一定會聽話去改的,你知道為什麼吧?”

  老爸很輕地歎了一口氣。

  “當然,他們也不會這麼說我,”丁霽說,“他倆隻希望我開心自在,沒有壓力地長大,做自己想做的人,過自己想過的人生,他們沒有對我有過“本來應該”的規劃,所以他們覺得我挺好。”

  老爸額角的筋跳了跳,但大概是沒有預先準備,一向爭論不是強項的他依舊沒說出話來。

  丁霽也並沒有期待他的回應,只有在這樣的狀態下,老爸才有可能聽到他說的話,聽到他說了兩三年都徒勞的那些話。

  “爸,他們對你不也是這樣嗎?一直沒有干涉過你的決定,沒有決定過你該走什麼樣的路,”丁霽說,“你所有的選擇都是自己做的。”

  “不用說了,”老爸擺了擺手,“我不想跟你爭。”

  “你不用跟我爭,你也爭不過我啊,”丁霽感覺這一瞬間自己林無隅附體,“你聽我說就行,我就想你聽我說,一次就行。”

  “聽著呢。”老爸咬牙,腮幫子都能看到肌肉鼓了鼓。

  “我估計不能成為你想要的那樣的孩子,但是你根本也沒有……”丁霽腦子都快轉瘋了也沒想出一個溫和的詞,只好按原詞說,“沒有權利要求我變成你想要的樣子,但是我可以開心地,自在地,活成我自己。”

  老爸轉身重新爬上了梯子,依舊沒拿工具。

  丁霽又拿了個改椎遞給他:“我說完了。”

  “聽到了。”老爸拿走改椎。

  丁霽轉身走出了房間,老爸應該是認真聽了,無論是不是被迫不發作聽的,而且也未必能有什麼改觀,要真是這幾句話就能改變一個四十多歲男人這麼多年來的想法,那還哪有什麼家庭矛盾。

  但他要說的話,表達了很久的這些想法,終於讓老爸聽到了。

  就行了。

  反正大過年的,不聽也得聽,聽了還不能發火,一大家子人都在,氣度還是要保持的。

  這就行了。

  挺好的。

  牛逼!

  “非常牛逼,”林無隅看著丁霽,“你也不怕你爸當場揪了電線戳你身上。”

  “那我家今天就吃人肉餃子,”丁霽接過他手裡的袋子,“這麼大一兜呢?這是……我靠,林無隅。”

  “怎麼了?”林無隅看著他。

  丁霽把袋子拎起來舉到眼前看了看:“你這個貪圖享受好逸惡勞的吃貨,你居然住的五星級酒店?還在五星級酒店裡買年貨套盒打算自己吃?”

  “真的很好吃,”林無隅說,“我最討厭吃幾種糖點心都做得很好吃。”

  “我的重點是好不好吃嗎?”丁霽說,“我的重點是什麼?”

  “我住五星酒店。”林無隅說。

  “對啊。”丁霽說。

  “其實住幾天也花不了多少錢,”林無隅說,“你不要用你欠著人錢的狀態來考慮我的消費……”

  “林無隅?”丁霽打斷了他的話。

  “不用還,”林無隅馬上說,“我愛你。”

  “滾蛋!”丁霽聽樂了,“聽聽你這個渣男腔調。”

  林無隅笑著摟了摟他肩膀:“上去嗎?只有你爸在?”

  “嗯,”丁霽跟他一塊兒進了樓道,“我媽估計下午才過來,一會兒東西拿上去,咱倆再去一趟小綠豆奶奶家,把小綠豆接過來。”

  “搶孩子?”林無隅一聽就挑了挑眉毛。

  “你勁兒過不去了是吧?”丁霽看了他一眼,“去年小姑一家是在我小姑父那邊過的,今年就在這邊過。”

  “哦。”林無隅點點頭。

  丁霽他爸跟昨天見著的時候沒什麼太明顯的區別,臉色依舊,林無隅感覺可能這個人平時對世間一切的要求都有些過於高了,所以永遠都帶著不太滿意的表情。

  “叔叔過年好。”林無隅跟他打了個招呼。

  “過年好。”丁霽他爸點了點頭,有些生硬,但還算正常。

  “小神仙來啦,”奶奶在廚房裡喊,“來嘗嘗菜,看味道怎麼樣?”

  “奶奶過年好,”林無隅進了廚房,頓時滿鼻子香味,“小姑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小姑拿了個碗,夾了一塊羊排,“來得正合適,你嘗嘗。”

  “我的呢?”丁霽問。

  “你就說你在這兒吃了多少了,”小姑說,“好一個菜你吃一份,都已經吃飽了吧?”

  “趕緊吃,”丁霽看著林無隅,“兩口吃完了,還要去接小綠豆呢。”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拿起碗裡的羊排,吹了吹然後直接塞進了嘴裡,再往外一抽,把羊骨抽了出來。

  “哎喲,”奶奶一看這架式,立馬往丁霽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催他幹什麼,這麼一大口再燙著了!”

  “他又不是傻子,”丁霽搓了搓胳膊,看著林無隅,“你是不是早上沒吃東西?”

  “吃了。”林無隅含糊不清地說,“走吧。”

  出門的時候林無隅又看了看丁霽他爸,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對他倆基本視若無睹。

  “你爸這已經算是很好了。”林無隅出了門之後小聲說。

  “嗯,”丁霽笑笑,“畢竟過年,他要是不高興,全家都會罵他,我奶奶和小姑罵起人來那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他倆打了個車,往小綠豆奶奶家去。

  林無隅坐在車上,一直看著窗外。

  街上的人已經很少,商店也都關了門,地上有散落著的紅色紙屑,空氣裡的炮仗味兒也越來越濃……往年他不太會注意這些東西。

  這個時間他差不多都在自己臥室裡呆著,外面是什麼樣的,他不會去關注,他想的只是時間能快些過去,開學了好回學校。

  這還是他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在年三十兒的中午在大街上轉悠,聞著過年的味兒,看著步履匆匆卻笑得很開心的人。

  如果沒有碰到丁霽,這個春節,他大概根本就不會回家吧,跟林湛在同一個城市裡各自過年。

  或者也不會找到林湛,畢竟留下電話的是丁霽。

  他轉過頭看了看丁霽,真是一個很神奇的人,丁霽帶給他的一切都帶著新鮮和希望。

  小綠豆奶奶家有一個小院子,他們到的時候,小綠豆正穿得紅通通的在院子裡跟一個雪人自拍。

  “豆兒。”丁霽過去叫了她一聲。

  “哥!”小綠豆很開心地跑了過來,“小林哥哥,過年好!”

  “過年好!你奶奶呢?”丁霽問。

  “裡頭呢。”小綠豆轉身跑進屋裡。

  過了一會兒一個老太太拎著她的包帶著她出來了:“小霽來啦。”

  “奶奶過年好。”丁霽說。

  “奶奶過年好。”林無隅跟著也叫了一聲。

  “過年好過年好,”老太太給他倆一人遞了個紅包,“拿著,不大,別跟我推。”

  “拿著。”丁霽點頭。

  林無隅也接了紅包。

  “這孩子是?”老太太看著林無隅。

  “這是……”丁霽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麼介紹,畢竟一塊兒過年的關係,只說是同學他又有些不願意。

  “這是我姥姥的乾兒子,”小綠豆說,“可好了。”

  “哦!”老太太點頭,恍然大悟的樣子。

  帶著小綠豆往街口走的時候,丁霽拽了拽她的辮子:“你可以啊?給林無隅直接升了一級啊?”

  “叫叔。”林無隅說。

  “你閉嘴。”丁霽瞪著他。

  “幫你打圓場了不謝我還嫌我,”小綠豆從他手裡扯回自己的辮子,“別跟小學生似的老拽女孩兒頭髮。”

  林無隅從剛才就一直忍著,這會兒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笑吧,占了便宜是不是可高興了,”丁霽看了他一眼,又拎了拎了小綠豆的後領子,“你就不能說這是認的孫子嗎?”

  “那多不好聽啊,上趕著給人當孫子。”小綠豆說。

  林無隅笑得更大聲了,差點兒嗆著。

  “你媽還說我煩人,”丁霽無奈地歎了口氣,也跟著笑了起來,“你才是最煩人的,煩人精。”

  “你也不用擔心,我奶奶現在記不住事兒,”小綠豆歎氣,“轉頭就忘啦。”

  “下回見著她,她要是問,我就找你算帳。”丁霽說。

  小綠豆沒理他,蹦著往前走了。

  “叫個車吧,”林無隅拿出手機,“這附近也沒看到出租。”

  “走過去得了,”小綠豆在前面一邊蹦一邊說,“也沒多遠,走走吧。”

  “你不冷啊?”丁霽問。

  “還行,”小綠豆繼續蹦,“我蹦著呢,你看我頭上是不是冒熱氣兒了?”

  “你戴著帽子呢。”林無隅說。

  小綠豆抬手想摘掉帽子,手都摸到帽子了,又放了下去:“算了,我帽子帶了好半天了,頭髮肯定亂了。”

  “哎喲,現在小學生這麼講究。”丁霽轉開頭,樂了好半天。

  “你倆冷嗎?”小綠豆轉身後退著蹦。

  “不冷。”林無隅說。

  “那就走吧,”小綠豆張開胳膊,“沒有人的街,街上所有的空氣啊,雪啊,都是你一個人的,這樣的機會一年就只有一次哦。”

  “我靠,”丁霽愣了,“你哪兒學的這一套一套。”

  “這是生活感悟,”小綠豆說,“你不懂。”

  “行,我不懂。”丁霽點頭。

  小綠豆退著蹦了幾步之後突然問了一句:“你倆情人節怎麼過啊?”

  沒等他倆回答,小綠豆已經轉身往前跑了。

  “怎麼過?”林無隅轉頭看著丁霽。

  “不知道啊,”丁霽想了想,“我壓根兒就沒想著情人節這個事兒。”

  林無隅剛要說話,他又趕緊追了一句:“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就是說我我我我沒想著……”

  “我知道。”林無隅笑著摟住他的肩。

  “那怎麼過?”丁霽問。

  “不過,”林無隅說,“這日子吧,收禮物以及製造安全感和回憶用的,這些我們都不缺。”

  “禮物我還是缺的。”丁霽說。

  “從你欠我的錢裡扣出一千,你想買什麼就買去吧。”林無隅說。

  “今天這錢我不還上我過不好這個年了!”丁霽掏出手機。

  “別啊,”林無隅一把抽走了他的手機,“我有一個目標。”

  “什麼目標?”丁霽問。

  “讓你成為欠人錢一輩子都不還的人,”林無隅邊樂邊說,“你以後老了嗝兒屁了的時候我給你寫上,這人欠我錢,一輩子也沒還。”

  丁霽笑了起來,仰起頭看了看天:“行吧,就這麼寫。”

 

 

第92章

  丁霽家過年跟林無隅之前想像的差不多, 像電視裡演的那種, 一家人熱熱鬧鬧一塊兒忙活, 邊聊邊廚房客廳來回走著,好像手頭的活兒總也做不完,但又做得很愉快, 每一個人都在說話,在笑。

  林無隅不知道要怎麼描述自己現在的感受,他從小到大, 記憶裡過年都挺冷清的, 就算是林湛還在家裡的時候也差不多,老媽做幾個菜, 要不是能聽到四處的鞭炮聲,跟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現在他就特別想跟林湛聊聊, 想問問他,你對過年有沒有過期待?想沒想過像電視裡的那樣, 熱氣騰騰的屋子,臉上泛著紅的人,你可以說話, 也可以一直傻笑, 還可以一直吃。

  當然,他眼下不可能跟林湛聊到這些,也許以後吧。

  一切想得到想不到的事,都會發生。

  躲得開的躲不開的,都會經歷。

  林無隅走到桌子旁邊, 從盤子裡拿了一個炸油餅,剛出鍋的。

  午飯大家都是隨便吃的,一切都是為了晚上那一頓,做好的菜放了一大桌子,林無隅實在有些把持不住。

  晃過去捏一塊,晃過來夾一塊。

  太過分了林無隅,這可不是你家,你在你自己家都不敢這麼沒規矩!

  但在這裡他莫名其妙地就敢了。

  奶奶家有種神奇的魔力,可以把人變得都跟丁霽一個樣。

  雖然他沒辦法像丁霽那樣逮著除了他爸之外的任何一個人都能撒嬌耍無賴,甚至跟小綠豆都能賴皮一把,但林無隅覺得自己跟丁霽似的放肆偷菜吃卻可以做得行雲流水。

  “你倆下午那頓不吃了是不是!”小姑看著林無隅。

  “我下午能再吃兩頓。”林無隅說。

  “炸油餅太好吃了,”小綠豆在旁邊一邊嘬手指手一邊說,“不能怪小林哥哥偷吃,我都吃了一個半啦。”

  “他這也不是偷吃啊,明吃……你還剩半個幹嘛,誰替你吃啊!”小姑看著她。

  “他呀。”小綠豆沖林無隅抬了抬下巴。

  小姑父在旁邊笑了起來。

  “哎呦我不管你們了,”小姑進了廚房,“丁霽!和麵!”

  “不會。”丁霽窩在沙發裡玩著手機,回答得非常乾脆。

  “他說他不會。”爺爺一邊喝茶一邊說,屋裡忙不開,他和他的小茶桌都被搬到了電視機旁邊,他忙一會兒就坐過去喝兩杯茶,跟個被放到講臺旁邊罰站的小學生似的。

  “這難道不是廚房裡他唯一能幹好的事兒麼?”小姑說。

  “我來吧。”林無隅開始挽袖子。

  屋裡除了丁霽他爸,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發出了同樣震驚的疑問:“你會和麵?”

  “會。”林無隅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你去和麵吧,”小姑指了指廚房裡的面,“小霽你去拌餡兒,你爺爺剛把餡兒都剁好了。”

  “好嘞。”丁霽從沙發上蹦了下來。

  廚房裡轉不開,林無隅抱著一袋麵粉和一個盆兒,走到了客廳裡。

  小姑父支好了一張小桌子:“在這兒和吧……要不還是我來。”

  “我來就行,”林無隅說,“我會。”

  “那行,”小姑父說,“我去給你接壺水過來。”

  “好的。”林無隅把盆兒和麵粉都放到了小桌上。

  丁霽拿了三個裝著不同餃子餡的盆兒也出來了,先抱著一個往小桌旁邊一坐,拿著筷子一邊賣力地攪著,一邊看著他。

  小姑父把水拿過來之後就走開了。

  林無隅把已經挽好的袖子又挽了挽,看著面前的空盆兒,吸了一口氣。

  “氣沉丹田,”丁霽一邊攪餡兒一邊看著他說,“再紮個馬步,成功率比較高。”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

  “看我幹嘛,”丁霽挑了挑眉毛,“看盆兒,放面。”

  林無隅又挽了挽袖子。

  “要不你光膀子得了,”丁霽說,“你這袖子再往上改短袖了。”

  “拌你的餡兒!”林無隅說。

  “和你的面!”丁霽嘩嘩嘩地拿著筷子在餡兒裡一通攪,臉上全是看戲的得意勁兒。

  林無隅知道這屋裡只有丁霽不信他會和麵。

  不愧是霽半仙兒。

  他還真是不會,壓根兒沒和過面。

  不過他並不怵,可以學嘛。

  他拿出了手機,點開頁面,輸入“怎麼和麵空格餃子”。

  小綠豆拿著一包瓜子兒,邊嗑邊說:“我的天哪。”

  -先倒入盆中適量的麵粉,倒半碗涼開水

  ……太不嚴謹了,適量是多少?半碗是什麼碗?

  林無隅嘖了一聲,又點開了另一個頁面。

  -麵粉500克,雞蛋1只,細鹽1勺,清水適量

  ……算了,估計著來吧。

  他把手機扔到一邊。

  丁霽一邊攪著餡兒一邊非常響亮地笑了起來。

  “差不多得了啊,”林無隅看著他,低聲說,“你會你倒是和啊。”

  “你這個樣子,”丁霽往屋裡看了一圈兒,也低聲說,“特別可愛。”

  林無隅沒說話,拿起了那袋麵粉。

  袋口已經打開了,他伸手進去捏了捏,很好摸,然後估計著這個盆兒大概差不多能放得下大半袋的面,那麼就倒個半袋吧。

  林無隅開始往盆兒裡倒麵粉。

  啊,麵粉真是很有意思的東西,軟軟細細的,顏色也漂……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一袋子面以雪崩的姿態突然傾袋而出,林無隅甚至還沒來得及進行完“不能揚高袋口會灑一地麵粉還是應該一把抓住袋口阻止麵粉繼續滑出來”這個思想活動,袋子裡的面已經全體轟然進盆,騰起一陣白煙。

  “哎呦親哥!”丁霽嚇了一跳,從椅子上嗖地蹦了起來。

  “我的天哪!”小綠豆手裡的瓜子都灑出來了好幾顆。

  林無隅看著盆裡桌上地上的麵粉,有些手足無措。

  “看吧,丁霽!讓你懶!”奶奶探出頭來,“讓你不和麵!看吧!小神仙上回都能把黃瓜拍到房頂上,你還讓他和麵!”

  “怪我?”丁霽指著自己。

  “不然怪誰,”爺爺說,“他又不會。”

  “嘿?”丁霽很震驚,轉頭看著林無隅。

  “掃把在哪兒?”林無隅問。

  “靠,”丁霽瞪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你別管了,去洗個臉過來拌餡兒吧,豆兒——掃地。”

  “我就站你旁邊,”小綠豆轉身去拿掃把,“不用這麼喊,不知道的以為你平時住別墅呢。”

  林無隅洗完臉回到客廳,小綠豆已經把地上的麵粉掃掉了,丁霽正拿著壺往盆兒裡倒水。

  “這面多了吧?”他走過去看著。

  “差不多,也不多,”丁霽一邊倒水一邊用手攪著麵粉,“反正每次也沒個准數,餡兒包完了為止,皮兒要多了就做面片湯,要不就扯幾下煮麵條。”

  林無隅捧過丁霽剛才拌著的那盆餡,坐到桌子旁邊,開始攪。

  丁霽雖然不會做什麼菜,但一看就是從小會幫著奶奶和麵的,動作特別熟練,就是臉上的表情特別不爽。

  “我跟你說,”丁霽皺著眉,“我最煩就是和麵了。”

  “你告訴我怎麼弄,我來吧。”林無隅說。

  “你拌餡兒吧,”丁霽說,“剛麵粉灑一地沒事兒,要現在這坨面你給我扣地上去了可就厲害了。”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

  他還挺喜歡看丁霽和麵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丁霽和麵的動作加上他一臉不耐煩的表情,顯得特別江湖,仿佛一會兒要往裡包的是人肉餡兒。

  很性感。

  也很神奇,他現在居然在丁霽家,跟著大家一塊兒準備年夜飯。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躺在自己床上,關著臥室的門,是在看書還是在睡覺都已經記不清了。

  和麵,拌餡兒,看著麵團越來越圓,越來越光滑,最後變成一個又圓又亮的大白團子,再跟著小綠豆和丁霽一塊兒PIAPIAPIA地往上笑著一通拍……然後等著麵團發好。

  包餃子他倒是會,雖然包得不漂亮還都是躺著的,但小學勞動課上學過,起碼能包起來。

  一大家子人在一塊兒圍著桌子包餃子也是很奇妙的事,連丁霽他爸都加入了,這種奇妙的感覺,把丁霽媽媽推門而入時的尷尬感都給化解掉了。

  “你把包好的餃子拿廚房去先放著吧。”奶奶指揮著。

  丁霽媽媽放下包,把餃子捧進了廚房。

  這樣的家庭氛圍能把很多情緒都中和掉,變成一團暖哄哄。

  就算丁霽的父母都還是原來面無表情的樣子,屋裡的氣氛卻始終是愉快的。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一大桌子菜上齊了,全都冒著熱氣,中間翻騰著的一個火鍋裡冒出來的蒸氣把對面的人都快模糊掉了。

  “都有酒了沒有?”小姑父問。

  “有了!”大家紛紛回答。

  “等一下,”小綠豆說,“我要換那個高腳杯。”

  “你就舔一口的事兒還這麼講究?”丁霽看著她。

  “那不一樣,”小綠豆跑進廚房,拿了一個高腳杯出來,“一會兒我要用這個喝飲料的。”

  “假裝紅酒是嗎?”丁霽說。

  “是啊!”小綠豆說,“不是你教我的嗎?如何高雅地喝下一瓶冰紅茶。”

  大家都笑了。

  “好了吧?”奶奶舉起了杯子。

  林無隅跟著大家一塊兒舉起杯子。

  “吉利話就跟去年一樣,反正什麼都好,什麼都順,”奶奶說,“希望咱們大家一年比一年好,今年更帥更美,更健康,不吵架不打架,爭當五講四美好家庭。”

  “把老李家的那個幸福之家的牌子搶過來!”爺爺說。

  一桌人全樂了,丁霽笑著問:“牌子又上他家去了?”

  “可不麼,”爺爺說,“氣得你奶奶就差半夜去人家門口扒牌子了。”

  “你少放屁!”奶奶瞪了他一眼,“好了!喝吧!”

  大家一塊兒仰頭。

  林無隅喝了一口酒,從嗓子眼兒到胃裡,全都燒透了。

  因為情緒高漲,年夜飯大家吃得都不是太多,窗外時不時有鄰居放一掛鞭炮,夾雜著遠處慢慢連成片的鞭炮聲,連林無隅也因為興奮而比平時吃得少。

  不過丁霽家的習慣似乎也不需要吃掉多少,桌上的菜也不收,誰玩餓了奶奶隨時就給熱了菜繼續吃。

  小綠豆是掛念著屋裡那一堆煙花,吃差不多了筷子一放,就拿了個大箱子,開始往裡放煙花。

  “你倆一會兒帶她過去放去,”奶奶說,“這要不放完了,她茶飯不思。”

  丁霽開著小電瓶,前頭坐著小綠豆,後頭坐著林無隅,林無隅還反手摟著背後的一箱煙花。

  就這麼一路開到了小廣場。

  小廣場上已經很多人,大人孩子小年輕,天剛擦黑就全出來放煙花了。

  小綠豆放煙花仿佛過癮,憋了一年可算是找著機會了。

  到了地方,也沒看看別人放的煙花,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掏出一個煙花筒擱地上就開始點。

  丁霽和林無隅還正在看的時候,她又已經拿出了一個點上了。

  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你點了花兒不看的嗎?”林無隅忍不住問了一句。

  “點了它就在滋花了啊,”小綠豆說,“看不看它都在滋了,它自己高興就行了,它才不管咱們看不看啊。”

  “……所以你就是為了點火來的嗎?”林無隅問。

  “我是為了開心來的,”小綠豆很愉快地蹦了幾下,“你們開心,我開心,煙花也開心。”

  “厲害吧?”丁霽湊到林無隅耳邊說,“還挺有道理,就跟說咱倆似的。”

  “嗯。”林無隅笑著點點頭。

  丁霽家過年過得特別精神,一家人都不睡覺,丁霽父母都沒回去,連小綠豆都跟著一塊兒熬夜。

  先是吃餃子,接著掐點兒小輩們拜年,收紅包,然後再吃,吃完奶奶張羅打牌玩,打完牌又聊天兒……

  林無隅高考前都沒熬過夜,這一晚上熬得眼睛都冒綠光了。

  快四點的時候他才抽空到陽臺上打開了紅包。

  “數錢呢?”丁霽的聲音在後頭響了起來。

  “哎!”林無隅嚇了一跳,回過頭。

  “都挺大的,”丁霽摸出自己的一摞紅包,在手上拍了拍,沖他抬抬下巴,“數吧沒事兒。”

  “我就看看。”林無隅說。

  “看吧。”丁霽又抬抬下巴,嘴角帶著笑。

  “你是挺煩人的,小姑一點兒沒說錯。”林無隅打開了紅包。

  “這麼有錢的一個人,大年夜急得躲陽臺上數紅包裡的錢,”丁霽邊樂邊說,“真是開眼了。”

  “那不一樣啊。”林無隅把錢都抽出來,放到了一個紅包裡,再把空了的紅包都整齊地放回了兜裡。

  “空的扔抽屜裡就行。”丁霽說。

  “留著做紀念。”林無隅說,“你爸媽紅包很大啊,好幾千。”

  “一直都這樣,”丁霽說,“以前他們給的錢我都交給奶奶收著。”

  “我頭一回收這麼多壓歲錢。”林無隅說,“還好趕著1字頭收的,過了20我還真不好意思這麼收了。”

  “爽嗎?”丁霽笑著問。

  “爽。”林無隅點頭。

  這個年過得林無隅有些迷迷登登的,暈頭轉向,無數個他從未體會過的小小的細節,他從未經歷過的小小的場景……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初二約著同學一塊兒去看老林了。

  丁霽他們也是初二去看老師,時間還挺整齊。

  半年沒見的同學變化卻很大,突然就沒有了高中時代的那種帶著傻氣的青澀,變成了帶著傻氣的自認為非常不傻的那種青澀。

  “沒有魚,變化很大啊,”老林看著他,“跟以前不一樣了。”

  “有嗎?”林無隅問。

  “感覺……沒有以前那麼緊繃著了,”老林拍了拍他胳膊,“比以前放鬆了不少,別人看著都更成熟了,你看著反倒是幼稚一些了。”

  “……這是表揚嗎?”林無隅問。

  “當然是表揚,”老林笑了起來,“這樣子特別好,我喜歡,簡直想親一口。”

  “不了吧。”林無隅往後退了退。

  老林堅持給了他一個飛吻:“以後你們慢慢就會離高中時代的這些人啊事啊越來越遠了,我也沒有這種機會嘍。”

  “怎麼有點兒傷感,”林無隅說,“不至於,咱倆平時也沒少聊,我回來還會來找你,你不一定非得是我高中時代的班主任,你還可以是我後來的朋友啊。”

  “沒白疼你。”老林擁抱了他一下。

  丁霽的看望老師兼同學聚會也挺熱鬧,但他沒有什麼興趣,畢竟不是每一個班主任都是老林。

  丁霽的班主任也許以後就是他高中時代的記憶,永遠會記得,但會越來越遠。

  “同學也就那樣吧,”丁霽靠在劉金鵬麵包車的後座裡,他們加上許天博,一塊兒去吃飯,“我跟同學一直不熟,他們見了面還有人哇哇哭,我就哭不出來。”

  “咱倆見了面都沒哇哇哭呢。”劉金鵬說。

  “是。”丁霽點頭。

  林無隅的手機一直在響,全是群裡的消息,他拿出手機,準備先把群消息給靜音了。

  點開消息的時候丁霽偏過頭往他手機上掃了一眼,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著螢幕:“這誰啊?”

  “不知道,”林無隅說,“今天加了幾個同學……”

  丁霽往螢幕上戳了一下,點開了那條消息。

  -明天有沒有空啊,一塊吃個飯?要不回學校了我怕你忙了約不出來呢

  “這哪個女同學啊?”丁霽問。

  “說了你也不認識啊,”林無隅說,“我們班以前的數學課代表。”

  坐在副駕的許天博轉過了頭:“她加你了?”

  “嗯,”林無隅點頭,“說要約飯。”

  丁霽看著許天博。

  “別讓他去,”許天博說,“高中那會兒就沒什麼交集,現在了單獨吃什麼飯啊。”

  “我不去。”林無隅趕緊說,“本來也沒打算去。”

  “同學聚會真是個禍害啊,”丁霽嘖了一聲,“才畢業半年,聚個會就這麼兇險了。”

 

 

第93章

  同學聚會凶不兇險林無隅沒什麼感覺, 丁霽酸起來到是真的很兇險。

  吃飯全程林無隅都能接收到他如刀的目光和內心跟鼓一樣捶得天響的“嘖嘖嘖”。

  吃完飯他們幾個跑到電玩城, 劉金鵬覺得自己老實上班之前也算是電玩城門口一條街的霸霸, 跟許天博約了對毆。

  “你們學霸不要跟我們這些街面兒上混的說玩遊戲,”他很瀟灑地在許天博對面的機子前坐下,探出頭看著許天博, “我小學曠課就是為了上這兒玩。”

  “快選人。”許天博說。

  劉金鵬看著突然就兩眼放光的許天博愣了愣,轉頭看了看靠在旁邊的丁霽:“他是不是挺厲害?”

  “你要是賭錢,內褲都能輸給他。”丁霽冷漠地回答。

  “內褲真的不要。”許天博笑著說。

  劉金鵬擰著眉, 似乎是在判斷真假, 然後一邊吸氣一邊搓了搓手:“來吧,我內褲可是一百多一條的!”

  “你想玩什麼?”林無隅問丁霽。

  “不玩。”丁霽冷酷地回答。

  “就看他們玩嗎?”林無隅又問。

  “有什麼好看的。”丁霽繼續冷酷回答。

  林無隅笑了起來:“我剛不是都已經拒絕了嗎?”

  “我一秒鐘之前突然想起來啊, ”丁霽轉過頭,“聽她那個意思, 她學校是不是跟咱們學校離挺近的啊?”

  “那麼大的城市,多近算近啊。”林無隅說。

  “你天臺得瑟那天她沒在嗎?”丁霽說, “還是沒聽說啊?這麼大動靜,我同學都不少知道的,她不知道?”

  “肯定知道啊, ”林無隅說, “所以她其實……應該沒那麼多想法。”

  “你最好別有她沒那麼多想法的想法,”丁霽說,“你接觸過幾個女孩兒啊,你光想想小綠豆,你就知道女孩兒多厲害了。”

  林無隅笑了起來:“好, 那她就是對我有一堆想法,可能是因為我太有魅力了……”

  “林無隅?”丁霽看著他。

  “趕緊的,你給我一個標準答案吧。”林無隅說。

  “有個屁的標準答案,我上哪兒來標準答案,我又不跟你似的,成天有姑娘追,”丁霽想了想,“你說我為什麼就沒這麼多人追呢?”

  “你就看看你同學聚會你那個態度,”林無隅說,“你再想想你平時……要不以後我隨身帶個鏡子,你碰到女同學的時候拉的那個馬臉……有點兒什麼想法人寧可憋著了吧。”

  “你他媽才馬臉!”丁霽說。

  林無隅沒忍住,偏開頭笑出了聲。

  “算了,”丁霽擺擺手,“馬就馬吧,再問你再說個雞臉,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臉比雞臉好看多了。”林無隅說。

  “……不聊臉了行嗎?”丁霽說。

  “行,你說了算。”林無隅點頭。

  “這是我說了算不算的事兒嗎?”丁霽說,“重點呢?”

  “重點是你吃醋了。”林無隅說。

  “說點兒別的吧。”丁霽歎氣。

  “鵬鵬輸了。”林無隅說。

  “我靠!”劉金鵬扒著機子,看著他對面的許天博,“你那個大招怎麼放的?”

  “繼續,”許天博都沒看他一眼,盯著螢幕,“你玩得還挺好的。”

  “罵誰呢?”劉金鵬說。

  丁霽一下樂得嘎嘎的好半天都停不下來。

  “不是,”劉金鵬看了他一眼,“你倆能自己上一邊兒玩去嗎?跟這兒杵著有什麼意思呢?”

  “走。”丁霽邊樂邊沖林無隅招了招手。

  “去哪兒?”林無隅跟在他身後。

  “夾娃娃去,”丁霽說,“我看看有沒有小海星。”

  “你要夾個小海星?”林無隅問。

  “看看有沒有。”丁霽說,“咱倆弄個同款。”

  “直接買一個不就行了嗎?”林無隅說。

  “夾一個多好玩啊!”丁霽看著他,“過年啊哥。”

  “行吧。”林無隅點點頭,過年就玩點兒傻的吧。

  機子有一大排,內容豐富,吃喝玩樂什麼都有,小海星居然也有同款,但是比林無隅的那個小一圈兒,上面還有一個尾巴,尾巴尖兒是個小小海星。

  “這個還挺可愛的……”林無隅站在機子前,“還好咱倆沒有選擇困難症,目標很清晰。”

  “沒事兒,選擇困難症在這兒困難不起來,”丁霽說,“這不是你選那個的問題,是你能不能夾出來的問題。”

  “你能夾出來嗎?”林無隅掏出一把幣,放到他手裡,“幣不夠我再去換點兒。”

  “這會兒人多,應該挺好夾的,”丁霽小聲說,“你幫我看著,哪個機子夾了個七八次十來次都沒夾到的,就可以等著了,人一走就過去。”

  “嗯。”林無隅點頭。

  小海星的機子有三個,每個面前都站著人。

  他倆等了能有二十分鐘,一個機子面前的幾個女孩兒走開了。

  “就它了。”丁霽蹦了過去。

  “這通等,”林無隅說,“樓上精品小店跑一圈能買到一百個了。”

  丁霽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林無隅笑著說,“過年呢。”

  丁霽投了幣,抓著搖柄往一個小海星那兒去了。

  “可以勾到那個的尾巴。”林無隅扒在玻璃上往裡指著,“勾它尾巴。”

  丁霽看了他一眼,林無隅現在這樣子跟他平時帥氣穩重的學神形象離得有十萬七千多裡,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子似的。

  很有吸引力。

  “尾巴。”林無隅強調。

  丁霽沒理他,往二層一個快掉下來的小海星上夾了過去。

  小海星被爪子撈到,往出口晃了兩下掉了下來。

  林無隅嘖了一聲。

  “再來。”丁霽投幣。

  “尾巴,”林無隅指尖在玻璃上輕輕敲著,“勾尾巴。”

  丁霽還是沒聽他的,往出口旁邊的一個小海星上抓了過去,感覺這個角度應該能抓起來。

  但還是失敗了。

  “走開。”林無隅把他擠開了,往機子裡嘩嘩投了幣。

  “你就非要勾那個尾巴麼?”丁霽在旁邊笑著問。

  “強迫症犯了,”林無隅慢慢控制著搖柄,“你不覺得它尾巴撅那兒看著特別難受麼。”

  “下!”丁霽說。

  爪子往下。

  “勾住勾住勾住勾勾勾勾……”林無隅小聲念叨著,盯著裡頭。

  接著爪子就落在了小海星身上,接著起來的時候,真的就勾住了小海星的尾巴。

  “靠。”丁霽說。

  “哈哈。”林無隅說。

  丁霽看了他一眼:“你跟個學齡前兒童似的。”

  小海星落進出口的時候,林無隅轉過頭看著他:“哈,哈,哈,快拿!”

  丁霽彎腰把小海星拿了出來,抓在手裡捏了捏:“手感還可以,不過好像沒有你的那個厚實。”

  “拆開往裡添點兒海綿就行。”林無隅說。

  “說得好像你能做針線活兒似的。”丁霽說。

  “可以試試。”林無隅拿出了手機,“就是不知道怎麼縫能看不到線……”

  “不了,不了,”丁霽按住了他的手,“別這麼好學了我求你,這個厚度特別合適。”

  “喜歡麼?”林無隅笑了笑。

  “喜歡。”丁霽點頭。

  夾了一個小海星之後他倆就沒再繼續,丁霽對這些小娃娃沒什麼興趣,只是想夾一個小海星玩玩,不過林無隅還挺有興致。

  特別是看到兩台夾零食的機子時。

  他甚至拿出眼鏡戴上,仔細地辯認了一下機子裡的零食品種。

  “我給你買吧。”丁霽有點兒好笑。

  林無隅又看了一會兒:“行吧,我突然很想吃熱狗,這裡頭也沒有。”

  “這裡頭有熱狗就那麼滾出來你敢吃嗎?”丁霽拉著他胳膊,“走,請你吃熱狗,喝奶茶。”

  “有壓歲錢撐腰就是硬氣。”林無隅說。

  “那是,”丁霽說,“畢竟我也不著急還錢,要賴帳一輩子的。”

  拿著熱狗和奶茶回到電玩城的時候,劉金鵬和許天博還在對打,不過臉上自信滿滿的表情已經沒有了,變成了各種迷茫。

  “怎麼打出來的?”他問。

  對面的許天博跟他隔著倆螢幕,連聽都聽不到,更別說回答了。

  他看上去也並不需要回答。

  “我操?這怎麼過來的?”他又說。

  丁霽歎了口氣。

  “你大爺?”劉金鵬一臉迷惑,“我又死了?”

  “你還有命嗎?”許天博在那邊問。

  “沒了,死光了。”劉金鵬說,“你高考是不是有遊戲加分啊?”

  幾個人都笑了,丁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誰贏得多誰請客宵夜啊。”劉金鵬探出頭看著許天博。

  “嗯,”許天博點頭,“你贏了幾次?”

  “罵誰呢?”劉金鵬說,“我一次沒贏,怎麼了?我說什麼了嗎?我驕傲了嗎?”

  許天博笑了起來:“走吧,我請客。”

  所有的假期裡除了暑假,全都能讓人體會到白駒過隙。

  寒假這點兒隙裡,大家除了各種走親戚和瞎玩之外,還要在隙中隙裡寫作業,簡直沒感覺出放假來,假期就結束了。

  奶奶安排小姑買機票的時候,把林無隅的票也一塊兒買了。

  林無隅坐在丁霽臥室裡有些猶豫:“真不給錢嗎?”

  “你想挨駡嗎?”丁霽說。

  “但是……”林無隅想了想,“你不給錢都挺過分的了,你又不是小綠豆親哥,憑什麼小姑給你買票還不給錢,再加上一個我。”

  “你要是我普通同學,”丁霽說,“肯定讓你給錢啊,現在不是還是……”

  林無隅等著他說下去,但是丁霽沒再繼續,低頭接著收拾行李了。

  “是什麼?”林無隅問。

  “我媳婦兒。”丁霽說。

  “哦。”林無隅笑了起來。

  “很好笑麼?”丁霽斜了他一眼。

  “沒,我這是幸福的笑容,”林無隅說,“我終於嫁出去了。”

  “滾蛋!”丁霽說。

  出發的時候丁霽沒讓小姑父送,劉金鵬自打有車之後,每次見面說得最多的話就是“要用車叫我”,丁霽都想建議他去開出租了。

  “帶回宿舍給同學的東西都拿上了吧?”奶奶問。

  “拿了,小姑給裝了兩袋,”丁霽說,“一袋自己吃的,一袋給同學的。”

  “對,別搞錯了,”奶奶說,“自己吃的那袋裡有我做的牛肉醬,就只做了兩罐,給別人了你倆就沒得吃了。”

  丁霽笑著點點頭:“知道了。”

  “你爸這兩天找過你沒有?”爺爺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問。

  “沒。”丁霽說。

  “……那就算了,你也裝傻吧,”爺爺說,“不找你也好,以後再想說你什麼,他也沒立場,什麼都不管。”

  “他估計是不想管了。”丁霽笑笑。

  “那就最好。”爺爺說,“快去抱抱你奶奶,她眼淚兒都要下來了。”

  丁霽挨個兒把奶奶和小姑還有小綠豆都摟了一遍:“走了啊。”

  這次走,特別捨不得。

  也許是因為經歷的事是從未想到過的,全家人這個年都過得千滋百味,一旦扛過去了,就格外捨不得。

  這種不舍,一直到回了學校才慢慢開始消散。

  熱鬧的校園,熟悉的來自各種方向的聲音,廣播裡的音樂聲,擦身而過的笑聲,還有宿舍裡堆得亂七八糟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瞬間就把人的情緒拉了起來。

  所有人都胖了一圈兒,就連已經瘦了一圈的林無隅,都在胡吃海喝幾天之後回到了之前的體重。

  “我這一個寒假都沒鍛煉,”熊大在遍地的行李和紙箱中開始了他的俯臥撐,“感覺肌肉都塌下去了。”

  “沒塌,”丁霽說,“肌肉塌了還有肥肉頂著呢。”

  “哪兒有肥肉!”熊大喊。

  “腰上吧,”何家寶說,“你腰粗了。”

  “你們怎麼回事!”熊大非常不爽。

  一幫人全笑了,呂樂笑著摟了摟何家寶:“小寶你怎麼也學得跟丁霽一樣壞了。”

  “來吧,大家把帶過來的吃喝都分一下,該放小廚房的就放小廚房,該放櫃子的放櫃子,”吳朗說,“堆在這兒都走不了路了。”

  “是得趕緊,”李瑞辰說,“別一會兒那誰來了又發火,說咱們影響他了。”

  大家把客廳裡的吃喝都分好收拾妥了,丁霽抱著一堆吃喝進了屋。

  林無隅跟著進來,拿走了一盒鴨脖:“這個小寶媽媽做的吧,放不住,得現在就啃掉。”

  “你想啃就啃,”丁霽笑了,“跟我還找什麼理由啊?”

  “你吃嗎?”林無隅說,“我給你留點兒。”

  “留兩個就行,我嘗個味兒,”丁霽坐到床邊,看了看屋裡的東西,“怎麼有種昨天還坐在這兒的感覺啊?”

  “寒假太短了。”林無隅說。

  “其實這次我覺得寒假還挺長的,”丁霽說,“居然裝得下這麼些事兒。”

  林無隅笑了笑,拖了椅子坐到他面前:“都過去了。”

  “嗯,”丁霽看著他,“想想還覺得很神奇。”

  “多虧了奶奶。”林無隅說。

  “你記著給她做美羊羊。”丁霽說。

  “明天去看林湛的時候就跟他約個時間。”林無隅說,“給她弄個特別漂亮的。”

  林湛家完全沒有過年的痕跡,春聯什麼的都沒貼,跟平時每一次林無隅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一樣。

  “也沒跟我說一聲,讓苗哥去接你們。”林湛給他倆端了盤水果。

  “直接地鐵就去學校了,還不堵。”林無隅笑笑,把撲過來的怎麼辦撈了起來,放到腿上,“丁霽本來想今天一塊兒過來,臨時被社團叫走了。”

  “你倆不是所有社團都一樣麼,”林湛說,“你沒去?”

  “沒。”林無隅說。

  “是怕影響咱倆聊家常吧。”林湛拿了一片柳丁,喂給怎麼辦。

  怎麼辦吃得很香。

  “它還吃水果呢?”林無隅有些吃驚。

  “什麼都吃,大白菜都吃。”林湛說。

  林無隅笑了笑。

  林湛沒再說話,靠在椅子裡看著窗外。

  “你過年就在這兒過的嗎?”林無隅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

  “嗯,”林湛點點頭,“每年都一樣。”

  “沒出去玩玩?”林無隅又問。

  “你跟家裡的事兒,”林湛轉過頭,沒回答他的問題,“都解決了?”

  “……解決了。”林無隅點頭。

  “挺好。”林湛轉回頭,繼續看著窗外,輕輕舒了一口氣。

  林無隅知道,林湛之前的那句話是認真的,如果他真的處理不了,林湛估計是會回去給他解圍,這會兒確定了不需要走到這一步,他才算是松了口氣。

  “我在丁霽家過的年。”林無隅說。

  林湛把椅子轉了過來:“他家應該挺熱鬧吧。”

  “嗯,”林無隅笑了笑,“特別熱鬧,過個年能把人都給過累了。”

  “有照片嗎?”林湛問。

  “有,還有視頻,丁霽拿我手機拍了不少,”林無隅拿出了手機,“看嗎?”

  “看看。”林湛起身,坐到了他旁邊。

  林無隅以前不太愛拍照片,但丁霽實在是喜歡拍,再加上一個自拍狂熱愛好者小綠豆,他被帶得也亂七八糟拍了不少。

  之前他自己都沒仔細看過,給林湛一張張翻的時候,感覺像是又過了一次年。

  看了十多分鐘之後,他手機突然震了一下,丁霽的消息發了過來。

  林湛很快地偏開了頭,逗著旁邊的怎麼辦。

  林無隅點開消息。

  -咱們宿舍進賊了!

  他愣了愣。

  -怎麼回事?丟什麼了?

  -錢!呂樂和李香香都丟了錢,我放包裡的錢也少了五百

  -錢不用管,還丟別的了嗎?

  -不知道,我正在清點呢

 

 

第94章

  “你們宿舍還能進去人偷東西嗎?”林湛問。

  “進不去, 訪客都要登記了帶進去的, ”林無隅說, “這就是自己人幹的,只是不知道是我們這幾個屋的,還是別的屋進來的。”

  “自爆式盜竊啊, ”林湛說,“怎麼想的。”

  “誰知道呢。”林無隅摸了摸怎麼辦的頭。

  “那你回去吧,”林湛說, “檢查一下你那些什麼套兒之類的丟沒丟。”

  “……那個鎖櫃子裡了, ”林無隅感覺有點兒神奇,不知道林湛是怎麼能這麼平靜如水一點兒都不尷尬地突然跟他說起套子, “我也不介意別人知道。”

  說不定就是在趕他走,林湛說話一直挺直的, 也從不會掩飾他更願意一個人待著的想法。

  不過今天他並不打算就這麼聊幾句就走,他哪怕一句話也不說, 也要在林湛這裡貓夠一小時。

  “照片還看嗎?”林無隅晃了晃手機。

  “嗯。”林湛重新湊到了他旁邊,看著手機螢幕。

  林無隅感覺也就是自己這種平時不愛拍照的人才能這麼跟人一張張的一塊兒看自己手機裡的照片,像丁霽那樣整天哢哢的, 翻著翻著就指不定能翻出什麼來了, 自己上廁所都被他偷拍過。

  不過他的照片也就是這次過年的時候拍得有意思一些,翻完之後,就是他以前的照片,多半是接了活出去飛的時候拍的,一些隨手拍的風景, 設備細節,或者是備忘。

  他本來覺得看完過年那些熱鬧的照片,林湛應該就沒什麼興趣了,但他發現林湛看他以前的那些照片也看得很認真。

  “這是哪兒?”林湛問。

  “咱們東郊出去那條路,你走之前應該是土路吧,”林無隅說,“後來修了,這條路一直開,第二個村子。”

  “風景還挺好的。”林湛說著又往後翻了一下,“這什麼?”

  “我的鞋,”林無隅說,“都沾上泥了,我突然發現有點兒像一張桌子,旁邊坐了兩個人……”

  “是有點兒,”林湛隨手從旁邊順了個本子出來,拿鉛筆在紙上飛快地畫著,“挺有意思的。”

  林湛很快畫出了一隻鞋,鞋上有濺起的泥漿,泥漿連起來的部分變成了桌子,再往上一些有飛濺的泥點子,大一些的畫成了酒瓶和杯子。

  “這個打算做出來嗎?”林無隅問。

  “不一定,想到了就畫下來,沒準兒以後能有什麼靈感呢。”林湛飛快地把小人也畫了出來,飛在空中,然後在旁邊寫了一行字。

  藏起來的世界。

  “我快過生日了。”林無隅突然說。

  林湛看了他一眼:“還差不多十幾二十天呢,不是三月底嗎?”

  “嗯。”林無隅點點頭。

  “我要送你禮物是嗎?”林湛問。

  “嗯。”林無隅還真沒這麼跟人要過禮物,如果沒有認識丁霽,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這樣“撒嬌”,但畢竟丁霽不在旁邊,“撒嬌”對象也不是奶奶那麼和氣可愛的老太太。

  林湛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又問了一句:“想要什麼?”

  林無隅垂下眼皮看了看他手上的畫。

  林湛飛快地把本子合上,扔到一邊,又拿了本書蓋了上去:“這個做起來很麻煩,不行。”

  林無隅笑了笑。

  也許是為了避免跟人有任何多餘的交流,林湛會把話說得特別直白清晰,沒有迂回也沒有委婉。

  “那就把這個畫全畫完了給我吧,”林無隅一連串不帶停地說著,就怕說慢一點兒會因為不好意思而說不下去了,“再做個相框,方便我放在書架或者掛牆上,不用畫得特別複雜。”

  林湛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好吧。”

  林無隅松了口氣,但馬上又想起來還有件事兒要麻煩他……

  “啊,”林無隅轉過頭看著林湛,“就是……”

  “啊?”林湛捏了一塊柳丁,“還有什麼啊?”

  “我還要去一趟你工作室,”林無隅說,“借用一下那台雕刻機。”

  “去吧,”林湛說,“那個你直接找覃維宇就行。”

  “嗯,”林無隅點點頭,“我給丁霽他奶奶做個小牌子的鑰匙扣。”

  “送個鑰匙扣給老太太?”林湛愣了愣,“老太太的鑰匙扣不都是那種電話線一樣的繩子麼,防丟的。”

  “……這個老太太不一樣,”林無隅笑了,“她看到丁霽的那個牌子了,想要一個鑰匙扣,美羊羊的。”

  林湛大概是被驚著了,挑了挑眉毛。

  “我就說給她說了寄回去。”林無隅說。

  “嗯,”林湛繼續吃,“讓覃維宇幫設計一下吧,弄得炫酷一些,多虧老太太了。”

  “是。”林無隅看了他一眼。

  丁霽家的事兒他沒跟林湛說過,他怕林湛會多想,但林湛還是靠一句話猜到了。

  至於能不能再猜到這裡頭的前因後果就不知道了,林湛並沒有多問。

  丁霽手機響了一聲,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林無隅發過來的消息。

  -我現在跟林湛去吃飯,吃完就回學校,宿舍還丟了什麼別的東西沒?

  丁霽看了一眼坐在小客廳裡的幾個人,飛快地在手機上戳著。

  -我們屋就是錢,呂樂也是錢,李香香的播放機,還有小寶的A椎,你先吃飯,回來再細說

  “這事兒先別聲張,”呂樂輕聲說,“現在知道丟了東西和錢的就咱們幾個,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幹的……萬一真是……”

  “就是他,”李瑞辰說,“上學期我就聽到過他打電話,說錢什麼的。”

  “錢什麼?”呂樂問。

  “我沒細聽,誰管他錢不錢的啊,”李瑞辰說,“我要知道會有這事兒,我那會兒就多聽兩耳朵了。”

  丁霽猛地想起來上學期他和林無隅回宿舍的時候,也聽到過劉洋打電話,說什麼誰也不欠誰之類的。

  “瑞辰的播放機挺貴的,”何家寶說,“上回是說五千多是吧?”

  “嗯,”李瑞辰應了一聲,“其實誰要跟我借錢,四千多也不是不能借,但偷拿我東西,就是一百塊我也不爽啊。”

  李瑞辰的播放機不像何家寶的鞋,一眼能看出價值來,他那個播放機看上去特別醜,一打眼就一百塊的東西,要不是上回熊大問過,他們宿舍的人誰也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小東西這麼貴。

  偷這個,如果不是個音樂發燒友,那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宿舍的了,畢竟他們宿舍的人都知道這東西值錢,二手也能賣不少。

  “要不我私下先問問他?”呂樂說。

  “這怎麼問啊?”何家寶說,“你是不是拿宿舍裡的東西了?還是宿舍裡丟了錢和東西,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你這麼問能問出個什麼來,”李瑞辰笑了,“你是不是傻。”

  “……我其實就是……想這麼問的。”呂樂說。

  “先別問了,”丁霽說,“怎麼問都沒用,現在反正大家的意思就是給他留點兒面子,先不報管理處,那就盯著點兒,看他有沒有什麼異常,最好找到直接證據,什麼也不用問了,證據一甩,讓他寫個欠條,然後就可以逼債了。”

  “聽起來很過癮啊,”何家寶搓了搓手,“我還沒有逼過債。”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現在吳朗和熊大丟沒丟東西還不知道,”呂樂說,“等他們晚上回來了是不是問一下?”

  “別問,”李瑞辰說,“萬一……現在我們也都是在猜,反正我們幾個丟了東西都找你說了,他倆丟了東西肯定也是先找宿舍老大哥說。”

  “我也不老吧,”呂樂說,“我還沒有吳朗大呢。”

  “老大哥是一種氣質。”丁霽問。

  “……我不老。”呂樂堅持。

  “小老弟,”李瑞辰說,“你等等看晚上吳朗和熊大會不會找你,如果不找,也就不說了,可能也不會全偷,那也太明顯了,熊大跟他本來就有仇,知道了萬一衝動了拉都拉不住。”

  “好,”呂樂點點頭,“那現在這事兒就先到我們幾個這裡,先看看情況,你們丟了錢的,如果不夠錢用了,可以先問我借。”

  “不至於,”丁霽說,“就是我奶奶給的錢,她總怕我路上不帶點兒現金萬一手機丟了就得餓死了。”

  林無隅丟的錢多一些,除了奶奶給的路上用的錢之外,他收的壓歲錢沒有全存上,留了三千在包裡,說是紀念,存了再取出來就不是這些錢了。

  “收個壓歲錢還搞得這麼有儀式感,”丁霽躺在床上,枕著胳膊,“現在好了吧,都丟了。”

  “也沒全丟,”林無隅從櫃子裡扯出一條運動褲,從褲兜裡摸出了一疊錢,“這兒還有一千。”

  “哎喲……”丁霽翻了個身,抱著枕頭忍不住笑了,“你怎麼回事。”

  “我感覺櫃子也被翻過,”林無隅手撐著櫃門,盯著裡面,“跟我放衣服的習慣不一樣了,疊起來的褲子我都是一條褲腰沖裡,一條沖外這麼摞的,這樣不會歪,現在上面這兩條褲腰都沖裡了。”

  “櫃子不是鎖著的嗎?”丁霽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櫃子跟前兒,往鎖眼兒裡瞄了瞄,“如果是劉洋,他還會開鎖?”

  “是不是感覺受到了挑釁?”林無隅看著他。

  “說實話這鎖也就那麼回事兒,”丁霽歎了口氣,“都不用捅鎖眼兒,門縫這兒插個鐵絲進去勾一下就能開了。”

  “我還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兒,”林無隅關上櫃子,摟著丁霽,兩個人慢慢晃著走到了窗邊,他把窗簾拉開了一條縫,“還好被偷這幾個家裡經濟狀況都還可以,要不還等什麼“再看看”,還留什麼面子,今天晚上就得雞飛狗跳了。”

  “是啊,”丁霽笑了笑,偏過頭,“跟林湛吃飯吃得怎麼樣?”

  “還行吧,”林無隅說,“就是也沒說什麼話,主要就是吃了……對了,今天我問林湛要了生日禮物。”

  “可以啊,”丁霽有些吃驚,“都學會跟你哥要禮物了?”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

  “他答應了嗎?”丁霽問。

  “嗯,”林無隅點點頭,“不過打了折扣,我想讓他做一個模型送我的,他不幹,我就只好退一步,要了個畫。”

  丁霽笑了半天:“也行了,模型多麻煩啊,你看他的視頻,做一個模型一堆工序。”

  “有就行了,”林無隅說,“我說的時候都有點兒不好意思。”

  “你親哥,”丁霽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那你呢?”林無隅湊到他耳邊小聲問,“要送你媳婦兒什麼禮物?”

  丁霽嘖了一聲。

  “保密啊?”林無隅問。

  “沒想好呢,我又沒有一個工作室裡有雕刻機的親哥,”丁霽說,“我頂多給你買點兒什麼,說不定就給你在那家披薩店買個年卡讓你天天去吃。”

  林無隅笑了起來:“都行,你買一箱小氣球讓我天天……”

  “滾!”丁霽轉過頭瞪著他,捏著嗓子,“你這個不要臉的狗東西!”

  林無隅笑得差點兒嗆著。

  丟東西的事兒暫時沒有了動靜,吳朗和熊大住一個屋,他倆都沒丟東西。

  丁霽感覺這事兒基本可以肯定是劉洋幹的了,他跟熊大不對付,熊大那屋要真丟了東西,甭管是不是劉洋偷的,肯定都會嚷嚷著是他偷的,很容易就被鬧大。

  所以他甚至拿了跟自己同屋的何家寶的鞋,也沒敢動熊大那個屋。

  丁霽歎了口氣,腦子還是不好使,而且技術也不怎麼行,要真有技術,也不能全在自己宿舍偷了。

  接下去的幾天,他們都在觀察,別人能觀察出來什麼,丁霽不確定,但他都不用看第二眼,掃一眼就知道劉洋有問題。

  這人一向沒什麼表情,回宿舍如果大家都在客廳,他肯定會一臉“你們最好別吵著我睡覺”的不爽樣子,但這幾天丁霽都沒再看到他有這樣的表情。

  雖然只是一個很細微的變化,也能證明這人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底氣不足。

  “他這兩天總出去打電話,”何家寶吃飯時候跟他們幾個湊在了一塊兒,“消息也特別多,有時候半夜還有。”

  “會不會是欠了誰的錢啊?”呂樂說,“別是什麼果貸啊。”

  “他那樣的果照能借出來個屁的錢。”李瑞辰很不屑。

  幾個人都笑了。

  吳朗和熊大這會兒也端著飯過來了,他們沒再繼續討論下去。

  “你們食欲恢復了沒?”熊大問,“我過完年到現在,頓頓都吃不下什麼東西,過年吃頂著了。”

  “恢復了。”林無隅一邊吃一邊說。

  “你就沒頂著吧。”吳朗說。

  林無隅笑了起來:“還真是。”

  正邊吃邊聊著,丁霽的手機響了一聲,有消息進來。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這誰啊?”

  “嗯?”林無隅湊了過來。

  丁霽把手機往他那邊偏了偏:“應該是我們班的,但是沒說過話。”

  -丁霽,有時間嗎,方便出來聊一下嗎?

  林無隅愣了愣,往四周看了看:“這是孫琳吧?”

  “怎麼了?”何家寶問。

  孫琳是他們班最漂亮的女生,活潑直爽,但是跟丁霽幾乎沒說過幾句話,丁霽對她的唯一印象就是人挺好的,上學期分組作業沒有人跟劉洋一組,她主動拉了劉洋到她們小組。

  “沒,”丁霽笑笑,“看消息點到好友清單,突然看到這個頭像有點兒陌生。”

  “孫琳的話不奇怪,”何家寶笑著說,“一天換八次頭,我每次看到她頭像都愣一下,這誰啊?”

  -有什麼事嗎?

  丁霽回復了一條。

  “說到孫琳,”熊大說,“聽說劉洋上星期給她寫信了。”

  “什麼信?”何家寶問。

  “你傻嗎,表白信,”熊大說,“還能什麼信,還能是絕筆信嗎?”

  “這你都知道?”吳朗問。

  “我有什麼不知道的,”熊大很得意地一仰頭,“主要是他就在女生宿舍樓跟前兒給人家的信,這年頭寫信表白本來就挺特別的,好幾個女生都看到了。”

  “他還能幹這種事兒呢?”呂樂很吃驚,看了丁霽他們幾個一眼。

  不怪呂樂吃驚,如果劉洋偷了東西,還能頂著全宿舍都可能已經知道了的壓力去跟女生表白,這種心態實在是有點兒迷。

  -當面說比較清楚,我在三食堂小賣部門口,你吃完飯過來一下吧

  “丁霽。”吃完飯一幫人往外走的時候,林無隅摟住了丁霽的肩膀,“我提醒你啊。”

  “我知道,”丁霽說,“提醒個屁。”

  “你最好專一點兒,”林無隅惡狠狠地壓低聲音,“你可是有媳婦兒的人,這種桃花就得果斷點兒掐掉,哢嚓!不留後路,不給機會,不讓人誤會。”

  “知道了。”丁霽看了他一眼,“媳婦兒這事兒過不去了是吧?”

  “過去了,”林無隅一揮手,“現在你是我媳婦兒了,我媳婦兒現在要去會別人了……”

  “酸死了。”丁霽吸了吸鼻子。

  “我現在就是一顆檸檬,”林無隅說,“你最好把事兒給我處理好。”

  “等一下,”丁霽看著他,“萬一人家不是呢?”

  “不是就最好啊,”林無隅也看著他,“怎麼您還挺失望?”

  “滾!”丁霽推開他,往小賣部那邊走過去,“你在噴水池那兒等我一下吧,一會兒去操場溜達一圈兒,我吃撐了。”

  “好,”林無隅往前走,“聞著檸檬味兒就能找著我了。”

 

 

第95章

  丁霽一邊往小賣部走, 一邊又回頭看了看, 林無隅跟呂樂他們邊走邊聊, 走著走著還抬手伸了個懶腰,胳膊抬在腦袋後頭,然後還左右拉伸了一下身體。

  他轉回頭, 看著一點兒也不像吃醋,這麼放鬆!

  太不認真了。

  這種態度算什麼學神!

  走到小賣部門口的時候,丁霽沒有看到孫琳。

  他猶豫了一下, 不知道是孫琳沒到, 還是突然改主意了,或者也沒準兒發消息是因為她選了大冒險。

  他進了小賣部, 買了兩根棒棒糖,剝了一根叼著。

  轉身準備再到門口站兩分鐘, 不見人就走的時候,有人在後面拍了拍他肩膀:“丁霽?”

  “嗯。”他回過頭, 看到了後面拎著個購物籃的孫琳,籃子裡裝滿了零食。

  孫琳沖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耽誤你時間了。”

  “沒事兒, ”丁霽一看孫琳的表情就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表白了, 他轉了轉棒棒糖,“找我什麼事兒?”

  “是這樣的……”孫琳往左右看了看,“你們宿舍的人沒跟過來吧?”

  “沒。”丁霽說。

  “就,”孫琳把他拉到貨架邊上,用手擋著嘴, 小聲說,“劉洋給我寫信的事兒你知道嗎?”

  丁霽雖然能猜到孫琳不是要表白,但這個開頭他還是有些意外的,愣了愣才應了一聲:“嗯。”

  想想又覺得這聲“嗯”不夠清晰,於是又補了一句:“一點兒。”

  “知道就行,反正就是他給我寫了個信,”孫琳說,眼珠子還是非常靈活地轉著,看著四周,“然後我過了一星期還是直接拒絕了……”

  一星期?

  需要這麼長時間思考要不要拒絕嗎?

  丁霽有些茫然。

  “是有點兒久哈,”孫琳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主要是我看他那個信,覺得他……”

  孫琳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好像……有點兒神叨叨,我一直研究要怎麼拒絕能讓他比較好接受。”

  丁霽沒說話,看著她。

  一時半會兒判斷不出來孫琳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只是投訴劉洋腦子有病,應該找呂樂,畢竟是舍長,還是個婆婆心,什麼事兒都願意管,不怕麻煩。

  “然後,重點來了,”孫琳往他跟前兒湊了湊,小聲說,“他昨天……”

  丁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孫琳一把抓住他衣服,把他又往回拽了半步:“他昨天給我又回了個信,我的天,我不知道這種信還能有來有往的,但是信的內容……”

  孫琳看了他一眼。

  丁霽沒再往後退,他知道這信的內容跟他有關,問了一句:“內容怎麼了?”

  “你……這個不是我亂說的啊,就是他信裡寫的,”孫琳突然臉有點兒發紅,神情也有點兒尷尬,“就,你跟林無隅……”

  “嗯?”丁霽愣了愣。

  他跟林無隅,能讓孫琳這麼個狀態說出他倆的,也不會有別的事兒了。

  丁霽並不在意有別人知道,全校知道他都無所謂,但關鍵是現在他倆都沒有讓別人知道……劉洋是怎麼知道的?又為什麼要告訴孫琳?

  “他說你倆……”孫琳小聲說。

  “是。”丁霽乾脆地回答了,雖然這不是在拒絕孫琳的表白,但林大檸檬說了,要果斷點兒,要哢嚓一下,他看著孫琳,“怎麼?”

  “那你倆防著點兒他吧,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說是不是女孩兒只喜歡你們這種有錢的帥哥,然後就……他上學期就翻過你們的櫃子了,你們平時鎖門鎖櫃子啊千萬別懶!”孫琳說,“特別是你,他信裡寫得特別……特別激烈,好像跟你矛盾特別大……”

  丁霽挑了挑眉毛,上學期?

  還真是沒有想到啊,他和林無隅是不是每次都鎖了門,他還真是不能確定,但宿舍裡的人有時候借個吹風筒聊個天兒之類的,進屋也就進了,所以屋裡有沒有什麼被人動過的痕跡他倆也根本想不起來去檢查。

  “我看看。”丁霽說,“那個信。”

  “不不不不,”孫琳擺了擺手,“我就是來提醒一下你,並沒有挑撥的意思,畢竟這是他私下的信件,我也不方便直接就……我怕激化矛盾,但是我看到這樣的內容我肯定也不能不提醒,就我真的很難,你知道吧?”

  要不我給你介紹個也很難的帥哥吧,聰明帥氣脾氣好,可以陪你看動漫看展,放假也不出去就在家玩遊戲,雖然不怎麼省錢但特別省心……

  “沒事兒,我理解,”丁霽點了點頭,“就是他信裡對我和林無隅,特別是我,敵意很大,是這意思對嗎?”

  “是,”孫琳拼命點頭,“用詞很難聽,看著挺嚇人的,所以你平時注意一些,雖然我覺得也不是……但是老看到有那樣的新聞,就挺怕的。”

  “謝謝你,”丁霽說,拎起了她放在腳邊的購物籃,往收銀台走過去,“我請你吃零食吧。”

  “啊?不不不不……”孫琳拽著籃子,“這是我等你過來的時候隨便抓的,為了表示我不是賊……”

  “那你重新挑點兒你愛吃的。”丁霽說。

  “不用了,真的。”孫琳說。

  “趕緊的。”丁霽抬了抬下巴。

  孫琳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轉身,去架子上重新拿了幾包,都是雞腿鴨脖鵝掌,看來籃子裡的什麼小青豆之類的素食小吃果然是隨便抓的。

  丁霽結了賬,跟孫琳一塊兒走出小賣部的時候,孫琳又看了看他:“你別生氣啊,先觀察一下,萬一他沒有毛病就是小家子氣呢?”

  “我……沒生氣。”丁霽說。

  “哦,”孫琳點點頭,想想又看了看他,“你沒生氣啊?”

  “我看上去很像生氣了嗎?”丁霽問。

  “像啊,”孫琳說著用手比劃了一下,“臉這——麼長,還板著。”

  你那個馬臉。

  丁霽突然很想笑,忍了兩秒沒忍住,還是笑了。

  孫琳也笑了:“那我走了啊,謝謝你的零食。”

  丁霽跟她揮了揮手。

  “去一趟小賣部就給自己買了根兒棒棒糖?”林無隅站在噴水池前看著他,“就不能給我帶點兒吃的嗎?”

  丁霽也看著他:“哥哥,我們從食堂走出來到現在有沒有二十分鐘啊?”

  “我不管。”林無隅說。

  “我他媽……”丁霽只好在兜裡掏了掏,拿出了一根棒棒糖,“真服了你了,吃糖吧。”

  林無隅接過棒棒糖,還看了一眼是什麼口味的,這才剝了放進嘴裡。

  “走,”丁霽往操場那邊走過去,“她還真不是來表白的,她是來報信兒的。”

  “嗯?”林無隅跟了上來。

  “劉洋上學期就進過我們屋翻過東西。”丁霽說。

  林無隅站在跑道邊兒,二月春風似剪刀,三月剪刀雖然有點兒鈍了,但還是吹得他眼睛都有點兒睜不開。

  他眯縫著眼睛想了想:“上學期有一次我們從出租房回學校,有個老太太沖你打了個噴嚏。”

  “什麼?”丁霽看著他。

  “你說唾沫星子噴到養雞手冊上了,”林無隅說,“然後你回來的時候就洗了放在窗臺上,放了兩天才重新戴上的。”

  “就那會兒他進屋看到了?”丁霽問。

  養雞手冊宿舍裡的人還真都沒有細看過,都當他是掛了四塊狗牌。

  “那幾天如果他進來過,”林無隅說,“又翻了櫃子的話,他可能會發現我們沒離開宿舍,但是櫃子裡的小氣球少了……”

  “我靠?”丁霽震驚了,“你連這都記得?你有什麼是不記得的嗎?”

  “還是有的,”林無隅說,“那兩天的垃圾咱倆扔沒扔我真沒印象了。”

  “這人怎麼這麼噁心?”丁霽皺著眉。

  “那會兒就缺錢了吧大概,”林無隅說,“進屋想翻一翻看能不能找著點兒什麼,但是咱們都沒有現金,他也還沒下定決心要偷。”

  “回去過了個年回來事兒還沒解決,正好過完年大家手頭可能有不少沒存的壓歲錢,還買了新鞋之類的,”丁霽轉身就往回走,“這事兒誰也別勸我了,我回宿舍就弄死他。”

  林無隅沒拉他,跟他一塊兒往回走:“晚自習再找他吧,中午人多,你要真揍他,動靜太大了。”

  丁霽看了他一眼:“你居然沒勸我?”

  “怎麼了,”林無隅笑笑,“我看著像是沒脾氣的人麼?”

  劉洋平時就像個隱形人,最近也就是因為宿舍裡丟了東西,他才在幾個人那兒刷了點兒存在感。

  林無隅對他幾乎沒有什麼印象,上課的時候班上的人習慣坐在什麼位置,林無隅差不多都會記個大概,就是想到他的時候會有點兒費勁。

  今天丁霽提出了要揍人的計畫之後,林無隅才注意到他都是最後才進教室,挑一個四周都不挨人的位置,如果上課的人多,他就選一個最靠邊的角落。

  前前後後這麼一想,再加上孫琳的話,林無隅還真有點兒覺得這人有點兒讓人不踏實。

  如果今天丁霽解決不了跟劉洋的問題——很大幾率是不可能解決的,只是讓丁霽出出氣而已——那他就得跟呂樂和宿舍裡的人說了,必要的話還得告訴輔導員。

  不知道劉洋是不是有感覺,下午下課之後他沒有回宿舍,丁霽憋了一下午的勁兒沖回宿舍,沒見著他人。

  又憋著勁兒沖到食堂,還是沒見著人。

  “靠,”丁霽很不爽地咬著牙小聲說,“他是不是知道了啊?”

  “也沒準兒,”林無隅說,“畢竟如果是他偷了東西,最近肯定是盯著我們幾個的,有點兒什麼動靜他第一時間就躲了。”

  “我有地兒找他。”丁霽說。

  “去哪兒找?”林無隅問。

  “宿舍樓後頭。”丁霽說。

  “你確定?”林無隅看著他。

  “我猜的,”丁霽一邊走一邊“猜”著,“你看他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不光是要躲開人,他從教室前門過來也要走到後門才進,他要是躲人肯定不會走太遠,穿過人群去他不熟悉的地方他做不到,特別是緊張的時候,但是教學樓附近人太多,所以只有宿舍後頭,兩邊都是宿舍樓屁股,沒有門,往上也都是廁所那一面,對於他來說應該算是又近又安全……”

  林無隅在丁霽脖子後頭輕輕捏了兩下:“我們雞哥,為了揍個人,把坑蒙拐騙那點兒看家本領都拿出來了。”

  “我非常不爽,”丁霽說,“他跟孫琳說了,有沒有跟什麼別的人說的,誰也不知道,又他媽是怎麼說的更不知道了,孫琳都不敢把信拿給我看,只說言辭激烈,我他媽什麼時候惹了他了?”

  “你罵過他,”林無隅說,“你不是記憶力這麼差了吧?”

  “是麼?”丁霽偏了偏頭,“哦?”

  林無隅笑了起來:“我本來挺生氣的,你這麼一念叨,我光看你氣兒都消了一半了。”

  “那你別看我!”丁霽瞪了他一眼。

  宿舍後面其實還挺寬敞的,只是基本不會有人從這兒經過,沒個椅子什麼的,也不會有人在這兒待。

  所以他倆繞到宿舍樓後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劉洋,就靠牆那兒蹲著。

  丁霽的猜得還是挺准的。

  他倆走過去的時候,劉洋聽到了腳步聲,猛地轉過了頭。

  看到是他倆,劉洋幾乎是一瞬間就從地上彈了起來,這反應速度和行動能力,有些出乎林無隅的意料。

  丁霽一直死盯著他,所以在他彈起來的同時,就已經追了過去。

  論短跑,劉洋肯定不是丁霽的對手。

  丁霽跟起飛似的騎著風就嗖了過去,一腳踢在了他腿彎上,劉洋摔到了地上。

  林無隅看著丁霽,甚至都沒跟他一塊兒追。

  這戰鬥力,根本不需要別人幫忙。

  看看我家的戰鬥小雞!

  戰鬥雞!

  劉洋摔得還挺重,扣了一臉灰,一下沒爬起來。

  “你跑什麼?”丁霽抓住他的胳膊拽著他往後一翻,另一隻手同時揪起了他的領,“你跑什麼?”

  “放開我!”劉洋沉著聲音抓著自己的衣服掙扎了一下。

  “行,你以為你跑不掉是因為我抓著你了嗎?”丁霽鬆開了手,“你跑一個給小爺看看?”

  劉洋倒是很乾脆,翻過身爬起來就又往前跑了。

  “靠。”丁霽很煩躁地跳起來往前追了兩步,又一把抓住了他,拽著往牆邊一掄,“你進我們屋翻東西的時候不是挺牛逼的嗎!膽兒不是挺肥的嗎!本事不是挺大的嗎!現在你他媽跑什麼!你跑得掉嗎!要不要穿上小寶的AJ試試啊!”

  劉洋猛地抬起頭,瞪著他。

  “不跑了?”丁霽問。

  林無隅慢慢走到了他身側站下了,眼睛一直盯著劉洋的手,萬一來點兒什麼陰招……

  “你說什麼?”劉洋還是盯著丁霽。

  “我說什麼你知道!”丁霽說,“別以為一直沒找你這事兒就過了!都是一個宿舍的!給你留臉呢!”

  劉洋愣了一會兒,突然撲向丁霽,看姿勢是想對著他猛推一把。

  林無隅剛想拉開丁霽的時候,丁霽已經側過了身。

  劉洋撲了個空,往前踉蹌了兩步之後,仿佛放棄掙扎了一樣,突然直接往地上一撲,趴了下去。

  “幹嘛?”林無隅皺了皺眉。

  “起來!”丁霽跟他對了一眼,簡直有些無語,走到劉洋身邊,“多大的人了賴地算是怎麼個意思啊!”

  劉洋趴在地上沒有動。

  丁霽彎腰想拉他胳膊,林無隅拽了丁霽一把,搖了搖頭:“別動他。”

  四周突然就安靜了,三個人都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就在林無隅都有點兒擔心他是不是真的暈過去了的時候,劉洋猛地翻了個身,仰面朝天地在地上擺了個大字,接著就以誰也沒有想像到的音量嚎了起來。

  “啊——啊——啊——”

  林無隅覺得自己這快二十年的人生裡,算得上是個不動聲色的人了,但這會兒劉洋這一嗓子出來,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眼睛都被嚇大了一圈兒。

  丁霽直接被嚇得往後蹦了一步,吼了一聲:“你幹嘛!”

  “啊——啊——”劉洋繼續奮力大喊,嗓子都喊得有點破音了,“啊——嘎啊——”

  這會兒是晚飯時間,宿舍裡沒有什麼人,都去食堂了,但樓上還是有好幾個窗戶打開了。

  “啊——”不知道誰也跟著喊了一聲,“幹嘛呢發什麼神經!”

  “走吧,”林無隅拉了丁霽一下,“一會兒來人了說不清,再說讓你給打瘋了……”

  “我靠?我都沒打他好嗎!”丁霽被他拉著走開的時候還是很震驚,“他怎麼回事兒啊?”

  “你問問呂樂他們在不在食堂,”林無隅拉著他繞回了宿舍樓前面,還能聽到劉洋在喊,喊得他腦漿子都有點兒疼,“這事兒得讓他們知道才行了。”

  “嗯。”丁霽拿出了手機。

  一頓飯,宿舍七個人,誰都沒吃下去幾口,盤子裡剩了不少菜,但都沒繼續吃,全都O著嘴,一臉震驚。

  丁霽沒說得太具體,只說了劉洋給孫琳寫信言辭激烈,以及以前就進他們屋翻過,加上剛才的那一幕。

  “現在還在那兒?”何家寶筷子上還夾著一根青菜,一直沒吃。

  “不知道,”林無隅說,“我們走的時候還在喊。”

  “去看看?”李瑞辰說。

  “走。”熊大站了起來,又轉過頭看著他們,“你們真不夠意思,宿舍裡出了這種事兒,居然瞞著我和吳朗!”

  “怕你這個脾氣吧,你跟他本來就有矛盾,”吳朗說,“你先別衝動。”

  “我是個理智的人!”熊大說,“走,我證明給你們看!”

  不過熊大沒能證明,劉洋沒給他證明的機會。

  幾個人收拾完餐盤跑到宿舍後面的時候,劉洋已經沒在那兒了。

  他們又回了宿舍,當然也不可能看到人。

  劉洋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不會出什麼事吧?”李瑞辰說,“我感覺他現在是真的有點兒不對啊。”

  “我有他好友,”呂樂拿出了手機,“我問問他在哪兒。”

  幾個人站成一圈兒,一塊兒盯著呂樂的手機。

  -你在哪裡?出了什麼事?

  呂樂發過去的這條消息一直孤單地停留在螢幕上。

  “再發一條,”李瑞辰說,“語氣溫柔一些。”

  “好。”呂樂打字的速度很快,噠噠噠一通戳就發了出去。

  -大家都很擔心你,你在哪裡?起風了,不要著涼了啊

  一幫人一塊兒抬起頭看著呂樂。

  “怎麼了?”呂樂問。

  “是不是有點兒過了?”吳朗說。

  “不知道的以為你是他女朋友呢。”李瑞辰說。

  “或者他媽。”熊大說。

  本來挺緊張的,幾個人還是沒忍住都笑了起來。

  但這條消息發過去之後,劉洋終於回了消息。

  -你們的錢和東西都是我拿的,現在還給你們

  下麵又發了一張照片過來。

  “什麼意思?”何家寶湊過去看著,“這是哪兒?”

  “圖書館那邊的舊樓,器材室那個樓,”林無隅一眼就認了出來,“推理社總部就在那兒。”

  一幫人立馬往那邊跑了過去。

 

 

第96章

  “呂樂你給他回消息了沒?”丁霽一邊跑一邊問。

  “還沒有, ”呂樂說, “我怕回得太像他媽了, 就還沒回。”

  “回一個吧,”李瑞辰說,“先看看他要幹什麼, 現在能肯定錢和東西是他拿的了,但是這麼多天了,突然說要還?”

  “我怎麼回?”呂樂喘著粗氣兒。

  “你天天跑步都一個學期了怎麼還這樣?”熊大看著他。

  “我們為什麼要跑啊, ”何家寶忍不住問, “是大家都覺得他要自殺嗎?”

  幾個人都停了下來。

  “我還真是……這麼想的。”吳朗說,“把東西還給我們, 然後跨出欄杆……”

  “都是你們逼死了我——”李瑞辰張開胳膊跳了一下,“這樣?”

  “別瞎說, 好歹一個宿舍的。”呂樂說,“能勸還是勸勸, 萬一真是認識到錯誤了呢?”

  “你是不是傻,”熊大說,“他腦子絕對不正常, 平時看不出來, 悶聲學習人緣差的學霸哪個班沒有,他看著就那樣的人,實際上受了刺激可能就……”

  “別跑了,”丁霽往那邊繼續走過去,“他是要還東西也好, 要跳樓也好,要幹什麼都好,我們沒到之前他肯定就坐那兒等著。”

  “沒錯。”李瑞辰點頭,“有工夫猜他是不是要跳,不如想想一會兒怎麼處理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熊大說,“上去看到人就先上去給他扯到樓下,他有本事磕地死。”

  這個提議得到大家一致同意,邁著大步就一塊兒往器材室那個老樓去了。

  林無隅看了一眼手機,這兩天沒有社團活動,推理社的那個“總部辦公室”裡一般不會有人,要是有人在,他們一會這麼上去再鬧起來,這事兒就別想只按在宿舍裡。

  他看了一眼丁霽,丁霽倒是一點兒都不在乎的樣子,雖然之前跟大家說前情提要的時候,丁霽也沒提劉洋具體在信裡說了什麼。

  所以丁霽哪怕是不介意有人知道,但在可控範圍裡,他也起碼是覺得沒有必要讓誰都知道的。

  現在劉洋這麼一鬧,估計宿舍這幫人全都得知道了。

  林無隅有些心疼,手在他背上隔著衣服抓了一下,但衣服有點兒厚,丁霽身上還挺結實的,他沒捏到肉。

  丁霽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又伸手在丁霽屁股上掐了一把。

  這回就挺有收穫的了。

  丁霽又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收回了手。

  “你說你是不是欠?”丁霽小聲說。

  “是。”林無隅點點頭。

  “我是不是胖了?”丁霽又小聲問。

  林無隅看了看自己的手:“跟之前比較來說,沒有,背上的肉都捏不起來呢。”

  丁霽轉頭繼續往前走了。

  呂樂跟劉洋又發了兩條溫柔的女友消息,劉洋什麼也沒多說,只說在天臺上。

  呂樂說風很大讓他先下來,他沒再回復。

  “你高考作文得分兒了嗎?”李瑞辰忍不住問,“除了天兒冷風大就沒有別的詞兒了啊?”

  “現在的確是天冷風大嘛。”呂樂說。

  李瑞辰歎了口氣:“你以後愛上哪個姑娘了記得跟我們說一聲,要不就你這種發消息的水準,我已經看到了你這奔向孤老頭子的一生。”

  丁霽對李瑞辰是一直繃住的,但這下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這人要不是一開始給他潑了醋讓他非常記仇,其實還挺有意思。

  嘖。

  有個屁的意思。

  丁霽看了林無隅一眼。

  發現林無隅沒有笑,笑點挺低的一個人,居然沒有笑。

  可以可以。

  器材室這個樓不高,一共就五層,真要跳下來……角度合適的話……應該是有救。

  幾個人走進樓裡之前先一塊兒仰著頭往上看了看。

  “學校還有這麼老的樓呢?”何家寶說,“而且我發現……我居然從來沒有來過這邊兒?”

  “我也是。”吳朗說,“一學期了啊,我們居然還沒把校園走完。”

  “上去吧,”呂樂低聲說,“現在天兒都黑了,有人也看不清。”

  大家一塊兒進了樓,不知道為什麼,都跟要做賊似的,全都放輕了腳步,呼吸都輕了很多。

  林無隅和丁霽來過這樓無數次了,還從來沒到過二樓以上的地方,反正都是空屋子,裡面堆著換下來的舊桌椅。

  不過五樓走廊的燈還能按亮,挺感人的。

  畢竟丁霽是個小雞膽子,哪怕有這麼多人,亮著燈還是好一些。

  “那兒。”林無隅看到了走廊盡頭有個往上的鐵制爬梯。

  “我先上去,”呂樂說,“你們跟著我。”

  “一次一個人,”丁霽看了一眼爬梯,挺滄桑的感覺,“別給踩斷了。”

  呂樂最先爬了上去,接著是吳朗和何家寶。

  “沒看到人。”呂樂的聲音從上面傳來,“要喊一聲嗎?”

  “喊吧。”李瑞辰正往上爬著,“別埋伏在哪兒給我們一悶棍。”

  “不要老想這些嘛,”呂樂說完稍微提高了些聲音,“劉洋?你在嗎?”

  沒聽到劉洋的回答。

  跟他有“仇”的三個人最後上,熊大強行要求給丁霽和林無隅墊後,一臉緊繃的表情仿佛他們真是個什麼深入敵後的小分隊。

  林無隅往上爬到天臺的口子時,聽到了劉洋的聲音:“你們來了。”

  “你在哪兒?”呂樂馬上打開了手機的燈。

  林無隅探出頭,蹲在邊兒上等他的丁霽大概是嫌他太慢,拽著他胳膊把他拉了上去。

  天臺上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平坦無物,有排列著的一個個突起的方形檯子,下沿是視窗,這應該是氣窗。

  還有一些舊花盆。

  在一堆高低交錯的黑影中,林無隅看到了跟他們上來的這個口對角的天臺邊兒上,站著個人影。

  “對面角那兒。”丁霽也看到了劉洋。

  “這兒呢!”劉洋向他們揮了揮手。

  聲音一掃平時的陰沉,透著幾分愉快,甚至能聽出笑意來,仿佛他是中秋節在這兒給大家占了個賞月好地盤的功臣。

  “他這什麼意思?”何家寶小聲說,“怎麼聽著這麼嚇人呢?”

  “絕對受刺激了,發瘋的人都這個調子。”熊大爬了上來,很不爽地說。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呂樂開始往那邊走過去,“多冷啊,風這麼大……”

  “就算是個理科生也不至於詞彙量貧瘠到這種程度吧,這可是母語,”李瑞辰陷入了呂樂這個天冷風大的旋渦裡無法自拔,“我斯瓦希裡語詞匯量都不止你這麼點兒。”

  “斯瓦希裡語是什麼?”熊大問。

  “非洲三大語言之一。”林無隅說。

  “還有兩大是什麼?”熊大又問。

  “阿拉伯語和豪薩語。”林無隅回答。

  “對不起啊!”劉洋的聲音把他們幾個拉回了天冷風大的天臺上,“對不起啊!我對不起你們!”

  “這說的什麼話,”呂樂終於換了臺詞,“一個宿舍的,有什麼事兒說開了都沒事兒。”

  “我偷了你們的錢!偷!偷了你們的東西!”劉洋說,“我該死!”

  這動靜聽著很不對勁。

  “別放屁!”李瑞辰馬上說,“偷東西不至於!再說也沒人說你什麼!我們小時候誰沒偷過爸媽的錢。”

  “我沒偷過。”劉洋的聲音從之前的高亢突然就低落了下去。

  幾個人趕緊快步走了過去,距離他還有兩三米距離的時候,劉洋猛地抬起頭,靠著身後的鐵欄杆,指著他們:“別過來了。”

  這個熟悉的,電影電視劇裡聽過無數次的臺詞,頓時讓一幫人全都緊張了。

  “你怎麼個意思?”熊大看著他,“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啊?”

  “好好說不了,好好說沒用!”劉洋說,“你們懂個屁!”

  “那你得也放個屁讓我們試試吧?”熊大說,“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懂屁?”

  “哎。”李瑞辰很嫌棄地偏開了頭。

  林無隅和丁霽都沒有開口,他倆算起來都是劉洋記恨的人,這種明顯他狀態不對的情況下,他們不出聲是最合適的,不知道哪一句就能刺激到劉洋。

  “我騙你們了,”劉洋說,“你們的東西我都賣了,李瑞辰的播放機賣了兩千多,何家寶的鞋也賣了,還有錢,全都花掉了!都沒有了!我沒東西還給你們。”

  “這些都好說,”呂樂說,“沒關係的,花了就花了,我們也沒打算跟你要。”

  “是啊,沒打算跟我要,”劉洋笑了笑,“這點兒錢在你們那兒根本就不算什麼,平時吃穿用度,哪樣不是好的貴的?這點兒錢算什麼!”

  幾個人都沒說話。

  丁霽用很低的聲音小聲問:“他家經濟狀況不好嗎?”

  “是,”呂樂也小聲回答,“輔導員說過他父母都生病,但是他不願意申請補助,也不讓人說,所以我沒告訴你們。”

  如果是這樣,呂樂本來是好意安慰的話,劉洋這種敏感的人,他那兒聽著就很刺耳了。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有病?”劉洋說著突然把一條腿抬起來,搭在了欄杆上。

  “哎!”何家寶嚇得聲音都抖了,“誰覺得了啊,沒人覺得!你幹嘛啊!”

  “過來的時候肯定就在說呢,”劉洋笑著看了看他們,“這人是不是要跳樓啊?這人偷了東西還玩跳樓這招,就是個神經病!”

  “真沒有!”熊大雖然平時特別討厭劉洋,但這會兒也急了,“我算跟你有矛盾吧?我也沒想過這些啊!都是年輕人,平時有個爭吵也正常,你別自己想得太多了。”

  “就是,”吳朗趕緊也跟著說,“咱們一個宿舍要生活好幾年呢,大家有什麼就說出來,你今天有什麼不開心,對我們有什麼意見也都可以說出來,相互理解體諒一下都沒事兒的啊。”

  “我對你們沒意見!我對我自己才有意見!”劉洋吼了一聲,“不!我對這個世界都有意見!所以我對你們很有意見!”

  “說胡話了。”李瑞辰小聲說。

  “我也很努力!我拼著命!我晚上不睡覺!就要考個好學校!我要上H大!”劉洋突然帶上了口腔,“結果呢,有什麼用?再看看你們,輕輕鬆松是嗎?上了大學想吃什麼吃什麼,想買什麼買什麼!多滋潤!我呢!”

  林無隅沒去聽劉洋在說什麼,他差不多已經知道劉洋是怎麼回事了,家庭狀況不好,費心費力拼命考上了好學校,但身邊的同學似乎都過得很好,他卻很辛苦,連給喜歡的女生表白也被拒絕……

  “你們憑什麼就這麼快活?”劉洋吼,“你們是憑本事過這種日子的嗎!你們不也就是靠父母嗎!”

  “我不是。”林無隅說,“你想賺錢找我,我初中起就自己賺錢了,你想賺錢我幫你。”

  “不用!你得意什麼?你得意什麼!”劉洋指著他,“你這個死基佬!你有什麼資格教育我!”

  林無隅挑了挑眉毛。

  “說什麼呢你!”何家寶有些不高興地說。

  “還有丁霽!”劉洋又指著丁霽,“一對死變態!你們以為自己有多優秀呢?以為別人不知道你倆是怎麼回事嗎!是啊,你們多聰明,帥哥,女生都喜歡你們!敢讓她們知道你倆背地裡是怎麼回事嗎!”

  “閉嘴吧!”李瑞辰忍不住吼了一嗓子,“誰規定了你喜歡的人就得喜歡你啊,喜歡別人就不行嗎!發什麼瘋!說他媽誰是變態呢!”

  身邊幾個人臉上的茫然和疑惑,林無隅不看都能感覺得到。

  不過他都沒去管,他發現丁霽已經沒站在之前的位置上了,而是已經移到了旁邊的氣窗檯子前面。

  現在他是離劉洋最近的人。

  劉洋情緒激動,哪怕是正在罵著他,也沒注意到他已經靠近了。

  “給輔導員發消息。”林無隅低聲說,“呂樂。”

  呂樂的手機一直開著手電筒,這會兒再打開螢幕,不容易被劉洋發現。

  呂樂站在李瑞辰旁邊,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往後微微退了半步,在李瑞辰身體掩護下打開了手機。

  “我討厭你們每一個人!何家寶你裝什麼小可愛!吳朗你裝什麼世外高人!呂樂你裝什麼知心大哥!”劉洋挨個指著他們罵,眼淚流了一臉,“熊一飛你上什麼學,你去當打手吧!還有李瑞辰!你香水難聞死了!”

  “我他媽抽你你信不信!”熊大指著他。

  本來一幫人也沒什麼勸人的經驗,還都不喜歡劉洋,這會兒再被他這麼指著鼻子發洩式的一通臭駡,誰也忍不下去了。

  “不用你抽!”劉洋說,“你抽不著。”

  大家都看著他,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看劉洋這狀態,也判斷不出來他搭在欄杆上的那條腿到底是要嚇人,還是真的想跳。

  “對不起,”劉洋又低下頭,“我其實知道怪不著誰,都只怪自己。”

  “這起起伏伏的我真受不了。”熊大偏開頭小聲說了一句。

  劉洋沒再起伏,突然一側身,另一條腿也離了地。

  “哎!”吳朗喊了一聲。

  劉洋本來搭在欄杆上的腿往外一帶,整個人翻到了欄杆外面。

  林無隅沖出去的時候,離得最近的丁霽已經沖到了欄杆邊。

  抓住劉洋手臂的一瞬間,劉洋的身體往前一傾。

  “啊——”丁霽被整個身體已經懸空的劉洋拽得撞在了欄杆上,巨大的衝力拉得他擰著眉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大爺!”

  林無隅撲到欄杆上,一把抓住了劉洋的手腕。

  想要用力的時候才發現,他和丁霽掛在欄杆上的這個姿勢根本用不上腰背的力量,只能是胳膊和肩用勁,想把人拉上來基本沒可能。

  劉洋還不是個瘦子。

  “打電話報警!”李瑞辰喊。

  幾個人都撲到了欄杆邊。

  “劉洋你幹什麼!”何家寶急得嗓子都破了,“腳快蹬一下牆!我們拉你上來!”

  劉洋沒有反應,就那麼低著頭,懸在空中。

  “下去拉他,”丁霽吃力地咬著牙說,“這姿勢撐不了多久,我他媽肋條要斷了。”

  五樓的高度,翻到欄杆外頭,再從外面把劉洋拉上來……

  想想都知道很難,宿舍裡這幾個人,除了熊大,都不是什麼運動型的人,跑個步都能苦死他們,出去拉人說不定能把自己弄到樓下去。

  而熊大的體重有點兒超載,林無隅還怕他拉不住欄杆再一塊兒掉下去。

  劉洋他不是太在意,他怕丁霽受傷。

  這事兒還是得他自己來才放心。

  “熊大,”林無隅說,“你從邊兒上拉住他,快。”

  熊大什麼也沒問,直接撲到了丁霽腳邊,從欄杆下面探了出去,一把拽住了劉洋的胳膊,又往外夠了夠,用另一隻手抓住了劉洋的袖子。

  “我鬆手了。”林無隅說。

  “嗯。”丁霽應了一聲。

  林無隅鬆開了劉洋的手腕,離開欄杆,回手往呂樂腰上抓過去:“皮帶給我。”

  呂樂剛給輔導員和保安那邊打完電話,這會兒手機都顧不上收到兜裡,直接扔到了地上,飛快地抽出了自己的帆布皮帶。

  林無隅拿過皮帶,翻出了欄杆。

  拉著欄杆最下端的鐵棍,蹲在了天臺沿兒上,身體完全懸在了外面,然後把皮帶在自己手和鐵棍上繞了一圈。

  李瑞辰明白了他的意思,撲了過來,幫他把皮帶拉緊了。

  “準備用力。”林無隅鬆開了沒捆的那只手,把自己的身體慢慢探了出去。

  “快。”丁霽說。

  林無隅能看到他的手已經開始在抖,熊大也是憋得一臉通紅。

  “來了。”林無隅猛地探了探,抓住了劉洋的褲腰,然後腿一蹬天臺沿兒,猛地把劉洋給提了起來,“啊——操!”

  “拉!”吳朗喊。

  幾個人撲上去,從左右兩邊一塊兒往劉洋身上抓了過去,什麼頭髮衣領胳膊的都顧不上了。

  最後一塊兒把劉洋倒著拎回天台,扔在了地上。

  “我他媽!”丁霽靠著欄杆喘著粗氣,手捂著右邊胸口,“真服了!”

  林無隅過去想扶他一下,丁霽趕緊擺手:“疼,一會兒的。”

  “你怎麼回事!”一向脾氣超級好的呂樂回過神之後,沖過去彎著腰沖著劉洋就吼上了,“你就是有病!有病!你有神經病!你想害死誰啊!啊!你這人怎麼這樣啊!那麼多過得苦的人!怎麼就你要怪別人啊!你怪自己啊!廢物!誰沒努力讀書啊!你沒有錢你去賺錢啊!打工啊!你不是說自己很拼嗎!那你拼啊!你死什麼啊!你拼了個屁啊!”

  “樂樂,樂樂,”何家寶過去把他拉開了,“別氣別氣。”

  “怎麼樣?”吳朗看著丁霽,“是不是拽傷了?輕輕動一下看看哪兒疼?”

  “應該……”丁霽動了動胳膊,“沒傷到骨頭,大概拉著筋了吧,那一下力量太大了。”

  “看好他,”李瑞辰指著躺地上一動不動瞪著眼的劉洋,“別一會兒再跳一回,那可就沒人拉了!”

  幾個人都上去,圍了一圈兒,盯著劉洋。

  “沒事兒吧?”林無隅看著丁霽,小聲問。

  “不好說,”丁霽皺著眉,“我現在就覺得酸麻痛,也判斷不出來到底是哪兒。”

  “不管這兒了,”林無隅說,“我陪你去醫院。”

  “一會兒吧,”丁霽按了按肋骨,“沒事兒,大家都在這兒呢。”

  林無隅沒說話,伸出胳膊摟了摟丁霽。

  “剛我說下去拉,”丁霽很小聲地說,“你那麼下去,太危險了。”

  “那我該怎麼下去拉啊?”林無隅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丁霽皺著眉,“你不會怪我吧?其實那會兒能去拉人的也就是你了……我基本上就是讓你去冒這個險了。”

  “我不是拉他,”林無隅說,“我是怕你撐不到保安到,他要真沒拉住掉下去了,這一屋子人以後還怎麼過,多大陰影啊。”

  丁霽揉了揉鼻子。

  “你膽子還小。”林無隅說。

  “滾蛋。”丁霽看了他一眼。

 

 

第97章

  “不算太嚴重, ”醫生把丁霽的胳膊肩膀和肋骨都檢查了一遍, 坐回了椅子上, “肌肉肯定是拉傷了,胳膊和肩都是,你剛自己先冷敷了是對的, 這種情況千萬別熱敷。”

  “嗯。”丁霽點點頭。

  “肋骨是沒有傷,”醫生拿了卷彈力繃帶,把丁霽從胳膊到肩膀都纏上了, “明天拆了繃帶再看看有沒有什麼不適。”

  “好。”丁霽點頭。

  “肋骨那一大片青, 還需要處理一下嗎?”林無隅在旁邊問。

  “問題不大,就是磕青了, 過幾天淤血散了就好了,”醫生說, “明天可以熱敷一下。”

  “謝謝您。”丁霽站起來,拽著自己衣服的袖子。

  林無隅幫他拉拉袖子, 小心地扶著他胳膊,把衣服穿上了。

  “不客氣,”醫生說, 又交待了一句, “胳膊這幾天別用勁了啊。”

  “不敢了。”丁霽笑了笑。

  從學校醫院出來,林無隅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快十點了,何家寶和輔導員都發了消息過來問丁霽的情況。

  -肌肉拉傷,別的還好

  林無隅飛快地回復了。

  “不知道劉洋那邊怎麼樣了, ”丁霽說,“剛抬走的時候我感覺他跟個植物人一樣了都。”

  “突然崩潰了吧,”林無隅說,“進入那種……假死狀態,拒絕跟人交流,就可以拒絕面對現實了,畢竟把事兒鬧成這樣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是真想死了啊,”丁霽把手放到林無隅外套兜裡,靠在他身上慢慢往前走,這會兒他才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有些發虛,“我要沒拉住他,他就下去了。”

  “嗯。”林無隅很輕地摟了摟他的肩。

  “人和人還真是不一樣,”丁霽說,“要把他擱你家裡,他上不到初中就得死了吧。”

  “我感覺他父母對他應該還是挺好的,”林無隅說,“咱們班好些人上學期就開始忙著賺錢了,他都沒去找點兒什麼事做,還是家裡在給錢。”

  丁霽歎了口氣。

  “不過他那個性格,做點兒什麼的話,也未必能長久,”林無隅說,“我挺同情他,但也看不上他,說了那麼多,除了自己努力讀書,好像也沒有過什麼別的努力了。”

  “你這學期是不是也差不多又得開始接活兒了?”丁霽問。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得挑著點兒,能學到東西錢多的才去,要不忙不過來。”

  “我可怎麼辦,”丁霽說,“吃我爺爺奶奶的用我爺爺奶奶的,好逸惡勞好吃懶做,還不好好學習。”

  “你可以吃我的用我的。”林無隅說。

  “……這就是你給出的解決方案?”丁霽笑了起來。

  “不然呢,”林無隅說,“你都說了,好逸惡勞還好吃懶做。”

  “其實爺爺奶奶還真是太慣著我了。”丁霽想了想。

  “這話說給我聽聽就行了,”林無隅說,“別跟爺爺奶奶說,本來就被你爸媽抱怨呢。”

  “我這說的可跟他倆抱怨的不是一回事!”丁霽皺了皺眉,“當然我也不會跟爺爺奶奶說,我只是覺得我是不是得用點兒功,不幹活起碼認真學習。”

  “劉洋同學還是起到了一定的觸動作用的,”林無隅說,“一會兒回宿舍我得感謝他。”

  不過沒感謝成,劉洋同學還沒回宿舍。

  “呂樂陪著呢,”吳朗說,“跟輔導員一塊兒,估計檢查完身體就得心理上也檢查安撫一下吧……丁霽你傷怎麼樣?”

  “纏了一堆繃帶說是加壓,”丁霽說,“壓夠了明天拆掉應該就沒事兒了,不行就再去看看。”

  “你今天太猛了,我靠,”熊大發出了由衷的讚美,“你倆都太猛了,不知道那塊兒有沒有監控,我明天就去打聽一下,要有的話我要申請把那段截出來。”

  “讓劉洋知道了又發瘋。”李瑞辰說。

  “哎,”何家寶團在沙發上,“我有點兒害怕,你說他一會兒要是回宿舍了,還是沒正常過來怎麼辦啊?”

  “你晚上到我們屋睡吧?”熊大說。

  “好。”何家寶馬上點頭,“我跟吳朗擠一擠。”

  “你怎麼不跟我擠一擠呢?”熊大問,“嫌棄我?”

  “沒啊!”何家寶看著他。

  “熊大你那床睡你自己都夠嗆吧。”李瑞辰說。

  熊大嘖了一聲。

  幾個人沒說幾句,小客廳的門打開了,屋裡瞬間沒了聲音。

  看清走進來的只有呂樂一個人的時候,又一塊兒松了口氣似的都喊了起來:“哎——”

  “怎麼了?”呂樂愣了愣。

  “以為劉洋回來了呢,”林無隅笑笑,“嚇一跳。”

  “他跟心理老師聊著呢,”呂樂說,“可能晚點兒回來。”

  “一會兒跟你擠啊。”何家寶趕緊跟吳朗又確認了一遍。

  “嗯,”吳朗點點頭,“你現在先把被子拿過去吧,別一會兒當他面拿,就不好了。”

  何家寶趕緊跳下沙發跑進了屋裡。

  “他會不會覺得我們孤立他?”熊大問。

  “孤立就孤立吧,”呂樂歎了口氣,“他大概要先休學,這狀態怎麼繼續上課,真要繼續留下,我肯定會去打報告申請讓他換宿舍,去博士樓的單間住吧。”

  “樂樂也不老大哥了啊?”李瑞辰笑了。

  “我今天是真的生氣,”呂樂說,“雖然他是有心理問題,但我們又不是專家,也沒法一直哄著他吧,今天他把所有人都罵了一遍,還……”

  呂樂看了丁霽和林無隅一眼:“別人的私事拿出來說,再心理問題也不行啊。”

  說到了這個話題,屋裡有短暫的尷尬,丁霽沒說話。

  林無隅感覺他和丁霽真是慘,從開始到現在,沒有一次是他們掌握主動權的,一次又一次被動面對,現在直接面對這一屋子人。

  “沒事兒,說了就說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林無隅說,“如果有什麼想法大家都可以直說。”

  “我沒什麼想法。”吳朗說。

  “我也沒有啊。”熊大舉手。

  “我覺得沒什麼的。”何家寶坐回沙發上。

  “都不會有什麼想法的,都是受過教育的人,”呂樂看了一眼沒說話的李瑞辰,“瑞辰,是不是?”

  李瑞辰斜了呂樂一眼:“幹嘛專門點我名?”

  “你表個態!”熊大看著他。

  林無隅對李瑞辰躺槍表示萬分歉意,丁霽這會兒開了口,估計是要給李瑞辰解圍,畢竟李瑞辰給他倆打過好幾回掩護了。

  但沒等丁霽出聲,李瑞辰擺了擺手:“我表個屁的態,我跟他們一樣,我還需要表態嗎?”

  屋裡頓時再次陷入了安靜。

  過了幾秒,熊大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拍大腿:“對!我也是!”

  “那我也是!”何家寶立馬也跟上了。

  “哎哎哎!”李瑞辰喊了起來,“幹嘛呢?”

  丁霽很感動,非常感動,但也很想笑,差點兒忍不住,手揣在兜裡掐了自己一下才沒有當場樂出聲來。

  “聲援啊!”熊大說。

  “我沒聲援!”李瑞辰有些無語。

  “嗯?”熊大愣住了。

  林無隅沒忍住,偏開頭笑了起來。

  丁霽撞了他肩膀一下,小聲說:“嚴肅點兒。”

  林無隅笑得更厲害了。

  “你真的……”吳朗回過神,“啊?”

  “嗯。”李瑞辰應了一聲,也跟著笑了起來,“你們怎麼回事。”

  一幫人頓時全樂了,笑了好半天之後,何家寶才又問了一句:“那他倆是一對兒我們知道了,你呢?”

  這個問題讓大家同時停下了狂笑,一塊兒看著李瑞辰。

  李瑞辰低頭捏了捏眉心:“能不這樣嗎?這一屋子除了他倆,全是單身狗,就不能多一隻?”

  “哦,”何家寶點了點頭,“那你好慘。”

  “你不也很慘嗎!”李瑞辰喊了一聲,“你們誰不是一樣慘啊!”

  “哦對,”何家寶用力歎了口氣,“我們都好慘啊。”

  “燒了他倆吧。”吳朗說,“代表單身狗。”

  “他倆戰鬥力有點兒強,”呂樂說,“你忘了剛才了嗎?”

  大家被呂樂一句話又拉回了剛才緊張刺激還很害怕的場景裡,又是一通討論。

  快十二點了也沒有誰回屋睡覺。

  今天是宿舍的大事日,他們的手機一直都在響,同學都在打聽,中途隔壁幾個宿舍的人進來了好幾輪打聽情況的。

  這一通攪下來,每一個人精神都有點兒亢奮,加上劉洋還沒回來,也沒人敢去睡,總得確定了他的狀態之後才能踏實。

  又過了一個小時,輔導員陪著劉洋回了宿舍。

  “你看,大家還都在等你,”輔導員拍拍劉洋的肩膀,“別的都先不管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劉洋低著頭沒說話,給大家鞠了個躬之後就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輔導員問了一下丁霽的情況,又拉開他衣服看了看:“以後再有類似的事,第一時間通知我和學校,你們自己處理太危險了。”

  “嗯。”丁霽應了一聲。

  “已經通知了劉洋家裡,本來是想讓家裡來人先接他回去,但是他父母生病都來不了,”輔導員低聲說,“只能是明天我送他回去。”

  “怎麼個意思?”丁霽問。

  “他申請休學,”輔導員說,“先請假幾天,手續後面再回來辦。”

  “哦。”丁霽看了一眼關著的房門,“他正常了?”

  “現在情緒還算穩定,”輔導員說,“我本來說讓他去我宿舍休息,他不願意,你們晚上要是聽到什麼不對,就給我打電話。”

  輔導員走了之後,幾個人站在小客廳裡愣了一會兒。

  “睡吧。”林無隅說,“都累了。”

  “嗯。”呂樂點點頭,又壓低聲音,“晚上聽到什麼就喊人。”

  大家紛紛點頭。

  轉身各自回屋的時候,劉洋房間的門突然打開了,幾個人頓時都一陣緊張,猛地齊齊轉過了身。

  劉洋看了他們一眼,走出來,進了廁所。

  “哎呦,”何家寶松了口氣,用氣聲沖丁霽他們連比劃帶說的,“一會兒我用你們那邊的廁所啊……”

  “嗯。”丁霽點點頭。

  回了屋之後,丁霽直接往床上一倒:“我什麼也不洗了,我直接睡了啊。”

  “嗯。”林無隅看了他一眼,“衣服總要脫一下吧,天臺上都是灰。”

  “幫幫忙。”丁霽坐起來。

  林無隅幫著他把衣服脫了:“第一次這麼純潔地做這個事兒啊。”

  “你行行好吧,”丁霽壓著聲音,“現在全宿舍都知道了!”

  “那怕什麼,全宿舍還記著李瑞辰了呢,”林無隅笑著說,“好慘的單身狗。”

  丁霽跟著笑了起來:“哎。”

  “睡吧。”林無隅揉了揉他頭頂。

  “說了別摸我頭!”丁霽瞪著他。

  “哦,忘了。”林無隅在他鼻尖上彈了一下,“快睡,晚上別亂翻啊,壓著胳膊。”

  “還好今天是我拉傷肌肉,明天估計就好了,”丁霽躺上,“這要是你,每天晚上掉下床一回,怕是一個月也好不了。”

  林無隅笑了半天,拉過被子替他蓋好了。

  站在床邊本來還想聊兩句,但丁霽眼睛一閉,也就十秒,就帶上了小呼嚕。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劉洋的房間已經沒有人了,東西也都收拾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

  挺感慨的。

  昨天那麼大的動靜,今天這個人就悄然消失了。

  不過能記住他的人還是挺多的。

  劉洋的事,沒到中午全院都知道了,丁霽徒手拽住了一個已經跳出樓的人,也同時傳遍全院。

  “牛!”上課的時候碰到班上的同學都會沖他一豎拇指。

  甚至消息裡還收到了好幾個代為轉達的表白資訊。

  丁霽向來受不了這種過多的關注,中午連食堂都不想去了,趴在桌上:“我就在這兒了,無隅哥哥幫我弄點兒吃的回來吧。”

  “好久沒這麼叫我了,”林無隅看著他,“現在突然叫得這麼嗲,是不是怕我追究那幾個表白的事兒?”

  “怕你個屁,加一塊兒也沒你一年收到的多,”丁霽皺了皺鼻子,“我就是不想吃飯的時候再被人誇幾句了,我就服了,也沒誰直播,怎麼就傳這麼快,再說也不是我一個人幹的啊。”

  “這得問熊大和呂樂他們了,”林無隅說,“吳朗說他倆差不多可以去開個英雄事蹟報告團了。”

  丁霽無奈地笑了起來:“不行,下午我自習不去圖書館了啊,我出去一趟。”

  “嗯?”林無隅愣了愣,“去哪兒?”

  “湛哥工作室。”丁霽說。

  “……幹嘛?”林無隅說,“我也要去,奶奶的牌牌還沒做好。”

  “你跟我錯錯時間,”丁霽說,“各去各的。”

  “你能不能有點兒創意啊,我給你刻個牌子,你就也給我刻個牌子?還都找我哥?”林無隅說,“你哪怕送我個保溫杯呢?”

  “什麼老年人的禮物,”丁霽看了他一眼,“你明天再去。”

  “林湛要被咱倆煩死了。”林無隅說。

  “你倆真的挺煩人的,”林湛坐在辦公桌後頭看著手機,“說吧你要刻個什麼,要不做個雞籠吧。”

  “嗯?”丁霽愣了愣。

  “我那兒有現成的微縮小雞,能給你湊出一窩來放進去,黃的黑的都有。”林湛抬眼瞅著他。

  “湛哥,”丁霽說,“能別跟你弟一樣欺負人嗎?”

  “那你想做什麼?”林湛把手機扔到桌上,“胳膊都是廢的,你能做什麼啊?”

  “能看出來?”丁霽活動了一下胳膊,“我感覺我活動挺自如的啊。”

  “進門到現在都沒用過右手,”林湛指了指手機,“我就問了一下林無隅,說你昨天晚上拯救真·失足青年了。”

  “……不提了,”丁霽擺擺手,“我今天就是為了躲這個才來找你的。”

  “行吧,”林湛一句都沒再多說,迅速換回了之前的話題,“真不做個裝著小雞的雞籠嗎?”

  “我求你了。”丁霽沖他作了個揖。

  “那你說吧,做什麼。”林湛往椅子上一靠。

  “其實我還沒想好。”丁霽說。

  “想好再來。”林湛重新拿起手機,低頭開始玩。

  “我本來想畫一本那種動態小人兒,”丁霽趴到桌上,“你這兒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材料能做得跟一般的不一樣?”

  “我這兒又不是印刷廠。”林湛說。

  “商量出結果了嗎?”孫敏敏在門上敲了兩下。

  “大壯姐。”丁霽回過頭。

  “大壯就大壯,姐就姐,別放一塊兒叫,”孫敏敏說,“放一塊兒聽著像金剛芭比。”

  “姐,”丁霽說,“還沒想好。”

  “林湛不是說做個雞籠麼?”孫敏敏說,“裡頭放一窩雞。”

  “啊——”丁霽喊了一嗓子。

  “不許叫雞哥。”林湛說,“忘了嗎?”

  “哦哦哦哦,”孫敏敏趕緊擺手,“我真忘了,都讓你給帶的……要不咱們不放雞,放別的,放小人兒。”

  “放什麼它不都是個雞籠麼?”丁霽說。

  “放人就不叫雞籠了。”林湛說。

  “那叫什麼,人籠?牢房吧那是。”丁霽說。

  “傻不傻啊你,”孫敏敏走了過來,拍了拍桌子,“那叫愛情的牢籠,鎖裡頭誰也別出來了,多好。”

  “好肉麻啊。”丁霽說。

  “你倆真互補,”孫敏敏歎了口氣,“林無隅吧,挺浪漫的,你呢,真是一點兒都……”

  丁霽想了想,一咬牙:““要不就這個……愛情的牢籠?能換個名字嗎?比如……兩個人,二人世界……”

  然後忍不住唱了一句:“我和你,you and me……”

  “都行,又不往上刻名字。”林湛說。

  丁霽笑了起來:“還可以叫……欠債不還。”

 

 

第98章

  林湛的工作室裡挺多材料, 現成的陶土小人兒也很多, 有些是做廢了的, 有些是備用的。

  丁霽本來想隨便拿倆,他主要就動手做那個小籠子就可以了,但臨時他又突發奇想, 林無隅送他的是可以掛的鏈子,他是不是也可以把這個籠子弄成能掛的。

  “去找覃維宇,”林湛起身過去把自己辦公室的門打開了, “去。”

  “你不幫我弄嗎?”丁霽坐在桌子前頭沒有動, “我跟小宇哥也不熟,他要是不幫我呢?”

  “你跟我也沒多熟啊。”林湛說。

  “現在還是挺熟的, ”丁霽單手伸了個懶腰,笑著說, “你敢說不熟嗎?”

  “當初你跑我家去的時候,”林湛說, “我連你長什麼樣都記不清。”

  “你對林無隅也這麼粗暴麼?”丁霽問。

  “他沒你這麼煩人。”林湛說。

  “行吧,我找小宇哥,”丁霽笑著站了起來, 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小聲補了一句, “湛哥,你有沒有想過林無隅為什麼沒我這麼煩人?”

  林湛看著他:“快去煩覃維宇。”

  “吃嗎?”丁霽從兜裡摸出了一根棒棒糖,遞給林湛。

  林湛看了他好幾秒,才輕輕抽走了他手裡的棒棒糖。

  覃維宇算是林湛的助手,除了處理視頻, 林湛要做的很多東西也是他幫著做的,也是個高手。

  而且比林湛好說話得多。

  “要能掛的話,”覃維宇在紙上飛快地畫著,“大小就跟那個牌子差不多,整體厚度的話就控制在0.5,那這個小籠子裡要放小人兒的話……”

  “我靠,”丁霽想了想,“那得多小?我做得了嗎?”

  “你想做什麼樣的?”覃維宇問,“火柴棍小人兒你做得了。”

  丁霽揉了揉鼻子:“我想做一個魚頭人,還有一個……”

  “雞頭人?”覃維宇問。

  丁霽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歎了口氣。

  “不許叫雞哥!”孫敏敏說。

  “好的,”覃維宇說,“那你想用什麼頭?”

  “棒棒糖腦袋行嗎?”丁霽問。

  “行啊,隨便你,”覃維宇說,“反正多難看林無隅也會喜歡吧。”

  “很難看嗎?”丁霽突然擔心了。

  “小籠子不會難看,說實話裡頭的小陶人兒就不好說了,細看一個魚頭人一個糖頭人……這是什麼玩意兒就不說了,”覃維宇說,“主要是還不好固定,戴一陣兒要是再脫開了,在裡頭來回磕……”

  “你們這兒有什麼人兒?”丁霽問。

  “好人兒呀,全是好人兒。”孫敏敏說。

  丁霽笑了起來:“湛哥怎麼會覺得我煩人,明明他自己的同事最煩人。”

  “好了,我外出了啊,”孫敏敏笑著在記事板上寫了幾個字,看著覃維宇,“辦完我就不回來了。”

  “嗯。”覃維宇點頭,孫敏敏出去之後,他想了想,“有金屬的小人兒,其實還更好看些。”

  金屬的小人的確還挺好看的,雖然就是火柴人的樣子,但很有質感,金色銀色和黑色,丁霽挑了一個銀色站著的和一個黑色盤腿兒坐著的。

  “黑的這個是我,”他仔細看著小人兒,“黑色比較襯我,酷。”

  “行。”覃維宇拿過兩個小人兒檢查了一下。

  “這個銀色的……這個小銀人兒,”丁霽邊說邊樂,“這個小淫人兒就是林無隅了。”

  覃維宇看了他一眼,跟著他一塊兒笑了:“報復麼?”

  “我記仇著呢。”丁霽挑挑眉毛。

  小淫人兒一下午都泡在圖書館裡,過完年之後他還是第一次靜下心來看書。

  雖然一個人看書有點兒無聊,暫停休息的時候旁邊沒有一個丁霽可以讓他看看,不過也能更專注,畢竟丁霽要是在邊兒上,他等不到暫停休息的時候就會往旁邊看。

  林無隅看了看時間,差不多可以去吃飯了,現在走過去二食堂正好,人沒到最多的時候。

  雖然他現在正看著的內容還差一點兒沒看完,但是……他迅速地嘩嘩往後翻了幾頁,還是先吃飯比較重要。

  書嘛,一直都在,飯嘛,不吃是會痛苦的。

  走出圖書館,他正要摸手機問問丁霽,但一抬頭,就看到了丁霽正坐在圖書館門邊的椅子上玩手機。

  玩得還挺投入的,他走到旁邊了都沒發現。

  林無隅沒叫他,過去直接坐到了他身邊。

  丁霽轉過了頭,看到他的時候笑了:“怎麼不叫我。”

  “你怎麼坐這兒?”林無隅問,“沒上去嗎?”

  “上去又得被你拉著看書,”丁霽說,“我估計你差不多該去吃飯了,書可以不看,飯不能不吃,就在這兒等你了。”

  “這麼瞭解我。”林無隅笑著說,“走吧,去吃飯……我的禮物呢?”

  丁霽看著他:“你生日到了嗎就要禮物?”

  “我先看看啊,你可以生日那天再送我,”林無隅說,“肯定已經做好了吧?”

  “做好了,”丁霽拍了拍自己的包,“但是你休想提前看到。”

  “沒事兒,明天我去給奶奶做美羊羊,”林無隅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一問就知道了。”

  “我跟他們都說好了,”丁霽站了起來,“不會有人告訴你的。”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這麼神秘。”

  “嗯。”丁霽張開自己的手,“看到沒,劃傷了……”

  “怎麼弄的?”林無隅捏過他的手指,左手中指上有一道口子。

  “左手沒有右手靈活唄,”丁霽說,“右胳膊有點兒用不上勁,我就主要還是用左手。”

  “怎麼不讓他們幫你做地?”林無隅問。

  “那還叫親手做的禮物嗎,意義就沒了啊。”丁霽說,“我不是跟你訴苦,這麼一個口子血都還沒流出來就合上了,我就是說做起來挺費勁的,所以要保留秘密感。”

  “好,”林無隅摟過他的肩,“知道了,就跟以前你騙我是無業神棍西瓜仔一樣,保持神秘感。”

  “我沒騙你!”丁霽說,“你自己不信!學神對自己的判斷過於自信的下場。”

  “週末我們出去玩吧,”林無隅笑著換了個話題,“攀登社週末去爬山,活動完了以後我們正好去遊樂園。”

  “行。”丁霽想了想,上個學期他倆都沒怎麼單獨出去玩過,就回出租屋,看看怎麼辦,電影都沒一塊兒看過一場。

  “呂樂今天問我,”林無隅說,“生日要不要跟宿舍的人一塊兒過,還是跟你過。”

  “你怎麼說的?”丁霽問。

  “跟宿舍的人一塊兒,”林無隅看了他一眼,“咱倆另外找時間過就行。”

  “嗯。”丁霽點點頭,想想又笑了,看著他,“你很瞭解我啊?”

  “你媳婦兒嘛,”林無隅說,“不瞭解怎麼行。”

  “你夠了啊!”丁霽嘖了一聲。

  林無隅自己一個人笑了好半天,快到食堂的時候才停下了。

  “也就是我現在熱戀,對你沒脾氣,”丁霽說,“要不就你這樣的,換一個人早讓我打得找不著食堂門在哪兒了。”

  “在那兒呢。”林無隅指著前方的食堂大門,“請你吃大餐。”

  食堂的大餐雖然不算特別大,但比起林湛的晚飯,那就豐富太多了。

  林無隅給奶奶做美羊羊,為了保證品質,讓奶奶找不出一點兒毛病來,費了挺長時間,弄完的時候已經過了六點了。

  丁霽跟宿舍的人吃披薩去了,讓他跟林湛吃了飯再回學校。

  林無隅其實知道丁霽的想法,丁霽就是想讓他跟林湛能更親密自然一些,把中間這十年的空白慢慢補上,畢竟現在算起來,林湛是他唯一還有聯繫的親人。

  所以他拒絕了苗哥他們幾個人的邀請,留在工作室跟林湛一塊兒吃。

  “隨便吃點兒就行,”林無隅看林湛懶洋洋不太想出去的樣子,“你平時怎麼吃我就跟著吃一點兒。”

  “行。”林湛點頭。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是真沒想到林湛吃草。

  不,吃菜。

  就在工作室的小廚房裡給他拌了個沙拉。

  林無隅看著林湛放在他面前的一大盆子蔬菜沙拉,想直接從視窗跳出去攔住已經下樓了的苗哥他們。

  “這麼……多?”林無隅說。

  “你不是挺能吃的嗎。”林湛又把自己那份拿了出來,跟他這盆差不多大小,按這個量,林湛吃得也不少了。

  “我是吃肉吃得比較多。”林無隅說。

  “我這兩天有點兒燒心,”林湛又進了廚房,“就吃點兒草,緩緩勁兒,要不吃什麼都燒,難受。”

  “你是不是胃不好?”林無隅問。

  “也不是,就是喜歡吃麵食,吃多了就燒,”林湛拿了一根紅腸和一把小刀,放到了他面前,“你啃這個吧。”

  “哦。”林無隅有些無語。

  不過一口紅腸一口青菜吃著也還湊合,不算難吃。

  沉默地吃了一會兒之後,林湛抬起頭看著他:“你生日是跟同學一塊兒過嗎?”

  “是,”林無隅點頭,“宿舍的,還有幾個關係好一些的。”

  “嗯。”林湛應了一聲。

  林無隅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下一句,只好自己開口:“你有時間來嗎?或者……”

  “不了,”林湛說,“你跟同學過就行,是不是還得跟丁霽再過一次,然後你再跟我過一次?一個生日過多少次啊,不累麼。”

  林無隅笑了笑。

  “我對過生日沒什麼感覺,自己一直也沒過,”林湛又起身,走進了自己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手裡拿了一個大盒子,“生日禮物現在給你,省得到時我還得給你拿過去。”

  “謝謝哥,”林無隅摸了摸盒子,他發現林湛很喜歡黑色,不帶光澤的那種,“是畫嗎?”

  “不是,”林湛說,“生日那天再打開吧,應個景。”

  “好。”林無隅點頭。

  雖然林湛挺淡的,但這份本來應該是畫但最後並不是畫的禮物,卻並不淡,林無隅很感動,也很開心。

  哪怕這個禮物是他要來的,但林湛還是超出期待地滿足了他。

  就還是很驚喜。

  盒子挺大的,林無隅回學校的時候只能抱著。

  為了不在地鐵上擠,他打了個車。

  回到宿舍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回來了,沙發上扔著兩件外套,不過人都沒在,這幫勤奮的人,晚上的時間都會充分利用。

  丁霽肯定在,屋裡亮著燈。

  “丁霽!”他喊了一聲。

  “喲,”丁霽打開了門,“我以為你倆得邊吃邊聊到十點呢,怎麼九點剛過就回來了?”

  “我跟林湛能聊多久,”林無隅進了屋,“而且我倆就對著兩盆兒草,這能聊得下去麼。”

  “你沒請他吃飯?”丁霽問。

  “他這兩天胃不舒服,就吃沙拉,”林無隅放下盒子,“還好給我加了根兒紅腸……一會兒再去食堂吃點兒吧。”

  “這麼大個盒子?”丁霽走了過來,拿過盒子,“你這算不算過度包裝啊?就一個鑰匙扣,用這麼大的盒子?還是黑的?你是怕奶奶不抽你是吧?”

  “不是這個,”林無隅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絨布盒子,“這個才是奶奶的,必須得用這種高級的紅色天鵝絨,明天就給她寄回去了。”

  “太土了。”丁霽拿過來笑了半天,“這麼洋氣的東西放這麼土的盒子裡。”

  “那有什麼辦法,”林無隅說,“本來這裡頭就應該放個什麼金鑲玉戒指之類的,奶奶非要一個美羊羊……”

  “那這個是什麼?”丁霽拍了拍黑盒子。

  “林湛送我的生日禮物。”林無隅說。

  “我靠!”丁霽嚇了一跳,立馬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日期,確定還有一個多星期才松了口氣,“他怎麼送這麼早?”

  “他說那天他懶得送過來,也懶得讓我過去拿了。”林無隅說。

  “是什麼?”丁霽很好奇,“拆嗎?”

  “他讓生日那天再拆,”林無隅說,“那就那天再拆吧。”

  丁霽拿起盒子晃了晃,又掂了兩下:“這不是畫,這絕對是給你做了個模型,我靠,我生日的時候也應該跟他要個禮物的……”

  “你得了吧,”林無隅說,“他煩死咱倆了。”

  “你懂屁,”丁霽往床上一倒,看著他,“他要真煩死了,根本就不會讓你去找他。”

  林無隅沒說話。

  “你們兄弟倆其實差不多,你看著人緣挺好,跟誰都有說有笑,但其實真能跟你走近點兒的沒幾個,”丁霽說,“林湛也一樣,他比你更慘的一點你有沒有發現,他是根本不讓自己對誰特別好。”

  “嗯。”林無隅看著他,應了一聲。

  “根據我的瞎猜,”丁霽晃了晃腳尖,“他是不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就會變成你媽那樣,對誰好就半夜盯著人家睡覺。”

  “……這我倒沒想過,”林無隅說,“但你這麼一說,我又覺得有道理,苗哥說他沒有女朋友,也沒有男朋友,更沒有成家的打算。”

  “獨身主義啊?”丁霽問。

  “大概吧。”林無隅歎了口氣。

  “那我說的可能真的有道理,”丁霽說,“有空我過去給他看看手相吧,或者等我狀態好點兒的時候給他算一卦。”

  林無隅笑了起來:“好久沒見著丁半仙兒了。”

  “我那天給刁震算了一卦,”丁霽還是晃著腳尖,“她不服,拿塔羅牌給我算,我當然也不服……”

  “為什麼不服,你們這算是同行切磋吧?”林無隅說,“友好交流。”

  “屁,這是同行競爭呢!”丁霽坐了起來,“搶生意呢懂麼,友好什麼鬼。”

  林無隅笑得差點兒嗆著。

  週末是個好天氣,攀登社借了個車,把一幫人都拉到了市郊的一座山下。

  今天的目標就是這座山,山不算高,爬上去也不費勁,大叔大媽們鍛煉的地盤。

  但今天他們並不是爬上頂就算成功,而是分組競速登頂。

  四人一組,全員到齊才算數。

  丁霽對能不能贏不是太在意,反正就當是跟林無隅一塊兒看風景了,這山他倆都還沒來玩過。

  “好,”社長舉起手,“大家過來抽一下簽。”

  “什麼?”丁霽愣了。

  “抽籤分組,主要是讓大家不要只是跟自己熟悉的幾個人在一起,社團活動嘛,大家就是要一塊兒玩,”社長說,“四人一組,抽到同號的就是一組。”

  這個局面是丁霽沒有想到的,他看了林無隅一眼。

  “有意思啊。”林無隅說。

  “有什麼意思?”丁霽問。

  “咱倆要是沒分在一組,”林無隅眼睛裡全是愉快的笑意,“一會兒就可以比一把了。”

  “……你還真想跟我比賽?”丁霽問。

  “咱倆也沒有這種機會,”林無隅蹦了蹦,“平時我總讓著你……”

  “滾蛋,誰要你讓著我了?”丁霽打斷他,“誰讓誰還不一定呢。”

  “來。”林無隅笑了。

  “走走走,抽籤去。”丁霽突然覺得很有意思,立馬往抽籤的箱子那邊撲了過去。

  “丁霽,第二組,”社長看了看丁霽抽出來的紙條,“那第二組四個人就齊了啊,正好兩個男生兩個女生。”

  丁霽迅速看了一眼自己的組員,這幾個都是平時看著身體素質不錯的,高個兒的女生還是上回爬樓的第二名。

  “林無隅,第四組,”社長又報了林無隅的號,“第四組現在幾個人了?”

  “三個啦,兩個女生,加林無隅。”一個女生舉了舉手。

  兩個女生是一年級的新成員,看上去都挺斯文,丁霽有些得意地看了看林無隅,小聲說:“你組員不行啊。”

  “再來一個男生,”林無隅也小聲說,“一人一個背上去都比你快。”

  “美死你,”丁霽說,“你背一個試試。”

  “好了,第四組也齊了,”社長這會兒又開了口,“三個女生,一個男生,林無隅,你多照顧一下女生。”

  丁霽頓時笑得眼睛都沒了,胳膊架到林無隅肩膀上,湊到他耳邊一邊樂一邊說:“背,讓你背,你一個人背三個,背去吧。”

  “丁霽,”林無隅忍不住也笑了,“你要不要這麼明顯。”

  “沒事兒,”丁霽挑了挑眉毛,“一會兒我放慢點兒速度等著你。”

  “不用,”林無隅也挑了挑眉毛,“丁小爺你放開了跑。”

 

 

第99章

  “好了, 大家準備好了的就可以出發了, ”社長說, “路上有人受傷或者有什麼狀況就給我打電話,醫療小分隊在後面跟著的。”

  “出發——”有人喊。

  “走走走出發——”大家跟著一塊兒喊。

  “走?”丁霽沖林無隅一偏頭。

  “走。”林無隅笑著也一偏頭。

  林無隅這組三個女生,比起丁霽那組的確是吃虧點兒, 畢竟一般情況下,女生的體力稍弱些,不過比起一組四個全是女生的還是強不少了。

  大家對於各種分組倒是沒有什麼異議, 反正跟春遊似的, 第一和最後一名也沒什麼區別,能上去了就行。

  丁霽那組的林無隅都認識, 不過丁霽不愛記人,這會兒又重新跟人家認識了一遍, 然後出發了。

  林無隅這組就慢一些,三個女生要先擺個造型拍個照片。

  “林無隅你站我們後頭, ”一個女生指揮著林無隅,“我們三個在前頭。”

  “嗯。”林無隅應著,站到了她們身後。

  副社長給他拍了照片, 組裡最後來的女生是新加入的成員, 幾個人也重複了一遍自我介紹。

  順著路出發的時候,丁霽那一組已經在前面的山路拐了彎,看不到人了。

  剛上山的這一段風景一般,視野還不夠開闊,只能看到一邊的山泥和石頭, 另一邊看出去還只是一個小土坡。

  但是這會兒大家的狀態是最好的,體力充足,情緒高漲,樹上開始發芽的嫩綠色也讓人覺得心情愉快。

  林無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朋友圈,丁霽果然已經發了照片,樹梢上像薄絨毯一樣的小綠芽,剛鑽出土的小綠芽,還有四周一塊兒往上走著的社團成員。

  -踏青

  下面還有種在朋友圈的劉金鵬的評論。

  -哪有青?

  以及丁霽的回復。

  -瞪大你臉上的芝麻!

  林無隅笑了好半天,把手機放回了兜裡,看了看同組的三個女生。

  “不用擔心我們,”李瑤沖他擺擺手,“我胡雯雯可都是田徑隊的。”

  “我也不會拖後腿的,放心吧。”新加入的女生也笑著說。

  “勻速前進就行,”林無隅說,“一開始沖太猛了後頭就沒力氣了。”

  他又看了一眼新加入的那個女生,發現自己居然沒記住她的名字,這會兒也不好再問一遍了。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對於他來說真是太稀奇了。

  也許是因為剛才自我介紹的時候他一多半的注意力都在丁霽那邊……不,大概是全部注意力都在丁霽那邊吧,但凡有一絲留在這邊,他都不至於連人家名字都沒記下來。

  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神技,居然因為丁霽失靈了。

  說是勻速前進,林無隅還是下意識地加快了速度,想要追上丁霽那一組。

  倒不是為了咬緊了衝刺的時候好追。

  社團這次活動的人到得挺齊的,來的人不少,但沒走到一半的時候,隊伍就慢慢拉長,人也變得越來越少了。

  林無隅有些吃驚,居然一直沒追上丁霽那一組。

  “這裡有條小路,”走在最前面的胡雯雯停下了,“走這裡的話,是不是能近一些?直接切掉前面的彎到上頭了?”

  “應該是?”李瑤看了看他們,“要不咱們走這條路吧,也比走大路有意思。”

  看三個女生都沒有意見,林無隅點了點頭:“好。”

  他們拐進了小路。

  小路也不算小,平時走的人估計也挺多的。

  不過這條路似乎並不是只切掉了一個拐角。

  丁霽停下看了看前面:“我感覺這條路是跟大路平行繞小圈往上走。”

  “我感覺也是,”周海飛也停下了,“這樣是近不少啊,怎麼沒見別的組跟上來?”

  “讓女生歇會兒吧,”丁霽說,“我們走得挺快的,別的組都追不上了,這兒路不平,累了容易滑倒。”

  “行。”周海飛點點頭,“歇一歇,喝點兒水什麼的。”

  幾個人休息的時候,丁霽自己往前又走了一段,發現這條路雖然應該走的人挺多的,但這會兒卻一個人也沒有。

  人都哪兒去了呢?

  大白天的,也是登山的好天氣,為什麼沒有別的人呢?

  他雖然努力控制著自己,但腦子還是脫離了他的掌控,迅速給他拉出了一大片恐怖場景。

  然後又自動挑選出了一個非常不靠譜但他總是莫名其妙會害怕的答案。

  他們都被吸進了一個未知的空間裡。

  “靠。”丁霽小聲罵了一句,走出一百米之後就沒再往前,這會兒他無比希望林無隅就在他後面。

  轉過身的時候當然是沒看到林無隅的,組員也看不到。

  但他聽到了聲音。

  踩在樹枝上的聲音。

  哢嚓。

  他汗毛都豎起來了,順著聲音看過去的時候卻什麼也沒看到。

  “誰?”他問。

  “我。”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回答了他。

  這比不回答還讓他驚恐,趕緊順著聲音又盯了兩眼。

  路邊林子深處有一團東西動了動。

  他終於看清了,陰影裡有個穿著灰色外套的老太太正拎著個塑膠袋,手裡還有一把小小園藝鋤頭。

  “挖野菜呢。”老太太說。

  “這會兒有野菜了?”丁霽松了口氣,往那邊走了兩步。

  “怎麼沒有,”老太太說,“現在嫩著呢。”

  “我奶奶以前都是摘菌子,”丁霽拿出手機,“我給您拍個照片行嗎?”

  “拍吧,”老太太說,“拍好看點兒啊。”

  丁霽本來就挺想奶奶的,老太太這句話一下讓他更想奶奶了。

  給老太太拍完照片,丁霽跟她道了個別,也不害怕了,一邊往回走一邊給奶奶發了剛才的照片。

  -這個奶奶在挖野菜,有點像你

  奶奶過了一會發了條語音過來。

  “像個屁啊,我比她好看多了,還比她年輕!我又不挖野菜!誰知道有沒有毒啊!”

  丁霽聽得一下樂出了聲,抓著手機笑了半天,回到他們組休息的地方時差點兒踩著石頭滑一跤。

  “笑得這麼開心,”前面突然傳來了林無隅的聲音,“摔了誰背你。”

  “嗯?”丁霽一抬眼,看到前面多了好幾個人,林無隅靠在一棵樹旁邊正看著他,身後是四組的那三個女生。

  他愣了愣,雖然知道被追上了有點兒鬱悶,說明林無隅這組三個女生並不弱,但他還是忍不住心情一陣輕快,差點兒笑了個滿臉。

  “你們挺快啊。”他忍住了笑意,揚了揚眉毛。

  “你們也沒多快啊。”林無隅也一揚眉毛。

  “怎麼樣?”丁霽沖他們組的人看過去,“咱們繼續?”

  “繼續。”幾個人回答,都站了起來。

  “走了。”丁霽掃了林無隅一眼。

  “嗯,”林無隅眼睛裡全是笑,低聲說,“不跟我一塊兒嗎?”

  “不了,你們先休息吧。”丁霽冷酷地回答。

  二組很快重新出發,往前走了出去。

  但是沒走多遠,也就五百米不到,丁霽聽到了後面傳來的說笑聲。

  他回過頭:“靠。”

  林無隅那組四個人已經跟了上來。

  “我們要再加快嗎?”周海飛問。

  “不用,”丁霽說,“跟他們一塊兒走吧,最後衝刺的時候再想辦法看能不能拉開距離,人多點兒走起來也有意思些。”

  他們沒有加快速度,林無隅他們的慢慢趕了上來,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你說的啊,不跟我一塊兒。”

  “嗯?”丁霽看著他。

  林無隅沒說話,笑著往前走了。

  他們這組明顯速度更快一些,沒幾分鐘就拉開了丁霽他們一段距離。

  “追上去。”丁霽說。

  大家加速,很快又超過了林無隅那一組。

  “喲,”丁霽經過林無隅身邊的時候也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又見面了啊小哥哥。”

  “你煩不煩。”林無隅笑了起來。

  “你哥說我倆都很煩。”丁霽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但幾分鐘之後,被他們拉開了距離的林無隅組又上來了,超過他們的時候,林無隅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少年好腰啊。”

  “追上去!”丁霽沒等他們超出十米,就發出了指令。

  幾個人速度又追了上去。

  超車的時候丁霽在林無隅肩膀上撞了一下:“小哥哥別跑啊。”

  第不知道多少回合之後,丁霽再次下達命令:“追上去!”

  周海飛停下了,轉頭看了看他,又往前喊了一聲:“四組的!等一下!”

  “嗯?”林無隅在前面一米的地方停下了。

  丁霽看了看這個距離,的確是有點兒太近了,不太配得上追上去這個指令。

  “你倆,”周海飛笑著指了指他和林無隅,“你倆從幾百米追到現在一米都不讓了,半小時了也不累嗎?”

  “要不就……休息一會兒?”丁霽有些不好意思。

  “累了啊?”林無隅說。

  “嘿?”丁霽看著他。

  李瑤也笑了起來:“服了你倆了,要不這樣吧,咱們這兩組就派代表單獨出戰得了,後面的估計二十分鐘之內都追不上來,你倆先拼著吧,我們一起走不分先後了,先後就按你倆的順序。”

  “這……”丁霽有些猶豫,“不太……”

  “好。”林無隅沒等他話說完,已經轉身繼續往前走了。

  “哎?”丁霽愣了。

  “快追!”胡雯雯笑著喊了一聲。

  “追上去!” 周海飛一揮手,學著他的語氣。

  然後一幫人都喊了起來,笑成一片。

  丁霽也顧不上別的了,他一個人扛不住這種大家一塊兒沖他樂的場面,趕緊埋頭往前沖了出去。

  “丁霽加油——”後面不知道誰喊著。

  “林無隅加油——”馬上又有人跟著喊。

  丁霽開始追林無隅的時候,才發現這廝沖得很快,他差不多跑起來了,才把剛才那不到一分鐘時間裡林無隅竄出去的距離追了回來。

  “你瘋了吧!”他一把揪住了林無隅的褲腰。

  “不帶耍賴的啊,”林無隅趕緊抓著褲腰,“拼不過就扒人褲子啊?”

  “我拼不過你?”丁霽眯縫了一下眼睛。

  “那你別扒褲子。”林無隅說。

  “誰扒你褲子了啊!”丁霽瞪著他。

  林無隅垂下眼皮看了看他的手。

  “我是要跟你說話!”丁霽立馬松了手,還唰唰甩了兩下。

  “邊走邊說吧——”林無隅沒等他反應過來,又跑了出去。

  “神經病啊你!”丁霽拔腿就追。

  “來追我啊來追我啊。”林無隅揮了揮胳膊。

  “下一句。”丁霽說。

  “追上了我就讓你……”林無隅提高了聲音。

  “你閉嘴!”丁霽趕緊往四周看了看。

  “你剛想跟我說什麼?”林無隅一邊小跑著一邊問。

  “讓你氣忘了。”丁霽緊跟在他後面。

  “氣性這麼大,轟炸雞啊。”林無隅說。

  “一會兒就炸了你!”丁霽說。

  這條小路在快到山頂的時候回歸到了大路上,林無隅前後看了看,沒有別的人。

  他倆抄的是近道,而且用的是跑,沒人再有他們這麼強的勝負心了。

  人家都是登山,他倆是跑山。

  不過林無隅覺得丁霽保留了實力,山路上他其實應該跑不過丁霽,奶奶說丁霽從小就不好好走道,哪兒不好走哪兒有個檯子有個坎來個欄杆的,他就往哪兒竄。

  這點林無隅比不上,他從小走路都規矩得很。

  但丁霽在小路上沒有超他,一直都只跟在他後頭。

  “你是不是讓我了?”林無隅邊跑邊問。

  “發現了?”丁霽冷笑一聲,“我不是讓你,我是留著實力最後衝刺呢。”

  “是麼。”林無隅看到了前面的一塊牌子,距離山頂觀景台還有500米,估計拐過彎就到了,他瞬間沖了出去。

  丁霽反應很快,沒讓他拉開距離,還是死死跟在他身後,聽腳步聲前後差不了兩米。

  林無隅轉過去就看到了前方的小亭子,社團後勤部一男一女兩個同學正站在亭子前面。

  “組員呢?”一個同學喊了起來,“怎麼只有你倆?”

  “個人代表賽——”丁霽喊著回答。

  後勤的愣了愣。

  “旗子插哪兒!”林無隅從兜裡抽出了他們組的小旗子。

  “亭子裡!”男生指了指亭子裡的石桌。

  林無隅沖了過去。

  剛沖到桌子前,胳膊還沒伸出去,丁霽突然從他身邊竄了上去,一把搶走了他手裡的旗子。

  “哎?”林無隅笑了,“幹嘛!”

  丁霽撲到石桌前,把自己的旗子往上頭一拍:“二!”

  然後再把林無隅的旗子一拍:“四!”

  林無隅撐著石桌一下笑得不行:“你是不是就要這個效果?”

  “輸給我0.1秒,”丁霽非常愉快,一邊喘著一邊拍了拍桌子,“服不服!”

  “不服。”林無隅一指亭子後頭,“那兒才是最高。”

  丁霽回過頭,看到了停子後面還有一個山尖尖,大概十多米高的土堆,他有些無語:“這也算……”

  林無隅已經跑了過去。

  他一咬牙,跟著沖了出去,扔下了莫名其妙的兩個後勤部同學。

  土堆上居然也有被踩出來的路,繞圈兒往上,看來的確有不少人把這兒當成最高點往上爬的。

  林無隅已經繞到了土堆後面,丁霽趕緊跟過去,最後這一哆嗦不能讓林無隅……

  轉過去還沒看清狀況,丁霽就感覺自己胳膊被人拉住了,接著就被拽著甩到了土堆上。

  “這位小爺,”林無隅胳膊一撐,湊到了他面前,“跑這麼急要去哪兒啊?”

  丁霽瞪著他,過了幾秒鐘忍不住笑出了聲:“林無隅你怎麼這麼能演?”

  “快說!”林無隅瞪他。

  “去山頂。”丁霽說。

  “帶買路錢了嗎?”林無隅說,“這個土堆堆是我的。”

  “沒有,”丁霽說,“我就是一個流浪天涯的可憐人,哪兒來的錢。”

  “這麼窮?”林無隅說。

  “你以為你多有錢啊,你也就這麼一個土堆堆,”丁霽說,“哪兒來的臉笑我啊……”

  “讓我親一下就放你上去,”林無隅說,“怎麼樣?”

  “好。”丁霽馬上回答。

  林無隅嘖了一聲:“你能不能稍微反抗一下,你也太配合了吧?”

  “劫道的這麼帥,我還反抗個屁啊,”丁霽說,“趕緊的,快親我吧小哥哥。”

  林無隅偏開頭,笑得手都差點兒撐不住了。

  “你快點兒,”丁霽扳著他下巴,“一會兒都上來了就沒機會了。”

  林無隅轉過頭,吻了過去。

  這個吻有點兒短暫。

  丁霽感覺大概沒超過五秒。

  倒不是因為有人來了,是他倆喘得太厲害,這會兒把嘴堵上了光用鼻子有點兒倒不過來氣兒。

  “靠。”林無隅有些不甘心。

  “算了吧無隅哥哥,”丁霽說,“這個接吻的條件有點兒太艱難了,我都怕噴你一臉鼻涕。”

  “行吧,既然已經親了,”林無隅說,“讓你上去。”

  丁霽爬到了土堆頂上,發現只多了這麼十來米的高度,感覺上居然比在觀景台那個亭子裡看到的景色好了不少。

  “這是我們的了。”林無隅一揮手。

  “嗯。”丁霽點點頭。

  十分鐘之後,身後就站滿了人。

  他倆的地盤很快就被擠得只剩下了腳底下的這一小塊,土堆頂上站滿了陸續到達然後發現這裡才是最高點的社團成員。

  “哇!這裡好像看得遠很多啊。”

  “怎麼感覺就高了這麼一點兒風都大了不少……”

  “擠一擠擠一擠,取取暖。”

  “喊一聲有沒有回音啊?”

  “啊——”

  “嗷——”

  “哇嗚——”

  “沒有回音?”

  林無隅站在角落裡,看著遠處,在一堆人聲嘈雜裡小聲說:“我們暑假找個什麼山上住幾天吧,肯定挺舒服的。”

  “好,要叫別人一塊兒嗎?”丁霽問。

  “叫上也行,”林無隅想了想,“你想叫誰就叫誰。”

  “我想想啊……”丁霽沉默了一會兒又歎了口氣,“哎現在想這事兒是不是太早了,暑假還有好幾個月呢。”

  “時間過得很快的,”林無隅說,“我現在想起來在小廣場看到你,還跟前幾天的事兒一樣,你還記得你跟我說什麼了嗎?”

  丁霽笑了笑。

  林無隅看著他:“不記得了?你還小神童呢,什麼腦子。”

  丁霽掏出根棒棒糖叼著,舌尖裹了裹,棒棒糖的小棍兒往他臉上一指:“看什麼?”

 

 

第100章

  山頂上看風景還有點兒早, 漫山遍野的綠色還沒有完全顯現出來, 但大家還是挺有興致, 在山頂呆了挺長時間。

  林無隅和丁霽把山頭上差不多所有的地方都轉了轉,還在山背找到了另一個亭子,看樣子是以前建的, 比觀景台那個舊得多。

  “來張合影,”丁霽說著把自己的包往地上一扔,“就坐這兒。”

  “這個破亭子嗎?”林無隅看看了, 亭子一圈的圍欄椅子都已經脫色, 他們站著的這一邊,連圍欄都已經不見了, 只剩了條凳一樣的椅子。

  “嗯,臉沖外邊兒坐, 多有感覺,”丁霽拉開自己的包,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我們一直在。”

  林無隅笑了笑, 坐到了椅子上:“怎麼拍?”

  “早知道應該讓你帶個無人機出來。”丁霽說。

  “我才不背, 背那個爬山……不,背那個跑山,我得累死。”林無隅看著他。

  “那我們就只能將就一些了,”丁霽從包裡抽出了一個自拍杆,“用點兒大眾款的玩意兒吧。”

  “你背了個自拍杆出來?”林無隅有點兒吃驚, “還這麼……那麼多小的自拍杆,你幹嘛買個這麼大的?”

  “不懂了吧,我平時不帶它,它是有專門用途的,”丁霽把手機往杆頭上一卡,開始往外抽杆子,“你看著,這個絕對是你從來沒有見過的。”

  丁霽每說一句都往外抽一截,抽啊抽啊。

  林無隅就感覺手機離自己越來越遠,杆子都開始有些彎了,他忍不住說了一句:“你這是個釣魚杆改的吧?”

  “好,”丁霽晃了晃杆子,手機在遠處跟著晃了晃,“這杆子一米八,牛逼吧?能拍個大全景。”

  “……犀牛。”林無隅點頭。

  “幫我把著點兒,”丁霽說,“這玩意兒倆手抓著都晃。”

  “你平時用它拍什麼?”林無隅問。

  “就沒用過,”丁霽突然笑了起來,“我買回來以後就被震驚了,一次也沒用過,人群裡一打開,絕對是最蠢的那一個。”

  林無隅看了看手機已經很小的螢幕:“這個取景,你要說是無人機拍的也不是不行……”

  “過獎過獎,”丁霽拍了拍他的腿,“來,胳膊肘撐膝蓋上,一塊兒看鏡頭。”

  “那還怎麼抓這個魚杆?”林無隅問。

  “一人一隻手抓著,”丁霽說,“腿挨著點兒就能頂著了。”

  “……行吧。”林無隅點了點頭,按丁霽說的擺好姿勢,丁霽的手抓著杆子,他抓在丁霽手稍前一些,這樣看上去像是手握在一塊兒。

  “別看鏡頭了,”丁霽盯著鏡頭看了兩眼,“太蠢了,跟怎麼辦討吃的時候一個樣。”

  林無隅開始笑。

  “別笑,”丁霽看著他,“滄海桑田。”

  林無隅繃了一下臉,沒到一秒就偏開頭又樂上了。

  “林無隅?”丁霽嘖了一聲,“控制一下行嗎?這麼抓著杆兒很累的啊。”

  “不好意思,”林無隅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笑得停不下來,“太好笑了。”

  “我罵人了啊!”丁霽發出警告。

  “你等等,”林無隅再次偏開頭,“我醞釀一下啊……”

  丁霽歎了口氣,看了一眼螢幕,發現就林無隅現在偏開頭的姿勢非常帥,他迅速也往那邊偏了偏頭,按下了快門。

  “好了。”林無隅轉回頭看著他。

  丁霽又按了幾下快門:“好,一塊兒低頭看腳。”

  林無隅很配合地低下了頭,然後嘖了一聲:“我鞋好髒啊,剛跑山路弄的吧,都是泥。”

  丁霽低著頭沒說話,只是肩膀開始抖。

  “別笑,”林無隅學著他的口氣,“滄海桑田。”

  丁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成這樣,拿著杆兒的手都笑得有些發軟。

  好在鏡頭離得遠,他倆輪番狂笑不止,但他一直在按快門,只要不是醜成灰了,按個千兒八百張的,總能找到幾張好看的。

  下山的路上丁霽就開始挑照片,林無隅提醒了幾次看腳下,他都沒聽。

  林無隅只得一路都抓著他胳膊。

  “幹嘛非得這會兒弄啊?”林無隅問。

  “咱倆真帥啊。”丁霽說。

  “所以?”林無隅說,“就咱倆,每天都能看到,你還需要這麼爭分奪秒嗎?”

  “那倒不是,”丁霽看了他一眼,“我就喜歡這感覺,就……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讓我摔的那種感覺。”

  “行吧,”林無隅笑了笑,“你玩你的。”

  下了山,社團的人還是一塊兒坐車回學校,有些想逛街的就半路下車。

  林無隅和丁霽沒上車,他倆決定直接打個車去遊樂園附近吃點兒東西然後玩一個下午的。

  “注意安全。”社長跟幾個不跟車走的人交待了一句。

  大巴車開走之後,林無隅叫了個車,跟丁霽一塊兒坐在路邊等著。

  “給你發一張看看效果,”丁霽說,“你就知道我這個攝影指導兼後期有多強大了……你說我再挑幾張讓林湛幫我修圖,他會不會罵人?”

  “他不會,我覺得覃維宇會罵人,修圖和視頻後期都是他弄,”林無隅點開了丁霽發過來的照片,挑了挑眉,“這張還可以啊。”

  照片加了懷舊濾鏡,他倆坐在破亭子的欄杆上,看著對方,陽光從斜上方打過來,略有些灰暗的畫面裡帶出了一片淺變的明亮。

  “可以吧?”丁霽有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

  “嗯,”林無隅點點頭,把照片設成了屏保,“要沒那個釣魚杆兒就更好了。”

  “所以我說要找林湛,”丁霽說,“咱們都拍的是全身,每張都有這個傻逼釣魚杆兒。”

  “你找他啊,”林無隅說,“我不找,我怕他直接說不行。”

  “他要是說不行,你就耍賴啊,”丁霽說,“你親哥,耍個賴都不敢麼?”

  林無隅看著他。

  丁霽也轉過頭:“他小時候對你是不是還挺好的,見著面以後是不是對你也還挺好的?”

  “嗯。”林無隅點點頭。

  “你也沒必要當一個完整的孤兒,有個哥多好,你倆是對方唯一的親人,”丁霽說,“林湛那個性格,你要不耍耍賴,他這輩子都不一定會主動理你,你沒發現麼,他工作室的同事,全是性格特別開朗的,我看著都應該是大浪淘沙留下來的,悶點兒的跟他估計得零溝通。”

  林無隅看著丁霽。

  “聽進去了沒啊。”丁霽問。

  “聽進去了,”林無隅說,“我特別喜歡你這麼一本正經地指點我。”

  “得了吧,學神什麼腦子,”丁霽說,“誰指點得了學神啊。”

  “你啊。”林無隅說。

  遊樂園今天人巨多,附近的餐館都是滿的,不是得排隊,就是得拼桌,他倆在附近轉了一圈兒,最後只能先買了兩個路邊支個攤兒賣的漢堡。

  “反正也不能吃太飽,”林無隅說,“萬一進去給我顛吐了呢。”

  “就是。”丁霽點頭,“你還恐高。”

  “我不恐高。”林無隅說。

  “上回也不知道誰攥我手攥得把自己手心兒都掐破了。”丁霽一邊啃著漢堡一邊說。

  “是你指甲掐進去了。”林無隅說。

  “我使勁了嗎?沒有,”丁霽說,“誰使勁了?你。”

  林無隅笑了半天:“行吧,我是有點兒害怕。”

  “不是有點兒。”丁霽糾正他,“你就是特別非常害怕。”

  特別非常害怕的林無隅進了遊樂園,首先就拒絕了跳樓機。

  但是這會兒人太多,所有的項目都排著長隊,只有跳樓機因為跳得快,排隊的人稍微少一些。

  他倆都討厭排隊,於是又轉回了跳樓機跟前兒。

  “跳嗎?”丁霽問。

  “跳唄。”林無隅說。

  排了差不多半小時的隊,他倆終於坐到了跳樓機上。

  “你說,”跳樓機往上爬的時候,丁霽湊到林無隅耳朵邊,“那天劉洋跳下去的時候,是不是就跟一會兒那種感覺差不多?”

  “你問他啊,”林無隅說,“他說不定過兩天就回來辦休學手續了。”

  “得了吧,可別再刺激他,”丁霽說,“我真希望他找個好點兒的心理醫生好好聊聊,要不他那個狀態,這輩子都毀了。”

  “你還挺操心。”林無隅笑笑。

  “我心軟,”丁霽晃了晃腳,“你們那天都沒跟我似的那麼拉著他,我一鬆手,他就下去了,那種感覺真是……”

  林無隅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請專注我。”

  “哦。”丁霽笑了,捏了捏他手指,“魚寶寶不怕。”

  “還有,別晃腿了,”林無隅小聲說,“我看你晃腿看得腸子抽筋。”

  丁霽笑得不行,嘎嘎樂著。

  林無隅本來還跟著他一塊兒樂,跳樓機突然在頂上停下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都沒有漸漸消失的過程。

  其實下落並不見得有多可怕,畢竟時間短,等待下落的過程才最可怕,你不知道到底哪一秒的時候,會突然……

  “啊——”林無隅跟四周的人一塊兒發出了驚恐的吼聲。

  這次因為沒有了壓力,他吼得特別放肆,特別痛快淋漓。

  感覺自己吼出了一嗓子美聲。

  跳樓機停下之後,他轉過頭看了看丁霽。

  丁霽看著狀態非常好,拉了他就往外走:“快!”

  “嗯?”林無隅感覺自己腳底下都還是軟的,人也有點兒沒回過神。

  一出去丁霽就停下了,一轉身,居然拿著手機,沒等他反應過來,哢哢哢就是一通連拍。

  “你這就很過分了啊。”林無隅笑了起來。

  “驚恐萬狀的無隅哥哥,”丁霽笑著說,“非常可愛。”

  “我看看。”林無隅湊了過去。

  “你看,瞳孔都還沒縮回去呢,”丁霽把手機遞給他,“太可愛了。”

  “刪了。”林無隅兇狠地說。

  丁霽沒理他,迅速把手機放回了兜裡。

  “我餓了。”林無隅說,還沒走到大路上就先摸了摸肚子。

  “嚇的吧?”丁霽問。

  “隨便,”林無隅說,“反正就是餓了,我要吃點兒東西。”

  “去超市看看吧,外面的餐廳都是滿的,裡頭餐廳人更多了。”丁霽說,“買個泡面吧?”

  “好。”林無隅立刻同意了。

  剛走了沒兩步,他手機響了。

  拿出來看到是呂樂的電話時他有些意外:“怎麼呂樂還給我打電話呢?”

  “學校有事兒?”丁霽停下了。

  林無隅接起了電話:“呂樂?”

  “你們社團活動結束了沒有?”呂樂的聲音很低。

  “結束了,怎麼了?”林無隅問。

  “劉洋回來辦手續,”呂樂說,“現在在宿舍呢。”

  “……又鬧了?”林無隅有些迷茫,聽呂樂這態度也不像是鬧起來了,但要沒鬧起來,劉洋回宿舍拿個行李為什麼要給他打電話?

  “他坐了半個小時了,”呂樂說,“東西也收拾完了,也不走,說是要等你回來。”

  一直湊在旁邊聽的丁霽聽到這話的時候立馬嚇了一跳:“他要幹嘛?”

  “不知道,看上去還挺平靜的,”呂樂說,“就是說想跟林無隅說幾句話,我說林無隅社團活動去了,他說他等。”

  “我靠,”丁霽皺著眉,“這什麼意思?”

  “你回不回來都沒事兒,”呂樂說,“我就告訴你有這麼個事兒,宿舍人都在,他要有什麼異常,我們就直接報告學校了,李瑞辰分析,是不是那天你說帶他賺錢了,他回來找你拜師呢。”

  林無隅聽著呂樂一本正經地說出李瑞辰明顯開玩笑的一句話,忍不住笑了:“行吧,我現在回宿舍,大概得一個小時吧。”

  “好。”呂樂應著,“我們盯著他。”

  掛了電話之後丁霽看著他:“真要回去?”

  “嗯,”林無隅皺了皺眉,“我要不回去,他一直在宿舍等著,宿舍別的人什麼也別幹了,不合適。”

  “……行吧,”丁霽看了看手機,“回就回,看看他到底要幹嘛。”

  “或者……再玩一會兒?”林無隅說,“大老遠過來,就跳了個樓……”

  “沒事兒,咱倆還怕沒機會出來玩麼,”丁霽想想又嘖了一聲,“剛要不玩跳樓機估計就不會把劉洋勾出來了。”

  林無隅笑了起來,摟住丁霽的肩。

  他其實並不在意劉洋好了還是沒好,回去也就是因為劉洋要找的是他,但現在受影響的是宿舍的人。

  只是剛才丁霽隨意的一句話,他還是聽得出來,那天的事兒在丁霽那兒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丁霽的確是心軟,無論怎麼樣,面對真的是想死的劉洋,他還是希望這人能好起來。

  宿舍的門開著,屋裡的氣氛非常凝固。

  林無隅進去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明顯松了口氣的感覺。

  劉洋坐在他自己房間的床上,宿舍幾個人都在,連週末回家了的熊大都又回來了。

  “怎麼樣?”丁霽低聲問。

  “還行。”李瑞辰輕聲回答,“一直也沒說過話。”

  林無隅脫了外套,準備往劉洋房間過去的時候,丁霽抓住了他的胳膊。

  “嗯?”林無隅回過頭。

  “你那個,”丁霽拉著他沒鬆手,又回頭看著李瑞辰,“鑰匙上那個,給我。”

  李瑞辰愣了愣,拿出自己的鑰匙,從上面取下了一把折疊小刀,放到了丁霽手上:“你連這個都看到了?”

  “你們鑰匙上有什麼我全知道。”丁霽把刀塞到林無隅手裡。

  “可以啊你。”熊大說。

  林無隅把刀放到褲兜裡,走進了劉洋房間。

  “找我?”他站到劉洋面前。

  “關一下門吧。”劉洋說。

  林無隅回身把門關上了:“有事兒就說吧。”

  “我看了兩回心理醫生了,”劉洋說,“聊了挺多的,你們不用害怕我。”

  “我沒怕過任何人。”林無隅說。

  劉洋抬起頭看著他:“你看不起我對嗎?所有人裡只有你是真的看不起我,別人可能是討厭,害怕,同情,只有你是看不起。”

  林無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是。”

  “為什麼?”劉洋問。

  “因為你什麼也沒為自己做。”林無隅說。

  “你為自己做了什麼?”劉洋問。

  “所有。”林無隅說,“你能想到的每一點,我都為自己做到了,你沒想到的,我也做到了。”

  劉洋沒說話。

  林無隅彎下腰看著他:“我不想刺激你,但是你有些事兒你得知道,沒誰欠你什麼,你父母家人,同學朋友,你自己欠你自己而已。”

  “我也未必看得起你,”劉洋說,“你這種狂妄。”

  “我不在乎,”林無隅說,“別人的態度跟我沒有關係,但是你在乎,因為你知道自己什麼也沒為自己做。”

  劉洋冷笑了一聲。

  “十分鐘了吧?”丁霽看了看手機。

  “八分鐘。”呂樂說。

  “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丁霽輕手輕腳走到門口,把耳朵貼上去聽了聽,又走回沙發旁邊,“他倆打坐呢麼。”

  何家寶笑了起來:“這會兒了你還這麼逗。”

  “不然怎麼辦,”丁霽說,“我也不能哭啊。”

  “沒事兒,”李瑞辰說,“真要有什麼事兒,劉洋也不可能是林無隅的對手啊。”

  丁霽正想說話,劉洋房間的門打開了,林無隅走了出來。

  大家一塊兒看著他,都半張著嘴。

  劉洋也走了出來,背著一個大包,也沒看大家,也沒說話,徑直走到門邊,然後頭也沒回地走了出去。

  “哎,”吳朗往沙發上一倒,“這是真走了嗎?”

  “是。”林無隅點點頭。

  “關門關門關門。”李瑞辰一連串地說,“關了門好說話。”

  林無隅過去把門關上了。

  “跟你說什麼了?”丁霽問。

  “說他看心理醫生了,好多了,”林無隅說,“說我看不起他但他也看不起我……”

  “……這算什麼鬼?”熊大愣了,“然後呢?你怎麼說?”

  “瞎扯了幾句,我也沒說什麼,就讓他為自己真正做點兒什麼,”林無隅說,“也不知道能不能聽進去,估計這麼說幾句沒什麼用,回去能配合醫生就行。”

  “行吧,能這樣也可以了,沒吵沒鬧沒罵人。”丁霽說。

  “他說謝謝大家。”林無隅說。

  “靠,真的?”熊大震驚了,“道謝了?”

  “嗯,但是應該是不好意思當面說,”林無隅說,“他不一向這樣麼,誰也不理。”

  “人設倒是不崩。”李瑞辰嘖了一聲。

  “還謝謝丁霽拉了他。”林無隅看著丁霽。

  “嗯?”丁霽有些意外,愣了愣之後靠在了牆上,“真不容易。”

  林無隅看著他笑了笑。

  丁半仙兒這個觀察能力還是沒到頂級。

  要不就是自己的蒙人水準有大幅度提高。

  “正好人都在,”呂樂拍了拍手,“下周林無隅生日的事兒討論一下吧,有多少人,去哪兒吃,可以訂桌了。”

  “這還要討論?”林無隅說。

  “每個人的生日都得討論,”呂樂說,“咱們宿舍感情好。”

  “來來來。”熊大招手。

  大家一塊兒圍著茶几坐了一圈。

  林無隅坐下的時候有點兒想笑。

  丁霽捏了捏他的手指。

  “別搞小動作,”熊大說,“討論呢認真點兒!就你倆有手可捏嗎?氣誰呢?”

  “那你捏一個。”丁霽笑著說。

  熊大看了一圈,指著李瑞辰:“手給我捏一下。”

  “不了吧。”李瑞辰迅速往旁邊一靠。

  “又不是真的!”熊大瞪他。

  “真的我早抽你了。”李瑞辰說。

  一幫人全笑了。

  呂樂把自己的手伸了出來:“來吧捏我。”

  一幫人突然默契爆棚,在熊大伸手的同時,所有人都伸出了手,往呂樂手上胳膊上一通狂捏。

 

 

第101章

  “生日快樂啊無隅哥哥。”丁霽趴在枕頭上, 側過臉看著林無隅。

  “謝謝啊丁小霽。”林無隅笑了笑。

  手機在旁邊震了一下。

  林無隅摸過來打開了, 除去宿舍幾個人的祝福之外, 他意外地看到了林湛發過來的消息。

  -生日快樂,可以看禮物了

  “親哥還是親哥,”丁霽立馬蹦起來跳下了床, 跑過去把那個大盒子拿了過來,“快打開吧。”

  林無隅坐起來,打開了盒子。

  其實他已經猜到了會是什麼, 但看到的時候還是很驚喜。

  林湛的確還是按他那天提出來的要求, 給他做了一個微縮模型,玻璃罩裡的一隻鞋, 飛濺的泥點子上有騰空的桌子和舉著杯子的小人兒。

  “真可愛啊,”丁霽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我好可愛啊。”

  “……我不可愛嗎?”林無隅問。

  “你可以自己誇自己啊。”丁霽說。

  林無隅也盯著模型看了一會兒:“我真可愛啊。”

  丁霽覺得林無隅的生日比他的生日要隆重些,大概是因為跳樓事件和一系列後續, 宿舍的人一直處於興奮裡,感情也比上學期要深厚了不少,畢竟是一塊兒在樓頂驚心動魄過的友誼了。

  吃飯的地方是熊大和呂樂去聯繫的一個轟趴館, 跑了好幾趟看場地, 雖然丁霽覺得一共都沒到有十個人,似乎沒有必要。

  “你是不是嫉妒我的待遇。”林無隅說。

  “嫉妒你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麼跟人過生日麼?”丁霽說,“小可憐兒。”

  林無隅笑了起來:“一會兒別忘了把給我的禮物帶上,現在咱倆的禮物可以當著別人的面兒送了,不用躲著了。”

  “也得看是什麼的, ”丁霽說,“萬一我送個什麼情趣玩意兒呢?還是得避人的。”

  “有嗎?”林無隅馬上問。

  “沒有,”丁霽看著他,“不是,你腦子裡到底裝了多少黃色廢料啊?”

  “不知道,”林無隅笑了起來,“我以前真不是這樣的人。”

  “那你是怎麼一步一步墮落的?”丁霽問。

  “問我?”林無隅勾了勾嘴角,“你最好別問我。”

  “收拾收拾準備走吧!”丁霽轉身打開了衣櫃門,“換件外套吧……應該去給你買兩件新衣服的,我每年生日都有新衣服。”

  “我穿你的就行,”林無隅說,“我沒穿過的就是新的。”

  丁霽掃了他一眼:“要不要這麼明顯?”

  “要。”林無隅推開他,看了看衣櫃,拿出了他過年的時候買的一件短風衣,又抓了一件他的毛衣,“就這兩件吧,褲子我就穿自己的了。”

  “……外套我還打算穿呢。”丁霽說。

  “你是壽星嗎?”林無隅說,“一會兒你那個塗鴉的圍巾也給我。”

  丁霽拿了圍巾扔給他:“什麼帽子手套是不是也要給你啊?”

  “不至於,都三月底了,”林無隅說,“晚上怕會冷而已。”

  丁霽嘖了一聲。

  “你讓我耍賴的,我耍賴了你又嘖我。”林無隅脫掉自己的衣服,穿上了丁霽的毛衣。

  “你就跟我耍賴特別來勁。”丁霽說。

  “也不是,”林無隅走到他面前,摟住他,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就是跟你耍賴特別幸福,有癮。”

  有人在他們屋門上敲了兩下。

  林無隅鬆開了丁霽,丁霽一邊穿外套一邊說了一句:“門開著呢。”

  “開著又怎麼樣,”李瑞辰推開門,探出一隻眼睛,“誰敢直接打開……好了沒?許天博過來了,咱幾個打車走。”

  “好了。”林無隅往門口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看著丁霽,“我禮物記得拿啊。”

  “知道了!”丁霽壓著聲音,回手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小紙袋。

  林無隅走進小客廳的時候,許天博轉過頭:“丁霽你……林無隅啊?”

  “你穿的丁霽的衣服?”李瑞辰看著他。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他說生日要穿新衣服。”

  許天博愣了愣,笑了起來:“行吧。”

  “你倆真是夠了,”李瑞辰說,“走走走,受不了。”

  “他們呢?”丁霽問。

  “先打個車過去了,”李瑞辰說,“呂樂操心死了,非要提前點兒過去檢查一下。”

  出了宿舍,穿過走廊往樓下走的時候,有隔壁宿舍的人回來,跟走在最前頭的林無隅打了個招呼:“丁霽,出去啊。”

  “嗯。”林無隅應著。

  那人又跟丁霽打招呼:“出去啊丁……”

  “嗯。”丁霽忍著笑。

  “哎?”那人猛地回過頭,“靠,林無隅啊?”

  “我是大丁霽。”林無隅說,“他是丁霽。”

  “……可以。”那人點點頭。

  下了樓之後林無隅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這件風衣這麼丁霽嗎?”

  “丁霽這陣總穿這件啊,”李瑞辰說,“前天還穿了。”

  “記這麼清。”林無隅說。

  “你記這麼清?”李瑞辰馬上看著許天博。

  “嗯?”許天博馬上回頭看樓上,“那誰記這麼清?”

  林無隅沒忍住笑了:“行了,算我錯。”

  今天不是節假日,來轟趴館的人不多。

  他們幾個下了車給呂樂打了個電話想問是在哪個包廂。

  “門口有牌子,迎賓沒在的話你們順著牌子走進來就對了。”呂樂說。

  門口有沒有迎賓還沒看清,丁霽一眼就看到了牌子。

  “我靠!”他一指牌子,然後就開始狂笑。

  -林大帥哥看這裡!又長大了一歲喲!

  “這誰做的?”許天博笑得不行,拿出手機對著牌子就是一通拍,“林大帥哥你不過去合個影嗎?”

  “我。”李瑞辰很滿意地一抱胳膊,“怎麼樣?”

  “可以!”丁霽沖他一豎拇指。

  林無隅過去站在了牌子旁邊:“拍吧。”

  “您好,”裡面迎賓走了出來,“請問幾位是林……大帥哥生日PARTY的客人嗎?”

  “叫林先生就可以了吧。”林無隅說。

  “熊大要求的,”李瑞辰笑著一指林無隅,“這位就是林大帥哥。”

  “您好,生日快樂,”迎賓往林無隅臉上掃了好幾眼,笑著做了個手勢,“跟我來吧,你們有幾個朋友已經到了。”

  之前還沒明白呂樂說的順著牌子走是什麼意思,進去了才知道。

  這個轟趴館很大,一路往裡有很多走廊和小廳,每一個拐角的地方都放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林大帥哥往這邊走!

  “我知道為什麼剛迎賓小姐姐要看林無那麼多眼了,”許天博小聲說,“這一通林大帥哥的,林大帥哥的……人肯定得看看到底帥成什麼樣。”

  “是。”李瑞辰點頭,“還是名符其實的。”

  迎賓帶了一段,前面一個服務員走了過來:“您好。”

  “這幾位……是生日會的客人,”迎賓跟服務員說,又加了一句,“這就是林……大帥哥。”

  “啊!”服務員馬上看了林無隅一眼,笑著小聲說,“還真是……生日快樂帥哥!”

  “謝謝。”林無隅笑了笑。

  跟著服務員進了包廂之後,丁霽一邊脫外套一邊湊到林無隅耳邊小聲說:“我發現你臉皮真的挺厚的,一點兒沒有不好意思?”

  “我本來就是大帥哥,”林無隅也小聲說,“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行吧,”丁霽看著他,“大帥哥生日快樂。”

  “謝謝小帥哥。”林無隅說。

  “憑什麼我是小帥哥?”丁霽問。

  “謝謝帥小爺。”林無隅說。

  丁霽剛要再說話,那邊熊大喊了一嗓子:“你倆膩完了沒!過來啊!”

  包廂很大,內外兩個大套間,都是藍色調,深深淺淺搭配著,大沙發看上去很舒服,一幫人這會兒都往上擠著搶地盤,中間的檯子上是各種自助式的小吃和飲料。

  檯子中間放著一個三層的生日蛋糕,旁邊的小牌子上寫著“林無隅生日快樂”。

  林無隅走過去的時候,呂樂張開胳膊:“怎麼樣!”

  “謝謝,”林無隅笑著說,“太誇張了,真的謝謝。”

  “也不誇張,以後我們的生日都按這麼來,咱們宿舍的共同資金拿一點兒,再A一下也不算貴。”呂樂說。

  “下個月就是我了。”何家寶馬上舉手。

  “好,”熊大點頭,“牌子就寫小寶寶生日快樂。”

  “會不會有人以為是滿月酒?”吳朗說。

  一幫人頓時笑了起來,開始計畫著每一個人生日的稱謂。

  “先唱會兒歌或者看看電視,”呂樂說,“還有一會兒才開餐,現在就是雞尾酒會時間。”

  “行,聽你們安排。”林無隅往一張搖椅上一倒。

  晃了兩下又站了起來:“算了我坐個不晃的吧。”

  丁霽在旁邊樂了:“是不是想起來海盜船了?”

  “嗯,”林無隅摸了摸額頭,“這輩子都不想玩第二次了。”

  “挺好玩的啊,”許天博說,“多刺激。”

  “你跟丁霽去玩吧。”林無隅說。

  “還是玩得太少,”丁霽走到中間的檯子旁邊,拿了個盤子往裡夾著點心,“多玩幾次就覺得不過爾爾了。”

  “我為什麼要跟海盜船較這個勁,”林無隅說,“我願意仰望它。”

  丁霽笑得盤子差點兒掉地上,他到林無隅面前,把一盤小點心遞給他:“吃吧壽星,你肯定餓了。”

  大家輪流唱了會兒歌,林無隅聽得一陣鬆快一陣提不上氣的,宿舍這幫人唱歌的水準實在是錯落得有點兒厲害。

  熊大一嗓子吼出來的時候,端著水果進來的服務員差點兒把盤子給拋出去。

  “這是我們送給您的小禮物,”服務員把另一個盤子遞到林無隅面前,“是一小盒生巧,生日快樂,祝您的生活有滋有味。”

  “謝謝。”林無隅有些意外地接過了禮物。

  感覺從小到大他聽到的所有生日快樂加一塊兒都沒有今天多。

  “送禮物送禮物,”呂樂說,“人家店裡的禮物都送過來了。”

  “來,林無隅,”熊大一揮手,往裡面的套間走了過去,“來收禮物……丁霽你禮物放過來了沒!”

  “沒!”丁霽跳了起來,“等我等我。”

  里間角落裡有一個桌子,上面放著一個一個禮物盒子,堆成了一個小山。

  丁霽跑過去,把一個黑色的小盒子放在了最上面。

  “這麼多?”林無隅愣了。

  “也不全是,”李瑞辰說,“有些是空的,服務員說多一點兒好看,給我們放了一堆盒子充場面。”

  林無隅笑了起來,拿出手機:“等我拍一張。”

  “站到這兒來,”何家寶跑到了桌子旁邊,指著對面的牆角,“那兒有個攝像機,今天晚上咱們的錄影可以問他們要,過來一塊兒招個手吧。”

  一幫人全擠到了桌子旁邊。

  林無隅把丁霽拉到他身前,摟住他,小聲說:“這個挺有意思。”

  “招手。”丁霽跟著大家一塊兒舉起了胳膊,沖攝像機揮著。

  這一瞬間讓林無隅恍惚中像是回到了之前,丁霽第一次玩無人機的時候,對著天空喊,來了來了來了,沖鏡頭揮手,快!

  在大家一塊兒揮手笑喊著的時候,他偏過頭,在丁霽脖子上用力親了一口。

  “哎喲!”站在他倆旁邊的李瑞辰跟被踹了一腳似地嗖就往旁邊彈開了,“給他倆拖走!”

  “幹嘛了幹嘛了幹嘛了!”熊大立馬喊著一連串地問。

  “咬脖子了咬脖子了咬脖子了,”何家寶一連串地回答,“還沒天黑呢林無隅就變身了!”

  一屋子人笑成一片。

  “懲罰一下吧,”呂樂說,“不罰不行。”

  “罰他把丁霽禮物拆了,”吳朗說,“當面兒讓我們看看送的是什麼了不得的用品。”

  “可以可以!”大家馬上贊成。

  “我敢拿出來就不會是什麼了不得的……”丁霽笑著說。

  “那不一定,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熊大說,“上回你生日,林無隅也送東西了,沒當場拆而已。”

  “結果裡頭果然是了不得的,”李瑞辰一指丁霽胸口的牌子,“那個牌子寫著什麼?”

  “讓我們看看!”熊大兇神惡煞地走了過來,“我估計劉洋都看過了!我們居然沒看過!”

  丁霽笑得倒在椅子上,一揚手把鏈子摘了下來:“看吧。”

  呂樂接過了鏈子,接著就被一哄而上的一幫人按在了桌子上,一塊兒湊過去盯著看。

  然後齊聲跟小學生朗讀課文似的開了口:“養——雞——手——冊——”

  “好了好了別念了,看就行。”呂樂趕緊說。

  “我靠,”熊大說,“這是林無隅訂做的嗎?”

  “這是林無隅做的吧。”李瑞辰說。

  “嗯。”林無隅笑著點了點頭。

  稍微有點兒尷尬,畢竟被圍觀了,但更多的是愉快,一拉開窗簾陽光撲了一臉的那種愉快。

  “馬上!現在!馬上!”熊大指著禮物堆,“把丁霽那個拆了,我要看看!讓我們看看,說不定是養魚手冊!”

  “你們是畜牧專業的嗎?”許天博笑著問。

  “我們是種檸檬的。”吳朗說。

  林無隅看丁霽一眼,過去把禮物堆最上頭的小黑盒子拿了下來。

  “我拆了啊?”他又看了看丁霽。

  “拆吧。”丁霽笑著說,“生日快樂寶貝兒。”

  “我要打他!”何家寶指著丁霽,邊樂邊喊,“太氣人了,故意的吧!”

  “給你十個□□,”丁霽說,“看看能不能打得了我。”

  何家寶往下看了看:“……不了吧。”

  大家頓時又是一通狂笑。

  林無隅把盒子放到了桌上,丁霽跟了過來,拿出了手機對著他。

  “幹嘛?”林無隅愣了愣。

  “拍下來啊,”丁霽說,“紀念一下。”

  一幫人立馬輪流從他鏡頭前掠過,許天博平時挺文氣的一個人,這會兒也被帶得神叨叨的,從他鏡頭前經過的時候還說了一句:“大家好我是許天博。”

  丁霽笑得差點兒拿不出手機。

  林無隅把小盒子舉到鏡頭前晃了晃,然後拆開了上面的小蝴蝶結。

  “是不是一打開蓋兒就能看到了?”他問。

  “是的。”丁霽說。

  林無隅慢慢把盒蓋兒打開了。

  “我靠,”熊大湊過來喊了一嗓子,“什麼東西啊?好酷啊!”

  盒子裡放著的是一個黑色的金屬小方塊兒,根據旁邊的鏈子判斷,這也是掛脖子上的。

  “是不是還能打開?”林無隅拿出了小方塊兒。

  “能,”丁霽說,“裡頭還有東西呢。”

  林無隅摸了摸這個小方塊兒,盯著又仔細看了幾眼,方塊並不是整體的,除了一個角上有一個小環是掛鏈子的,還能看到有幾個小突起,中間還有一條縫隙。

  林無隅晃了晃方塊,裡面沒有能動的東西。

  他試著輕輕摳了一下小突起,馬上發現不光上面的縫隙其實是個插片,兩個側面也都是固定在同一條軸上的插片。

  “你做的?”林無隅偏過頭看著丁霽。

  “嗯。”丁霽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

  林無隅摳著側面的第一個小突起,側面的黑色金屬轉開了,露出了裡頭銀色的內壁,和一個黑色的小人兒,盤腿坐著的。

  “這也是你做的?”李瑞辰眯著一隻眼從林無隅後頭瞄著看。

  “這個不是,這個是現成的。”丁霽把鏡頭移過去,拍了一下盒子的內部,“還能打開。”

  林無隅又摳著第二個小突起,把中間的插片轉了出來,小黑人兒的後面出現了一個著著的銀色小人兒。

  把另一面的金屬壁也轉開之後,小方塊兒變成了一個小方管。

  丁霽從他手上拿走了小方塊兒,走到窗戶邊,對著外面:“你看,這樣就是一個取景框,可以給小人兒換背景了。”

  他把小方管對著窗外,慢慢移動著:“看到沒,夕陽,晚霞,綠色的樹……”

  然後又轉過來對著林無隅的眼睛:“巨人的眼睛,巨人在偷看。”

  “太牛逼了,我靠。”熊大說,“給我摸一下。”

  丁霽把小方塊兒盒上,放到了他手上:“弄壞了賠啊。”

  “你拿著你拿著!”熊大趕緊沖旁邊的李瑞辰說。

  李瑞辰想也沒想,拉過許天博的手:“放這兒,這好歹是林無隅鐵子,弄壞了可能不用賠。”

  “你太單純了,”許天博小心地拿起來,轉開了一面,往裡看著,“弄壞了說不定還要打我呢。”

  大家對這個手工禮物震驚成分,到吃飯的時候,都還在熱烈地討論著這個禮物。

  林無隅雖然已經把它掛到了脖子上,但一直也沒機會再仔細看一看,畢竟一幫人都在,他再看兩眼還得被起哄。

  一直到吃完飯,大家開始唱歌鬧騰等著消消食兒好吃蛋糕的時候,林無隅才拉著丁霽悄悄到了里間外面的陽臺上。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但是晴空萬里,能看到大片的燈光,一直綿延到天邊。

  “這個是怎麼做的?”林無隅拿起小方塊兒看著。

  “就是切成片兒然後焊接起來,裝個軸,”丁霽說,“打磨不是我弄的,實在是把握不住,覃維宇幫我打磨的。”

  “怎麼能想到做這麼個小玩意兒啊,”林無隅說,“我太震驚了。”

  “本來是想做個雞籠,林湛說的,裡頭放一窩雞。”丁霽說。

  林無隅迅速轉過頭看著他。

  “後來又想改成鳥籠,”丁霽說,“從圓的改成扁的,反正都覺得不夠好看不夠酷,最後林湛說做個方塊兒。”

  林無隅笑了笑:“我喜歡這個方塊兒。”

  “本來想刻字,林湛說會破壞酷感,就沒刻。”丁霽小聲說著。

  “想刻什麼?”林無隅問。

  “滄海桑田,你看,”丁霽把小方塊兒打開,對著前方的一片燈光,“背景一直在變,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但是咱倆一直在這裡……棒不棒!”

  “真棒!”林無隅說,“所以站著的那個是我對吧?”

  “是,怎麼猜到的?”丁霽問。

  “站著多累啊,”林無隅說,“滄海桑田呢,你肯定挑個舒服的姿勢,平時你在家裡永遠都橫在沙發上……”

  丁霽笑了起來:“這麼瞭解我。”

  林無隅看了他一會兒,湊過去吻在了他唇上。

  夜幕下萬家燈火,他倆站陽臺上裹著小北風,還沒等親出什麼感動來,裡屋熊大吼了一嗓子:“你倆是不是在外頭!不冷啊!愛情真是火啊!進來吃蛋糕了——”

  丁霽一掌拍開了林無隅:“來了!”

  林無隅靠在欄杆上笑得不行。

  “走,吃蛋糕去。”丁霽又撲過來抱著他親了一口。

  “我已經嘗到甜味兒了。”林無隅抹了抹嘴。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正文到這裡完結了⊙▽⊙。

  明天休息一天,後天更新番外⊙▽⊙。愛你們!!

  下個坑的動向我會在微博說的哈,麼噠!

 

    番外1

    “你吃完了嗎?”丁霽從超市出來的時候給在對面街吃東西的林無隅打了個電話。

    “還有一口。”林無隅說。

    “你今天怎麼吃這麼慢, ”丁霽說,“我東西都買完了。”

    “你怎麼不說今天你剩的太多呢。”林無隅說, “我出來了。”

    丁霽看著林無隅從對面的拉麵館裡走出來,一邊擦嘴一邊沖他揮揮手,然後跑了過來。

    “買什麼了?”他看了看兜裡的東西。

    “就是吃的, 還有文具,”丁霽說,“除了分給別的小孩兒的, 丁滿還多買了一個文具盒。”

    “那過去吧。”林無隅接過袋子, “你去開車。”

    “這話說的有派頭,”丁霽走到旁邊的電動車停車位上, 把自己的電動車推了出來, “讓我有種錯覺。”

    “什麼錯覺?”林無隅把袋子放到踏板上,跨到了後座, “讓你有種你把劉金鵬那個破麵包車開出來了的錯覺嗎?”

    丁霽笑了起來:“就是感覺好像我有車!跟劉金鵬的麵包車有什麼關係!”

    “昨天剛坐了他的車, ”林無隅摸了摸他的腰,“他那個麵包車是我關於車的最近期的記憶。”

    “手拿開。”丁霽發動了車子。

    林無隅往前貼在了他後背上, 手繞過去放在了他腿上。

    丁霽歎了口氣:“一會兒你開。”

    “我不會開。”林無隅說。

    “這用會不會嗎?”丁霽說, “這會騎自行車就會開!”

    “你這個不行,你這個是違規車。”林無隅說。

    “閉嘴。”丁霽嘖了一聲。

    “別走大街了, ”林無隅說,“萬一員警叔叔捉你呢?”

    “……本來咱們也沒在大街上, ”丁霽說,“行了你別念叨了, 我明天就去換個腳踏的那種電動車,行了吧!”

    “那種的後座矮,”林無隅在他脖子後頭親了一口,“我坐後頭就夠不著你脖子吧,我只能看著你後腰。”

    “那你開啊,我不介意看你後腰。”丁霽說。

    車速起來之後,丁霽的T恤被風吹得鼓了起來。

    林無隅在後頭扯著他衣服,扯下去,一撒手,嗖,T恤又鼓成了一個球,再扯下去,一撒手,嗖……

    “我錄下來給你看。”林無隅拿出了手機對著他的後背。

    “錄什麼?”丁霽問。

    “你衣服現在跟你生氣的時候一個德性。”林無隅說,“氣鼓鼓的,好容易不氣了,一不小心又著了……”

    “我有那麼大氣性麼?”丁霽笑了起來,回手扯著衣服下擺,塞到了自己褲腰裡,“咱倆在一塊兒兩年多了吧,我跟你真的生過氣嗎?”

    “有啊,”林無隅把手機架在他肩上,對著他的側臉拍了兩張,“用封箱膠帶把我捆起來……”

    “那是你活該,我不生氣才怪了。”丁霽說。

    “上學期那次呢?”林無隅說,“突然想換專業,還想打我?”

    “我就是那陣兒突然覺得壓力特別大,煩躁得很,”丁霽說,“後來不也沒想要換了嗎?你不罵我我能打你?你都罵我廢物了我不能打你?”

    “你根本就沒有真正想去學的專業,目標都沒有就嚷嚷要換,無非就是覺得學得煩,你換了哪兒都還得嚷嚷……還有你沒打我,你是想打我,”林無隅糾正他,“我覺得你不敢打我。”

    “屁,”丁霽笑了,“我不敢打你?”

    林無隅也笑了起來,下巴擱到他肩上:“你其實是個挺有數的小孩兒。”

    “別瞎誇,”丁霽偏了偏頭,“臉拿開。”

    “手拿開,臉拿開,”林無隅說,“還有什麼要拿開的,我乾脆下車吧?”

    “不是,”丁霽清了清嗓子,小聲說,“你這樣影響我開車。”

    林無隅笑著往後靠了靠:“行了,好好開你的違規車吧。”

    福利院他們去年暑假回來的時候去過幾次,開始是想看看東來,但是去的時候院長告訴他們東來已經被領養走了,是一對很和氣的夫妻,願意出錢給東來治手。

    放下東西的時候,林無隅再一次被丁滿抱住了腿,喊了兩分鐘的爸爸。

    他們後來又去了幾次,發現這孩子還挺可愛的,就說好了有假期回來的時候都會去看他。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次幾他倆去看丁滿了。

    丁霽剛在福利院門口把車停下,人都還沒下車,就聽到了一聲激動的問候。

    “爸爸!”丁滿站在福利院的欄杆後頭,響亮地喊了一嗓子。

    林無隅歎了口氣,下了車。

    不過轉頭看到丁滿的時候,他愣了愣:“你眼睛做手術了?”

    “嗯!”丁滿點頭,“不疼。”

    “我看看我看看!”丁霽把車停好,東西也沒拿就跑了進去。

    丁滿也很激動地迎了上去,仰起臉,讓他看自己的眼睛,仿佛在炫耀。

    林無隅拿了袋子進去的時候,丁霽正專心地看著丁滿的眼睛,確切的說,是一個洞,之前院長說過,怕壞掉的眼球影響好的那只眼睛,只能做手術摘除。

    當時林無隅還說如果需要錢,他可以捐助,沒想到這次來就已經做了手術了。

    “爸爸!”丁滿看到林無隅進來,又打了個招呼。

    林無隅已經懶得糾正他了,只是指了指丁霽:“那他是誰?”

    “爸爸!”丁滿立馬對著丁霽也喊了一聲。

    “叫爹也行,”丁霽捧著他的臉,“倆爸爸怎麼分得清你叫誰?”

    “爸爸!”丁滿很執著。

    “行吧,”丁霽笑笑,“我給小朋友帶禮物了,你來看看嗎?”

    “看!”丁滿點頭。

    林無隅每次到福利院來,都會有些不自在,健康的孩子沒有幾個,大多都是有病或者身體殘疾的,每一眼看到的都是不自知的掙扎。

    他本來就不太會跟孩子交流,這些孩子就更讓他手足無措,哪怕是來了這麼多回了,除了丁滿,別的孩子他也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聊天兒。

    倒是丁霽,大概是因為家裡有小綠豆,所以跟小孩兒交流起來沒有障礙。

    每次林無隅都是坐在旁邊,看他跟小孩兒玩。

    福利院裡也有些大孩子,已經上學了的,這會兒也會湊過來,跟丁霽打聽大學裡的事兒。

    義工王姐坐到了林無隅旁邊,沖他笑了笑:“還是跟小朋友沒話說啊?”

    “嗯,”林無隅笑笑,“不知道說什麼。”

    “天生的,你看小丁就特別招小孩兒,”王姐說,“我也招小孩兒,沒事兒他們都愛粘著我。”

    “丁滿的手術什麼時候做的?”林無隅問。

    “開春那會兒了,”王姐說,“有個公司願意給孩子做手術,幫聯繫了醫院。”

    “是不是還得裝個義眼啊?”林無隅看著丁滿。

    “是啊,”王姐說,“要不去上學都會嚇著別的孩子吧,到時再笑話他。”

    “我可以捐助,”林無隅說,“給他裝個義眼。”

    王姐看了看他,笑著說:“你這小夥子。”

    “小粉條說,以後拿一顆玻璃球,放到這裡頭,”丁滿指著自己的眼睛給丁霽介紹著,“就可以了,還能挑顏色。”

    “你想挑個什麼顏色啊。”丁霽問。

    “彩色的,黃的。”丁滿說。

    “黃的太不明顯了。”丁霽說。

    “那紅的!”丁滿說。

    “紅的有點兒嚇人吧,”丁霽說,“你就不能挑個普通點兒的顏色嗎?”

    “我又不是普通的小孩兒。”丁滿說。

    “喲,”丁霽看著他樂了,“你是個很特別的小孩兒嗎?”

    “是啊,”丁滿說,“我只有一個眼睛。”

    “厲害。”丁霽說。

    “嗯!”丁滿點頭,有點兒得意,轉臉看到林無隅走過來,他立馬又喊了一聲,“爸爸!”

    “哎呦……”林無隅偏開頭,“去院子裡玩會兒吧?”

    院子裡有幾個孩子正在玩,丁滿過去坐到了一個輪胎秋千上:“幫我推一下吧!”

    “好。”丁霽走過去推了他一下

    丁滿發出了愉快的笑聲。

    “我剛跟院長說了,”林無隅站在他旁邊,“我出錢給丁滿裝個義眼。”

    “真的?”丁霽又推了一下秋千,秋千再次帶著丁滿和他的笑聲蕩了出去,“要多少錢?”

    “沒多少錢,我查了一下,幾千到幾萬都有。”林無隅說。

    “嗯。”丁霽看了他一眼,“你還挺上心,第一次來的時候看你那個鳥樣我還感覺你真冷血。”

    “我只是沒你這麼喜歡小孩兒。”林無隅小聲說。

    “小孩兒不是挺好玩的麼,聊好了能樂半天,”丁霽說,“聽他們說話特別逗。”

    “怎麼辦,你以後也沒個自己的孩子玩,”林無隅說,“只能攆著別人的孩子樂……”

    “你這什麼語氣,”丁霽笑了起來,“聽著這麼可氣呢?”

    “本來就是在氣你。”林無隅說。

    “我氣個屁,”丁霽說,“喜歡跟小孩兒玩跟想要個孩子是兩回事,就小綠豆,我跟她呆一塊兒超過倆小時我就煩死了。”

    “我馬上告訴她。”林無隅說,“她晚上過來就滅了你。”

    “這小丫頭現在誰也惹不起,天天還打拳,那天小姑父說她在學校還給小姐妹伸張正義,把六年級的按地上一頓揍,”丁霽嘖了一聲,“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活得這麼爆裂。”

    “多可愛。”林無隅笑了起來。

    “屁,哪天打不過讓人揍了怎麼辦,”丁霽說,“奶奶教育了她好幾天,讓她學會非暴力手段解決問題。”

    林無隅一通笑:“奶奶好像沒這麼教育過你。”

    “男孩兒不一樣,”丁霽說,“再說我小時候……還被人欺負呢。”

    林無隅抬手在他脖子後頭捏了捏:“誰能想到,長大以後成天欺負別人,我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臉呢?”丁霽看著他。

    “這兒呢!”丁滿也沒聽他們在說什麼,喊了一聲。

    丁霽笑得不行,推了秋千一把:“你知道我說什麼嗎?”

    “不知道!”丁滿也跟著笑。

    “不知道你還搶答。”林無隅說。

    丁滿看著他:“爸爸!”

    “啊……”林無隅轉身走到旁邊坐下了。

    從福利院離開的時候,照例伴隨著丁滿的道別聲。

    “爸爸!”

    “行了回屋裡去!”丁霽沖他揮手。

    “爸爸!”

    “知道了,回吧。”林無隅也揮揮手。

    車開出去之後丁霽歎了口氣:“這孩子以後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別替他想太多,”林無隅說,“起碼現在他過得還不錯,以後自然也能找到合適自己的活法。”

    “你小時候可憐過自己嗎?”丁霽問。

    “沒有,”林無隅說,“可憐這種感受,多半還是對別人。”

    “好像是。”丁霽往後靠了靠,“我手機震了一下你幫我看看。”

    林無隅從他兜裡摸出手機看了看:“小姑發的,說給奶奶訂做的衣服做好了,讓我們順道去取了再回去……在哪兒啊?”

    “你……爸媽家那邊,就特別舊的那個商場,我一下想不起來名字了,”丁霽說,“就三樓全是做衣服的。”

    “我知道了。”林無隅說。

    “你要不願意過去,就先回奶奶那兒,我自己過去拿。”丁霽說。

    林無隅有兩年沒回過他爸媽家了,也沒跟父母聯繫過,如果不是這會兒突然要去附近給奶奶取衣服,丁霽腦子裡都已經完全不會再想起這兩個人。

    “不至於,”林無隅說,“又不是去他們家裡取衣服。”

    不過林無隅沒告訴丁霽,這個商場旁邊就是個大市場,附近居民買菜和油鹽醬醋茶最方便的去處。

    主要是他沒覺得能這麼巧就碰上。

    所以當他倆剛在街邊的停車位上把電動車停好,一轉身就看到老爸拎著一個大兜迎面走過來的時候,他和丁霽同樣震驚。

    想躲已經來不及了,距離太近,近到他能看到老爸眼角的皺紋。

    六目相對,這氣氛非常神奇,尷尬都談不上,也沒有好久不見的感受,特別是看到老爸冷漠的眼神時,林無隅甚至連剛開始有點兒冒頭的感慨都慢慢收了回去。

    老爸沒有跟他們說話的意思,只是停在原地看著他倆。

    林無隅也沒有說話,沉默地跟他對視著。

    這種場面讓丁霽很為難,這個招呼是打還是不打,如果不打招呼,是繼續杵這兒還是扭頭走人?

    “回來了啊。”對面終於開了口。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丁霽放棄了問候,沉默地站在旁邊。

    “買菜呢?”林無隅問。

    “嗯。”他爸看了看手裡的兜。

    “都挺好嗎?”林無隅又問了一句。

    “好著呢。”他爸說完就轉了身,往街對面走了過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人群裡。

    丁霽聽到林無隅很輕地歎了口氣。

    “早知道不讓你過來了。”他看了看林無隅。

    “沒事兒,”林無隅說,“沒什麼感覺,就是突然覺得像是陌生人……以前也會偶爾覺得他們很陌生,覺得他們是我父母有些不可思議,但也從來沒這種陌生人的感覺。”

    “太久沒見了吧。”丁霽說,“不過我跟爺爺奶奶十年不見也不至於這樣。”

    “走吧,去取衣服。”林無隅摟著丁霽的肩,往商場走過去,“感覺我爸狀態還可以。”

    “氣色挺好的,”丁霽說,“雖然有點兒見老。”

    “有皺紋了。”林無隅說。

    “皺紋都會有的,”丁霽摸了摸自己的臉,“以後咱倆也得有一天滿臉褶子……”

    “現在先不要做這種想像吧。”林無隅說。

    “怎麼?”丁霽斜了他一眼,“接受不了?顏狗!以後肯定變心!”

    “放你的屁。”林無隅說。

    “那你放一個?”丁霽說。

    “我現在天天照鏡子都看到一個英俊的小夥兒,”林無隅說,“我轉過頭,還能看到一個英俊的小夥兒,我為什麼要去想像一個滿臉褶子的老頭兒啊!”

    “也是,”丁霽想了想,“太突然了,還是得循序漸進,有個幾十年的適應過程。”

    “才幾十年。”林無隅說。

    “嗯?”丁霽沒明白,看著他。

    “咱倆在一塊兒算算都到不了一百年,”林無隅說,“很短啊。”

    “你這麼想當然就很短了,”丁霽說,“你換個說法,比如,一輩子,是不是聽起來就很長了,哇塞一輩子啊。”

    “哇塞一輩子我都跟這一個人在一起啊。”林無隅笑了起來。

    “聽您這意思是不是有點兒失望啊?”丁霽說,“沒試過跟別人在一起是不是有點兒遺憾?”

    “那倒沒有,”林無隅馬上說,“一輩子拆成兩下或者拆成幾下,哪有整的過癮啊。”

    “反應挺快,”丁霽嘖了一聲,“說起這個一輩子啊,下周鵬鵬結婚我們真的還送床被子嗎?會不會很土?”

    “鵝絨被!怎麼土了!”林無隅想想又有點兒感慨,“他真的是要結婚嗎?不是辦個酒席騙份子錢?”

    丁霽聽樂了:“當心他罵你啊。”

    “就是有點兒回不過神,”林無隅說,“咱倆還在上學,他居然要結婚了。”

    “合適了就結吧,他一直都想結婚,”丁霽說,“畢竟從小也沒有真正自己的家,表叔對他再好,人家也有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他自己家。”

    “嗯。”林無隅想想,“這倒能理解。”

    “你有家啊,”丁霽馬上提醒他,“一會兒取了衣服就回家,別羡慕別人。”

    “我知道,”林無隅笑了起來,“你緊張什麼。”

    “怕你想太多。”丁霽說。

    “我現在除了想你,基本不想別的。”林無隅說。

    “騰點兒位置,想著點兒一會兒買個大紅包,”丁霽說,“裝份子錢。”

    “知道了。”林無隅順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

 

    番外2

    “鵬鵬那個錢我就借了啊, ”丁霽盤腿兒坐在床上,低頭看著手機, “他說年底能還上。”

    “這還問我?”林無隅把奶奶的搖椅搬到了臥室裡,這會兒躺上頭一下下晃著,“我要說不借, 你能答應嗎?”

    “我不是在問你,我是在告訴你,”丁霽看了他一眼, “你又把椅子搬進來, 一會兒奶奶回來抽你。”

    “她回來的時候我扛著椅子就出去迎接她了,”林無隅說, “這椅子是真舒服, 爺爺手藝不是吹的,這椅子有二十年了吧?一點兒都沒鬆動。”

    “十五六年了, ”丁霽說, “我小學的時候就喜歡睡上頭。”

    “劉金鵬那個店什麼時候能開起來啊?”林無隅繼續晃著,偏過頭看著他, “開起來了怎麼辦的吃穿用度就都從他那兒搜刮了吧?”

    “他還從這邊兒給寄過去嗎, ”丁霽笑了起來,“我看他店裡賣的東西都未必有林湛給怎麼辦買的高級。”

    林無隅嘖了一聲:“這狗讓他慣得不像樣子了, 咱們回來之前我不是把我機子拿他家去放著嘛,他讓放怎麼辦那屋, 壞狗居然不讓我進去!”

    “其實真沒想到,”丁霽說, “當初說要把狗擱他那兒的時候,他不知道嫌棄成什麼樣了,現在要想拿走估計不太可能了。”

    “我們再養個貓吧。”林無隅說,“狗被搶了,還是得有個自己的寵物。”

    “誰養?”丁霽問,“倆住宿舍的,還忙得要死。”

    “你啊,”林無隅說,“你不是不打算考研麼,你畢業以後就回出租屋住去,然後養貓。”

    “……你計畫得挺好啊?”丁霽說。

    “比養狗省事兒,還不用出去遛。”林無隅晃了晃椅子。

    “那怎麼不是我考研你去上班養貓。”丁霽放下手機,跳下床,一條腿跨到了椅子上。

    “哎哎哎,”林無隅抓著他胳膊,“不合適吧,在家呢,搞得這麼澀晴,爺爺奶奶回來了怎麼辦。”

    “你想什麼呢?”丁霽坐到了他腿上,“腦子裡能不能有點兒正直的內容了?”

    “你這姿勢還跟我說正直?”林無隅看著他。

    丁霽笑著低頭親了他一口,脆響。

    “行吧,反正我已經發現了,奶奶平時回家,拿了鑰匙就開門,利索著呢,”林無隅說,“只要是咱倆同時在家,她鑰匙不抖個兩分鐘都掏不出來。”

    丁霽一下樂出了聲音:“你也發現了啊?”

    “不是,”林無隅在他嘴上彈了一下,“你還好意思笑?多尷尬啊。”

    “你以為咱倆在屋裡排排坐著看新聞,她進來的時候就不抖鑰匙了?”丁霽問。

    林無隅歎了口氣:“老頭兒老太太太懂事了也不好。”

    丁霽撐著椅背用了用勁,椅子晃了起來,他捏了捏林無隅的下巴:“你剛說你不考研了去上班養貓嗎?”

    “我是說你考研,我就去上班養貓。”林無隅笑著說。

    “我不。”丁霽很乾脆地回答。

    “你爸能放過你麼?”林無隅問。

    “他現在不怎麼管我,”丁霽說,“我再讀個研出來也沒什麼意義,本來也不是讀書的料。”

    “哎,這話說的,”林無隅說,“你是要氣死誰啊?小神童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比跟人說你玩著考上的H大都氣人。”

    丁霽歎了口氣:“氣人就氣人吧,我就是不喜歡上課,這事兒你別攔我啊。”

    “不攔你,也不會跟你說什麼以後別後悔,”林無隅說,“你想怎麼樣都行,奶奶說的,只要不幹壞事兒,你想去要飯也可以,只要你覺得要得開心。”

    “那就不必了。”丁霽趕緊說,“雖然我吃飯沒你那麼講究,但是還是要正經吃的。”

    林無隅笑得椅子都抖了。

    “行吧我要是上班了,就養只貓給你玩,”丁霽說,“你到時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吧,你要真不考研,我怕楊叔叔要罵人,你現在沒事兒都老幫他幹活了。”

    “成天楊叔叔楊叔叔……”林無隅歎了口氣。

    “我也沒當別的學生面兒叫,”丁霽嘿嘿笑了兩聲,“我都叫年輕了,應該是楊大叔。”

    林無隅其實並不介意丁霽畢業之後是工作還是繼續上學,丁霽總體來說是個有譜的人,不喜歡念書了就去工作,以他的腦子,幹點什麼都沒問題,說不定哪天又想念書了,再回去考也能考得上。

    只是丁霽他爸媽現在都還不知道他的決定,想當然地認為他會一直讀下去,到時還不知道會不會又鬧起來。

    “哎。”林無隅伸了個懶腰。

    “擔心我爸媽生氣?”丁霽問。

    “別老猜這麼准,”林無隅說,“煩死了,一點兒神秘感都保持不了。”

    “你歎個氣還要保持個屁的神秘感啊歎了一個神秘的氣……”丁霽又晃了晃椅子,“放了一個神秘的屁……能唱出來了。”

    “下去。”林無隅推了他一把。

    “幹嘛?”丁霽沒動,“現在氣性這麼大?一句話就趕人走?”

    “不是,”林無隅往下掃了一眼,“壓著我了。”

    “我坐這兒半天了,現在壓著你了?”丁霽很不屑。

    林無隅沒吭聲,只是看著他。

    丁霽跟他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一邊趕緊下了椅子,一邊忍不住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我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無意識的,我眼下對你只有純潔的愛情……”

    “給我拿瓶冰紅茶。”林無隅說。

    丁霽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停下了:“對身體不太好吧?你不如拿水沖一下呢。”

    “滾蛋,”林無隅說,“我就是要喝水。”

    “好好好。”丁霽跑進了廚房,拿了冰紅茶給他,“就還兩瓶了,這兩天咱們喝得有點兒多,一會兒得去超市補一提,要不小綠豆過來一看就剩這點兒了,肯定得怒。”

    “再買點兒霜淇淋吧,雙色那種,”林無隅說,“好久沒吃了,學校冰櫃裡全是三色的。”

    “行,”丁霽也往下看了看他,“你一會兒好了就去吧。”

    “……你別老提醒我,別老盯著我,我很快就能好。”林無隅很無奈地沖他揮了揮手,“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我去洗個臉。”丁霽出了臥室。

    林無隅喝了幾口冰紅茶,感覺挺舒服,起身打開衣櫃,抽了一件T恤出來,是丁霽的,不過也無所謂了,他倆現在衣服基本都混著穿。

    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走到客廳的時候,林無隅聽到客廳的門鎖響了一聲。

    今天奶奶回來居然沒抖鑰匙?

    他趕緊把T恤往下扯,雖說什麼也沒幹,但一想到奶奶每次出門都覺得他倆會趁著家裡沒人幹點兒什麼,他就很尷尬。

    還沒等扯好衣服,門已經開了,小姑拎著一兜菜走了進來。

    林無隅的T恤剛扯了一半,還有一半卷著沒拉下來。

    她進屋一抬頭就愣了愣:“喲。”

    “小姑來了啊。”林無隅把衣服扯好,正想著再說點兒什麼證明一下自己只是換了件衣服而已,丁霽突然從廁所出來了,掛著一臉水,看著跟剛洗完澡似的。

    “喲。”小姑又愣了愣。

    “小……”丁霽話還沒說完,小姑已經轉身又出門去了,手裡還拎著菜。

    “我靠,”丁霽反應過來,趕緊跑過去一把把她拽了回來,“幹嘛呢你跑屁啊?”

    “收拾完了?”小姑問。

    “收拾什麼啊!”丁霽說,“我倆準備去超市給小綠豆買飲料!”

    “這兩天把她的冰紅茶都喝光了。”林無隅說。

    小姑打量了他倆一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你倆嚇我一跳。”

    “不是你嚇我們一跳麼?”丁霽說,“我們是清白的。”

    “行了吧你閉嘴,”小姑笑著推開他,把菜拎進了廚房,“你倆去超市趕緊去吧,一會兒奶奶回來該張羅做飯了,你們回學校之前這幾天都隆重著呢。”

    “小綠豆呢?”丁霽說,“興趣班下班了吧。”

    “在家生氣呢,-->>

”小姑說,“打了同學,被她爸說了一頓,這會兒正悶屋裡反省,不肯出來,晚點兒她爸帶她過來,你倆幫著勸一下。”

    “為什麼打同學?”林無隅問。

    “見義勇為唄,”小姑歎氣,“她同桌被欺負了,她就打人。”

    “那這要被我小姑父批評了肯定委屈啊,”丁霽說,“她是做好事呢。”

    “所以讓你倆看看能不能勸一下,做好事也不能抬手就打人吧,”小姑說,“現在都成惡霸了,今天兩家帶著孩子上學校去跟老師面談,那孩子見了她就哭,話都說不出來。”

    “小姑,聽你這語氣,”林無隅靠到牆邊笑著說,“其實還挺得意啊。”

    “喲,”小姑捂住了嘴,“聽得出來?”

    丁霽樂了:“聽得出來啊。”

    “那小孩兒是煩人,家裡也不管,放假了他們幾個同學一塊兒去興趣班,又欺負小姑娘,”小姑皺著眉,“就是欠揍……但是我不能這麼說啊。”

    “打人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林無隅說。

    “對嘛!”小姑拍拍巴掌。

    “你看她哥,小時候一般是跑,跑不掉才打。”林無隅說。

    “林無隅?”丁霽看著他。

    “她哥要打你了,”小姑笑了起來,“快去買飲料,一會兒跟小綠豆聊聊。”

    丁霽拎了一箱冰紅茶,又拎了一箱可樂,最後抱了一堆霜淇淋。

    林無隅看了看購物車:“可以了,再拿點兒零食吧。”

    “奶奶昨天還說你吃得比豬多。”丁霽說。

    “以前她可不這麼說,”林無隅歎氣,“現在熟了,我地位一落千丈。”

    “比鵬鵬還是高點兒的,”丁霽說,“鵬鵬是低層。”

    “我回學校馬上有個無人機大賽的評委的活兒要幹,肯定很累,”林無隅伸手拿零食,“得提前補一補。”

    “評委能有多累?”丁霽看著他,“你要說拿個捕網跟著走我都信你累了。”

    “行吧。”林無隅猶豫了一下,從車裡拿出了一包豆皮,放回了架子上。

    丁霽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你打算怎麼跟小綠豆聊啊?”林無隅推著車往收銀台走。

    “隨便怎麼聊都行,你以為她爸媽說的那些她真的聽不進去麼,”丁霽說,“我哪怕把他們的話重複一遍,小綠豆就能聽了。”

    “嗯。”林無隅笑了笑。

    丁霽的判斷還是挺準確的。

    小綠豆往他床上一躺,歎了口氣:“行了,我都知道,我打他是不對,要打也不是我來打。”

    “吃嗎?”林無隅遞給她一個霜淇淋。

    “打人解決不了什麼根本問題,他怕我了,不敢欺負我,不敢欺負我罩著的人,”小綠豆接過霜淇淋,“但他沒覺得自己錯了,他還可以找別的人欺負。”

    “嗯,”丁霽點點頭,“你本來也沒有替他爸媽教育他的義務。”

    “但你說就這個事兒,”小綠豆看著他,“我除了揍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講道理?告狀?”

    “告過狀嗎?”林無隅問。

    “我沒告過,別人告訴老師了,老師說他也沒用,”小綠豆一臉嫌棄,“他爸媽也不管。”

    “你想沒想過要打不過怎麼辦?”丁霽笑了笑。

    “我當然挑我打得過的啊,”小綠豆說,“我又不傻,打不過的我就只能安慰一下被欺負的人,起碼讓她別那麼難過,覺得誰都不幫自己。”

    林無隅笑了起來,吃了口霜淇淋,沒有說話。

    “那你現在都校霸了吧?”丁霽說,“起碼現在你有一個另外的解決辦法了。”

    “恐嚇嗎?”小綠豆問。

    “嗯,”丁霽點點頭,伸手一抓旁邊林無隅的衣領,“我警告你最後一次。”

    林無隅看著他,一秒鐘之後開始演:“幹什麼!你放開我!有本事打我啊!”

    “我打人什麼樣你沒看過也聽說過,”丁霽指著他,“你要再找我家小綠豆的麻煩……”

    “放開我放開我!”林無隅掙扎著往後退。

    丁霽松了手,指著他:“沒有下次了!”

    “你倆真是夠了,”小綠豆趴在床上笑得脆響,“行了我知道了,別演了。”

    “演完了。”丁霽拍了拍手。

    “我以後會注意的,”小綠豆吃了一口霜淇淋,“其實我生氣就是我爸劈頭蓋臉就罵我打人不對,也不管我是為什麼。”

    “他著急,”林無隅說,“一個小姑娘,力量啊體力啊,都比不上男生,萬一吃虧了怎麼辦。”

    “他不說我都明白,”小綠豆皺了皺鼻子,又看了他倆一眼,“你倆還真是,默契啊,一看就是情侶。”

    “別打岔,”丁霽說,“你現在受教育呢。”

    “我知道啦!”小綠豆翻了個身躺著,“知道啦!”

    “豆兒。”林無隅叫她。

    “嗯?”小綠豆應了一聲。

    “儘量做自己能控制結果的事。”林無隅說。

    “知道啦。”小綠豆點頭。

    作為感謝,他倆回學校頭一天,小綠豆送了他倆一個自己做的蠟燭,是兩個親嘴的小人兒。

    如果她沒有介紹一下這個作品叫做“你倆在親嘴”,林無隅覺得基本就是靠在一起的兩根棍兒。

    不過他還是很珍惜,上飛機的時候怕被壓壞,都沒擱行李箱,一直拎著袋子。

    “我度蜜月去找你啊。”劉金鵬在旁邊跟丁霽交待著,“你倆管住就行。”

    “你這蜜月度得是不是有點兒太湊合了?”林無隅說。

    “第一站!”劉金鵬說,“我專門挑的從那邊出境,我是為了看看你倆!”

    “好,”丁霽說,“帶你倆玩。”

    “回來的時候也從那邊回,給你們帶東西。”劉金鵬說。

    “不好拿就別帶了,意思到了就行。”丁霽說。

    劉金鵬擺擺手:“還是得帶,我不是那種有了媳婦兒忘了……兄弟的人。”

    “謝謝。”林無隅笑了起來。

    “有時候我就瞅你這個笑特別來氣。”劉金鵬瞪了他一眼。

    “謝謝。”林無隅笑著過去摟了摟他。

    現在他倆回學校,家裡都不派人送了,已經不稀罕了,沒有了第一次出門時的不舍之情,每回都是劉金鵬接送,劉金鵬要是沒時間,他倆就得自己打車。

    倒是回學校接機,現在基本都是林湛開車過來。

    頭兩回是丁霽打電話煩來的,後來不知道是怕了丁霽,還是習慣了。

    挺好的。

    林無隅走到停車場,看到坐在車裡玩手機等他們過來的林湛時,都會有種說不上來的溫暖感覺。

    丁霽過去打開後備箱:“怎麼這麼多東西?行李怎麼放啊。”

    “扔後座。”林湛頭都沒回。

    丁霽和林無隅把後箱裡的工具和裝模型的箱子都拿到了後座,把行李塞了進去。

    林無隅坐到了副駕,一邊扣安全帶一邊問:“還是你請吃飯嗎?”

    “我說不請管用麼,”林湛等丁霽關好車門,發動了車子,“你倆臉皮那麼厚,說什麼都當誇獎來聽。”

    “那是丁霽。”林無隅說。

    丁霽在後座一通樂。

    “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林湛打開了音樂。

    丁霽在後座笑得嗆了一下。

    “你倆自己去考個本兒吧,”林湛說,“誰先考下來,這車就給誰開。”

    “你要換車了?”丁霽馬上坐直了。

    “嗯。”林湛點頭。

    “我從宿舍,開車到食堂,再開到教室?”林無隅說。

    “給丁霽了。”林湛說。

    “謝謝湛哥。”丁霽立馬接上。

 

 

番外3

    丁霽一直是早晨起床困難戶, 雖然無論需要多早起,他最終也總能起來, 但每次都像是要被拖去刑場。

    自打開始跟著林湛混,林無隅發現他起床變得不那麼困難了。

    今天丁霽一早就有活兒要忙,林無隅打算回學校。

    他一大早起來的時候發現丁霽已經起床了, 正在客廳裡打著電話:“機器八點就得就位,麵包車就可以,叫小李和那誰過去幫一下……九點半?不行, 八點半光線就變了……不行, 大哥,你聽聽我的聲音, 是不是很堅定?聽著啊, 不!行!”

    林無隅枕著胳膊笑了起來。

    剛笑了兩聲,一個黑影從上鋪跳了下來, 沒等他偏開頭, 就已經直接落在了他臉上。

    “哎!”他喊了一聲。

    這是丁霽……不,這是他倆的貓。

    領養回來的時候是個圓臉大耳朵的小可愛, 丁霽給起了個名字叫丁大圓, 結果沒到一個月,丁大圓的臉就越來越尖變成了瓜子兒臉。

    丁霽立馬給它改了名字, 叫車座。

    林無隅非常反對,但是反對無效, 因為這貓一直是丁霽伺候著,丁霽提醒他, 他沒有話語權。

    車座在林無隅臉上蹬了一下,跳到了旁邊的桌上,非常輕盈且熟練。

    上鋪已經被它佔領,下床踩臉跳上桌子的這套動作,只要林無隅在,就一定不會有偏差。

    “哎……”林無隅捂著臉歎了口氣。

    “起了沒?”丁霽打完電話走進了臥室。

    “醒了,”林無隅伸了個懶腰,“本來想起的,但是被車車踩回去了,現在起不來了……”

    丁霽也伸了個懶腰,撲到他身上一趴,閉上了眼睛:“哎……我好困啊,我不想起來。”

    “你都起來半小時了吧?”林無隅抱住他,捏了捏他耳朵。

    “嗯。”丁霽閉著眼睛應了一聲。

    “今天是不是要拍那個什麼光影變化最酷的那一部分?”林無隅問。

    “是。”丁霽還是閉著眼睛。

    “林湛跟你一塊兒去嗎?”林無隅又問。

    “不跟,”丁霽說,“就我跟苗哥在現場,他已經把模型拉過去了,還有些工作人員。”

    林無隅頓了頓,猶豫了一下沒說話,只是又搓了搓丁霽後背。

    “一會兒有送餐的過來,我留的你電話,”丁霽說,“你吃完再回學校吧,反正今天楊叔叔那邊也沒什麼要你幫忙的。”

    “你吃什麼了?”林無隅問。

    “昨天買的小麵包,”丁霽歎了口氣,“還有牛奶。”

    “要不你晚點兒過去,”林無隅說,“等早餐送過來了再吃點兒?”

    “我的胃吧,它不姓林,”丁霽撐著床板慢慢坐了起來,又揉了揉眼睛,“這個丁胃胃實在是吃不下別的東西了。”

    林無隅笑了起來,枕著胳膊:“那你那邊完事兒了給我打電話吧,我晚上請你吃大餐。”

    “行。”丁霽點了點頭。

    丁霽還沒有畢業,但現在基本算是林湛的員工了,有時間就全在林湛工作室那邊幹活。

    每次有活兒都喊累,但每次又都幹得興致勃勃。

    雖然專業完全不對口,但林無隅覺得無所謂,考H大,報專業,都是丁霽自己做主,無論他最初的出發點是什麼,都是他自己決定的事。

    現在他選擇去林湛的工作室幫忙,也是他自己的決定,他覺得有意思,他也拿得下來。

    不過……

    林無隅吃完丁霽給他叫的早餐回學校之前,先去了一趟林湛家。

    林湛穿著睡衣來給他開的門。

    “你還沒起啊?”林無隅站在門口,林湛剛起床的時候總有點兒不怎麼友好,他得時刻準備著。

    林湛沖他招了招手:“起了,沒下床而已,進來吧。”

    林無隅進了屋,怎麼辦穿著條粉藍色的繡花裙子扭著屁股跑了過來,沖他搖著尾巴。

    “……它是個公狗吧?”林無隅蹲下捧著怎麼辦的腦袋揉著。

    “又看不出來,”林湛說,“而且這裙子挺好看的。”

    “行吧,”林無隅拎著怎麼辦的前腿兒讓它站了起來,又看了看,“是挺好看的。”

    “有事兒嗎?”林湛倒了杯果茶給他。

    “你今天不去現場嗎?”林無隅站了起來,“丁霽說就他和苗哥兩個人?別的就是工作人員了?”

    “嗯,”林湛點點頭,“怎麼了?”

    “不是,”林無隅喝了一口果茶,“這個客戶不是挺重要的嗎?你們以前也沒做過這樣的視頻,你就讓苗哥帶著丁霽這麼個新手……”

    “是丁霽帶著苗哥,苗哥給他打下手的,”林湛糾正他,“這次拍攝所有的決定都由丁霽拍板。”

    “……他一個新手啊,”林無隅說,“你這麼放心嗎?”

    “丁霽如果有興趣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好,他不是表面上看著的那麼大咧,”林湛看著他,“他一但開始較勁,能做到的事就不是一個普通‘聰明人’能比的。”

    林無隅沒說話。

    “複讀機,”林湛說,“這話是你說的吧?一字不差。”

    “以前沒發現你記憶力這麼好啊?”林無隅說。

    這話是他說的,上半年的時候丁霽想去林湛工作室混,林湛不讓,林無隅私下去找過林湛,這話就是那會兒說的,都快半年了。

    “當初跟我信誓旦旦,現在要打自己臉麼?”林湛說。

    “我就是有點兒擔心,”林無隅晃了晃杯子裡的果茶,“萬一搞砸了,你肯定不會說他什麼,他自己會過不去的。”

    “所以他不會搞砸,”林湛說,“這個客戶本來就是他談過來的,以前大壯去聊過幾次都沒成,丁霽去了兩回,直接把協議簽下來了,我不讓他做主不合適。”

    林無隅定了定:“他沒跟我說。”

    “你一個保研資格都看不上的學神,”林湛說,“他可能覺得這在你看來也沒什麼吧,或者想給你個驚喜,也正常。”

    “我保研了啊,我沒說看不上。”林無隅嘖了一聲。

    “你是不是說算了還是保研吧,不需要浪費時間證明自己肯定能做到的事。”林湛說。

    “你身上是不是有錄音筆?”林無隅過去往他兜裡掏了掏。

    “你的事兒我還是上心的,”林湛笑了笑,“換了別人我記不住這些個廢話。”

    “行吧,”林無隅坐到了沙發上,抱住跳上來的怎麼辦,掀起它的小裙子,在它肚子上揉著,“我對他還是有信心的。”

    “就是太寶貝了總怕他受委屈。”林湛說。

    林無隅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他沒說話,林湛也沒再理他,過了一會兒才走到他面前:“你不走麼?”

    “哎別老攆我!”林無隅抱著怎麼辦倒在了沙發上,“你看看時間行嗎?我到這兒一共才十分鐘,聊會兒行不行啊?”

    “聊什麼?”林湛坐了下來。

    林無隅並沒有準備什麼話題,需要專門聊的內容已經說完了,他轉過頭看著林湛,過了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上次何總給你介紹的那個女孩兒去見了嗎?”

    “你真是沒話說了……”林湛看了看他,“哪個啊?”

    “第四個,”林無隅說,“她不是說這個絕對優秀,無數精英在她身後匍匐前進,哭喊著求女神回頭瞅他們一眼……”

    林湛靠在沙發裡笑了好半天:“沒去。”

    “你要不就隨便去見一個,然後說不合適,”林無隅說,“要不她那麼熱情,又是你們鐵杆合作方,肯定還會繼續給你介紹的。”

    “不會了。”林湛回答。

    “嗯?”林無隅看著他。

    “我已經跟她說了,”林湛說,“我不舉,就不禍害別人了。”

    林無隅愣了愣,好一會兒才艱難而小心地問一句:“真的?”

    “你腦子呢?”林湛說。

    “你腦子呢,找藉口還能找這樣的藉口?”林無隅說。

    “無所謂”林湛說,

    “我舉不舉的也不影響我工作。”

    “那你不如說你喜歡男的呢,”林無隅說,“起碼功能還在啊。”

    “那她要開始給我介紹男朋友怎麼辦?”林湛說,怎麼辦沖他叫了兩聲,他伸手摸了摸怎麼辦的腦袋,“沒叫你,乖。”

    林無隅愣了兩秒,抱著怎麼辦笑了能有一分鐘:“你厲害。”

    丁霽的手機在兜裡響了第三次的時候,他才終於有空掏出來看了一眼,本來以為是林無隅的電話,看到熊大兩個字的時候他非常失望。

    “幹嘛?”他接起電話。

    “今天回學校嗎?”熊大問,“你這星期都沒回來吧?論文也不寫了?是打算直接輟學了嗎?”

    “誰說我沒寫,”丁霽說,“怎麼了?”

    “晚上聚餐啊,”熊大提高了聲音,“散夥飯!”

    “不是,”丁霽有點兒想笑,“現在就吃散夥飯?散完了還天天一個宿舍呆著?”

    “小寶說的,散夥飯得吃好幾頓,一直散到畢業,”熊大說,“今天是散夥飯NO.1頓,下一頓看大家時間。”

    “行吧,”丁霽笑著說,“我下午回學校。”

    “那等你啊,”熊大說,“我們先訂桌了。”

    “好。”丁霽應著。

    今天的活兒還挺順利,超出了丁霽的預期,他本來是做好了失敗的準備,今天時間沒抓對,錯過想要的光線,明天再來一次。

    但是今天最重要的一部分一次就成功了,沒出什麼問題,他看片子的時候覺得簡直完美。

    這次是用微縮模型拍個故事,形式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合作的公司是個牛逼公司,他好不容易……好像也不是特別不容易,總之就是拿下了合作,故事對方也喜歡,做成了能給林湛工作室增加一個牛逼的成功案例。

    他做得挺賣力的,林湛對他完全放手的態度也給了他很大的鼓勵,雖然苗哥覺得他上的那四年學似乎有些白費了,他卻並不覺得遺憾。

    這四年並沒有白費,任何東西只要學了,就是積累,在你感覺不到的各種細節裡。

    “收了吧?”苗哥過來問了一句。

    “嗯,”丁霽點點頭,“一會兒你安排一下大家吃飯什麼的,我今天回一趟學校,晚飯就不跟你們一塊兒吃了。”

    “那你把東西帶回去,”苗哥說,“今天用的都是林湛的寶貝,你明天給他送過去也行,一會兒我車人多,我怕弄怕了。”

    “好。”丁霽笑笑。

    把東西都裝好放到車上之後,他給林無隅打了個電話:“我完事兒了啊,一會兒我先把東西給林湛送回工作室,然後回學校。”

    “來吧,”林無隅說,“我就在工作室呢,你正好接我。”

    “你怎麼跑工作室去了?”丁霽愣了愣,“你沒回學校嗎?”

    “沒,”林無隅笑了笑,“今天也沒什麼事兒,跟林湛聊了一會兒,中午就在工作室後面那個賣賣提吃的飯,就懶得再跑回學校了。”

    “那行吧,我馬上過去。”丁霽的心情因為能提前大概一個多小時見到林無隅而變得非常愉快。

    林湛今天跟林無隅泡了大半天,心情不知道怎麼樣,丁霽到工作室的時候,林湛在他自己的休息室裡睡覺,關著門。

    “我叫他起來吧。”林無隅說。

    “別叫了,”丁霽說,“他那個可擕式起床氣一天二十四小時只要睡超過五分鐘就能有,還是別招惹了。”

    “那走吧,”林無隅說,“車就放停車場嗎?”

    “嗯。”丁霽點頭。

    他倆之前都把駕照給考下來了,因為拿本兒的時候丁霽排在林無隅前頭,所以林湛把他的車給了丁霽。

    不過這車平時他倆都不開,一般都擱停車場,要出門的時候才會過來開走,得到畢業之後他倆出去自駕才能開個痛快了。

    “那個是不是李香香?”計程車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林無隅眯縫了一下眼睛,指著前面的路邊。

    “是,”丁霽靠到他身上往外看著,“旁邊那個是不是餘皓東?”

    “我看不清,”林無隅一邊摸出眼鏡一邊小聲說,“餘皓東不是一畢業就出過了麼?”

    “就是餘皓東。”丁霽扯著眼角把眼睛拉長又看了看。

    林無隅對於餘皓東怎麼會突然回國以及他跟李瑞辰到底怎麼回事並不是太關注,這會兒丁霽這個扯眼角的動作倒是讓他更在意。

    “你是不是近視了?”林無隅問。

    “沒吧?”丁霽說,“幹嘛問這個?”

    “近視的都這麼扯眼角。”林無隅說。

    “哦?”丁霽想了想,又扯了扯眼角,“我沒注意,這樣能看得更清楚。”

    “一會兒去查一下視力吧,”林無隅說,“你這陣總熬夜。”

    “畢業論文得搞啊。”丁霽小聲說。

    “我說了我幫你。”林無隅說,“你到時直接去答辯就行。”

    “我謝謝你啊神仙,”丁霽笑了起來,“沒你我還畢不了業了唄。”

    林無隅想了想,湊近他小聲問:“我是不是太操心了?”

    “是。”丁霽點頭。

    “以後我注意點兒,”林無隅說,“我改正。”

    “別啊,”丁霽馬上轉頭看著他,“你不操心我你操心誰去啊?”

    林無隅也看著他:“不是,我是怕你覺得……”

    “我不覺得,”丁霽說,“我沒覺得啊,你別給我加戲,我就要你操這個心,你就得替我操心,特別愁苦的那種。”

    林無隅使勁兒把眉毛擰了起來。

    “幹嘛?”丁霽瞪他。

    “是這樣麼?”林無隅擰著眉,“這種愁苦,可以嗎?”

    丁霽往椅背上一靠,嘎嘎地樂了:“對,就這樣。”

    “行。”林無隅笑著點了點頭。

    “別樂了,”司機回過頭,“給錢,下車。”

    林無隅笑著掃了碼,下車之後他又往車開過來的方向看了看:“熊大說晚上散夥飯第一頓,李瑞辰不知道還來不來?”

    “他那個性格,我估計是會來,”丁霽說,“絕對不會因為餘皓東就不來吃飯。”

    林無隅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許天博的電話,剛接起來還沒出聲,就聽到了許天博有些著急的聲音:“你們今天是不是宿舍聚餐?”

    “聚什麼餐,不是聚餐,聚餐多沒有意境,”林無隅說,“我們這是散夥飯第一頓。”

    “帶我一個。”許天博說。

    “嗯?”林無隅愣了愣。

    “反正我也會跟你們宿舍一部分人散夥嘛,”許天博說,“帶我一個吧。”

    丁霽貼在電話那邊聽樂了:“他是不是碰上什麼事兒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林無隅問。

    “我有個飯局推不掉,”許天博說,“一會兒你們去吃飯的時候到三食堂來叫上我,就死活拉著我不讓缺席的那種,行嗎?”

    “知道了,”林無隅說,“行,大概半小時吧。”

    “快點兒。”許天博掛掉了電話。

    “估計又被女孩兒纏上了。”林無隅說。

    “我今天一定要給他再算算,”丁霽嘖了一聲,“這小子桃花怎麼這麼旺啊?躲掉一個又來一個的。”

    “羡慕?”林無隅馬上問。

    “不羡慕,”丁霽笑了,“誰都有誰的故事,這還能羡慕嗎。”

    “你覺得我們的故事怎麼樣?”林無隅問。

    “挺有意思的,”丁霽把自己的手舉到眼前,一邊掐著指節一邊笑著,“當初我給自己算的那個桃花,還真是挺准的啊?”

    “嗯,”林無隅也伸出手,學著他的樣子掐指,“不過你是不是根本沒想過能算准了?”

    “真沒想過,”丁霽說,“誰能想到是你啊……”

    “還好算了一卦,”林無隅說,“萬一你沒算,老天爺可能就不安排我出場了。”

    “好險啊。”丁霽看著他。

    “好險啊。”林無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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